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月半之约(GL) 作者:假大骗子 文案 [主CP:许夏] 因为我们从出生就不曾分离,所以我们要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爱你,因为你也爱我,因为只有我能让你最幸福,所以,我和你就是一辈子。 —— 夏半月:“阿约永远是对的,如果阿约错了,参见第一句。” 许约:“在我眼里人分两类,一类是阿胖,另一类是其他。” [副CP:犬鹿] 有人说完美的爱,应当是两个圆形的相遇和相伴。 不是这样的。 我们是半圆,彼此试探,无言等待,终有一天我们决定相拥相爱,同样是一种圆满。 —— 鹿西蹦:“你看这个三角形,你觉得它美不美?” 张飙:“看不出来,不过它是你画的,那就美。” >>> 欢乐温馨,小生活,慢热。HE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半月,许约 ┃ 配角:李亮亮,鹿西蹦,张飙,家长团 ┃ 其它:欢乐,生活,甜! ================== ☆、小鱼,生菜 暖暖的四月里,白云像悠闲的绵羊,在瓦蓝的天空中散着步。 铃声响后,市一小的自动门徐徐拉开。很快,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涌出校门,讨论着今天去谁家写作业,明天去哪里玩。 星期五下午的放学铃声,对于大多数的低年级学生来说,就是自由的号角!不仅因为接下来的两天不用上学,还因为在一周里只有这个时候,放学是不用手拉手排队走的! 李亮亮幻想自己是一架飞机,展平胳膊跑得异常陶醉,嘴里配着呜呜的音效。他呼啸!他盘旋!他翱翔!旁边的小朋友生怕被这个圆球撞到,赶紧躲得远远的。许约和夏半月拉着手走在他后面,对这样的场面习以为常。 出校门后,许约忽然停下说:“我的生字本忘带了,你在这等我。” 夏半月应了声好,望一眼前边欢快滑翔的“小飞机”,这时间校门口闹哄哄的,叫他他一定听不到。夏半月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握住书包带子,把书包往肩上提了提,退到一边的台阶上,便专注地望向许约的背影,看着她涌入人潮之中,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 不一会儿,李亮亮发现她们没跟上来,眼睛一扫,就看到了站得极显眼的夏半月。李亮亮露出坏笑,悄悄绕到她的背后,一拳捶在她的书包上,叉腰大笑:“哈哈!被我打到了!” 夏半月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转过来说:“不要打美少女战士。” “哼哼。”李亮亮仰头骄傲地说,“我的奥特曼才厉害呢!你来打呀,你打不着!” 夏半月转回身,不和他争论,继续看着校门。 李亮亮得意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捣捣夏半月的胳膊,有点不放心地叮嘱:“喂,不准向许约告状啊。” “不告。” 听她的声音平平静静的没有不高兴,李亮亮咧嘴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同一时间,许约掩上门,把课桌上的生字本收进书包,搬着板凳走向教室后面的“绿地毯”。 绿地毯上贴着亮闪闪的“小红花”,一个名字对应一列,谁表现得好或者分数考得高,就能得到一朵;如果非常出色,一次也可能有两朵甚至三朵。打眼看过去,许约的小红花可说是“一枝独秀”,矮个子的王老师现在给她贴小红花要踮着脚尖才够得着。除开她,其他同学的小红花个数就很均匀了,有的多些,有的少些,没有哪个这么突兀。 许约站上板凳,从自己那一列的顶端摘掉两朵小红花,加在夏半月的上面,再从板凳上下来,走远瞧瞧看,嘴角一弯。这样一来,夏半月就从不起眼的中游突围,不用很费力就找得到了。怕夏半月等得久,她利落地擦干净板凳放回位置,把门锁好,匆匆离开了教室。 走在校园里,许约心情格外的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心里的满足感多得要冒出来,又半点都不希望别人知道。看到乖乖等她的夏半月,许约伸出手:“走吧。” 夏半月笑着从台阶上蹦下来,拉住她的手,问出刚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阿约,满字是上下结构还是左右结构呀?” “左右结构。”许约回答。 李亮亮趁机笑话她:“这个你都不知道,真笨。” 夏半月微微噘嘴。许约皱皱眉,严肃地问:“李亮亮,你知道‘孤帆远影碧空尽’的下一句是什么吗?你知道‘独怜幽草涧边生’是谁写的诗吗?你知道‘无边落木萧萧下’是什么意思吗?” “呃……啥?”李亮亮愣住了,他一句也没听懂,茫然地抓抓头发,小声问夏半月,“你知道?” 夏半月点了点头。 许约轻轻地瞥他一眼:“你真笨。” 李亮亮郁闷地叹气。他不怕天,不怕地,只怕两个人,一个是他爸,另一个就是许约。男孩子怕爸爸不丢人,但是怕许约就有点说不过去,这股害怕究竟是从哪来的,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反正一看到许约把脸板起来,心里就发怵,那是绝对不敢跟许约顶嘴的。偶尔欺负一下夏半月,也得挑许约不在的时候,不然就会成现在这样。 夏半月倒没有觉得自己被欺负,见他沮丧,便问:“王老师说下星期给我们变魔术,李亮亮,你看过变魔术吗?” “当然看过啦。过年我爸带我去看表演,我还上台配合呢。”李亮亮说到这个,精神抖擞起来,“那个魔术师可神奇啦,他能把人变到箱子里!” “是吗?你看没看到他是怎么变的?” 李亮亮比划着动作:“他就这样一下,再这样一下,再这样!然后,那个人就进去了。还有还有……” 话匣子一开,李亮亮的嘴就像装了把机关枪,突突突连着讲了七八个魔术,绘声绘色的,讲到激动的时候还会手舞足蹈,连许约都被逗笑了。不知不觉,小区就在眼前了。李亮亮舔舔嘴唇,挥手道别:“大后天见。” “大后天见。”夏半月挥挥手。 “你快点回家,不要在外面玩了。”许约说。 “哦。”李亮亮眼睛乱瞟。 许约指着对面小区大门:“我们看着你进去。” 李亮亮肩膀垮下来,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拖着步子走入他眼中的“鸟笼”。 “阿约,走吧。”夏半月笑眯眯。 许约最爱看她笑的模样,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如果用王老师的话来说,这就叫“富有感染力”吧。许约凑过去,在她右脸颊的酒窝上亲了亲:“走。” 小区里的房子都是一层两户对门,她们两家就住在对门。上楼后,许约在自家门上拍了两下,和夏半月一起进了夏家。 “我们回来啦——”夏半月打开门一抬头,惊呼,“妈妈!你把头发剪短啦!” “我还烫了。”梁珍妮手心托了托发梢的卷儿,美滋滋地问,“怎么样?有多好看?” 许约换着小拖鞋,夸道:“非常好看。” 夏半月“嗯……”了半天,才说:“我明天再告诉你。” 梁珍妮一撩头发:“随便你,反正不管哪天我都非常好看。阿约,来,今天给你买了条裙子。” 许约问:“夏爸爸呢?” “你家下棋呢。”梁珍妮领着她到卧室,拎起床上的连衣裙搁在她身前比了比,赞叹道,“瞧我这眼光!真好!来,赶紧试试看。”见夏半月跟进来,梁珍妮抓住她揉一把小圆脸,搓搓双下巴,又捏了捏她腰上的肉肉,夏半月咯咯笑着护住肚子往后躲。 许约换好裙子,背着手拉上背后的拉链,转过身来,梁珍妮和夏半月同时眼睛一亮。梁珍妮忙拉起许约的手,正面看看,反面看看,感慨:“哎呀,我眼光就是好!你穿这件多漂亮!” “是呀阿约,超级漂亮!”夏半月附和。 梁珍妮十分满意:“行,换下来吧,我洗过你再穿。” “谢谢夏妈妈。”许约笑笑。 “嗯?”梁珍妮挑起单边眉毛,弯下腰侧过脸说,“就口头上谢一下?” 许约很上道地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夏半月赶紧挨过来在另一边“吧唧”!梁珍妮乐得合不拢嘴,推着两个宝贝闺女往外走:“好啦,写作业去吧,我做饭。” 一年级的作业重点在练习,难度不大,两个孩子不需要家长辅导就可以完成。回到房间里把门关上,两人坐在桌前认真写着,偶尔有夏半月忘记的,问一问许约,许约都会。 正专心写着,饭菜的香味钻过门缝飘进了鼻子,夏半月耸起小鼻子在空气里用力嗅嗅,把铅笔一放,顺着香味一路小跑到厨房,盯着碗里的炸小鱼两眼放光,那馋样,一张开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梁珍妮锅里还在炸着,见状腾出手来,在她脸上抹了两道面粉糊。 许约走到厨房门口说:“夏妈妈,我回家吃饭了。” “好,我炸的鱼你端一碗回去。” 夏半月立刻捧起碗自告奋勇:“我端!” “嗯,去吧。”梁珍妮笑着看了她一眼。 夏半月昂首挺胸,捧圣旨似的进了许家,古兰心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一看就笑出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碗说:“这脸上白的是什么呀?” “许妈妈你也烫头发啦!”夏半月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从她有记忆以来,许妈妈从来是乌黑柔顺的及腰长发,今天是怎么了? 古兰心有些不好意思:“明天不是家长会吗?你妈妈说我们是第一次出席……怎么样,还可以吗?” 夏半月作小大人似颔首:“美!” 许约也点头:“好看。” 古兰心被夸得脸皮泛红,转进厨房端了个盘子出来说:“阿胖,这蚝油生菜你端过去,正好等你来呢。” “好嘞!”夏半月捧着盘子,问,“我爸还在下棋?” 话一说完,两家爸爸就从书房出来了。夏国宝看见闺女脸上有两道白,立马知道是自家老婆的杰作,也不给她擦掉,笑呵呵从她手上接走盘子,父女俩一块回家。 两家常常在一起吃饭,互相送一道菜是常有的事,对这种厨艺上的交流,在两家里面尤以夏半月最为支持。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喜欢! 晚饭之后是小朋友们都喜欢的动画片时间。看完两集动画片,练一张毛笔字,再声情并茂对爸爸妈妈朗读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就该洗澡睡觉了。夏半月盖着云彩般软绵绵的被子,容色安恬,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星辰洒下幽幽的光,织成一张网,把风兜住,不叫它扰了孩子的梦乡。 夜晚很静,有小虫子在鸣。 小区虽然在市中心附近,但因为偏离主干道,旁边又是一片湖,所以几乎感受不到大城市夜晚的喧嚣。在全市几个银行的家属院中,就属这儿的环境最好,采光也是最佳。 早上七点钟,夏半月被温柔的阳光唤醒,拉开窗帘趴在地台上,把自己晒得暖烘烘的,才拿出本子接着写周末作业。到了下午,梁珍妮打扮得光彩照人去参加家长会,夏半月吃掉一小块巧克力,跑去对面找许约。 “作业完成了吗?”许约问。 “完成啦!阿约,我们去湖边吹泡泡吧?” “星期一我们要国旗下讲话,课文背会了吗?” “还不太熟……” “那等背熟了我们再去吹泡泡。你先背一遍给我听?” 夏半月盘腿坐在床上,胳膊肘支着膝盖,托着脑袋,一边回忆课文,一边磕磕绊绊地背了起来:“My favorite season is winter......”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今天三更→ 提示:留言可以自动跳转下一章哟! ☆、气球,泡泡 在一年级的时候,夏半月觉得二年级好神秘好厉害!等她自己升到二年级,她便觉得二年级没什么特别了,三年级好神秘好厉害! 期中考试后的周末,阳光明媚天晴好,夏家夫妻俩坐在阳台享受日光浴。梁珍妮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只小气球,支使丈夫吹起来,用绳子扎了口捏着玩,斜眼瞥见夏半月从房间出来,梁珍妮眉毛一挑,招招手叫她过来身前。 “今天的头发是自己绑的啊?”梁珍妮捋着夏半月的马尾巴,笑得很和善。 夏国宝翻过一页报纸,嘴里说道:“我又不会绑头发,不是她自己绑的难道是你绑的?” 梁珍妮瞪他一眼:“要你多嘴!”一面又把夏半月搂近了点笑着说,“妈妈给你扎个双马尾好不好?” 夏半月莫名觉得危险,不过妈妈亲手给她绑头发的机会不多,想想绑头发这事能有什么危险?夏半月呈上梳子和皮筋。梁珍妮把她转过去对着窗外,两手麻利地劈缝分头发,刷刷这边一梳扎上皮筋,刷刷那边也扎好,然后拿起气球分别绑在皮筋上,把人往远一推:“大功告成!不是去找阿约吹泡泡吗?去吧。” 夏国宝瞅了一眼闺女,脑袋上两个粉气球,和她粉粉的肉嘟嘟的小脸一个样,忍不住喷笑,咳了两声,劝妻子:“在家里这样无所谓,去外面就不要了吧。” “怎么了?不是挺好看的么。”梁珍妮两手一弹气球,拍拍夏半月的肩膀问,“相不相信妈妈的眼光?” 夏半月顶着两个乱晃的气球点头,于是气球晃得更厉害了。夏国宝把报纸举高挡住脸,以免对上女儿无辜的眼神,笑得扑哧扑哧的,梁珍妮摆摆手:“快去吧,阿约肯定在等你呢。” “噢。”夏半月乖乖出门。 许约看着她的造型,愣了一会儿,伸手指戳戳气球,问:“夏妈妈给你绑的?” “是呀。”夏半月抬手把气球扶稳,“不好看?” 许约沉默一下,牵起她的手下楼,说道:“挺好看的。” 被夸奖的夏半月很开心,眯着眼睛笑。 趁着天气好,湖边有许多人在闲聊玩耍,当她们走过的时候,这些人无一例外地对她们行注目礼。渐渐夏半月有点不自在,悄悄问:“阿约,他们为什么都看我们呀?” “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 “是吗?”夏半月又轻易相信了,高兴地说,“也因为阿约你长得漂亮!” 许约不置可否,微笑着亲了亲她的酒窝。 买了泡泡后,两个小姑娘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对着湖面吹。泡泡从“8”字中飞出来,被阳光照耀得七彩绚丽,乘着微风轻盈地飘着,如梦似幻。 “阿约,给你猜个谜语。”夏半月握着小瓶子念道,“胡子不多两边翘,开口总是喵喵喵,黑夜巡逻眼似灯,粮仓厨房它放哨。你猜是什么动物?” “猫。” “真聪明!” 许约放下手问:“那你要奖给我什么?猜谜猜对了都有奖励的。” “嗯……你说吧。” “亲我一下。”许约没有犹豫。 “好。”夏半月倾过身子,撅起嘴唇,在她脸颊上“啵”亲了一下。 许约笑起来,重新举起泡泡圈,轻轻吹着。 泡泡们排成一队从圈圈飞出,散开向四面八方。这幅画面所营造出的幸福感,能够让夏半月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都保持好心情。 不过,如果发生了不那么美妙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星期一,夏半月领到语文试卷,发愁地叹了口气。卷面上用红红的“89分”怎么看都比别人的分数写得大好多。 “哪里扣分了?”许约发完试卷,站在旁边问。 夏半月把试卷翻到反面,指着最后一道大题说:“留言条写错了,扣十一分。” 许约拿起来仔细看,夏半月说:“这次考完,我感觉考得特别好呢,没想到最后一题做错了。唉,妈妈一定会把这张卷子贴在墙上,每天笑我。” “什么什么?我看看!”李亮亮一把抢走试卷,接着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夏半月!你要找隔壁小华出去玩,不留言给你爸爸,给小华爸爸干什么?这题肯定全班只有你一个人写错,真是笨得出奇!” 夏半月认真解释:“如果我找许约出去玩,两家家长都不在,写给许约爸爸和写给我爸爸都可以啊。” “李亮亮。” 听到这一声,李亮亮下意识一哆嗦,后背凉飕飕,预感大事不妙。许约从他手上拿回试卷还给夏半月,面无表情:“先不说她这样写有充分的理由,就算真的是写错,她八十九分,你八十三分,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怎么知道我考八十三!” “试卷是我发的。蚯蚓乱爬一样的字,不看名字就知道是你的了。” 李亮亮撇着嘴,灰溜溜回座位。 上课铃响起,王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巡视一圈,很有领导风范地点头致意:“期中考试我们班语文成绩很好,而且有两个满分,同学们再接再厉。这节课我们来评讲试卷。” 从课本里抽出试卷展开,王老师边讲边转悠,讲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感慨道:“学习,什么最重要?是态度!看看我们班里,有些同学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火花,老师一看见这种学生啊,讲课的热情一下子就上来了。比如说……”王老师习惯性先看向许约,许约冷静同他对视,王老师若无其事平移视线,在另一个人身上定住,“比如说吴依依同学,你们看,她的眼睛多么有神!” 全班的视线刷拉拉对准吴依依,吴依依面带微笑,嘴角挂着一点高傲。 王老师接着说:“而有的同学就双目无神,我不点名批评,是谁自己心里有数。你们为什么来上学?是为了学习。李亮亮,你说对吗?” “老师,你不是说不点名批评么?”李亮亮站起来,不无郁闷。 “我批评你了吗?我只是问一问你的看法嘛,坐下吧,认真听啊。” “……” 下课后,夏半月跑到许约的座位上,不解地问:“阿约,求知的火花是什么样子的,是这样吗?”夏半月眨巴眨巴眼,很用力地盯着她,黑亮的瞳仁似乎有磁石般的吸引力,许约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语气十分肯定:“是的,就是这样。” 吴依依从旁边走过,瞥着许约轻轻哼了一声,夏半月朝她笑:“恭喜你呀吴依依。” “这有什么,下次我还会满分。”吴依依挽上她的胳膊,拖着就走,“陪我去厕所。” 夏半月被拖了两步,回头朝许约伸手,许约握住,跟了上去。 女生之间的友谊往往由一起去厕所而建立,因每天一起去厕所而维持,可以说,能否长久保持“厕友”关系,是鉴定女生是否亲密的一条重要标准。然而,吴依依想要通过这种正规稳妥的方式抢夺夏半月的关注,却注定不会成功。 因为,夏半月和许约之间,不只是一起去厕所这么简单,她们还会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十二月的叶子,躺在地面的比拽着树枝的多。 喀嚓喀嚓踩着落叶回到小区,上了楼,许家的房门开着,这意思便是让她们到许家来。妈妈们在厨房忙活,爸爸们在客厅看球赛,茶几上摆着瓜子盘、水果盘。看来今天有喜事,而且大人们不打算第一时间通报。 夏半月跑到沙发后面给许安邦捏肩膀,讨好地问:“许爸爸,今天怎么啦?”小手没多少力气,不过单单这个举动就足以让许安邦感到心头舒服了,他笑了两声对夏国宝说:“老夏,咱闺女手艺实在好,我可要说了啊。” “换了我,我也得说。”夏国宝笑着摇头。 许安邦说:“你许妈妈的书法获奖了,一等奖。” “真的?太好了!”夏半月一蹦三尺高,欢呼着抱住同样喜悦的许约。 不意外她们如此激动,古兰心这次获的奖项分量很重,若将来回头望,这算得上是一道分界线——“一位热爱书法的家庭主妇”与“一位热爱家庭的年轻书法家”的分界线。 饭桌上,古兰心容光焕发,好似更美丽了几分,同梁珍妮有说有笑。 “哎?”梁珍妮突然想到,“兰心,你这周末去领奖,得让老许陪着吧?” 古兰心:“是啊,到时候阿约放你那里。” “阿约要和我一起睡了吗?!”夏半月惊喜不已,拉住许约的手,两个小姑娘相视而笑。 虽然从小放在一起养,她们两人其中一个到另一家去过夜也只是偶尔为之。所以,每次哪家大人有事要出门,两个姑娘就会很兴奋。夏半月数着日子盼呀盼,终于盼到星期六。 一大早,许约同父母道了别,便到夏半月房间里,和她一起趴在地台上晒太阳。 “阿约你说,太阳公公看得到我们吗?” “你说呢?” “应该看不到吧,我们太小了。” “那就看不到。” “那月亮婆婆也看不到喽?星星呢?星星那么多,说不定有一颗每天晚上都看着我们。” “嗯。该写作业了。” 夏半月爬起来,从美少女战士小书包里拿出作业本,问趴着不动的许约:“你还要晒一会儿吗?” 许约幽幽地说:“腿麻了,起不来。” “我给你按按吧。”夏半月坐回她的腿边,手搭上她的小腿肚,问,“这里吗?” “痒……”腿挪开两厘米,许约埋头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是在笑。 夏半月思忖着,感觉到痒,应该就是有效果了吧……于是卖力地按了起来,十八般手法-轮换着上,许约唇间溢出几声呜呜的叫唤,夹带含糊的笑声,不动弹任由她折腾。 有许约在旁边,夏半月写起作业特别有效率。中午梁珍妮正好不想做饭,看她们写完了作业,索性一家四口到动物园玩去,顺便在外面解决两餐饭,乘着夜色散步回家。 在动物园看到了小猴子梅花鹿白天鹅,夏半月精神亢奋,路上怕不安全,不敢乱跑,一回到家就撒丫子,结果砰一声撞上桌腿,右膝盖青了一块,痛得直咧嘴。 晚上洗澡时,夏半月坐在浴缸里,右腿翘在浴缸外边,眼睛湿漉漉的,说:“阿约,我们互相帮助吧。” 许约把沐浴球揉出泡沫,手指沾了一小团,抹到夏半月的鼻尖上:“我先帮你洗,等下我洗的时候,你玩泡泡就好了。” 夏半月感动:“阿约,你真好!” “亲我一下?” “啵!”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生日,打架 夏家和许家的关系,称得上是世交。 夏国宝的父亲与许安邦的父亲是同窗好友,两家儿子既是同学又是同事,在许安邦父母去世以后,夏家对许安邦多有照顾。工作之中,夏国宝认识了梁珍妮,两人越走越近,确立了恋爱关系,梁珍妮嫌许安邦总当电灯泡,又多番考察觉得这人不错,便将闺蜜古兰心介绍给了许安邦,而许安邦对古兰心一见钟情,也成功抱得美人归。 婚后,梁珍妮与古兰心几乎同时怀孕,梁珍妮喜吃辣,古兰心喜吃酸,老话说酸儿辣女,两家遂有意结成儿女亲家,谁知同天推进产房,出来的两个娃娃都是女孩。女孩好啊,两个妈妈原本就更希望得女儿,两家爸爸也丝毫不觉得遗憾,对女儿疼宠有加。某天,两家坐在一起,谈到了独生子女问题,一致认为孩子有个姐妹更好,从那以后,两家都有了“两个女儿”。 12月15日,小雪。 两家聚在一起,给两个女儿过生日。 生日许愿吹蜡烛的传统源于希腊,梁珍妮说:西方神哪有精力管东方人的愿望?与其许个没用的愿,不如做个约定,自己去努力。该提议四票通过。于是,夏半月和许约的生日庆祝中取消了许愿这一项,改为以一年为期限,约定一件事,而吹蜡烛则代表着承诺。 夏国宝点燃蜡烛,问:“去年的约定完成了吗?”去年生日,也就是一年级的第一学期,两人约定期末考试语数英至少有两门满分,这个约定已经达成,大人们也都记得,这时问起只是做一个总结。 “完成了!”夏半月自豪地回答。 许安邦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孩子,今年约定什么?” 夏半月和许约握着手,异口同声:“拿三好学生!” 梁珍妮:“好,吹蜡烛吧。” 两人吸气鼓起腮帮,吹灭了蛋糕上的八只蜡烛,然后一起喊了一句:“加油!” 新的一岁开始了。 三天后,星期二,又有一个人的新一岁开始了,只不过这个开端有点点悲凉。 办公室里,王老师残忍地撂下了对小学生最有威慑力的一句话:“李亮亮,冯炎,你们两个明天叫家长来一趟。” 得了一只熊猫眼的李亮亮,和鼻青脸肿的冯炎,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地走出来,在门口恶狠狠地互瞪一眼,扭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李亮亮走向等着他一道回家的夏半月和许约,有气无力地说:“我完了,明年今天记得给我上柱香。” 夏半月问:“又要叫家长吗?” 李亮亮点头:“这次我妈出差,必须叫我爸来了。” “谁让你管不住手,把冯炎打成那个样子。”许约说着风凉话,她还在为今天李亮亮笑话夏半月长得胖而生气。 “谁让他踩我红领巾……”李亮亮嘟囔了句,突然抬起头,眼里燃起希望,“许约!你帮我去我家说说情吧!看在我们四年同学的份上!” 许约很绝情:“我们幼儿园可不同班,只能算一年。再说,你打架是事实,没什么可说情的。” 李亮亮央求道:“许约啊,你救救我吧,不然我要被我爸打惨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这次长长记性,以后不再打架,这样不是很好吗?” 李亮亮哭丧着脸问夏半月:“许约是不是被打过?怎么说起打孩子全是道理。” “没有呀。”夏半月小声答,轻轻拉住许约的袖子劝,“阿约,我们帮帮他吧,你看他多可怜呀。” 李亮亮立刻做出一副小白菜地里黄的样子,心里却很不服气,明明他打赢了,才不可怜! 有夏半月求情,许约勉强答应了:“我只负责陈述实情,说完我们就走,你爸爸打不打你和我们没关系。” 李亮亮喜笑颜开:“好嘞好嘞!过年我给你俩上香!” 许约眼一横:“嗯?” “不是,过年我请你俩吃糖!” 李亮亮家所在的小区名字叫湖畔小筑,虽然和她们两家的小区在对面,档次却高了不止一级。据说李亮亮的爸爸是大老板,家里有三辆轿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夏半月和许约所见,李亮亮家的确非常有钱,房子是复式的,光是玄关就装修得富丽堂皇。 两人不出声站在玄关,等待李亮亮的讯号。 夏半月指指招财猫,用眼神示意许约:好可爱!许约点头笑,手指轻戳她的酒窝,触感软软的。夏半月只有一个酒窝,在右边,只微微一笑就会出现,许约喜欢的紧。 客厅里,李亮亮两手背后站着,十足诚恳地对沙发上的父亲说:“爸,我错了。” 李亮亮的爸爸脸很大,俗称满脸横肉说的就是这样,所幸李亮亮长相随母,虽然现在胖墩墩的,将来应该不会难看。李叔叔看着自己家这糟心儿子的熊猫眼,两边嘴角朝下一撇,脸变成了方形。“你先说说你怎么错了。” “我今天和同学进行体育锻炼的时候,动作有点过火,王老师想请你明天去,那啥,聊天。” 李叔叔深沉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诶?”李亮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次躲过一劫?可是看老爸这表情不像是心情好啊。 “你妈前两天买了一把新笤帚,你就帮咱家把旧的报废了吧。去,拿过来。” 李亮亮屁股一紧,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他赶紧说:“爸您等等!我班长和劳动委员来了,您先见见?” 李叔叔有些惊讶,脸色变得凝重,儿子打个架还出动两名班干部押送?难不成把别人孩子打坏了?“在哪呢?你这孩子,把人家关门外了不是?” “没没,”李亮亮喊,“班长!劳动委员!” 班长许约和劳动委员夏半月走出玄关,一齐说:“李叔叔好。” “好好,你们好,快进来坐吧。”李叔叔站起来,瞪儿子,“怎么能叫人家站在那儿?贼心眼。” 李亮亮耸肩吐舌头,往边上挪了挪,心说幸好有帮手啊屁股保住了! 许约和夏半月并肩坐在沙发上,许约说:“李叔叔,我是二年级六班的班长,许约,想解释一下李亮亮同学打架事件。” “好,你说,你说。”李叔叔转头命令儿子,“亮亮,去拿两盒酸奶来。” 夏半月说:“不用了李叔叔……”话没说完,李亮亮已经窜了出去,一手一盒酸奶飞快跑回来坐好,听许约怎么说。 许约道:“这次原本只是同学之间普通的争执,后来冯炎失手拽掉李亮亮的红领巾,李亮亮因为生气推了一把冯炎,接着冯炎踩了李亮亮的红领巾,所以李亮亮才会动手。李亮亮这么做,一部分是出于对红领巾的尊敬和爱惜,另一部分是出于男生都有的冲动,虽然他的行为不恰当,但是情有可原。” 夏半月点头:“情有可原。” 李叔叔若有所思,挠了挠儿子头上的乱毛:“这么说,你打架还占理了?” 李亮亮谄媚地笑,脸上肥肉堆起来:“老爸,你儿子堂堂男子汉,看见红领巾被侮辱,哪能退缩啊,您说是不是?” “臭小子。”李叔叔气得笑了,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以后这种冲动,你给我少来点,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一定少来!” 李叔叔眼一瞪:“少来?你还想再来几次啊?” “不不不,一定再也不来了!” “这还差不多。”李叔叔转头对许约和夏半月说,“谢谢你们专程过来,你们家远不远,我开车送你们回家吧?晚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不远,我们住对面家属院。”许约站起来,和夏半月一起道别。 李亮亮送她们出了小区,感动得朝她们鞠个躬:“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许约说:“你还是少看武侠剧,多写作业吧。” “……” 夏半月和许约都没有把他那句请吃糖放在心上,但是到了过年的时候,李亮亮真的把她们请到了家里,准备了整整一盆糖果来招待她们。夏半月吃到一种巧克力,三天不忘余味,便对梁珍妮说了牌子,梁珍妮立刻打越洋电话给自己爸妈,让他们从国外寄来一袋,满足了她的味蕾。 一般来说,成了家的,大年初一到男方家,初二到女方家。夏家梁珍妮父母出国,许家许安邦父母过世,因此每年初一,两家便到东郊的夏爷爷家里过年,初二再到西郊的古外公家里。两家老人都十分喜欢两个小姑娘,每年暑假都要接她们去住一段时间。 元宵节后,便开学了。过年天天吃肉,班里的小朋友们多多少少都被喂胖了些,夏半月的脸也更往满月的形状靠近了。 冯炎看到她,笑嘻嘻地说:“小母猪长了几斤肉?再过阵子就把你宰掉做成烤乳猪!” 夏半月噘嘴,扭头。 “诶,你的上嘴唇儿能碰到鼻子尖儿?”冯炎有些惊奇。 “你不能吗?”夏半月问。 冯炎学她噘起嘴,确实碰不到,疑惑地问:“你鼻子不扁呀,怎么回事?” 夏半月想了想:“可能你太瘦了吧。” 冯炎摸摸自己的肋条,反问:“怎么不是你太胖?” 夏半月又把嘴噘起来了。 “喂冯炎,你干嘛!”李亮亮捏拳在冯炎面前挥了挥,“敢欺负她我就揍你!” 冯炎顶上去:“平时就你欺负她最多,你还威胁我,难道我怕你吗?” 战争,一触即发。 许约走过来一把推开这两个碍眼的男生,递给夏半月两根淡紫色细绳子,夏半月顿时眼睛发亮:“哪里找来的?” 寒假里,这种绳子突然流行起来,最开始是在夏半月她们家属院附近的一家文具店里小量出售,一毛钱十根,夏半月看到好奇问了一句,文具店老板娘便免费教她编花样,末了直接送了她十根。夏半月手巧,当天就编出了人生第一条手链。没过多久,全市各个文具店嗅到商机,纷纷进货,编绳手链正式入侵小学生的日常。而夏半月,也正式喜欢上了这个趣味无限的游戏。 现在夏半月正在学一种新花样,需要七种颜色十四根绳子,还要在中间穿上小铃铛和小珠子,但家属院文具店的淡紫色卖断货了,其他几家都没有,手工只得暂停。 许约说:“用蓝橡皮和别人换的。” “那个?你还没有用过呢。不知道是谁悄悄放在你铅笔盒里的,如果他知道你换给别人了,一定会难过的。” “我没打算用。”许约点着她酒窝的位置,“你高兴就行。” 夏半月勾起嘴角,让她的指尖陷进去。许约有点心痒。 “亲我一下?”她小声说。 “回家再亲~”她小声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这篇固定12:15:00更新,如果这个时间没更,当天就没有了。一般我会提前说的。(^з^) ☆、西蹦,皮筋 转学生,意味着……新鲜!特别!惊喜! 王老师一说有转学生加入,教室里立刻嗡嗡乱起来,窃窃私语猜测着新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好了,同学们安静下来,介绍完新同学我们就重新排座位。”王老师维持好纪律,对教室门外说,“新同学,进来吧。”离门近的几个人伸长脖子往外面瞧。 一个娇小的女生穿着白衣黑裤白皮鞋,低头走上讲台,漆黑长发从她雪白的脸颊边垂下来,在肩膀处自然地分散开,落到腰间悬停,看上去很柔软,垂顺而不凌乱。或许是由于过于单调的色彩,她的柔弱之中又带了些许肃然,让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那女生抬起头,巴掌脸上一双圆而明亮的眼睛,目光微微闪动着:“大家好,我叫鹿西蹦。” 台下的同学仰着脸,半天没等到下一句话。 “好的,鹿西蹦同学初来我们班,还不太适应,我们要多多帮助她,知道了吗?让我们欢迎她!”王老师带头鼓掌。 掌声逐渐融成一片,久久地响着,力图让新同学感受到热情,大家内心也对她更加的好奇。 被安排与新同学坐同桌在许约的预料之中。她严格履行着班长的义务,对新同学友好善良,有问必答。不过新同学看来没有很强的意愿要融入班级,这就与许约无关了。她更关心的是夏半月的座位在哪里,同桌是谁。 下课后,李亮亮率领一众调皮的男生围过来,问着鹿西蹦诸如“你的名字怎么写呀”“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呀”“你从哪里转学过来的呀”一类无聊问题。许约早有先见之明,及时抽身,把夏半月的同桌贺知赶走,坐在他的座位上看夏半月编绳子。 三年级的夏半月,在“编绳界”已经小有名气,时常有高年级的姐姐们专门跑来请教花样,她们总是站在走廊上,一人拿一小把绳子,对夏半月的手又揉又捏,感叹这双手的灵巧,弄得许约现在一看见她们出现就板起脸。 三年级的许约,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旧一丝不苟地优秀着。 在许约的意识里并没有优秀、不优秀的概念,她也不像吴依依那样在乎名次、分数,老师和家长们所谓的“优秀”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不需要刻意保持的习惯。很自然地,她就优秀了;很自然地,她就是第一名了。 期中考试过后,红榜贴出,许约的名字高挂在榜首。竖着一列排了二十人,拐过来第二十一名是夏半月。阿胖进步了,许约很愉快,名字还挨在一起了,更愉快! 出成绩这天正是周五,放学铃声一响,同学们争前恐后地冲出教室,教室里留下夏半月、许约、李亮亮和鹿西蹦四个人。 从三年级开始,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交由学生来办,鹿西蹦因为有绘画功底,成为黑板报小组固定成员,负责布局和画画;许约作为班长每天要锁门,又写得一手好字,也顺理成章做了组员;夏半月就描描小花边。至于李亮亮,起初他是坐着干等的闲人一个,后来被许约指派了任务——检查门窗。 经过这半学期的相处,鹿西蹦与班里同学的关系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生疏,虽然她与许约坐同桌,不过意外的是,她和夏半月先成了朋友。 办完黑板报,四人一同离开学校。 夏半月说:“鹿西蹦,这周末你来找我们玩吧?我们可以踢毽子,编花篮,或者跳皮筋!” 鹿西蹦怔了下。这已经是第三次邀请了。她沉默着又走了几步,不知想了些什么,终于,她认真地看着夏半月说:“好。” 夏半月脸上的高兴是明显而真诚的,这样温暖的笑容,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夏半月连比带划,把路线说得仔仔细细,确定她记住了,满怀兴致地问:“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在小区门口等你。” “明天下午两点吧。”鹿西蹦微微地牵起嘴角。 “好!不见不散!” 鹿西蹦点头。走到岔路口,她同她们说了再见,在回家的路上独自走远。 李亮亮瞅瞅她的背影,疑惑地问夏半月:“她都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你老理她干嘛?” “鹿西蹦很好呀。” 李亮亮:“她也就长得好,成绩好呗。” 许约奇怪道:“你这是从哪得出的逻辑?难道因为你长得不好,成绩不好,你就觉得这两点不算优点了?” 李亮亮给噎了个满脸通红,愤怒地说:“许约!我这次可没招惹你,你干嘛又说我!” 许约:“我是实事求是。” 夏半月插话道:“鹿西蹦不爱说话,不能说明她性格不好,就像李亮亮你总是调皮捣蛋,但是个讲义气的朋友。” “听听!”李亮亮朝着许约扬了扬下巴,回过味来,“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既然你这么讲义气,明天下午两点来帮我们撑皮筋。”许约淡淡地说。 李亮亮瞪眼睛:“我堂堂男子汉,帮你们女生撑皮筋?!” 于是,星期六下午,堂堂男子汉李亮亮在家属院楼下把脚踝的皮筋拉到小腿肚,报:“二级!” 对面和他搭档撑皮筋的许约念着歌谣:“小汽车,嘀嘀嘀,马兰开花二十一……” 夏半月和鹿西蹦一人一边,夏半月脑袋两边的小麻花辫在空中随着节拍跳跃,鹿西蹦的长发绑成了马尾,露出小巧的耳朵。鹿西蹦两边耳垂各有一个耳洞,但她从来不戴东西在上面,让班里那些妈妈不让打耳洞的女生大呼可惜。 脚踝、小腿肚、膝盖、大腿、腰——从一级到五级这么来了几轮,李亮亮抗议了:“我不会要撑一下午的皮筋吧?站在这像个树干似的,你们换个,换个!” 许约扫他一眼:“你不像树干,像三百年的粗树被砍伐后剩下的树桩。又没人不让你跳。” 李亮亮不乐意道:“我个男孩跳哪门子的皮筋啊,你们踢毽子呗,让我坐一边歇歇。” 夏半月有些不好意思,拉拉许约的手,对鹿西蹦说:“我们踢毽子吧?” “好。” 李亮亮立刻拽着皮筋从里面跳出来,突然松掉的皮筋带着一股冲力,飞快地往许约那边收缩,夏半月赶紧伸脚挡了一下,才没让皮筋崩到许约的腿。 “疼不疼?!”尽管从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事,许约还是非常紧张。 夏半月笑着摇摇头:“打在鞋上了,不疼。” 李亮亮哈哈干笑两声,挪过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许约瞪着他说,“过失杀人就不用判刑了吗!” 李亮亮缩缩脖子,问夏半月:“判刑吗?” “判。”夏半月点点头。 李亮亮挠挠头:“那……不然我让你崩回来?” “无聊。”许约一时想不到什么惩罚措施,最后说,“你给我们计数。每一下都要数出声。” 李亮亮松口气:“没问题。” 夏半月:“鹿西蹦,你踢毽子一次踢得多吗?” “不多。” “那你和许约一班,我自己一班。你们先踢,我来还。” 许约拿起放在旁边的鸡毛毽子,倒提着往上一扔,眼睛盯着,等它落下来的时候稳稳接住,毽子又弹回半空。李亮亮蹲在地上:“一。” “二。” “三……” 第二十三个许约没接住,不作数,换鹿西蹦。 鹿西蹦说“不多”绝对不是谦虚。 李亮亮“二六”的口型都做出来了,毽子掉到地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夏半月已经踢了两个了,他才赶紧从“三”接着数下去。 别看夏半月圆胳膊圆腿儿的,可灵活的不得了,李亮亮看着那个鸡毛毽子弹起来……落下去……弹起来……落下去……眼珠子上下来回动,看得直犯晕,脑子都有点懵了。 鹿西蹦看向许约,有点难为情:“对不起,我踢的太少了。” “没什么,玩游戏有输有赢。”许约并不在意,对她笑了笑。 那边,夏半月的毽子终于掉下来了,李亮亮长出一口气,嘴巴发干,总算明白数数也是不容易的啊! 夏半月踢了四十个整,不仅还完了她们两个踢的,还让她们倒欠了十五个。 踢毽子的水平一时半会儿也没可能突飞猛进,所以许约和鹿西蹦两个人一路倒欠下去,就像打扑克的交余粮一样越积越多,完全没有翻身的可能性。鹿西蹦睁着圆圆的眼睛悄没声地观察了一阵子,看到夏半月和许约并没有因为胜负已分而丧失兴致,才放心地投入游戏,一次两三个,一次两三个,哪次踢了四个她就会牵起嘴角笑一笑。 一开始许约故意没告诉李亮亮该怎么数,不过李亮亮聪明,两个回合就摸到了方法,不再蠢兮兮地从“一”开始数然后做减法,直接在得数上加加减减。欠的个数稳定超过一百之后,李亮亮又图省事,手上伸出一根手指头,嘴上就把“一百”省掉了。 伸出第二个指头的时候,他听见夏半月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爸爸!” 条件反射地,李亮亮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站得笔直,等看到朝她们走来的笑眯眯一看就特别慈爱的叔叔,李亮亮顿时好羡慕,如果他爸爸也能这么和风细雨就好了! 夏国宝刚买完菜回来,一手拎着菜篮子,另一只手拿了一袋大白兔奶糖,是回来的路上顺手捎的。夏半月脚上的毽子还没断,他把大白兔给许约拿着,摸了下李亮亮的头笑着说:“这个是李亮亮吧,真壮实,你好啊。” “叔叔好!”李亮亮决定喜欢这位夏叔叔! 夏国宝又问一边的大眼睛小姑娘:“这位小同学,你叫什么呀?眼睛长得可真好看。” 鹿西蹦像是躲开似的往后退了小半步,眼睛却闪亮亮地看着夏国宝,小声回答:“谢谢叔叔,叔叔好,我叫鹿西蹦。” “你就是今年转来的新同学啊,常听阿……半月提起你。”他的话拐了个弯,这小名容易招人笑话,万一传开了,说不得以后闺女会不会埋怨他,“玩一下午累不累?上去我们家休息会儿吧?” 鹿西蹦看了眼他手里的菜,摇头说:“不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夏半月一手抓住半空中的毽子:“这么早就走?到我家去吧,我有好多好吃的呢!” 鹿西蹦还是摇头,笑了下:“谢谢。” “那好吧。”夏半月有些遗憾,拉开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条串着珠子的五彩绳编手链,“喏,这个送给你。” 鹿西蹦呆了呆,伸出三根细瘦的手指从她肉乎乎的手心夹走那条手链。夏半月捋起袖子把手腕露了出来,上面戴着一条相仿的手链,对她说:“许约也有一条。” “诶?没我的?”李亮亮问。 许约:“堂堂男子汉,戴手链?” 李亮亮撇嘴,叫他撑皮筋的时候就不说他是堂堂男子汉了? 夏国宝问:“李亮亮呢,你到我们家去吧?” “不啦叔叔,”他剥了一颗大白兔放进嘴里,“我妈妈等会儿该找我了,我也回家吃饭去。” “那就以后有机会,到我们家来玩啊。”夏国宝看鹿西蹦一直没有去拿糖,抓了一把放到她肚子前的大口袋里,这衣服看着奇奇怪怪,还挺实用的,他考虑着不如给给阿胖也买一件这种有大口袋的,方便放零食。 “谢谢叔叔。”鹿西蹦鼻子忽然一酸,痒痒的想打喷嚏,这种感觉她很熟悉,立刻垂下头。 夏国宝看这个小姑娘挺害羞,蹲下去和她脸对脸,笑着说:“跟叔叔不用客气。你家偏不偏?用不用叔叔送你?” 鹿西蹦却被吓到似的退了两步,飞快地说了句:“不用,叔叔再见!”转身跑走了。 夏国宝愣了愣,自言自语:“这么不想让我送啊……” “叔叔你送我呗!”李亮亮仰脸说。 “哈哈,行。”夏国宝把菜篮子交给闺女们,“你俩先提上去吧,我送李亮亮回家。” “……”夏半月和许约看着爸爸和穿过一条马路就能到家的小胖子一起走了,默默提菜上楼。 ☆、小鸡,细胞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 吃完饭,夏国宝、夏半月、许约三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排,晚上梁珍妮做的是米线,汤浓料香,他们三个都吃得肚子鼓了起来。 这一年来古兰心差不多每隔一个月就要出门一趟,要么领奖,要么参加哪哪的书法交流会,许安邦只要有空就会陪她去,把许约放到这边。 “看你们,想吃我下回再做不就好了,一次吃这么多干嘛。”梁珍妮心里美得很,嘴上数落着,把许约往夏半月那边挤了挤,也坐在了沙发上,“我们的点唱机,给唱个歌来。” 夏半月问:“您想听什么歌?” 梁珍妮没难为她,挑了个简单的:“《小雨沙沙》。” “好。”夏半月打了个嗝,开始唱,“小雨小雨沙沙沙,沙沙沙,种子种子在说话,在说话。哎呀呀雨水真甜~哎哟哟我要发芽!小雨小雨沙沙沙,沙沙沙,种子种子在说话,在说话。哎呀呀我要祝福~哎哟哟我要长大!” “好!”夏国宝捧场地叫了一声,三个听众啪啪鼓掌,夏国宝说,“我也点一个,《蜗牛与黄鹂鸟》。”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的刚发芽……” 接着许约也点了一首《门前大桥下》,夏半月唱完以后,宣布点唱机要休息啦,夏家的饭后休闲活动告一段落。 夏国宝打开电视,调出动画片频道,一家人一边看着电视里活泼可爱的小动物们,一边聊着闲话。 聊完一集,忽然夏国宝想起:“今天来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小鹿……” “鹿西蹦。”夏半月说。 “啊对,西蹦,她挺认生的?”夏国宝问。 夏半月点头说:“她刚转来的时候都不说话的,不过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 “老婆,我见那小姑娘穿的衣服前头有个大口袋,吃东西特方便,咱给阿胖也买一件吧?” 梁珍妮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许约的肚子帮她消食:“行啊,等兰心回来了,我跟她上街转转,顺便给我买两盒面膜。” “还有钱没?看你这个月买了几件衣服,用不用我接济你点儿?” “用不着!”梁珍妮挑起眉,“稿费到手了,两件衣服而已。” “哟,这语气,我攀上富婆了啊。”夏国宝笑呵呵地竖起拇指。 这事要从去年说起。有天梁珍妮逛街时,机缘巧合买了份刚刚创刊的杂志《都来都往》,一下子着了迷。连追几期之后,这位曾经的新潮才女自打工作以后就搁在心底攒灰尘的某样东西,醒了…… 据夏半月回忆,那段时间梁珍妮废寝忘食,勤学苦练,吃进去的是书,吐出来的是思想!张口人生哲理,闭口生活感悟,谁敢不听敢不提意见就不给做饭了!狠招,管用。 第一篇投稿被采用时,梁珍妮自称瞬间年轻十岁——若按此方法计算,如今她已是负五十岁的人了。 夏国宝把女儿的胖爪子拎到自己肚子上放着,夏半月乖乖揉着他的肚子问:“妈妈,路口上有人卖小鸡,好可爱呀,我能养一只吗?” “不能。”梁珍妮一口否决,随即一想,家长不能霸权主义,便语重心长讲起了道理,“你知道吗,这些小鸡都是鸡妈妈的孩子,它们本来应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就像你们跟我们一样,可是因为有小孩喜欢养小鸡,小鸡们就只能和鸡妈妈分开。阿胖啊,你想想,你愿意和妈妈分开吗?” 夏半月拼命摇头。 梁珍妮深沉地点着头说:“没有买卖,就没有分开。” 夏半月眼里泛着水光:“妈妈,我不买小鸡了!” “乖孩子。”梁珍妮满意一笑,抬头看了眼挂钟,“今天玩累了,你们早点洗澡去睡吧。” 两个女儿走远了,夏国宝说:“你就是怕脏怕麻烦吧。” 梁珍妮哼着曲调拿起遥控器换台,听而不闻。电视剧正好放完片头曲,她捞过一个靠枕抱着,腿收上沙发盘着,聚精会神地看着,手却伸出来一只在空气里抓了抓。夏国宝看她这动作,明白了,起身去厨房给她洗苹果。 苹果洗好端出来,路过的夏半月和许约一人拿走半个,在浴室门口咔嚓咔嚓吃完了才进去。 对夏半月而言,最幸福的事情第一是吃,第二就是洗澡。如果她是一个人洗,差不多梁珍妮看完一集电视剧她才能出来,但今天她是跟善于安排作息时间且行动效率高的许约一起洗…… 差不多得一集半。 在许约的人生词典中,有两个标红加粗的词语:安排,执行。但问题是,许约和夏半月躺在同一个摇篮里睡觉的时候,人生词典的封皮还没印刷出来呢。 浴缸的水面铺满了橙子味的泡泡,围着两个小人儿的肩膀,水面之上氤氤氲氲。 许约将洗面奶在手心揉出泡沫以后,涂在夏半月饱满的脸上,一点一点涂匀,然后打着圈按摩。手指仿佛尝到了布丁的口感,滑滑嫩嫩,软软弹弹。许约喜欢为她洗脸。 “哈哈!”夏半月突然笑出声,歪头夹住许约的手,她脖子这儿最怕痒了,“哈哈哈,阿约,好痒啊!” 许约也跟着笑:“你这样更痒。把我的手放出来。” “嗯……”夏半月一副又难受又想笑的表情,慢慢抬正头。 许约把手拿开:“不痒了吧?” 夏半月哧溜缩进水里,只剩一颗脑袋露出水面。颈窝那些炸起来的小绒毛感受到温热,心满意足地趴伏下去。“不痒啦!” 许约还想继续给她洗脸,夏半月自己把洗面奶洗掉了说:“已经干净了,我们洗头发吧。” 两个人头发几乎同样长度,洗的时候也几乎同样进度,面对面揉着头发像在照镜子。 “阿约你说,鹿西蹦那么长的头发,是不是要用很多洗发水啊?”夏半月问。 “应该是。” “那我还是不要留太长了,这样就能给家里省点钱来买吃的,哦?” “……”许约肯定地点点头。 “嘿嘿。我帮你冲头发。” 莲蓬头的水流力度适中,温度正正好,冲走泡沫的同时把力气也一同冲走了,许约听着水声,渐渐有点犯困。 “阿约你困呀?”夏半月看她脑袋一点一点的。 “有一点。” “那我们快快洗,去睡觉。你先打沐浴液。” “好。” 外面电视剧还没开始唱片尾曲,两人就洗完走了出去。梁珍妮惊奇道:“今天怎么这么快?” 夏半月说:“想早点睡。” “等头发干了再睡啊!”梁珍妮叮嘱完,眼睛挪回到电视上。 “知道了,晚安。”夏半月和许约齐声说,进了卧室。 夏国宝坐近点,说:“老婆,小孩擦头发慢,不如你去帮她们擦?刚你也看见了,阿约都快睁不开眼了。” 梁珍妮伸腿蹬了他一脚:“你不能去啊?我这还看电视呢。” “我业务没你熟练嘛,哎你看!”夏国宝指着电视,“片尾曲了!这接着还有广告还有片头曲,待会儿要是片头放完你没出来,我叫你,行吧?” 梁珍妮瞥他一眼:“记得叫我啊。”穿上拖鞋去帮女儿们擦头发。 夏国宝一等她走开,喜滋滋地换到体育频道看球赛,不时地低声喊一句:“好球!” 梁珍妮进到屋里,看到一对皮肤粉粉眼睛大大的乖女儿,顿时把电视剧抛到脑后去了。 “你们这样擦,头发怎么能柔顺?”梁珍妮坐到床边,拿走许约手上的毛巾,细致轻柔地擦着,“头发很脆弱的,要从小保护好,长大了才会迷人。一撩头发带起一阵香,啧啧,你们妈妈我就是这样吸引到你们夏爸爸的。” 两个姑娘都笑了,夏半月观察着她的动作,说:“妈妈你讲讲你和爸爸的故事吧?” “这有什么好讲的,我可是银行的‘行花’,他相中我多正常。” 许约问:“那你为什么相中夏爸爸呢?” “帅呗,别看他现在胖乎乎的,当年他被叫做‘玉树临风小白杨’,往那一站,既挺拔又精神。”梁珍妮回忆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笑容带着甜蜜,“不过决定跟他处对象,还是因为他人好。结婚这么多年,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选对象这事,眼光一定要好。” “夏爸爸也很有眼光。” “说得好。”梁珍妮在许约脸上亲了下,给她梳顺头发,然后招招手让夏半月过来,又给她擦着。 “诶?妈妈,昨天贺知和冯炎争起来,贺知说小孩是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冯炎说是从树上摘下来的,可我记得爸爸说,我们是发大水的时候拿渔网捞起来的,到底谁说的对呀?” “我觉得贺知说的对。”许约说。 梁珍妮笑了说:“我这么大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你们在国外的外婆是医生,然后她给我讲了一节人体构造课,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你们以后应该会学,要是想听我就粗略说说,想听不想?” “想。”两人一□□头。 “那好。”头发擦好了,梁珍妮丢开毛巾,问,“你们知道为什么男女生要分开上厕所吗?” 摇头。 “因为你们方便的那个地方,长得不一样,男生不能让女生看到,女生也不能让男生看到——哦,要是不小心看到了也没大问题,但谁要是想看你们那里,坚决不行。” 点头。 “生孩子,要有爸爸和妈妈,他们经过一些你们还不需要了解的步骤之后,爸爸的一个独特的细胞找到了妈妈的一个独特的细胞,这两个细胞结合成一个小细胞,这就是你们的原始形态。” “细胞是什么?”异口同声。 梁珍妮托起夏半月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我这就打死了你的一片细胞。” “吓!”夏半月惊得缩回胳膊护着,“这样就死啦?” 梁珍妮:“所以,你们能来到这个世上,是很不容易的。” 夏半月沉痛地看着自己被拍的地方,眼神如同看着一群阵亡的小宝宝。 “别看了,你这里没有独特细胞,死就死了,不可惜。” “噢。” 梁珍妮接着说:“你们这两个小细胞,就待在各自妈妈的肚子里,每天都在长大,十个月之后你们就被生出来了。” “从哪里生出来?” “就从女孩子最特别的部位。那里你们自己看不到,里面关着宝藏,要等到你们遇到了自己的爱人,由那个人来开启。” 夏半月问:“爱人?” 梁珍妮正要张口,突然跳起来:“我的电视剧!”她匆匆忙忙往门口跑,在拉上房门之前迅速说,“这个问题我们过几年再探讨。” 阖上的门也挡不住那通咆哮。夏半月和许约对视一笑,躺进被子里,手拉着手睡着了。 ☆、海盗,落水 转眼到了寒假,年前几天,商场店铺都挂上了小红灯笼,街上一望,到处有红色,平添几分喜庆热闹。各家各户的大人们忙忙碌碌,小孩子们什么都不用想,尽管到处去玩。 公园的树枝上也挂上了一串一串的小彩灯,到了晚上便会把那树照耀得如仙树一般,但在白天就没什么看头了。公园里堆满了小孩子,喳喳喳,嗷嗷嗷,闹哄哄。 入口旁边的棉花糖机嗡嗡地响。棉花糖像马虎织成的松散纱布,一片一片送出来,又被小木棍粘缠着拼凑起来,做成一朵蓬松的白蘑菇。 夏半月接过来,举到许约的嘴边,许约用手压着围巾,不让粘到身上或脸上,咬掉一小片,摇了下头表示不要了,夏半月便啊呜一口咬上去。两个人都穿着纯白的长羽绒服,夏半月斜挎一只塑料小水壶,许约斜挎一只旅游纪念小布包。 “快点!我们去玩海盗船!”蓝大衣的球形李亮亮在前面招手喊。 许约朝他说:“你去排队,我们等鹿西蹦的做好了再去。” “你——说——什——么?”李亮亮手放到耳朵后面朝这边侧过脸,喊道,“再说一遍我听不清!” 许约面无表情地转头。 李亮亮“嘚嘚嘚”跑过来问:“你刚才说啥?” 鹿西蹦接了棉花糖,对李亮亮笑了下。许约道:“我说,走吧。” 想坐海盗船的人不少,这一船下来,再上一船人,然后才轮到她们四个。船上的尖叫声很恐怖,但许约认真地给夏半月擦着脸,夏半月也一脸享受,两人恍若未闻,丝毫不觉得这有多可怕。梁珍妮不仅自己爱玩这些,逢周末还常常带她们来玩,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听着混杂的呼号,鹿西蹦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有将近一年,她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公园、动物园、游乐场……一次都没有。在那个城市时,她就在外面找一个地方安静待着;和妈妈回到这里之后,就不曾独自离开家了。 闸门打开,鹿西蹦跟着她的朋友们,都不用自己走,后面的小孩已经等不及地推着她们进去了。朋友,到了新学校,她才懂得这个词的含义。不是那种只在玩游戏的时候呼啦啦凑在一起的玩伴,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的朋友,是在自己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立刻能发现,自然地停下来等待的朋友。 李亮亮冲到第一个,跳起来往最后一排“咣当”一砸!其他小孩都被他这气势给震住了。他两手一伸,表明:这里被我占领了! 海盗船的最后一排是个好位置。荡起来的时候,荡得最高,人和地面仿佛是平行的了。而落下去的时候,也落得最快,直让人头皮发麻,惊呼不住。 夏半月和许约都是明白的,梁珍妮不止爱玩这个,尤其爱坐最后,感受非一般的刺激。但鹿西蹦可从没感受过这种刺激,她不清楚其中门道,系好安全带后,眼珠子就左右溜哒哒地转,看朋友们都是一脸兴奋,她也不由自主兴奋起来。 号角声吹响了,混合着西班牙舞曲声,一艘异域的神秘的海盗船徐徐开动。 随着海盗船摆动幅度的缓慢加大,鹿西蹦的心跳渐渐变快,握住了前排座位背后的扶杆,隔着手套,手心被震得微微发痒。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上了一艘危险的海盗船,要去到一个危险的地方。 “鹿西蹦,你是不是害怕了?”夏半月关切地问。 她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夏半月说:“你脊背往后,靠到椅背上,脚踩实,这样会好一点。你别担心,这个很安全的。” “嗯。”鹿西蹦又点了点头,照她说的做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立刻感到好些了。 海盗船还在升高,没完没了似的,鹿西蹦忍不住瞥了眼旁边,在地上只能仰头望,站远处才能望到顶的柏树,现在离她只有三米远,却看起来竟然没那么高大了。 有人已经开始喊了,声音压着。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 鹿西蹦后心发痒,心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提着一口气不敢呼出来。 李亮亮也喊了,喊得比别人都嘹亮,都豪放。其他的人一听,自己肯定不是最丢人的了,也不憋着声了,在海盗船急速落下的时候大喊出来。 “啊——!” 夏半月和许约也加入进去。她们并不害怕,但是坐海盗船,就是要喊出来才畅快。 “啊——!” 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在喊。地上的人们仰起头,既羡慕又心惊胆战。 “啊——!” 只有鹿西蹦紧闭着嘴。 “鹿西蹦!你喊出来吧!喊出来舒服!”夏半月大声地说,最后一个“服”字出口时船又荡下去了,她吃了一嘴风,嘴巴被吹得鼓鼓的像只小青蛙。 海盗船荡到顶,人都像要翻过去,鹿西蹦紧紧贴在椅背上,用力抓牢扶杆,她看着湛蓝的天空,在往后荡回去的时候,小声地:“嗯——” 又到顶了,飞速地,比柏树的树顶更高。没有任何停顿,海盗船俯冲而下。 “啊——”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啊——!”第二声,声音大了一些。 “啊——!!”她敞开嗓子吼。 “啊!!!!!!” 就这样一声大过一声,鹿西蹦喊得很用心,很专注。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一种她一直需要的,却一直模模糊糊,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 她需要宣泄。 大声的,不管不顾的宣泄。 所有人都在喊,没有人知道其中哪一个声音是她的,没有人能捕捉到她喊出来的情绪。 她要把恐惧喊出来。 把孤独和彷徨喊出来。 把藏在心里的秘密、从不言及的压抑、失望憎恨悲伤……全部喊出来! 堵在心口的被搬走了,深埋心底的得到释放。 真的,很舒服。 海盗船慢下来,缓缓地、缓缓地摇摆着,像摇篮一样安全。 “鹿西蹦,你怎么哭了?”夏半月悄悄问,从许约的小布包里拿出纸巾给她。 “嗯?”鹿西蹦恍然,用纸巾印了一下脸,拿开,看到上面的水迹。 “我不告诉别人。”夏半月拍拍她,眼睛弯弯的,小声笑着说。 鹿西蹦终于露出了明亮的笑容:“谢谢你,夏半月。” 海盗船停了,有下一个项目。时间在走,路还很长。 李亮亮端着□□,似模似样地瞄准一个红气球的肚子,“啪”的一声! 没中。 十发子弹,打中六个,好歹过半了,还被打气球的摊主夸了两句,李亮亮觉得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诶,你们看,贺知!”李亮亮指着旁边投沙包砸玩偶的摊子。 贺知听到了,转头看过来,也十分惊喜。“我最后一个了。”他说完,拿沙包对准一只猴子,手臂往后拉,毫不拖泥带水地投出去。 “打中了!”夏半月拍手。 那摊主也鼓掌说:“小朋友很厉害嘛,十个全中,地上这些是奖品,想要哪一个叔叔给你拿。” “粉色小猪。” “好嘞,这个最可爱。” 摊主拿给他,他走到夏半月面前说:“这个送给你,新年礼物。” “噗哈哈!”李亮亮说,“有创意,特地送个礼物说她胖。” 贺知急忙辩解:“不是,我是因为看这个小猪像夏半月,不是不是!是因为……是……”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急得脸红。 夏半月接过小猪,举到脸前看了看,说:“多可爱啊,像我就像我呗,我觉得挺好的。胖又不是缺点,也就李亮亮你,和冯炎总是说,我从没在意的。贺知谢谢你,我等开学了补送你一个礼物。” 贺知笑了起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李亮亮问:“你一个人来的?” “和我爸爸,他去买饮料了,我在这等他。” 许约:“那我们先走了。” 贺知点头说:“好,开学见。” 鹿西蹦道:“说不定开学前还会偶遇呢。” 许约语气冷淡:“安宁市这么大,几率很小。” “几率是啥?”李亮亮问完,看见许约板着的脸,往边上挪了点儿,不指望得到答案了。 “贺知再见!”夏半月摆摆手,抱着小粉猪跟上许约,凑在她耳边问,“阿约你为什么不喜欢贺知?” 因为他喜欢你。许约转头想亲她的脸颊,嘴唇却正对她的鼻尖,便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夏半月害羞地用手套蹭掉那里的湿润。 “因为他走路的动作太轻浮。”许约这么说。 贺知不跛脚,但走路的时候却一颠一颠的,只有脚前掌着地,这是他的习惯。 好吧,看不惯走路姿势,这是个正当的理由,夏半月没打算劝许约放弃“偏见”,这可没什么好劝说的。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嘛。而且,有更重要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条小金鱼! 一条,躺在草地里,肚子还在一起一伏的,瞪着眼睛的小金鱼。 它随时有可能被不注意的人踩到! 夏半月摘掉手套,爱惜地捡起它,左右望了望,没有谁看起来像是鱼主人,这附近也没有小池塘。 许约到旁边看看公园地图,走回来说:“从那条小路穿过去,绕过碰碰车,可以最快到那边的湖。”她知道夏半月一定不会放着这条鱼不管的。 夏半月欣喜地亲她一下,说:“在我手心里倒些水吧,不然它要渴死了。” 许约道:“你的手太小了,倒上水也覆盖不住它,不如把小猪给我,用两只手捧着吧?” “好。” 许约便拿走小猪,转手丢给李亮亮,举着夏半月带着的小水壶往她的手中倒水。夏半月手指并得紧紧的,水倒满,小金鱼摆了下尾巴,她高兴地说:“我们快走吧!” 四人按着路线,很快到了湖边。 湖面结着冰,连靠岸的地方也结上了,四人沿着岸边,一边走一边找。直走到人多的地方,气氛热闹,温度也比别处高,冰从湖心延伸到岸边,愈来愈薄,最后无力继续,留出了两掌的宽度给水面。 夏半月蹲下身子,捏着小金鱼放进水里,看着它摆着尾巴灵活地游走了,笑了笑轻声说:“再见。” 就在这时!一个小黑孩和人追打着跑过来,猛地撞上了李亮亮!李亮亮一个踉跄,撞到了刚站起身的夏半月,夏半月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喀嚓”按碎了薄薄的冰层就掉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听得人心凉。 “阿胖!!”许约抓空的手还伸着,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嗯嗯啊啊的一章…… 现在这样长大的节奏,会不会觉得太跳了?有建议请一定要蹦出来告诉我,谢谢么么哒! 另外,文里地名是虚构的,不过我查了下确实有安宁市这个地方,在云南。挺喜欢这个名字所以还是用了。 ☆、滚翻,小猪 “有小孩落水了!”一个高亢的女人声音,旁边长椅上的大婶跑过来。 男女老少都往这边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浮出来没?”“小孩多高?”“湖深一米几?” 许约这会儿慌得没有半点主张,半跪在岸边,探着身子,一手撑着湖岸,一手伸进冰冷彻骨的水里摸索着,一声一声地喊“阿胖”,眼泪成串地往湖里落。 鹿西蹦从后面抓住许约的衣服防止她重心不稳,李亮亮坐在那罪魁祸首的肚子上,两人焦急往湖里看。 有人劝着许约,让她别冻伤自己,但许约根本听不到别人说什么。 突然她摸到一只手,立刻扣紧五指喊:“我抓到了!快帮我!” 站得近的人们纷纷帮着使力,等两只手都露出水面,白皮肤大婶和一个中年男人一人拉住一只胳膊,把湿透了发着抖的夏半月拽了上来。 围观的群众鼓掌叫好,该散的就散了,白皮肤大婶没走。先前她坐在长椅上,就看着小姑娘把金鱼放湖里,还觉得有趣,眨眼小姑娘就掉下去了,她才第一时间喊了起来。 大婶三两下脱掉夏半月的羽绒服拎着控水,正要开口说“给她衣服的水拧拧”,许约已经把夏半月裹进了自己的羽绒服里。 夏半月全身不停地轻颤着,脸贴着许约的脸,半晌才找回知觉,抖抖索索地抱着许约哭了出来:“呜呜阿约……我,在水里,翻了一个,呜呜呜……前滚翻!我还,吐了,好多泡,呜呜……泡呜呜呜……” 大婶“扑哧”一声笑出来:“缓过劲儿了就赶紧回家吧,风一吹马上着凉了。” 夏半月抽噎着松开许约,她很少哭,眼泪很快止住了,吸吸鼻子:“你别抱我了,不然你也湿了。” 许约抿着唇板着脸,泪珠一颗一颗从眼眶滚下来,也不出声,脱了羽绒服强迫夏半月穿上,朝鹿西蹦说:“我们先回去,你们两个……李亮亮呢?” 鹿西蹦指小树丛:“拉着那个撞人的,到那边打了。” 许约点头说:“看着点,别打太重。” “知道。你们快回吧。”鹿西蹦走过去,看看那小黑孩一把鼻涕一把泪,比夏半月还惨,叫住他,“别打了,我们走吧。” 李亮亮也挂了彩,脸上被抓了两道,从小黑孩身上起来,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这边大婶一路喊着“让让!让让!”在前面给她们带路,到了公园门口帮她们叫了出租车,把湿衣服还给她们,又硬塞了十块钱,关上车门。那司机看两个姑娘都冻得脸发白,二话不说在路上疾驰,抄近道把她们送到家属院门口,钱也不收就开走了。 家长们还没下班,许约一进去就先跑到浴室调水温,不敢用平常的温度,放了半缸温水,两人脱光了进去。等身上的温度回升一点,再加热水,这么逐渐提高温度。 毛孔都舒张开,由外及里都不觉得冷的时候,两人换上棉睡衣走出去,正好梁珍妮开门回来。 “哟,这么早回来?洗澡干嘛呀?” 夏半月和许约互相看了看,夏半月垂头说:“我今天掉湖里了,阿约把衣服给我穿了。” “什么?掉湖里?公园的湖里?”梁珍妮赶紧走过来摸摸她们俩的手、脸、额头,都是暖和的,才放下心,推着她们往卧室走,“我家闺女真能干,大冬天的敢掉湖里。” “是被人撞掉进去的。”许约说。 “嗯?”梁珍妮立刻瞪眼,“谁撞的,那人呢?” 许约答:“是个男生,李亮亮已经教育过他了。” 梁珍妮听得明白“教育”的意思,心里还是老大不乐意,嘀嘀咕咕:“现在孩子真能疯……”她往床上铺了绒毯子,让俩女儿坐好,把小太阳取暖器搬到床上打开,对着她们烤,“光泡澡不够,你们烘一会儿,我去买点羊肉回来驱驱寒。” “嗯,妈妈再见。”夏半月仰脸说。 “下回当心点。”梁珍妮捏捏她的脸蛋,眼神露出心疼,拿着钱又出门了。 “阿约。”夏半月小声唤。 “嗯?” “你别自责了。”夏半月看着她红红的眼睛。 许约深深呼了口气,沉默许久,说:“如果我抓住你就好了。” “不怪你。”夏半月拉起她的手摇了摇,“再说,我也没事啊,也不难受,也不流鼻涕……啊啾!” “……”许约责备地看着她,“别说话了,好好烤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打喷嚏,唉。”夏半月沮丧地低下头,阿约肯定不会相信她的话了,可是她真的没有不舒服啊!夏半月盯着取暖器发呆,突然想起来:“阿约,我的小猪呢?” “在李亮亮那里。”许约心想,李亮亮那会儿忙着打架,那粉红小猪一定已经丢了吧。 小猪还没丢。 李亮亮瞅着脏兮兮的还带着一个完整脚印的小猪,发愁不已,这……洗洗能变干净吗?不管了,先试试!李亮亮捏着小猪耳朵悄悄溜到洗衣间,扒着门看见妈妈正蹲在洗衣机前面,好像准备洗衣服,他背着手装作刚走过来的样子说:“妈,给我榨个苹果汁儿吧?” “等会儿,我把衣服洗上。” “妈妈妈妈,就现在给我榨吧,好不好?” “好好,小祖宗,这就去给你榨。” “谢谢妈!”李亮亮站在门边等妈妈走远,迅速把脏猪塞进洗衣机,顺利! 他安心喝完苹果汁,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再去洗衣间一看,妈妈正在往外拿衣服晾。李亮亮等了等,等了等,等了等,问:“妈妈,那个猪呢?” “你就是想支开我偷偷放进去呀?还挺聪明的。不过洗衣机一转我就发现了,咱家没人穿粉色。我扔了。” “啥?扔了!” “脏成那样子,质量也不好,想要再给你买个好的。” 这下完了。李亮亮很绝望。他怀着坦白从宽的侥幸心理,给许约家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给夏半月家打,正好是许约接的。 “喂,我李亮亮啊,我跟你说件事儿,那啥,我妈把那猪扔了。” 李亮亮说完就不吭声了,忐忑地等着那边开火,等了半天,那边传来一句:“哦,知道了。” 诶?不讽刺他?不批评教育他?就这么简单?李亮亮觉得不可能。 “真丢了,我妈扔得很彻底,找也找不回来了。” “我说知道了,不用找,就这样,挂了。嘟嘟嘟……” 李亮亮看着手里的电话筒,今天撞大运了吧?难道是因为他揍了小黑孩有功劳?嗯,一定是这样!李亮亮顿感人生对他太好了! “阿约,谁的电话呀?” 许约坐回毯子上和她挨在一起:“李亮亮的。那只小猪被他妈妈扔了,找不回来了。” “啊?!”夏半月遗憾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新年礼物呢。” “我送你。” “是贺知的奖品呢。” 许约不说话了。哦,奖品很厉害吗,不就是个奖品,她的奖品可多了呢。 “既然被扔掉了也没办法,不过回礼是要送的。阿约你说,送什么好?” “别想这些了,专心烤小太阳。” “好吧。”夏半月转向小太阳,闭上眼睛,脸被映得红红的。许约摸了一下,热热的。想到她刚被拉上岸时冰凉的脸,许约心里止不住的后怕,暗下决心,以后一定保护好阿胖,决不让她再有危险。 这次落水事件并不似许约所认为的那样,严重影响了夏半月的身体健康。 事实上,夏半月除了打那个喷嚏,没有任何症状——不感冒,不发烧,吃得好,睡得香。 尽管夏半月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没有问题,梁珍妮也从旁佐证,但不管谁说,许约都不听,她坚持要求夏半月卧病在床,不在床也要在房,过年前的这几天都不可以出门。因此,夏半月这次不仅没掉肉,还又圆乎了点。 有许约天天陪着玩和聊天,夏半月倒不觉得闷。期间,鹿西蹦误以为夏半月生了重病,还特地跑过来探望过。 禁足令到除夕这天才解除。时隔多日,夏半月终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看那掉光叶子的树!看那有气无力的太阳!多美啊大自然! 这次是许约主动叫她出门的,为的是给贺知买礼物。不过在这一天,许多商店都不营业了。两人只用三分钟选好一只绵羊存钱罐——过了年是羊年,许约就迅速把夏半月抱着带回家去了。 理由是:落过水的人,吹风易感冒。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新 ☆、花香,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又改错字 过个寒假,班里又有些同学拔高了一截,座位也要重新排过。 换座位的前一天,王老师对许约提起这事,许约便说想和夏半月坐同桌,王老师对她向来很放心,况且许约几乎没有主动提出过请求,于是他没犹豫就同意了。 刚开学的几天同学们的心还没从假期收回来,教室的气氛总是有些浮躁,座位排好之后,大家的心思才渐渐放回到学习上。夏半月挑这个时候把绵羊存钱罐送给贺知,同时道歉说那只小猪弄丢了。 贺知当面只说没关系,但是在周五下午他故意晚走,等教室里除了他和黑板报小组没别人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粉蓝的小海豚玩偶,重新送给了夏半月。 过两天,许约在夏半月房间的床头柜上看见那只海豚,顺手抄起来丢到衣柜的角落里。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顺手”——许约是这么解释的,夏半月也全由着她。 不坐同桌之后,贺知和夏半月的接触自然少了,许约对他的排斥很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有事没事就来找夏半月说话的吴依依。 班里前三,许约、吴依依、鹿西蹦,就属吴依依最高调。她样样爱和人比,跟许约比成绩,跟鹿西蹦比长相,两样都比不过,她就来找夏半月。其实她倒不是想和许约一较高低才来瓜分夏半月的注意力,而是因为和夏半月说话聊天——或者哪怕不聊天只是一起坐着,她就会觉得心里轻松舒缓,能暂时放下父母加在她身上的压力。 毕竟这是正常的同学交流,许约总不能拦着不让她们说话,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有这么个人常常来打扰。 但是习惯绝对不等同于欢迎。期末考试一结束,许约扬眉吐气,这下两个月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们! 暑假啊暑假,人人都爱它!多少学生憋着一口气就想疯玩一把,可实在招架不住“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痛苦感受,只能窝在家里吹风扇、吹空调。 在连着热了十几天之后,老天终于痛痛快快下了场大雨,赶跑空气里的闷。 龙王收工的第二天,太阳恹恹地趴在云里,应付查岗似的。李亮亮出门试试温度,不热!一下子精神了,嗷嗷地把夏半月、许约和鹿西蹦都叫出来,四个人到植物园,到海洋馆,玩了一整个下午都不觉得累。 回家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风,李亮亮心潮澎湃,张开双臂吼了声—— “风!” “没有方向的吹来。”夏半月接着唱了一句。 这首歌李亮亮特别喜欢,立马握拳放在嘴边当作话筒,又吼—— “雨!” “也跟着悲伤起来。”鹿西蹦接。 “没有人能!告诉我!爱是在什么时候,悄!悄!走!开!” 这次没人接歌。从他紧闭的双眼,从他挥舞的双手,从他扭动的大概是腰的那部分躯干——很显然,他已经进入忘我状态。 一首《花香》硬是被李亮亮吼出了《黄河大合唱》的感觉,难得的是没有忘词,也没有跑调。虽然是用吼的,也不得不说挺好听。 夏半月啪啪啪鼓掌。 李亮亮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手按在胸前鞠躬三十度:“谢谢观众朋友们。” 抬起身,他有点惊讶地问:“鹿西蹦呢?” 许约说:“回家了,不同路。” “我都没发现。”李亮亮惊叹,“我真是太有职业歌手的素养了,诶我以后能成歌星吗?” 夏半月和许约一起微笑地看着他。 “……哦,我知道了。”李亮亮的沮丧没维持到三秒钟,“许约,你要是经常笑,咱班的四大美女你就能排第二了!” 李亮亮说的四大美女,是上学期快到期末的时候,由文艺委员发起,全班人匿名投票评选出来的。当时在班里掀起了不小的轰动。为了这件事,文艺委员被王老师叫到办公室教育了十分钟,王老师从“人不可貌相”讲到“来学校是学习的”,再从“腹有诗书气自华”讲到“心灵美比外表美更重要”,最后问了下评选结果。 评选的结果是:鹿西蹦第一,吴依依第二,许约第三,夏半月第四。 前三名都没有争议,第四名结果出来,大家既惊讶,又觉得合理。你说夏半月不胖么?她确实胖,软乎乎摸不到骨头。但你说她不好看么?这谁都要摇头。红苹果的圆圆脸,黑宝石的大眼睛,嘴角自然往上弯,一笑就有个形状漂亮的酒窝——这怎么会不好看? “你的脸这么肥,居然能选上美女!”李亮亮用夸张的语调说。其实他也给夏半月投了一票,不过他决定不告诉别人。 许约嘴角挑了一下,说:“夏半月的脸叫做饱满,能掐出水。你的脸才是真的肥,能掐出脂肪。” 一句话把李亮亮气得脸涨红,不服气地想去掐一下夏半月的脸,试试看是不是真的有水。 许约拍掉他的手:“别把油蹭上去。” 李亮亮“嗬”一声倒吸口气,五指张开伸到许约脸前:“哪有油!没有!” 许约打量他一眼,从头,到脚。意味不言而明。 李亮亮顿时气得一股怒火冲到头顶,大喊了一句:“许约!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许约置若罔闻。 夏半月在边上听得一直笑。她不在意别人说她胖,而且多数人比如李亮亮从来没有恶意,但每次许约都立刻维护她,把说她胖的人都嘲讽一通,其他人后来都不敢说了,只有李亮亮记性差,隔一阵就要触一下逆鳞。 李亮亮义愤填膺:“我严重警告你,我……” 许约:“是‘严正’不是‘严重’。” 夏半月虚心问:“有什么区别?” 许约答:“严正警告,是副词修饰动词;严重警告,是形容词修饰名词。” “噢~”夏半月点头。 李亮亮跟着点了两下,猛然醒悟,瞪着眼说:“许约,我严正警告你,我……”我什么来着?李亮亮忘了他要警告的内容。 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他自己放弃了:“我爸说要给我报夏令营,去山区体验生活啥的,你们想去吗?” 听起来很有意思,但是夏半月想了想,山区啊,没有妈妈做的麻辣小龙虾!没有许妈妈做的玉米沙拉!更没有能洗一个小时也不会有人催的泡泡浴!夏半月摇摇头:“不想。” 夏半月说不,那许约就不用问了。 “好吧。过几天我可能就走了,到时候就不通知你们了。” “提前祝你玩得愉快!” “谢谢啦,拜拜!”李亮亮挥手进了小区。 一迈入家门,李亮亮被门口的行李箱惊呆了:“爸,这是干嘛?” “夏令营我给你报好了,今晚的车走,我等会儿送你到车站集合。” “这么快!那我哪天回来啊?” “八月二十八。” “八月?!二十八?!我的暑假啊啊啊——”凄惨的哀嚎传出很远很远…… “咦?阿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夏半月问。 “你肚子叫了?我去拿点火腿肠给你吃,等着。” 夏半月伸手捞到许约的一片衣角,丝绸睡衣从手里滑了出去。夏半月收回手嘀咕:“我不饿呀……好像有点……呀我饿了!阿约快一点呀~” “就来!” 温馨的许家一角,两个女孩吃饱饱,睡觉觉,丝毫不知道她们的朋友李亮亮已经被塞上了离家的列车,即将开始一段惨无人道的旅程。 两天后,当夏半月和许约接到电话,被邀请到鹿西蹦家的时候,躺在火车硬卧上铺的、被对面叔叔的脚臭熏了一天两夜的、凄凉的李亮亮,终于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 老远看到那头标志性的黑发,夏半月跳着招招手:“鹿西蹦!” 鹿西蹦站在她们平常放学分手的岔路口,转过头朝她们笑,等她们走近了说:“我刚到,你们就来了。走吧。” 这条路很安静,两边是红砖墙的房子,都只有四五层,爬墙虎从楼顶泼下来,像绿色的颜料涂在墙壁上。 “今天我妈去我小姨家了,家里没有人。” “哦。”夏半月对许约眨眨眼睛,心里有了猜想。 “带你们去看大树爷爷!”鹿西蹦突然转身倒着走,语气活泼,对她们说,“大树爷爷是我的一个秘密,只有我知道他在哪!” “听起来好神秘啊!”夏半月眼睛亮起来,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从这走。”鹿西蹦拐进路旁两排平房的夹道。 平房门窗闭着,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住。原本那条大路已经很静了,进到这里,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鹿西蹦的小皮鞋落在地上,哒,哒,哒……夏半月回头看了看,感觉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 “阿胖?”许约唤了一声。 “嗯?”夏半月转回头。 “下楼梯了。”许约牵住她,绕过一口枯井,从隐蔽的楼梯走下去。 楼梯很窄,一级很高,要小心地走。两边是灰绿色的墙,虽然没有明显的污物,也让人不想碰。夏半月和许约互相扶着,下到尽头转过弯,继续往下走。每一脚踩下去都有一点点尘埃飘起来。 “快到了。”鹿西蹦在前面说。 转过第四道弯,就看到底下是一片平地,夏半月稍稍加快了脚步,走到最后一阶时抬头,禁不住一声惊叹:“哇!” “这就是大树爷爷。”鹿西蹦骄傲地介绍着。 这边仿佛凭空延展出来的土地上陡然拔起一棵巨大的槐树,枝干粗壮,绿叶繁茂,遮天蔽日,凉意习习。 许约也忍不住走近了它:“这棵树好大。竟然没有别人发现吗?” “没有。”鹿西蹦摇头说,“我搬来安宁市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走到了这里。我觉得,他听得懂我说什么,所以每天都来看他,和他说说话。没有见过其他人。” 夏半月小声问:“他真的听得懂吗?” “嗯!”鹿西蹦十分肯定地点头,又严肃地说,“如果你诚心抱着他对他许愿望,就能实现!” “真的吗?那你许过什么愿望?”夏半月问。 鹿西蹦笑了笑道:“我许愿能够交到朋友。” “我们是朋友。”许约观察了一圈地形走回来,对她说。 “那我们三个一起向大树爷爷许个愿吧?”夏半月提议。 “好啊!”鹿西蹦积极响应。 许约问:“许什么愿?” 夏半月想了想:“就许愿,我们三个的友谊地久天长!” “来!”鹿西蹦拉住夏半月的手,三个人围抱住大槐树,闭上眼睛在心里虔诚地许下愿望。在这一刻,她们的心是一致的。她们都相信,这个愿望一定会成真。 鹿西蹦的家有点远,离开大树爷爷回到路上,继续走了十分钟才到。小区环境清雅,房子外墙刷成米白色的底,以浅紫色装饰,色调柔和。 进了门,夏半月又没忍住一声:“哇……” 纯白色的房子。颜色丰富的家具。很少但是各有特色的装饰品。打通的房间。飘窗。白纱幔。 夏半月只想到两个词:纯洁,浪漫。 “鹿西蹦,你家太美了!” “我妈妈设计的。”鹿西蹦脸上带着笑,给她们拿了两双崭新的室内拖。 房间不需要介绍了,一眼看过去,哪里是哪里都很清楚。鹿西蹦的“房间”是用透明隔断和珠帘隔出来的,床头有一个白色的小柜子,上面放着一盏蘑菇式样的小台灯,和几支铅笔。柜子只有两格,她拉开上面一格,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说:“这是我三年级上半学期画的。” 本子装订很精美,夏半月接过来,看到封面上写着“三猫大侠”四个字。翻开后,里面是简笔漫画,线条平滑流畅,上色很温暖。主角是三只小猫,一只寡言聪明能干,一只很可爱,这两只是小母猫,还有一只肥肥的是小公猫。 鹿西蹦说:“画的是你们和李亮亮。我看到你们三个的友谊,很有感触,就画了这个。” “好厉害……”夏半月的眼睛被漫画情节牢牢吸引着,移不开,直到全部看完才抬起头,说,“但是现在应该改一改了。” 鹿西蹦:“嗯?” 夏半月趴在小柜子上,拿起一支铅笔,又添了一只小猫上去。 两个三角形的耳朵,正圆形的脸,椭圆形的身子,四只脚,还有一条尾巴——只能这么来形容,因为实在没有任何艺术成分。实实在在的,小学生简笔画。 夏半月说:“我们是,四猫大侠!” ☆、校庆,恋爱 李亮亮瘦了! 竟然! 开学一亮相,全班没一个认出来的,还以为是哪个班的走错教室。遂,李亮亮同学立刻跃升为本班最热门的人物。 节节下课,节节下课,都有一群人围着他啧啧称奇。从上午啧啧到下午,从星期一称奇到星期五,短时间内大家不愁话题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由课,快到放学的点,班里乱哄哄一片。冯炎猫着腰溜到李亮亮边上,又开始了每天不能少的感叹。 “真没看出来你的猪头下面还藏了张快赶上我一样帅的脸!”冯炎迅速地一口气说完,深吸一口气,“你干脆报名参加吴依依那个节目吧!” 他说的是马上下个月就举办的市一小校庆节目。这学期刚一开学,老师们就火速确定了节目单和表演人员,紧锣密鼓地组织排练。吴依依多才多艺,这种活动自然少不了她,四年级集体出的拉丁舞节目就是她领舞,现在每天的自由课她都不在班里。 “去你的!”李亮亮肩膀撞他一下。虽然瘦了很多,但还没到能穿紧身衣跳拉丁的程度,冯炎明显是拿自己取乐呢。 正嘻嘻哈哈闹着玩,吴依依排练完回来了,哼着流行歌,甩着她长长的马尾辫,踩着模特步子,觉得地球都在绕着她转动了。 “哎哟!”吴依依吃痛地叫了声,扭头看到是许约抓她头发,质问道,“你干嘛!” “别乱甩,打到夏半月了。”许约说。由于上学期夏半月成绩进步明显,这个学期她们仍然同桌。 “啊!是吗?”吴依依愣了下,朝夏半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半月笑笑:“没事,不疼。” 班里有男同学起哄着问:“吴依依!你和谁搭档?你们是不是拉手了!” 吴依依小白眼一翻:“关你什么事。” 她回座位收拾好书包,就坐在那儿谁也不搭理,纤细的脖子扬着,如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真够傲气的。”李亮亮说。 “听说是和四班的小白脸翟瑞搭档。”冯炎八卦了句,抬手腕看电子表,“还有三十秒放学,做好准备,我先撤退了!” 李亮亮立马拉开书包把课本作业一股脑扔进去,只等着下课铃一响,一溜烟蹿到门口,朝冯炎大笑:“哈哈!我第一个!” 突然头顶落下一只大手,王老师拍拍他的脑瓜子说:“这么急着放学,这股劲头要是放到学习上多好啊,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李亮亮扮乖连连点头,冯炎在一边幸灾乐祸。 “今天是要到谁家写作业啊?”王老师笑眯眯地问。 李亮亮和冯炎互相瞅了一眼没敢答话。 “我猜也不可能是写作业。玩游戏节制点,明天一早我先收你俩的作业,谁没写完,我就打电话了。去吧。”王老师总算放过他们,班里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 白跑这么快。 “哎,王老师对你是不是变好了?我感觉他这么温柔呢?”冯炎纳闷地说。 李亮亮撇嘴:“他哪天不温柔啊?哪次叫你家长的时候不是像给你发糖一样,你想想?” 冯炎仔细回忆了自己多次被叫家长的经历:“好像还真是……” 王老师从他们一年级开始当他们的班主任,这已经第四年了,几乎没人见他发过脾气。就只有一回,冯炎和四班一个家伙约好单挑,结果被群殴了,那次王老师气得直接冲到四班把那几个人痛批了一顿,从那以后四班的女班主任就跟他不对付。 “所以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变帅了,你看我眼光也不一样了。”李亮亮臭美了一句。 “我还真挺好奇,你从肥猪变成现在这样,有什么感受?来我采访你一下。”冯炎手当话筒举到李亮亮嘴下。 李亮亮朝他的手“呸”的一声:“谁肥猪啊?你个瘦猴子!” 冯炎登时不服气:“谁瘦猴子啊?你个肥猪!” “你个瘦猴子!” “你个肥猪!” “你个瘦猴子!” “你个肥猪!” …… 俩人这么吵了一路,到家拿起游戏手柄,立马又和好了。 至于瘦了以后的感受嘛……想都不用想,李亮亮脱口就是一个字:爽啊! 以前跑几步就喘,现在能打篮球了! 以前女孩都不看他,现在有人主动找他说话了! 迎着风就能起飞了!展开翅膀滑翔不会被说“太重飞不起”了! 还有眼睛周围的肉没了,视野开阔了,世界变大了! 这么一数,好处真是不少,但是一想到变瘦的经历,那简直是来自地狱的磨练!要是能再来一次,李亮亮宁愿胖着也不想到山里受苦。 有冯炎这个好老师,李亮亮篮球学得很快。在他每天挥汗如雨地练习投三分球的时候,校庆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临近了。 这天早上,语文课代表小姑娘贪吃辣条拉肚子,请假没来上课,许约代她去办公室送作业。 四班女班主任周老师的办公桌和王老师邻着,中间隔一道屏风,屏风上面一截是透明的,两人一转头就能看到对方。许约喊报告走进去的时候,两个老师正在隔着屏风说话。 周老师声音尖细:“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呀?我们班翟瑞可是个好学生,从来都是听话的孩子,他要是成绩下滑了,我怎么向他家长交代?” 王老师笑着说:“我们班的吴依依也是很好的女孩,上学期期末是排在你们班翟瑞前面的吧?小孩子过家家,没必要太当真。” 周老师叫道:“没必要当真?周老师,因为早恋而荒废学习的孩子你不是没见过吧?这种事不及早扼杀怎么行呢?虽说你们班吴依依成绩是好,可她的心思不见得全花在学习上吧?我们班翟瑞可就不一样了,这么用功的孩子,我可不敢放手让他走上歪路。” 王老师点头:“勤能补拙,确实,确实。” 周老师瞪了下眼睛,别以为她听不懂这是夸吴依依聪明。“我不管谁成绩好,在我看,现在就是吴依依影响翟瑞学习,我得把他们两个的家长叫来。王老师,别说这么多了,把吴依依家长的电话给我。” 王老师打个哈哈,转头说:“许约,来送作业啊。” “是。王老师好,周老师好。” 周老师漫应了一声:“嗯,你好。” “许约,你怎么看待在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的事情?”王老师问。 许约说:“我不懂。” 周老师怪笑两声:“哼哼,你看,年级第一都不懂。四年级的学生就应该专心学习,想那些乌七八糟的,这不是乱来吗?” 王老师等着许约继续说下去。 “连我都不懂,吴依依和翟瑞能懂什么?”许约说道,“只不过是小孩子玩游戏而已,和跳皮筋一样,无聊时的乐趣。” 周老师听得目瞪口呆。 许约说:“王老师,周老师,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快去吧。”王老师笑着点头,转身对周老师道,“你说,小孩子玩个游戏,有必要叫家长来吗?” 周老师:“这年级第一也太傲气了吧。” 王老师:“第一就有资格傲。” 周老师哼笑一声:“我就不信,安宁市这么多学生,上了初中、高中她还能考第一?真是……”她摇了摇头。 王老师笑哈哈,没接她的话,转过来拿起红笔在草稿本上把“好男不跟女斗”写了三遍,然后心平气和地批改作业。 许约回到班里,若无其事,甚至没看吴依依一眼。 夏半月小声问:“发生什么?” 许约微微朝她偏头,眨了下左眼,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又没事人般地看课本。 夏半月搬起凳子挪过去一点,瞄准时机不让别人发现,亲了她一下,许约便笑了起来,附在她耳边说:“吴依依,翟瑞。” “喔……”夏半月点头,“老师知道啦?” “知道,但应该没事。” “那就好。”夏半月把凳子挪回去。 相对于两个同学的小恋爱事件,夏半月更关注校庆节目。到了校庆那天,四年级的拉丁舞节目如预期那样,博得全场喝彩。女生的露脐装和短裙更是惹得口哨声不断。 “他们两个配合得好默契。”夏半月说领舞的吴依依和翟瑞。 许约同意:“嗯。” “吴依依化了妆真漂亮。”夏半月夸赞道。 许约说:“还好。” “翟瑞长得也挺帅气。”夏半月又说。 许约:“哪里帅?一般嘛。名字也不好听,Jerry,《猫和老鼠》里面那只?尖鼻子小嘴巴,倒是很相像。” 夏半月咯咯笑:“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像嘞!” “就是。”许约抿着嘴巴笑。 节目表演完,吴依依换好衣服回到班级所在区块,顶着美美的妆,挤到夏半月旁边坐下来。 “亮晶晶粉!”夏半月看着她的脸上闪亮亮的金粉。 吴依依美不滋滋地左右上下扭头,让她看个遍,然后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你们知道我刚才在厕所看到什么?我看到五年级有个女生,来月经啦!” “月经?!”周围几个女生都围过来。 吴依依:“就是血,鲜红鲜红的!” 女生们咬手指做害怕状。 叽叽喳喳。 王老师注意到领导看向这边,走过去对她们说:“讨论什么呢,认真看节目。” 其中一个齐刘海女生以为他真的在问她们在讨论什么,傻呵呵地说:“讨论月经呢!” 王老师的脸颊“腾”浮出两坨红,尴尬地转身走开。走出几步又回身说:“不要讨论了啊,我去给领导说说,过几天给你们讲生理卫生课!” 作者有话要说:嗨! ☆、五子,情书 生理卫生课上过之后,一些女生们的日常变成了“你今天来白带了吗?我好像有白带!” 叨叨了一个学期,也没有谁真的来了,这件事也就渐渐淡下去。 “阿约,我考你一个问题。” “说吧。” “三个云字,各加一个部首,组成一个词,是什么词?” 许约笑了下:“运动会。” 市一小春季趣味运动会即将开始。这次的运动会和上学期的校庆很不一样,运动会人人可以报名,随你的兴趣和爱好,真正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夏半月报了两项,踢毽子和跳绳双摇;许约身为班干部,报了一项五子棋凑数;鹿西蹦被证明缺乏肢体协调性,所以什么项目都没报。 去年跳大绳项目抡绳子的是李亮亮和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今年李亮亮的体重优势没了,被组织跳大绳的姑娘无情扫出队伍,只好报了一分钟跳绳。 周五下午,简短的开幕式后,趣味运动会拉开帷幕。 报一分钟跳绳的比报双摇的人多,两个项目在同一个场地。夏半月比赛结束,站在旁边看李亮亮,被东张西望的吴依依发现了。 “嘿!你比完了?”吴依依问。 “是啊,你呢?” “也比完啦,第一。”吴依依报的是围棋,人少,而且没人是她的对手,“你第几?” 夏半月伸了四根手指:“第四!” 吴依依“啊”了一声:“好可惜,前三名都有奖品。” 夏半月笑道:“但是前六名都有奖状啊!我觉得很好了。” “嗯。”吴依依点头,“你要去看许约吧?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们一起过去。” “好啊。” 满校园都是欢声笑语,各个项目进行得热烈又精彩,两人从一堆一堆的观看人群的间隙穿过来,插过去,走蛇形路线前进。路上两人被花式颠球吸引住了,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再匆匆忙忙往前赶。 棋类比赛的场地在一楼教室里,五子棋项目被分到的恰好是她们一年级的教室。 时间的脚步声太轻,看到那么矮的桌椅,才忽然发觉自己长大了那么多。 两人来得有些晚,却又刚刚好。比赛已经进行到半决赛,许约对一个女生,翟瑞对一个男生。教室里坐了许多围观的人,有学生也有老师,安安静静的。王老师手拿相机对准许约“咔嚓咔嚓”不停,这轻微的声响把四班的周老师气得不行。 周老师走过来:“王老师,现在这是在比赛,下棋是要动脑子的,你这样别弄巧成拙,影响你班许约发挥水平。” “不会不会,许约心理素质好。”王老师呵呵笑着,“我看翟瑞挺不错的,你也歇歇吧,不用总是瞪那些说话的学生,他们声音又不大。我相机借你用?” “甭了,等比完了,我们再留念。”周老师翻个白眼。 王老师耸耸肩,继续,咔嚓咔嚓! 这一轮结果出来,许约和翟瑞胜出。翟瑞颇有小绅士的风度,主动走过来坐在许约对面。决赛还要等一下才开始,许约朝夏半月招手说:“来坐我旁边。” “哎!”吴依依拉住她的胳膊,“你……你不怕影响她呀?” 夏半月瞄瞄两边,挨近她小声说:“你只是看比赛,不会有人特意把你们联系起来的,别怕。” 吴依依被说中心事,脸有些红,放手让她过去了。 等她坐下,许约说:“还记得吧,这个是你以前的位置。” “记得。”夏半月轻轻摸了摸桌面,上面被人用小刀划出了几道刻痕。这一批桌椅是她们入学时,学校新换的,到一年级结束,她的这张桌子还像新的一样,唉。 决赛开始了。 咔嚓咔嚓!王老师按快门。 许约平常在班里不玩五子棋,但是在家里,许安邦每次想对她说个什么道理,就拿出五子棋先下一局,将要说的道理融入在落子之中。许安邦三岁学棋,五岁出名,七岁打遍安宁无敌手,后来年纪渐增,五子棋的技术日臻完善,倒不常出手了,转而开始研究其中的精神和智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假如现在办个五子棋论道,偌大的安宁市绝对无出其右。 可想而知,许约每次都以输棋告终。接着,许安邦喝一口茶,舒一口气:“阿约,这盘棋,你从中悟出了什么道理?” 起初许约看不出来,这毕竟是一门精深的学问,而她那时还是个娃娃。次数多了,她渐渐看出其中门道,许安邦再问的时候她就能答上一点半点,令许安邦深觉安慰——后继有人啊! 这样一个在五子棋圣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许约,那空有技巧的翟瑞是杀不过的。 所以,许约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拿下第一。 “恭喜。”翟瑞微笑道。 许约先转头看夏半月,见她的眼睛只看自己,才满意地对翟瑞说:“恭喜。” 整个下午是不用上课的,来参加过开幕式之后,没有项目的同学想要回家也可以。但在这个年岁,热闹的运动会吸引力当然更大,即使比完了大家也不想走,结伴去看别处的比赛。 吴依依和翟瑞说了会儿话,被别人的起哄弄得红脸,跑过来找夏半月。 “对了,夏半月,你以后想生男孩女孩?” 夏半月诧异地看着她:“你都想到生孩子了?” 吴依依脸涨红,跺脚小声吵:“谁想和翟瑞生孩子啦!” “不是啊,我是说,你都想到生孩子那么遥远的事情了。我没有提他呀。”夏半月很无辜。 吴依依的脸更红了,赌气不说话。 夏半月说:“我没想过这个。那你呢,你想生什么?” “哦对!我本来是说,有个方法能算出来你将来生男孩女孩!”吴依依拉起她的右手臂,两手握住她的手腕,从手掌根部开始,用两个大拇指接替着往上按,嘴里念着,“男孩,女孩,双胞胎,龙凤胎,男孩,女孩……” 一直按到大臂和小臂夹角的窝窝,吴依依说:“女孩,你将来生女孩。我将来生龙凤胎呢!” 旁边的李亮亮纳闷:“你怎么给自己按的?” “让别人按的呀。” 许约凉凉地说:“大家的手都不一样大,不同的人按出来,结果也不同。” 吴依依不高兴了:“我就是生龙凤胎!你不就是看不惯我霸占夏半月,我偏要亲她一下气气你!”说着就把嘴唇凑上去。 许约眼疾手快托住吴依依的下巴往上一抬,吴依依仰着脸“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大喊道:“啊我的脖子!许约你这么用力干嘛!我说着玩的!” “别碰她。”许约冷着脸警告吴依依,丝毫不觉得抱歉,对李亮亮和鹿西蹦说了声先走,就牵着夏半月往校门去。 “诶,许约你来一下!”王老师喊。 “夏半月等一等!”贺知同时喊道。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夏半月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捏捏许约的脸颊道:“别生气啦。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好。”许约终于放松了表情,点点头,不放心地又嘱咐说,“别让贺知碰你。” “他碰我干什么……好了知道啦,我记住了,你快去吧,王老师等你呢。” 许约三步一回头,跳探戈似的,看着贺知跑近夏半月,说了几句话,好像递给她一个东西,那两人就挥手道别了。 王老师叫许约过来是想把胶卷给她,他最近忙,没空去洗照片。许约拿了胶卷回到夏半月身边,问:“贺知和你说什么?” “恭喜我踢毽子和双摇拿奖,然后给我一封信,说让我到家再看。” “嗯,走吧。”许约暗自猜想:信?……难道是情书? 她们今天回得早,家长没下班,只有古兰心在,两人便到许约家里。 夏半月盘腿坐在床上,拿出那封信,发现许约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眨了眨眼:“你也来一起看?” 许约一个字没说,立刻上床坐她边上。 夏半月拆开信封,从里面夹出一张折成心形的信纸。夏半月有点明白了,扭头看许约,许约仍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夏半月妥协了,打开信封—— 敬爱的夏半月: 你好! 我是贺知,今天给你写信,是想对你说一件埋在心中很久的一件事。 其实,自从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你的摸样就深深的刻进了我的心里。你那双好像黑葡萄的眼睛,总是那么的明亮又温暧,我真想每天,每个小时,每个分钟,每个秒钟,都看着它们啊!你知道吗?当我们坐同桌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多么的激动啊!我终于可以离你近近的了! ………… 最后,我要告诉你,这件埋藏在我心中己经很久的事,那就是:我喜欢你! 祝你笑口常开,心想事成! 贺知 4月9日 “共计十三个错别字,五个标点错误,落款应该靠右。”许约说。 夏半月脸红红的,合上信问:“阿约,这个就是情书啊?你收到的也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没看过,扔了。” “哦。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许约问:“你喜欢他吗?” 夏半月摇头。 许约说:“扔了。” 夏半月犹豫:“这样不好吧,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怎么能随便丢弃呢?” 许约下床去找了个妈妈闲置的鞋盒,拿过来说:“放这里面。还有那个海豚,一起放进来,存在我这里。以后再有收下不好退还的东西,你都拿过来。” 夏半月低头看看信,又抬头看看许约,研究了一下信纸的折法,重新折好放回信封,轻轻搁到鞋盒里面。 许约盖上鞋盒的盖子,道:“星期一你见到他,就对他说,你看过了,对不起。就可以了。” “好。”夏半月点点头。 “亲我。”许约朝她探身。 夏半月伸长脖子,在她脸颊“啵”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毕竟是一门精深的学问…”看到这句有没有笑?哈哈哈反正我写的时候笑了,么么哒~ ☆、爸爸,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下。如果有意见请一定要对我说哦!么么哒~ 五年级是情书多发季。 许约收过本班的,外班的,六年级的,甚至还有四年级小屁孩的。但她仿佛完全忘了“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句话,每当夏半月收到一封情书就咬牙切齿。 今天她出离愤怒,因为那个鼻涕都没擦干净的男生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对夏半月说:“别给许约看。” 呵! 阿胖不会给她看,她也不想看那些夹杂着错别字的扭曲丑陋的字形——阿胖只会直接给她,让她丢进鞋盒里。 一走出校门,夏半月自觉把粉红信封交给脸色发黑的许约。那信封上还画了一颗大大的心,把夏半月的名字圈起来。 丑死了,许约撇嘴,把信塞进书包。 恰好李亮亮去冯炎家打游戏了,否则今天一路都要听他怪腔怪调地说许约专横,说送情书的男生可怜,说夏半月竟然会有人喜欢。 鹿西蹦笑道:“你真是把夏半月保护得严严实实。” 许约把这句话认为是夸奖,并且很受用。 庞大的人群在校门口向各处分流,每到一个路口就再分流,走同一条路的人分着分着就不剩多少了。鹿西蹦蹙了下眉,从出了校门起,她就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有些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听得到,可就是想不起那是什么的声音。 许约低声说:“别回头,有人跟着我们。” 鹿西蹦蓦地定住。她想起来了。 夏半月不明所以,转头看到她死死瞪着眼睛,眼中是看不明确的情绪,很复杂,在翻涌。 有脚步声近了。 夏半月回身,见来的是一个气质文雅的成熟男人,洁白的衬衫领子在三月阳光的照射下微微的刺眼。 “西蹦。”那男人走到鹿西蹦面前,微笑着轻喊了一句,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他便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鹿西蹦已经将眼泪逼了回去,没有表情地看着旁边的墙。 “怎么不和爸爸说话啊?这是你的同学?”男人半蹲下来和她平齐。 “我没有话要和你说,我不认识你。”鹿西蹦坚持不看他。 “你怎么……”梁间说了半句,缓了缓语气,“让这两位同学先走,爸爸和你单独说说话,好吧?” “不。”鹿西蹦挽住夏半月的胳膊,终于正眼看向他,“和她们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全。” “你怎么这么说,爸爸会害你吗?”梁间皱起眉,他的长相,即使皱眉也不让人觉得他在生气,反而会觉得好看,“难道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你就不认我这个爸爸了?” “是。”鹿西蹦斩钉截铁。 梁间叹了口气,脸上泛起苦笑:“爸爸和你妈妈离婚,是因为我们过不下去了,没办法再以夫妻的身份生活在一起。可是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啊,我和你的关系不受这个影响。西蹦不要爸爸了吗?” “是你不要我的。你这么久,快三年没有出现,我早把你忘掉了。我不需要你,也不想见你。” “我不来找你是因为你小姨不肯告诉我你们在哪。”梁间语速很急,“我这两年一直问她一直求她,她都不肯说,还换了号码。是昨天你大姨好心告诉我你在市一小,我今天就赶过来了。爸爸不是不想见你,我一直很想你。你看……”他直起身想伸手进裤子口袋,手插了三次才插对地方,拿出皮夹翻开。皮夹里放着他和鹿西蹦的合照,在最显眼的位置。 鹿西蹦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过头,急促地呼吸和眨眼,不让眼泪涌出:“你骗人。我在哪里很难找吗?小姨给我转的学校怎么会不是最好的?你要是真的想找我怎么可能找不到!” “我真的……” “是不是那个人不给你生孩子你才想起我?!”鹿西蹦突然吼了一句。 场面霎时静了。 梁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颤声问:“你说什么?” 鹿西蹦含着眼泪说:“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懂吗?我早就知道了!你后来不是总问我为什么躲着你?那是因为我亲眼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比妈妈还要早知道!我没有说,是因为我害怕,我不敢告诉妈妈,我也不敢问你。你要我怎么相信,我的爸爸他抛弃了妈妈,抛弃了我呢?” 鹿西蹦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又扭头看着地面。 “我……西蹦,对不起,我……” “你不要再说了。”鹿西蹦抽着气,“我现在姓鹿,不姓梁。你也不是我爸爸,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爸爸错了。是,爸爸做错了,我对不起你妈妈。可是你终归是我的女儿啊。”梁间伸出手想要碰一下她的头发,却被躲开了。 鹿西蹦抬起头,蓄满水的清澈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说完,拉着夏半月绕开他,不回头地往前走。 背影对着背影,越来越远。梁间呆怔地站着,无力垂下的手中还拿着皮夹,照片里的父女在花丛中笑得灿烂,有两双一模一样的圆眼睛。 转过弯,鹿西蹦的脚步变慢,最后腿一软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夏半月和许约默默陪伴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 她哭了很久才渐渐停下,喘了几口气,拽着夏半月的手站立起来。“走吧。” 夏半月拿出卫生纸,鹿西蹦擦干泪痕,深呼吸,然后慢慢走着。 “我第一次带你们去我家的时候,就准备好告诉你们了。你们其实猜到了吧,所以一直没有问。” 夏半月点了点头。 “我妈妈是个画家,虽然不是很出名很厉害的那种,但她很热爱画画,把这个看得和生命一样重要。我很少带你们去我家,去年四月才让你们见到她,知道为什么吗?”鹿西蹦并不是真的问她们,顿了下就自顾自说下去,“因为那个时候她才重新开始画画。在那之前我好几个晚上看到她,拿着笔坐在画架前,到天亮了也画不出第一笔。那个时候她心里是什么滋味?生命都失去颜色了吧。连画画的能力都失去了。可他呢,他在哪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你们说,我怎么能原谅他呢?” 夏半月和许约都说不出话。 “我就是想,倾诉一下。”鹿西蹦吐了口气,牵牵嘴角,“好了,祝我生日快乐吧,我要回家了,今天小姨也来给我庆生呢。哎,我的眼睛不肿吧?红不红?” 夏半月说:“有一点红。” “不明显吧?” 夏半月点头:“还好。” “那我就说是进沙子了!”鹿西蹦挤出一个笑,“拜拜。” “再见。”夏半月和许约一起说。 看着鹿西蹦走出几米远,夏半月突然想起来,拉拉许约的手对个眼色,一起喊道:“鹿西蹦生日快乐!” 鹿西蹦吓一跳回头,朝她们绽开笑容,挥了挥手。 又站在原地看了许久,两人牵手往回家的路走。 “阿约,我有点难过。不对,是好难过。” 许约的手紧了紧。 “爸爸和妈妈结婚,是因为互相喜欢吧。为什么会有另外一个人呢,阿约,喜欢不是应该只有两个人的吗?” “我不知道。” “喜欢是什么?” “是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我还不太明白。” “我也不明白。” “也许大人的想法和我们的不同。” “嗯。那如果都是学生的话,想法应该差不多吧。连你都不懂的事情,那些写情书的人一定也不懂咯,他们为什么还要写?” “他们以为自己懂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夏半月晃着脑袋说。 “所以他们都是笨人,不要理他们。” “我记得啦,你说过好几次了。” 许约又握紧了一下,嘴边浮起笑。 她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是喜欢是什么,她还不太明白。 阿胖问的时候,她的回答就是她心中的答案。可是她只想和阿胖永远在一起,这样又似乎并不是喜欢。喜欢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她们两个都是女生。 那么,就是哪里出了点问题,她的答案不正确。 ……还是觉得,她自己是对的。 不明白。 等再长大些,再去想吧。 但是阿胖要看好了,不能让阿胖喜欢别人。 也不许别人喜欢阿胖! 没有为什么。 本能反应。 就这样。 ☆、辞职,冷战 自打一个月前夏国宝和许安邦相继升了职,两家的气氛就好得每天冒泡泡。 在机场和鹿西蹦一起送别了妈妈鹿南野,夏半月和许约坐车回去,在家门口分开。 夏半月进门正撞上梁珍妮,梁珍妮两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拔起来亲了一口:“我出去一趟啊,中午不回,你和你爸去对面吃。” “哦!好!”夏半月脚尖费力地点着地,“快把我放下来妈妈!” “再见,宝贝儿!”梁珍妮放开她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夏国宝抱着个茶杯,摇头啧啧两声:“你妈最近神神秘秘的,有事儿都不跟我说了。” “妈妈去干嘛呀?”夏半月换鞋。 “就是说么!我不知道啊,她不告诉我。”夏国宝抱怨道。 “许妈妈应该知道吧,等会儿问问她。” 夏国宝带着小尾巴往厨房走:“她知道也肯定不说,她们俩是一条心。诶,好些天不见李亮亮来了啊?” “他爸爸给他请了个家教,想让他提高成绩考市一中呢,所以他平时都没空。”夏半月洗了手,从冰箱拿出一个香瓜。 “给我也洗一个。”夏国宝放下茶杯说,“也是,这马上就六年级,小升初也不容易。” “我吃半个,你吃半个嘛。” “我吃一个半。” “好吧。”夏半月又从冰箱拿出一个,洗好了放案板上。夏国宝把香瓜削皮切成牙,装成一大一小两个盘子,俩人从厨房出来坐到电视机前,边吃边看球赛。 梁珍妮不爱看体育节目,夏半月是什么节目都看,所以一抓着她有空,夏国宝就叫她陪自己一块看,现在也成了种习惯。 夏半月的半个香瓜很快吃完,去洗了手,洗了盘子,到房间拿了绳子出来坐在沙发上编手链。 小学生的游戏项目向来是热得快冷得也快,像陀螺、溜溜球,都是火起来的时候人手一个,过个一阵子新玩意儿出来,这些又都无影无踪。到今年,这种绳子在很多文具店里已经消失,家属院附近那家的老板娘因为有夏半月这么个忠实主顾,还一直在进货。随着夏半月手艺进步,零花钱增多,老板娘进的货也越来越专业、质量越来越高。 夏国宝倒不在意她干什么,他就是想要个有人陪着看的感觉。到插播广告时间,他还看了会儿她编绳子。 “你这个是给谁的?”夏国宝问道。 如今除了夏家许家这六口,夏半月的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和表弟,许约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和表哥,这些人也都有她编的手链。 “给国外的外公和外婆。昨天和他们通视频了,就想给他们编两条。” “诶,那个小鹿的妈妈今天是出国了吧?”夏国宝总也记不住鹿西蹦的名字,每次都叫“那个小鹿”,夏半月很纳闷,这么好记的名字,为什么偏偏记不住呢? “是呀,出国学画画。” “她妈妈不已经是画家了吗?我前阵儿还在报纸上看见她的报导了。” “嗯……”夏半月想了想,“去学更厉害的画画,变成更厉害的画家。” 夏国宝点头道:“女人家有个自己的追求是挺好的。”广告结束,他继续看球赛。 中午父女俩去许家吃饭,顺便把许约带回来了,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夏国宝看拳击,夏半月编绳子,许约看夏半月编绳子。 过半个小时,梁珍妮开门回来了。 “去,往那边挪挪。”她挤在丈夫身边坐下,“我有个事想问你。” “问吧,你说。”夏国宝盯着电视机。 梁珍妮问:“要是我没工作了,你养我吗?” “养,我老婆,我肯定养,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养。” 梁珍妮掐他肚子:“我呸你个心甘情愿,回个话都不舍得看我一眼,那满身肌肉块的男人比我好看?” 夏国宝赶紧关了电视转头说:“你好看,你太好看了,你比昨天又好看了。” 两个姑娘在旁边听得直笑。 梁珍妮很满意他的态度,道:“我马上就没工作了,咱家就靠你一个人养了,你有没有怨言?” 夏国宝诧异:“咱银行要裁员了?我没听说啊。再说要裁也不能裁你啊。” 夏半月举手说:“妈妈,你要是没工作了,我以后就不编绳子,省点开销。” “边儿去,还买不起你几根绳子?”梁珍妮瞧了眼,“这是给谁编的?交小男朋友了?” “给外公编的。” “嗯,挺好。”梁珍妮转头回答夏国宝的问题,“不是裁员,我打算辞职。” “辞职?!”夏国宝被惊到了。 三双眼睛都看向发话的梁珍妮。 “今天我去见《都来都往》杂志社的老总了,诶哟人家真是年轻有为,比我还小两岁呢!那气质,那风度,啧啧,帅啊!” 夏国宝瞪圆了眼睛,低头瞅瞅自己的肚子,心中顿时掀起了汹涌的危机感。“老婆,你这是嫌弃我了?” “哎呀我说跑题了,呵呵呵。”梁珍妮捂嘴笑,接着说,“人家张总同时也是杂志主编,想邀请我给他们写专栏,前头给我打过几回电话我一直没答应,这不,人家亲自约见我了。” “所以你就被年轻有为的帅老总说服了?”夏国宝又低头看了眼肚子。 梁珍妮捏着他肚子,慢慢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原因。不过我是真想做这个,虽然钱不多,可我想专心把它弄好。银行的工作我其实没多大兴趣,每天干的就是那么些事,十几年重复来重复去,无端端心态都磨老了。你看这两年我写写文章,是不是显得年轻好多?” 夏国宝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半晌,他道:“老婆,你今年三十六了,你……” “三十五!”梁珍妮瞪眼。 夏国宝赶紧改口:“三十五,三十五。老婆,你现在辞职不干,以后再想找工作就难了,这等于是没有回头路啊。” “人生要是只顾稳妥,那还有什么意思,是海燕就应该搏击风浪,是雄鹰就应该展翅翱翔!”梁珍妮气势激昂。 夏半月深情背诵:“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梁珍妮:“说得好!我就是要高傲地飞翔!” 夏国宝:“……” 许约:“……” 许约问夏半月:“这课文我们没有学过吧?” 夏半月小声说:“是李亮亮的家教老师教他的,我就记住前面这两句。” 许约点点头。 夏国宝道:“我不太支持,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 梁珍妮指着他说:“你不答应我们就冷战!” 夏国宝无奈道:“珍妮同志,现在可是个讲理的社会。” 珍妮同志说:“女人不需要讲理!” “你这是给孩子做坏榜样啊。”夏国宝转头叮嘱,“阿胖阿约,你们别听她的。” “谁坏榜样了啊夏国宝?阿胖阿约,你们听见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在她的瞪视下,夏半月和许约识相地摇摇头。 “看!”梁珍妮理直气壮。 夏国宝哭笑不得:“我看什么啊我看。唉,你这是罔顾民主,你不能不让我提意见啊。” “你要是给我的文章提意见,那我是非常欢迎的。” 夏国宝两手在半空往下压了压:“咱俩都先冷静冷静……” “好哇夏国宝!你竟然要和我冷战!没得说了,冷战就冷战!”梁珍妮怒气冲冲地回房,“砰”一声关了门。 夏国宝简直太委屈了,扭头问俩闺女:“我说要冷战了吗?” 夏半月和许约诚实地摇头。 “可别学你们夏妈妈,女孩子嘛,偶尔不讲理是可以的,不能总是不讲理。” 夏半月伸手指,朝他背后的方向一戳。 夏国宝扭过头,就看到梁珍妮目光阴森森,食指指了下他,然后收回食指,比了个大拇指。 夏国宝冷静地说:“老婆,我错了。” 梁珍妮高傲的头颅一扭,挎着包出门了。 “……”辛酸的夏国宝继续教育女儿们,“你们夏妈妈,心里明镜似的,看着任性,其实很讲理。可她对付我就只会不讲理这一招,因为这招对我是真管用。” 夏半月问:“爸,你为什么不支持妈妈呢?你不是说,女人家有个自己的追求挺好的吗?” “不能一概而论。别看到处都讲公平,公平,人是有感情的,远的、关系淡的,和近的、亲人爱人,当然不一样了。我是担心你们妈妈一头地扎进去,万一做得不顺,心里苦闷。现在这工作虽然乏味,总不会叫人难受吧?” 夏半月:“可是妈妈不怕呀。” 夏国宝笑了下:“你妈妈不怕,我怕,这就是爱呀。” 夏半月和许约似懂非懂。 “不说这些,等她回来你们帮我说说好话,让她理我。”夏国宝搓搓手,“我去给她买点她爱吃的回来。” 许约问:“还是不支持夏妈妈吗?” 夏国宝站起身道:“我一支持,她立马辞职。我现在扛着,她还能多点时间考虑考虑。”不过他心里也估计,最后多半是要答应了。 夏家父母的冷战在众人的不期待中,顺利开展。 看得出这一次,梁珍妮的决心十分坚定,任凭夏半月好话说尽,夏国宝百般哄逗,她仍然咬定青山不放松,连许约请了古兰心来劝她也没有用。 不说话。 就是不说话。 就是不跟夏国宝说话。 夏家,陷入愁云惨淡的气氛之中,正在经历一次重大的考验。 某日,梁珍妮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夏国宝和两个闺女都在旁边伴着。 忽然夏半月发现电视剧里有一个小龙套的名字也叫阿胖,便终于想起来问一问:“爸爸,我为什么会叫阿胖呀?” 许约也有些好奇。 夏国宝道:“你们俩的小名,本来一个叫阿约,一个叫阿月,但这俩字音太像了,叫着叫着自己都不记得在叫哪个。你们也分不清,我叫阿月吧,阿约也看我;我叫阿约吧,阿月也看我。那这样不行呀,你们夏妈妈就说,给阿月换个名字吧!阿半听着像阿笨,叠字的她嫌太常见,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给你取了个阿胖。其实当初我也是不同意的,可是她坚持,你们也知道我拗不过她……” “嘿我说夏国宝!我当年提出来的时候你可一个字儿没说啊,现在怎么就我一个人当坏人了?” “我记得我当时反对了。” “那绝对是你记错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不但没反对,你还说取得好!” “我……真这么说?” “比真金白银还真!” 夫妻俩互相瞪了一会儿,同时“扑哧”一声笑了。 夏国宝道:“老婆,我跟你谈对象到现在,哪次反对过你?这回我就是想让你再想想。” 梁珍妮说:“行啦,知道你委屈,这次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再考虑一阵子。” 夏家,恢复了冒泡泡的温馨气氛,成功通过考验。 夏半月:所以说,我到底是为什么叫阿胖呢? ☆、惊喜,约定 最终梁珍妮还是辞了职。 在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她听从了自己的内心! 家里就算缺了她这份固定收入,照样养得起两个闺女,何况她现在还有点收入呢。而且,珍妮同志对于自己的升值空间那是非常有信心! 另一方面,辞了职,她就多了许多自由时间来照料女儿们,虽说两个女儿都懂事伶俐,但母亲的合理关怀永远不嫌多。这个“合理”体现在什么地方呢?体现在不溺爱。 “阿胖,手重一点。”梁珍妮坐在电脑前,吩咐着站在身后给她捏肩膀的夏半月。 “这样可以吗?” “差强人意。”梁珍妮随口问,“马上你又生日了啊,和阿约商量好要约定什么没?” “没有呢。妈妈,差强人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凑合,你还得再捏使点劲的意思。” “噢。”夏半月努力捏。 “要不今年把李亮亮,还有那个……小鹿叫来一起过吧,你们生日老是咱六个人过,今年来点新鲜血液。”梁珍妮也跟着夏国宝叫“小鹿小鹿”。 “好呀!到时候做多点好吃的!” “哪天没喂你吃好吃的?”梁珍妮反手伸到后面,准确地在夏半月肚子的肉上捏了一把,“小胖妞。” 夏半月嘿嘿笑。 转天梁珍妮和古兰心商量了一下,大致定了生日那天都要做哪些菜式。毕竟有四个小孩子,多弄点漂亮花样,大人看着高兴,小孩也有胃口。 到生日那天,下午放了学,李亮亮和鹿西蹦就跟着到许家来。 鹿西蹦在妈妈出国后就在小姨家里住。小姨今年刚满三十,优质单身女青年一枚,兼工作狂一个,这半年被她大姐,也就是鹿西蹦的大姨唠叨着相亲,正好这时候鹿西蹦来了,她可算能清静一阵子了。 一进门就是一个大惊喜。 “嘭嘭”两声,彩纸卷儿喷了四个孩子一头一脸。梁珍妮和夏国宝一人拿个拉炮礼花,满脸喜气地说:“生日快乐!” 李亮亮骇了一跳,后撤一步随时准备奔走。鹿西蹦起初惊吓,而后看着悠悠飘落的纸片,笑容在脸上铺展开来,还伸手去接。许约也被吓到,迅速地眨几下眼睛,便又恢复了冷静。 只有夏半月,欢呼着顶着一脑袋彩色纸卷扑到夏国宝身上,吊着他的脖子喊:“太棒啦!” 梁珍妮眉毛一挑,瞅了眼许约,若无其事地半蹲下来,侧着脸等着什么。许约走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下,她才满意地笑了。“李亮亮,小鹿,欢迎欢迎。” “叔叔阿姨好。” 古兰心站在厨房门口笑着看,道:“孩子们都快进来吧,先玩一会儿,马上就能开饭了。” 梁珍妮系上围裙继续炒菜,夏国宝和许安邦招呼了一下就钻书房下棋去了,让四个孩子自己玩,没有大人在场小孩能放得开。 在李亮亮第一次见到许约爸爸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怕许约其实挺正常的——因为他也怕许约爸爸。两家大人中,李亮亮最喜欢夏半月爸爸,其次是许约妈妈,接着是夏半月妈妈,许约爸爸不参与排名。夏半月倒不觉得奇怪,虽然在她眼里许爸爸又温和又讲理,可是好多小朋友一见到许爸爸就不由得紧张。 李亮亮“欣赏”着墙上的字画。其实他看不懂其中玄妙,也分不出这幅字和那幅字有多大区别,他区分字体靠的是自己能不能认出来——咦,这个整整齐齐,好认;哟,这个不太好认,仔细瞅瞅也能看得出;嚯,这个也是字?一点看不懂。 “许约,你妈妈的奖杯都放哪啦?” “在书房。” “哦,那算了。”许约爸爸也在书房呢。 原本在一年级的时候,李亮亮的爸爸专门买了个陈列柜放在客厅,为了放李亮亮的奖状。知道儿子顽皮,柜子没敢买大号的,想着什么时候柜子放满了,就给儿子一份大礼。后来嫌空柜子丢人,李亮亮爸爸又给搬到储物间去了。 鹿西蹦问:“许约,你没有玩具吗?” 夏半月:“有,在我那边。” 李亮亮“嘿”了一声:“那是你的吧?多大了还玩玩具。” 许约瞥他一眼:“多大了还被叫家长。” 李亮亮立刻偃旗息鼓。就在两天前,他以一敌二,揍了两个胆敢来挑衅的五年级小孩,其中一个小孩找到李老师,添油加醋鬼哭狼嚎地控诉一番,于是李亮亮光荣地又被请了家长。幸好这次去的是他妈妈,屁股没挨揍,但也被爸爸指着鼻子训了一顿。 饭菜很快做好,端上桌,香味引得李亮亮口水直流。梁珍妮和古兰心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吃完饭休息半小时,重头戏便来了。 多数小孩子都喜欢吃蛋糕。李亮亮喜欢吃奶油,他妈妈就常给他买,这也是他以前肥的原因之一。有一阵子没尝到奶油的味道,还怪想的。 家长们点上蜡烛退了场,李亮亮便催道:“快关灯,许愿!” 夏半月:“我们不许愿的。” 李亮亮一愣:“不许愿?那多没意思啊!一年也就这一次能说愿望,还能成真,你们怎么就放弃了呢?” 鹿西蹦好奇问:“你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当然!去年我想再要一个新的遥控车,第二天我爸就给我买了!” 许约说:“你当着你爸爸的面,说出愿望的吧。” “是啊,不然呢?”李亮亮一脸茫然,又问,“那你们不许愿,就直接吹蜡烛?” 夏半月说:“我们有约定。” 李亮亮:“约定什么?” 夏半月和许约牵起手,一同道:“一年不收情书礼物。” “噗——”李亮亮一口汽水喷到地上,“哈哈哈哈!夏胖胖你还真自信,你怎么知道会有人给你情书啊!” 许约:“至少她收过情书而你没有。地板擦干净。” 李亮亮不敢笑了,夹着尾巴去拿工具。 蜡烛吹灭,约定生效。 一年的时间,包括即将结束的这个学期,六年级下半学期,和初中开学的三个月。这个约定自然是许约提出的,美其名曰:不让阿胖分神,好好学习。其实只是她不想再往鞋盒里放东西了而已。每次打开鞋盒,看到有这些人想同她争阿胖,许约就莫名地烦躁。 现在好了,有这个约定,至少一年之内这个盒子不会再被打开。 许约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啦~明天就小学毕业啦~么么哒你们! ☆、水球,古宅 好像一转眼,孩子就长大了。家长每天量着孩子的身高,每天见证着孩子的变化,可到了某一天,还是会发现—— 哟,我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今天,把孩子们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她们出了门,之后,梁珍妮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写她的博客,记录下自己此时的心情和想法。 她的孩子,她可爱的女儿们,已经长成姑娘家了。 夏半月和许约穿着小碎花连衣裙,站在队列中听完了校长讲话。孩子对于时间的流逝总是迟钝的,换句话说,她们充满奇思妙想的脑袋里,还没有形成光阴似箭的观念,尽管课本上是这么讲的。 毕业典礼结束,以班级为单位,小方块们整齐退场,然后,一哄而散。 欢呼声,嚎叫声,瞬间遍布整个校园,李亮亮陶醉地“飞翔”着,解放啦!自由啦!孩子们涌上教学楼,涌向楼前的空地上,涌到操场,到处都是,这座学校已经被他们占领啦! 没有班级的区别,没有好学生坏学生,只要你身在此处,我们就一起玩!哪怕谁也不认识谁,哪怕今天头一次见面,笑一下我们就是临时的朋友! 以夏半月、许约、鹿西蹦三人为代表的无辜群众,半被迫地参与到“大战”中。 水球大战。 不记得这是由谁,从哪,带入的市一小,在一个月前还未考试的时候,水气球突然如旋风般席卷整个校园。学生们把气球在水管上灌满水,扎口,坏笑着站在高层俯视地面,看哪个不顺眼就将水球丢下去,在那人的脚边炸开,吓他一跳!要么就面对面地互相攻击,瞄准目标,果断出手,一个水球在他身上开花! 那过瘾的啊,连平时不调皮的学生都一下爱上这种游戏。 水球的轰动程度激活了校长老人家,他立刻下令严管水气球,同时请来政府人士向学生们普及,水资源对人类而言有多么重要。自然地,监管和处罚的威慑力大于科普和劝说。因此到了这个自由的时刻,谁也想不起什么水资源,就要放肆!就要痛快! 鹿西蹦捂着耳朵一跃,避开了砸向她的水球,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天呀,我们快走吧?” 不用她说,夏半月和许约正努力跋涉,朝着校门的方向前进。 “啊!” 夏半月中弹了。 许约抱住她,紧张地问:“阿胖,疼不疼?” “嘻,挺好玩的。”夏半月摸摸衣服上的水痕,觉得有意思。 “……”许约用身体掩护着“伤员”迅速离开战场。 等三人顺利到达校门外,吁一口气,互相一看,大家身上都被打中过。护着夏半月、承受两人份攻击力的许约,和运动神经不发达的鹿西蹦,身上是差不多湿,夏半月就好得多,除了最初被打到的那一处,只有肩膀上湿了一小块。 李亮亮不闪不躲,扛着枪林弹雨跑出来,浑身几乎湿透:“喂,你们不再玩一会儿啊?多难得!” 许约:“不了,我们先回家了。” “那行吧,拜拜。”李亮亮挥挥手,又返身冲回校园,随手抢走一个水球砸向冯炎。 “走。”许约道。 鹿西蹦小姨家和她们更不顺路,三人很快道了别。 夏半月跟着许约回家,正好梁珍妮也在这,跟古兰心说着话。 “这是怎么了?阿约掉水里了?”梁珍妮挑眉笑问。 “被水球砸到了。”许约笑笑说。夏天太阳好,她的衣服这一路回来都快干了,只有几处颜色比别处深一些,才看得出水的痕迹。 “想玩水,到你们爷爷或者外公家多好。”梁珍妮说了句,心里忽然有了想法,转头说,“兰心,要不今年咱俩一块吧,陪她们俩回去?” 古兰心赞同道:“这倒不错,我等会儿给我爸打电话说一声,家里方便咱们就去。” “好嘞!”梁珍妮挺高兴,这又发现了辞职的一个好处。过去两家里只有古兰心的时间自由,到了寒暑假,想带孩子们去远点的地方,让她一个人带两个怕顾不过来,就只能凑在过年那几天假期。如今选择过年出门旅游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到地方看见的都不是景点是人头。 现在好了,她们俩大人都有空闲,随心安排,像这暑假原来是把孩子送到爷爷外公家,现在自己也能跟着过去。 打电话定了日子,古兰心和梁珍妮提前收拾好到那要用的东西,等到了那天,就坐上通往西郊的车,留下两个男人守家。 古家在西郊的地位,相当于宗族中的大房长辈。古家大宅,四合院子,青砖青瓦,古色古香。古家出来的人,个个有气度,有涵养,也有才气。 现在在古家大宅住着的是古外公古外婆,和长子古文竹一家三口。 说来倒是巧,古兰心与大嫂杨姝关系平淡,反而梁珍妮和杨姝很对脾气;而在夏家,梁珍妮和小姑子夏家贝不太热络,倒是古兰心和夏家贝趣味相投。 这回古兰心说她们四人一起过来,杨姝高兴得很,掐着点做上了午饭,只等着她们来。听着大门被推开,她便从厨房快步走出来,一把抱起夏半月道:“阿胖你看,舅妈还抱得动你呢!” 夏半月拍手道:“舅妈厉害!” 杨姝笑着把她放下来,毕竟是十二岁的孩子,抱一下可以,抱时间长胳膊受不住。 “呀!嫂子你这眉毛画得漂亮。”梁珍妮挨近了瞧。 “就知道你喜欢,我给你多买了一支呐!” “那我可不客气啦。你做的什么呀,这么香?” “八宝饭,东坡肉,都是阿胖爱吃的,还有笋尖和鲜木耳,阿约爱吃。珍妮,兰心,爸妈在屋里呢,马上饭好了我去叫你们。”杨姝转身又进了厨房。 两位老人在房里下棋,她们进了门,古外公笑道:“屋子里就听见杨姝和你们说话,过来我看看,长高了多少?” 夏半月和许约走近:“外公外婆好。” 身着旗袍的古外婆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胖小时候看着还挺像珍妮,现在长得越来越像国宝了,是吧?”古外公问妻子。 古外婆道:“圆满,有福气。” “嗯。”古外公点头应了一声,“阿约这半年不见长胖,个头也没长太多,是吧?”古外公又问妻子。 古外婆道:“两人都长高了。” “嗯。”古外公点头。 说了会儿家常,杨姝走来道:“饭好了。”又去叫了房里练字的古文竹父子,众人移步饭厅,梁珍妮和古兰心帮着杨姝端菜盛饭。 古文竹和古从简父子两个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个头也差不多高,古从简今年十六,个子已经长起来了。这两人走路一前一后,同时迈左脚,同时迈右脚,步伐皆从容,神色俱安然。落座后,古文竹点头致意,而后挨个打招呼:“兰心,珍妮,阿约,阿胖。” 梁珍妮和古兰心点头:“大哥。” 夏半月和许约点头:“舅舅。” 接着古从简点头致意,挨个打招呼:“兰心姑姑,珍妮姑姑,阿约,阿胖。” 梁珍妮和古兰心点头:“从简。” 夏半月和许约点头:“从简哥哥。” 这一番下来,终于可以开饭啦。 杨姝做的八宝饭,夏半月每次来必定要吃。杨姝自己爱吃这个,但如果做了这道菜,家里人虽然都会给面子,却都只尝一口。古家人不喜食甜。不过只要夏半月一来,杨姝就放心大胆了,绝对每天都得做一次,俩人一人半盘子分干净。如果梁珍妮或夏国宝在,当然也是要分走一份的。 总而言之,不说性格兴趣相投,只说八宝饭这一点,就足够杨姝对夏家人好感满满了。 当晚,两对母女在古家大宅安顿下来。 古外公和古文竹偏爱养盆栽,院子里没有高树,蝉不爱来。所以一到夜晚无人活动,大宅里安静得耳边都是叶子摇动的声音,多种多样的叶子,每一种都有它自己的声音。 梁珍妮和夏半月住的房间就是属于她们的,梁珍妮做姑娘时如果在古家留宿,就睡在这一间。梁珍妮年轻时常常赖床,工作后渐渐养成了早起的生物钟,如今过了一年的自由生活,这项本领又找回来了,十点起床不饿,十二点起床不晕。 夏半月睡得很好,看妈妈还没醒,她轻手轻脚下床出门,在太阳下伸个懒腰。 “早。”许约也走了出来,笑着说。 “早,阿约。”夏半月的脸映着太阳的红,笑容暖洋洋的,让许约不由自主走上前抱住她。 “阿胖,你瘦了。”许约眯着眼睛说。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许约深深地呼吸一口她身上温暖的味道,说:“不好,你多吃一点,胖回来吧。我喜欢。” “嗯,我听你的。” ☆、好羞羞,谈不谈 古家大宅的院子里砌有一个鱼池,里面养着红的黑的金色的,大鱼小鱼。水池被高大的盆景围着,绿荫荫清凉凉的,到了夏天,这里就是孩子们最爱的地方。 在清幽的水池边流连半个月,再转到东郊夏爷爷家待一阵子,八月中旬时,她们才返回家中。 “老婆!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了!”夏国宝大嚎。 “这怎么了啊?”梁珍妮嫌弃地看一眼他乱蓬蓬的头发。 夏国宝注意到她的眼神,伸出三根手指手:“给我三分钟。”话音一落就窜进浴室,咣咣铛铛一阵响动,打开门就是全新的自己。 梁珍妮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用得着吗?你当年掉泥地里打滚的时候我都没嫌弃你。” 这说的是他们刚恋爱时某次旅游爬山,夏国宝试图耍帅跳过泥沟,结果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于是……夏国宝中断这段回忆,道:“那时我多帅,一身泥巴也很帅,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你看,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我呢?”他低头看了看肚子,猛一吸气把肚子收回去,“其实也还行,是吧?” 梁珍妮在他肚子上捣了一拳,笑着走进厨房,心道:要不是把你喂得这么胖,我能像现在这么省心吗?没准哪个小姑娘黏上来就甩不掉了。 夏半月悄悄拽拽爸爸的袖子,招手让他弯腰,用手挡着在他耳朵边说:“妈妈也可想你了,一天念叨你三次。” “真的?”夏国宝有点不敢相信。 夏半月严肃点头:“真!一吃饭就说:‘不知道我家那个吃的什么呀,吃得好不好呀……’,绝对是真的!” 夏国宝感动道:“闺女,你妈妈真是个好女人。” 夏半月点点头,说:“我去找阿约了,她说她那儿有好吃的给我。” 夏国宝弹了下她头花上的蝴蝶结:“去吧。” 房门半掩着,夏半月走进去关上门,喊了声:“阿约?” 厨房有点动静,但今天许安邦和古兰心并不在家。夏半月推开厨房的门探头瞧瞧,问背对她的许约:“阿约啊,你在做什么?” “西瓜汁。”许约笑了笑,洗干净榨汁机,端着两杯果汁走向她,“回房去。” 房间的桌子上堆着零食,许约放下西瓜汁说:“昨天有人上门求字,送了这些,你吃吧。” 夏半月坐到桌前:“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慢慢吃,都是你的。” “你也一起呀?” “太甜了。” “好吧。”夏半月不勉强,撕开一袋薯片,“吴依依早上给我打电话,她不去一中了,改去邻市那所很出名的封闭中学。她爸妈也准备调职过去。” “嗯。”许约倚在桌边低头看着她。 “李亮亮说冯炎和贺知都去了二中,我们班好像去二中的不少。” “嗯。” “翟瑞也去一中呢,不知道会不会和我们分到一个班。阿约,我们两个应该会在一个班吧?” “当然。” “希望这样。我们又可以和鹿西蹦一起上下学了,真好。”鹿西蹦小姨家离一中不远,和她们正好又是顺路。 “阿胖,我想亲你一下。”许约忽然说。 “来呀。”夏半月侧过脸对着她。 “我是说……这里。”许约食指点点她的嘴唇,收回来,看到上面有薯片屑,有点发怔。 “诶?怎么突然想亲嘴巴?”夏半月不解,舔舔嘴唇说,“卫生纸呢?我擦擦嘴。” “不用了。”许约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沾有薯片屑的那根食指翘起来,然后弯腰贴近了她。在距离一公分的位置,停住。 许约心里隐隐觉得,这么做是有问题的。就像她只想和阿胖永远在一起,是有问题的。她停在这里思考,究竟哪里错呢? 当许约靠近的时候,夏半月闭起了眼睛,一直感觉得到熟悉的呼吸,预定的亲吻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许约放大了的脸,漂亮的脸。阿约在想什么呢?夏半月噘起嘴唇,碰到了她的。 软软的,和亲脸的感觉不一样。有点……羞羞。 夏半月脸颊莫名地热起来。慢慢地,把嘴唇收回来。 被她的主动碰触切断全部思路的许约,听任自己的意志,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闭眼追上去。 棉花糖。 棉花糖一般的绵软,却没有棉花糖那种刻意的甜腻。 不喜食甜的许约,在这一刻找到了她喜欢的甜度。她还想多尝一尝,棉花糖却忽然退后,睁开眼,面前是夏半月红彤彤的脸庞,让人想咬一口。 “怪怪的……”夏半月说不出那种感觉,垂下头从桌上摸了一小包虾条迅速吃着。 许约直起身道:“吃慢点。我去……洗手。” “嗯。”夏半月垂着头,等她走出门,望了眼她的背影,端起西瓜汁贴在脸颊上消热。诶哟好羞羞!原来亲嘴巴是这样的感觉,晕乎乎的! 卫生间里的许约擦干手上的水,深呼吸平复心跳,两手贴在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她,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来。 回到房间,两人都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默契地不提刚才,一个吃一个看,气氛和谐。 “过几天要军训了,不知道辛苦不辛苦……”夏半月正说着,电话响了。 许约走到客厅,看是李亮亮家的号码:“什么事?” “啊!怎么是你?阿姨说夏半月在的呀。” “我不能在我家?” “是谁呀?”夏半月探出半个身子。 许约按下免提:“有什么事你说吧,她听得到。” “噢,我就是想跟你们说,分班结果出来了。我爸简直了!今年我小叔带初一,他就直接让我小叔把我弄到班里,还不告诉我!今天我小叔打电话来我才知道。哦对我要说分班的事,咱们三个都在三班,我小叔那班。” 夏半月趴在电话边问:“那鹿西蹦呢?” “我小叔说她在二班。” “唔,可惜。不过能有三个在同一个班真是运气好!我待会儿把分班结果告诉鹿西蹦。” “过几天就军训了,咱们明天出来玩吧?” “鹿西蹦可能没空,她最近这些天都在练画画。等军训见面之后再说吧。” “行,那我挂了。” “拜拜。” 挂断电话后夏半月拨给鹿西蹦,果然她正在画画,而且由于军训临近,她这几天都将非常的忙。 十天的军训过后,紧接着就是开学典礼,许约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了言,第二天就收到三封情书,许约在众同学的目送下,把那三封情书原封不动地上交给班主任李老师。此后三年,她再也没收过情书。 班干部竞选时,许约以绝对优势当上班长,夏半月竞选了卫生委员,这个职位只有她一个候选人,于是也没有悬念。李老师倒是希望李亮亮也竞选个,无奈李亮亮不听,也就算了。 进入初中的李亮亮深深觉得,自己的世界大门被打开了!开学没几天,他就迅速结交了一大帮子初一初二的男生,整天混在一起踢足球,放了学也不走,总是到快天黑了才回家。 教学楼下就是操场,趁着下课那短短的十分钟,李亮亮叫上人跑到草坪玩三对三,打铃了才抱着足球跑回班,擦一把汗坐在座位上。这节是李老师的课,李老师瞪他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只这个瞪视就足够有威力,李亮亮附近的人哪怕知道不是在瞪自己,也不由吓得心怯。 李老师的长相,和李亮亮的爸爸一样,满脸横肉,随便一个表情就能唬住人,非常适合当门神。班里除了夏半月和许约,没人知道他和李亮亮的亲戚关系,于是大家心里都佩服李亮亮胆大,居然在李老师的课上也敢踩铃声进门。 下课后,李老师夹着书本走了,初一三班的教室像气球被扎了一针,立刻松懈下来。 李亮亮跑到夏半月座位边,笑得有点诡异:“刘新想和你谈判,你和他谈不谈?” 夏半月一头雾水:“刘新是谁?” “就老和我一块踢球的那个初二的,特别高的。” 夏半月还是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唉,你先别管他是谁,你就说,他想和你谈判,你谈吗?” 夏半月更奇怪了:“我不认识他啊,为什么要和他谈判?谈判什么?” “你谈了不就知道了?”李亮亮怂恿她,“先答应呗。” 夏半月:“不谈。你怎么这么奇怪啊。” “那个刘新比你还丑,你真好意思帮他作说客。”许约走过来给了夏半月一条巧克力,不咸不淡地说。 “你懂我说什么?哎不是,我丑吗?”李亮亮很不服。 “你丑。”许约的语气像在叙述一个定理。 饶是李亮亮再自信,这会儿也忍不住有点怀疑了,拉住一个路过的女同学问:“我长得丑吗?” 那女同学红着脸说:“讨厌!”挣开他跑走了。 “……”李亮亮疑惑,这是害羞了?那就是说其实他确实挺帅的?不对,现在不是纠结他帅不帅的问题,他对许约道,“刘新就算没我帅,也挺不错了,会打篮球会踢足球,成绩不差,够义气,人好。我把他介绍给夏半月又没坏心。” 夏半月现在听明白了,这“谈不谈”问的不是谈判,她蹙着眉毛说:“你替我告诉他,我不谈恋爱。” 许约补充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来问了,她初中不会谈恋爱的。” 李亮亮呛声:“我问的是夏半月,你能别替她做决定吗?你怎么知道她三年都不会谈?” 夏半月惊了一跳,李亮亮怎么突然胆子变大了? 许约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亮亮,五秒钟后,李亮亮怂了,他戳戳夏半月的胳膊说:“你怎么也不知道反抗一下?我是因为看不惯她总这么替你做主才给你出头的。” “谢谢啦。”夏半月道,“可是,阿约说的都是我想的啊。” 好吧,人家两个内部和睦着呢,轮不到他多管闲事。李亮亮撇撇嘴:“你就让她这么欺压你吧,等以后你再想反抗就晚了。” “李亮亮,”许约语调平缓,“你昨天放学去网吧的事情,我在考虑需不需要告诉李老师。” “不需要!绝对不需要!我错了我错了……”李亮亮点头哈腰,溜回座位上,内心愤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留级生,保证书 鹿西蹦站在三班门口,听见里面的老师说:“我再讲两分钟。” 拖堂是常见情况,她走到护栏边望着校园里追逐打闹的人。初一单独在一幢楼,一楼用作了办公室,她们的班级在二楼,楼下的树长到这里,叶子离得很近,她伸出手捏捏叶子,感受它的厚厚的肉感。等了一阵,她看一眼手表,已经过了五分钟,这时身后哄闹起来,三班老师终于放人了。 “李亮亮又不走?”鹿西蹦问走出来的夏半月和许约。 夏半月:“嗯,足球队今天要训练。” 鹿西蹦瞥见李亮亮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说话,好奇道:“那个就是徐飘?” 夏半月回头看看:“是。” “厉害呀。”鹿西蹦叹服,红配绿,蓝配紫,居然搭出了一身不难看的衣服,这个女生绝对有天才的审美。 徐飘在初一算是很出名的人物,这届留级生中唯一一个女生,开学时以覆盖半张脸的刘海被广泛认识——虽然在第二天,李老师就勒令她剪掉,现在是颇正常的齐刘海。 徐飘有清秀的五官,但是她有一种让你忽略她长相的奇妙本领。没了引人注目的刘海,她还有惊世骇俗的穿衣风格,哪怕把她混入一千个学生里面,谁第一眼看不见她,就应该去眼科挂个号瞧瞧了。 在鹿西蹦眼里,徐飘就是一个行走的调色盘,非常有助于开拓自己对于色彩的认知。 第二天上学,李亮亮站家属院大门前等着,一见夏半月,先来一个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夏半月吓得不敢往前走:“怎么了?” “你原谅我吧。” 夏半月:“你总得先说是什么事啊。” 李亮亮道:“刘新昨天找我,让我给徐飘递话,想追她。唉,我真是看错他了,没想到他对恋爱这么随便,对不起啊,我当时还想给你俩拉红线。” 夏半月松口气:“这样啊,用不着道歉,我又没有答应他,你快起来吧。” 李亮亮抬眼瞄向许约。 许约道:“没有造成恶果,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李亮亮这才直起腰,不禁为自己的明智所折服,要不是提前坦白,等许约知道了肯定得冷嘲热讽打击报复。 “话说徐飘这人挺有意思的,不愧是留级生,感觉就是不一样。昨天我给她说刘新想追她,结果你们猜她怎么说的?哈哈,她说:‘他那德行,装十三骗新来的还凑合,打我主意?脑袋被门夹了?我是留级,又不是过期,犯不着让苍蝇叮一口。’你们没听她那鄙视的语气,笑死我了!” 夏半月笑道:“是挺有趣的。” 许约问:“李亮亮,你昨天训练完直接回家了吗?” “没啊我去网吧了,干嘛?” 许约:“李老师让我报告你昨天的去向。” 李亮亮腿一哆嗦:“许约,我这么信任你才给你说的,你不会打算这么绝情地把我出卖了吧?” 许约点头:“是的,我要打小报告。” “许约!我看错你了,原来你这么无情无义!你以后休想套我话!” 许约斜眼看他:“你看对过谁?再者,我没有套你话,我只是问了你一句。” 李亮亮仰天:“这个险恶的社会!” 夏半月笑得不能自已。 “夏胖胖你帮我求求情!”李亮亮双手合十朝她拜了两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夏半月义正词严:“《中学生守则》里面说,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我听说网吧很乱的,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你家里不是有电脑吗?” “那不一样,网吧自由啊!我在家上个网,我爸都掐着点儿的,多一分钟都不行,我妈隔一会儿就进来看看我干嘛,打个游戏被她念叨半天。” 许约:“总之,我今天会告诉李老师,你要是想减轻惩罚,就主动给李老师写保证书。” 李亮亮愁眉苦脸,保证书这东西他小学没少写过,没想到上了初中,成了“大人”,照样还得写。 三人在路口和鹿西蹦会合,一起走到学校。直到进了班坐下李亮亮也没能恢复过来,整个上午他都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地听着课,下课也不出去踢球了,绞尽脑汁决心写出一份感情真挚的、小叔和老爸看过之后能仁慈放下武器的保证书。最后一节李老师的数学课,他脊背挺得倍儿直,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李老师忍不住怀疑他是装的,几次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结果都答对了,李老师甚感安慰。 放学后,李亮亮耷拉着脑袋走到讲桌前,一看就是诚心忏悔,双手把保证书递上去。 “这什么?”李老师接过来,他的嘴角原本是朝上的,每看完一行就往下撇一点,最后他把保证书往讲桌上一拍,“李亮亮,你胆子大啊,都敢去网吧了!” 李亮亮瞬间傻眼,瞪着眼睛看小叔。 “就算你想坦白从宽,这事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去!网吧是什么地方,乌烟瘴气,抽烟喝酒什么都有,你才十三岁就去网吧?这都跟谁学的?” “……”听了第一句之后,李亮亮觉得他不需要问许约为什么坑他了。小叔和老爸一个脾气,决定的事谁都推翻不了,想让小叔不告诉老爸是不成了,现在就看今天老爸心情怎么样,这决定他的屁股明天能不能沾凳子。 训话结束,李亮亮走到门口,抬头看到等着他的三个人,无力地抬手指着许约:“You are so bad!” 许约微笑:“祝你月考英语考个好成绩。” “我谢谢你。”李亮亮欲哭无泪。 进了家属院后,夏半月道:“阿约,李亮亮不是有心的,而且我也没有受到损失,你这样做会不会过分了?” 许约握住她的手:“我不觉得。首先他怂恿你谈恋爱,其次他介绍的人又丑又恶劣,最后他确实去网吧,而且已经影响到他的学习状态。” “哪有又丑又恶劣……” “就是这样。” “好吧。那这么说,你其实是为他好?” “我只是不高兴他给你介绍别人,其他的是顺带。什么味道?” 夏半月也闻到了:“妈妈煮鸡汤了吧?” 许约道:“像是。” 夏半月打开门,果然一股浓郁的鸡汤味扑面而来,香气诱人。但是……是不是太浓郁了?两人对视,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 “妈妈?”夏半月喊了一声。 夏国宝从厨房出来,系着围裙,戴着手套:“你们先去对面,我等会儿就过去。” 夏半月:“噢,怎么了呀?” 夏国宝道:“你们夏妈用高压锅炖鸡汤,排气孔堵了,锅炸了。我把厨房收拾下,你们先过去吧,她已经在那边了。” 夏半月和许约:“……” 高压锅有风险,使用需谨慎。 ☆、碰了碰,一分钟 厨房被高压锅炸得一片狼藉,要恢复原样得花不少工夫。夏国宝不舍得老婆动手——当然就算他舍得,梁珍妮也不会动手的——而他下午还要上班,显然夏家的厨房今天是用不成了。 晚饭是在许家吃的,吃完后许约以“厨房没修好阿胖夜里饿了找吃的不方便”为由,将夏半月扣留下来。 怀里抱着软软的暖暖的身子,比独自一人睡觉安稳得多。 清晨,当闹钟响第一声的时候,许约立刻将它按掉。她是闹钟一响就能醒,醒来之后不赖床的稀缺品种,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阿胖在她身边。她们一同睡觉的次数不算很多,至少在许约看来不多。每一个清晨,都是许约先醒,然后安静地端详夏半月的睡容:夏半月的睫毛很长、很密,嘴角是不笑也翘的,嘴唇微微噘起。 就像在求吻。 以前许约不会想到最后这句,但自从她亲过夏半月的嘴唇,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这里,接着想起那次亲吻。也许阿胖现在只记得她们亲过一次嘴,她却仍记得那时嘴唇的甜度,心跳的速度,和脸颊的热度,这些都清晰地拓印在她的脑海。 许约谨慎观察着,确认她没有醒来的征兆,悄悄俯头,在她的唇上碰了碰,很快离开了。 “阿胖,醒醒。”许约轻声唤道。 “嗯……”夏半月哼唧一声,身子扭一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珠左右转了转,看到许约,便翻身趴上去,压着许约的半边身子,又过了半分钟才真正清醒。 “早上好,阿约。” “早上好。”许约对她笑了笑。 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夏半月的一份,两人站在洗手台前面对着镜子刷牙,洗脸,梳头发。收拾差不多,夏家夫妻俩也过来了,两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阳光奋力照进屋子,把睫毛刷上金色。 在家属院门口与李亮亮集合,再在转弯路口与鹿西蹦集合,齐活! 托了那份情真意切保证书的福,李亮亮的屁股保住了它作为“准男人之臀”的尊严,但今后李亮亮再想偷偷去网吧是基本没可能了。 尽管许约间接挡住了李亮亮通往网吧的路,但是一个自认为已经长大的迫切想要脱离家长控制的初中男生,他犯中二病的趋势几乎是不可逆转的,而奇迹这个东西非常顺应主流地没有降临在李亮亮身上。 简而言之,他叛逆了。 年轻的孩子们嚷嚷着个性,而长辈们往往要求他们守规矩,于是,矛盾发生了。叛逆,代沟,这两个词被提及的频率越来越高。在叛逆期的学生们面前,教师人人平等,不论是特级的高级的还是中级的,不论是老的还是新的,对上叛逆的学生都得头疼。 “李亮亮!是你讲还是我讲啊,你讲你上来,来,你来讲!”历史老师,一个地中海小老头,此刻就在头疼。 “您讲您讲,我不会。”李亮亮摆着手说。 “不会你还不听!给我站着!” 李亮亮嬉皮笑脸地站起来。 历史老师怒道:“站到前面来。” 李亮亮一本正经:“老师,我站那儿看不见黑板。” “你还知道看黑板?”历史老师拍着字体狂放的板书,“我写这些你看了吗,啊?你看了吗?” “我看了啊,”李亮亮说,“就是没看懂。” 底下发出一阵笑声。 历史老师气愤摔书道:“你还会接话,会顶嘴了?都什么毛病!你……” “李亮亮。”在后门窗户外监视的李老师突然推开门,班里霎时静了,“你过来。” 面对小叔,李亮亮可不敢造次,低着头乖乖跟着去了。 历史老师拾起书,顺了顺气:“好,我们继续上课。” 李老师把人带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他:“跟历史老师顶嘴?” 李亮亮手背后,低头不吭声。 “你不爱学,不听讲,历史老师逼你学了吗?” 李亮亮摇头。 “你一个人不学,是你一个人的事。你这么顶嘴,耽误课堂一分钟时间,全班四十个人那就是四十分钟,就是一节课啊!那些想学习的学生,你拿什么弥补人家?” 李亮亮发愣:“我就只耽误了一分钟。” 李老师拉下脸:“哦,你耽误了一分钟你还有理了?” “不是,一分钟就是一分钟么,怎么变成四十分钟的?”李亮亮困惑。 李老师道:“一个人,一分钟。四十个人,不是四十分钟是什么?” “就是一分钟啊!不是四十分钟啊!时间哪能加起来算呢?” “怎么不能加了?行了你别给我狡辩,写份儿检查给我,五百字。” “我不是狡辩啊我……” “六百字。” “……” “你就站这儿反省吧,下课再回去。” 李亮亮挪到墙边,百思不得其解,站到下课铃响了也没弄懂这个“一分钟就是四十分钟”怎么换算的。 回到班,看见几个男生带着崇拜的眼神,李亮亮顿时觉得特别有面子,挺胸抬头走回座位上,那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悔过之心又拿去喂猪了。 日复一日,李亮亮大踏步走在叛逆的路上,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有人为孩子叛逆而烦恼,有的人却为孩子不叛逆而忧愁。后者必然是罕见的,不过梁珍妮同志就是其中之一。专栏作者兼热门博主梁珍妮,以坑娃为己任,以当少数派而自豪。 从两个女儿过了十三岁生日,梁珍妮就在等。对许约,她不抱什么希望,这孩子太冷静,太清醒,叛逆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即便夏半月那么乖巧,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夏半月。眼见着李亮亮开始用鼻孔看人了,开始晃晃荡荡地走路了,开始穿破洞牛仔裤了,开始往身上挂满十字架骷髅头了……初一都快过完了,自家这个怎么还安安宁宁没点动静呢? 照这个情形下去,她等的这个叛逆期恐怕是不会出现了啊! 梁珍妮坐不住了。 六月一日,晚饭后,梁珍妮主持召开了夏家的一次小型家庭会议。 会议主题:夏半月是否应学做一个叛逆少女。 会议地点:夏家客厅括号沙发板凳茶几括号。 与会人员:夏半月、许约、梁珍妮、夏国宝。 夏家家庭会议,预备——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查了查物理一般在初二才开始学。改一下 ☆、表决会,青春期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 一年多前梁珍妮赶着潮流开了博客,起先只是随心情写写,没想到访问量竟然呈指数增长,到如今,她俨然一位知名人物了。 从去年她在博文里提到两个女儿升上初中,便有不少人评论询问孩子青春期叛逆的问题,梁珍妮上了心,关注之后她发现这课题倒真挺有意思,小孩儿故作成熟的举动实在逗趣,看大家都在请求她写一篇针对叛逆的文章,她便答应下来。 查阅过的资料摞起来能有女儿那么高,走访过的家长手拉手能把操场围一周,万事俱备只等夏半月这个被观察者进入状态,可东风它就是迟迟不来。 终于,梁珍妮坐不住了。 六月一日,晚饭后,高举民主大旗的梁珍妮同志主持召开了一次小型家庭会议。 之所以选在这一天,肯定不是因为儿童节——是因为刚好许安邦出差,古兰心参加聚会,两人都不在,就少了两张反对票。梁珍妮在定下这个议题的时候就非常清楚地知道,只要是正常人,那都是不会支持她的。 但她就是要顶着众人的不赞同勇往直前!而且她还很有信心。 夏家客厅,夫妇俩坐在沙发上,隔着茶几那边摆了两个小板凳,坐着夏半月和许约。 “本次我们家庭表决会的议题是:夏半月是否应学做一个叛逆少女?”主持人梁珍妮正襟危坐,字正腔圆,“首先,我们来进行第一轮表决。支持‘是’的,请举手。” 梁珍妮举手。 “支持‘否’的,请举手。” 夏半月和许约举手。 梁珍妮道:“当事者夏半月有最终决定权,没有表决权。好了,大家把手放下。夏国宝,你怎么回事?” 夏国宝说:“我中立。” “只有‘是’或‘否’,没有中立。请夏国宝先生重新做出选择。” 出于道义,夏国宝当然选择‘否’——这议题完全是折腾闺女嘛!但他又不想得罪老婆,于是说:“我弃权吧。” 梁珍妮:“不行!你先立着,等会儿要是用得上你你再发表意见。那么第一轮表决的结果是一对一,夏国宝待定。现在,正反两方陈述观点。正方先来。” 正方观点:夏半月应该学做一个叛逆少女。 正方辩手:梁珍妮。 “青春,是锐气,是勇气,是拼搏,是进取。青春期,是人生这本书中不可复制或模仿的、最为精彩和华丽的篇章。最美的青春期,其色彩必然是绚烂的,不仅要有纯洁柔顺的白,也要有生机盎然的绿,还要有深沉忧郁的蓝,更应该有炽热奔放的红!而叛逆,恰恰是这些绚烂色彩的综合体现。我认为,一片纯白的夏半月正缺少且需要这些色彩。因此,学做一个叛逆少女,对夏半月体验更加丰富多姿的青春期有莫大的帮助。完毕。” “……”夏国宝和夏半月互瞅一眼,感觉不妙,一人从茶几果盘里拿一串葡萄吃,压压惊。 梁珍妮鼓掌三下,说:“多么精彩的发言,那么好,现在有请反方辩友。” 反方观点:夏半月不应学做一个叛逆少女。 反方辩手:许约。 许约沉思片刻,一句一顿慢慢说道:“人们在论述‘最’这个字眼时,往往带有主观感受,所以,对于‘最美的青春期’的认定标准并不统一。正方认为夏半月的纯白青春期不够绚烂,因而需要通过学习来补充其他颜色。但是,人们推行多彩青春期的原因之一,是纯白难于保持。客观来讲,干净纯洁的青春期,也就是夏半月目前的状态,比多姿多彩的青春期,也就是正方所说的‘最美的青春期’,更加珍贵。完毕。” 夏半月一手葡萄串一手葡萄皮,没法拍手,就用嘴巴发出“啪啪”的声音来鼓励:“阿约好棒!” 许约回她一个笑。 梁珍妮挑眉,张口就说:“世界卫生组织将青春期年龄范围界定为十至二十岁,我国一般界定为十一至十八岁。伴随着生理变化,少男少女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心理变化。当事者夏半月自十一岁开始出现身体发育现象,现在为十三岁零五个半月,性格特征未发生肉眼可观测变化。根据青少年心理发育的普遍趋势,我推断夏半月的无变化是由于缺少触发因素,也就是说,她的叛逆心理受到了压抑,而压抑不利于心理健康。完毕。” 听完这段话,夏国宝啃了一口脆桃,心中不由生出疑虑,难道说……这个议题不单是因为好玩才提的? 许约思考得更久,过了半晌才开口:“市一中初一三班大约十五人出现有明显心理变化——也就是叛逆现象,而且在夏半月身边有典型叛逆少年李亮亮。夏半月每周至少五天会看到这些人的行为,假如,她具有被压抑的叛逆心理,这些人的举止足够作为触发因素。但是她没有变化,这说明夏半月的不叛逆并不是缺少触发因素的缘故。完毕。” 夏国宝点了点头,觉得阿约说的也有道理,放下桃核,继续吃葡萄。 梁珍妮发觉自己还是轻视了对手的能力,不过她有“先手”优势,直接换了一个切入点:“人生的意义在于尝试。夏半月的生活如此平淡,大胆做出一些尝试未必不是好事,或许可以发现更适合她的生活方式。” 这次许约接得很快:“在经历了生产技术的迅速发展后,土鸡蛋和农家蔬菜的受欢迎度不断升高;在整容技术逐年流行的背景下,天然美女愈发受到青睐。这些都证明:抛去外力顺应自然,才是更好的。夏半月正在自然地成长,我认为不需要人为改变。” 梁珍妮:“这世上有多少人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正因为他们太顺应自然,不去冒险。” 许约:“那些庸碌的人和阿胖不能相提并论,阿胖这么好,不需要冒险。” “这项尝试的风险极小,如果阿胖实践以后发现确实不合适,几乎没有坏处。” “‘几乎’就说明不能完全肯定啊,这种情况下应该以阿胖的想法为准。” “当然。”梁珍妮露出狡猾笑容,一旦以阿胖为焦点,阿约就很容易失去冷静、自乱阵脚,这时候想获胜是轻而易举,她悠哉道,“我们只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推动力,过程中的选择与决定,最终都是由她来做出的。换个角度想,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小游戏,而游戏总是有那么一点点风险性的,没有必要为这一点点风险去否定整个游戏的意义,对不对?” 许约愣了会儿,才发现她刚才满脑子阿胖阿胖,把自己反驳的中心点弄丢了。 “反方辩友,还有话说吗?” 许约皱着眉摇了摇头。 “反方辩友还坚持自己的观点吗?” 许约转头看向夏半月。 吃完葡萄的夏半月擦擦手,笑眯眯道:“阿约好厉害!嗯……听了你们说的这些,我觉得好像还挺有趣的呢,所以……妈妈,我可以行使我的最终决定权了吗?” “当然可以!”梁珍妮做手势请她讲。 夏半月道:“我同意,学做一个叛逆少女。不过学多久由我做主,最长到这学期末。” 也就是一个月时间,足够梁珍妮观察记录分析了。目的达到,梁珍妮心情甚好:“我宣布,本次家庭会议圆满结束!” 与会人员共四位一起鼓掌。 掌声落后,梁珍妮去书房登陆博客,记录今天这场别开生面的家庭表决会,夏国宝到厨房去切西瓜,夏半月把小板凳挪到许约边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别不开心啦,我是自愿的。” 许约“嗯”了一声,在夏半月的酒窝上亲了亲。 其实有更想亲的地方。 但是不能轻易去碰。那里,很神圣。 ☆、学叛逆,都不行 如何学做一名叛逆少女? 在共同研究了梁珍妮丢过来的资料之后,许约为夏半月制定了一份学习计划。该计划分为六步—— 第一步,明确学习目的。 “我们进行这次学习是为了给夏妈妈提供素材。”许约说,“所以我们把它看作游戏就行了,重点在于体验乐趣,一旦有任何困难或不舒服我们就停止。好吗?” 夏半月说:“好。” 第二步,了解学习原理。 “青春期叛逆,是由青少年日益增强的独立意识和自我意识所引起的。青少年主观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但客观上思想还未成熟,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就造成了青少年心理和行为上的反叛。”许约说,“由于我们没有叛逆的内在条件,我们就只从行为上模仿叛逆,不去领会内涵了。好吗?” 夏半月说:“好。” 第三步,准备学习材料。 “虽然我们只是模仿,不过,太表面的模仿对夏妈妈的分析工作没有帮助。”许约说,“我们需要一个近距离观察对象,最好能让她指导我们。” 夏半月提议:“徐飘怎么样?” 许约考虑了下,点头:“可以。她和李亮亮关系好,我们让李亮亮搭桥。” 第二天的十五分钟大课间,李亮亮带着她们到教室最后一排后门旁边,叫醒趴着睡觉的徐飘,说明来意。 “啥?我没听错吧?”徐飘诧异地看着她们。 李亮亮耸肩:“我知道的时候也以为我听错了。” 徐飘活动活动肩骨,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两个好学生怎么突然想不开,要向我学习?学什么,学上课睡觉啊?哈哈!” 夏半月回答:“想要学习叛逆的生活方式。” “谁叛逆了?!”徐飘瞪了下眼睛。 叛逆少女的第一个特征:坚决不认为自己叛逆。夏半月改口说:“我叛逆了。” 徐飘懒懒地站起来,她今天穿了件宽大的鲜红色短袖,胸前写了一个黑色的“血”字,牛仔超短裤的腰带露出长长一截垂下来,脚上是荧光绿的板鞋。舒展开身体,骨头嘎巴嘎巴响了几声,她笑着说:“真逗!行啊,学就学吧!你们想怎么学?” 许约道:“主要通过观察你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习惯,如果你能提一些建议或者说几个着手点的话,更好。” 徐飘:“都谁学?班长也学,还是只有卫生委员?” 夏半月说:“我学。” 徐飘问:“那我下周的值日能不能不做了?” 夏半月遗憾地说:“不能。” “小气!”徐飘笑嘻嘻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拍拍她同桌的凳子,“你坐这,让我看看你现在什么样。” 夏半月依言坐下。李亮亮搬来两个凳子,自己坐徐飘边上也仔细瞧夏半月,许约坐在夏半月身旁,握住她一只手。 徐飘先粗略打量一眼:“你这衣服得换吧,把你这身品牌店的乖宝宝衣服,换成小街里淘来的流行款。” 夏半月看徐飘的衣服,觉得不难接受,点了点头。 徐飘再往上面看:“头发得弄弄,你的头发做梨花烫或者拉直都挺好看的,再染个板栗色……” “头发不做。”许约打断道。 “怎么了?你们放心,我推荐的绝对靠谱,看,我这个就是梨花头,还挑染了红色。” 许约:“伤头发,不行。” “那……不做也行,剪个水母头吧?又可爱,又时髦。别说哎!你脸型挺适合水母头的!” 夏半月好奇地问:“水母头是什么样子的?” 徐飘撩起她的头发比划了一下:“喏,就把外面那层剪掉。水母头好多种呢,不过你不烫,就只能是最简单的那种。” 夏半月有点心动,转头朝许约眨眨眼睛。许约迟疑着不想答应,在她的眼神中还是软化了:“这个先保留,再考虑一下吧。” 徐飘凑近看夏半月的脸部,边看边评价着:“皮肤真好,不用擦粉了;睫毛也长,用不着刷;眼睛挺大的……要不试试戴美瞳,再画个眼线?或者你试个烟熏妆吧!我会弄!” 许约问:“对眼睛有危害吗?” “你要是用好的、贵的,可能就没事。我那些化妆品都是便宜的,你们可以找别人借借。” “贵的化妆品我有。”正巧来到后门口的鹿西蹦听到那一句,便说道。 “西蹦。”夏半月对她笑笑,转头介绍道,“徐飘,这是二班的……” “我知道!鹿西蹦!”徐飘抢过话,“你头发太漂亮了!我是徐飘。” “嗨。”鹿西蹦微笑着点了下头,说,“半月,数学书借我一下,我忘带了。” “好……” “我的借你。”李亮亮起身去拿。 鹿西蹦扶着门框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我要学徐飘,她正在教我。”夏半月说。 “嗯?我没听错吧?” “哈哈,都是这个反应。”徐飘笑说,“化妆品你就朝鹿西蹦借吧。然后,你有耳洞没?” 夏半月摇头。 许约立刻道:“不行,损伤身体的不考虑。” 徐飘撇撇嘴——这个表情做得和李亮亮有九成像:“好吧,那脐环更不用说了。” 夏半月惊讶问:“你有脐环?” “我刚打没多久。”徐飘嘿嘿一笑,指着回来重新坐下的李亮亮,“转过去别看。” “谁稀罕看你!”李亮亮撇嘴,背过身去。 徐飘掀起短袖下摆,露出肚脐给她们看。 夏半月“嘶”的一声:“疼不疼?” “不疼。”徐飘放下衣服,在李亮亮后背拍一巴掌,“好了!” 一旁的鹿西蹦两眼发光,多么完美的肚脐! 徐飘:“我想想啊,嗯……还有一个地方能变一下,你现在穿那个什么了吧?” 夏半月愣了下:“什么?” 徐飘指指她的胸部。 夏半月脸红了红,微点了下头。 徐飘说:“可以换个吊带的,波点的或者碎花的。” 许约:“不行!” 徐飘翻个白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是不是真的想学啊?就先这样吧,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别的。” 李亮亮拨拉开她脖子后面的头发瞄了眼:“你这是豹纹的啊。” “啧!”徐飘在他胸口捶了一拳,把李亮亮捶得差点吐血。 夏半月捏捏许约的手心,用眼神问:真的不行? 许约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情景……表情严肃:绝对不行! 不能给别人看到! 给自己看倒可以…… 第四步,实践学习步骤。 梁珍妮给予她们绝对的自主权和充足的资金,为她们创造出良好的“叛逆”条件。 周末早上拿到钱,夏半月、许约、鹿西蹦和徐飘,四个女生立即集合。 首先,夏半月去剪了头发。 然后,徐飘带着她们去了传说中的小街。先由徐飘挑选衣服,再由许约过滤掉其中比较暴露的,然后徐飘和鹿西蹦讨论搭配,夏半月试衣服,最后徐飘杀价。在杀价这个领域,无人可与徐飘匹敌,三个乖孩子在旁边站一排当布景板,看着徐飘把两百三的牛仔短裤砍到五十五,把一百七的帆布鞋杀到四十,对她的钦佩犹如涛涛大河奔腾不息。 最后,鹿西蹦将她们带回小姨家。她只在家里试过几次淡妆,平时上学没有化过,化妆盒是小姨今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化妆品齐备,一水儿的国际大牌,很有小姨风格。徐飘拿起眼线笔时,手都是抖的——激动得。 至于行为习惯,这些天在和徐飘接触的过程中,夏半月已经自学到一些,回到家再听听许约的深度剖析,精髓也掌握了一点。 第五步,记录学习结果。 焕然一新的夏半月回到了家。 梁珍妮打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萌萌的水母头。往下看,一双蓝色的眼睛,眼周画着贴合轮廓的圆眼线,自然的鼻影令小巧的鼻子显得更加高挺,鼻子下面是粉嫩果冻般的嘴唇。脖子挂着一条细麻绳项链,银色十字架的挂坠躺在起伏的胸口,与金光闪闪的小短袖十分相配。高腰排扣小短裤露出两条稍显圆润的白腿,匀称笔直;延伸下去,是一双骷髅头高帮帆布鞋。 梁珍妮第一眼没认出来这是谁。 第二眼也没有。 两分钟零三十九秒后,她惊叫一声:“哟喂!我的乖乖啊!这真是我家阿胖吗?” 看着进屋的两个人,要不是和许约拉着手,她真不敢肯定这是夏半月。俩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不要叫我阿胖。”这是她在路上和许约商量好的台词。 梁珍妮瞬间惊喜,顺着问:“不叫阿胖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 “那多生疏!我可是你妈,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梁珍妮迅速进入状态。 “不,我已经长大了。”夏半月说完,体会体会,觉得语气不够,又重复道,“我已经长大了!” “再大你也是我的孩子!”梁珍妮扬声道。 夏国宝趿拉着拖鞋从房间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跟孩子这么大声干什……哟喂!这是……这是阿胖啊!我的个老天爷!” 夏半月一板一眼地说:“不要叫我阿胖,叫我的名字,我已经长大了!” 夏国宝看着她蓝色的眼珠,心里不断升起怪异的感觉,哪哪儿都难受,挥手打算回房:“我可不参与,你俩继续吧啊。” “回来!” 夏国宝苦着脸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梁珍妮两手叉腰,质问道:“你为什么把头发剪成这样子,啊?” 夏半月回道:“我的头发我做主!” 梁珍妮捏起她的一绺“水母触手”说:“你还不是我生出来的?看看你把头发糟蹋成这个样子,真是难看死了!” “不要随便碰我!”夏半月扭头,“哼!” “老夏!”梁珍妮大喊一声,扑到丈夫肩上嘤嘤哭泣,“阿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现在的孩子真难管啊,伤透了我这个母亲的心!” 夏国宝:“……” 夏半月有点懵,转头看着许约,不确定还要不要扮下去。梁珍妮“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教育道:“这个时候你就应该摔门回房,晚上我叫你吃饭你也不肯出来,知道了吗?” “噢。”夏半月点点头,拉着许约往房间走,摔门之前提醒道,“别真的不给我饭吃哦!” 梁珍妮赶小狗似的摆摆手。 “嘭!”门摔上了。 第六步,总结学习感悟。 夏半月坚持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她勇于尝试、敢于突破,为她亲爱的母亲提供了大量丰富的素材,圆满完成任务。 然后,于一天之内—— 水母触手被咔嚓剪掉,水母头变成清爽娃娃头;新衣服、佩饰、鞋子统统收拾起来搁置,变回乖巧的打扮;那些反叛的言语和行为因为只在妈妈面前表现,恢复自如。 做完这一切,夏半月感到自己变轻了!当然,这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两天不更新,23号再见!=3= 嘿嘿嘿红色很显眼吧~【外貌描写还停留在小学生阶段,有建议给我吗?望天流泪…… ☆、爆炸头,剃头匠 典型叛逆少年李亮亮,被他那忍无可忍的老爸扔到军事化管理夏令营两个月,回来,丢了。 据带队老师说,早上旅游社大巴将夏令营全部二十个男生从火车站拉到旅游社门口后就原地解散。家长来接的,都坐家长的车回去,家长没来接的,李亮亮人等,就去坐公交车。末尾,带队老师还小小地抱怨了下李亮亮“行动上服从、思想上抗拒”的问题。换句话就是:只长身子不长脑子。 但就算是出去玩了,也不至于到晚上还不回家吧?李亮亮的老爸打了一圈电话也没找到人,自己开着车去大大小小的网吧逮儿子去了。 凭借微弱的父子心电感应,最终他在一家烟雾缭绕的街角小网吧,键盘噼噼啪啪响的包间里,看见了激战正酣的儿子。 深夜,网吧。 满脸横肉的父亲看着这颗金黄爆炸头,和精瘦的身板,久久说不出话。 李亮亮又瘦了,这回真成了瘦子,身上摸不出肥肉,把他老妈心疼得眼泪汪汪。个子也拔高了,两个月不见,身高已经蹿过一米七,成了精神的小伙子。 有老妈护着,李亮亮逃脱了老爸的扫帚功,也保住了他的爆炸头。今天刚出炉的金黄色爆炸头。 这颗头使他成为市一中的风云人物,惊艳了一票宣扬个性的男女生。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效仿,这颗爆炸头就迅速消失了。事情是这样子的—— 开学第一天,金黄色爆炸头,简称金炸头,李亮亮同学,穿着骷髅头工字背心沙滩大短裤和人字拖,走进了市一中的校门,霎那,他成为了焦点。 洋洋自得的李亮亮走到二三班教室,直奔最后一排,撞了下徐飘,挑眉毛说:“你也来一个?” 徐飘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说:“谢谢不用了,这一点都不好看。还有,你估计是没听说过老班前年的事迹,不过我也不跟你说了,你马上就能亲身体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说说内心感受。” 李亮亮愣问:“啥事迹啊?听着这么吓人呢?” 徐飘微笑。 老班,班主任李老师,挟裹着暴风雨将至的危险气息,来到了二三班。 看到李亮亮,李老师第一反应是:老李家终于出了一个长得帅的。 第二反应是,拉下脸,抓着金炸头把这小子拎到小办公室,窗户锁好,门锁上,扬长而去。 一整个上午金炸头都没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午放学,李老师让夏半月和许约不用等李亮亮先走吧,然后他去了小卖店。 小卖店只有五平方米,却放得下学生们需要的几乎所有的东西,堪称神奇。李老师走到放文具的货架,看见唯一的一把剪刀,不得不犹豫了。 “你这儿,还有别的剪刀吗?” 老板:“有是有,但放在外面,我现在忙不开,你等我几分钟。” “算了。”李老师买走剪刀,返回办公室,开了门。 李亮亮饿得趴在办公桌上,肚子咕咕叫。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根本经不起半分钟饿,他都把小叔抽屉里的整盒小熊饼干吃了还是觉得马上就要饿死了。 “叔,你终于回来了。”李亮亮看见他手里的面包,眼泪都快下来了,扑上去扯开包装袋狼吞虎咽。 李老师接了杯温水,搁在他手边,盯着金炸头说:“我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说随便我。” “这是虐待!”李亮亮腮帮子鼓鼓囊囊,愤慨地说。 “赶紧吃,中午你不用回家了。” “你带我去哪儿啊?不会还把我关在这吧?”李亮亮吃完了,拿起杯子喝光了水,舒口气,“我还没吃饱呢。” “等会儿带你去吃顿好的。” 李亮亮狐疑地问:“我怎么觉着你有阴谋呢?” “怎么说话呢?我没有阴谋,我光明磊落!”说着李老师一个大跨步逼近李亮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按住金炸头,右手从裤兜里摸出粉色儿童安全剪刀,利落地嚓嚓嚓! 嚓嚓嚓! 嚓嚓! 嚓! 李亮亮完全懵了,直到看见酷炫的金黄色的头发从眼前飘下去,他才“嗷”一声推开小叔,从椅子上弹起来:“我的头发!啊啊啊我的头发!” 李老师慢条斯理地收回剪刀,瞧了眼那狗啃过似的头发,点了点头,终于觉得顺眼了些。看看手表,他说:“跟我走吧。” 李亮亮还沉浸在发型被毁的打击里缓不过神。 李老师握住他的手腕,把木愣愣的李亮亮拉走了。李亮亮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陈旧狭小的“老街坊理发店”,店里的没牙老爷爷手里拿着把黑色的旧推子,用漏风的嘴巴笑呵呵地问:“剃头吗?” 妄图逃跑的李亮亮被李老师绝对镇压,李老师说:“给他剃个板寸。” 李亮亮惊恐地扑腾着:“我不要剃头!我要发型啊!” “我剃的头啊,这片街坊都说好,小伙子放心吧。”老剃头匠拉着他的胳膊往椅子边走。李亮亮不敢太挣动,怕一不小心撞到老人家,看着倒像是半推半就一样。 坐在椅子上,看着泛茶色的镜子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李亮亮悲从中来,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他死不瞑目啊! 老剃头匠的手艺没话说,几十年的功力不是白来的,推子推过去,舒服得李亮亮脊背发麻,忘记了自己正在被剃头的悲伤,像做了场梦。 声音停了之后,老剃头匠拿了一面镜子来,放在李亮亮的脑后照着,带着点得意说:“怎么样,我给你剃了个发型,不错吧?呵呵呵……” 李亮亮木然地看着面前茶色镜子里,映出来的他的后脑勺,在板寸中间被剃秃了的那一颗心形。 此刻他只想哭。 李老师履行诺言,带他去高档的餐厅吃了顿美食。但是再好吃的东西入到口中都没有味道,食物无法弥补他受伤的心灵,食物也不能补上他脑袋后头的那块秃! “你喜欢金色,我就不强迫你染回来了。以后不能再染这么明显的颜色,校领导见了要记你名字的。来,多吃点。” 李亮亮没看他夹过来的是什么,整个塞进嘴里嚼两下,苦得脸都绿了。 “苦瓜,清火气,再多吃点。” “……” 于是,金炸头就这么消失了,桃心金板寸回到了班级,带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几天后,曾经嘲笑李亮亮的桃心金板寸的那些人,竟然越看越觉得有个性!不到几天时间,市一中变成了寸头的海洋,乍一眼看过去那是齐刷刷的短毛,有板寸也有圆寸。而在侧脑,或在后脑,或者干脆在天灵盖,则会有一个图形、字母一类的秃。 郁郁寡欢的李亮亮一下子又变成了潮流带头人。 他又昂起了头颅! 李老师就又开始头疼了…… 十月份的一次打架事件之后,李亮亮被罚坐到了“荣耀宝座”——讲台旁边的那个位置。这个位置可是只有最皮最个性的人才有资格坐啊!李亮亮跃升为班里叛逆青少年们的精神领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其他人的位置是两周一轮换的,每周一,第一排的换到第二排,第二排换到第三排,以此类推,最后一排的换到第一排。 李亮亮吃了两个月的粉笔灰,夏半月的座位才轮换到第一排,正好和他挨得最近。这也意味着,许约和他离得最常近,因为她们是同桌。 上地理课时,李亮亮用书挡着脸,小声说:“喂,夏半月,你有一张夏天的脸!” 夏半月:“嗯?” 李亮亮:“是说你长得温暖明亮吗?” 夏半月满脑袋问号。 李亮亮自问自答:“不,是说你的脸永远处在受热膨胀状态。” 夏半月:“……” “哈哈哈!”李亮亮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得意忘形,脑袋吃了一颗粉笔头。 女地理老师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起来,嗓音尖细:“上课说什么话!自己不学还影响别人,站到外面去!” 李亮亮无所谓地笑着,往门外走。突然,李老师出现在班门口,见他往外走就把脸一沉,还没说什么,李亮亮立刻捂住肚子满脸痛苦地奔出门,一边还嚎着:“啊我肚子好疼!” 李老师愣了下,问地理老师:“他怎么了?” “他……”地理老师简直无语至极,张了张口,最后回答说,“他肚子疼。” “哦。”李老师点头,迈着八字步回办公室了。 班里“哄”地笑开,地理老师无奈道:“警告你们啊,谁敢再这么做,我的善心可不会发第二回。行了,我们继续上课。” 下课后地理老师把李亮亮叫去谈话,不过显然是没有效果的。李亮亮再回到班,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夏半月和许约并没有劝说过什么,因为她们知道劝说不会起作用,到了一定的时候,李亮亮自己就会明白,他的种种反抗行为一点都不显得成熟潇洒,反而很像三岁的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想你们!=3= 问一下,会觉得李亮亮戏份多吗?我觉得他挺逗的→_→ ☆、好奇怪,不清醒 夏半月的头发长得很快,六月剪的娃娃头,半年过去扎马尾已经很好看了。 离十四岁生日还差几天时,夏半月来了初潮。 学校的和夏妈妈的科普知识做得很到位,但在看到血的时候,夏半月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许约跑过来敲卫生间的门,着急地问:“阿胖!怎么了?” 夏半月提好裤子,打开门神秘兮兮地说:“我、初、潮、啦!” 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在,夏半月换上干净的内衣和外裤,被许约催着躺到床上去窝着。 许约冲了一瓶红糖水让她抱在手上,爬上床和她躺在一起:“难受吗?肚子疼不疼?” “不疼,就是感觉怪怪的。今天开始我是真正的少女啦!” 许约笑道:“难道以前是假的吗?” 夏半月翻身面对着她,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许约受到蛊惑,凑上前亲了下她的嘴唇:“恭喜你,阿胖。” 夏半月抿了抿唇:“嘿嘿。” 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笑,却莫名让许约红了脸,她起身道:“我去厕所。” 不多会儿,许约表情复杂地回来了,说:“阿胖,我也……” “啊!”夏半月惊喜地叫了一声,钻出被窝招招手,“来!” 许约预感到什么,不由心跳快了几拍,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等她走到近前,跪在床上的夏半月往前倾身,碰了下她的嘴唇:“恭喜你,阿约。” 许约扶着她的肩又挨了上去。 软唇相贴,舌尖从双唇间滑出,触到另一双唇,小心翼翼地游动着,而后慢慢从缝隙间探进去。 “阿胖阿约!” 许约猛然惊醒,退开来,脸上烧起红云,匆忙往卫生间走去。 夏半月恍恍惚惚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阿约亲她了,这很平常,可是这一次似乎更加不同。为什么要伸舌头呢?好奇怪。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好像……还不错? 梁珍妮进门叫的那声没人回应,她走到卧室门口,见夏半月半跪在床上发怔,便笑着掐她的脸:“想什么呢,阿约呢?” “阿约上厕所。” “哦,晚上喝大米粥吧?” “好呀!要稠稠的!”一说到吃的夏半月就来精神。 “没问题,我去做饭。”梁珍妮挽着袖子转身走。 “对了妈妈,我和阿约都初潮啦。” 梁珍妮“刷”地转回身:“什么?不早说!我再去买点菜给你们庆祝庆祝!哈哈哈闺女们真棒!” “……没机会早说啊。”夏半月纳闷地想:初潮是一件功劳吗? 梁珍妮再次出门后,许约才回到房间。夏半月瞬间切换到羞怯姿态:“阿约,你刚才是做什么呀?” “太喜欢你了,所以忍不住,想亲你。”许约镇定地解释。 “噢……”夏半月愣了愣,想想好像没什么不对,便接受了这个说法,点头道,“我也很喜欢你!” 许约笑了笑,完美地掩盖住内心的混乱。阿胖相信了她的解释,她却没有那么相信自己。这么做一定不是正常的,在她曾经只是碰一碰阿胖的嘴唇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太过亲密的接触是不正常的,而现在她竟然得寸进尺。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但同时,她又清楚地知道,假如再又下一次,她一定仍然无法控制自己。而且,一定会有下一次。她有些害怕,眼前迷迷茫茫的白雾笼罩前路,不知道怎么走,不知道走下去会发生什么,这感觉令人心慌。 不能慌。她必须时时刻刻比阿胖清醒,她想,这样才能够保护阿胖。至于这些弄不懂的问题,她一定会找到答案。在那之前,要努力克制自己,坚决不能想亲就亲,否则又要不清醒了。 嗯,就这样。 今年生日,许约和夏半月的约定是:不和别人亲亲。 许约原本想提出的是不亲亲,但临了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加了个“别人”,因为她及时意识到,她是不可能一年不亲阿胖的。这是一个无奈的事实。 初中三年,这已经过了快一半,大多数人身体发育了,思想也成长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亮亮一路叛逆着没一点变化。 坐在讲台边的这个地理位置优势,使他在粉笔头大战中始终保持优胜。现在一到下课,老师出了班门,那教室就疯了!至少一半人的手里都掌握着一堆粉笔头,下课就拿出来砸砸砸!然后捡捡捡!再继续砸砸砸! 老师们眼中无聊透顶的游戏,在孩子们眼里有趣极了。只要没有老师或校领导,教室里就永远在飞舞着粉笔头,有时还会配上导弹发射的音效:啾唔——嘭! 简直浪费! 李老师两边嘴角往下一撇,迈着千钧重的步子,缓慢地走来。 啾唔——嘭! 一颗粉笔头正中他的鼻梁,李亮亮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拎着后脖领子拖走了。 班里人面面相觑,放下武器,教室回归平静。 敢在太岁鼻子上动土的李亮亮顶着一本六百页的字典,在办公室扎了三个小时的马步,出办公室的时候脸色苍白,叉着腿学螃蟹一样横着挪,被看尽了笑话。从此,粉笔头在班里销声匿迹,李亮亮也老老实实地过完了这个学期。 寒假里的第一场雪,夏半月和许约,李亮亮和徐飘,四个人一起去了趟郊外看梅花。 鹿西蹦没去。事实上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和夏半月她们一路回家了。她交了一个初三的朋友,那女生瘦高个,总是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有点旧了的外套,长长的头发梳两条辫子放在胸前,笑起来非常温柔。初三学生要上晚自习,那女生就在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中间的休息时间,陪鹿西蹦走到家,然后再返回学校。 鹿西蹦没有主动向她们介绍,所以她们也没有问。不过夏半月总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感觉,当鹿西蹦和那个姐姐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她们的身边就会飘起粉色的小花瓣儿——很浪漫嘞! 作者有话要说:哟! ☆、鹿西蹦,小莼菜 小姨总是在忙。 鹿西蹦并不是在抱怨什么,小姨对她的关爱和照顾已经足够多,比她预想会得到的要多很多,她只有感动和感激。没有谁是该天生围着她转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那样,所以爸爸离开了,所以妈妈出国了,所以小姨每天都加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能顾及到她一下,已经是她的幸运。 但寂寞感不会因为理解了这些道理就消失。往往是先感到了寂寞,才会去想这样那样的道理,然后在空空的房子里想通了,或者在安静的公园里想通了。 哦,她应该是寂寞的。 不会存在那样的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看着她,爱着她。 想通了,就好了。 可是心底总有小小的一丝期盼,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跑出来,在脑海里绕一绕。她期盼着偌大的世界里,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的。 十二月,天冷得很,风卷走叶子的时候有一种残忍又温柔的美感。 九点半了,小姨还没有回来,今天又是加长班。鹿西蹦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听着钟表“嗒嗒”的声音,起身准备出门走走。厚厚的棉外套穿在身上,让她感到很暖,小皮靴里的绒毛也很暖,柔软的围巾和头顶有个大毛球的毛线帽子都很暖。 一出了楼栋,寒风立刻把她的鼻尖吹红了,鹿西蹦才发现忘记戴手套和口罩。外套口袋里装着手机、纸巾和钥匙,她站在原地想了下,没有再上楼去拿。反正只是在附近走走,很快就回去了。 市一中的初三学生们已经下了晚自习,路上走着许多人,鹿西蹦与这些人擦肩而过时稍稍留心听了一下,女生们多在谈论明星八卦,男生们在说什么没有注意,她对男生不感兴趣。 越往市一中走,路上的人就越少,鹿西蹦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她看了眼手机,打算返回家去,大约十点半小姨就会回到家,然后检查她有没有按时睡觉。 其实她每次都是装睡,一个人在家她睡不着。小姨没有经验,每次都被骗了过去。 转身的时候,她余光瞥到昏黄路灯下的一片黑白色,那色彩构图恰到好处。定睛一看,是个白衣服女生蹲在那里鼓捣黑色的大自行车,似乎是车链掉了。鹿西蹦不远不近地站着,心情不错地欣赏这幅画面。 一阵风吹过去,吹乱了她的围巾,她低头整理了下,抬起头发现那个白衣服女生转过头来,对她微笑着。 鹿西蹦有点窘然,这么站着不帮忙是有些说不过去。 等她走近了,那女生站起来活动活动膝盖,笑着问:“怎么还不回家,初二的吧?” “你怎么知道?”鹿西蹦歪了歪头,这女生的笑容很温柔,像她脖子上的围巾,软软的暖暖的,又和夏半月不太一样,夏半月的笑容更加明媚一些。 “猜的。”女生眨下眼睛,神情带着点俏皮。 鹿西蹦莫名觉得,这样的表情在女生脸上原本是很少出现的。这个人……和她是一样的吗?鹿西蹦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下巴指指她的自行车:“要帮忙吗?” “已经修好了。你有卫生纸吗?” 鹿西蹦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看她两手都是黑油,抽出一张递给她,等她用完了再递过去一张。 “擦不干净。我回到家再洗掉吧。”女生看了眼鹿西蹦头顶的大毛球,问,“你家在哪?” 鹿西蹦偏了偏头示意不远处的高楼:“毓秀华府。” 女生笑了笑:“我住蔡家庄,顺路呢。” 鹿西蹦轻轻咬了下嘴唇,默了片刻:“那,一起走吧。” 女生推着车子,走在她身边:“我叫蔡纯,三六班。” “我叫鹿西蹦,二二班。” “原来是你。我记得你的名字,在成绩榜上总见到。” 鹿西蹦偏头朝她笑笑。 蔡纯看着她圆圆的眼睛,有些失神,醒过来又忍不住看了眼她头顶的毛球,然后道:“这么晚了,外面这么冷,出来干什么?” “散步。你呢?蔡家庄很远吧,你总是一个人回去?” “老师拖堂,平时有别人一路的。” “哦。” 对话停止了。两个人默契地紧张着,默契地不开口。 走到毓秀华府的大门前,蔡纯舔舔嘴唇说:“你快回去吧。” 鹿西蹦点了下头:“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蔡纯最后看看她头顶的毛球:“晚安。”看她走进去,骑上车走了。 鹿西蹦回到家,果然小姨还没有回来。她接了一杯热水暖手,坐在床上,不由回想起蔡纯的模样。 是瘦瘦的,那件白衣服她穿着有点空荡荡,不过胸部那里撑得满满的。两条黑亮的辫子,真是好看,鹿西蹦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长辫子。她自己的头发,发丝细软,编辫子就没有那种感觉。 那种野生的,淳朴的,健康的,迷人的…… 鹿西蹦倒进被子里,顿时惊呼一声蹦起来。热水洒了半杯,幸好只洒在被子上。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感应到同类。 不知道是由于蔡纯的哪种特质,还是她自己发出过什么暗示,但毫无疑问,她们心照不宣地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第二天中午放学,鹿西蹦在校门口看到了蔡纯。她站在她们初遇的那盏路灯下,往校门张望,看到鹿西蹦便笑着挥了下手。然后,骑车走了。 一连几天,在中午或下午放学,鹿西蹦总能看到蔡纯,有时只是远远望一眼就离开了。到后来,她竟然也开始盼起每天见到蔡纯一面。 这么过了半个月,有一天,鹿西蹦支开了夏半月几人,单独走了过去。 “你怎么总是见到我?”怕是自作多情,鹿西蹦问得很含蓄。 蔡纯一手心的汗,声音微颤,仿佛这句话用尽了她前十五年的全部勇气:“鹿西蹦,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被女生告白了。 终于。百合小说群490630900(非作者群) 她脸红地垂下头,盯着她辫子的末梢:“怎么这么快啊,我们才认识半个月。” 蔡纯看她像是不相信,涨红了脸急切解释道:“我见到你就忘不了,每天都在想你,一天都不能看不到你。我也不知道,我没喜欢过别人……” “我们先做朋友吧。”鹿西蹦瞄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明天我们一起走。” 蔡纯被巨大的喜悦包围着,眼泪没有征兆地流了出来,边哭边笑,鹿西蹦能理解她的感受,也跟着笑起来。 在那次很冲动很幼稚还有些些奇怪的表白之后,蔡纯的智商就恢复了正常。 谁都没经验,不懂这个恋爱应该怎么谈,又都不是在感情上奋进的人,于是便温吞地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 这样单调的相处模式并不影响她们关系的升温。除夕夜里,两人相约偷偷跑出家,压了次马路,牵上了小手,手指勾到手指时,都是潮湿的。 由此,小鹿和小莼菜正式定下了恋爱关系。 ☆、红配绿,好消息 凭借上半学期的突出表现,李亮亮守住了讲台边那个光荣的位置。 三月份,春寒料峭。尽管不耐烦穿那些厚重的衣服,但在老妈的无敌唠叨下,李亮亮也不得不每天裹三层。一入四月,天气转暖,李亮亮迫不及待丢掉外套,只穿一件单衣到处蹦跶。 由于个子蹿得高,之前也有基础,李亮亮这学期被选进了篮球队。日常训练加几场友谊赛下来,虽然技术排不进第一梯队,但仅凭他那张脸就已经收获一小撮忠实粉丝了——据说。 今天和二中打友谊赛,他特意给夏半月等人预定了一条长凳,就放在篮球场的边边上,够近又不会惹眼,叫她们好好欣赏他的英姿。比赛是下午放学后在学校体育馆进行,鹿西蹦把蔡纯也带了来。两人的小恋爱正发展到浓情蜜意阶段,走到哪都分不开。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五个女生安静地坐着,看篮球场上的十个高大的男生拼抢着一个球然后跑过来,跑过去,跑过来,跑过去…… 进了!鼓掌! 徐飘说:“那是二中进的球,不用鼓掌。” 夏半月明了:“这样啊。不过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在二中队里,都一样的。” 又进了!是李亮亮扔进去的!鼓掌! 徐飘夸了句:“三分啊,李亮亮还挺不赖。” 场上的李亮亮若心有灵犀,转头朝着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臂。 “……”徐飘无语,这家伙真把自己当球星了?没想到身后突然发出了女生的尖叫声:“哇呀呀李亮亮加油!” 几人吓了一跳,没想到李亮亮魅力还不小呢。不过他再有魅力,在她们几个眼里也还是皮小子,连徐飘都总嫌他幼稚。 打完两节,蔡纯要先回班去,鹿西蹦便送她离开。还有不到三个月就是中考,初三学生的时间抓得很紧,必须在晚自习之前到班里抄黑板上的题目,去得晚了可能就赶不上抄第一波的题。 徐飘是第一次见到蔡纯,两人走后,她问道:“这俩人怎么认识的?感觉跟红配绿似的,好不搭啊。” 夏半月摇头,表示不清楚。 徐飘感到稀奇:“你们都没问过?” “没有,如果想说她会说的。”夏半月答道,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你今天也穿了红配绿,为什么又说她们不搭?” 徐飘讲道:“红分好多种,绿也分好多种,颜色选得合适了放一起就没那么难看。你注意啊,我说的是‘没那么难看’,说到底,它还是难看的。我这么穿是为了潮,能把红配绿穿得让你觉得眼前一亮——不是瞎了那种亮——那我就成功啦。” 夏半月半懂不懂:“那交朋友和颜色搭配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啊,你比如啊……你比如那个……”徐飘“比如”了半天,举不出例子,手一指许约,“让许约给你说。” 许约一直在听她们聊天,不假思索就接上话:“比如,假设冯炎也喜欢编绳子,你因为这个和他成了朋友,你和他在讨论编绳子的时候很谈得来,但是总体上你和他的性格并不合适,站在一起给人不协调的感觉。这就是搭配得比较好的红配绿。” 夏半月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做朋友的话,不一定要全部合适,我觉得有一个共同爱好就很好了。” 徐飘同意:“也有道理,我这打扮和你们就挺不搭,咱们性格倒是挺合得来。不过要是谈恋爱呀,还是啥啥都合适了才好。”有感于昨天宣告失败的恋爱,徐飘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随即咬牙切齿,“就因为考进年级前五十了,就说我配不上他!王八蛋,看我明天不叫人堵他,不把门牙给他打掉我不姓飘!” 夏半月和许约对视一眼,一同笑了。 鹿西蹦回来的时候,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一中领先十几分,看来是稳赢。李亮亮坐在原本她的位置上和徐飘拌嘴,在第三节结束他就下场休息了,他的体能还撑不了全场。 “你看人家荆玉林那身材才叫好,穿衣服是衣架子,脱衣服是搓板子,你肚子上什么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身材好呢?” 李亮亮怒撩上衣,绷紧腹肌戳了戳:“这叫什么都没有?腹肌!腹肌你看到没?” 夏半月、许约和鹿西蹦齐齐撇过头。 徐飘不屑地扫两眼:“一整块连个分界线都找不出来呢,还好意思叫腹肌。” 李亮亮气得脸红脖子粗,突然拦住面前走过的荆玉林,一把掀起他的球衣。 “……”两个斗嘴的人都沉默了。嘴上说得没遮拦,其实谁都没近距离看过,豪放如徐飘也忍不住脸红。 六块腹肌,棱角分明,油光发亮。 李亮亮小心把他汗湿的衣服盖好,抹平褶皱:“荆哥,以后你就是我哥。” 荆玉林入队比他早,篮球打得好,但因为两人同级,李亮亮对他的态度一直挺随意,今天他算是服了,这可不是说练就能练出来的。 荆玉林笑笑,朝夏半月伸出手:“你好,我是荆玉林,二九班的。” 夏半月刚才不小心瞥到了他的腹肌,这会儿脸红扑扑的,迟疑了下,准备抬起手,却突然被许约按住了。许约脸色冷淡,视线轻轻扫过他的脸,拉着夏半月站起来道:“我们有事,先走。” 荆玉林有些错愕,看着她们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长凳上的发愣三人组中,李亮亮最先回过神,哈哈笑两声握住荆玉林的手摇了摇:“许约就这样,不允许别人碰夏半月。诶?教练叫我们了,走走走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李亮亮起身搭上荆玉林的肩膀,带着他往聚成堆的队员那边走,另一只手背到背后摆了摆。 鹿西蹦会意:“我们走吧。” 徐飘还有些愣怔:“那个荆玉林明显对夏半月有意思吧?哇,这是腹肌王子和胖胖公主的故事?” 鹿西蹦说:“有许约守着,王子没可能接近公主。走吧,她们应该在等我们。” “嗯,走。” 走出体育场,就见许约和夏半月并肩站在一起,夏半月脸上笑出一个酒窝,说了几句什么,许约的脸色便渐渐转晴。等她们走到跟前,许约已经不生气了。 不过她刚才为什么生气啊?徐飘疑惑半晌,最后归结于许约对早恋的不认可。 徐飘有次问起夏半月,想找什么样的男生谈恋爱,许约当场就说:夏半月不谈恋爱。那语气斩钢截铁,让徐飘都忍不住思考初中谈恋爱是不是违背天理了?然后许约作出了解释,她认为在思想不成熟的情况下谈恋爱,是不理智、不负责的,是无裨益、无远见的,是缺乏意义、缺乏价值的。 徐飘理解不了年级第一的思考方式,所以她还是继续做一个不理智、不负责的人。尽管不认可,许约对早恋的同学并不会区别看待,这让徐飘觉得相处很舒服。 鹿西蹦不认为早恋好,也不认为它不好。她正在经历甜蜜中带一点涩的初恋,这种新鲜的诱人的感觉,让她全然受荷尔蒙支配了。 哼着歌回到家,打开门,发现灯竟然是亮着的。小姨站的咖啡机前,听见门响,不回头地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鹿西蹦换了鞋走进屋子。 小姨看她一眼,又多看了几秒,笑道:“看来不用我的好消息你也很高兴嘛。发生什么事,给小姨分享下?” 鹿西蹦眼神游移。今天小莼菜亲她的脸了,虽然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却已经让她预感今晚会睡不着。但这件事没办法对小姨分享,她快速地编造了一个理由:“今天看到一个男生的六块腹肌,感觉很厉害。” “哟哟哟,我们的小鹿要萌发了?别怕,小姨不反对这些,男生女生之间的情呀爱呀,都很正常,你自己拿捏分寸,小姨相信你。” 鹿西蹦咬了下嘴唇:“小姨,你快说那个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妈妈的画在国外获奖了。”小姨端着白瓷杯坐上高脚凳,手指在笔记本的触控板上滑了滑,饮一口咖啡道,“她今天电话里说的,我就没加班,第一时间当面告诉你。奖金蛮丰厚的,她计划畅游一个月。”她放下咖啡将笔记本转过去,对着鹿西蹦,“看,你妈妈的第一站,拍了几张照片,让我也拍几张你的发给她。她看到你气色这么好,肯定高兴。” 鹿西蹦看着妈妈站在海滩上微笑的模样,不由也微微笑起,却忽然之间心情变得沉重。如果妈妈知道她气色好是因为恋爱,恋爱的对象是一个女生,妈妈还会觉得高兴吗? “我要继续工作啦,有事直接到房间找我。”小姨洗了杯子,抱着笔记本回房。 鹿西蹦在客厅站了片刻,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坐在床沿看窗外华灯初上,神情有些迷惘。这个夜晚她难以入眠。这个城市会有多少人同她一样,难以入眠? 反正李亮亮绝对不会难以入眠。 有篮球队的高强度训练,他的睡眠质量好得过头,每天早上叫他起床得老爸老妈轮番上,简直睡得像死猪一样——来自老爸的形容;睡得如婴儿般香甜——来自老妈的形容。 朝着阳光运动男生方向前进的李亮亮仍然没有摆脱掉中二的毛病。 昨天友谊赛后两队一起吃饭,李亮亮和冯炎一人喝了两瓶啤酒,两个好兄弟勾肩搭背,大着舌头乌啦啦乌啦啦交流感情,谁也没听懂谁说的是什么,但所谓的“对话”竟然顺畅地进行下去了。 今天醒过来,李亮亮睁着眼睛,两眼放空地回忆了半晌,等老爸掂着笤帚进屋他才赶紧从床上蹦起来。 神奇!他竟然想起一点内容! 琢磨了一上午,放学走在路上,李亮亮问:“许约,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 李亮亮:“能不能让你妈妈给我写几个字啊?” 这着实出乎意料,许约讶异地问:“写在哪,写什么?” 李亮亮腆着脸笑:“我T恤背后,写两句诗。颜料和毛笔我提供!……行不行?” 许约妈妈并不把书法当作赚钱方式,这种小忙她很愿意帮。许约点了下头:“我替你问问她。” “谢谢谢谢!”李亮亮知道只要许约肯递话,这事铁定能成,他之前是担心许约因为荆玉林而迁怒,现在一看许约好像没放心上。 但是接着许约就问:“那个什么金鱼鳞,以前见过夏半月?” 夏半月纠正:“是‘荆玉林’,念‘jing’。” 许约立刻问:“你怎么知道的?” 夏半月答:“我看到他球衣背后的名字。” 许约脸色沉沉,阿胖竟然对金鱼鳞留下印象了?那个腹肌很难看的柱子? 夏半月晃晃她的胳膊:“阿约?” 李亮亮终于有机会插话:“不知道他见没见过,反正没听他提起,不过我跟他认识也不长,要不我帮你问问别人?” 许约扫他一眼:“昨天你叫他哥?” “他长得显老啊!”李亮亮眼不带眨说着违心话,要知道荆玉林在全队可是第二帅,这第一嘛当然是他李亮亮。 许约略为满意:“你问问看吧。” 夏半月吐下舌头,阿约这么严阵以待,反而让她有点紧张了,好像那个人不是疑似喜欢她而是疑似要谋杀。 中午许约问了古兰心愿不愿意给李亮亮写字,古兰心自然答应,还让许约打电话问李亮亮打算写什么字,她提前练一练,但李亮亮偏不肯说,非要等到写之前再揭晓。 其实对于他保密的东西,大家都没多大兴趣。 下午放学,李亮亮和夏半月许约站在校门口,等着骑车过来送工具的冯炎。一中和二中本来就不远,骑车十分钟,冯炎骑车不要命,三人没等一会儿他就到了。 李亮亮接了东西说:“谢了,兄弟!” “啊……啊……阿嚏!”冯炎路上吸进了点花粉,对着李亮亮的正脸就是一个喷嚏,水沫喷了他一脸,冯炎吸吸鼻子,“谢个毛,没事儿我走了,东西不急着还。”说完他用力一蹬就窜远了。 李亮亮默默掏出纸巾来擦脸。 东西拿到,三人一起到许约家。李亮亮把纯白T恤铺开在书桌上,两手比划了一下说:“差不多写在这一块儿就行。” 古兰心笑容温和,语气轻柔,气质淡雅:“想写哪两句诗?” 李亮亮从裤兜摸出来一张纸,那纸是从作业本上扯下来的,折得也非常不方正。李亮亮将那纸展开,放在桌上说:“就这两句。” “繁体字呀。”夏半月凑上去看,见那纸上写着两行字—— 這個世界那麼髒 誰有資格說悲傷 ☆、不来电,不喜欢 李亮亮等不及地穿上他拉风的T恤。背后是年轻书法家的秀逸字体,胸前一个血红的手印,李亮亮自己盖的。 早上在家属院门口见到他,夏半月忍不住问:“不冷吗?现在穿短袖太早了。” 李亮亮原地跳了两下,搓搓手臂,嘴硬道:“不冷!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清晨的凉风!” 许约:“蠢气可嘉。” 到了学校,鹿西蹦一看到他背后的字,大感心痛:“天哪,简直是对艺术的浪费!这恐怕是阿姨写过的最没有文化内涵的东西。” 李亮亮:“哼!” 千里马需要伯乐来赏识,于是他去找徐飘炫耀,得到了一个不客气的白眼。 被朋友们打击的李亮亮感到十分孤独,不过很快有其他人围上来,对着他的衣服不住赞叹,询问在哪能买到,李亮亮立刻满血复活了。 答应替许约打探情报,李亮亮接下来几天一直忙活这事,确定真相之后就去向许约汇报。 “就只是见过几次,觉得她挺可爱的,没说想追。我觉着他可能就是想认识一下。” “嗯。”许约没什么表情,“你不觉得你的消息来得有点晚吗?” 李亮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教室后门门口,荆玉林和夏半月站在一起说话。 荆玉林伸手道:“上次没握成,补一个吧?” 夏半月下意识两手背后:“不好意思,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荆玉林不以为意,笑笑放下手说:“那你帮我编条手链,行不行?我听说你编得特专业。” 夏半月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拒绝。 荆玉林:“我就这两个请求,你总得答应一个吧?你别多想,我就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夏半月认真地说:“我不是多想,但是你的两个请求都是不合理的,我会帮别人编手链是因为她们是我的朋友。” “你帮我编了手链,那我们也就成朋友了,对吧?”荆玉林朝她笑道。其实一开始他对夏半月没这么上心,但上次在篮球场没握到手,他反而总想着这个女生,想得多了还真有点喜欢了。 许约走到夏半月身边,说:“夏半月不给有腹肌的人编手链。” “……”荆玉林知难而退,“那好吧,下次再说。” 李亮亮和他打个招呼,看他走了,对许约道:“你也太没道理了,有腹肌怎么还被歧视了?” 许约瞥他一眼:“我只歧视他的腹肌。当然你还没有腹肌可被我歧视的。” “我真无辜。”李亮亮嘟囔了句,跟她们一起回座位,夏半月和许约的座位这周轮换到第一排,离他只隔一米。 坐在凳子上,他小声问夏半月:“你真对荆玉林不来电啊?” 夏半月问:“什么样的感觉是来电?” “就这样,”李亮亮两根食指指尖相对,中间隔着几厘米,“呲啦呲啦——” 音效太逼真,夏半月“扑哧”一下笑了。 “嘿嘿。”李亮亮盯着她的酒窝看了会儿,忽然说,“不过有我这么一个校草级帅哥在你边上,你要来电也该是对我来。” 许约冷不丁道:“看到你就会想起你小学炮弹般的身材,能来什么电?” 李亮亮不忿:“喂,谁还没个黑历史啊?你不能因为我胖过,就永远把我当成胖子吧?” “谁知道你中年会不会发福呢。”许约说。 “许约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喊完这句上课铃就响了,李亮亮照例不听课,趴在桌子上。视线扫遍了教室的每个角落,转一圈回到眼前,落在夏半月脸上。 从小到大,喜欢夏半月的人就没断过,告白的写情书的没几个,但男生内部都知道,班里有一撮人心里喜欢她。 明明是个胖子。 其实也不算很胖,就是有点肉乎乎。尤其这一年长了个子,体型看着挺标准的。 长得还挺好看,而且是耐看型的,看久了还有点喜欢。 ……喜欢? 李亮亮直起脖子,表情有点呆滞。他喜欢夏半月?不能够吧!让许约知道不得掉层皮? 不是,他怎么可能喜欢夏半月?他们都认识十年了! ……好像这两件事没啥关系。 李亮亮感到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巨大的冲击,他有必要重新思考一下人生的方向了。 这个问题不是三两天能思考出来的,否则千百年来前赴后继的哲学家们面子往哪搁?将近一个月,李亮亮都是深沉的。上课,他深沉地偷瞄夏半月;打球,他深沉地防守荆玉林;吃饭睡觉,他深沉地思考“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以及“我为什么喜欢夏半月”。顺便他还明里暗里挡着荆玉林,不让腹肌王子靠近胖胖公主。 许约表示:这么做非常好。 同样在这一个月里,鹿西蹦和蔡纯的感情则趋于稳定。 在学生恋爱里说“感情”似乎不很恰当,但在她们两人之间,更多的不是心动喜悦,而是相惜相伴。 鹿西蹦所希望的正是这样。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穿过,铺在画纸上是暖暖的淡金色。鹿西蹦坐在画架前,勾勒出一位有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她穿一件白衬衫站在树下,浅浅笑着,像在望着作画的人。 “西蹦……”小姨突然开门进来,“哎呀抱歉,不知道你在画画,我先出去……你挡着它干什么?”小姨好笑地看着一脸紧张站在画架前面的人。 “没什么。”鹿西蹦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倒是欲盖弥彰了,便从画架前挪开。 小姨没走过去,简单看了两眼:“背景用色很活泼,看来你心情不错。不过那个人太淡了。” 鹿西蹦愣了下,转头看自己的画。确实,在明亮的暖色背景中,蔡纯显得格格不入。但蔡纯原本就是这个模样,朴素而平实。鹿西蹦在脑中设想着,如果将这个人染上红色、橙色或黄色,会是什么样子? 那样就不是蔡纯了。 她又想,如果将自己染上蔡纯的颜色呢?就不是她自己了。 原来在一起这么久,她们终究没能染上对方的颜色。她们始终是不相匹配的,只是她被安稳的感觉所蒙蔽,没有发现。 “发什么呆呢?不画了就出来吧,看看你妈妈发的照片,她说下下个月打算回国了……”小姨的声音渐渐远了。 鹿西蹦放下笔。 没有兴致再画下去了。 约好周日去植物园,第二天下午鹿西蹦对小姨说了一声,背着小双肩包出了门。特意选了白蓝色的包,希望能看上去和蔡纯搭配,但是看到蔡纯时她忽然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了就能做到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而她,也没有足够的信心与决心去付出全部努力。 “小鹿。”蔡纯朝她笑。 “小莼菜。”她牵起嘴角,侧身坐上后座。 这辆二八自行车有些旧了,骑一段就会“叮咣当啷”地响几声,鹿西蹦在这样的声音中逐渐找到规律,大约是四十五秒钟,会再响一次。 锁好车子,两人一同走进植物园。天气好,又是周末,植物园里的人很多,沿着人工湖走了一周,她们在凉亭坐下来。 凉亭里原有一对二十岁上下的情侣,女方撒娇说想吃冰淇淋,后来他们就离开了,只剩鹿西蹦和蔡纯。默默看了几分钟湖景,蔡纯挪过去一些,握住鹿西蹦的手。 “小莼菜,你为什么喜欢我?”鹿西蹦转头问。 蔡纯微笑着答:“因为你太漂亮了,你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我一下就动心了。我只对你有过那么强烈的感觉。” “为什么对我表白呢?” 蔡纯回忆了下:“我见你的那次,你戴了一顶毛线帽子,上面有一个彩色的毛球你还记得吗?你的眼神让我觉得,你很像那个毛球。” “毛球?”鹿西蹦不明白她的意思。 “鲜艳的,绒绒的,看着不小,捏一下其实只有一点点。我想把你在手心里放着,所以就……”蔡纯不善于说情话,有点不好意思了。 鹿西蹦看着她问:“小莼菜,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喜欢啊。怎么了?”蔡纯多多少少感到今天鹿西蹦不太一样,这些问题她以往从不问的。 鹿西蹦没有回答,她倾斜身子,靠近过去。 她是朝着嘴唇来的……意识到这个,蔡纯紧张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到今天为止,她们还只是互相亲过脸颊。 越来越近了,皮肤上微小的绒毛似乎也看得清楚,最后的几厘米却怎么也跨不过去。太过接近的距离,让鹿西蹦的眼神失焦,她看着蔡纯模糊的脸,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这样近,却发现不喜欢了。 她偏了偏,亲在蔡纯的嘴角,停留两秒,便退开了。 蔡纯的睫毛扇动几下,缓缓分开,只看了鹿西蹦一眼就垂下头,脸色有些发红。 “小莼菜,我们以后不要一起走了。” 蔡纯怔了下:“为什么?” 鹿西蹦做出笑脸:“还有一个月你就中考了!中午陪我,下午也陪我,耽误多少时间呢,不如好好复习呀。紧要关头,别的就先放一放嘛。” “那我不能常常见到你了。”蔡纯语气带着点落寞。 “一个月而已。而且我们在一个学校,总是会见面的。” 少顷,蔡纯说道:“好吧,你有空的话,可以到我班来找我。我如果想你……就去找你。” “嗯。”鹿西蹦笑着应了。 一个月备考,初三的教室黑板上每天更新着倒计时。气氛紧张,往往没有多少时间去想鹿西蹦,每次想去见见她,却常因为没写完的卷子而放弃,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她的圆圆眼睛,及腰长发,微笑着想一会儿,然后继续学习。 蔡纯不是很聪明的学生,成绩不错是因为她非常用功,现在心思回到学习上,周考成绩可见地在进步着。 与此相对,鹿西蹦日渐压抑。 中考期间她称病请了假。小姨看她脸色实在很差,测体温没有发烧,便嘱咐她好好休息记得吃药,手机摆在床头让她有事立刻打电话,才去上班。 小姨走后,鹿西蹦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坐了几分钟。 中午小姨回来做饭,轻轻推开房门,看到她睡得很熟,正要关门,却看到画架上有一幅新完成的,粗糙的油画。凌乱的暗淡的背景,模糊的清浅的人物,那唯一的人物站在画的右端,而在左端,有一个缤纷的,影子。 小姨愣在门口,看这幅画……难道是西蹦失恋了?她小心地扭动把手,将房门无声关上,细眉微蹙。先前她已经猜到鹿西蹦恋爱,但是看她每日神采奕奕,成绩没太受影响,便没有说破。如今孩子失恋了,倒是不好办。且看看她能不能自己扛过来吧,小姨心想,青春期的小疼痛应该没那么严重。 鹿西蹦知道,一考完蔡纯就会来找她。 翌日周五,鹿西蹦昏昏沉沉地去了学校,老师讲的话在耳边飘过,脑子空白一片,间或闪过一两幅有蔡纯的画面。 放学后,她等到夏半月和许约,一同往校门走。 李亮亮起先还在兴奋地说着什么,夏半月对他眨眨眼,他才后知后觉发现鹿西蹦情绪低落,闭了嘴。 校门口来了不少考完了的初三男生,有的叼着烟,有的穿着人字拖,有的还染了头发,他们是特地来向低年级炫耀自己挣脱牢笼的。李亮亮被几个认识的叫过去聊天,夏半月三人慢慢往前走着,忽然鹿西蹦抬起头,便看到了蔡纯。 蔡纯一脸开心地对她招招手,鹿西蹦拉了下夏半月,让她们等一下,然后向蔡纯走去。 “小鹿,我感觉考得挺好,打算报一高。” 等了等,不见她回应,蔡纯问:“你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鹿西蹦轻声说:“我们分了吧。” 蔡纯怔住,像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小莼菜,我不喜欢你了。”鹿西蹦低垂着头,眼眶湿红,“我不想骗你,对不起。” “为什么啊?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这个月不去找你你生气了?”蔡纯声音发着抖,“别说分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改。” “可是我不喜欢了,没办法就是不喜欢了,对不起,对不起……”鹿西蹦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转身跑走了,徒留蔡纯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眼泪滚落下来。 “西蹦!”夏半月惊了一跳,赶紧拿纸巾给她。许约望了眼蔡纯,好像有什么快要想通了,朝李亮亮说:“我们先走了。”李亮亮比了个OK的手势。 “西蹦我们走吧。”夏半月扶着她的胳膊,很怕她突然支撑不住摔倒,她看起来太虚弱了。 眼泪不要钱似的流出,鹿西蹦压抑着声音哭着,胸口堵着一团东西让她喘不过气,她就快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会不喜欢了?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只有这么短的时间? 她的心脏中有什么在膨胀,再也撑不下去,她坚持不住了,猛然挣开夏半月转身对她们说:“我分手了!” “我是同性恋!蕾丝边!我和蔡纯分手了!” 仿佛一道霹雳炸响在许约耳畔,将她死死定在原地。 ☆、同性恋,拐杖糖 清除了浏览痕迹,许约放开鼠标,陷入柔软的椅子,盯着屏幕上那朵盛开的绿色的花。 心慌的感觉又来了,比以前那些次更强烈,大脑也比过去更加混乱。晦涩的通俗的各种各样的词汇语句,在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又消失,留下一道道残影。 同性恋,蕾丝边。 她是这样的人吗?被同性所吸引,产生爱或欲望。难于被世俗认同,一旦曝光,便会受到各方无端的指责。 是这样吗? 不是。 她喜欢的是阿胖,没有男性,没有女性,只有阿胖。她对阿胖的感情,不单是亲情,不单是友情,还有……爱情。 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梦幻的词语。但许约知道,那就是爱情。不需要分析,不需要计算,不需要逐条列出判断依据,她在思考之前已经知道了——就是这样,是爱情。 是她一个人的爱情。 书房的门突然被扭动了一下。发现上了锁,门外的人喊道:“阿约,出来吃芒果啦!” “来了。”许约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朝夏半月笑了笑,“酸不酸?” “你知道我偷吃啦。”夏半月眨眨眼睛,毫不惊讶,“嘿嘿,不……” 最后一个“酸”字没说出口,因为许约亲上了她的酒窝,很轻而慎重,让夏半月觉得有些不同。 停留不过两秒,许约的唇就离开了,笑着说:“我尝到芒果的味道了,明明是酸的。” “啊,还好,有一点点点酸。来吧。”夏半月一转头,脑袋两边的麻花辫摇了摇,幽香浮动。 许约捏起她的一条辫子问:“用了什么东西?” “玫瑰花瓣,切碎编进辫子里了,妈妈想试验一下玫瑰花瓣洗头和直接放进去哪个更香。你觉得呢?” 先前夏半月用玫瑰花瓣洗头后的那股清香味道,许约不用回忆就记得起来,比较了下回答:“洗头比较香。” “是吗?”夏半月把头发放到鼻尖闻了闻,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说,“我觉得直接放进来更香。” “但是很麻烦,不好洗。” “嗯,是的。”夏半月深以为然。 切好的芒果放在木茶几的一头,另一头放着一副古朴别致的棋盘,古兰心执白,许安邦执黑,俩人在下五子棋。 吃完芒果,许约和夏半月到对面夏家,算是短途散步。散完步自然要休息,两个姑娘坐在床上面对面,腿并拢伸直,脚掌贴脚掌,胳膊撑着后面保持平衡。 “不知道西蹦现在怎么样了。”夏半月叹了口气,才忽然想起昨天鹿西蹦说的那几句话,“阿约,你知道鹿西蹦昨天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我昨天一看她那么难受,只顾着担心,什么都没想——所以她和蔡纯是情侣呀?” 问完,夏半月就看到许约发了一分多钟的呆,然后才开口。 许约原本是在考虑要对她说什么,要怎么对她说,但是后来,她跑神了。 “她的意思是,”许约拉回思绪,斟酌着道,“她只会对女生有好感,只愿意与女生恋爱。她们原本是情侣关系,昨天分手了。” “哦……女生也会喜欢女生吗?” “会。这一类人群,只占人口中的一小部分。女性与女性可以相爱,可以选择共度一生,但是这很难。” “好像没看到别人是这样。”夏半月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是不是大家不……嗯……不接受?这类人啊,因为她们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同?” “对。”许约点了点头。 夏半月眉毛皱了起来:“那西蹦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她一定很压抑吧,不能对别人说。” 许约抿了下唇,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怪异吗?” “嗯……”夏半月望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不觉得怪异啊,就像以前的西蹦和蔡纯,我们大家都没有觉得她们怪异呀,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她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如果她们不刻意隐藏呢?如果她们在你面前拥抱接吻?” 习惯了受她的语言引导,夏半月下意识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场景,顿时脸红,道:“拥抱,亲密,都还好,但是接吻……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别的人,都会有点奇怪吧?那个,是叫同性恋吧?” 许约顿了下,道:“是。同性恋。” 夏半月看看窗外:“天快黑了,我去洗澡,出来我们再继续说。” “好。”许约随她一起走出房间,见客厅里夏国宝不知哪去了,便坐到沙发上,陪梁珍妮看古装剧。 这部电视剧许约看得断断续续,梁珍妮很迷里面的男主角,每晚必看,弄得夏国宝很吃醋,总是找借口走掉,因此有时许约赶上了,就陪着看看,剧情都连不起来。 盯着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彩色点渐渐融成一团,变得模糊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和阿胖在一起了,不能结婚,不能让等闲人知道她们的关系,爸妈不支持,甚至会不祝福——该如何?她不惧怕来自外界的或家庭的压力,可她不舍得让阿胖面对这些。 “在想什么呢?” “同性恋。” 话一出口许约就回了神,立刻冷汗出了一脊背,手脚发凉,不敢扭头去看梁珍妮的表情。 “我的天!”梁珍妮惊叫一声。 许约心里冒出绝望,被她强压着,飞速思考着怎么把话圆回来不让夏妈妈生疑,却发现脑子里仿佛被塞了湿水的棉花,无力去编出一个完美的谎。 “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这个?!”梁珍妮压低声音,带着点惊讶,还带着点激动,“你可先别告诉他们啊,替我保密,我正在做你夏爸的思想工作呢。” 迟钝的大脑花费许久才读出这几句的含义,许约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她这半天都没有呼吸。手脚仍然是冰凉的,她挪了挪身子,将两手握成拳藏在身后,伸开,再握拳,再伸,再握……让麻痹的肢体逐渐恢复知觉。 梁珍妮见她一直不说话,猜道:“是不是阿胖也知道了?对,我那些资料书就藏在书架底下,你俩都进去过。你没给你夏爸说呢吧?” 许约又呼吸几次,才能开口:“我一个人看到了,没有告诉其他人。” “好闺女!”梁珍妮放下心来,拍拍她的肩说,“书你看了没?那些内容,在你们这个年纪可能不容易理解——就当没发现吧。” 许约抿着唇,沉默着听完了片尾曲,突然问:“同性恋是疾病吗?” 梁珍妮看广告正觉得无聊,听她问起这个,眼睛就亮了:“怎么,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同性恋不是病,是正常现象。虽然早以前有些专家误把这个当成精神疾病,但已经被纠正过来了。” 许约问:“既然正常,为什么大家会歧视她们?” 梁珍妮说:“胸小还是正常的呢,不照样有人歧视小胸女人?哦,跟你举这个例子不太恰当,你大概理解就行了。” 许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 “你和阿胖都发育挺好的,不用担心。”梁珍妮说。 “嗯。”许约郑重点头,好像她真担心过这个似的,“夏妈妈,你为什么研究这个?” “这说来话就长了,我从博客认识了几个网友,有一个和我的思想特别合拍,后来我们交往深了,有次他就告诉我,他是这个。我那时候还不了解这方面,见是见过,毕竟活这么些年了,但没往深处想过,这么一来,我就起了研究的心思,想弄明白这一类人他们都怎么思考,怎么生活,还有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方式。其实我也才刚起步,光知道些理论知识,我得要样本分析,所以啊,我正逐步向你夏爸输入这方面的思想,到时候我打算让他帮我发调查问卷。” “是本着互相理解的原则去研究?” “对!正中靶心!我先自己弄明白,然后计划发一系列博文,我想凭我现在的访问量,应该能起到正面影响。说这么多,你什么想法?” “我支持你。” “真好,乖女儿。”梁珍妮摸摸她的脸。 “不过夏妈妈,”许约直视她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或者阿胖,是同性恋,你怎么办?” 梁珍妮被问得一愣。 “哟,我还真没想过这个。”她皱紧眉毛,考虑良久,缓缓道,“要真这样,我不知道我什么反应。但我肯定得心疼死了,多苦啊。我希望你们都顺顺当当的。你说到社会上闯荡吧,挫折失意总会过去的,可这个,要苦一辈子啊。” 许约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很多事加上“一辈子”这个限定词,就显得尤为严肃和真切:譬如劳碌一辈子,怨恨一辈子,痛苦一辈子,等等。然而美好的词语加上“一辈子”,却让人觉得虚幻,不真实,仅存于憧憬:譬如清闲一辈子,相爱一辈子,幸福一辈子…… 这是不是说明,美好的事物总是更难获得,或者说痛苦更符合自然趋势,或者再换句话——若想晚年清闲,必先劳碌;若想持久相爱,必击败怨恨;若想永远幸福,必不逃避痛苦。 许约最近在思考,福与苦的关系。 她的幸福是家庭美满,阿胖在身边,诸事皆在掌控。她不信这三者不能达成平衡,如果不能,证明她无能。许约从不认为自己是无能之辈。 为了幸福,喜欢阿胖的事要埋在心里。会埋多久,无法预测;有无机会再发掘出来,亦无法预测。 在雾中前行,许约相信,她不会迷失方向。 尘埃落定。尽管感觉很漫长,其实才只过了一周而已。 自分手后,鹿西蹦的夜晚比白天长。整个人精神疲惫到极点,身体已经睡得饱和,一回到家仍会倒在床上昏睡,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爬起床。周五下午,学校正式放假,正好是分手一周。 “西蹦,我们明天去公园好吗?”夏半月问了第二遍。 “什么?”这次鹿西蹦听见了,但没听清,夏半月又重复一遍,她想了一会儿,说了声好。这些天为了她,小姨把工作都耽误了,她和朋友出来玩,小姨应该会放心吧。 公园的免费滑滑梯拆掉了,建了一座旋转木马,其他的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西蹦,你喝饮料吗?我去买。”夏半月问。 “好啊。我有点累,坐这里休息下。” “嗯,等着我们。” 许约和夏半月朝远处走,那里有个建成大蘑菇样子的商店,鹿西蹦向后退两步,坐在长椅上。背后传来尖叫声,她回过头,发现她坐的这里就在海盗船边上。 发了会儿呆,她转回头,目光低垂,想着心事。欢闹的声音像在耳边,又像很遥远。 “嗨,出来玩还不开心啊?” 突然一道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鹿西蹦怔了怔,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话,视线凝聚,找回焦点,便看到面前的地上一双过分干净的,似乎在反光的白色运动鞋。 目光慢慢上行,落在说话人的面孔。 温暖的脸。鹿西蹦看着她毛茸茸的短发,刚刚过了耳朵,衬着微笑的面容,像一只毛毛蓬松的萨摩。 女生看上去与她年龄相仿,从挂在手腕的袋子里拿出一根拐杖棒棒糖:“给你啊。” 鹿西蹦愣了下,接过来放在手心看着。 “喜欢?都给你吧。”女生摘下袋子放在她腿上,“我爸朋友送的生日礼物,给你过点喜气。” 鹿西蹦呆呆地看着她,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呃……”女生食指蹭蹭鼻子,忽然打个响指,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小东西握在手心,嘴唇凑上去吹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在鹿西蹦面前,摊开手掌,“喏,幸运硬币,送你。” 鹿西蹦眨了眨眼,手抬起来,发现里面有拐杖糖,就换了只手,捏走那枚一元硬币放在眼前看。 女生转头看了眼别处:“我爸叫我呢,我走了。” “再见。” 圆眼睛终于开口了哟!女生笑道:“再见。” 鹿西蹦目送她的背影,忽然见她转身指了指自己说:“你的头发,真美。” 鹿西蹦又怔住,在心里说道:你的手指,真美。 “那是谁呀?”夏半月买橙汁回来了,望望走远的人,“个子好高。” 鹿西蹦想了想:“是萨摩。” ☆、绒盒子,叶师傅 七月时鹿南野定下了回国日期,就在三天后。 小姨正在出差,赶不及在那之前回来,大清早,鹿西蹦叫上夏半月和许约帮忙,回自己家里打扫卫生。 到家门口,夏半月打开嫩绿小青蛙背包,给每人发了一套一次性的口罩、手套和围裙,又拿出三张叠成小方块的报纸,折成帽子一人一个,示意可以开门了。 房子三年没住人,积攒出来的灰尘厚度可观,如果不是早有准备,今天打扫完这三个人就脏得出不了门了。鹿西蹦打开窗户换气,将罩家具的白布掀开,收拾到一堆,扫一眼房子:“我们从哪开始?” 夏半月和许约都没有经验。俩妈妈的习惯一致,功夫做在平时,因此没有卫生大扫除这一说,更不用提这么大规模的清扫。 房间都是打通的,没法按房间分配任务,三人凑一起商量商量,决定直接划分两半,夏半月和许约打扫家具多的那半边屋子,鹿西蹦打扫另外半边——主要是些画画的工具。哪边先打扫完,就到另一边帮忙。 有些家具不能湿水,夏半月就拿一根鸡毛掸子,这里掸掸,那里掸掸,干活像玩似的。许约端了一盆水,用抹布擦其他的家具。 忙里偷闲,夏半月还给两人讲了几个笑话听。 “最后一个,说有一个人,他在路上走着,突然觉得脚很酸,为什么呢?因为他踩到了一个柠檬哈哈哈哈。” 许约:“哈哈哈。” 鹿西蹦:“……”许约简直太没原则了。 “这些是李亮亮昨天讲给我的。” “昨天?”许约问,“他给你打电话?” “是啊,”夏半月抖抖鸡毛掸子,“讲了好多笑话,还说我笑得难听,然后就挂了。我只记住这些。” 许约:“他真无聊。” 鹿西蹦甩甩胳膊,随口说:“听我同桌说,我们班里有几个女生喜欢他。他好像一直没有喜欢的人?” 许约忽然警觉。按说李亮亮不是“任你春风吹拂花开放,我自岿然不动”的乖孩子,外在条件还挺好,一直没出现早恋苗头反而有点奇怪。回想他最近这三个月的反常表现,许约皱了下眉。 “阿约?”夏半月突然跳到她面前,“累不累,我替你?” “不累。”许约笑笑。 “那我的工作就完成啦,西蹦我来帮你。”夏半月跳着过去了。 现在有点累了。许约默默擦着装饰柜,想道。 等到大致收拾干净,已经接近中午,三人都热出了汗,坐在鹿西蹦的床边休息。 “今天谢谢你们了,不然我一定忙不过来。” “锻炼身体!”夏半月说。 许约点头笑了下。 鹿西蹦:“中午请你们吃饭吧。” 夏半月说:“出门前我妈妈下命令了,要把你带到我家去吃饭。” 许约:“给你两个选项:一,愿意;二,很愿意。” 鹿西蹦笑道:“那我选二。” “非常好!”夏半月鼓了几下掌,视线落在小床头柜,想起什么,“哎?《四猫大侠》还在不在里面?” 鹿西蹦坐得离床头柜很近,弯腰拉开上面一格抽屉,微笑起来:“还在。”她拿出本子,吹了吹封面上的尘埃,翻开。 “那时候李亮亮还是个小胖子呢。”夏半月挨过去,看着那些漫画,“我们几个里面,就他的变化最大。” “是啊。”鹿西蹦轻轻抚摸了下当时夏半月画上去的那只小猫,合起本子,睇望床头柜的下面一格,道,“没给你们看过下面的抽屉。我自己也几乎不打开。”说完她弯下腰,拉开它。 里面似乎放的都是礼物,并没有什么奇特的物件。若说引人注意,那就是两排放置首饰的小绒盒子了。 鹿西蹦的手指从那些盒子上掠过,或许碰到了,或许没碰到。她收回手道:“这些都是那个人送给我的,各式各样,全都有。我的耳洞也是他带我去打的。” 夏半月直觉“那个人”指的是鹿西蹦的爸爸。鹿西蹦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这个想法。 “移情别恋的人不能被原谅。”她说,“移情别恋,还欺骗爱人的人,永远不能被原谅。” 难怪她明明有耳洞却从不戴耳饰。夏半月感觉到她情绪的紧绷,有些担心。 但是很快鹿西蹦就平静下来,垂眸看着抽屉,轻声问:“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那么快就不喜欢了?我们才恋爱三个月,一百天,然后在一天之内我对她的所有的感觉都消散了,抓也抓不住。我这样和他有什么分别?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短?” 这个问题夏半月回答不了。 “喜欢,类似于一种反应。”许约说,“她的某些举动让你产生某种反应,你就喜欢上她。但是始终只对同一个人产生反应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世界上会有分手,会有离婚。” 鹿西蹦抬起头,牵起嘴角笑了下:“要不是认识你好多年,知道是你聪明,听你这话,我都要以为你有喜欢的人了。” 这时夏半月肚子“咕噜”一声,许约起身说:“走吧,回去吃饭。” “好!” “好。” 这三年一直住在小姨家,但这条安静的路,鹿西蹦走过许多次,为了来看大树爷爷。 行至夹道口,鹿西蹦突然道:“我想去下面许个愿,你们等我几分钟。” 夏半月看着她走入,拐下楼梯身影隐匿,回头问许约:“喜欢是一种反应,那爱是什么?是深深的喜欢吗?” 许约道:“是也不是。喜欢是感觉,爱是感情,我可以在爱你的同时,也深深喜欢你。” 夏半月两手捂头:“啊,晕了。” 许约笑了,手背拂过她的脸:“没有必要给它们赋予定义,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有爱的人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夏半月噘嘴,上嘴唇抵着鼻尖,作思考状:“嗯……” 许约忽然上前在她嘴唇上亲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风景。嗯,这个行为是对阿胖噘嘴表情的反应,是情不自禁,不怪自己。 夏半月脸红红,过了半分钟,有点忧虑地问:“你常常这么亲我,会不会以后就不稀罕了?” “怎么可能!”她还嫌亲得太少呢。 “那就好。”夏半月笑眯眯。 呀,又想亲她了…… 余光瞥到鹿西蹦从楼梯走上来,许约只得作罢。 向大树爷爷许过愿,鹿西蹦心情轻松了些,到夏家时已经能自然地露出笑容。 为了让小鹿同学有宾至如归的感受,夏家爸妈做的都是家常菜,不过,想把清水煮白菜做得好,可比做好爆炒小龙虾要难。这顿饭梁珍妮花了百分之三百三的心思,让夏半月差点把舌头都吞掉了,鹿西蹦走到家属院门口还不停对夏半月夸道:“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果然美食是治疗心伤的绝佳秘方。 送走鹿西蹦,两人不急着回家,散步去附近那家文具店拿绳子。 编绳早已经不流行了,文具店现在也不进货,夏半月绳子不够用的时候就往文具店打个电话,说需要什么颜色的哪种绳子,老板娘便从家里带一些过来,等她们有空来拿。 “半月,来啦。”老板娘朝她们笑着说,“有个事问问你。” “什么事呀,阿姨?” 老板娘问:“你愿不愿意拜个师傅?” “师傅?”夏半月愣了下,立刻惊喜,“教我编绳子吗?” “对,我家那个就是编绳的,之前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收徒弟,就没给你们说。后来我不是要过你几条手链吗?拿给她看了,她才松动,知道你这几天要来店里,想叫我带你去见见她。” “当然愿意!”夏半月兴奋道,“我总是自己琢磨,觉得好多地方不满意,又想不出改进的办法。” 许约疑惑:“是男师傅吗?” “女师傅,我妹妹。”老板娘说。 “哦。”许约了然,如果是家人,用“我家那个”来称呼也没问题。 老板娘道:“你们下午四五点那会儿,有空就过来,我带你们去。晚饭在我家吃,好吧?” “好,我回去给爸妈说一声。谢谢阿姨!”夏半月十分感激。 “我是看你在这上面有灵气,有耐心。不用谢我什么。”老板娘拿给她绳子,挥挥手,“去吧去吧。” 出了文具店,夏半月用力抱了许约一下:“好开心!” 许约环住她的腰多抱了会儿才放开:“回家。” 知道这事以后,两家父母都支持,女孩有个自己的爱好,又能坚持下去,是个挺好的事,现在还能让专人指导,不得不说幸运。 下午四点不到半,夏半月先吃了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因为不知道老板娘家几点吃晚饭,要是吃得晚,和师傅说话的时候肚子叫了就不好了。两人一到文具店,老板娘就关店锁门,带着她们去家里。 老板娘家竟然也住在湖畔小筑,就是李亮亮家的小区,不过她住的楼栋从另一个小区门进去比较近。 上了楼,老板娘让她们记住门牌号,打开门。 夏半月和许约一齐睁大了眼睛。 整个房子,看得到的地方,全部铺满了纯毛地毯,不同区域用不同的颜色和花纹区分开。 “光脚,不用穿拖鞋。”老板娘放下钥匙手包,脱掉高跟鞋,唤了一声,“叶雨,来。” 夏半月踩了一下,小声对许约说:“好软。” 从房间里走出一个穿薄毛衫的女人,约莫三十岁出头,长发挽髻,表情淡淡,看着她们。夏半月被她看得有点紧张:“叶师傅好。” 叶雨微微点了下头,在客厅的布艺沙发坐下。 七月,毛地毯,布沙发。夏半月坐了两分钟就开始觉得热,看看叶师傅穿的毛衫,再看自己和阿约穿的棉短袖,夏半月觉得她们好像不在一个季节。 老板娘洗了一盘贵妃李出来:“吃吧。” 为了形象不吃东西的概念在夏半月脑海里是不存在的,她自己拿了一个,递给许约一个,一口就咬掉小半个。 顿时,夏半月的脸皱成一团,胡乱嚼两下直接吞了下去,咧着嘴说:“酸!” 叶雨看着她的搞笑模样,微笑了一下。 夏半月便仿佛看到青莲开放的美景了。 ☆、变好了,太天真 叶师傅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夏半月算了算,这个暑假叶师傅说过的与编织无关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这个是对她。 她去学编织时,老板娘通常在店里,次数不多的老板娘和叶师傅一同在家的时候,根据夏半月的印象……叶师傅的话依然不多。老板娘名字叫聂玉,和叶师傅的姓不同,长相也不相似,不过夏半月没有去问,也没有猜。知道她们都是好人就足够了。 除了寡言少语,叶师傅还有两个特点。 一是畏寒。 畏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裸-露出手臂,还会觉得不舒服。夏半月不由想:老板娘对妹妹真体贴!屋子里铺满地毯免得脚受凉不说,空调还常常开放,吹着暖风;怕屋内空气干燥,又摆了几个加湿器。 二是嗜酸。 嗜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夏半月吃一小口都被酸得不停眨眼睛的李子,叶师傅可以吃一盆面不改色。吃到甜一些的,她就会眉心微微一蹙,缓慢地、缓慢地把它吃完。夏半月又想:老板娘每天买水果时一定很花心思! 开学后升初三,加了晚自习,作业也多,每周末夏半月只能抽出一点时间去学编织。 从暑假到开学后,许约一次不落,都会陪她去。相比夏半月,叶师傅对许约的态度有些生疏,因此许约去了也不出声,安静坐在一边,离开的时候再一起走。 所有时间安排,皆以夏半月为准——反正许约总是有空的,她的作业永远只做自己认为有必要做的部分,空下的时间她更愿意闲坐在夏半月身旁,而不会想着再多做两道题。 老师们对这个屡劝不听的学生没辙,把这个情况反映给家长吧,家长倒是客客气气地来了,只不过来之后是劝老师放弃的。家长都支持了,老师们叹口气,算了,就这样吧,起码人家还做了一多半不是? 再想想另一个学生李亮亮,老师们就心感安慰了。 自从上学期快期末,头号捣乱分子李亮亮,突然变好了!简直让人措手不及。李老师观察他两个月,结合期末成绩一看,长舒一口气:孩子的叛逆期终于过去了! 于是这次开学,李亮亮从“荣耀宝座”退了下来,又凭着先天的脸皮和后天的人际,和班里第三换了座位。当他大模大样“占领高地”的那一刻,众位男生对他投去了复杂的目光,貌似有几分眼热,几分钦佩,还有点看好戏的成分?他们想道:这位勇士,为了坐在那,竟然敢于承受…… 许约冷冷扫了眼李亮亮的手。 “呵呵呵。”李亮亮讪讪放开夏半月的马尾末梢,从许约的眼神里,他读出了四个字:再动剁手。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玩她头发。每次他听课,听着听着感觉手冷,回过神,夏半月的头发不知不觉就在他手里了,只能硬着头皮,迎着许约眼里射出的小冰箭,呆笑几声放开。 如是者三,下课后,许约解开夏半月的头发,盘成了一个团子。 李亮亮撇嘴:小气鬼,喝凉水,妈妈打你歪歪嘴。 打从几个月前,他发现自己原来喜欢夏半月,他就没打算说出来。夏半月在初中是不谈恋爱的他知道,即使夏半月自己答应,他也没那胆量去挑战许约对夏半月的可怕的独占欲。但凡他敢透露出一点这个意思,明天《安宁日报》上就会出现“惊现无头男尸,死者年仅十四”的报导。 一种源于本能的胆怯。李亮亮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压制,他暂时还翻不了身。 心里住了个人,整个心态都不对劲了,走到哪都觉得是春暖花开了,一想起她就只会嘿嘿傻笑了。李亮亮觉得这滋味真是新奇,痒痒的,酸酸的,软乎乎的,好像突然一下子,他浑身就充满动力,等不及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多美妙!多神奇!难怪徐飘谈了一次又一次恋爱,总是失败,却总是拾起勇气再来。 ……虽然次数是多了点。 徐飘又失恋了。 这回她对象是个红毛,前几天一声不吭跑去当网管,还振振有词:以后我有工资就能养活你了老婆! 徐飘说:滚滚滚!分分分! 看着横眉竖目骂骂咧咧唾沫飞溅的徐飘同学,李亮亮也不知道该说她眼光不好,还是该说她憨。看着一副精明样,其实二了吧唧的。没错,就是二! 李亮亮说:“你要是想好好谈,就找个靠谱的人呗,老是只信自己的感觉,结果每次都看错。” 徐飘又哀伤:“那本来我俩还挺好的,以前的也都是,刚谈的时候都挺好,但到后来都谈不下去,各种各样原因。诶你说,男生都什么心理啊?我这么出类拔萃一女子,凭什么不珍惜啊?” “问题是你找的对象,哪个是会写‘珍惜’这俩字的?你跟一个立志当网管的人说珍惜,我得夸你一句太天真。” 徐飘撇嘴。 “你还别不服,我再说说你的打扮。”李亮亮打量着她,“露肩膀,亮大腿,一身亮片闪瞎我眼。你还挑染个银色。”李亮亮撩起她一撮头发。 徐飘扬着下巴道:“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 “那不就得了!”徐飘拍掉他的爪子,“我就是我,我就这样,他们看不见我的好是他们的损失,我才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 李亮亮耸肩:“你这样想也行。保持自己,加油!我要写卷子了。” “你现在是怎么了?”徐飘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操着土里土气的口音说,“亮娃子,这是好好学习day day up了?” 李亮亮学着她的口音:“徐大婶,我想考一高啊。” “你才大婶!你全家大婶!”徐飘哼了声,又问道,“上高中的事,不是中考完了才想的吗?” “有目标,好努力呗。”李亮亮说。 “行吧亮娃子,你努力吧,我回去了。”徐飘起身把座位让给正主。李亮亮的同桌是个胆子很小的矮胖女生,站边上有一会儿了,没敢让徐飘把位子还给她。 等她坐下,李亮亮拿着卷子问:“这题,这题,还有这题,怎么写?” 同桌眼中露出绝望,天啊,这三道大题讲完得说多少话?!偏偏李亮亮基础知识都不知道,少讲一句就理解不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同桌选择了爆发!她鼓起勇气叫了一声:“许约!” “什么事?”许约转过头,脸上还有笑意残留。 同桌咽口水,弱弱道:“李亮亮想问题目。” 许约问李亮亮:“哪些题?” “啊,哈哈,哈,哈。”李亮亮笑声卡壳了,“我回去翻翻初一初二的课本再看看。” 许约抽走他手里的卷子,粗略浏览,拿自动铅笔在几道小题上划个叉,然后在空着的大题下写了些字,把卷子放回去,转头继续和夏半月说话。 叉的意思是错,李亮亮懂。大题下简明地列出了要点,譬如“由某某公式,得某值”,至于公式内容还要他自己去查。另外在卷子空白处,许约写道:“找李老师补课。(荐)” 看着那对括号还有那个“荐”字,李亮亮愣了会儿,便想通了。他这么没头没脑地学,成绩提升得慢,还总麻烦别人,不如从头补一遍。不止数学要补,其他科目也需要补课。李亮亮回去和老爸一说,老爸自然同意,他巴不得儿子上进,现在努力为时不晚。 老爸做事雷厉风行,不出几天,补习班报上名了,家教请到家了,李亮亮忙成了陀螺,每天转不停。 最高兴的是许约。李亮亮爱学习,好事一桩;李亮亮忙得没空肖想阿胖,好事大大的一桩。 许约确认李亮亮喜欢阿胖,从他的眼神,从他不经意的举动。她没有立场和理由去阻止这份喜欢,但她不会袖手旁观。她做不到。 爱是自私的。自私地希望她所有的好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看到;自私地不想让任何别人接近她,一定要亲手排除哪怕极小的隐患,好让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发问卷,情侣杯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吗?我双更啦~(虽然只有一点点... 不知道哪来一股邪风,直往衣服里钻,吹得心拔凉拔凉的。 一跳进楼栋,夏半月浑身过电似的一阵抖,身上回暖了。许约捧起她的两只手,拉到自己嘴边呼呼热气,再帮她搓搓,问:“好点没有?” “好多了!” 身后不时有一丝风漏进来,许约让她在前面,两人小跑着上楼,想赶紧回到家。 上到二楼时夏半月迎面遇上一个人,这人裹着黑大衣,帽子领子捂得严严实实,胳膊下夹着黑公文包,大冬天的他还戴着黑墨镜。夏半月瞧他两眼,从微凸的肚子认出了这人:“爸?!” “你能认出我?!”夏国宝比她更吃惊。 “夏爸,你这是去干嘛?”许约疑惑地问。 夏国宝连叹三声,个中苦处一言难尽:“你们夏妈她……唉……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完成任务去。”话罢从两人中间挤过去匆匆下楼了。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不解。 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家,梁珍妮正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也可能是她原创——扭着腰从厨房出来。“哟,正好,来吃梨,我刚蒸熟。” 两人坐到沙发上,一人拿一个先暖暖手,夏半月问道:“爸爸去干什么了?” “你们碰上了?嘿嘿,我叫他去发问卷了。” 许约刹那间就想起六月时,夏妈曾说正在做夏爸的思想工作,打算让他去发问卷,没想到竟然真的说通了。不过看着好像夏爸不是自愿的,大概又是威胁要冷战了吧。夏半月却不知其中缘由,问:“什么问卷?” “针对现代人群思想形态的调查问卷。”梁珍妮一本正经地解释完,对许约眨下眼。 许约收到信号,挽着夏半月的把她架起来:“我们写作业去吧,不是说有道化学题不会?” 趁着起身的短短几秒,夏半月多拿了两个梨,说:“我们回房间了。妈妈加油!” “加油。”梁珍妮笑道。 虽然这次夏爸不情愿,但毕竟是去了,证明夏妈的思想输入起到了效果,而且半年这个时间,不算久。许约明白时机远远未到,她还不够成熟,还没有准备好,所以她不去动这个心思,只如往常一样。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对此漠不关心,因为在她心里有一个愿望,从过去到现在始终没有变过—— 她想和阿胖永远在一起。只想。 对许约而言,愿望不是用来在生日时许下的,那样毫无意义,是要稳妥地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保护好,然后披上最坚硬的铠甲去努力实现。她已经将它放好了。 今年十二月十五,夏半月和许约的十五岁生日,李亮亮突然想起来送礼物这回事。他送给夏半月一个粉色保温杯,正面写着花体的“onlyyou”,还有半颗心,同时他送给许约一双光溜溜的不锈钢筷子,许约笑纳了。 夏半月对意料之外的礼物感到惊喜,第二天就用上,每当她打开杯子喝水,李亮亮就笑得一脸痴呆样。到十八号李亮亮生日,夏半月送的是硬皮笔记本,可以写复习笔记,许约送的是不锈钢勺子,李亮亮嘴角抽搐收下了。 徐飘也给李亮亮送了礼物。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到桌上,埋头做题的李亮亮吓了一跳,才看清楚那是个钱包。 “生日快乐啊。”徐飘说。 李亮亮笑了下,从书包里口袋里笔筒里搜出大大小小的钞票,装进去塞满,朝她挥了下:“谢啦。” “哎,”徐飘弯腰,胳膊支着他的桌子,“我朋友美美,想让我帮你俩介绍认识,你有兴趣没?” 李亮亮道:“不用了,我有喜欢的人。” 徐飘惊了一下,坏笑道:“漂亮不漂亮?” “……你别趴着,衣服领子太大了。”李亮亮忍不住说。 徐飘低头看了眼,脸有点红,直起身整理衣服。 李亮亮回答她的问题:“可能有些人不欣赏她那一型,反正我觉得特好看。” “不会是我吧?!”徐飘惊恐。 李亮亮无语道:“您多虑了。” “吓死我了。”徐飘拍拍胸口,夸张道。 “我说你穿这个不冷?脖子露一大片。” “别管我,先说你那个。”徐飘八卦道,“是咱班的吗?难道是你同桌?” 李亮亮有点郁闷,夏半月和许约结伴去厕所了,不怕被听见,他问:“按照常理,你不应该先怀疑是夏半月吗?” “夏半月?你拉倒吧!”徐飘好像听到笑话,“谁不欣赏她那型?你逗我呢。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喜欢夏半月吧,你不想活了啊?” 我想啊,所以我不敢说……李亮亮摇摇头:“咱没那胆量。” 徐飘拍拍他肩膀:“兄弟,珍爱生命,远离许约。不对,远离夏半月。你到底喜欢哪个,你给我说我就帮你追!” 李亮亮又摇头:“不用,我就先喜欢着。” “这么纯情呢……”徐飘斜睨他一眼,“感觉你现在还挺靠谱的。” “是吧!”李亮亮猛地兴奋了,自我陶醉道,“我也感觉到了,我现在既成熟,又性感,还智慧,更靠谱!” “……”徐飘古怪地打量打量他,撇着嘴走了。她才不想和神经病交流。 陶醉中的李亮亮根本没发现她离开,在幻想的海洋里徜徉着,隐约听见一句:“我买了个杯子。”他面带幸福的微笑,目光移动,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许约!你杯子哪买的!”李亮亮大吼,瞪着粉杯子旁边多出来的蓝色保温杯。正面有花体的“value you”,也有半颗心。 夏半月也十分惊奇,将许约的蓝杯子挪近,两个杯子合成一颗完整的心,她高兴地说:“好棒啊!” 许约握住她的手,轻轻捏着玩,瞟一眼李亮亮,道:“随便走走,看到就买了。你买的时候没看到有配对的吗?” “呵呵,没见……”没见才怪。 夏半月说:“这是情侣杯吧,可能没放在一起,你们分别买了。真是太巧了。” “呵呵,是啊……”怎么可能!那个蓝的就在他家里! 许约朝他微笑:“李亮亮,下次买东西看仔细一点,像这次,如果你买了一对,就能正好送给我们了,是吧?” 夏半月赞同地点头:“嗯。” “呵呵呵……”她肯定是故意的!她故意的!李亮亮咬牙道,“是的呢。” 夏半月不忘补刀:“阿约,我们好像一直是用一样的东西,其实很多情侣的我们也可以用噢?” 许约:“是的呢。” 李亮亮心碎了一地,碎片们在哭喊:我才是男的啊,夏胖胖你应该看这里啊…… 经过这次事件,李亮亮知道,他喜欢夏半月的事情已经被许约发现了!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等着许约的炮火来袭,可是等了又等,许约却没丝毫动静。但是他绝对不会天真地以为许约就这么放过他了! 许约是谁?是胖胖公主的守护神兽! 不!是囚禁公主的恶龙!英勇的骑士李亮亮给公主丢了个小纸条,恶龙把小纸条没收了就完事了?不可能!恶龙百分之百是在养精蓄锐,待到他精神松懈,就给他狠狠一击! 李亮亮坚信着,李亮亮准备着,李亮亮等待着…… 一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 许家,许约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等待战斗的人往往比正在战斗的人更有心理压力,她何必多此一举,去激发李亮亮的斗志?就让他那么战战兢兢地等着吧。 ☆、很确定,那滴水 鹿西蹦看得出,妈妈在国外生活三年,心态已经调整好了。不是以前在她面前强颜欢笑,是真的敞开心扉,告别过去。鹿西蹦由衷为她高兴。 原本在国内没有什么知名度,出去获了几个奖后,回来就凭空冒出了一些“朋友”,鹿南野并不故作清高,收到画展或沙龙的邀请,便会应邀前去。这些有助于她们母女在安宁市站稳脚跟。 热络的寒暄到了冬季才稍降温度,鹿南野发觉自己还未与女儿促膝长谈过。三年不见,女儿变得更漂亮了,也更独立了,鹿南野回忆这半年匆匆的时光,女儿竟没有一次因为烦恼或心事向她求助。 初雪飘下的夜晚,鹿南野叫上女儿,撑着伞在细细碎碎的雪花中漫步。 “西蹦,你最近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想讲给妈妈听吗?” 鹿西蹦想了想:“没有。” “现在作业多不多?如果觉得累,写不完就不写了,妈妈去给你们班主任说。” “不多,不累,谢谢妈妈。” 沉默着走了许久,鹿南野抬手抚了下女儿的长发:“生疏了?怪妈妈吗?” 鹿西蹦歪头蹭了蹭妈妈的手心,有些依恋,微笑道:“不怪。只是没有什么要说。” “妈妈觉得你有心事,你不想说,妈妈也不问。只是希望你如果有困难,有困惑,可以找我来说,我很愿意当你的朋友。”鹿南野捏了捏女儿的耳垂,心下微微怅然,“那我来说吧。回国的前一天我去买东西,经过一家童装店,就想起你小的时候,才刚刚过我的膝盖,穿着花裙子在画室里跑来跑去。那时候真是可爱。” “现在不可爱吗?”鹿西蹦笑着问。 “可爱,你长到多大,我都觉得你可爱。不过你现在可穿不了那么小的衣服了,我当时想着,不如买几套回来等你将来有了孩子,给小宝宝穿,走进店里才想起,你还要十年才能有宝宝呢,放到那时候就过时了。” 鹿西蹦脸上的笑倏然淡了,走了几步,她站住说:“妈妈,我将来没有孩子。” “不要孩子?”鹿南野有些意外,“丁克,还是独身主义?这些可以过几年再考虑,如果将来你还坚持,妈妈尊重你。” “都不是。”鹿西蹦看着她的眼睛,“Homo,天生的。” 雪下得大了,攒成一团团,拍在伞上,一声声轻响。 “西蹦你……确定?” 鹿西蹦点头,说:“很确定。” 两人对望良久,鹿南野突然转身疾步往前走,十步折返,这是她恢复冷静的办法。她又问了一次:“你确定?” 鹿西蹦声音平静,又答了一次:“很确定。” 鹿南野做个停止手势,缓了缓神,道:“好,我知道了。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适应你的这个新特征。好吗?” “好。谢谢妈妈。”鹿西蹦笑起来,眼神添了点温暖。 “傻瓜。”鹿南野抚着她的头发,语中含着怜惜。 对不起,鹿西蹦在心里说,对不起不顾你的感受,在你毫无准备时告诉你,对不起赌上你对我的愧疚迫使你让步。也谢谢你,愿意接受一个完整的我。 这块压在心上已久的大石终于落地,鹿西蹦轻松了很多,看在鹿南野眼里又心疼几分。 除了分手那次的期末心神不宁,滑落至班级第二,鹿西蹦的成绩非常稳定。面临着中考压力,许多学生昼夜苦读,鹿西蹦依然故我,兴致来时就丢下作业画一张画。 学习和绘画都是她所擅长的,她所不擅长的只有一个——体育。 为了备战体育考试,学校早读每星期一三五改成晨跑,对从小缺乏身体协调性的鹿西蹦来说,这简直是噩梦。体育的分数是计入中考成绩的,但她宁愿不要这个分数,也不愿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跑道上挣扎。 春末四月,体育考试开始,噩梦即将结束!鹿西蹦的状态,只差在额头上绑个布条写“拼了”。 身高体重还好说,偏瘦而已;握力分数全班最低,被围观称奇;跳远六十分,还是老师看她漂亮不想难为她,刻意放水才过的;至于跑步,差点要了她的命,好在达标了!鹿西蹦喜极而泣! 夏半月的每一项成绩都备受关注。尤其受李亮亮的关注。 一踩上身高体重秤,李亮亮就把两手捂在嘴边,广播假消息:“小胖子称体重,爆表了爆表了!” 夏半月不理他,看了数据,还挺满意。许约在她下一个,也看到了,说:“在满分范围内。”夏半月于是更开心了。 跳远是夏半月和许约共同的强项。许约身体修长,跳两米不奇怪,但是……夏半月? 见她一次跳了满分,班里不少人一齐张圆了嘴巴,边上的老师也夸了一句:“真轻盈!”李亮亮贱兮兮地凑上前说:“是‘重盈’吧!”许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李亮亮就消停了。 回到许家,古兰心洗了一盆樱桃,夏半月挑出一对连枝的,喂许约吃一颗,自己吃一颗,吐出核问:“阿约,你觉不觉得李亮亮有点反常?” “哪里反常?” “他上课总是悄悄用笔戳我,晚上有时候打电话问我题,经常莫名其妙地忽然兴奋又忽然低沉……很多很多举动都很反常。” 竟然没发现李亮亮用笔戳阿胖!许约觉得自己太疏忽。这家伙敢在她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胆子真是变大了。 “徐飘说觉得他喜欢我。”夏半月吃掉一颗樱桃,过了几秒钟,“不过我觉得不像。” 许约刚提起来的心又放回去了,略一思索,道:“李亮亮的行为属于青春期男生的躁动,是一种动物本能,不算反常。因为你和他认识时间最长,他座位离你又近,所以他的躁动就对你表现出来了。现在他已经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你越关注他,他就越起劲,躁动时间就会持续更久。所以你做得非常好,只要继续保持下去,不对他的行为作出反馈,就可以了。” 夏半月听得认真,最后总结:“就是不理他。” “对。”许约非常满意,“另外,他的情绪忽高忽低,这是叛逆后遗症,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不用管。” “是这样啊?叛逆还有后遗症?” “你看,他叛逆的时候很幼稚,对不对?”见夏半月点头,许约继续说,“现在他是回想起自己那些幼稚行为,心里矛盾,左一想自己现在这么好,右一想自己当时那么蠢,情绪就会起伏。” “噢……有道理!徐飘说这是李亮亮喜欢我的表现呢。” “绝对不是。”许约面容严肃。 “那就好,虚惊一场。”夏半月吃着樱桃,“话说回来,李亮亮现在的成绩可以上一高了,我们四个又可以在同一所高中了,真好。” “好。”许约微笑,用嘴唇衔着一颗,作势要喂给她。 “做什么呀……”夏半月脸颊红了,轻抬下巴接走那颗樱桃,碰触时的短短一瞬,夏半月清晰地感觉到一点点湿润,那是樱桃表面的水珠,染在了许约的唇上。许约抿了下唇,那滴水便不见了,夏半月的脸飞快地烧起来。 许约看着红彤彤的阿胖,心情很美妙。 “孩子们。”突然许安邦敲了敲门,“我有个事情要宣布。” 许约用手背帮她冰一冰脸,让颜色消下去一点,开门和她走到客厅。 许安邦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孩子们,我们要搬新房子了,高兴不高兴?” 夏半月举起双手:“高兴!” 许约问:“还是住一层吗?” 许安邦突发奇想:“阿约,你也学阿胖,来一个这个‘高兴’。” 许约举起双手:“高兴!” “……”许安邦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还是。一层四户,有电梯,房子比咱们家的大。现在开始装修,你们放假的时候就装好了,再散散气味,开学正好能搬进去。那小区离一高很近。” “真好!”夏半月鼓掌,“哎呀,那以后不能和李亮亮同路了。” 许约:“真好。” 李亮亮知道她们要搬家的消息,那表情悲痛得好像她们这是要去撒哈拉大沙漠定居了。连着好几天他的头顶都自带一坨乌云,天天给他一个人下雨,配合他忧伤的少男心。 同样感到遗憾的还有叶师傅。 “以后还来吗?”叶雨主动问。 “来。”夏半月朝她笑。 叶雨唇角弯了弯,手抬起来,似乎是想戳一下她的酒窝,视线微微一偏,看到许约紧盯的眼神,便又放下了,对许约说:“你这样不好。” 许约怔了下。 叶雨没有再说,拿了线绳教夏半月。 耳边是叶雨的轻声慢语,如一杯清茶令人心宁,许约坐在旁边只字不发。这样不好?她不认为。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首要考虑的永远是阿胖的感受。从没有,从没有任何一次,她为了一己之私而将阿胖摆在第二位。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阿胖。所以没有人可以置喙。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找松鼠,一起洗 去年三月,博客网站联系梁珍妮,表达了签订合同的意愿。合同生效后,网站在她的博客主页挂上广告,收益双方分成。 六月,梁珍妮着手研究同性恋课题,每个月末整理一次研究成果,以博文的方式发表出来。事实上针对这个方面的研究很早就有,只是这几年国内的氛围才逐渐宽松,因此梁珍妮的博文一经发出,立刻引起热烈反响,访问量令人望而兴叹。 与此同时,广告收益也拿到手软,梁珍妮可不是只存不花的主,眼看新房子也快住进去了,梁珍妮带头召开大型家庭会议,提议一次性配齐了,买车! 但是两家四个人,没一个会开车的,车买回来总得有人开吧?梁珍妮就把古兰心拉上,去驾校报了名,反正她们俩不上班,时间宽裕。一边考驾照,一边选车型,等八月驾照到手,梁珍妮和古兰心就开着家用七座车,带着两个女儿去东郊夏爷爷家避暑了。夏国宝和许安邦相对苦笑,得了,也挤时间去学开车吧。 古兰心开车小心,压着最低限速把车子稳稳开出市区,换梁珍妮来开。出了市区路上车就少了,梁珍妮摩拳擦掌,一坐上驾驶座,回头问了声:“姑娘们!Are you ready?” 管你准备好了没,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就发射了。 夏半月新剪的刘海被吹得风中狂舞,手忙脚乱关车窗,喘了口气,许约拿小梳子给她梳梳好。 梁珍妮打开音响,伴着动次大次的节奏在空旷的公路上把车子开得飞起。 转进土路,还要换古兰心来开,否则这一路冲过去难保底盘会不会被刮掉。夏爷爷家住在小河边,自家盖的两层小楼,带前后大院子,前院的院门敞开,就等着迎她们回家。古兰心停好车,四人把东西拿下来,夏奶奶撩开布门帘,一身孔雀蓝的棉绸裙子,衬得很有神采,笑着说:“你们先去放东西,然后来帮我做饭。” 梁珍妮问:“爸呢?” 夏奶奶瘪嘴道:“后院呢。” 前后院地盘划分很严格。前院属于夏奶奶,精心料理着一畦菜地,除了怎么都长不直的韭菜茬,别的菜都鲜艳漂亮。后院则属于夏爷爷,种了一排桃树和一排苹果树,还扎了几株玉米,不过玉米棒的收成一直不太好。这对老夫妻隔三差五就要嘲笑一下对方的韭菜茬和玉米棒。 夏半月看到奶奶手腕上戴着她送的手链,高兴地亲了奶奶一下,夏奶奶笑眯眯进屋拿了一袋虾条给她。揣着那袋虾条,夏半月跟许约一起,帮妈妈们把东西运上楼。 许安邦的父母去世早,夏爷爷与他父亲是好友,便时常照拂许安邦,将他看作儿子。楼上三间房,夏国宝一间,夏家贝一间,许安邦一间。打从一开始夏家两老就没打算让儿子女儿留在身边给他们养老,夏爷爷以前是教授,夏奶奶是中学教师,到了年龄两人便退休乐享晚年。 吃饭时夏爷爷才从后院回来,进门摘掉头顶的草帽,朝两个孩子招手:“过来我看看长高了多少?” 夏奶奶:“吃饭呢,孩子们都坐下了,看什么看。” 夏爷爷嘿嘿一笑,坐下拿起筷子。 “手洗了没?”夏奶奶架着他的筷子不让他夹菜。 “洗了。”夏爷爷两手在老伴眼前正反转一转,让她检查。 “拿着筷子在我脸前绕什么绕。开饭吧。” 夏爷爷夹了一筷子豆瓣酱娃娃菜,放进老伴碗里,夏奶奶瘪着嘴,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夏半月和许约交换一个眼神,互相笑笑。 在夏爷爷家住,孩子们享有绝对的自由,这片地方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出去玩不跟大人说一声都无所谓。而且俩孩子都十五岁了,跑出去也不容易丢。 这里其他居民与夏爷爷夏奶奶一致,喜欢且习惯于自然的生活方式,不愿破坏原生态,由是走在外面,可以随处看到一丛丛半人高的茂密野草,或攀绕在荆棘中,竞相绽放的小花朵。 夏半月和许约要去的是一个山沟,每年夏天她们来这儿,都要下去玩玩。 下去的路有两米宽,挨着沟底的那边种着枣树,现在枣还是青色的,小椭圆形,口感像硬木头,带着点涩味。夏半月站着找了半天,找到两个有点变红了的,和许约合力拉低树枝把它们摘下来。 “好酸。”夏半月笑着吐下舌头。在叶师傅家吃了这么多次水果,她对酸味的耐受力大幅提高,什么酸橘子酸梨、青苹果青提,统统不在话下。 接着往下面走,沟底的树林便越过枣树,现出深沉的墨绿色。这山沟很深,树林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从她们很小的时候来这里,这些树似乎就已经这么高了。 盘着圈下到平地,有一座废弃的院子,篱笆开了个口,她们走进去,掏出报纸展开铺在木头长椅上,并肩坐在上面,仰头望着树林。路就只到这里,再下是下不去的,而从这里往下望,树枝树叶又连成了片,望不到底。所以,沟底到底有什么,这一直是个谜。 “松鼠。”望了很久,许约找到了,抬手指给夏半月看。 夏半月看了又看,还是看不着,就把下巴垫在许约的肩膀上,顺着手臂延伸出一条射线:“看到了!” 她的气息吹拂过去,那一小片皮肤立刻变得很热,许约忍不住看了眼有没有烧成红色。 “那里也有一只!”夏半月从她肩上移开,许约身体才放松下来。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还有那里。”许约指。 找松鼠,是她们来这里的必玩项目。阳光被树林层层筛过,温和笼罩小院,夏天的风吹到这里带了些许凉意,麻雀在树上蹦跶欢唱,一切都显得那样安逸,让人想就在这里度过一生。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夏半月会饿。 回到夏爷爷家,她们发现院子里多了个人。 “嗨!阿胖,阿约。”小豆丁蒋晓聪嘴巴一咧,笑出整整齐齐两排白牙。 夏半月噘嘴,两手叉腰低头看他:“叫姐姐。” “不叫!阿胖阿胖!”蒋晓聪跳下台阶,扮个鬼脸跑开了。 夏半月疑惑:“阿约,我怎么觉得小葱又长低了?” 许约笑道:“哪会往低了长?是你高了,他没变。” “小葱应该快长了吧……”夏半月若有所思。她一直想有个人叫她姐姐,这个唯一的小表弟在十岁之前还会叫,之后怎么哄都不叫了,等小葱个子长高,就真的没可能了。 “十二了,该长了。”夏奶奶侍弄好她的小韭菜,摘掉手套说,“咱们热水可能不够用,太阳快落了,现在上水来不及,我想着,你们两个要是愿意就一起洗,要是害羞,就咱们大家都洗快点,你们看呢?” 许约脑内自动跳出一幅画面,立刻燥热起来,连忙默背质数:二,三,五,七,十一,十三,十七,十九…… 然后她听到夏半月说:“可以呀。” 夏奶奶问:“阿约呢?” 许约匆忙点点头,快步走进屋子喝凉水。一大杯下去,终于恢复冷静,她长出一口气:“呼……” 身体发育以后,她们就没有再一起洗过澡,到后来她发觉自己对阿胖的感情,也一直没有想象过阿胖的身体。 阿胖的身体……只要想到这个词组,她的脸就控制不住地红起来。脑海中最后的印象还是阿胖圆溜溜的小肚子,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一年里夏半月的胃口大了不少,一天要吃四顿饭,外加许约投喂的各种零食。相应地,她的身体发育得很快。拉伸变高,身材有了明显的曲线,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散发着青涩中带一点甜的果子香味—— 一颗微胖的果子。 许约每天闻着她的味道,总想去抱一抱,亲一亲。只要她在身边,许约的状态就只有一个字来形容:馋。 想法是控制不住的,她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行动。十次当中忍住五次还是可以做到的。许约觉得这个控制效果已经非常不错了,毕竟她是在与本能反应抗衡。 晚上大人们先洗,然后轮到她们。 夏半月很害羞,她在答应的时候没有想到,真到了脱衣服的时候自己会这么放不开,当时她只想到她们小时候也常常泡在一个浴缸里,却忘了人长大了心理是会变的。 许约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潮湿的浴室让她感到有些呼吸不畅,脑袋里全是水蒸气,她握了几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两臂交叉,动作迟缓地捏住衣角。阿胖脱了吗?好像还没有。她要先脱吗?她先脱了阿胖就会脱了吧。阿胖会不会突然不想一起洗了然后跑出去? 又不冷静了。 许约咽了咽口水,一边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悄悄扭头。 目光相撞,都还没脱。 夏半月脸上的红色即使在迷蒙雾气中也很明显,她轻咳一声:“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脱。” 许约点了下头。 “一……” “二……” 许约慢慢把衣角掀起来一点。 叩叩叩—— 门外传来梁珍妮的声音:“你们脱衣服了没?没脱就还是分开洗吧,我刚去看了眼,热水还够呢。” 夏半月:“没脱呢!” “行,那出来一个吧,帮我剥蒜。” 两人隔着白雾对视一眼,许约放开捏着衣角的手:“你先洗。” “嗯。” 许约开门走出去,犹豫了一下,把最后的门缝带上了。再等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一章,我说一句:人总是倾向于接受符合自己心里期望的说法。对吧?(请在这里脑补一个眨眼表情) 另外,明天不更新,后天12:15更,谢谢大家,么么哒~ ☆、相册,狂风 搬家意味着,压箱底的东西都要重见天日了。 夏半月找到一本遗失的相册,相册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很厚很硬的封皮,草绿色的底色,水红的牡丹花,夏半月看到这封皮就想起了徐飘,她总能把红配绿穿得这么漂亮。徐飘去了三高,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只有放假的时候出来一起玩。 拿抹布擦干净封皮,夏半月跑去给许约看照片。 许约也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是替夏半月放书信和礼物的鞋盒,两个,摆在地上,许约坐在床边看着它们。她多希望她的珍宝不被别人看到,但事实是喜欢阿胖的人从不会变少。 夏半月推门进来,看到地上的盒子,笑着说:“我都快要忘记这些了。” 许约伸手让她过来自己身边,抱她坐在腿上:“这些要带走?” “带呀,都是别人的心意。吴依依的信也在里面?” “嗯,在右边的盒子。你拿的是什么?” “哦!相册!”夏半月从她腿上起来,相册放在床上,招呼她一起趴在床边,“我们小时候的照片,我翻了几页看,好多都没印象了。” 翻开封皮,第一页是满月留念,那时候许约还是个胖宝宝,两个胖宝宝躺在摇篮里对着镜头笑。 “我们这时候还是一样胖呢。”夏半月看了许约一眼,翻过一页,是两个人的百天留念,“哇,你这个时候就这么漂亮了。我好像比你胖点了。” “你的瞳仁很亮。现在也很亮。”许约隔着塑料膜,手指在相片上夏半月胖嘟嘟的脸上滑过,好像真的能感觉到婴儿皮肤的细嫩,还散发着奶香味。 再翻过去,是半岁了,穿着一红一黄的小棉袄坐在雪堆上,毛线围巾,毛线帽子,只露出两双好奇的眼睛。“是外婆织的围巾和帽子,奶奶做的棉袄吧?好像上小学之前,棉袄都是奶奶做的。” 许约点头:“还是盘扣。奶奶手艺很好。我们小时候的冬天总下大雪,奶奶做的棉袄又厚又重,穿着不觉得冷。” “我们长大就没再穿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嗯?是不是因为我们变大了,费布料,费棉花,所以没得穿?” 许约笑着捏捏她的脸:“下次回去你问问奶奶。” “好呀。”夏半月弯起眼睛,继续往后翻,一边看一边和许约讨论几句,忽然翻到一页,夏半月愣住了,“居然还有这样的照片?” 许约也笑不出来了。这是三岁?四岁?两个小姑娘一脸严肃,贴着浓浓的倒八字眉,涂红唇,脑袋顶上扎个彩色塑料小葫芦……夏半月看看照片里穿着蓝色小褂和小短裤,腰上还有一圈葫芦叶子的许约,再看看身边这个长发过肩的瓜子脸小美人。 “许葫芦娃?” “……”许约有点无奈,这黑历史她真是不想承认,“你好,夏葫芦娃。” “嘿嘿,红橙黄绿青蓝紫,你是六,我是七,哥哥!” “我们来看下一页。” 下一页夏半月变成了小比目鱼,许约是坐在岩石上的小美人鱼。 “许爱丽儿!” 许约往回忆里追了追,而后嘴角噙着笑,问:“小比目鱼叫什么?” “啊……”夏半月皱着脸,不确定道,“小胖?” “夏小胖。” 夏半月朝她吐舌尖。 后面的照片就比较寻常了,翻看着,好像跟着照片又长大一次,一些埋于记忆深处的印像被不经意间吹开了尘,一幕幕涌上脑海。 夏半月躺在床上说:“真是想象不到,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会是什么样子。” “不会分开。” “一直在一起?”夏半月转头瞧她,又转回去看天花板,“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一起办婚礼……听起来真美好啊!” “一直在一起。”许约说。 东西全部收拾出来,装好箱子,搬到新家去。在新家安顿好,军训便开始了。 高中分班结果,李亮亮在一班,夏半月在七班,许约和鹿西蹦在八班,八班和九班是重点班,其他是普通班。许约知道这是必然的,能分在邻班已经是万幸。 初中时的军训名义上是十天,其实前后两天是仪式,中间有三天下雨,只训了五天,而且训练很温和,上午和下午各两小时,这两小时里还包括约莫半小时的休息。 所以,鹿西蹦对高中军训也心存侥幸。 照例第一天上午开幕式。一高的操场草坪修剪得很整齐,所有新生按班级列队,听这个领导那个领导讲话,最后的环节是一个男生上台带头宣誓。那男生语调十分激昂,似有满腔热血等待挥洒。 受他的影响,下面学生在宣誓时,情绪也非常饱满,领导很满意。 鹿西蹦万万没想到开幕式结束了居然直接开始训?难道不应该放人回家?分派给她们班的教官姓赵,皮肤黝黑,五官棱角分明,说话时每个字都像小铁球砸在地上还带着回音。 “今天上午,我们,拔军姿。”赵教官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说了要点之后,让全员照做,十分钟之后,他说,“好。” 鹿西蹦立刻软下来。 “……我们继续。”赵教官把话说完,眼睛一瞪,“那个女生,站直喽!” 鹿西蹦连忙绷紧腿,挺直背。 “嗯。”赵教官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操场外围的树坑捡了根断掉的柳条,拎在手里轻轻甩了两下,猛力一抽,就抽断树上的一根柳枝。眼神跟着他过去的同学们立刻浑身一紧。赵教官将两根柳条除掉叶子拿在手里走回来,默默将其中一根递给七班教官,然后绕着八班的队伍走一周,停在鹿西蹦面前,柳条戳了戳她。 鹿西蹦额头上的汗差点就流了下来。 “肩膀,往外展。对,保持。”赵教官走开,鹿西蹦松口气。这和初中的军训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她感到深深的担忧。 军训第一“站”,就是半个小时,休息却只有五分钟。一解散,鹿西蹦就原地坐地上不起来了,夏半月过来找她们,三人坐成三角形,都有些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夏半月说了一会儿,没听到鹿西蹦十秒钟一次的“嗯嗯”回应,便停下来,发现她正盯着某个地方。“西蹦,你在看什么?” “看那双鞋。”鹿西蹦下巴扬了下。 今天阳光很强,那双鞋白得耀眼发亮,反着光一样。 “好白。”夏半月说着,抬头看那个人,“是你们班个子最高的女生啊。” 鹿西蹦只顾看鞋,听她这么说,视线上行,看到蓬松的短发,怔了下。 哨声吹响,集合了。夏半月跳起来,把鹿西蹦也拉起来,回到七班的队列中。鹿西蹦坐的地方就是她站的地方,不用移动。她看着那个女生走到第二排末尾,似乎察觉她的目光,投来一个友好的眼神,便目视前方不动了。 “你。”赵教官的柳条戳了戳她,“目光,平视前方。双手,贴裤缝。” 鹿西蹦赶紧照做,百分百标准,思绪却跑远了。 她想起去年夏天,在公园遇见的那个女生。白鞋,高个子,蓬松的萨摩……哦不,蓬松的头发。很像,但她不敢确定。在妈妈回国后,她的情绪才安定下来,有心情动笔,但那时距离遇见那个女生已经过去许多天,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她画出的人面容也有些模糊。 会是她吗? 送她一袋拐杖糖,和一枚幸运硬币的人? 回到家,她拉开抽屉,捏起那枚硬币正反看了看,时时放在手里把玩,常常清洗,硬币还是崭新的样子。而后她取出那幅画,与今天的女生对比。 像是一个人。 给她的感觉也很像,温暖的。 鹿西蹦收紧手,将那枚硬币握在手中。也许真的是她,这么巧。 下午军训她特意提早出门,坐在公交车上,炽烈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把脸颊晒得发红。那个女生却没有早来,快要集合时才到,鹿西蹦只好等待。半小时军姿,解散后她径直走过去,微仰起头问:“嗨,你的生日是六月二十八吗?” 女生愣了下,笑着回答:“不是。” 啊?!认错了?鹿西蹦惊讶到不敢相信,不是那个人吗? 看着她脸上强烈的失望神色,女生眉毛动了动,似乎唤起一点印象,接着道:“不过去年我的生日是在六月二十八过的,那天星期六,在公园……我好像,见过你?” 鹿西蹦眼睛亮起来,紧盯着她,期望她记起什么。 女生没有辜负之,望望鹿西蹦头顶的军帽:“你的头发,是不是很美?” “是!”鹿西蹦着急地回答完,自己怔了怔……这回答是不是太自恋了? “你好,我叫张飙。”女生伸出手,笑道,“你还是这么呆。” “……”鹿西蹦心情复杂地同她握了个手。 呆?她? 呵呵…… 这都是误会。 半天没等到回应,张飙问:“你叫什么?” 鹿西蹦:“……” 她竟然忘了自我介绍?难道她其实真的有点呆?心情更复杂了。 “我叫,鹿西蹦。” 张飙抬起食指,在半空中做了个“向左跳”的动作:“这个鹿,西蹦?” “……对。你是哪个字?” “狂风的飙。” “一个风,三个火?” “三个犬,一个风。” 鹿西蹦嘴角抽了下。 “想笑就笑吧,我不介意。”张飙笑起来,一如印象中那么温暖的模样。 鹿西蹦两边唇角扬起,说:“好巧,没想到还能遇到。” “嗯,你记性不错。” 鹿西蹦心说:当然,我可是画过你呢,萨摩。 作者有话要说:一弯在一起。嘿嘿嘿嘿嘿~ ☆、顺拐,重点 “今天,我们学习,齐步走!”赵教官在队列前踱着步,背在身后的手中那根细柳条一晃一晃的。 先教分解动作,喊一个口令,定住,赵教官挨个纠正,鹿西蹦做得没有压力。练了半小时后短休息,接着做连贯动作,向前一步,定住,依然无压力。再休息一次后,练习行进中,逐排走,鹿西蹦站在第一排,听着“鸭二鸭”的口令,一步一步,有点出神。今天太热了,待会儿休息时,许约带的冰镇绿豆汤她得来一杯…… 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又想不到什么奇怪,鹿西蹦没多管。 赵教官喊:“立定!向后转。” 转过身面对着剩下的三排,鹿西蹦小幅度扭扭肩膀,就听旁边的女生小声说:“你顺拐了。” 顺拐?啊!就说哪里奇怪……第二排开始走了,鹿西蹦说声谢谢,暗自庆幸没有被赵教官发现,继续默默想着绿豆汤。 四排走完,赵教官摇着柳条,声音铿锵有力:“你们当中,有一个,顺拐。” 鹿西蹦立刻绷紧神经,听着身后不带恶意的窃笑,和嗡嗡说话声,心中忐忑。 “自觉出列,否则,俯卧撑十个!” 鹿西蹦硬着头皮朝前迈了一步。 众人的目光集中于她身上,赵教官摇着柳条走到她面前,语气带着点惊奇:“哟,这还有一个!那就是两个。” “嗯?”鹿西蹦眼睛一睁,圆溜溜的,望着赵教官的背影。 另一个顺拐的已经出列,是个戴正圆形无框眼镜的男生,军训开幕式就是他带头宣誓的。男生叫马三思,之前练军姿的时候他还被选出来当模范,可惜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两个人被拎出来放在队尾边上单独练,什么时候练好了,什么时候归队。鹿西蹦不觉得太丢人,反正她很快就能归队。她平时没有顺拐的毛病,这次只是心里在想事情,准确的说是在想绿豆汤,齐步走的要求又多,才一不留神顺了个拐。 只要专心走就没问题,鹿西蹦这么想着,目视正前方。一步两步,目光偏了十五度,三步四步,视线偏了三十度。 纯白的反光的鞋子,张飙的标识物,不知道是她妈妈刷的还是自己刷的,这么干净。 “你又顺了。”马三思面无表情地说。 鹿西蹦回过神,手忙脚乱调整正常,抬头就见赵教官阴恻恻地看着她,和马三思。 “……”她用余光瞟了眼,“你也顺了。” “我知道。”马三思说,“我正在调整。” 哦,看不出来。 虽然二度顺了拐,鹿西蹦仍比始终在顺拐的马三思早归队。直到上午军训结束马三思还没能纠正过来。 今天妈妈和小姨都不在家,鹿西蹦便到许约家去吃饭。为什么不去夏半月家?因为梁珍妮最近在家里开展“忆苦思甜”活动。不管你在外面吃了什么,到家必须吃馒头咸菜稀饭,不吃不行。经过刻苦钻研,梁珍妮现在已经能把窝窝头做成玫瑰花形状的了,不过吃在嘴里都是一个味道。 许约和鹿西蹦吃过饭也过来夏家,一个大的三个小的一同坐在沙发上,聆听另一个大的演讲。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开展的‘忆苦思甜’活动,没有任何意义。”梁珍妮这么说。 众:“……” 梁珍妮道:“但是没有意义,本身就是一种意义。今日我们可以选择去吃窝窝头,芥菜丝,但我们内心并不为此感到忧虑,因为只要我们愿意,下一顿饭我们就可以享受佳肴。这就是意义——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夏国宝同志,这几天你吃着粗糙的饭菜,有没有一刻回忆起童年五分钱一根的奶油冰糕?夏半月同学,你有没有一刻想到我们的今日是前人用生命争取到的?” 父女俩诚实地摇头。 “你们在吃苦,却不因此思甜,是因为你们心中安定,因为你们不担心吃咸菜窝头的岁月会重返,因为你们感到,这样有游戏性质的‘苦’并不算是苦。这,就是意义。” 梁珍妮两手一抬,四位听众鼓掌,她鞠躬致谢。 夏国宝跟女儿们嘀咕:“你们夏妈就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就是没意义。白吃这么多天小咸菜。” 夏半月:“爸,你肚子瘦了。” “真的?” “真的!” 夏国宝摸摸肚子,有点高兴,朝梁珍妮感慨道:“老婆,你明天琢磨东,琢磨西,研究这个,研究那个,我都感觉你把我远远甩在身后了。” 梁珍妮眉毛一挑:“你想跟上我的脚步?没问题啊,十月我要实地回访,你跟我一起,就去年十二月你发问卷的地方。” 夏国宝:“……”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叫。 夏半月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问道:“妈妈你现在在研究什么呀?” 梁珍妮觉得是时候说了,不过看看鹿西蹦,她问:“小鹿,你妈妈出国回来,向你传播‘先进思想’了吗?” 鹿西蹦笑说:“我观念挺开放的。” “那行,今天我就公布,我梁珍妮,进行‘同性恋者心理及行为分析’一年有余,已取得不小的进展。鼓掌!”梁珍妮本来想跟许约来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交流,阿约帮忙瞒住阿胖一年怪辛苦的,结果她朝许约一看,那三个女孩之间不知道在交换什么眼神。 掌声停息,三个人已经换完眼神达成共识,鹿西蹦说:“我已经出柜了。” 这句话不啻一颗炸弹,炸懵了梁珍妮这只大鱼,她愣了会儿才问:“你妈妈怎么说?” “她接受。” “哇喔,你母亲很爱你。”梁珍妮认真道。父母往往会预先在心里对子女有一个期望,而大多数人不会把取向考虑进去,要接受这个,就等于把原先的期望推翻重来,光说着不容易,做到更不容易。 鹿西蹦点了下头:“是呐……” “老夏!”梁珍妮很快又兴奋起来,“你看,这是不是侧面说明了我的研究非常有普遍价值?所以说嘛,我们年纪不小的人要学会用更加开放和进步的眼光去看待问题。” 夏国宝:“你直接说年纪大不就得了。” 梁珍妮瞪他一眼:“就这么定了,十月你跟我去回访。” 她不说夏国宝也决定跟着,以前总觉得这类人和他们的生活离得很远,现在一看,身边就有。想想他去发问卷的时候,那些女人一个个的还挺漂亮,这要是看上自家老婆怎么办?老婆一深入接触产生感情怎么办?看看他老婆,打扮得挺年轻,身材也保持得不错,还是新观念独立女性,诶哟这一想,太危险了! 既然“忆苦思甜”的活动意义都总结出来了,活动也就结束了。下午鹿西蹦到夏半月家吃了晚饭,坐公交车回家,许约和夏半月送她上车当作散步,然后两人回到夏半月房间的小阳台上。 阳台放了一张大躺椅,因为阳台小,躺椅就买的是单人,不过夏半月和许约两个一个正躺一个侧躺也刚刚好。 晚风温和,夏半月躺了几分钟就半睡半醒,许约侧身看着她一颤一颤的睫毛,问:“你对两个女生在一起,有什么看法?” “什么……”夏半月含含糊糊地问了声。 “你觉得,两个女生在一起,不会比异性在一起幸福吗?” 这个句子对昏沉的夏半月来说有点复杂,她半眯眼睛发了会儿呆,闭眼说:“没想过,都一样吧,喜欢就好。” “我也这么想。”许约嘴角牵起来,手指作画笔,隔着两厘米,在空气中描绘她的容貌。 以后回忆起来,印象中的日子都像今天,暖风熏熏,阳光是旧照片的浅浅橘黄色,心里是柔柔软软的。 其实也是有阴天的,不过比较少。 难得十月才有一次阴云密布,九月的阴天都是多云,让人觉得没气氛。 在校门口,夏半月许约和李亮亮碰上了,夏半月看着低垂的天幕,即兴吟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哎,我们来诗词接龙吧?” 李亮亮积极应和:“行啊,摧……摧面不寒杨柳风。” 夏半月:“……” “谐音,谐音。”李亮亮耍赖不肯被淘汰,见她们不答应自己蒙混过关,干脆换话题,“你们上个生日约定的什么?” 夏半月说:“约定上一高。” 李亮亮:“和谈不谈没关系?” 许约听出苗头,先发制人:“你这么问,是有谁让你帮忙递情书了?先不说开学才不到两个月,一班七班隔那么远,你们班应该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夏半月身上吧。” 李亮亮装没听懂她的阻挡之意,厚着脸皮说:“还真是,而且啊,这个人他还真不错,个子和我差不多高,长得和我差不多帅,人品和我差不多好,我就来探探口风。夏胖胖,你有这个心思没?试一试吧,绝对会对你一心一意,让你每天都开心。” 感觉到他目光的热度,夏半月不敢抬头,悄悄朝许约投去一瞥。 很明显的态度,许约放心了,道:“她高一不谈。” 李亮亮不满:“你怎么又替她做决定啊?你就不能听听她怎么说?” 许约:“一,早恋是好事吗?不是。二,现阶段恋爱有学习重要吗?没有。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服气,那我不妨说,我计划辅导夏半月学习,让她在高二分班时分到重点班。为了这个目标她要心无旁骛地学习,没空谈恋爱,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什么?什么分班?”李亮亮没听明白。 许约考第一和当班长这两件事好像已经成为惯性了,这双重身份在老师那里自然受宠,而这些事其实算不得机密,她去问,班主任便告诉了她。 “方便起见,所有的数据取整数。我们这届二十个班,每班四十人,重点班两个就是八十人。在高一结束我们会分文理科,根据往年情况,重点班选理科的和选文科的比例大约是三比一,而且不往外踢人,所以有六十人会保留在理科重点班,这时候会从原本的普通班选择成绩靠前的人补进来,也就是二十人。我们假设,那六十个人中有四十个能保持重点班水平,那么补进来的人要在理科排名中排到前六十,才可以进。夏半月这次月考的理科排名大约一百六十名,在一年内要提高一百名,你觉得她还有时间去看看电影压压马路?”说话间已经走到要分开的地方,许约停下来道,“还有很多细节数据,需要实时估测,但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李亮亮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许约你为了夏半月可真是操碎了心。那夏胖胖呢?也打算进重点班?” 夏半月说:“努力的目标。” 许约问:“李亮亮,你这次排名多少?” “三百一,那我得二百五啊?” 许约点头:“说得很对。再见。” “哦,拜拜……”李亮亮随便挥了下手,满腹心思地走了。 “对不起,”许约立刻道,“这些我还在考虑,所以没和你商量。这次不经过你同意说出来是我不对。” “哎呀!”夏半月两手捏住她的两边脸颊,拧眉嘟嘴,佯作生气,“我会怪你吗?你是为我着想,我知道的。我也想和你在一个班上课呀。你说那些数据的时候,我就已经答应啦!” 许约忽然有些鼻酸。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晚风中散了个步,就感冒了,希望大家健健康康么么哒…… ☆、玩雪,军靴 知道鲁迅在书桌上刻“早”字的故事吗? 如今它有了现代版。为了鞭策自己努力学习,夏半月剪了张一厘米见方的小纸片,上面写了个字,然后将用透明胶带将小纸片贴在了课桌上——破坏公共设施是不对的,会被罚款。 在落笔的一刹,夏半月转念,认认真真地写了这么一个字:枣。 夏半月百分之百保证,她看到这个字,体内的动力可以得到激发!至于这个激发的运作机理是什么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原先李亮亮还会三不五时地跑到七班门外绕一绕,现在则不见踪影,一心扑到学习上。 关于这件事,许约后来问夏半月,是什么时候承认这个事实——李亮亮喜欢她的?夏半月答说,李亮亮表现太明显,没办法继续装作不知晓。许约又问为什么不说破,直截了当地拒绝?夏半月笑着竖一根食指在嘴唇前:“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只要这颗种子不破土,时间一久,种子就会自己死掉啦!夏半月是这样认为的,许约觉得她有些过于乐观。 不管怎么说,夏半月对李亮亮没有另外想法,许约就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阿胖不去喜欢别人,按兵不动的她就还有机会。 虽然算是情敌,但李亮亮是她们的朋友,这一点不会变,为了友谊长存,许约将会继续阻挠李亮亮对夏半月的任何形式的表达爱慕的行为,以及将来可能会发生的追求。当然,这些也是夏半月希望她做的。 十月末的月考,夏半月名次有明显的提升,梁珍妮看她学习辛苦,阿约辅导她学习也辛苦,有些心疼,想说进不进重点班不重要,但是见她们两个斗志昂扬,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夜宵做得更用心了,夏半月不到一个月就又丰盈一小圈。 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夏半月伸胳膊在床头柜上划拉几下,捞到闹钟凑到眼前瞧瞧,才五点半。窗外已经刺进了白光,这么早天就亮了?她翻身抱住许约蹭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踩上棉拖鞋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往外看。 白的?她揉揉眼睛,借着小区里路灯的光,看到地面……哦不,已经看不到地面了。目之所及全变成了白色,绿化带的冬青树不见了,深红的地砖和亮黄的盲道,都不见了。 下雪了?夏半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竟然下雪了! 十一月的雪! 夏半月兴奋地叫了一声,声音很小,许约怀里人丢了正在被子里摸索,听到这声立刻醒了,坐起来问:“怎么了?” “吵醒你啦?”夏半月坐上床,把许约睡乱的头发理了理,轻声说,“外面下雪了,好像下得很大。” “哦……”许约揽着她的肩,倚在她肩上发了会儿怔,很快清醒,道,“我们今天早点走吧,路上玩雪。” “不困吗?”夏半月问。昨天她脑筋打结,有一道物理题怎么都弄不懂,许约给她讲通已经十一点,就在这边睡下了。 许约摇头道:“伸个懒腰起床吧。” “好。”夏半月和她一起缩回被子,发着哼哼的鼻音舒展四肢。手臂碰手臂,腿碰腿,伸完懒腰,背对背换衣服下床。 爸妈还睡着,两人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动静,洗漱好背上书包出了门。 外面静悄悄的,人们都还在沉睡,完全不知世界已是换了一副样子。夏半月踏进雪地里,积雪“咯吱”一声,还好今天穿了皮靴,否则裤腿要保不住了,一定会湿。 许约穿的是和她一样的靴子,走几步,回头看到努力迈大步子想少踩几个脚印而动作滑稽的女孩,一时失笑,停下来等她。 小区的门卫大爷坐在保卫室里,抱个暖手袋,隔着窗户朝她们招手,等她们走近了,从小锅里捞出两个茶叶蛋,装进塑料袋,开开小窗户递给她们:“这么早上学啊?” “谢谢陈爷爷。”夏半月接过来笑眯眯说,“想玩雪。” “别冻了手。”陈大爷叮嘱了句,摆摆手关上窗。 吃完茶叶蛋,从身体到心里都暖乎乎的,夏半月戴上手套,团了一个心形的小雪球送给许约说:“初雪礼物!” “谢谢,我很喜欢。”许约笑着说,两手捧着那颗心。 夏半月提议:“我们推两个大的雪球吧?一直推到学校,然后堆个雪人?” “好啊。”许约把小雪球放在左手心,五指虚拢护着,右手捏个雪团子放在雪地上,慢慢推着往前走。裹上去的雪都是松软不成形的,过一会儿就要把它们拍实,还要不时地弄掉脏雪和树叶。许约单手推得慢,看这情况,到时候她推的这个要放在上面当作雪人的头,夏半月推的当身子。 雪始终没有停过,才走了一半路程,她们就快变成雪人了。夏半月有点累,站直身子喘气休息,转头看许约:“阿约你衣服上都是雪!帽子上围巾上也是!啊,那我的也是吧?”她原地蹦了几下。 许约:“口罩戴上,你鼻子红了。” “不觉得冷。”两个口罩都放在夏半月书包里,夏半月摘掉手套,把印有“我是她的”字样的口罩戴上,然后把印有“她是我的”的口罩替许约戴好。买的时候她们从两对情侣款中各拿了一个,老板原本不愿意,夏半月稍微一求情,老板就卖给她们了。不过后来再路过,两人发现“他是我的”和“我是他的”都不见了,可能也被买走了。 许约微抬下巴:“嗯。” 隔着两层口罩,夏半月亲了她嘴唇一下。 “走吧。”许约的声音带着笑意。 推到学校正好六点半,开校门,雪把天空映得发亮。俩人低调地滚着大雪球从自动门旁边的小门进去,门卫小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理会。有几个住校的学生发现下雪,早早地下楼,也在堆雪人,看见她们推着雪球从外面进来,有些惊奇:“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问话的是九班的班长方晴,许约认得她,答道:“玩雪。 方晴点头,挥了下手,她知道许约跟那个七班女生在一起的时候一般不太理别人。等她们走远了,葛小翠嘀咕:“看她那样子,真自傲,目中无人。” 方晴说:“许约人挺好的,只是不太和不熟的人说话。” 葛小翠哼了声:“我看马三思和她没差多少分,男生理科强,以后第一指不定是谁。” 方晴心里几分无奈,没搭话。 将两个大雪球推到教学楼下的花坛,许约看看位置,从教室的窗户可以看到这里,两人便合力把稍小的那个抬到另一个上面,再从花坛里抓了点雪,补在雪人的头和身子接缝,免得待会儿头被风吹掉,又捡了两根树枝插上当胳膊。 “然后,我们要给雪人一张脸。”夏半月说,“眉毛不要了,眼睛可以用石头,鼻子也用石头,嘴巴……也用石头吧。” “一个石头雪人。” “挺酷的。来找吧。” 花坛里就有很多石头,不一会儿眼睛鼻子嘴巴都找齐了,夏半月把它们摆上去按牢固,拍拍手,“大功告成。” 许约道:“去食堂吃早饭吧。” “嗯,我想吃土豆饼,还有麻球,还有红豆粥!” “好好好。” 悠闲闲吃完早饭,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到达学校,原本纯净无瑕的积雪上被踩出许多脚印,然而看到雪上写的“某某我喜欢你”,还有用脚印围成的心形,便觉得这种“破坏”也不算丑。 她们堆的雪人虽然简单,却很细致,有人发现了,接着很多人围观,后来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上了高中不少学生都拿上了手机,暑假梁珍妮就问起过,夏半月和许约觉得用处不大,就没有要。 第二节下课是大课间,二十分钟,足够玩耍。雪下了半个早上,厚度愈加让人喜悦,跑得快的男生直接扑到足球场的积雪上打了个滚。 许约、夏半月和鹿西蹦占了足球场的一个小角,打雪仗,她们的雪球团得松,打在身上不痛,倒是常有别的战场的雪球飞过来,是不是失误没人清楚,毕竟有鹿西蹦这个肤光胜雪的美女在,某些男生故意砸她是可以理解的。 看到张飙一个人从跑道上走过,鹿西蹦喊:“张飙过来玩!” 张飙看过来,笑着点了头。 因为有一面之缘,鹿西蹦和张飙的关系不错,但仅止于不错,算不上很好的朋友。叫她来是镇场子的。 果然有张飙的加入,乱飞来的雪球减少了。个子高的人仿佛自带隐形城墙,虽然张飙确实是个好相处的人。 发现鹿西蹦朝她黑色军靴看了好几眼,张飙主动解释:“穿白色在雪地里像没有脚,而且容易被踩。” “啊!”鹿西蹦小声惊叫,原来她知道自己总关注她的鞋子,有些赧然,“我看你之前全部是白色,都特别干净,是你自己刷的?” 张飙:“我家有台小的洗衣机,就用来洗鞋的。” “洗衣机可以洗鞋?”鹿西蹦疑惑,看看夏半月和许约,她们看起来也没听过这个说法。 张飙说:“不怕变形的都可以,靴子不行,所以我买这种不用洗的。” 鹿西蹦笑道:“我还以为你每天都刷鞋,没想到你也挺懒。” “女生懒一点不是很正常?”张飙也笑了。 “阿约就不懒。”夏半月悄悄对许约说,接着“哇”的一声,“我吃到一片雪花!” 张飙问:“什么味道?” 夏半月回味半天:“忘了。” 看吧看吧,那双眼睛里不是好感是什么?想和阿胖做朋友吗没问题,但有一件事情你要先记牢……心里发生了一连串活动,许约面上不露分毫,走到夏半月旁边说:“嗯。” 夏半月一手压着围巾,一手扶着她的肩,亲一下她的侧脸。 “……”张飙眨了眨眼。 经验丰富的鹿西蹦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对象,无解 都当上副总了,过年还不给自己放个假。 年二十九,鹿南野和鹿西蹦带着几袋子食材,不声不响地占了小姨的房子。 小姨下班回到家很惊喜:“你们俩特地来探望我的?” 鹿西蹦望了眼在厨房里忙活的鹿南野:“我妈说了,今天晚上不准加班。” “这她也管?”小姨换了拖鞋,抽掉头发后面的簪子,棕红色的长发如瀑布垂落而下。 鹿西蹦称赞说:“美!” 小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挽起袖子去厨房帮忙。公司朝九晚五,小姨则是朝八晚十,要不是今天没人留下来加班,保安大叔催她赶紧走他好早点下班,她也不会准点回来。 只有三个人,鹿南野没弄太多菜,那边客厅开着电视,喜羊羊又在秀智商了。家里有地暖又开着空调,三人都只穿一件薄衣服,徒手剥大虾。听到美羊羊的声音,鹿南野便问起:“西蹦,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没有。放心吧妈妈。” “这我怎么放心?你早点找一个呀。” 小姨哭笑不得:“二姐,你怎么还鼓励西蹦早恋?” “什么年代了,还早恋不早恋的,现在的孩子高中谈对象,多常见呀?你提这个我就得说说你了,你上高中不是有过小男朋友吗?现在三张半的人了,又不是不想恋爱,那么多青年才俊你一个都看不上?” “城门失火。”小姨耸肩,不以为意,“大姐都不管我了,你也别管了,该有自然会有的。” “大姐说不管你,她昨天还打电话让我给你介绍几个呢。三十岁之后遇见真爱,我当然相信,但是按你现在的生活状态,即使出现喜欢的人,你也未必会去追求吧。” “真该让人看看我们清新脱俗的画家在家里都叨叨些什么话题。”小姨败下阵来,拱手拜了拜,“您继续说西蹦吧。” 鹿南野无奈地瞥她一眼,对鹿西蹦道:“你们班里的同学,有没有人不错的?” “人好的就有,人好又喜欢女生的……”鹿西蹦想起了张飙,顿了两秒,“倒是有一个,不过我现在不想谈。” “她长得不漂亮吗?还是你没有感觉?其实你可以把目光放宽些,我看不是有些人会掰弯姑娘吗?”鹿南野出主意。 小姨咋舌:“你这当妈的心真狠。” “能给西蹦看上,多好的福气,我们西蹦这么漂亮。”鹿南野劝说,“年轻女孩心思单纯,我问了圈里的朋友,她们说找对象,早下手比较好,最好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圈一个养起来,好好培养感情,要是以后真的不合适,我们再换一个嘛。” 小姨听得汗毛竖起:“二姐,你真是蛇蝎心肠。” “妈妈,”鹿西蹦红红油油的纤指搭上鹿南野红红油油的柔荑,“你忘了你教我的,做人要善良,万事不强求?” “可是我担心……” “二姐呀,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姨说道,“你太紧张了,其实没有必要。就说我,我的工作给我带来的成就感和愉悦感,比我任何一个男朋友带给我的都要多,我不恋爱,是因为那个能让我心甘情愿牺牲工作时间去约会的人还没出现——也可能他没等到我就先死了呢。再说西蹦吧,她条件这么好,你还愁没有女孩喜欢她呀?她还没到十七呢。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鹿南野沉默许久,叹气道:“或许是我老……” “不!”鹿西蹦和小姨齐声大喝,把鹿南野吓了一跳。 小姨语重心长:“你只是迷失了方向,亲爱的二姐,别多想。有你担心我和西蹦终身大事的时间,不如看几集《喜羊羊与灰太狼》。西蹦,来换个话题。” “嗯,说到圈一个养起来,我倒是想起许约和夏半月了。许约把夏半月看得真是紧,护得不留一条缝,夏半月也特别乖。如果不是知道她们都很直,我都要以为……”鹿西蹦忽然一怔,脸色变得凝重,自语道,“不会吧……” 小姨问:“什么不会?” 鹿西蹦道:“我的两个朋友,从小一起长大,许约不论到哪都想带着夏半月,而且表现出特别强的独占欲。” “怎么表现?”小姨饶有兴致。 “不允许有其他目的的男生靠近她,不允许别人碰到她,还有动不动就亲脸来表明她们的关系。” 小姨擦着手,语气很随意:“什么关系,情人关系吧?作为朋友有点过了。” 鹿西蹦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多细节,不往这个方向想就不会察觉,但是一旦联系起来,其实很明显。许约对夏半月的种种行为,她原先只当那是出于对妹妹的过度关爱,出于强者天生的保护欲,但是现在看来…… 半晌没吭声的鹿南野忽然说:“那么夏半月和许约都有可能被掰弯?你喜欢哪个,她们俩我都挺喜欢的。” 鹿西蹦和小姨深感无力:“你又来了……” “不是挺好的?”鹿南野很无辜,学小姨的动作,微微耸了下肩。 鹿西蹦:“说正经的,我觉得许约可能喜欢夏半月。” 小姨:“所以?” “明天我们约了见面,我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约好除夕去公园,鹿西蹦早早到了,而后来的是李亮亮,过不到一分钟,一身白的许约和一身粉红的夏半月有说有笑走过来。 “夏胖胖!”李亮亮夸张地挥着手。 鹿西蹦突然对他很同情,无知者无畏。虽说李亮亮已经对许约很“畏”了,但假如事情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那李亮亮“畏”得还不够。 李亮亮道:“住的远真是不方便,放了假咱们还第一次聚起来。” 许约:“又不是山长水远,在学校隔一两天就能碰面,看多了审美疲劳。” “啧。”李亮亮说不过她,干脆不和她说,“夏胖胖啊,我给你带了兔子棉花糖。” “谢谢。”夏半月撕开袋子,看着竖着耳朵的可爱小兔子,不舍得下口。 许约捉住她的手拉过来,一口咬掉兔子的头,再还给她。没了头的兔子就不可爱了,夏半月没有心理负担地吃掉身子,找垃圾桶扔掉棒棒。 “先玩什么?”鹿西蹦说,“半月,你和李亮亮先商量一下,我和许约去买汽水。” 许约探询地看她一眼,鹿西蹦眼神坚持,许约便问:“阿胖想喝什么味的?” “橘子味!” 李亮亮:“我要菠萝的。” “别走远。”许约留了句,就和鹿西蹦一起往大蘑菇房子走。 “什么事?” “你想过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吗?”鹿西蹦没有直接问。 “没有。” “想过半月的初恋男友是什么样子吗?” “没有。” “我觉得半月适合一个温和的,幽默的,专情的,开朗的,男生。” “是吗。” “是。”鹿西蹦盯着她。 “你要什么味?” “柠檬?啊还是苹果吧?不不我要荔枝的。” 许约笑了下,拿齐四瓶付钱:“你和阿胖越来越像了,吃货。” “……”鹿西蹦左手荔枝右手菠萝,和她走出商店,“我吃不胖!” “胖才好看。”许约扫了一眼她的胸部。 “……”鹿西蹦受到了一点点打击,只有一点点。 李亮亮又在贫嘴,夏半月笑得前仰后合,许约把汽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夏半月先吸了两口才接过瓶子,说:“我们先玩海盗船?” “那坐完下来再喝吧,不然容易吐,”鹿西蹦道,“许约有点不舒服,我和她在下面等着,你们两个玩。” “阿约不舒服?出门还好好的。”夏半月紧张地问,“哪里?头晕吗?” 鹿西蹦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你捧住她的脸能看出什么啊……” 许约按住脸颊上的两只软软的手,笑道:“亲一下我就会好很多。” 脸颊被捂住了亲不到,夏半月有些不好意思,瞄瞄两边,在她嘴唇飞快地上“啾”一下。 李亮亮搓搓胳膊:“能别这么肉麻吗?女生表达友谊非得亲来亲去?” 鹿西蹦表情已近崩溃,看来是她错了,她以为动不动亲脸已经是很过分的行为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 许约心满意足地放走夏半月,目送她和李亮亮上了海盗船,转头问鹿西蹦:“你想说什么?” “你喜欢她吧?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喜欢。” 鹿西蹦呆了呆,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呃,所以呢?你就这样,抱她亲她,把她圈起来?” “我没有把她圈起来。”许约看着鹿西蹦,认真道,“她很自由,我没有过多地限制她。” “没有吗?可能和她有发展的男生你都挡开了,恨不能每个人都知道她属于你,这不叫限制?” “她现在不需要发展,没有足够好的人出现。” “你说的‘足够好’是指什么方面?” “比我优秀,比我专一,比我了解她,比我懂她想要什么。连我都比不过,有什么资格接近她?” “这些都需要机会啊,他们连接近都不能,还怎么了解?你这样真的是为她好?你有没有想过比起你,她更想要正常的生活呢?” “什么是正常?鹿西蹦,你也喜欢女生,我们不正常吗?” “这条路很难……” “你还没有走过。”许约打断她。 鹿西蹦语塞,眨了眨眼,接不上话。良久后她叹气说:“妄想阻止你我一定是脑子长瘤了。那你已经决定了吗?” “还没有。” “……那你跟我说这么多?” “但是,只要我能确定,我给她的幸福比任何人多,我就不会再等。” 鹿西蹦迷惑:“你怎么确定?未来可以预测吗?你怎么知道你给的会是最多?” “怎么知道我给的不是?”许约反问,笑了一下。 看到她这颇自信的笑容,鹿西蹦心累不已,耸一下肩:“好吧,这个问题无解。” 许约:“你会告诉她吗?” “作为她的朋友,我应该提醒她。”鹿西蹦说道,“但同时我也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保持沉默。” “谢谢。你应该相信,对于这件事,我考虑的比你多。” “你别谢我,会让我觉得我是同谋。”鹿西蹦撇下嘴。 许约笑笑:“看来你心里觉得我会成功啊。” 鹿西蹦心头堵了一口气,她的确觉得许约一旦行动就能把夏半月抓住,但是被这么轻易看穿,感觉实在讨厌:“别跟我说话,烦人。” 许约不再言语,望着海盗船上那一抹粉红色,神情轻松惬意。 ☆、电话,办法 “我回来了。”李亮亮关上门,走过玄关,挠了下招财猫的下巴。 “儿子晚上想吃什么?”老妈拉着吸尘器,把他走过的路又吸了一遍。 “都行。”李亮亮连人带书包一起砸进沙发,把看报纸的老爸震得晃了晃。老爸收起报纸问:“成绩出了吧?” 李亮亮把复印的班级成绩单掏出来:“一百三。”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老爸有点不敢相信,展开成绩单找到李亮亮的名字,“又进步了!我儿子真是聪明。” “昨天愚人节。”李亮亮笑了笑,看着老爸一脸的骄傲,心里有些感触,“我上去了。” “等等,儿子,你想要什么?爸送你一辆赛车吧,或者电动,你上学也方便。”见李亮亮摇头,老爸又问,“你手机用一年了,给你换个新的?你说你想要什么,爸奖励你。” “就是,”老妈关掉吸尘器说,“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晚上咱们出去吃吧?你想去哪都行。” “没瘦,妈,你看!”李亮亮鼓出肱二头肌,“你儿子我壮实得很,放心吧。我没啥想要的,真想给我奖励,等期末考完了再说吧。我上去写作业了。” 看儿子上了楼,老妈说:“亮亮想进重点班,不过我看这个成绩还差一截。” 老爸道:“考几分没关系,有上进心就好。” 回到房里,李亮亮把书本掏出来摞在桌上,今天周五了,作业不少。仰躺在床上歇了两分钟,他坐起来拿出手机,拨了号码。未接通时的“嘟嘟”声让他心跳加速,电话被人接起,那边传来他想听到的声音:“喂,李亮亮。” “夏!胖!胖!” “哇,发生什么好事啊,你这么激动?” “我这次考了年级一百三。”李亮亮坐到桌子前,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蓝色保温杯,“厉害吧。嘿嘿,你第几?” “厉害!我这次啊,六十七。” “哦……感觉你快能进了。”李亮亮的手指离开杯子,沿着桌面上的刻痕,重复写着“胖”字,“你现在晚上几点睡?许约有没不让你睡觉?” “没有,我睡挺早的。” 李亮亮拿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黑眼圈,说:“那就行。”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夏半月:“喂?” “嗯,没事了,我就找你得瑟一下,还没得瑟成。就这样吧,我挂了。” “加油,拜拜。”夏半月放下电话筒,想了想,饿了,去吃饭!前天夏国宝说梁珍妮的笑声太高亢,梁珍妮怄气不做饭了,夏国宝自食苦果,安宁市东西南北跑遍了买她爱吃的零嘴哄她,夏半月估计明天妈妈的气就该消了,所以,家里今晚还是没饭吃。 跑过客厅时夏半月朝爸妈喊道:“我去阿约家啦!”然后风一样刮了出去。 许约提早把门开着等她,夏半月一进门,许约正好把手里的薄饼卷烤鸭喂进她嘴里。甜面酱裹得有点多,从嘴角溢出来一滴,许约没多想,伸手想要揩掉,而夏半月没注意,也伸舌头打算舔掉,恰恰好好舔到了许约的指尖,愣了下。 许约立刻收回手,看着湿润的指尖,蓦地不知道怎么办,然后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唇上抹了一下。夏半月的脸倏地红了,瞳仁水莹莹的,许约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很好笑,这举动像调戏似的。 古兰心招呼她们:“来坐下吃啦。” “噢,我好饿!”一有吃的夏半月就忘了害羞,跑到饭桌前先深吸口气,闻闻香味,然后去洗手准备吃饭。 吃完饭,喝完汤,夏半月不急着回家,和许约回房间说话。 “阿约,李亮亮刚才又给我打电话了。” 许约点了下头:“他说什么?” “说他这次月考的名次,然后问了我的,又问你有没有不让我睡觉。没了。” “觉得他还喜欢你?想怎么做?” “我想一直和他做好朋友,关系简简单单的不是很好吗?”夏半月噘嘴。 许约手指搭在她的嘴唇上,一下一下轻轻按着:“现在看,恐怕有点难。他在喜欢你以前,已经认识你好几年。你这样的,美好的人,只要看得到你,就不会停止喜欢你。” 夏半月嘴唇高高噘起,把她手指顶开:“就是说,我们不可能继续当朋友了?” 许约放下手:“他是认真的。所以只有两条路,你接受,或拒绝。” “啊……”夏半月倒在床上,拿枕头盖住脸,“阿约帮我!” 许约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衬衫最下面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露出一小块三角形的皮肤,白嫩嫩的很是可爱。多好看的阿胖。“当然帮你。你考虑接受他吗?” “虽然他性格好呀,会讲笑话呀,长得帅呀,个子高呀——可我就是不喜欢嘛,不喜欢就不能接受嘛。” 许约道:“拒绝也有两种办法,一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他,然后疏远他,让他收拾心情,也许他能放下,你们就可以重新成为朋友;二是,只要他不表白,你就装作不知道,他的暗示你不接,他的礼物你不收,让他自己明白你的态度,然后等。” “等多久?”夏半月扒开枕头,露出一只眼睛。 “不知道。半年,一年,或许更久。”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从他的角度,他更想你不说破,这样他心里就会觉得还有希望,会想着如果他再努力一下你就可能喜欢他。从你的角度,直接拒绝你不忍心,和他疏远你会难过,看他消沉你会内疚,即便重新成为朋友你也会别扭。” 夏半月丢开枕头:“那,从你的角度呢?” 许约摸下她的脸颊,微笑道:“这件事你自己决定。” 夏半月噘嘴看着天花板,考虑一分钟:“那就,第二种。” “好。” “不管我怎么决定你都会说好吧。”夏半月斜眼瞧她。 “对呀。不过,我知道你会这么选。” “当然啦,你是我心里的虫。既然你这么懂我,你一定知道我今天想干什么,明天想干什么吧?”夏半月眨眨眼。 “今天不写作业,明天去找叶师傅。没问题,我陪你。” “阿约真好!”夏半月抱着她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点,会有二更,么么哒~ ☆、住校,贿赂 搬家之后,虽然路途变远,每到周末,夏半月仍会坐公交车去叶师傅家,而许约会陪着她。 将考进重点班作为生日约定是夏半月主动要求的,将一周一次的编织学习改为两周一次,也是夏半月主动要求。尽管几天不碰绳子就手痒,但除了四月额外多去了一次,她都坚持住了。两个人——如果算上每天变着花样做三餐加营养夜宵的梁珍妮和古兰心,那就是两家人——的共同努力,没有理由不得到应当的回报。 考完试放了三天假,对某些学生来说这三天更像是死刑犯的送行酒,三天后忐忑的或安心的学生们一同来到学校领卷子,看排名。许约不关心,也不需要关心她的成绩,考完试她心里就有数了,因此她连班门都没进,直接到夏半月的班里,从实质上来说已经算放假了,因此纪律可以无视。 夏半月不论在哪里,不论有她没她,都会有很好的人缘,对这一点,许约在无可奈何中也有些自豪——我的阿胖,就是这么好。 刚进班门,就有人喊着夏半月的名字说恭喜,夏半月露出笑脸,迫不及待:“理科多少名?” “班里第二,年级三十八!”陈飞雄站上桌子,大声说,“我们为夏半月鼓掌!” 和夏半月站在一起的许约也有幸享受了一把被众人包围着喝彩的待遇。说实话,许约觉得,这感受不怎么样……但她无暇顾及旁的,她和阿胖又能在一起了。 真好。 “阿约,真好!”夏半月兴奋得有点晕,突然亲了下许约的嘴唇,霎时,鼓掌喝彩声戛然而止,满室寂静。夏半月表情凝固。不过两秒,更大的声浪猛然又掀了起,几个爱起哄的吹起了口哨,场面和现场求婚成功有的一比。 夏半月吐吐舌头,刚才实在太忘形了。许约握了握她的手,说:“我回班了,待会儿见。” “嗯。” 许约拿到本班的成绩单看了眼,夹在卷子里收起来,和鹿西蹦打个招呼,然后到九班要了成绩单看,大致算了算,确定夏半月能被分进重点班,便去找夏半月一同回家。 “不知道李亮亮成绩怎么样。”夏半月说。 “去一班找他吗?” “嗯……诶?李亮亮!”夏半月挥了挥手。 李亮亮转过头,表情有些落寞,朝她们扯了下嘴角,算是个笑:“嗨,我考了九十一,年级。” 夏半月安慰道:“进前一百了呢。” “是啊……”李亮亮长吐口气,嘴唇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抬眉毛道,“我有心理准备,没事儿。过几天出来玩吧?” “好呀。” “那我去坐车了,拜拜。呀哈我爸开车来接我了?”李亮亮无语道,“领个成绩,又不是领奖杯,还专车来接。” “父爱如山。”夏半月感慨,和许约走过去说了声“叔叔好”。 车子开走,夏半月:“四个圈。” 许约:“奥迪?” 夏半月:“冰糕!” 许约:“走,去买。” 夏半月的暑假,由一支冰糕正式开启。 暑假,就应该路过学校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进去逛逛。按理说学校应该充分理解并照顾学生的这种心情,但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市一高要求全体学生在八月一日上午返校查看分班情况并到新班级集合——不算报到,八月三十一日才是报到。 校园里竖着二十块板子,一到二十班的新班级名单按顺序贴在上面。分了艺术和文理,原本的班级都被打乱,新的十一到二十是理科班,李亮亮逐个板子找过去,跳过重点班十五十六,找到二十还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怀疑是不是看漏了,正打算从新找一遍,就看到夏半月朝他跑过来,说:“你在十五班呢!我们一个班!” 李亮亮做梦似的跟过去,许约站在十五班的板子前面,伸手指了一个名字。 “全年级就我一个李亮亮吧?”他有点懵。 许约:“到新教室去,如果没有第二个李亮亮,这就是你了。” 高二教室换了一幢楼,教室带阳台,十五班的阳台正对一棵松树,视野很好。班主任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称为老太太或许不太合适,因为她应该只有五十岁上下,但她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棉花白色,她涂了口红,显得脸色很好,手拿名单站在讲台上等着。班里人到了一半多,鹿西蹦和张飙坐在一起闲聊,在身后占了两个位置,看到夏半月三人进来,鹿西蹦招手让她们过来坐。 张飙起身要换位置,李亮亮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孤零零一个男生坐这得被目光杀死,我坐后面去。” 不多久人到齐了,班主任开口道:“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和英语老师,名字叫杨梅。我看到名单,我们班大部分同学是原来的八班的,那不是八班的同学,我点名的时候会说一下原本的班级。” 李亮亮坐在教室靠近阳台门的角落,支棱起耳朵,听到“李亮亮,一班”的一刹那,心脏才终于从喉咙落回实处。下面的名字他都没认真听,反正现在听了也记不住。心放下,他又开始怀疑,他班第一都没进来,他怎么进来的?太幸运?不可能。难道是看他一直进步,觉得他有潜力?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奇了怪了。 “好,同学们注意一下,现在说的这件事很重要。” 李亮亮抬起头。 杨梅老师道:“从今年开始,学校要求重点班学生住校。我们理科两个重点班,还有文科一个重点班,从原则上来讲都要住校。” 班里“哄”一声乱了起来。原本的九班就是住校班,三分之二的学生是从各个县初中考上来的,但八班不是,八班多数学生是城市的,家住得远的也有,但总觉得住校没有必要。 杨老师等班里重新静下来,继续说:“即日起的三天内,也就是八月四日的中午十二点之前,家长和学生可以到学校看看宿舍条件,如果一定不住校,需要到教务处填写走读申请表。至于住校的益处,我说三点:一是节省时间,二是培养独立自主与合作相处能力,三是新鲜有趣。好了,就这么多,大家记得八月三十一日,我们在这里见面。” 相识的学生们两三个、三五个聚成一堆,走出教室,嗡嗡讨论住校不住校的问题,杨老师面带微笑,对每个或每堆同她道别的学生们说着再见。夏半月感觉到,她们这堆人同杨老师道别时,老太太似乎笑得更开了些。不过也许是错觉。 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说住校的事,夏奶奶打电话来,夏半月才知道原来杨老师和奶奶曾经是同事,在她和许约满月的时候,杨老师还抱过她们呢! 挂了电话,正巧古兰心过来,想和梁珍妮商量孩子住校的事。 古兰心:“如果宿舍条件好,我觉得住校其实不错。” 梁珍妮:“我也正想说,咱们赶早不赶晚,下午就去学校看看那宿舍。” 古兰心点头:“行。阿约说没有意见,阿胖你呢?” “我也没有意见,和阿约一起。我去找阿约啦。” 梁珍妮抓了几个脆皮鲜乳球给她:“去吧。” 古兰心出门时想到夏半月会去找许约,就留了门。夏半月走到许约房间里时,许约手里拿着一支笔在转,眼神放空,嘴角的微笑有点神秘的味道,不知道在想什么。 竟然没有发现她? 夏半月猛地一蹦,喊了一声:“哒!” 许约呼吸一停,迅速地眨几下眼睛,然后笑了:“吓到我了。” 夏半月笑得狡黠:“想什么呢?” “想我们的住宿生活,是什么样子。” “和现在差别不会很大吧?都要刷牙,都要洗脸,都要吃饭,都要睡觉。走路上下学也一样。不过我们的新房子才住了一年呢,就要住到学校去了,以后上大学也要住校。”夏半月噘嘴。 许约笑着说:“那怎么办啊,我们剩下一个月都不出门了好不好?就待在家里,感受气氛。” “不好。”夏半月扑到床上,手脚作划水状,“我要去游泳!” “想什么时候去?” “天不这么热的时候。哦对了,”夏半月翻身坐着,“杨老师和奶奶以前是同事,她还抱过我们,在我们满月的时候。” “这么巧?那开学了我们可以摘一点奶奶种的菜,送给杨老师。” 夏半月开玩笑道:“我们用新鲜的蔬菜贿赂她!让她把我们和西蹦安排在一个宿舍!” 许约假装严肃:“好主意,摘的时候记得不要韭菜。” 想起夏奶奶那永远长不直的韭菜,两人默契一笑。 “好像电话响了?”夏半月侧耳。 又听到门响,古兰心回来了,两人便没管电话,却听古兰心说:“李亮亮的电话,找阿约。” “哦?”许约讶异。 古兰心到厨房做饭了,许约直接按免提,和夏半月一起听:“喂,李亮亮。” “许约。”李亮亮的声音中透出几分茫然,“我不该进十五班,我爸,给学校捐了十套电教设备。” 夏半月看向许约。 许约摇了下头。 夏半月趴在沙发扶手上,手背垫着下巴,不出声。 许约:“你期末考了多少名?” “九十一。” “高一第一次月考,你多少名?” “三百一。” “你为什么进不了重点班?” “我成绩差。我已经拼到底了,还是不行。” “你觉得你爸爸做法有错吗?” 李亮亮叹了口气:“我以前班的同学,都知道我成绩不够,我不是自己考进去的。” “管他们?你已经进了,而且你在十五班不是垫底的。有多少人盼着自己父母有本事,能把自己送进重点班,有更好的老师,更好的资源,但现在你有了,你竟然不觉得高兴?” “可我这算是……贿赂啊。” “你能让学校把十套设备换成钱还给你爸,再把你踢出十五班吗?不能。既然没有能力改变,你就要承认这个事实。你也说你已经拼了,那就继续拼下去啊,别人的眼光是假的,你的成绩才是真的。你想想你爸爸,你觉得他为了你去捐设备,他就很开心吗?你在这里纠结这种无法改变的事情,就是对不起他对你的期望。” “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是安慰我。” “我本来就不是安慰你。你打电话给我也不是为了找安慰的。” “……” 许约又忍不住用手指去点夏半月的嘴唇,手感真好:“李亮亮,你要是为这件事觉得难受,就啃书去,或者你家里不是闲钱多吗?去请家教,报辅导班。等你能稳稳坐在第一考场,就觉得这种小事什么都不算了。” 话音落后,没有回应,许约也不挂电话,良久,李亮亮说:“我知道了。谢你。” “啪!”许约干脆利索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2.7说过的双更。 ╭( ̄▽ ̄)╯昨天出去玩了一圈,感冒就加重了,今天两次更新都晚点真是抱歉啦!……所以明天也不一定能准时更,不过一定会更哒! ☆、开花,叫醒 宿舍是四人间,两组上下床在同一面,另一面是长长的学习桌和衣柜,有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卫生间和一个阳台。趁上一届毕业生搬走,学校抓紧时间把墙面翻新了下,即使是比较挑剔的家长,看到宿舍也还算满意,再者住宿费不高,基本上家长们考虑过后都同意让孩子住校。 报到那天,学生们先到教室,拿到宿舍分配表,然后在校园里找到各自的父母,一同往宿舍楼去。 因为不是周末,夏国宝和许安邦请了半天假,两家人开车到学校。鹿西蹦的小姨也特意请了两个小时假,和鹿南野一起过来。去宿舍楼的路上家长们聊得很热络,夏半月却不在状态,她看着走在身边的许约,鹿西蹦和张飙,实在不敢相信她们四个真的在同一间宿舍。夏奶奶的蔬菜水果还没送出去呢,杨老师就被贿赂了? 许约也觉得不可思议,思前想后,她猜测道:“返校看分班那天,我们四个是坐在一起的,可能杨老师看到,和安排宿舍的老师说了。” 夏半月:“我看手册上说开学一周内可以申请换宿舍,还想着要是和你没分到一间,要不要申请呢。现在这样正好。” “当然要。”许约说。 鹿西蹦插嘴:“你们适度分开一下下,有那么难以忍受吗?” 许约:“有。” 夏半月说:“到大学就不在一个学校了,所以现在要一起。” 鹿西蹦笑嘻嘻对许约道:“等上大学,我看你怎么办。” 许约说:“你别看我,看张飙。” “我看她干嘛?”鹿西蹦莫名其妙。 “我怎么?”张飙听见她们提到自己的名字,好奇问了句。 鹿西蹦皱着眉,盯着她看,试图理解许约那句话的意思,张飙疑惑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看出什么内容,鹿西蹦有些泄气,随口说:“你脸上开了朵花。” 听出她的漫不经心,张飙笑了笑:“你的脸上倒是有一朵。” 鹿西蹦:“在哪?” 张飙一边走路,一边把右手上的行李箱换到左手,右手举起,在鹿西蹦面前做了个开花的手势。 鹿西蹦的一半注意力被她瘦长的手指吸引,饶是如此,这个动作的含义仍让她红了脸。 夏半月举起肉肉的手模仿那个动作,小声问许约:“是什么意思?” 许约捉住她的手指,放在手里揉着玩,答道:“你的容貌与花一样美丽。” 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宿舍,原本清冷的空间立刻热闹起来,夏国宝放下行李问:“谁要睡哪,分配一下?” 许约道:“我睡阿胖的上铺。” 梁珍妮捏捏夏半月的胳膊,说:“你看她这圆乎乎的,你还不让她爬上爬下锻炼锻炼?” 夏半月挣脱开,两手把许约的肩膀一环:“阿约心疼我。” 许约笑说:“心疼得很呢。” 张飙是一个人来的,一个人拖了两个箱子,不算很重,但许安邦坚持,她只好让许安邦替她拿了一个。许安邦问:“张飙个子这么高,床有点短了吧?” “床一米八,我一七五,可以。”张飙看看床板,目测自己得睡个对角线。 鹿南野说:“枕头和被子也要占空间,你躺上去顶头顶脚的,平时想休息也休息不好,不如你睡在下铺,可以把腿搭在外面。” “我也想睡下铺啊。”鹿西蹦咕哝。 “西蹦无所谓的,哦?”鹿南野温柔地朝她递个眼色,鹿西蹦没看明白,不过知道是让自己退一步,耸肩道,“嗯,我睡上铺吧。” “好啊,谢谢阿姨,谢谢鹿西蹦。”张飙笑道。 又定下了许约和夏半月床铺靠近门,鹿西蹦和张飙的靠近卫生间,大家开始动手收拾。 打扫干净,整理妥当,花了一个多小时,家长们准备离开,下午还要上班。临走,鹿南野把鹿西蹦拉到一边说:“张飙喜欢女生吗?” 鹿西蹦吃惊:“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她个子高。” “个子高不一定就是啊。不过她确实是。” 鹿南野问:“长得帅帅的,脾气好好的,你喜欢吗?” 鹿西蹦无奈:“我亲爱的妈妈,都过这么久了,你还不放弃替我找对象?你自己也没男朋友呢。” 鹿南野轻拍她一下,嗔道:“现在是说你呢,不要说我。我本来不想这回事了,但是看她真的不错,你要是有意思,可别放过她呀。” “知道了妈妈,我不会放过她的,天涯海角我都要抓到她,为鹿家报仇雪恨,好不好?快走吧,你下午不是要去写生?” “说什么胡话呢。”鹿南野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看好了就下手……” “好的好的,您的嘱托我一定铭记心间!”鹿西蹦嘴上应承着,好容易送走了母亲大人,舒了口气,回去找夏半月她们一起吃饭。 四个女生都是第一次住校,下午开了住校生大会,一些事情才了解。两周才回一次家,所以水果是要自己买的,衣服是要自己洗的,鞋也要自己刷。夜不归宿是不可以的,想回家住先打条子,十一点宿舍楼大门就落锁。住校生活很新鲜,但新鲜有时候也意味着麻烦,因为许多事情需要去适应,比如一米宽的上铺。 第一晚,许约和鹿西蹦一起失眠。 许约保持呼吸平稳,睡姿标准,然后非常冷静地默数绵羊,同时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坨坨白色小绵羊的形象助眠。每隔五十至七十只绵羊,与她脚对脚的鹿西蹦会翻一次身,第十次翻身后,许约问:“你睡不着?” “啊!你也醒着?”鹿西蹦坐起来,什么都看不到,又躺下了,小声问,“你睡不着在干什么?” “数羊。” “多少只了?” “六百二十六。” “……你数水饺试试,谐音‘睡觉’。” 许约觉得有道理,采纳了这个建议。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 “我数饿了。”鹿西蹦恹恹道,“还不如数羊呢。” 许约不饿,她想到夏半月了。阿胖爱吃萝卜水饺,阿胖爱吃芹菜水饺,阿胖爱吃牛肉水饺,阿胖爱吃羊肉水饺……许约轻轻地呼吸着,慢慢地睡着了。 鹿西蹦又翻了十次身:“许约,你睡着没?” 没人回答。 “只剩我一个了。唉……”鹿西蹦忧郁地抱着枕头。突然床板被踢了一下,鹿西蹦吓了一跳,趴着不敢动弹,心想这是张飙被她吵醒了不高兴,还是睡相不好在练武功? “快安睡,小宝贝,夜幕已低垂……”低低的歌声被空气托着,飘上来。 “床头布满玫瑰,陪伴你入睡。小宝贝,小宝贝,歌声催你入睡……”如温暖的风,如天鹅的羽毛,如缓缓流过鹅卵石的泉水。张飙轻唱着。 鹿西蹦忘记了她在哪里,忘记了是谁在唱摇篮曲。风吹过她的头发,羽毛轻抚她的脸颊,泉水从她身体上小碎步跑过去,让她变得柔软而放松,呼吸绵长了。 她做了很甜很美的梦,梦境并不那么确切,一幕一幕似回忆似幻象,她无从分辨,醒来也只记得有糖的甜味,和花丛的美。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一个不明黑色物体在床边移动。 “哇呀!”鹿西蹦抱着被子坐起来,后背贴在墙上。 不明黑色物体的主人抬起头:“怎么了?” “我看到你的头顶,UFO。”鹿西蹦惊魂未定。 张飙笑着敲了下她的床沿:“起来吧。” 鹿西蹦从爬梯下来,到卫生间换了衣服,洗漱好之后想起来问:“我昨天是不是吵醒你了?” “嗯,没事。” “谢谢你啊。”鹿西蹦梳着头发说,“你唱歌挺好听的。” “不用。谢谢夸奖。”张飙坐在床边,看那把木梳从头顶一下到底,问道,“你头发留了几年?” 鹿西蹦答:“小学开始就没剪短过。” 夏半月和许约在阳台上做完一套广播体操进来了,夏半月说:“我们阳台外面的小树林好像挺干净的,我看到马三思在里面跑步。他是叫马三思吧,阿约?” “是。”许约问,“好了吗?我们去吃早饭。” 鹿西蹦:“好了,走吧。今天早读要排座位呢,不知道怎么排。” 虽然杨老师可爱又善良,但是这个座位,还是要按成绩来排的。 大多班级都选在开学的第一个早读排座位,教室外面站的都是人,老师在门口叫名字,叫一个进去一个。十五班教室的桌子们由正中间一条过道分开,两半边都是四人一排,一边五排一边六排,四十四张桌子四十三个人。 许约第一个进去,选了第三排坐下。第二个是马三思,他和许约在整个高一都是同桌,遇到不确定的题目方便讨论,但这次他朝许约走的时候,许约敲了下桌子,马三思脚步一顿,坐到了第二排。接着的几个人都被许约敲走了,鹿西蹦和张飙的名次相连,看到许约这排空着就坐过来,留下的那个位置自然是夏半月的。 座位排完,杨老师说:“我相信我们班的同学都是很出色的,班干部我们就不选了,还沿用原先八班的班干部,哪个同学不想连任就提一下。八班的班长是谁?” 许约举手。 “好,下一个,纪律委员。” 另一个同学举手。 “好,下一个……” 其中原先的体育委员不想连任,陈飞雄毛遂自荐,没有异议即通过。 “好,最后一个,生活委员。” 没有人举手。许约说:“生活委员选文科。” 杨老师点下头,问:“哪位同学在之前的班级是生活委员?” 只有夏半月举手。 “好,那生活委员就由夏半月担任,管理班费和安排值日。这学年我们班的清洁区是小树林旁边的篮球场,从下周一开始安排打扫。夏半月把值日表排出来,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好吧?” 夏半月:“好的,老师。” “扑哧——”不知从哪发出一声,好像开关似的,班里接连发出几声“扑哧”。夏半月一脸茫然,许约挨近她说:“太乖了。” “哦……”夏半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天过得很快,除了吃饭不是回家而是到食堂让夏半月有些不习惯,其他时候和以前没有差别,都是上课上课。晚自习后四人结伴回宿舍,夏半月举头望:“……月亮呢?” 许约:“阴天。” 夏半月:“举头望星星,低头思故乡。” 许约:“想家了?” 夏半月点了点头:“嗯。” “手机带在身上没?” “哦!”夏半月拿出手机拨家里的电话。因为要住校,两人在暑假买了手机,一模一样的纯白滑盖。电话接通,夏半月甜甜地喊:“妈妈。” “女主角正要跳海,你就打电话,我还得到网上看重播。打电话什么事啊?” “我想你啦。” “哦。” “妈妈你想我了吧?” “有一点吧,下晚自习了?宿舍里备零食了吗?” 夏半月看向许约,许约点头,夏半月回话:“备啦。” “晚上写完作业早点睡,明天降温,加件薄外套……我就感觉没什么可跟你说的,这些阿约都会提醒你。行了就这样吧,反正你跟她一起住,我就放心。你俩晚安,我看电视剧去了。” “……晚安。” 环境很静,她们的对话另外三人听得一清二楚,张飙偏过头忍笑,她还以为所有的妈妈都是温柔的,就像许约妈妈和鹿西蹦妈妈——昨天梁珍妮说话不多,她没能发现其真面目——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 晚上鹿西蹦特意泡了脚,据说这样有助于睡眠,但是又一次翻身时,她明白泡脚的方法对她无效。凝神倾听,她们都睡了,鹿西蹦起了玩心,用气声唤道:“张——飙——” “嗯?” 醒着的!还是在说梦话?鹿西蹦屏住呼吸,听到下铺的呼吸声,依然平缓安定。可能只是说梦话吧。 床板被顶了一下,下铺问她:“睡不着?” “对呀。你又被我吵醒了。” “被你叫醒了。” 鹿西蹦笑了下:“你醒了再睡,要多久能睡着?” “用不到一分钟,我睡得快,但睡眠浅。” “那我和你正好相反,我不容易睡着,但一睡着就很沉。” 说完后,两个人一时无话,沉默下来,夏半月和许约的呼吸声又渐渐清晰了。 “张飙,你……你睡了吗?” “快安睡,小宝贝,你甜蜜地睡。月光洒满大地,微风轻轻吹。小宝贝,小宝贝……” 世界变为了最柔软的鹅毛枕头,而她落在中央,那么安全。鹿西蹦渐渐放开了抓着枕头的手,沉入梦中。 看来很管用。 鹿西蹦这么想着:这首摇篮曲很管用。于是她找到这首歌,放进手机,在睡觉时戴上耳机来听。于是第三夜,她失眠了。 她又这么想:张飙的声音很管用。于是她请张飙在她的手机上录音,晚上睡觉时戴上耳机来听。于是第四夜,她失眠了。 看来都不管用…… 所以只有最后一个选项,有人为她唱摇篮曲——这样的认知能够弥补离家产生的不安全感,才会对她管用。这真是让人犯难,先不说雏鸟情结,单是找到替代就很难。鹿西蹦右手在课本上戳着点点,左手托着昏沉沉的脑袋,两眼发直。 “你休息不好?”张飙写完了作业,合起笔,问道。 鹿西蹦点了下头,就再抬不起来了:“前两晚都没怎么睡,今天应该能睡着,再不睡觉我的身体可不答应。” “前两晚?就是只有我唱歌那两次你睡着了。” “是呀。” 张飙说:“那我再唱就好了。” “不用啦,太麻烦。” “倒不麻烦,过些天你适应了,能睡着我就不唱了。” 鹿西蹦有点犹豫。 “现在就睡吧。” 最终敌不过一个好觉的诱惑,鹿西蹦爬上床,平躺好,歪头看着越过床板露出来的张飙的头顶。 灯没有关,门外还有别人的吵闹声,不是个睡觉的好环境。她的声音,低低的,稳稳的,声带微微颤动,传入耳中,既遥远,又接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却全不记得她唱了什么。 唱完两遍,张飙停了停,扶着上铺床沿,踮起脚,看到她合拢的眼睫。啊,圆眼睛闭起来了,她睡着了。张飙笑了笑,走到阳台外打电话。 “帅爹,晚上好。” “三狗,晚上好。” “有没有打扰你约会?” “今晚没有约会。” “星期六晚上十点钟,黄金时间,你没有约会?” “那你记得,下周六晚上十点,不要给我打电话,我那时一定在约会。” “OK。帅爹,你记得在我小时候,你给我唱的摇篮曲吗?” “记得。” “我舍友失眠,我一唱这个,她就睡着,特可爱。” “这么灵?不如在杂志上打个广告——张家祖传秘方,治失眠,不含糖。” “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把广告打在封面上,配一张你的照片,以后我们就靠唱催眠曲赚个盆满钵满。” “有一天,邻国美丽的失眠公主请我前去唱歌,我俩一见倾心,从此我娶公主,当国王,走上人生巅峰。” “哈哈,到时候记得给我发请柬。” “没问题,今晚梦中你就会收到。” “晚安,帅爹。” “晚安,三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在下午四点,或者下午六点,看情况 ☆、水果,铃声 张飙的耐心很好,不论对谁。说要为鹿西蹦唱催眠曲,从那天以后,每晚她都会站在床头把鹿西蹦唱到睡着。 当初定下等鹿西蹦适应了环境,张飙就不再唱,但是一个月多过去了,没等到那一天到来,她们先养成了习惯。鹿西蹦习惯了听着摇篮曲睡着,张飙也习惯了唱完之后,看一眼她的睡颜。 宿舍的气氛,舍友们的性格,张飙都很喜欢,集体生活中好的方面足可以抵消她对刷鞋的无奈。 以前在家可以用洗衣机,现在在学校住,虽然宿舍楼里有洗衣房,但是显然洗衣房里不会有专门洗鞋的洗衣机。偏偏她的鞋子白色居多,不留神被踩上一脚就脏得很明显。 周末不回家,看外面天气好,张飙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刷鞋。这一星期她攒了三双鞋要刷,六只白鞋一字排开,看上去还挺壮观的。三双刷完,她的腰也快弯断了,把刷子放下,她扶着腰站起来,面向小树林做运动。 小树林外面站了两个人,张飙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那一头垂到腰间的长发。鹿西蹦?她留神多看了眼,见与她站在一起的是陈飞雄。陈飞雄手里拎着一袋东西想给鹿西蹦,鹿西蹦没接,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欠了下身,离开了。 张飙一手叉腰,一手举过头顶,然后向侧面弯过去。目光没有刻意调转开,仍看着朝这边走来的鹿西蹦。 走得近了,忽然鹿西蹦若有感应,抬起头。 “你看到了?” 张飙点了下头。 鹿西蹦笑得有点无奈,指了下后门方向:“去买水果吗?” “行啊。” “夏半月和许约呢?” “出去买零食了。” “那你下来吧。我在这等着。” “好。” 张飙转身进了宿舍。 很快她下到楼下,和鹿西蹦一同往外走。宿舍楼距离学校后门很近,出了后门,外面是一片居民楼包括教师公寓,在路边有一家品种齐全的水果店。水果店门口坐了一个年轻男人,细细的眯缝眼,摇头晃脑地说:“来瞧一瞧啦看一看,走过路过来尝一尝,橘子柿子山楂冬枣,要酸有酸要甜有甜……” 鹿西蹦自言自语:“新员工?” 那人耳朵一动,朝她说:“美女来尝尝我们的甘蔗,不甜不要钱。我是新老板。” “啊,你好。”鹿西蹦有点被吓到,赶紧低头走进去挑橘子。 张飙买了几个苹果,一小袋冬枣,又选了一根甘蔗,老板亲自削皮切成段,付钱后,张飙拎着袋子走到鹿西蹦身边,看到她手里的塑料袋,错愕道:“三个橘子?” “都不好看。”鹿西蹦蹙眉抱怨,“要么形状不富有美感,要么颜色不均匀。” “难怪你买水果一去就回不来。”张飙看了看她精心挑选出来的完美橘子,忍不住笑道,“这三个,都不好吃。” “是吗?”鹿西蹦举起一个欣赏,“可是它多美啊!” 张飙:“完美主义者?” “轻微。”鹿西蹦挑中了最后一个,问她,“这个好吃吗?” 张飙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鹿西蹦把它放进袋子,去付钱。 回到宿舍时,夏半月和许约正在玩“抓手指”,许约手掌平摊,夏半月的食指悬空在她手心上方,许约一抓一个准。张飙分了甘蔗,四人把垃圾桶放在中间,围一圈一起吃。 夏半月说:“我们也去水果店了,那个新老板好有趣。” 许约补充:“神神叨叨的。” 听见短信声音,夏半月从口袋拿出手机:“嗯?不是我的。” 许约拿出手机解锁,看了眼,读短信:“帮忙问问鹿西蹦对陈飞雄的感觉。李亮亮发的。” “哦,陈飞雄今天叫我出去,要送我水果,”鹿西蹦说,“我隔着塑料袋都能看到有一个畸形苹果,天哪,那么丑!” 夏半月和张飙乐不可支,许约也在笑。 “他们是舍友。”夏半月想起来了,说,“陈飞雄和我高一在一个班,他人挺好的。” “是挺好的。”这一点鹿西蹦倒是同意。 许约:“那我回:没感觉,没兴趣。” “嗯。”鹿西蹦咬一口甘蔗,“真甜啊。” 夏半月问:“会不会太直接了?” 鹿西蹦:“拒绝就应该一刀断头,免得他还有幻想。” 许约回了短信,过了会儿,又有短信铃声。 夏半月把手机拿出来:“这次一定是我的,我听到了……怎么没有?” 许约看手机:“话费提醒。” 张飙:“这种情况发生很多次了。” 夏半月对许约说:“会不会是我们的手机有共鸣?你的一响,我的也响了。” 鹿西蹦:“但是半月你的手机响的时候,许约就从来没听到她的响。” 夏半月:“单相思?” 许约:“……” 夏半月敲了下自己的手机:“太不争气了,这么没有吸引力。” 又是一声短信,许约面不改色:“还是我的。” “明明我的也响了……”夏半月纳闷,解锁一看,“这次是我的!” 张飙笑说:“两情相悦。” 鹿西蹦:“……”多么明显的谎,竟然都信了。 夏半月说:“李亮亮发的。别给许约看……”念了五个字,夏半月停住,抬起头。 许约问:“还是说陈飞雄的事?” 夏半月点头。 鹿西蹦说:“那你就回他:鹿西蹦不喜欢个子高的男生。” 夏半月哈哈笑道:“听起来好像假话。” 许约:“不过确实是真话。” 那边李亮亮收到短信,念出来后,陈飞雄一脸菜色,李亮亮和马三思深感同情。 陈飞雄问:“真有女生只喜欢个子矮的男的?” 李亮亮和马三思摇头。 陈飞雄又说:“一八八其实也挺矮的。” 李亮亮:“那你让我往哪活?” 马三思推了下眼镜,不出声。如果一八八算矮,一米七的他就可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李亮亮拍拍陈飞雄的肩膀:“兄弟,节哀。” 作者有话要说:天哪,感冒还没好,又拉肚子了,残忍的世界!嘛,明天不更新了吧,么么哒TuT ☆、落叶,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明天感冒就能好啦,字数会多起来哒! 深秋十一月。 刚落下的一层黄叶铺成毯子,让人舍不得踩。 “真美。”鹿西蹦安静地望着。 “欣赏完了吗?要开始扫喽。”张飙提着大笤帚,站在水泥地篮球场的一头。这周正是叶子落得痛快的时候,轮到她们组早读来打扫清洁区,时间紧任务重。 “扫吧。”鹿西蹦拎着小笤帚踩上去,走到另一头,把落叶往中间扫,碎碎念,“落叶为什么要清扫呢?一层一层铺起来多好看?打篮球摔倒了还不疼。” 张飙好笑道:“篮球弹不起来还怎么打?你实在喜欢,晚上画一幅记住也好。” “不错的建议。”鹿西蹦只一会儿就扫累了,把笤帚当铲子,弓着腰一路推到中间,手背擦擦额头,“我都出汗了。” “西蹦你需要锻炼!”夏半月扫得很欢乐,在她的四分之一个篮球场里跑来跑去,“我们可要扫一个星期呢!太好玩了!” 许约提醒道:“跑慢点,有树枝,小心绊倒。” “知道啦!” 张飙把一米宽的落叶扫到中间时,抬头看了眼,鹿西蹦才推到一半。唯一的这把大笤帚只有张飙用得动,而她又腿长,所以扫得很快。夏半月把扫落叶当游戏,活力满满,许约也不慢。 扫完四分之一,张飙又抬头看,果然鹿西蹦还剩很大一块地方没有扫,她走向鹿西蹦说:“你装筐,我来扫。” “天使!谢谢你!”鹿西蹦松口气,把叶子装进垃圾筐的工作比扫叶子轻松很多,而且站着不需要动。但是等张飙扫完落叶,她仍然没能完成任务,张飙又帮她装筐,然后两人一起将垃圾筐抬到小树林里倒掉。 “难以想象我要连续这样五天!”鹿西蹦累得不想走路。 夏半月说:“明天换我和阿约装筐去倒叶子,只扫一扫还是挺有意思的。” 鹿西蹦扁嘴:“根本不。” “累就少扫一点,有我呢。”张飙道。 “天使飙!”鹿西蹦十足感激,“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叫张飙?” 张飙:“我家帅爹闭着眼翻字典,随手指的。” “太随意了吧。”鹿西蹦说,“你比较适合叫温水啊山泉啊这样的名字。” 张飙笑道:“都一样。你还往西边蹦呢。” 鹿西蹦:“我的名字独一无二。” 张飙:“小花鹿,蹦蹦跳跳真可爱。” 鹿西蹦拎着大衣下角当裙摆,弯膝行礼:“谢谢夸奖。” 到教室,四人把工具放到阳台外,回座位早读。早读,又称补作业课,像李亮亮这样在课上不偷偷写作业全到晚上熬着写完再复习一遍早上还起得来床的超人,全班没有几个。下了课,一群人掏出已经凉了的早饭,在阳台站一排开吃,李亮亮坐到夏半月前桌:“清洁区落叶多不多?” “还好。”夏半月说。 李亮亮问:“我明天帮你们扫吧?” 夏半月笑着拒绝:“不用,我们扫得完。” 鹿西蹦默默在心底说:来吧来吧来吧…… “你们组四个都是女的,这么安排就不合理啊,反正我早上起来没事干,义务劳动你们还不要啊?”李亮亮眨着真挚的眼睛。 “值日表是夏半月安排的,你说不合理?”许约淡淡道。 “它当然是合理的!但现在不是落叶多么……”李亮亮故意压低声音,“班里多少男生想帮你们扫地,他们都不好意思说,你们给我个面子,让我在他们面前显摆显摆,行呗?” 这么厚的脸皮,许约也没辙了:“那你来吧。” “哦耶。”鹿西蹦小声说。 免费的劳动力,许约使唤起来毫不留情,结果反而是外援李亮亮干活最多。这一周或晴或阴没有雨,扫完五天,周末回家。 两周回一次,时间好像凭空拉长一倍,回到家里吃到妈妈的饭,夏半月才觉得过了一星期。每个周五晚自习下课后,夏半月回到家打开门闻到夜宵的香气,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偶尔也会有特殊情况,比如梁珍妮心情不好不想做饭。 十一月末回家时,夏家冷锅冷灶,冰箱里抽屉里茶几下面也没有小零食。书房的门反锁着,门把上挂着个牌子:请勿打扰。夏半月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等了会儿,夏国宝拎着一兜吃的回来了。 “闺女饿了吧?来来,咱俩把这些分分,你坐这儿跟我看比赛。” 夏半月问:“妈妈怎么了?” “不知道啊,下午她和隔壁小潘媳妇一块去买菜,回来就这样了,饭也不做,可饿死我了。”夏国宝把买的零食摆在茶几上,先吃了一个苹果派解解馋,然后拎着馄饨的打包盒去厨房,分成两碗端出来,父女俩一人抱一个碗,坐在沙发上看球赛。 “爸,我月考成绩出来了,这次排三十七!” 夏国宝高兴道:“破纪录了?该给你开一瓶红酒庆祝庆祝。” “我想喝香槟!” “香槟我好像还藏着一瓶呢,你等等我去找找看。”夏国宝起身。 夏半月说:“我刚才看过了,没有了。” “嗯?”夏国宝又坐下,“那是被你妈妈偷喝了吧。你俩都知道我藏了一瓶?” 夏半月点点头:“是呀。” 夏国宝若有所思:“那我的私房钱也……” 夏半月:“还在呢,我刚才找零食的时候看见了。” 夏国宝:“……” 夏半月安慰道:“妈妈现在那么有钱,不会动你的小私房的。” “闺女你这话让我的男性自尊有些些受损。” “虽然妈妈比你有钱,但你依然是一家之主,不要难过。”夏半月装成大人的语气,安慰他。 夏国宝却忧心道:“我跟你说,你妈妈的手现在都伸到女权主义了,我就有点担心,要是哪天她把我从一家之主的位置上赶下来,我在这个家就没地位了。” 夏半月想了想:“不会,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士,是家庭的固定组成部分,就算‘夏家’变成‘梁家’,修马桶换灯泡这种事妈妈还得依靠你。” 听闻此言,夏国宝的心情难以言喻。总归这个家缺不了他,这就行。 书房的门开了,夏半月问:“妈妈吃馄饨吗?” 梁珍妮面色疲惫,摇了摇头,拆一包妙脆角沉默地吃着,那神情,那声响,就像是在嚼碎人骨,父女俩顿时吃不下饭,毛骨悚然,脖子上汗毛竖立。 “妈妈,你怎么了?”夏半月小心地问。 梁珍妮转过脖子,静静盯着他们。 夏半月放下馄饨说:“我今天去和阿约一起睡,爸爸妈妈晚安。” 夏国宝望着没义气的女儿的背影,默默思忖:要是他说他今天去和老许一起睡书房,自家老婆会不会敲碎他的骨头来嚼? 跑到许约房间里,夏半月拍拍胸口,接过许约递来的蛋黄派咬一口,说:“妈妈不知道怎么了,整个状态都不对。” “夏爸说什么了吗?” “爸爸说,她是下午跟隔壁小潘阿姨去买菜,回来之后变成那样的。” 小潘媳妇在这片小区是有名的碎嘴,既然是她说了什么,肯定不会只说给夏妈,许约到书房去问古兰心,便知道了答案。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拉着夏半月的手坐在床边。 夏半月有点紧张:“你的状态怎么也不对了?是不是很不好的事?” 许约点了下头:“是关于我们小区门卫陈爷爷的。” ☆、好难,吉他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 这里建成小区以前,是一片办公楼,楼虽然旧,单位却是顶好。 几年前陈爷爷的孙女大学毕业就到这里上班,带着对生活的无限憧憬,她以为人生会越来越好,但是一封匿名信终结了一切。单位领导找她谈话委婉劝她主动辞职,父母说如果她不改掉这个毛病就不认这个女儿——那或许是一段黑暗的日子,而女友的背弃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人知道那天她是怎么避开保安巡查,留在了楼顶,也没有人知道她从夜半时分到凌晨五点都想了些什么,她的纵身一跃也只占了报纸上一个豆腐块罢了。新鲜的事情每天不间断发生,一个年轻女孩的死亡算不得什么,人们只道她是太脆弱,承受不住优秀单位的工作压力。 后来办公楼拆除,崭新漂亮的小区建起,陈爷爷就来当了门卫。 保卫室六点才上班,但陈爷爷每天五点就到,拿着手电筒在小区里绕一圈,然后在保卫室里煮茶叶蛋,出门早的人都吃过。陈爷爷对人热心,尤其看到年轻的女孩们,总是笑眯眯的,谁有困难,有心事,想找他说,他都听得很认真。这些细节,如今想来,都沾上一丝血的味道,让人心中凄凉。 听过这段故事,夏半月再见到陈爷爷时,就会同他聊聊天,讲一讲发生在她身边的趣事,把老人逗得哈哈大笑。每当接触到老人慈爱的目光,夏半月心里就忍不住想:要有多无助,才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总是美好的。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每一片云,阳光,雨露,风雪,都这样的美好。可是同样的事物,很多人的感受和她并不一样。空气到处都是啊,却有人呼吸困难,快乐到处都是啊,却有人绝望痛苦,有些事不是选择,它是这样,就是这样。 回到学校看到鹿西蹦,夏半月觉得庆幸,幸好西蹦坚强,幸好西蹦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过了好几天,夏半月才缓过来,在这期间许约没有去劝慰,这是认识世界的必经过程。 下一次回到家,梁珍妮的爱心夜宵续上了,而且无比的丰盛,许约吃完之后站都站不起来。 梁珍妮说:“下周三你们俩生日,就在宿舍过吧,这一顿就当是给你们庆祝了。” 夏半月哼哼:“肚子好撑,明天中午庆祝不好吗?” 夏国宝为闺女们打抱不平:“你看看,把孩子胃都撑坏了。” 梁珍妮嘴上是不会承认自己做错的:“吃多了就睡晚点,今天阿约睡这,我去给兰心说。” 这下夏半月和许约都没意见了,剩下一个夏国宝,审时度势,不吭不响地看电视去。 晚上许约洗完澡,穿上梁珍妮新买的小老虎绒睡衣,躺进被子拿一本书翻看,等夏半月来。梁珍妮给夏半月买的是小猪的,夏半月进来的时候噘着嘴巴,上嘴唇顶着鼻尖。 “好看,不胖。”许约放下书说。 “那是,我的体重可是很标准的呢!”夏半月钻进被子。 许约伸手把她圈过来,抱着说:“特别舒服,这样不胖不瘦正正好。” 夏半月开心地亲她一下。 许约问:“阿胖,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呀。” “我们上一个大学好不好?” “不行吧,我们成绩差太多了,在一个城市也可以常常见面呀,阿约你想在安宁还是去外面?” “你呢?”许约问。 “安宁。” “那就在安宁。” 夏半月道:“那你肯定是要去安宁大学的,我就考不上啦,我可以去理工,或者财经。” 那怎么行?许约一分一秒都不想和夏半月分开,如果不在一个学校,一周能见几次?她忍受不了。 “一起好不好?”许约问,“进一考场,好不好?” 夏半月面露难色:“前三十?好难啊。” 差一点许约就妥协了,可是想到将来,她狠狠心说:“阿胖,答应我好不好?” 夏半月埋头,在她怀里扭动:“好难啊好难啊好难啊……” 许约吻了下她的头发,心里犹豫,如果她真的不愿意,那就算了吧,的确太辛苦了。 “那好吧。” “你答应了?!” “试一试,又不亏,一起努力吧。你明天一定一定要请我吃巧克力。”夏半月噘嘴。 许约支起身子,郑重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轻声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夏半月打个哈欠,“睡啦睡啦。” 是真的爱你。真的很爱你。 借微弱的光,望着她的脸,许约在心中说:这一辈子,我只同你一起度过。 生日那天两人买了一个小蛋糕,四个人吃刚刚好,一起唱完生日歌,夏半月说:“等着我,下学期一考场见!”然后,和许约一起吹灭蜡烛。 越往前,越难走,从四十到三十简直寸步难行。许约又心疼她,不愿意让她晚睡,进度就稍嫌慢了些。不过这个“慢”是对许约而言。在其他人,比如李亮亮陈飞雄看来,夏半月居然还能往上走真是不得不说许约太可怕,当然他们认可这和夏半月自己潜力大也有一点点关系。 李亮亮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为了进步那真是不畏艰险手脚并用,一个学期下来从九十爬到七十,爬得气都快断了。老爸拿着成绩单高兴得只差在家里摆个供桌感谢各路神仙,家里有个肯努力的儿子他走在外面胸膛都比别人挺得高,本想着放假带儿子天南海北玩一圈,但儿子要留在家学习,他就干脆封了两万的红包给儿子假期花。 期末考试夏半月考了二十九,和十六班的葛小翠并列,按姓氏排序,下学期第一次月考她就在一考场的最后一位。虽然惊险,但是约定顺利完成,趁着放假,两家人开车来了一场自驾游,饱览壮丽山河。 这次的寒假严重缩水,只有两个星期,旅个游再过个年,就不剩什么了。开学见到熟悉的面孔,好像没分开过一样。 晚上鹿西蹦爬上床,张飙走到床头,唱到她睡着后看一眼,就在下铺坐着等许约洗完。夏半月在被窝里仰躺着,安恬宁静,张飙背靠着床柱,看她。许约从卫生间出来,路过时在张飙脸前挥了下手,似乎是要拂断她的视线,张飙笑了下,看着许约坐到夏半月的床边。 许约手指抚过夏半月的脸颊,轻声问:“睡不着?” “嗯,”夏半月睁开眼睛说,“吵。” 对面宿舍的“铮铮”吉他声刺透两扇门,来意不善,扰得夏半月直想皱眉头。 张飙一怔,她看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夏半月是醒着的。知道许约会给她留足够的热水,张飙拿着睡衣起身,准备去洗澡,却听鹿西蹦翻了个身,哼唧两声。听着像是不高兴,显然也被吉他声烦扰到。 许约亲了下夏半月的鼻尖,掖了掖被子,开门出去,关门时有一股阻力,她回过头,张飙笑着说:“一起。”许约点下头,关上门。 对面宿舍来开门的是十六班班长方晴,见是她们,方晴的眉心松开了些,问:“找谁?” 许约:“已经过十点了,你们宿舍的吉他不要再弹了。” 方晴表情也有些无奈,转头说:“小翠,吵到别的宿舍了,别弹了。” 葛小翠故意扣了下琴弦,翻个白眼说:“才十点就睡啊,那不是正好?不要钱的催眠曲。” 许约说:“你应该是第一天学吉他,所以没有节奏和旋律我能理解,不会对针对这一点嘲笑你。但是据我所知,没有哪一首催眠曲是凌乱嘈杂的,你这个,最多是睡前鬼故事。” “你怎么说话的?”葛小翠气得跳下椅子,“你厉害你来弹啊?嘴巴这么毒难怪没人喜欢你!” 张飙拍了下许约的肩,对葛小翠笑道:“你弹得还不错,很有风格。” 葛小翠脸色好了点。 张飙接着说:“催眠曲应当是柔和的,流畅的,听起来如同泉水、小溪、泛着微波的海面。你这个就有点像广场上发生故障的喷泉。” “你们宿舍别欺负人!”葛小翠跳脚道,“成绩好个子高了不起啊?我看你也是个没人要的,起个狗名字……” “你再说一句,”许约冷冷道,“我就告诉马三思,你喜欢他,他抽屉里的情书和零食是你放的。” 葛小翠立刻被掐住脖子似的不出声了。 “不要再弹。”许约最后说了一句,和张飙回宿舍。 葛小翠脸色忽青忽白,狐疑地盯着方晴,方晴说:“我会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方晴:“可能她偶然看见,或者猜到的。许约不会乱说,你不用担心。” 这天之后葛小翠都没再弹过,在周末回家时把吉他放回了家。 被这么一提醒,张飙便把她的吉他带来学校。 鹿西蹦惊喜道:“你会弹?”这双手如果放在琴弦上……想想那样的画面鹿西蹦就要激动得晕倒了。 张飙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拨动几下,短短的一段旋律就从她手指尖流淌而出。夏半月和许约停下悄悄话,看向张飙。 沉吟片刻,张飙的手指重新拨弦,前奏过后,她和着琴声唱道:“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在鹿西蹦印象中,张飙说话的声音总是温温和和的,唱歌时也是低低的,若在耳边絮语。 “什么原因,我竟然又会遇见你,我真的真的不愿意,就这样陷入爱的陷阱。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她的眼中有微微的笑,还有鹿西蹦小小的脸。 颤动的琴弦被手指安抚,停止。 歌已经唱完,三个人都听得入迷,忘记了鼓掌。 张飙摘下吉他放到桌上,说:“我家帅爹就是弹这首歌,追到他现在的女朋友的。” “嗯?女朋友?”夏半月问。 “没说过吗?我家是单亲。”张飙笑道。 ☆、长发,睡吧 “我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遇见真爱,生下我就走了。”张飙说。 她竟然能神态轻松地诉说这件事?甚至“母亲”两个字的语调也同往常一样平和?鹿西蹦莫名生气,皱眉问:“你不怨她?” 张飙不在意地笑笑:“她对于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但是她能对自己负责,也挺好的。我家帅爹说过,各人有各人的幸福,这是她的选择,我们不应该勉强她留下。” 鹿西蹦无法认可这个观点,太奇怪了,既然组建了家庭,就必须为家庭负责。她怎么能没有一点怨恨? 张飙问:“你很生气?” 鹿西蹦道:“我也是单亲,那个人有外遇,我八岁的时候妈妈和他离婚了。” 张飙点头:“哦。” 就只有一声“哦”?鹿西蹦愤慨:“背叛感情的人都不值得被原谅!” “不要这么冲动。如果你愿意,可以听一听我的看法。” “你说。” “感情的发生和维持没有任何保障,不完全出于自愿。可能一转眼你就不再爱这个人,当你发现的时候,连你自己也觉得恐慌。但是已经消失的东西又何必假装它还存在,你说呢?” 鹿西蹦蓦地想起蔡纯,点了下头。 “我不清楚我母亲所说的真爱是怎样的爱,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对那个人的爱,足以让她决心离开我们。挽留她的理由是什么?为一个所谓的完整的家,还是为了帅爹,为了我?我觉得那不是完整。单亲家庭不等于破碎的家庭,我和我家帅爹一起生活,我们俩都觉得很好,不缺什么。” 鹿西蹦摇头:“不管你怎么说,出轨和背叛,不能原谅。” 张飙还想说什么,但念及她们的关系没有到那种程度,便中断了谈话:“我尊重你的看法。” 关于家庭,如果有人问起,张飙就直说父母离婚。这么详细地解释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她倒有点想念她家帅爹了。 隔两周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张隋站在开放式厨房,宽肩长腿倒三角,系着紫色小蘑菇围裙,背对她不知道在炸什么,张飙走过去说:“帅爹,我回来了。” “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吼!哟么哟么……”张隋回头看见她,“三狗,夜宵走一个?” “行啊。”张飙往锅里看了眼,“你炸带鱼?过年还早。” “就一条带鱼。冰箱有凉菜你拿出来。” 张飙拉开冰箱门说:“心情这么好,今天约会了?” “哈!今天我俩双双逃班,去坐摩天轮了。”张隋又唱起了真呀真高兴。 张飙开玩笑道:“戴阿姨要吃醋了。” “小戴那不叫吃醋,叫嫉妒,我对小戴可是清清白白纯纯净净。哎,三狗,你想不想见见她,我手机里有我俩的自拍你去翻翻看。” “我不着急。你们现在是进入热恋期了?” “我找到了初恋的感觉!想当年十一岁的我……” “等等,十一?” “你帅爹的魅力有什么好质疑的?你都十七了桃花怎么还不开?你说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有进展吗?” “一恋爱就变得这么婆妈,别八卦,我一心学习。” 张隋炸完带鱼,装在盘子里端到饭桌上,敲敲桌子:“骗谁呢?无缘无故你打电话跟我提好几次,我告诉你,恋爱中的男人心思尤其敏感,快快从实招来。” 张飙悠哉悠哉吃着一片莲藕,就是不说话。 张隋坐下来:“我想想你都夸她什么……” “说好了私生活互不干涉,你只管好好恋爱就行了。” “这是一个父亲对亲爱的女儿的热切关心,你应该认真体会这无微不至的父爱。” 张飙吐出一排鱼刺:“没进展。我没有喜欢她。” “想不想给她梳头发?” 张飙瞟他一眼。 “被我说中了,哈哈父女连心,我也总这么想。今天我们吻别的时候……” “打住。”张飙竖起筷子,“我对一个老男人的恋爱细节不感兴趣。我吃好了,你快点我洗碗。” “你回房吧,今天高兴,我洗。” “随您意喽。”张飙回到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宿舍的床太小,舒展不开,还是家里二乘二的大床舒服,躺成“十”字两腿伸直也不担心踢到栏杆。还可以用两条腿摆出数字“4”,摆出字母“P”,张开成直角也可以,竖起来蹬自行车也可以。 张飙蹬了两圈,突然停住,放下一条腿,另一条腿伸直,绷直脚尖。 碰不到床板。 忽然就没了兴致,她拉开被子老老实实睡下,双手枕在脑后。 鹿西蹦的头发……帅爹没说错,她挺想给鹿西蹦梳头发——遗传自帅爹的长发情结,呃,还有梳头发情结。鹿西蹦的头发黑亮柔顺,垂到腰间似一块缎子。她的头发就和她帅爹一样,蓬松松,不是纯正的黑,光线恰好的时候看,会泛一点灰色。 圆圆的眼睛巴掌脸,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像摇篮里的小婴儿。 那就成巨婴了。张飙想着想着自己笑起来,闭上眼睛。 张隋星期天下午出去约会,家里没人,张飙干脆提早回了学校。本以为她是最早的,没想到正要开门时,门却开了。 张飙收起钥匙问:“要出去?” 鹿西蹦有些惊喜:“去买水果,一起吗?” “行啊,我把包放下。” 鹿西蹦站在门口望着她,哟这挺直的鼻梁,哟这笔直的长腿,哟这手手手!天啊,多么美。 “发呆呢?”张飙笑着关上门。 哟这微笑的嘴角,鹿西蹦眨下眼睛:“走吧。” 这个时间水果店一个顾客都没有,在她们进去之前。神神叨叨的老板跟过来:“美女们想买什么水果?我们有朴实善良的苹果姐姐,热情丰满的西瓜姐姐,娇艳欲滴的草莓妹妹,青涩半熟的芒果妹妹。” 鹿西蹦:“都是女水果?” 老板凑近她们,眯着眼嘿嘿笑:“香蕉是男的。” 张飙:“……” 鹿西蹦:“……” 这时马三思走进店里说:“拿根香蕉给我。” 老板不客气道:“有手有脚,自己去拿!” 马三思走到香蕉台子,从一把香蕉的正中间掰下来一根,直接剥开吃。老板一看那小孩换门牙似的香蕉串,怒道:“你就不能从边上掰?” 马三思面无表情:“你敢吼我,你完了,我告诉妈。” “告告告!谁怕你!”老板气咻咻地拎着弯刀,把那串香蕉从中间割成两半。 “你们也在啊。”马三思推了下眼镜,“吃香蕉吗,请你们。” 鹿西蹦尴尬地笑:“不了。” 老板问:“你同学?” 马三思对她们介绍道:“我哥,马三省。” 张飙:“吾日三省吾身?” 马三思:“对。” 张飙走到鹿西蹦身旁,瞧着她袋子里的一只芒果,表皮上没有一个斑点:“买好了?” “好了。”鹿西蹦很满意,“我这个好吃吗?” “还不错。” 鹿西蹦:“老板,结账。” 马三省问:“有五块钱没?” 张飙掏了下口袋:“有。” “搁下走吧。” 张飙没有推辞,马三省一看就是爽快的人,推辞反而显得假,她放下钱道:“谢谢。” 回到宿舍时夏半月和许约还没有来,这两个家住得近的每次返校都得九点多,在家里吃完夜宵才过来。张飙买了一袋苹果和一袋草莓,拿到卫生间的水池去洗了一盘,端出来放在桌上。 鹿西蹦坐在椅子上沉思,张飙没有打扰她,拎了垃圾桶放在身前,拿一只苹果削皮。鹿西蹦在宿舍里备了一整套绘画工具,有心情时就画一幅,闲时她也会在本子上画画小漫画。通常沉思,表明她有了新点子,或许等会儿就开始画了。 “停!”鹿西蹦突然喊,把张飙吓了一跳。 “对不起啊,差点割到你的手。”鹿西蹦满怀歉意,捏着一长条的苹果皮说,“但是看它太漂亮了,真舍不得让它这么掉进垃圾桶。” “……”张飙把最后一点连在苹果上的皮削掉,举起光溜溜的苹果观察,然后补了几刀,说,“那这个苹果呢?圆不圆?” 鹿西蹦丢掉苹果皮:“圆!完美!” 张飙递给她:“吃吧,甜的。” “你爸爸是不是全能超人?你怎么什么都会。”鹿西蹦咬了口苹果,“好甜。” “他啊,算是全能吧,弹吉他、挑水果、修家具、做饭、画设计图……还有很多他都教过我。” “哇……”鹿西蹦啃几口苹果,“那你算个小全能超人。” 张飙笑了笑:“普通人,会的多一点而已。” “我就什么都不会。” “术业有专攻。” “我要成为漫画家,”鹿西蹦忽然说。 张飙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会的。” 鹿西蹦暗示道:“再吃一个苹果我就开始画画。” “等着。”张飙从盘子里挑出一个。 “皮不要断。” “好。” 鹿西蹦盯着苹果皮,一圈一圈,宽度均匀,实在是漂亮。 这双手,也实在是漂亮。 吃完苹果,鹿西蹦便伏案开始画,她打算画一个发生在水果店里的长故事,关于水果姐妹们。从笔尖碰到纸面的一刹那,她仿佛老僧入定,头再也没抬过。日光灯亮,日光灯灭,台灯亮,她全然不知。 一只手捉住了笔,鹿西蹦才回过神,转头看到夏半月和许约都睡了。 张飙:“十一点了,休息一下吧。” “你怎么还不睡?” “等着唱歌。” 鹿西蹦咬咬嘴唇:“我还要一个小时左右,你先睡吧。” 张飙点了下头,走向床铺。 鹿西蹦低头继续画。 比预计的快一些,十一点四十,鹿西蹦揉了揉发酸的胳膊,简单洗了个澡。 出来还不到十二点,鹿西蹦一脚踩上爬梯,顿了顿,又下来。她悄悄打开台灯,搬椅子坐在张飙床前,画板放在腿上,画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铅笔在画纸上快速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与呼吸声一同衬托夜晚的寂静。 一只手很快画完,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画张飙的头?这颗头也很美呢。 正犹豫间,张飙的床头突然亮起光,鹿西蹦一惊,随即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她连忙摘下画纸卷起来藏进抽屉,张飙睡眠浅,肯定马上就会醒。不过这么晚了,谁打电话吗? 张飙摸到手机,关掉闹铃,坐起来看向椅子上的鹿西蹦:“没画完吗?” “画完了。”鹿西蹦心跳还没平复,吁了口气,转身回答道。 “洗过澡了?”张飙注意到她的睡衣,“快爬上去吧,给你唱歌。” 鹿西蹦才反应过来:“你定了闹钟?” “怕你睡不着。” 鹿西蹦咬住下唇,慢慢爬到上铺躺好。 张飙站在床头哼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换歌了?” “嗯。”张飙接着唱道,“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怎么不摇呢?” 张飙伸手穿过上铺床沿的栏杆,隔着被子轻轻摇晃她:“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快快安睡,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张飙望了一眼,长发的姑娘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她笑了下,躺回被子,唱完最后一段,“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提醒亲爱的小天使们:谨慎吃喝,保护肠胃。——来自又拉肚子的作者菌。 ☆、不亲,弹弓 四月多清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像初恋女生温柔的眼神。 闹钟一响,许约立刻伸手按掉,闭目躺了一分钟让自己恢复清醒,爬下梯子,夏半月却不在床上。卫生间有轻微的响动,许约拉开门,披头散发的女孩正在水池前刷牙。 从面前的镜子看到许约走进来,夏半月咧开沾着一圈泡沫的嘴巴,对镜子笑了笑。许约从背后抱着她的腰,捏了捏,蹭开她的头发下巴搭在她的肩上,问:“怎么起这么早?” 夏半月漱漱口,说道:“做了个梦。有一只恐龙那么大的老虎要吃我,差一点就被它咬到了,突然你跳出来拔了它的门牙!你还长了翅膀呢,就带着我飞呀飞,飞到我们宿舍楼的楼顶,我想亲你一下,但是你不让,我怎么都亲不着,然后就醒过来了。” “我不让你亲?”许约心想那个梦里的自己可能吃错了药。 “嗯!”夏半月帮她挤好牙膏,把牙刷举过去,许约含住牙刷,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有几次夏半月太困或是太懒,许约就给她刷刷牙,洗洗脸,夏半月还没有一次反过来服务许约。她有点小兴奋,让许约面对镜子站好,然后全神贯注为许约刷牙。刷了几下夏半月就掌握了力度和方向,越刷越顺手,有点上瘾,还想喂水给许约漱口,许约接过杯子笑道:“你洗脸吧,我自己来。” “下次帮你洗脸。”夏半月说。 两人都洗漱完,许约正面抱着她,亲了下她的草莓味的嘴唇:“梦里我不让你亲,现在让你补上。” 夏半月:“你都已经亲了我了。” 许约一本正经:“那不一样。我亲你,你要还我一个,梦里我欠你一个,你还得再亲我一下。” 夏半月问:“那我要亲你两下?才不要。” 许约捏她的腰:“亲不亲?” “不亲!” “真的不亲?” “不亲不亲!” 许约点了下头,突然凑过去轻咬她的脖子,夏半月立刻丢盔弃甲,讨饶道:“哈哈好了好了,我亲!” 在她左右脸颊各亲一下,夏半月瘪嘴道:“你犯规,你明知道我脖子最怕痒。” 许约诚恳地征询意见:“那怎么办?罚我再亲你一下?” 夏半月小声说:“亲吻狂魔。” 许约对这个外号还挺满意,笑纳了。 从卫生间出来,张飙正在叫鹿西蹦起床,自从画了水果店的姐妹们,鹿西蹦的灵感泄洪一发不可收拾,常常熬夜画漫画,早晨的闹钟根本叫不醒她,于是张飙又添加了一项人工叫醒服务。 关上推拉门,夏半月和许约在阳台上做早操。 夏半月:“准备运动,原地踏步——走!” 两个八拍的踏步结束后,小树林里的马三思跑到了靠近宿舍楼的这端。 夏半月:“第一节,伸展运动。” 听见这声嘹亮的口号,马三思朝她们挥了下手。 每节运动做两个八拍,一套广播体操做完回到宿舍里,鹿西蹦和张飙也收拾妥当,四人便出发去食堂。 吃过早饭到班里,一片抄作业的战士们在奋笔疾书,现在的作业量多,稍微贪玩一点,犯个懒,就写不完了。别人没许约那么大的胆量,许约的作业全都挑着写,关键是她还能保持成绩,老师不会罚她,所以普通大众只好抄抄交上去。 事实上许约不仅自己不写,她还教唆夏半月不要全写,一些许约认为没有必要的内容她就直接帮夏半月做了,这事只有她们宿舍内部知道。 早读一下课,班里全是松一口气的声音。太阳升起来了,光明到来了! 春末虫子多,上英语课的时候夏半月正在记笔记,一只甲壳虫嗡嗡着落在她的笔记本上,这虫子出现得太过突然,把夏半月吓着了,她瞪着它几秒钟,才想起来应该尖叫一声。 脑袋一点一点就快睡着的鹿西蹦被这一声惊醒,张开嘴打个哈欠,模糊看见许约把本子一抖,一只小东西泪蒙蒙的眼前飞过去,哈欠打完,她懒洋洋地问张飙:“那是什么?” “一只甲壳虫。” “哦……”鹿西蹦点点头,“什么?甲壳虫!”她刚才差点就把那小东西吃进去了! 沉浸在春困的祥和氛围中的教室,被一只虫子闹得活跃起来,它飞到哪里,大家就看到哪里。杨梅老太太停下讲课,手捧课本仰头望了望,走回讲台上找出一颗粉笔头,出手快准狠,甲壳虫被击中掉在地上,面朝上,小细腿们在空气中划拉几下。 杨老师淡定道:“旁边的男同学,把它丢出去。” 众同学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上了崇拜,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一旦习惯了生活的节奏,日子就过得像飞。 天气迅速地热起来,树木都长得勤快,很快就枝繁叶茂。 张飙捡到一个小树杈,带回了宿舍,剥掉树皮,削掉突起,缠上橡皮筋做成了弹弓。鹿西蹦在教室里找了一把写不成字的粉笔头,下了课两人到校园里玩。不管张飙怎么教她瞄准,鹿西蹦总是没有准头,摆好姿势看准的是这棵树,射出去打到的却是另一棵,张飙无奈,干脆不教了,就让她随意玩。 从张飙手里捏走最后一颗白色的粉笔头,鹿西蹦瞄准白墙面,拉动橡皮筋,自信满满转头对她说:“看着吧,这次我一定射中白墙。” 那面白墙大约有五平方米,张飙相信她可以。 载着鹿西蹦饱满信心的小粉笔头“嗖”发射出去,不防一股邪风吹过来,粉笔头一扭头,精准地打中了红横幅。 鹿西蹦郁闷不已,皱着眉放下弹弓:“啊,怎么刮风了,那个白点好明显……” “哎!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 突然一声吼,两人就见副校长低头整理着发型朝这边走过来,黑色长风衣迎风而动,挟裹着杀气。 邪风偏偏跟他作对,刚把一侧的长头发盖过去遮住秃顶,风一吹头发又落下来,副校长一路低着头摆弄,走到她们近前也没把头发收拾好,一手按住头顶说:“你们两个,玩什么呢?弹弓?这是女生玩的东西吗?给我。刚刚谁打的横幅?” 张飙双手把弹弓递给他,认错态度良好:“我打的。” “你?我怎么看着不是你?”副校长一脸不信,瞧瞧手里的弹弓,做得还挺漂亮,“别想着顶罪,你们两个都有份。” 张飙:“她是来劝我不要玩的,我说把最后一颗打完就不玩了,不小心打到的横幅。” 副校长乜斜两人:“这么互助友爱?我见过的学生多了,这点小谎还想蒙混过关?你们两个把手都伸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伸出手。 一双手干干净净,另一双五颜六色。 由不得他不信,鹿西蹦的手显然没有碰过弹弓和粉笔头,副校长只得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瞧了瞧张飙的校卡:“高二,十五班,重点班的还是啊,就这个样子?知不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看看这横幅,这是什么横幅?” 鹿西蹦念:“十年苦读,一朝圆梦。” “明年上考场的就是你们知不知道?心里应该有紧迫感。”副校长对着两个乖乖听训的女生也发不出脾气来,道,“张飙是吧,写一千字的检查,明天交到我办公室。知道我办公室在哪吗?”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起。 张飙点头说:“知道。” “不准再玩这种东西。回去上课。”副校长挥了挥弹弓,往办公楼走了。 鹿西蹦目送他离开,朝他吐下舌头。 “谢谢。”她对张飙说。 “没什么,回去上课吧。”张飙朝她笑笑。 鹿西蹦慢一步走在张飙身后,看着她上衣背后的粉笔灰,有些出神。刚才副校长吼她们的时候,几乎在同时,张飙从自己手上拿走弹弓,催促自己在她衣服上擦手。 有必要吗?这么小的事情,抓到也只是被批评,写检查而已。有必要顶罪吗? 没必要。 所以这是……下意识的保护吧。 心里有一颗蓄谋已久的种子,在煦风中忽然发芽了,没有预兆。 鹿西蹦问:“张飙,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大概我善良吧。”张飙在前面笑着说。对谁都好,这是真的,但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张飙想,她大概是有点喜欢上小鹿了。 去办公室交检查的时候,副校长正巧在,又抓着张飙教育了十分钟。从小跟着帅爹学了很多好玩的,人生第一份检查早在幼儿园就交出去了,受帅爹影响,这些她都看得很轻。 第一份检查是怎么回事来着?好像是把毛毛虫绑上蝴蝶结送给可爱的女同学,把人家吓哭了。现在想起来张飙仍然不解,她真的觉得,毛毛虫挺可爱的啊,就和那个女同学一个样。 审美这技能,天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祝大家羊年开心,好运相随! 明天我就休息啦,接下来五天不更新,初六(2.24)中午回来嘿嘿嘿嘿 我会想你们哒,爱你们~=3= ☆、阿姨,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 ̄▽ ̄)╯嘿,你们想我了吗么么哒? 高考要占用教室,那几天全校放假。张飙躺在家里大床上发呆,听见张隋敲门:“三狗啊,出来一下,我有个事给你说。” “什么事啊帅爹?”张飙走出来,到冰箱拿了一瓶冰凉凉的矿泉水,坐在沙发上。 张隋:“我结婚了。” “嗯?”张飙愣了愣,这消息来得有点让人措手不及,她喝了口冰水定定神,问,“你们认识几个月了?” 张隋答:“四个月。” 张飙点下头,瞟了眼他平坦的肚子:“看不出来,挺平的。” “哈,谢谢。”张隋笑了笑,“我们婚礼想定在七月底,这两天要联系场地,你有什么意见?” 张飙摇头:“没意见。不过时间有点紧,你们临时决定的?” 张隋:“上周末扯了证,才开始商量婚礼。她说婚礼前想见你一面,时间你定。” 张飙想了想说:“等我放假吧,你们先准备着,不着急。” 张隋的杂志社到今年正好开了十年,积累下的人脉给他帮了不少忙,婚礼本来也不打算办得多么花哨出奇,因此各项事宜都很顺利。 等放了假,张隋开车带着张飙去酒店,路上张飙才想起来问:“你们结婚后,阿姨搬过来住吗?” “不,我们先各住各家,继续享受恋爱的甜蜜,等你毕业我搬去她那住,家里房子留给你。” “阿姨很有钱?帅爹你这是吃软饭的节奏啊。”张飙打趣道。 “这是一口漂亮的软饭。”张隋语气还挺骄傲,“到了,你先去,说鹿小姐预定的房间,我找停车位。” 下了车,张飙单手推旋转门,走进酒店。陆小姐?还是路?还是鹿?被服务生引着上楼时她天马行空地想,不会那么巧是鹿西蹦的亲戚吧? 服务生礼貌地敲了两下门,房间里传出好听的女人声音。听声音,张飙知道这肯定是个自信的女人,而且漂亮。但是开门看到人,她还是怔了下——真漂亮啊,帅爹有眼光! “你好,是张飙吧?”鹿北鸣微笑。 张飙右手贴在左肩,弯腰行礼:“是,美丽的女士。帅爹在停车,马上来。” 鹿北鸣被逗笑了,请她坐下,问道:“你有一米八吗?” “不到,一七七。”张飙坐在她旁边的位子,近距离看,那棕红色的长发美的冒泡。似乎有点眼熟?张飙在记忆中搜索这样的头发。 鹿北鸣随口道:“我见过一个市一高的女孩,也像你这么高。” 张飙不太确定地问:“阿姨,你认识鹿西蹦吗?” 鹿北鸣愣了下,这时张隋推门进来,鹿北鸣朝他笑了下,然后对张飙说:“鹿西蹦是我二姐的女儿。” 张飙:“……我舍友。” 张隋坐到鹿北鸣另一边,问:“你们见过?” 张飙便想起来了:“高二报到分宿舍的时候,阿姨去过。” 鹿北鸣:“那正好,明天把我二姐和西蹦叫上,我们再聚一次?” 张飙:“好啊。” 放假这几天没见过鹿西蹦,张飙有点想她了。 第二天还约在同一房间,张飙没让服务生带路,径自走到门前,敲了敲,然后推开。 房间里只有鹿南野和鹿西蹦,看到她进来,鹿西蹦神情古怪:“嗨。” “嗨。”张飙细瞧她两眼,面向鹿南野,“鹿阿姨好。” “好好好,张飙过来坐。”鹿南野笑容热情,待她坐下,拉起她一只手拍了拍,对她是横看横满意,竖看竖满意。 张隋和鹿北鸣在停车场遇上,一同进来。眼看自家二姐要把俩孩子的手往一起拉,鹿北鸣赶忙唤道:“二姐!” “哎。”鹿南野顺势起身,把鹿西蹦推过去,自己坐了鹿西蹦原先的椅子。 鹿北鸣给张隋递个眼色,想让他帮着说句话,张隋却笑而不语。他可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张飙常常提起的那位,两个人坐一起不是挺好?看三狗的表情也半点没有不情愿嘛。 在场的只有鹿北鸣没摸清状况,说:“这么一来,张飙就是西蹦的姐姐了。” 鹿西蹦:“我三月的,张飙六月,我是姐姐。” 张飙笑说:“小孩子才争这个。” 鹿西蹦昂头挺胸:“你比我小,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张飙意有所指:“我只比你小一点。” 鹿西蹦把胸缩回去,小声说:“流氓。” 张隋问:“三狗,西蹦,你们两个谁当伴娘?” “三狗?”鹿西蹦愣愣地重复一声,旋即反应过来,“噗”的一声笑了。 张飙无奈道:“她当。” 鹿北鸣说:“明天去挑礼服,张飙一起来吗?” 鹿西蹦戏谑地眨眨眼:“三狗你一起来吗?” 张飙:“要是三位美女去逛街,我万分乐意陪同拎包,不过选礼服……蹦蹦你确定要我去看?” 想到她那瘸了的审美,鹿西蹦及时选择放弃。 双手叠放,面带神秘微笑,在旁边扮演蒙娜丽莎的鹿南野忽然开口:“西蹦说想买几条裙子,不如等伴娘服选好之后,你们两个去逛街吧?” 鹿北鸣无语:“婚礼还没办呢,你就使唤上了。” 鹿南野一语双关:“早晚的事嘛。” 张飙:“可以啊,什么时候去,蹦蹦打我电话。” 鹿西蹦不满:“蹦蹦像小狗的名字。” 鹿南野:“我看挺好的,多可爱。” 鹿西蹦:“……”妈妈您这是在卖女儿吗? 鹿北鸣:“……”二姐你这是在卖女儿吗? 试好礼服,婚礼前就没有鹿西蹦的事了,在鹿南野的三催四提醒下,鹿西蹦只好把张飙叫出来逛街。 在张飙问她画的是不是一只白化病的长脖子小鸡但其实她是在用抽象手法画一只白天鹅的时候,鹿西蹦就知道这个人的审美和她不在同一个世界。原以为这次逛街会是一次审美观的猛烈撞击和强势碾压,但实际情况比设想中好得多。 虽然张飙什么意见都给不出,不过有个人在你试每一件衣服的时候都认真观赏,诚心实意地说好看,感觉还是非常不错的。 买完衣服,张飙左手拎着纸袋,走在鹿西蹦左边。鹿西蹦良心发现:“拎那么多累不累?我拿几个?” 张飙摇头笑笑:“衣服不重。” 鹿西蹦:“你两只手拎,力量不是均衡一点?” “这样离你近一点。” 鹿西蹦没有接话。 这样有一些些过界的话张飙说过几次,在明白自己喜欢她之后,但是鹿西蹦一次都没有接,却也不排斥她的靠近。张飙想,也许她更喜欢距离。 “走路回去吧?”鹿西蹦问出口,发现表述不恰当,改口说,“走路送我回家吧?” “好啊。” “真想不到我小姨和你帅爹就要结婚了。” 张飙:“准确地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证已经扯了。” 鹿西蹦转过身面对她倒着走:“要是没有我,你就能当伴娘了。” “我的礼服不好找。再说,你见哪个伴娘穿平底鞋个子还比新娘高一截?” “你帅爹基因太强大。”鹿西蹦啧啧两声,“哎,三狗,要是她们生个孩子,你会不会不高兴?” 张飙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就算我今年只有八岁,也不会不高兴。” 鹿西蹦甩头摆脱她的手:“从法律上来说,你是我的……继表妹。” 张飙从善如流:“表姐好。” “哈哈!我还没被叫过姐姐呢!”鹿西蹦颠着步子,一蹦一跳的。 “小心啊,后面路不平。” 鹿西蹦下意识停下来回头看,张飙来不及反应,多迈了一步才堪堪停住,鹿西蹦转回头的时候两人之间不到十公分。 “腿长真可怕,步子这么大。” 张飙主动后退半步,笑问:“五言绝句?” “对!”鹿西蹦转身,和她并排走。 这次分别,再见面就是半个月后的婚礼了。 ☆、伴郎,礼成 收到两张请柬的时候,专栏作家梁珍妮才知道杂志社的帅总编是闺女舍友的爸爸。这个关系说起来有点复杂,但其实很简单——就是她们都被邀请出席婚礼。《都来都往》做过古兰心的专访,所以请柬有她一份,两家四位女性一同出发,把两个爸爸抛下在家。 张隋和鹿北鸣的婚礼定在朋友提供的场地,别墅后的平坦广阔的草坪上。长长的红毯穿过气球拱门,延伸到举行仪式的台子,两旁缀满鲜花,草地上摆放着白色椅子。 梁珍妮拉着夏半月说:“小土鳖,来自拍。” 夏半月:“……” 梁珍妮:“笑一个。” 夏半月呲牙。 梁珍妮拍好照片,把手机给她:“来给我拍几张美美的照片,我要发到微博上。” “哦。”夏半月举着手机,连拍五张不同姿势,还给她。梁珍妮看着满意,便去找她的朋友们了。 许约安慰说:“回去你也开微博,夏妈就不会再叫你土鳖了。” “等我一开,她又去玩别的了,我还是个小土鳖。”夏半月看得很透彻,家里有个夏国宝,活生生的例子,一直在追赶,从未能追上。想到锲而不舍奋力追赶潮流的爸爸,夏半月觉得当个小土鳖也没什么,轻松自在多好。 婚礼还没开始,大人们交际应酬着,孩子们凑做了一堆。 夏半月好奇道:“不知道西蹦的伴娘服是什么样的。” 张飙:“粉色吊带长裙。” 夏半月:“你看到了?” 张飙拿出手机,点开照片:“她试礼服的时候鹿姨拍照发给我的。” “所以你把照片保存在手机上了。”许约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张飙说:“顺手。” 夏半月赞叹:“真漂亮啊,要是抹胸的可能会更好看。” 张飙笑道:“没有胸,往哪抹?” 夏半月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连忙找回立场,反驳道:“还是有一点的。” “对,起码有杯。”张飙刚把手机放回牛仔裤的后口袋,有电话打来,她看了眼,有点疑惑地接起来,“帅爹?” “三狗啊,小王拉肚子了,他太瘦,伴郎服别人都穿不进去,你来试试吧?” “你们在哪?” “男化妆间,你过来我们给你腾地方,要是穿不上我再找人。” “嗯,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张飙道:“吃的东西现在还没摆出来,想吃可以到厨房去拿,从那边小门进去右转。”张飙给她们指了方向,就往化妆间去。 男化妆间在一楼,张飙到的时候张隋和一群朋友站在门口,颇有点恭迎少主的阵仗。这些人要么身高不够,要么工作后疏于锻炼贴了层肉,那身笔挺的伴郎服谁穿都不合适,才想到了张飙。 张飙不负众望,白衬衫白西装服服帖帖穿在身上,很是精神,一开门,震住不少人。 “真难受。”张飙展了展肩膀,衣服处处合适,因而没有活动空间,穿着有些拘束。 “帅呀三狗!”张隋鼓掌,招手叫男化妆师,“来给她拾掇拾掇。” 一个人说:“鞋子!换双皮鞋好。” 张飙不答应:“板鞋也行吧,反正都白色。” 张隋不强求她,点头同意。 化妆师推她坐到镜子前,固定好她的脑袋,熟练地晃动啫喱水的瓶子,然后“滋滋”她一头,两把梳子左右开弓,使得如同小李飞刀,那叫一个快。不到一分钟,张飙那一头蓬松的毛全被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脑门。 “我的头发……”张飙看着镜子里锃光瓦亮的老板头,着实别扭。 “别乱动,没定型呢。”化妆师严肃地说,“你这颗头,每一根发丝的角度都是有讲究的,一动就乱了。” “……哦。” 伴郎妆不用讲究,涂个粉底打个鼻影就完事,张飙皱着眉打量镜子里的小白脸,别扭,太别扭了。她工作以后就得这样打扮?哦不用,她是女的。张飙放心了,从镜子前走开。 张隋上下看看,摆手说:“去二楼看看新娘子那边怎么样了。” 女化妆间比男化妆间豪华宽敞得多,人也多,有专门做头发的,有专门化妆的,还有专门的裁缝以备万一。张飙推门的时候,裁缝姐姐正无事可做,拿手机玩蜗牛推箱子。 裁缝姐姐抬头瞧了眼,又低下头:“走错了,男化妆间在一楼。” 张飙笑说:“我是姑娘,替补伴郎。” 鹿南野走过来,亲切地拉着张飙往里面走:“这么帅气,我差点没认出来。没到时间吧?” “鹿姨。”张飙道,“还有十五分钟。” “我正给西蹦梳头发呢。” “阿姨。”张飙朝鹿北鸣打个招呼。新娘今天自然是光彩照人,但张飙的目光却未停留。 落地窗旁的化妆台前,坐着张飙喜欢的女孩子。粉色的长裙不显得幼稚,反而让她有一种难言的诱惑,她仿若一朵鲜嫩水灵的花朵,盛开在七月的阳光里。她果冻般晶莹的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唤了一声:“三狗子。” “蹦。” 张飙从旁边搬个高脚凳,正要坐下,鹿南野道:“西装一坐就皱了,先忍忍。” “好吧。”张飙无奈。 鹿西蹦幸灾乐祸:“你怎么成伴郎了,张小先生?” 张飙倚着化妆台,低头看着她说:“原装伴郎拉肚子,西装太瘦别人穿不上。” “这样多帅,是不是啊西蹦?”鹿南野站到她的身后,“张飙,帮我递一下梳子。” 张飙没有穿过正装,猛然这么一出场,简直把鹿西蹦帅得一塌糊涂,尤其现在张飙倚着化妆台,大长腿就在她眼前,鹿西蹦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了。但她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鹿西蹦两条雪白的手臂往化妆台上随意一搭,手指一叉,嘴角一翘:“是呀是呀多么帅,这身西装三狗穿太合适了,从正面看反面看都一模一样呢!真是一马平川坦坦荡荡呢!” 张飙笑说:“平胸女生嘲笑太平女生平,来获得成就感,我体谅。” 鹿西蹦:“哼!” 蹦蹦不理她了。张飙看鹿南野一下一下地梳着,梳子从头顶滑到发尾,有些心动,问道:“鹿姨,我能给她梳一下头发吗?” “来。”鹿南野毫不犹豫,把梳子交给她。 拿到梳子,张飙心跳忽然变快,她来到鹿西蹦身后,学着鹿南野的样子,轻轻一梳到底。旁边鹿南野说:“一梳白发齐眉。” 张飙的手指微微颤,又梳了一下,鹿南野说:“二梳百年好合。再来一下。” 鹿西蹦望着镜子中张飙认真的脸,不知不觉心跳跟上了她的节奏。 “三梳……百依百从。”鹿南野临时凑了个词,礼成。 鹿北鸣无语地看着这边,今天到底谁结婚? 时间快到了,几人一同下楼,张飙去找她帅爹,伴郎得站在新郎旁边。 宾客已经入座,张隋和张飙站在红毯尽头,望着那端。看到鹿西蹦出现时,张飙忍不住低头笑,张隋瞥她一眼:“没出息。” 张飙:“你有出息,腿别抖呀。” 张隋不出声了。 小花童们提着花篮,沿途撒着花瓣,夏半月贴近许约说:“西蹦真美,以后你要是先结婚,我当你的伴娘。” 许约轻声说:“别当伴娘,当我的新娘。” 夏半月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许约:“酒窝。” 夏半月听话地弯嘴角。 许约在酒窝上亲了下:“我说,快开学了,作业写了多少?” 夏半月:“啊……你划的我都写了。” 许约:“回去拿给我,剩下的我替你写。” “阿约你真好!” “一辈子都对你好,好不好?” “好呀!” “乖。”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姨——前面小姨说没出现能让她放下工作的人,后面张隋说和女朋友翘班约会。还有提过一次小姨的头发漂亮,后面张隋说想给女朋友梳头发。所以应该是有人猜到的吧?嗯嗯?(这里有星星眼) ☆、别闹,信心 偌大的校园里静悄悄,只有三个班在上课——英明果敢的副校长上学期鼓捣出个新规定:高三的重点班提前一个月开学。 偌大的校园里静悄悄……好像他们很爱学习似的。 上课上到一半,生物老师的小外孙突然发烧,懂事的学生们十分体贴地说:去吧去吧,我们自习! 老师一走,班里就活了。 陈飞雄奔到电脑前,从隐蔽的文件夹找出游戏图标,插上耳机沉浸在杀敌的快感中。班里人对此见怪不怪,各自聊着天。都是爱玩的年纪,又刚开学,真能静心自习的就是个妖怪。班里仅有一只妖怪——马妖。 男生之中论人缘,陈飞雄和李亮亮是万人迷类型,走到哪都受欢迎。这次排座位,马三思和陈飞雄一左一右,中间空个位置,李亮亮才坐到夏半月后排。他们宿舍的另一个人是十六班的,总是独来独往,和他们关系很淡。 下午的英语课上,杨梅老师善解人意地让学生们自习,顺便发张卷子当今天的作业,就回办公室去了。一张卷子做得快的不到一节课就能做完,因此大多数人都选择当堂写。 鹿西蹦写到完形填空,突然有个词忘了意思,按照排除法确定是选这个,但不弄清楚有点不舒服,便问旁边的张飙:“envy是什么?” 张飙:“恩威洁尔阴?” 后桌的李亮亮模仿外国友人的口音:“洗洗更健康。” 马三思推一下眼镜,抬起头:“那不是妇炎洁吗?” 李亮亮:“哦对!想不到你对这个也有研究。那洁尔阴的广告词是什么?” 鹿西蹦:“……” 这群人是哪个星球的生物?不用他们回答,她自己想起来了。 好在副校长还留了一点人性在,没让他们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就可以回宿舍或者出去逛。白天在教室上课还好,回宿舍就有点可怖了。 女生宿舍向来是惊悚电影偏爱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生太多阴气重。上到一层,鹿西蹦瞟了眼,整层全空着,继续从楼梯走上去,每一步还有微弱的回声,鹿西蹦悄悄靠近了张飙,揪着她的袖子。看着前面的夏半月毫无防备之心,走在许约侧面抱着许约的腰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哦这确实是理所应当的,鹿西蹦一边想提醒她“饭可以乱吃,人不可以乱抱”,一边又有点羡慕。 张飙见她害怕,问道:“你要像夏半月那样吗?” “不需要!”鹿西蹦立刻放手,迈着坚毅勇敢的步伐,杀气腾腾上楼梯,却忽然被拉住。 张飙说:“我害怕,你让我抓着衣角好吗?” 鹿西蹦一脸勉为其难的模样:“那你抓吧。” 但张飙错估了“抓衣角”这个动作的难度,因为今天鹿西蹦穿的衣服是紧身的,而且是滑溜溜的。张飙在她腰上捏了好几次都没捏起衣服,鹿西蹦炸毛似的跳开,羞恼道:“臭流氓!” “……”张飙捏着她的后领口,“好了。” 鹿西蹦两手伸到后面胡乱拍打着,不服道:“你提小鸡呢?” “我提小猫呢。”张飙另一只手轻松抓住她的双手,“别闹。” 轻轻的两个字,声音温柔,像是面对调皮的孩子,无奈中又带一点溺爱。鹿西蹦脸有些热,双手得到自由后,她揪着张飙的衣角,沉默地走路。 许约听着身后的动静,不动声色,把夏半月揽得紧了点。 回到宿舍,夏半月在阳台洗衣服,阳台的水池大小正好可以放进一个盆,她弯着腰,哼着歌,洗得很开心。许约搬了把椅子出来,关上推拉门,坐在阳台上:“心情好?” 夏半月回头朝她笑:“阿约,你觉不觉得李亮亮放弃啦。” “为什么有这种错觉?” “因为今天他……错觉?”夏半月在水下冲干净手,甩甩水珠,瞧瞧四周,她的小马扎没拿出来。 许约拉着她侧坐在自己腿上,环抱她的腰:“反正,他不搞小动作你就不用管他。” 夏半月叹口气:“难怪别人说被不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负担。阿约你感觉着我是不是瘦了点?我这个月在家都没吃多少东西!” “是啊,变轻了。”许约心情很好,她没把自己目前的单恋情况归在阿胖所说的“被不喜欢的人喜欢”里面,阿胖对她,是“还没有喜欢”,但终究会喜欢上。许约有绝对的信心。 “我坐你腿上你累不累?” “不累,你软软的,我觉得很舒服。” 夏半月嘿嘿笑:“你坐我腿上更舒服。来不来?” “就这样吧,我喜欢抱着你。” 夏半月扭身,手臂环着许约的脖子,手搭在椅背上,看了许约两秒,突然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哈哈笑起来,问:“像不像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之吻?” 许约挑眉,不反驳她,张口叼住她下巴的软肉,只轻咬几次夏半月就哼哼着求饶,许约松口,看到她下巴上浅浅的牙印,弥补一记亲吻。 推拉门透明玻璃的那边,张飙已然看呆了,然后朝鹿西蹦投去询问的眼神。 鹿西蹦耸肩摊手:“不论你现在想到了什么,都是正确的,或者都将是正确的。” 张飙:“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鹿西蹦怔了下:“啊我肚子疼我去厕所。” 擦肩而过的时候,张飙手指挑起她一缕头发。这一缕头发仓惶地奔跑,从她的手指上路过,终于掉落,回到主人的背后。卫生间的门被关上,张飙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放在鼻端嗅了下,莫名的香。 既然她需要一点距离,那就不再说了,免得她躲闪费力。这样想着,张飙拿了钥匙出门去买水果。 走出宿舍,张飙顿住步子,想到如果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等蹦蹦“上厕所”出来看到自己不在,会以为自己生她的气。张飙返身开门,坐回在椅子上,等鹿西蹦垂头出来,张飙问:“我去买水果,你去吗?” “我没画完呢,你去吧。”鹿西蹦抬头微笑。 “好,我帮你带个完美的橙子。”张飙也笑了下,心无芥蒂的样子,再度出门。 张飙走后,鹿西蹦滑坐在椅子里,发了会儿呆。夏半月无忧无虑的笑声隐约传来,鹿西蹦收起双腿将自己团起来,埋头在膝盖间。 不论你想到什么,都是正确的,包括我喜欢你。但是回答正确,不得分。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许夏”变成了“约胖”,“犬鹿”变成了“狗蹦”,真是很亲切呢…… ☆、杀手,大葱 宿舍楼外的小树林总有小情侣夜间幽会,屡抓不尽。从学校的角度看,早恋是毒瘤,是致幻剂,是升学率的头号杀手!本学期,政教处和教务处强强联手,斥资往小树林的地面上安装了多个地灯,专挑适合约会的位置,一到晚上九点,唰啦!幽幽的紫色暗光亮起,加个配乐就能直接演鬼片。 小树林情侣约会发生率得到有效控制。 但是过了个把月,地灯的威慑力有所降低,到了晚上便会有一队人手持手电筒,潜入小树林探险。 ……也算是个减压途经,学校警告两次就撒手不管了。 以前有的时候,夏半月和许约会到小树林里散散步,自从装了灯,夏半月就不肯再去了。 因为家离学校近,两人的家长都没有来学校接过她们。其实夏半月知道即使家远梁珍妮也是不会来的。所以周五晚上放学,收到梁珍妮短信的时候,夏半月的内心无比惊诧。 “阿约,妈妈说在校门口接我们!” “这么好?” 夏半月注意到她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你觉得……” 许约说:“这一定不是一次平凡的接放学。” 夏半月猜测道:“会不会妈妈买新车了?” 许约:“不排除这个可能,我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夏半月神情严肃:“好的。” 两个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感觉到自己充满力量,什么都不怕。 学校大门口灯光明亮,只见往常分列两边的家长们今天全挤在了一边,梁珍妮如果站在人群中必定十分夺目,显然她不在这边。两人对视一眼,而后一同转向另一边。 本应稠密拥挤的人群之中出现一个透明圈,一位女子双手插口袋迎风而立,方圆一点五米内没有其他任何生物存在。 她,黑长直发简单利落绑成高马尾。 她,黑超墨镜遮住半张脸,红唇微抿。 她,黑色风衣随风轻动,人却纹丝不动。 她,黑低胸紧身衣,黑低腰紧身裤,黑皮靴。 她,就是梁珍妮。 “妈妈……”夏半月顶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汲取许约手中的力气,走到“伪杀手”身边。她听到有人小声说出她的名字,不难想象下周回到学校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梁珍妮挑眉,恩赐般勾了下嘴角:“怎么样,你们夏妈是不是完美HOLD住全场?” 夏半月问:“妈妈你脖子和肚子冷不冷?” 梁珍妮捏捏夏半月的脸,围观人群立刻发出低声惊呼,大概以为残酷杀手母亲要现场虐待她善良可爱的女儿。 “大惊小怪。”梁珍妮松开手,潇洒转身,“走,回家。” 许约:“等等,夏妈,你没开车?” 梁珍妮:“没开啊。” 夏半月:“……那我们会不会上报纸?” 梁珍妮:“别做梦了,你明天穿比基尼去CBD都上不了报纸。” 夏半月:“好吧。”她握紧了许约的手,看来还是阿约最靠谱,最好。 一回到家夏半月就进厨房找吃的,夏国宝刚做好饭,端给她一碗冬瓜汤说:“小心烫。你妈妈都过了四十了,还当自己十四呢。” 夏半月:“四是四,十是十。” 夏国宝:“十四是四十……四?十四四,十四十四,哎呀我这舌头。” 夏半月乐得直笑:“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十四不是四十,四十也不是十四。” 夏国宝:“我闺女真棒!” 吃完夜宵回房,夏半月把窗帘遮得密密实实,坚决不让阳光有机可乘,早早睡下,她要狠狠睡一个懒觉。 无声也无梦,这一夜她睡得很沉,一觉到自然醒。她抱住身边的许约蹭了蹭,满足地笑着伸个懒腰。 嗯?阿约? 夏半月扭脸睁开眼,许约微笑望着她:“饿醒啦?” “睡醒的!” 许约看了眼床头的小闹钟:“十一点四十了。” “四十是四十,十四是十四。”夏半月摸摸肚子,“我饿了。” 许约:“再躺一会儿吧,还没有做饭。” “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四十分钟而已。 夏半月想起刚才的触感,坏笑两声:“你没穿睡衣?” 许约光裸的手臂伸出被子,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呐,谁知道你还在睡呢?我穿了衣服过来,总不能穿着衣服进去。” 夏半月的手如一只海星,爬动,爬动,爬上许约的腰,捏:“没有肉哦。” 许约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内衣上:“这里有。” 夏半月戳了一下,立刻羞得蒙着被子笑。许约拉了两下没有拉开,抿了下唇,手握了握拳,慢慢伸过去,努力用平静的不颤抖的声音笑着说:“长大了哟。” 夏半月惊得拉下被子,眼睛瞪得溜圆,和许约对视片刻,她嗫嚅道:“别捏我……” 许约却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仿佛刹那间被抽走理智的线,许约翻身压在她身体上,凝视须臾,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轻轻吸吮。 突然开启的门缝又悄然关闭。 沉默许久,夏半月噘嘴道:“我还没刷牙,你就亲我。” 许约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方才亲过阿胖之后,阿胖一直不出声,许约心中不免忐忑。但是她不后悔。阿胖不喜欢做决定,只要她不戳破窗纸,阿胖就会当作一切还如往昔。她有耐心可以慢慢等,不急在一时。 “起来吧,我回去了。”许约下床,拿起床头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最后回头朝她笑了下。 许约离开后,夏半月缩进被子,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就是亲了一下么,她们亲的还少么?被亲了心跳变快脑袋醺醺然多么正常。对呀,多正常。啊,世界多美好,生活多幸福,什么都别想。 梁珍妮敲门道:“阿胖起床,帮我择菜。” “好!”夏半月掀开被子应了一声。 换了衣服,拉开窗帘,温暖的光照进屋子,夏半月闭眼闻了闻阳光的味道,开门去洗漱。 梁珍妮在厨房放了两个塑料小板凳,菜篮子放着韭菜,菠菜和葱。夏半月坐在小板凳上,拎出一根大葱来剥。 “阿胖啊,”梁珍妮掐掉一颗葱头,若无其事地问,“最近开不开心?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不好决定?” 夏半月说:“开心!没有。” “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没有呀。” “女孩子呢?” 夏半月的手停顿了下,继续剥葱:“没有呀。” “没多久你就要十八岁了,成大姑娘了,妈妈有些话想对你说。” “嗯,我听着。” 梁珍妮解开捆韭菜的绳子,分了一小把给她,说道:“人的感情有很多种,但是我们对一个人产生感情的时候,很难清清楚楚地标明其中都有哪些成分。我们一生中可能会爱上很多人,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还有我们的爱人,甚至一个陌生人。有时候你爱一个人,你误以为那是爱情,但那并不一定是。它也许是依赖,是眷恋,是习惯,或者别的什么。有时候你爱她,不意味着要拥有她。你明白吗?” 夏半月握着一把韭菜,茫然地摇了摇头。 梁珍妮笑笑:“没关系,有了契机,你就明白了。” 夏半月:“哦……” 梁珍妮挑眉:“哦什么哦,赶紧择菜!我这一大把都择完了你才择了一根!” “……”夏半月默默道:妈妈你是学了川剧变脸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新,后天见!另外预告一下,3.3要入V了,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我很爱你们,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 关于梁珍妮所表达的想法——我是受了两句台词的影响,翻了翻是在《拉字至上》第一季第九集,Dana向父母出柜的时候,Dana妈妈: We all have feelings for our girlfriends, Dana. It doesn't mean you have to act on them. 当然后来父母接受并且祝福了啊哈哈! 但是最后Dana去世了……记得我当时看哭了(捂脸)。嗯不会恰好有人没看到这里于是被我剧透了吧?原谅我吧么么哒=3= ☆、导盲,糖霜 在老师之中似乎开展了一项比赛,比一比谁能把“高三必须抓紧学习”说得更有新意更有感染力。 “个人爱好都先放一放,多记几个公式,多做几道数学题,等上大学你们有的是时间。”数学老师如是说。 在他这么说的时候,鹿西蹦正在书堆后酣睡。昨晚缪斯女神降临,她画了一整夜,没有睡觉直接来上课。张飙看她两眼满布血丝,在她耳边唱了摇篮曲,等她闭上眼睛,便拿她的书本给她记笔记。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卧倒一片,但不乏精力旺盛者说笑打闹。张飙观察着鹿西蹦的表情,看到她微微皱了眉,举起手拢住她耳朵,鹿西蹦的眉头舒展开。 这么舒爽地睡了一上午,鹿西蹦的精神才恢复过来,下午听课格外专注,但是一下晚自习,她又蔫掉了。 “哎,”张飙扶了她一把,“走路当心。” 鹿西蹦打个哈欠,尾音听上去好像叹气:“神将我的眼珠替换为玻璃,以惩罚我上午不听讲。我看不到路啊……”话没说完又是一个哈欠。 夏半月笑问:“要是你不小心摔一跤,会不会原地就寝了?” 鹿西蹦缓慢地点了两下脑袋:“嗯……” 张飙朝她伸出一只胳膊:“喏,给你拐杖。” 鹿西蹦呆了下,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被牵引着前行。 学校里的路灯坏了一盏,忽闪忽闪的,走过那盏灯时,鹿西蹦道:“现在的拐杖都这么智能了,还会绕过坑呢?” 张飙笑道:“那你当我是导盲犬好了。” 鹿西蹦:“对导盲犬三狗子的出色工作提出表扬!” 张飙:“谢谢主人蹦,回去记得给我一根骨头。” 鹿西蹦:“没问题。” 回到宿舍,鹿西蹦忍着困意抽了张纸片,几笔画出一根栩栩如生的骨头,捏到张飙嘴边说:“啊——” 张飙张开嘴,抿住纸片一角,拍了拍她的腰催她爬上床去。将她哄睡之后,张飙从抽屉拿出一个新日记本,在第二页写上日期,把纸片夹在那里。 第二天没等张飙叫她起床,鹿西蹦自己先醒来了。她趴在栏杆边朝下边一望,嘿,张飙还在睡! 鹿西蹦蹑手蹑脚爬下来,小心翼翼搬过椅子坐在床前,把画板放在腿上。今天画……鹿西蹦望着张飙的脸庞,铅笔支着下巴想了想。今天画她的眉毛。 张飙醒的时候,鹿西蹦正在卫生间刷牙。 “睡饱了?”张飙扶着头顶的门框,欣赏她垂到腰际的柔软长发。 “昂,”鹿西蹦一边刷牙,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不阴不晴的天气真是让人不开心。” 张飙:“什么?” 鹿西蹦含混地重复:“天气让人不开心。” 张飙:“什么?” 鹿西蹦吐掉白沫,漱了漱口,把口杯重重在水池边一磕:“我说!我不开心!” 张飙:“哦。为什么不开心啊?” 鹿西蹦气道:“因为你太笨了,笨出银河系了!” 张飙一脸无辜。听见许约在叫夏半月起床,时间宝贵,张飙到阳台上洗漱。 从阳台回来,张飙走到鹿西蹦身后,弯腰贴近她。坐在椅子上的鹿西蹦从面前的镜子里看到张飙的下巴……然后是嘴唇……擦乳液的手越来越慢,开始在同一个位置打圈圈。 张飙拿到梳子,直起身,为她梳头发。 鹿西蹦松了口气,继续擦脸。 “对了三狗,我昨天给你画的骨头,上面忘了画肉。” “真把我当成狗啊?” 鹿西蹦说:“你是萨摩!” 张飙笑道:“那你是什么?” 鹿西蹦想了想:“我……我是一只羊。” 路过的夏半月:“咩。” 鹿西蹦:“我说我是。” 跟着路过的许约:“她在和你打招呼。” 鹿西蹦:“……咩好。我觉得半月像一只荷兰猪。” 夏半月:“猪?” 鹿西蹦解释:“就是豚鼠,天竺鼠。肥嫩嫩的,软乎乎的,超级可爱。” 许约对她使用的这三个形容词略有不满。 夏半月感兴趣道:“那许约是什么?” 鹿西蹦想了好一会儿,说:“机器人吧。一遍闹钟能起床。” 许约:“张飙也能。” 鹿西蹦:“她是因为睡眠浅,你是自制力太强。” 许约:“谢谢。” ……明明没有夸她的意思。鹿西蹦耸肩,偏头对张飙道:“你上瘾了呀?再梳我头发要掉光了。” 张飙笑笑,放下梳子道:“我想到了,你早上是说,不阴不晴的天气真是让人不开心,对不对?” 鹿西蹦站起来,转身笑得十分灿烂:“你好聪明呀,想要什么奖励?” 张飙道:“我没有想要的——不,明天让我给你梳头发吧。” 鹿西蹦扬下巴:“准了。” 这样不阴不晴的天气持续了很久,直到被一场寒冷的秋雨打断。 雨过天晴的周末,张飙出门买了两袋水果回来,鹿西蹦还保持着她出门时的姿势专注画画,张飙算算时间,她已经近两个小时没有休息,便敲敲桌面道:“屁股。” “嗯?”鹿西蹦没动。 张飙:“请抬一下尊臀。” 鹿西蹦抬头盯着面前的墙壁,思考了一会儿,手肘撑着桌子,屁股抬离椅子。 张飙塞了一个厚厚的坐垫进去:“坐下吧。你都画傻了,休息下,傻子蹦。” 鹿西蹦坐下后又愣了几秒钟,才扭头去瞧蹲下绑坐垫系带的张飙,继而看到她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 “你去买水果了。下次叫我一起。你买的好丑哦。” “好啊。”张飙将系带绑成蝴蝶结,起身问,“还买了糖葫芦球和板栗,吃吗?” 鹿西蹦回答:“球。” 张飙从塑料袋里取出纸袋,鹿西蹦拿出一颗,咬一点糖霜在嘴里慢慢融化,甜里有点酸,这样的味道最让人心动。 鹿西蹦纠正:“明明叫冰糖雪球。” “好,我记住了。”张飙倚着桌沿剥板栗,“你这次月考掉了几名。” 鹿西蹦说:“过了誓师大会,我就停一阵子不画了。” 张飙点了下头。 十一月的一个清冷的周一早晨,高考两百天誓师大会于操场举行。马三思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带领全校学生宣誓。为什么不是许约?因为许约做不到像他那样慷慨激昂地讲话。但马三思分明是个面瘫来着,令人费解。 誓师大会之后又有主题班会,要求每位同学写出自己的目标学校,汇总成表格贴在教室前面的墙上。 安宁市面积广,人口多,经济好,学校自然也多。一本院校如安宁大学,安宁理工,安宁财经,安宁师范等,是班里多数人的选择。这个选择单指填写目标时——因为有的人心里藏着一所学校,但不好意思将它写出来。 看到许约写了安宁大学,很多人怀疑她也没有写真实想法,既然叫做目标,那么它应当是高出当下能力范围的,而许约就…… 看到夏半月写了安宁财经,同学们纷纷对她进行了友好的鼓励,只要努力再进步一点,这个目标就很有可能达成。 不过事实与众人的想法正好相反——许约和夏半月的目标,都是安宁大学。夏半月不在意目标过高写出来被人嘲笑,不过许约在意,于是夏半月填了财经。 鹿西蹦说到做到,过了誓师大会就停了笔,只是偶尔在早晨比张飙先起时,会悄悄画一小幅素描。 说来也奇怪,张飙竟然没有一次突然醒来过。 一天比一天亮得晚,一天比一天暗得早。有天鹿西蹦趴在栏杆上探头朝下望,却看不清楚张飙的脸时,心里蓦地涌上一股遗憾。她发了发呆,露在外面的肩膀感到有些凉,便轻轻躺回被子,闭上眼睛,等张飙叫她起床。 鹿西蹦装睡的功力从小练起,早已炉火纯青,任它地动山摇天塌海啸,只要她在装睡,她就能睡得像昏厥了一样。 但是这样一个鹿西蹦,没能顶过那长久的温柔的注视。 鹿西蹦睁开眼睛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张飙惊愕的表情至少维持了三秒,然后笑了笑,答道:“好像长了一厘米。” 鹿西蹦右手伸出被子,用拇指捏着中指,在张飙脑袋上弹了一下:“别长了。” 张飙点头说:“我尽量。” 等两人一个去卫生间一个去阳台,许约从床上爬下来,发现夏半月也已经醒了。 夏半月小声问:“阿约,你觉不觉得西蹦和张飙……” “嗯。”许约简单而肯定地给出回答,来到床边,弯腰想要亲她。 夏半月两手揪住被沿,拉高,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道:“我还没洗脸呢。” 许约笑了一声,双手压住被子,低下头。夏半月闭眼,感觉到许约的嘴唇在自己的眉心停留了一秒,半秒后有一缕头发滑落在自己的脸颊,然后嘴唇和头发一同离开了。 夏半月睁开眼,黑亮的瞳仁盯着许约看,眼神依然清澈,许约却从其中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不同。 许约摸了下她的头顶,轻声说:“不要急,慢慢长大,我的阿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新,后天三更么么哒~ ☆、告白,簌簌 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大爷坐在木头小凳上,戴着棉布手套的手不停转动着黑乎乎的圆锅,火炉烧得极旺。待到可以出锅时,大爷将巨大的特制口袋拖过来,行人和排队等着买爆米花的人们都迅速站远,捂紧耳朵。 “嘭!” 一声巨响,白色的浓烟升腾,扩散。 夏半月深吸一口气,咽口水说:“啊……好香!” 许约正好拿了月考成绩单回到教室,笑着说:“中午我们出去买。” 后桌的李亮亮探身问:“成绩出来了不是?给我看看。” 许约先给夏半月看了一眼,然后给李亮亮。许约拿着的时候没人敢凑上去看,等李亮亮一拿到手,立刻围过来一圈人。 陈飞雄凭借一米八八的大高个,把头伸到人群之上,眯着眼睛朝下看:“哟,李亮亮你不错啊!” 年级四十三……李亮亮往上找夏半月的名字,她二十五。相差十八名,距离又近了点。 陈飞雄撺掇:“请吃饭请吃饭!今天晚上请咱们宿舍吃顿好的!” 李亮亮笑着拍他一巴掌:“得了吧,按成绩不该你请?” 陈飞雄故作严肃:“你要这么说,咱们宿舍回回都得是马三思请客,万年老二啊!是不是三思?” 马三思面无表情推一下眼镜:“我可以请你们吃香蕉,管饱。” 陈飞雄、李亮亮:“……” 开玩笑是那么说,到下午吃饭时,李亮亮大大方方请陈飞雄和马三思到学校外面的火锅店吃了一顿,不为别的,他心情好! 晚上回到宿舍,轮流洗完澡躺上床,下铺的陈飞雄才坏笑着问:“你这么高兴,是不是感觉考上财经有希望了?” 他们宿舍的都知道李亮亮喜欢夏半月,不过在外面陈飞雄没提这事,怕让别人听见传闲话传到许约耳朵里。和许约当了这么久同学,他也知道许约护起夏半月有多可怕,那简直是一只比老鹰还有杀伤力的母鸡。 另一张下铺的李亮亮发出嘿嘿又嘻嘻的笑声,半天没说出一个正常的汉字。 陈飞雄恶寒:“你这笑声这么猥琐。你怎么想的啊?再不追没机会了。” 李亮亮猛地坐起:“我要表白!许约总不能管夏半月一辈子。” 陈飞雄激动道:“什么时候表?” 李亮亮问:“今天几号?” 陈飞雄愣了下:“不知道,好像是九号吧?” 上铺的马三思突然说:“八号。” 陈飞雄:“哇你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睡着了都。” 李亮亮又躺下,嘲笑道:“你是鲨鱼的身子,比目鱼的胆儿。” 陈飞雄抬脚踢了下床板,把马三思震得在被子里摇晃。陈飞雄问:“你告白啥计划?” 李亮亮:“夏半月十五号生日,我就那天跟她告白。” 陈飞雄:“不拿几朵玫瑰花?再摆一地红蜡烛?” 李亮亮哈哈大笑:“那是等着政教处逮住我处分呢吧!我就等晚上叫她下楼,送个礼物,再告个白。” 陈飞雄说:“要是晚上许约不让她下楼你不就瞎了?” 李亮亮一拍脑门:“呀!就是,许约那天也生日……她总不能不让夏半月下楼收礼物吧?” 陈飞雄:“你提前一天说算了……哎!要不然咱们调虎离山!” 李亮亮感兴趣:“调许约?怎么调?” 陈飞雄:“第一步,找人给许约打电话叫她出来。第二步,你把夏半月叫下楼。第三步,完事儿。” 李亮亮若有所思:“要是许约不在,我叫夏半月她肯定下楼。” 陈飞雄:“所以我们需要……” “一个能把许约叫出去的人。”异口同声。说完后,策划二人组一起转头,看向上铺。 陈飞雄踹了一脚床板:“我知道你醒着!” 马三思:“我不。” 陈飞雄两脚一起上,颠球似的踹不停,马三思就像被颠的球,脑袋晃成了浆糊,死撑着不屈服。李亮亮捶床大笑:“你悠着点儿!别把床板踹下来!” “哈哈你放心吧,我早看过了,咱们上下铺床板特结实,踹不掉。马三思你去不去?” 马三思:“我喔喔喔喔……不呜呜呜……” 陈飞雄:“你不去我今天不睡了!我踹你一晚上!去不去!” 马三思颠晃不止,一声不吭。 李亮亮笑得差点断气,抱着枕头擦眼泪,阻止道:“算了算了,你再晃他今晚上睡不成了。” 陈飞雄收回腿,但是还蜷着没放到床上,看着像还准备随时再来一回,突然马三思从床上跃起,蹭蹭从爬梯滑到地上,拖鞋也不穿,两条瘦胳膊握住陈飞雄的脚腕使劲一扯,弯腰对着他的腿“哗”的一声。 陈飞雄瞪着眼珠子,神情呆滞:“……” 李亮亮的眼泪又飞出来了,笑得浑身抽搐。 马三思吐完之后,舒服许多,微笑道:“我去。” 看着马三思脚步虚浮地朝卫生间走,陈飞雄久久地沉默了。 一转眼就到十二月十五。 李亮亮已经紧张了好几天,礼物就摆在他宿舍桌上,包装纸特意挑的有心形图案的,每看上一眼心脏就腾腾往上窜,张嘴就出来了。 晚上下了晚自习,一八三的李亮亮和一八八的陈飞雄中间走着一七零点五的马三思——通过坚持每早跑步,他长高了半厘米——三人一同回到宿舍,陈飞雄和李亮亮目光炯炯地盯着马三思。 马三思面无表情拿出手机拨许约的电话。 “有事找你。” “必须今晚。” “男生楼下。” “三分钟见。” 马三思挂断电话,看着他们:“好了。” 李亮亮:“你们说了啥?” 马三思:“三分钟后她到男生宿舍楼下。” 陈飞雄把礼物塞进李亮亮怀里,推他出门:“跑快啊!路上小心许约!兄弟,加油!” 马三思刚坐下打算在脑子里回忆一组单词,陈飞雄拉他胳膊说:“走啊你还坐着干嘛?” 马三思:“一分钟后出发正好。” “赶紧下楼,咱先找个隐蔽的位置,我躲在暗处,要是你拖不住许约,我就出来帮你。”陈飞雄生拉硬拽,和马三思一起出了门。 到楼下躲好后,陈飞雄挥手让马三思去路灯下站着。很快,许约到了。 “什么事?” 马三思不说话。 许约问:“你说找我有事?” 绿化带的冬青树“簌簌”摇动两下,这是陈飞雄催他说台词。马三思推了下眼镜:“我喜欢你。” 许约:“哦,还有事吗?” 马三思又不说话。 冬青树又摇两下。 马三思念台词:“你同意和我处对象吗?” 许约:“不。” “簌簌簌……” 没台词了,马三思只好自由发挥:“使你与我处对象的充要条件是什么?” 许约:“不具有充分条件。” 马三思:“这么说有必要条件?” 许约:“你总分考过我。” 马三思:“……” 树丛后的陈飞雄:“……” 许约:“还有事吗?” 马三思努力拖延:“你再等一分钟。” 许约蹙了下眉,往黑黢黢的冬青树那边望了一眼,直视马三思:“你在说谎。” 马三思面无表情。 “摇树的是陈飞雄?”许约问完这句,眉头皱起,刹那间想通了前因后果,“李亮亮呢?他去找夏半月了?他要在今天告白?” 马三思竖起中指推眼镜,这是事先约好的求救暗号,陈飞雄从冬青树后跳出来:“哈哈!Surprise!” 许约冷冷地看着他。 陈飞雄尴尬地笑了两声,摸了下鼻子:“许约,你就等一会儿呗,李亮亮人好又痴情,你行行好,给他俩个机会吧。”他一边说,一边挪动到许约旁边,有意无意地挡着路。 许约没再看他们,点开手机通讯录,第一个是“阿胖”,她拨出后将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也捂上去。陈飞雄如果要抢,必须碰到许约的手,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 在许约的电话打来之前,夏半月手足无措。 当时她们宿舍四人刚打开蛋糕盒,许约就被叫出去,不久后李亮亮打电话说送她礼物,夏半月想着左右许约还没有回来,就先去接一下,谁知见到面,李亮亮竟然支支吾吾起来。 夏半月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四处张望,自然是看不到许约。她努力保持镇定,说:“李亮亮,你把礼物给我,我想回宿舍了。” 李亮亮有些慌,这次如果不成功,许约回去一问,知道他这个表现,肯定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念及此,李亮亮一鼓作气,大声道:“夏半月,我喜欢你!” 夏半月没想到自己的话起了反作用,李亮亮就这样说了出来。又望了望四外,仍然没有许约的身影,她有些心慌,于是模仿许约紧张时的小动作,握了握拳,感觉有一股力量注入心中,她深呼吸,牵起嘴角微笑,用活泼的语气说:“你在开玩笑吧?别逗我了。” “我是真心的!”李亮亮急忙说,“我喜欢你好长时间了,但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就一直没说,我知道我突然表白可能吓着你了,但我是真心的。你觉得我哪不好吗?” “不是……” “那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说真心话,你对我心动过没有,哪怕就一次?”李亮亮紧张地盯着她。 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了,事情就难再转圜。夏半月还在等许约,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李亮亮估计那边拖不住太久,心急道:“夏胖胖你给句话,这几年,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夏半月的眼泪快要涌上来,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在李亮亮又一次追问时,开口说:“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啥?”李亮亮愣住,“你背三角函数诱导公式的口诀干嘛?” 阿约阿约阿约阿约……夏半月真的快哭出来了,不停在心里呼唤着。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 很高兴见到你们~~ ☆、伪足,两步 手机铃声一响,夏半月看也不看,立刻接起来喊:“阿约!” 听到这一声,许约的心便放下了,这边是什么状况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许约声音轻柔:“别怕,我在呢。把电话给他。” “嗯。”像是受委屈的小孩终于找到家长,心安了。 李亮亮口唇发干,牙齿打颤,胆战心惊地接过电话:“喂……” “李亮亮。” 冰冷的声音传进耳朵,仿佛数九寒天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许约道:“脑子发热就写张卷子冷静一下,表白不看时机吗?你孱弱的大脑是不是根本分不出一个细胞来记住还有三周就一模这件事?假如影响了阿胖的备考心态你负得起责任吗?我一向知道你蠢,看这两年你沉下心来学习还以为你的智商被抢救过来了,现在看来你仍然是一只活在春天的变形虫。” 李亮亮唯唯诺诺,不敢反驳一句。 许约:“挂了电话,你就对夏半月说,这是你和陈飞雄打赌输了的惩罚,你是在开玩笑。” 李亮亮瞟了眼夏半月,走远两步小声问:“她能信吗?反正我都已经说了,干脆你让我说完,她……” 许约打断:“这不需要你考虑,我会让她相信。把手机给她。” 李亮亮不甘心,前面他真心实意地告了白,结果现在告诉夏半月说这是开玩笑的,那下一次他再告白夏半月也当他开玩笑怎么办?恶向胆边生,他寻思着退一步,不求夏半月表态,至少让她知道自己喜欢她。被人喜欢又不是坏事,怎么就会影响夏半月的心态了? 正想挂掉电话,忽然又听许约叫了一声:“李亮亮。” ……她难道知道我在想什么?李亮亮心虚地问:“干嘛?” “夏半月不考财经。她考安宁,和我一起。如果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了,那我告诉你,你没有。” 李亮亮一愣,勃然大怒:“许约你别太过分了!你这么逼着她学习她能快乐吗?你非要把她捆在你身边才满意?她想去哪想干什么应该由她自己做主,你只是她的朋友而已!” “我是自愿的!阿约没有逼过我任何事!”夏半月突然朝他喊。 李亮亮怔怔地看着她,夏半月的眼睛那么干净,即使里面是对他的怒意,也好看。 一瞬间,李亮亮发现自己很多余,自以为是地伸出一只伪足,想插在她们中间。愚蠢的变形虫。 李亮亮挂断电话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祝你生日快乐。”他把手机递给夏半月,抱着他的礼物走了。 晚风从幽紫色的小树林里吹过来,有点凉,夏半月抱着胳膊,望向她直觉许约会出现的方向。 许约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看到她所等待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一步比一步迫切,夏半月噘起嘴,向她伸出手臂。 许约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背说:“没事了。” 夏半月眼眶泛红,她觉得愧疚,觉得害怕,觉得委屈,但是抱着许约,她什么都不想说,因为许约都懂。 许约的脸颊贴上她的耳朵,软软凉凉的,许约轻轻拍了拍她:“我们回去吧。” 夏半月吸吸鼻子,点了下头。 许约捧着她的脸,在她微凉的唇上碰了碰,不带其他的感情-色彩,只是疼惜她。 “阿约,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错。这事不分对错。” 夏半月垂头:“可是他还会心存希望,这样对他很残忍。” 许约说:“拒绝如果不够彻底,将来你再一次面临选择,与现在无异;如果彻彻底底,他会受挫失意,影响学习。所以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好。” 夏半月拉起她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上:“不论我做什么,你都说好。” 许约笑了笑:“因为你是完美的。” 回到宿舍时,鹿西蹦和张飙正在玩打手背。张飙躲得慢,手背被打红了一片,鹿西蹦又心疼又暗爽。看到这两个一起回来,脸上没点笑意,鹿西蹦和张飙知道有事发生,没有多问。 鹿西蹦说:“等你们等得蛋糕都凉了。” 张飙:“它热过?” 鹿西蹦:“当然热过,没文化。” 张飙虚心受教。 鹿西蹦问:“你们今年要约定什么?” 夏半月回答:“考上安宁大学。” 鹿西蹦:“等下,我说一句,半月的成绩现在已经稳定了,提高的空间不大,你们真的要约这个?” “我们会报名自主招生,有二十分加分。”许约转头看着夏半月,说,“如果你觉得有压力,我们可以换一个约定。” 夏半月道:“压力就是动力,我不怕。” 本人都没意见,鹿西蹦也不多说了。张飙点蜡烛,鹿西蹦关灯,四人一起唱着生日快乐歌。截至此刻,宿舍全员满十八岁。 虽然没有被夏半月亲自宣判出局,李亮亮仍然受到不小的打击。好在他没有一蹶不振,只消沉了几天就重新振奋精神,更加努力地学习,在班里嘻嘻哈哈一如既往。 但是夏半月看得出他不开心,于是夏半月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又于是,许约的心情也不好了。 这年冬天第一场雪的到来,是许约首先发现的。她走到阳台上,伸手接到一片雪花,雪花很快融化为一滴水。 许约回到宿舍,站在空调的风下把自己吹得暖一些,然后坐到夏半月的床边,轻声唤道:“阿胖,下雪了。” 夏半月没有反应。 房间里太暗,找不准位置,但鼻尖是不会亲错的,顺着鼻尖往下,许约又在她的嘴唇上印了一下,说:“阿胖阿胖起床啦,雪婆婆来找你玩啦。” 张飙在许约从阳台回来时就醒了,此时没忍住,轻笑了声,难得许约说出这么有童心的话。 夏半月打个哈欠,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黑黑的一团:“阿约?你刚才对我说话了吗?” “外面下雪了。” 张飙起床打开一盏台灯,走回床头,伸手上去,隔着被子摇了摇鹿西蹦:“蹦蹦,下雪了,起来吧。” 鹿西蹦翻个身,脸对着张飙,蹙眉好似不满地哼哼一声:“嗯……” 张飙欣赏了会儿眼前白皙的皮肤,修长的手指搭上鹿西蹦的脸颊。她虽然没有学过钢琴,但弹一首《粉刷匠》绝对不在话下,毕竟这首歌只有五个音而已。张飙略回忆了下,便在鹿西蹦的脸上弹了起来。 鹿西蹦生气地哼哼几声,一把抓住作怪的手指,拽进被子里。 张飙笑了笑,手挣动一下,碰到了某个柔软的地方,她不敢再动,想等鹿西蹦自己松手,她再把手抽回来。但是在那之前,鹿西蹦先醒了。 睁眼看到张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张飙这个姿势就有点奇怪了,鹿西蹦思考了半天,然后迅速把那只手扔了出来。 “你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吧?”鹿西蹦盯着她。 张飙说:“我好像摸到一面镜子。” “你才镜子!你全家都镜子!” 张飙点头:“这个我不得不承认。” 鹿西蹦一回味才觉得不对,她刚才把她小姨也说进去了…… 四人收拾好一同下楼。这场雪不大不小,但入夜就开始下,地上还是积了一层。四个人两两一组,各推一个小雪球,由于雪不够厚,她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沾上了泥土或树叶也顾不得弄掉。 一路推到食堂门口,夏半月和许约把她们这组的雪球抬起来,放在另一个雪球上面,四人便去吃早饭。出来时雪人已经变了样子,有了五官,有了胳膊,还有帽子和围巾,几个闲着的食堂工作人员也找来材料装扮雪人。 初雪没下多久,太阳出来就停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虽然太阳在灰白的天空上挂着,但在这个人们非常需要它的时刻,它倒成了一个红色圆形小挂件,只能看,不能用。 学生的时间紧紧张张,一天天都充实得感觉不到时针转动。等到雪全部化掉以后,一模跟着就来了。 一模考完,又上了一周半的课,学校似乎意犹未尽,但是学生们已经等不及要回家了。这次寒假只有十一天,据说副校长曾经提议只放七天,但是校长翻了他一个白眼。 “我的闺女!” “我的爹地!” 一进门,夏国宝和夏半月深情拥抱。 梁珍妮一脸嫌弃,分开这俩人:“肉麻不肉麻?无趣不无趣?啊?” 夏国宝和夏半月十分默契,把梁珍妮夹在中间,三人拥成一团。 “我的老婆!” “我的妈咪!” 梁珍妮:“哼。” 尽管许约呵护夏半月无微不至,看顾三餐,投喂零食,保证睡眠,轻松学习……但夏半月还是瘦了。面对自责的许约,梁珍妮拍拍她的肩说:“看我的。” 不出五天,刚有点消减下去的身形就重新丰盈起来,许约摸一摸,很满意,这样的手感才是最好的。 年初二晚上,夏半月在许约家睡,灯已经关掉,从窗外透进来银色的光,两人盖着棉被聊天。 “阿约,你说西蹦和张飙什么时候会在一起?” “不一定会。” “嗯?她们不是互相喜欢吗?” “鹿西蹦不敢。张飙什么都随着她。” 夏半月疑问:“怎么,什么都随着她也不好么?” 许约翻身看着她亮莹莹的眼睛:“打一个比方,她们之间原本有两步的距离,理想状况是她们各走一步,或者鹿西蹦原地不动,张飙走两步。但事实上,张飙走一步,鹿西蹦退半步,张飙又走一步,鹿西蹦再退半步。这个时候她们之间还有一步的距离,如果张飙再走两次,她们就可以在一起。但是,张飙不会继续了,她会完全尊重鹿西蹦的意愿,隔着一步的距离,尽最大所能,宠她爱她。” 夏半月呆呆道:“两步一步那里有点不懂。” 许约:“不管那个了,我的意思是,张飙有一种非常礼貌和宽容的随缘思想。她喜欢鹿西蹦,而鹿西蹦表现出的意愿是暧昧,那么张飙就会停步,不争取。” 夏半月皱眉头:“可是我感觉,西蹦心里是希望能在一起的。要是错过张飙,还会有人对她这么好吗?” 许约:“不知道,但世上只有这一个张飙。她们这种情况,外人帮忙起不到作用。” 夏半月:“啊……既然起不到作用,那我们还是睡觉吧。明天要去看叶师傅!” 许约:“晚安吻?” 夏半月嘟起嘴唇,凑过去亲上,停住不动两秒钟,接着她试着慢慢地探出舌尖,像许约有时对她做的那样,可是刚碰到许约的唇,心底霍然窜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她吓得飞快退开,“哧溜”缩进被子里,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许约愣了半晌,不确定地想:阿胖刚才是……舔了她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 变形虫:单细胞原生动物;由于原生质层的流动,使身体表面生出无定形的指状、叶状或针状的突起,称为“伪足”,身体即借此而移动。(百度百科) ☆、沉溺,表态 在某种程度上,学校是没把高三下半学期的学生当作十八岁左右的普通人类来看待的。 学校认为:月月考试是不够的,要周周考才好;两周回一次家是多余的,要四周回一次才好;一沓卷子是太轻松的,要两沓卷子才好……诸如此类。 参加自主招生不意味着可以放松,在保持原有学习进度的基础上,夏半月还要做针对自招的题目。自招这一系列事情由许约一手包办,从报名到邮寄材料,再到搜集信息制定针对性练习计划,夏半月只在旁边看流程。 二月中旬,材料审核结果出来,夏半月通过,于是在下个周五夏半月需要到安宁大学进行现场确认,然后在周六参加考试。 这段时间班里许多人都在忙自招,因此许约和夏半月两人请假并不显眼。 周五早上,两人背着包从学校离开,搭一个小时的地铁到预订好的酒店入住。酒店就在安宁大学附近,上午去签字确认后,今天就没其他事了。 “要逛校园吗?”许约问。 夏半月摇头:“我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像小孩。” 许约笑道:“明年你看别人也像小孩了。我们到外面走一走吧。” 学校外的街道有些热闹,一些外地的学生来参加自招,陪同来的家长便在附近游览。 “聂阿姨的店。”夏半月远远地伸手指着招牌,上面写着“玉雨手工坊”。 “去看看?” “嗯。”夏半月挽着许约的胳膊,进了店。 手工坊里主要卖一些编织物件和绣品,夏半月看到一个单独的柜台,拉着许约走近后,柜台姐姐笑着介绍:“这是叶雨师傅的作品,两位有兴趣吗?” 夏半月低头一看标签上的数字,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这个价格她可买不起。 出了手工坊,夏半月感叹:“原来叶师傅编的东西这么值钱,她送我好多个了。” 许约心里模糊有些想法,问道:“有没有想过以后也开个店?” “我的……不行吧。”夏半月有点不好意思,“我和叶师傅差好远呢。” 许约:“我觉得很好,而且你的手工会越来越好。” 夏半月:“嗯……这个我们以后再讨论。” 许约:“好。” 下午在外面吃饭时,夏半月忽然想家了,但是回家要坐一个小时地铁,在家待不了多久,又要坐一小时返回酒店,太耽误时间,而且回到家也不见得有热饭好菜和温情对待。 梁珍妮曾经对夏半月这么说:“只要你愿意,你去外星挖矿石我都没意见。”所以夏半月成绩排名,目标学校,如果夏半月不说,梁珍妮就不过问。请假出来之前,夏半月打电话向家里通报去向,梁珍妮压根没提“那你们回家一趟吧”这种话。 二月份太阳落山后还是有些冷的,吃完饭,两人回到酒店房间看了会儿电视节目,然后夏半月去浴室洗澡。 除了吃,夏半月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洗澡。过去在家里住,家人都习惯了她慢悠悠的速度,她在里面待一个小时也不会来催。住校后就不行了,先不说晚上洗澡的短短的时间要分配给四个人,夏半月如果想洗一个小时,洗到一半热水就用完了。再者学校没有浴缸,不能来泡泡浴,乐趣又减半。 酒店的浴缸不见得干净,为防万一,夏半月洗的是淋浴。许约在外面开了空调,免得她出来时冷。 在等待的一个小时里,许约双目放空,背靠着白枕头,半躺在自己那张床上。一望无尽的海平面微微起伏,许约就在这样的状态中慢慢脸红了。明明还没想什么,连阿胖的身形都还没勾画出来…… 浴室的门突然响了一声,许约转头看过去,等了半分钟却没有动静。 “阿胖?” “哎。”夏半月应了声,裹着浴巾站在门后,犹豫不定。她忘了带睡衣进来。洗完澡发现这个情况时,她没有多想,裹上浴巾就扭动门把准备出去,可是门一开,她突然犹豫了。 要不要让阿约把睡衣从门缝递进来,她穿好了再出去? “阿胖,怎么了?”许约又问了一句。 “没事!”夏半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怪,甩甩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去她就后悔了。许约的视线烤得她脸发烫,她垂头盯着脚上的酒店拖鞋,慢慢往前走,直到脸上烫得厉害,她停下步子,站在电视前抬起了头,和许约对望。 不知何时,许约已从半躺在床变为坐在床沿。 电视屏幕的花花绿绿的光映照着夏半月,她像一只刚刚修炼成人的白兔精,站在五光十色的妖精洞口,眼神纯净,却也诱人。 许约的意识走失了,身体受本能控制,光脚走过去。 夏半月一动不动。 “阿胖,”许约轻唤一声,右手抚上她的脸颊,左手将她搂在怀里,“你爱……” “我爱你。”夏半月说。 许约笑起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说不清是谁主动,她们的鼻尖错开,嘴唇碰在了一起。无比自然地,夏半月张开唇接纳了她的舌头,舌尖追逐,缠绕共舞。这样的感觉太好,夏半月有些沉溺,轻轻哼出鼻音,不自觉拥抱住许约,吻得投入。 少顷,夏半月的神志渐渐回归,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身体一僵。许约立时察觉,强迫自己迅速清醒,神色冷静地退后一步说:“你去换睡衣吧。” 夏半月有些被吓到了,迈不开步子,许约找出她的睡衣,放在她手上,温柔地说:“去吧,阿胖,去换衣服。” 夏半月点点头,梦游似的抱着睡衣去浴室。 在她背后,许约攥了下拳头。太失控了。以后要提高警戒,不能再轻易被勾走魂,吓到阿胖。 不过……手指缓缓抚过下唇,许约的唇角微微翘起。 夏半月换好睡衣出来,一字不发,默默躺进纯白的被子,眼睛看着天花板。 许约靠着枕头正在想说辞,夏半月突然坐起来,转向许约,盘腿坐好,面容凝重:“阿约,我要对你说。” 许约愣了下:“嗯,你说。” 夏半月:“你坐好。” 许约盘腿坐正,和她面对面。 夏半月说:“爱很复杂,有很多种成分,我爱你像家人,像朋友,有依赖,有眷恋,但是这个它不是……不是那个,你明白吗?” 许约这次真的愣住了。这话显然不是夏半月自己想到的,那么最有可能,是夏妈对她说的。 ……夏妈知道了? 应该还没有确定,或者不够重视,否则夏妈会直接来找自己,而不是对着懵懂的阿胖讲道理。 这些心思转得很快,许约面无异色,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 夏半月道:“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不意味着要拥有她。”这句话完全是照搬梁珍妮的。 许约又点了下头。 点头这么干脆?夏半月有点不确定了,难道她想错了?阿约不是把她们的感情误当成了爱情? 她一直把阿约当作亲人,从小亲密相处,有些事情早已成为习惯,所以即使隐隐有所察觉,她也没有深想过。可是就算想得再浅,她也知道刚才的吻绝对是过界了的,她一下子乱了。在换衣服的时候,她忽然记起梁珍妮说的那些,才恍然大悟阿约可能是……爱上她了,那种爱。 但是现在看到许约的反应,她又有点糊涂,试探着问:“你……真的明白啦?” 许约认真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想清楚的。” 啊,看来她们心照不宣了!夏半月心情很轻松。在她认为,这件事情不能算“问题”,她和阿约之间怎么会出现问题呢?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偏差,而现在,她已经靠一己之力修正过来了。 许约问:“阿胖,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好吗?” 夏半月笑着说:“当然!我们是一辈子的家人啊。” 许约:“那你能抱我一下吗?” 夏半月:“好啊!” 她穿上拖鞋,走到许约床边,弯腰拥着许约的肩膀,给她一个爱的抱抱。 许约抬手回抱了一下,很快放开,道:“我去洗澡,你快点睡吧,好好休息,明天才有好精神。” “嗯!”夏半月格外开心,没想到她只靠自己也能办好一件事情,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心情一好,睡得就好,早上夏半月刷牙的时候都哼着歌。 许约检查一遍证件和文具,两人出发去考试。 考场在二楼,楼梯口左边有人检查证件,许约送夏半月上了楼,说声加油,目送夏半月朝楼道里走,正要下楼到家长休息室等候,却见夏半月又转身跑回来。 “阿约,我想去厕所,你陪我。” 许约笑了下,要进考场了才终于有点紧张,阿胖的心理素质挺不错。 厕所在楼梯口的另一边,夏半月进了小隔间,许约在门外等,等了会儿没听见声响,正疑惑,夏半月在里面幽幽地说:“阿约,我出不来。” 许约卷起舌头:“嘘……嘘……” 她不会吹口哨,努力吹出来的声音略显怪异,不过这个声音对夏半月极其管用。很快,出不来的小问题得到了解决。 望着夏半月进入考场后,许约下楼去休息室。 在满屋四十岁往上的家长群中,许约显得尤为突兀,有人问询,许约就说是陪妹妹来的。四十多岁的妇女的热情往往很难招架,一群四十多岁的妇女围着问问题,换个承受力弱的分分钟就要崩溃,许约倒游刃有余,应对自如。考了一天下来,几位妇女还和她换了号码,成了“朋友”。 夏半月考出来感觉特别好,许约为她整理的针对性练习题帮助很大,她有预感自己会顺利通过。 返程的地铁上人很多,夏半月站在角落里,许约正面撑着直角的两边,护着她。夏半月小声说今天都考了什么题目,哪些是练习题上有的,哪些是相近的,哪道题不会做,不会做的题许约就细细给她解答。 站了半程才空出座位,坐到站之后,许约道:“先回趟家吧。” “好呀。”夏半月打电话回去,让爸爸做点好吃的。 许约到家时,古兰心正在书房练字。许约端了杯茶进去,放在桌角,坐到古兰心对面的椅子上。 “阿约。”古兰心停笔,朝她笑笑,“阿胖考试怎么样?” 许约:“能过。” 古兰心问:“有事对我说吗?” “妈,”许约看着她,平静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目前是单恋。” 古兰心好奇:“哦?是什么样的人?” 许约说:“完美的人。” 古兰心微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妈妈相信你,你从小有主见。如果需要,我们很乐意给你一些建议。” 许约握了下她的手:“谢谢妈妈。” 因为不是四周一次的回家日,夏半月和许约还要回宿舍。两人走后,古兰心兴冲冲去了夏家。 “珍妮,你知道吗?阿约刚才和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梁珍妮挑眉:“哦?还说什么?” 古兰心:“阿约说她目前是单恋,还说啊,她喜欢的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一直以为会是阿胖先恋爱,现在说不准了。” 梁珍妮微微一笑。 这个阿约,竟然借兰心向自己表态,真是没想到。 想让她帮忙?哼,想得美!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 明天见,么么哒~(づ ̄3 ̄)づ ☆、横穿,冒汗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运动神经信号传导被阻断,但我没想到你走路能走进坑里。”张飙跑到她面前,弯腰撑着膝盖,喘着气说。 偌大的枯黄草地上坐着孤零零的鹿西蹦,正在观察一株干瘪的小草,闻言她抬头翻个白眼:“谁知道这上面居然有坑,挖了坑也不竖个牌子提醒。” 张飙扶她站起来:“门口小黑板上写了‘近期不许横穿操场’,副校长用正楷写的。” 鹿西蹦单脚蹦了两步,狡辩道:“副校长还说不许搞对象呢。在踩到坑之前,谁不是把恋爱当成平地?” 张飙笑了笑:“语文满分。走路疼不疼?需要我背你……” “不需要!”鹿西蹦哼了一声,“扶稳了。” 张飙点头:“是,老佛爷。” 这天是周六,校医室不开,张飙扶着鹿西蹦打车去了医院。医生叔叔握着鹿西蹦纤细精致的脚踝,挑猪蹄似的左右翻着瞧,说:“先拍个片子。” 片子拍出来看,骨头没受伤,医生叔叔开了点止疼药说:“明天再来。” 张飙:“明天?” 医生叔叔说:“现在还肿不起来,回去睡一晚,肿了再过来。晚上疼醒了吃一片止疼药,别多吃。” 鹿西蹦毛骨悚然:“只是崴脚,这么严重?” 医生叔叔瞧了她一眼:“那你下次崴轻一点吧。” 鹿西蹦:“……” 被扶回宿舍之后,鹿西蹦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夏半月和许约去自招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她和张飙,写了半张卷子,鹿西蹦扔掉笔说:“我只是想去学校另一边看看风景,怎么就变这样了?” 张飙说:“生命无常。” 鹿西蹦沮丧,手撑住桌子,单脚站起来。 张飙问:“去哪?” 鹿西蹦不太好意思地说:“去嘘嘘。” 张飙:“什么?” 鹿西蹦:“我去厕所!” “哦。”张飙放下书站起来。 “不用你扶,我自己去。”鹿西蹦顺着桌子蹦到头,然后横着蹦两步,扶着卫生间的墙,慢慢蹦进去关上门。 张飙走到卫生间门外,留神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像偷窥少女更衣的变态,不禁赧然。听到鹿西蹦顺利上完厕所,张飙走回座位,装作没移动过。 只有一只好脚,上厕所麻烦得很,为了减少次数,整个下午在夏半月和许约回来以前,鹿西蹦只喝了一杯水,晚饭也没有吃。 “我带了汤!”夏半月提了一个保温壶,打开盖子浓香四溢,“我爸煮的海带排骨汤,一人一碗。” 鹿西蹦盯着保温壶说:“我不喝。” 夏半月惊讶:“怎么了?” 张飙:“她今天崴脚,上厕所不方便。” “崴脚了?”夏半月关心道,“去看医生了吗?怎么说?” 鹿西蹦咽口水:“你先把保温壶盖上。” 张飙劝了句:“你下午没吃饭,也怎么没喝水,喝点汤不妨事。” 鹿西蹦:“再说一遍?” 张飙:“你下午没吃饭,也怎么没喝水,喝点汤不妨事。” 鹿西蹦:“好,我喝。” 张飙:“……” 许约在一旁说:“走路都不方便,你晚上怎么爬到上铺?” 鹿西蹦愣了下,她没想到这个问题。 张飙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换上下铺。” 鹿西蹦想了想,也只能这样。而且张飙已经说出来,她再说想和夏半月换就显得太刻意了。 张飙见她点头,又问道:“被子枕头和床单,我都换一下,你有其他要求吗?” 鹿西蹦:“就这样吧,谢谢你了。” 张飙:“不客气。” 喝完海带排骨汤,鹿西蹦单脚蹦着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再蹦回来躺上床。一开始住校时她就想睡下铺,现在算是满足心愿了。 等她睡着后,张飙才向夏半月借保温杯,接上热水放在桌上,半夜鹿西蹦要是疼得厉害,方便吃药。鹿西蹦自己忘了这茬,张飙心想如果在她睡前准备这个,提醒了她,恐怕她就没心思睡觉了。 夜里张飙不敢睡熟,一听见哼哼声,立刻醒了过来,下床打开台灯,就看到鹿西蹦一脸难受,额头冒汗,几缕头发黏在上面。张飙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发烧,那就是疼得。 “蹦蹦,蹦蹦。”张飙摇了摇她,低声唤道。 “疼……”鹿西蹦睁开眼睛,眼神湿漉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张飙倒了杯水,递给她一片止疼药,扶她坐起来。 吃过药,张飙哄她睡着了,到卫生间拿鹿西蹦的毛巾在热水里泡了泡拧干,出来给她擦了擦脸,然后坐在床边,借着灯光看了她一会儿。 早上五点半,张飙起床收拾好,搬了椅子坐在床头等鹿西蹦醒。后半夜鹿西蹦睡得不错,止疼药的药效过了,才哼哼唧唧醒过来。 “三狗子,几点了?” “七点。起来我们去医院吧。” 鹿西蹦点头抹了把脸,伸个懒腰,拿了衣服下床,脚还没挨着地,张飙忽然把她抱起来。 “啊!”鹿西蹦吓了一跳,抱紧张飙的脖子,“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夏半月和许约一齐坐起,听着她们的对话。 “你脚已经肿了,别蹦跶了。” “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去。” “开灯。” “都到这了,你放下我吧。” “开错了,那个开关是阳台的。” “三狗!” “开门。” 鹿西蹦垂头丧气,拉开门,被抱进去,才发现水池前居然放了把椅子。 “我是残疾人吗?”鹿西蹦郁闷道。 张飙拿了她的口杯接水,挤上牙膏放在她手里:“你是公主,我是女仆。” 鹿西蹦刷着牙,含含糊糊地说:“哈,穿鞋一米八的女仆,哈?还不穿女仆装,还不听命令,真是个好女仆哈?” 张飙微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鹿西蹦哼了一声,不跟她多费口舌。 刷完牙洗完脸,鹿西蹦把张飙赶出去,自力更生解决生理问题,扶着门艰难地换了衣服,打开门又被一把抱起来。 鹿西蹦碎碎念:“力气大了不起,哈?个子高很厉害,哈?” 夏半月问:“我们能帮什么吗?” 张飙朝她笑了笑:“帮忙把椅子拿出来吧。” 公主被放在椅子上,一边擦脸一边继续碎碎念,张飙充耳不闻,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穿鞋时出了点问题,肿起来的那只脚现在圆鼓鼓的,鞋子放在脚旁边,显得鞋子挺袖珍。夏半月和许约的脚都和鹿西蹦差不多大,只有张飙的脚大,但张飙不仅手瘦,脚也瘦,最后只有张飙的绒毛拖鞋能把鹿西蹦的脚套住。 把鹿西蹦放在医院包扎的时候,张飙去买了双大号绒拖鞋,白色小狗样子,黑溜溜的玻璃眼珠子,塑料小鼻子,前面吐着一小截红舌头,后面翘着小尾巴。 回到医院,鹿西蹦已经包扎好了,没精打采地坐在病号床上。张飙从袋子里拿出拖鞋,鹿西蹦立刻一脸嫌弃,套在自己脚上:“这样的产品也只能卖给你这样审美跑偏的人了。”前后瞧瞧,看到小狗屁股上沾了点脏,鹿西蹦轻轻拍掉。 张飙转身蹲下:“上来吧。” 鹿西蹦身子前挪,趴在她的背上,手臂搭在她肩上,自然垂着。 张飙调笑道:“像背死尸一样。” 鹿西蹦撇撇嘴,抱着她的脖子。 张飙说:“我发现你有一个优点。你不顶人。” 鹿西蹦问:“什么不顶人?” 张飙:“胸不顶人,背着舒服。” 鹿西蹦气得想拧她耳朵,转念一想:“你背过顶人的?” “嗯,初中有个同学,也是扭了脚,我背她去校医室。” 鹿西蹦奇道:“你还不喜欢胸大的了?真是一朵诡异的花。” 张飙道:“不是不喜欢,背着不舒服。正面看,还是挺好的。” “……”果然人类都肤浅,鹿西蹦心里鄙夷,“胸小穿衣服好看,不会破坏衣服本身的设计美感。” 张飙:“胸大不穿衣服好看。” 鹿西蹦气愤道:“你怎么这么色呢!天哪真是个流氓。” 张飙:“……出租车来了。” 医生叔叔说,这只脚要一个月才能好,张飙考虑买一个小背篓,不过鹿西蹦的体型相对小背篓来说还是稍大了些,此提案作罢。 星期一,她们宿舍一行人遭到了热情围观。四人泰然自若,该做什么做什么。 从食堂到教室的一路都有人拍照,进班时,全班同学的注意力空前集中,趴着睡觉的也被叫醒了看热闹。 李亮亮情绪饱满地念道:“爱心高中生照顾病残舍友,浓浓舍友情感动全校师生!我敢打赌,明天报纸头条肯定是这个!” 鹿西蹦批评:“毫无美感。” 夏半月说:“想想看,背一个月,每天往返,风雨无阻,还要照顾,真的很感人啊。西蹦你说是不是?” 鹿西蹦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夏半月转身:“阿约我昨天那道不会做的题你帮我看了吗?” 许约:“看了。那道题目真的很感人。” 鹿西蹦有点脸红,小声嘀咕几句,也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抽成那样你们还在真是太感人啦~(≧▽≦)~ “我真傻,真的……”句式出自高中课文,鲁迅的《祝福》,就是祥林嫂~ ☆、演草,头毛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 美甲店的广告卡片很喜欢印上这句话。这句话可以分析出两个意思—— 如果你容貌美丽,先别高兴,你还有张脸呢别忘了来拾掇拾掇! 如果你容貌平凡,先别放弃,你还有张脸呢还不快来拾掇拾掇? 这么一分析,简直充满了恶意。 然而鹿西蹦越来越认同这句话,甚至她觉得,双手的地位要超过脸。因为,张飙的手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更加吸引她的目光。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严格说起来,她见到这双手的第一面应该追溯到初中那次公园的偶遇,当时虽然非常欣赏,但还不至于念念不忘。及至后来,高中有缘在一个班,也只是单纯地认为这双手被上帝亲吻过,否则为何如此迷人? 通常一样美丽的东西,看得久了,便会习惯以至忽略它有多美丽。 鹿西蹦却反其道而行之,她看了两年半,于是越来越喜欢,如今发展到每节课看两眼,每一眼看二十分钟——在张飙没有敲桌子提醒她学习的情况下。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剩下的五分钟她在画手。 鹿西蹦的演草纸是类似于儿童描画本子的半透明薄纸,只能写一面,翻过背面,字迹稍浅一些,但写算式写公式很成问题。鹿西蹦就在纸的背面,用铅笔画她的手。 从手腕,到手背,到手指,到指尖。每一次,她都按着这样的顺序。 画了那么多幅,现在哪怕是给鹿西蹦一把刀让她解剖张飙的手,她也能轻松地准确分离掉每一块肌肉,剔出干干净净的完美手骨。 这一幅画完,鹿西蹦将演草纸翻过来,写字的正面朝上,从桌面向右边平推过去:“喏。” 张飙接收演草纸,放进桌子右边挂钩上的紫色小蘑菇袋子里。这袋子是张飙家里的围裙包装袋。 四张桌子并排算作一组,每张桌子的右边有一个挂钩可以放东西,鹿西蹦桌子的挂钩夹在两张桌子中间,而张飙的座位在最外,挂钩也露在外面,放东西最方便。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鹿西蹦写了两道化学题,放学铃声就轻快地响起来。 张飙拉开自己的椅子,反身蹲下,背上鹿西蹦。 “半月!我要去战场!那里需要我!不过你放心,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用自己的脚走向你!”鹿西蹦居高临下,朝夏半月伸出手,深情地说。 夏半月配合地伸手,手臂没伸直,让两人的手中间隔着几厘米,营造出悲情的气氛:“好的!西蹦!我等你!” 鹿西蹦:“驾!” “……”张飙迈开步子。 已经是三月,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鹿西蹦张开双臂迎着微风,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张飙:“早春寒,当心吹风感冒。” “阿嚏!”鹿西蹦揉了揉鼻头,眼里含泪,“对不起啊喷到你头毛上了,刚才有毛毛吸进鼻子里。带纸巾了吗?给我我帮你擦擦。” “……不用了,我当你那是喷雾,还带香的。” 鹿西蹦:“迪奥香水,你值得拥有。” 张飙:“串广告词了。” “我知道!”鹿西蹦招手打车。 今天到医院去拆掉绷带,就彻底自由了,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鹿西蹦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迫不及待想跑几步。 还是那个医生叔叔,拆绷带后,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转头工作不理她们了。 鹿西蹦扶着张飙的胳膊,一路慢慢走出了医院,像是重新学了一回走路。 “三狗子,你站到前面去。” 张飙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小心点。”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蹲下。 鹿西蹦摆好姿势准备助跑,看着她的背,脑海中忽然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在高处看到的世界,那个俯视一切的角度很奇妙,也想到自己的手臂环着的她的脖子,自己的大腿夹着的她的腰,想到她托住自己的手,想到她平稳的步子和阳光下有点泛灰色的蓬松的头发。 “准备好!我来啦!”鹿西蹦大声喊,向着她奔跑,跳起来扑到她背上,“哈哈!真爽!” 张飙直起身,把她往上托了一下,往路边走:“医生说,不要剧烈运动,这个月先不要跑了。” “我就跑了两步,这哪算剧烈运动?” 张飙:“以前我觉得对你来说,除了走路都算剧烈运动,现在我不那么想了。一个能走进坑里的人,待着不动比较好。” 鹿西蹦哼道:“那我怎么上课?怎么吃饭?你背我呀?” 张飙笑了下:“可以呀。你这么轻。” “不用你背,我有脚。”鹿西蹦咕哝道。 三月末举行二模,题难不说,评分也很严苛,成绩出来哭倒一大片。这一哭,就像集体开了水阀,此后的周考,三模,再周考,回回成绩出来都有一群女生因为没考好聚在一起抹泪,再互相安慰,堪称一道风景线。 天气越来越热,班里人先是拿湿巾贴在脑门上降温,但湿巾的水分干得太快,后来大家就用纸巾湿水代替湿巾。夏半月觉得这个方法很好,纸巾还能循环利用呢,而且又便宜,不过许约不让她那样做,因为怕对身体不好——毕竟夏半月在小学可是落过水的。 夏半月叹口气,阿约什么时候才能忘掉这件事呢?都多少年了呀…… 高考前,学校放了三天假,让高三生们回家复习。 第一天,许约拿出一套卷子,在旁边掐表,看夏半月做完。卷子是许约自己出的,参考重要知识点和夏半月的错题集。一套全部做完后,许约拿红笔批改,夏半月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感叹说:“阿约你如果当老师,一定会很有名,但是你的学生们应该不敢回来看你,只敢悄悄寄几张贺卡。” 第二天,许约陪夏半月出门玩。 第三天,许约陪夏半月在家玩。 第四天,朝阳红艳,许安邦开车送夏半月和许约去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这一章很幼小是不是?明天和后天都不更新哟!因为要返校了…… 大后天见好不好呀~ ☆、窗外,有电 哨声响起时,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刻。 十二年的努力化为笔墨交上去,但是不论结果好坏,人生不在这一刻停止,未来也不在这一刻开始,时间是一条绵绵流淌的单向河流,已经经过的每一秒都已停止,而每一个现在都是开始。 学生们鱼贯而出,空荡寂静的校园变得人山人海。校门不会立即打开,学生们有的安静等待着,有的四处张望寻找相识的人。鹿西蹦顶着炎炎夏阳,站在人群之中,长发全部高高绑起,编成一条麻花辫子。 忽然感觉到什么,鹿西蹦转头望了一眼,一片高高低低的黑脑袋,看不清谁是谁,她眯了眯眼,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她没有多想,只是凭着直觉在人群中不断穿过,突然一声哨响,校门开了,人群开始前涌,鹿西蹦也偏移了本来的方向,但她仍在朝着直觉的方向走。 “张飙!”鹿西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防止被冲散。 “你看到我了?”张飙神色有些喜悦。 “你会发光!我闭上眼睛……”鹿西蹦说着,闭上了眼睛,随着张飙走,“也能感觉到你的光芒。你的光是是金灿灿的,但又不会刺眼,有点像我床头那盏浅橘黄色的蘑菇台灯,又比那个稍明亮。” 张飙笑了:“你可能有点眼花,回去敷一下眼睛。” “哼,”鹿西蹦瞥了她一眼,“考完试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张飙:“帅爹答应考完和我去骑车自由行,估计出成绩的时候才会回来。你呢?” “画画啊!我的手都要僵了!我要先画个三天三夜,再狠狠睡一觉。”鹿西蹦伸手挡了一下太阳,“你帅爹来接你?” “嗯,不知道他车停在哪。” “是那个吧?”鹿西蹦伸手一指,“和我小姨站在一起。” 张飙:“那就肯定是他。” “啊呀抱了一下,啊呀小姨捶你帅爹……”鹿西蹦说,“我们现在过去好像有点打扰?” “那我们在这边站两分钟再过去。” 鹿西蹦发现自己还握着张飙的手腕,扭头若无其事地松开了。 “蹦蹦,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鹿西蹦扭回头看她,有点期待。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地爱过你这么多年,明天我就要离开……”张飙脸上半垂着目光,带着一点笑,声音低而不沉,很有磁性。 “喂,唱完了,还在发呆?”张飙捏了下她的鼻子,抬头看到张隋向她们挥手。 鹿西蹦有点缓不回神,喃喃说:“你声音真好听。” “好听得你都没听歌词,是不是?”张飙无奈,“过马路吧。” 鹿西蹦问:“歌名叫什么啊?我回去再听一遍。” “《窗外》,好几年前的歌了。”张飙走到车前,笑道,“帅爹,你怎么能又找了一个更年轻的年轻姐姐?阿姨知道了会生气的。” 鹿北鸣高兴道:“嘴上涂蜂蜜了吧?小鬼头。” 张飙说:“一见到阿姨我就忍不住想夸赞,大概我这个人和帅爹一样,太实诚。” 鹿北鸣笑出声来:“我看是一样天生深情款款。” 张隋弯腰行礼:“美丽的姑娘,很荣幸与你聊天,希望下次见面快点到来。” 鹿北鸣抛媚眼:“英俊的先生,我也期待着下次见面。” 鹿西蹦:“……”小姨学坏了。 张隋:“三狗,上车。” “等一下。”张飙扶着鹿西蹦的肩膀,低下头,嘴唇在她的耳边轻轻张合,“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唱完这两句,张飙直起身,朝她笑了一下,坐进车里。 “西蹦,上车我送你回家。”鹿北鸣道。 “哦。”鹿西蹦坐上车,双手捂着心脏发呆。 鹿北鸣问:“你摸胸干什么?内衣扣开了?” 鹿西蹦怔怔道:“我的心脏,快出来了。” 鹿北鸣:“那你是回家还是去医院?” “……回家。” 鹿西蹦和张飙都还在路上的时候,夏半月和许约已经到小区了。 两天四场考试,正好四个家长一人接送一场,最后一场轮到夏国宝。 夏国宝停好了车,和两个闺女一起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一开,就听见梁珍妮的亮嗓门:“这么小就爱翻别人的东西,还想私自拿走,这要是不管管,将来长大了从事什么职业可就说不定了!” 父女三个互相看一眼,走出电梯,见隔壁的小潘媳妇领着她的儿子站在夏家门口,脸憋得通红,扯出一个假笑:“小孩不懂事,瞅见新鲜的,哪个不是想看看摸摸?再说了那个东西又不值钱,我们就是真拿走了,再赔你一个好的不就行了?这么较真干什么,小家子气的。” “看看没问题啊,你随便看,你一天三顿地来看都行,要是只摸两下我不会说什么,忍忍就过去了,我也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不是?但是三岁的小孩不懂事,三十岁的大人总该懂事了吧?不经允许擅自拿别人的东西这是什么行为,你小学没学过道德课啊?” “妈,怎么了?”夏半月问。 小小潘从他妈妈腿后挪出半个身子:“姐姐好。” “哎,你好。”夏半月对他笑笑。 梁珍妮:“没什么事,我在和你小潘阿姨讨论子女教育问题。饿了吧?来,赶紧进来,阿约也来。” 进了门梁珍妮就连珠炮似的说:“今天小潘媳妇带儿子过来,我转个身去拿糖果,她就带着儿子进阿胖房间,等我过去一看,小孩正往兜里装东西。你说我都看见了,小潘媳妇也不让儿子把东西放回去,那我就亲自掏出来,结果是阿胖小学的王老师送的玻璃球。我可记得,那是放在抽屉的收纳盒里的,明明白白是重要的东西,我说她两句不过分吧,她还敢跟我呛!” 坐在沙发上,夏半月抱住梁珍妮说:“妈妈真好!” 梁珍妮:“那当然。你不在家,我得保护好你的东西。” 夏国宝从冰箱取出装在小盆里切好片的菠萝,扎上四根木签,放在茶几上:“吃吧,酸酸甜甜。” 梁珍妮吃了两片,说:“对了,你们去考驾照吧?正好暑假有三个月,一个假期就拿到小本本了。” 夏国宝说:“太热了吧这天。” 梁珍妮:“那你说什么时候学?寒假穿那么厚,塞进车里不难受?早完早了。” 夏半月说:“行。” 许约也点头。 夏国宝:“问一下那个小鹿去不去,去了一起,还有那个张飙,人多热闹,哦还有李亮亮。” 夏半月看了眼许约,拿出手机说:“我先问一下西蹦。” “学车?” 鹿西蹦放下画笔,走下高脚凳,换右手拿手机,往客厅走:“这么热的天,不会中暑吗?” 鹿南野在客厅整理鹿西蹦从学校带回来的东西,见她过来,问:“半月的电话?” “嗯,问我学不学车。”鹿西蹦说,“半月你和许约去吧,我不学。” 鹿南野拿着紫色小蘑菇袋子看了看,不知道鹿西蹦还要不要这些,就停下手,等她打完电话。 “冬天也不学。半月你是不是忘了我肢体不协调?开车要用两只手,两只脚,我哪分配得过来?以后就光赔人家车钱了。” “嗯,等你们学车的时候我去给你们送绿豆汤。拜拜。” 挂了电话,鹿西蹦问:“怎么了?” 鹿南野:“这袋演草纸你要留着吗?” “你帮我翻一下吧,里面有的背面画了画的留下,没画的就扔掉。我去继续画了,妈妈辛苦!”鹿西蹦拿了根冰糕咬在嘴里,坐回高脚凳上,接着画那只萨摩。 “西蹦,你画的全部都是手吗?是张飙的手?”鹿南野在客厅问。 “嗯。” 鹿南野夸道:“这手真好看。” “是啊,她手指的关节特别有美感,指甲形状也生得好。”鹿西蹦顿了下,“她手上有电!” 鹿南野听到后笑了下,问:“她放了假做什么呀?叫她到家里来玩吧?” “来不了,她要去骑行,不知道去哪。”鹿西蹦扁了下嘴。 “哎?西蹦,这字不是你写的吧?这么俊。” “什么?”鹿西蹦没注意听。 鹿南野念道:“你的左眼今天有点肿,很可爱——3月21日。” 鹿西蹦停下笔,对着萨摩愣了会儿,这什么东西?她写过这个? “这张也有,你过来看看。” “我看看。”鹿西蹦走到客厅,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写着:这是一道送分题,你重复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有趣——4月16日。 鹿南野问:“这是什么?” “这是……张飙的字。” 鹿西蹦坐下,找了几张纸,又找到一张有字的,这张是用的是红笔,看来是想到的时候随手写上去。 你有一根头发在头顶弓起来了,像卧着一只正在行走的毛毛虫——5月15日。 鹿西蹦:“……” 鹿南野:“嗯,这个比喻,挺有想象力的,哦?” 又有一张:你早上刷牙时说星期六还要上课真不开心,其实我听清了,故意问你三次“什么”是为了让你笑。另外,今天其实是19日——5月20日。 鹿西蹦挑出全部有字的演草纸,一张一张看过去,有时是三两句,有时是一大段,也有时是摘抄。有一个缩小的张飙在脑海里表演,说每一句时会是什么表情,用什么语气,又是怎样的眼神看着她。 最后一次标记的时间是6月3日,张飙在纸上画了一只运动鞋和一只手,写了一句话:我很喜欢你。 鹿西蹦笑着掉出了眼泪,叹了口气说:“画得真丑。” 作者有话要说:我食言了,今天有加更。今天为什么有加更呢?因为我太难过了哭得止不住,就想写东西。我小学班主任带完我们毕业就去另一个城市了,我高中的时候去看她,我们随处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小面包挂件,她觉得很可爱就买给我了。还有我从初中到现在的最好的朋友,她和她男朋友去旅行的时候给我带了一个小月老的挂件,祝福我早点找到对象。这些都不值什么钱但我特别珍惜,每次放假回来看到就觉得超温暖,因为我和她们都不常见到面了。我本来在整理东西,打开我存放纪念品的小盒子突然发现这两件东西都不见了,就跑去问我妈,她说是别的小孩来玩,弄坏了她就扔了。整个盒子里对我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但是都没有了。我现在难过死了,虽然可能有点矫情但我是准备把那两件东西一直带着的。我倒不生她气,她扔了是因为她不理解那些小东西对我重要,观念不同就没必要怪责。可是东西没有了就回不来了。不说了我去吃汤圆,大家元宵节快乐 ☆、不敢,不会 想的很多的人所感知到的时间,比心思简单的人似乎会长那么一些。 十六天,在鹿西蹦的感觉中就是一百三十八万两千四百秒,每一秒都在熬。 从成绩出来的前几天起,鹿西蹦的情绪起伏甚大,坐立不安,手机不离手边,包括去上厕所的时候。白天对着镜子梳了十几种发型,稍有响动就心跳加快,却直到晚上也没有消息传来,心情一次复一次跌落,散开头发趴在床上,准备结束这什么也没有做的一天。 晚上许约打电话来说夏半月想见她,想到这些天自己的失常和失望,鹿西蹦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走一走,换换心情,便答应第二天去驾校找她们。 听说了夏半月嗓子不舒服,鹿南野提前做好冰糖梨水放在冰箱里,等鹿西蹦出门的时候让她带去。 打着遮阳伞到驾校时,许约正在车上。练倒车入库的场地旁边有一颗巨大的树,洒下一片阴凉,树荫下放着一条宽而扁的长凳,背靠背坐满了学员。 远远看到她过来,夏半月就挥起了手,一直挥到鹿西蹦站在面前。 “冰糖梨水。”鹿西蹦递过去。 夏半月打开瓶子闻一下,喝了一口,抬头朝她笑:“好甜。白裙子像仙女。” 鹿西蹦笑了下:“嘎嘎嘎。这是对小鸭子的回答。” 夏半月噘嘴,她嗓子哑了。看到车上的许约招手,夏半月放下瓶子说:“我先去练车了。” “嗯,顺利啊。” 许约下了车走过来,喝了口梨水坐下:“张飙还没回来?” 鹿西蹦情绪落了回去:“没。我昨天问小姨,她说姨夫和张飙跑到国界线去了。” “哦,不是张飙告诉你的。” 鹿西蹦叹口气,过了会儿,抱怨似地说:“成绩都出来了,她还不回来。” “她十七天没有联系过你,但是你小姨能联系到她爸爸。” “是啊,一条短信都没有……” 许约问:“那你怎么不发?” “以前放长假,总是她先发短信的,这次我等了十天都等不到,我就想,她是不是放弃了。”鹿西蹦说着鼻子一酸,立刻眨眼忍回去。 许约旁边的男生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你坐这吧。” “哦,谢谢。”鹿西蹦坐下来,收了伞低头整理,轻声道,“那天考完出来,她给我唱了首歌,那时只是觉得感动,但是等了很多天,她都没有找我,我就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我想起她最后在我耳边重复了一句,越想那句话,我就越忐忑,一天一个想法。” “重复哪句?”许约问。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鹿西蹦折好了伞,放在腿上,“我这几天动不动就想,她是不是在和我道别?她想说的,就是再见,还有珍重?” 许约:“百分之百是。” 鹿西蹦:“百分之八十?” 许约:“One hundred percent.” 鹿西蹦:“……” 许约说:“你找她吧。她只是放弃,又不是不喜欢你。” 鹿西蹦有顾虑:“万一她不喜欢了呢?” 许约语气平淡:“不喜欢就不喜欢,你想追她可以去追,你不想追那就错过。”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犀利?”鹿西蹦受不了地说,“你眼里只有半月是女生吧?这态度天差地别的。” 许约看了眼鹿西蹦的胸,没答话。 鹿西蹦欲哭无泪:“好好我不说了,我算怕了你了。作为你的朋友我能不能给你提个建议?” 许约:“请说。” “你稍微放松点吧,”鹿西蹦眉宇间有些担忧,看看周围,挨近一点问,“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对她?那如果她以后和你在一起了,你知道她是因为习惯还是因为喜欢?” “生活里不是只有爱情这一件事。我们在一起当然是因为爱情,但没有必要把现有的感情也替换成爱情。”许约说完后,停顿了半分多钟,沉默思索着,见夏半月下车向这边走,又很快地说了句,“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鹿西蹦问:“半月考得怎么样?” “有加分,能上,但专业有点危险,如果被调剂了就进去再转。”许约拉着夏半月坐在自己腿上,接着说,“经济类的分数线高,她将来想到银行工作。” ……就不能考虑下她的感受吗?鹿西蹦无语,道:“我听说数钞票很累的,而且都不是自己的,数着数着就厌世了。” 许约道:“想想以后那些钱都是我的,就不会厌世了,是不是阿胖?” 夏半月笑着点头。 鹿西蹦觉得坐在这俩人旁边真是太累了,要时刻做好准备,防御精神攻击。 夏半月嘎嘎嘎地问:“西蹦,你去哪个学校?” “还没想。” 夏半月问:“诶?你是不是要去美术学院?咱们这的美院不太出名。” 鹿西蹦笑道:“你太后知后觉了吧,艺考早都过了,我也不是美术生。” 夏半月茫然道:“不学美术还能当漫画家吗?” 鹿西蹦:“为什么不能?如果我想学画画,找我妈的朋友就行。我要画漫画,不一定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里面,我不喜欢那样。过于投入,容易厌倦——对我来说。” 夏半月疑问:“不是越投入,越热爱吗?” 鹿西蹦:“艺术家都是诡异的花,包括你面前这个未来的艺术家。” 夏半月小小地惆怅了一下,说:“那张飙怎么办啊。” 鹿西蹦蓦地愣住。 许约道:“张飙不怎么办,张飙对着吸音海绵唱了两年的歌,不准备再唱了。” 夏半月:“啊!西蹦……” 许约直视着鹿西蹦,问:“你有投入过一次吗?画画我不了解,我只说你对张飙,你喜欢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半点厌倦,你怎么就肯定你和她恋爱之后就会突然不喜欢了?她真是太宠着你,把你宠得以为什么都不做就能一直享受她的关爱。你既自私,又蠢笨。” “阿约!”夏半月皱起眉,扭头低声道,“怎么能这么说……” 许约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坐在边上休息的光头教练劝道:“小姑娘们有话好好说,别把话说那么重,你看这明明是好意。” 许约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通了。许约问:“你在哪?” “在机场,刚下飞机在等行李,怎么了?”周围有点吵,张飙示意张隋注意行李箱,走到边上去听电话。 许约:“你家地址多少,几单元几楼几号?” 张飙问:“什么事?有东西寄给我吗?我等到了市区去取可以吗?” “你把住址发给我,我有事,以后再说。”许约挂了电话,等短信收到之后,转发给鹿西蹦,说,“爱去不去。” 夏半月哑着嗓子道:“西蹦,你如果想去,就去试一试吧。” 鹿西蹦看了看她们两个,不发一言,起身离开。 夏半月说:“阿约,你这么做太激进了,你不是说过外人帮不上忙吗?” 许约揉着夏半月用玫瑰花洗过的头发,低声解释:“情况不同,总比等张飙彻底放弃了再追悔要好点,对不对?” “不对。”夏半月这次意外地坚持,但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只好重复道,“你这样不对。” 许约:“以后不这样了,不要生气。” 夏半月摇头,从她腿上起来,坐到旁边,平心静气地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好,你各个方面都很强,但是弱者也有自己的考虑啊,不能因为你是强者,就让别人遵从你的想法。虽然你的想法比较正确。” 许约有点惊讶于她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拿不定她有没有深层的意思,便记在心里,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再想想。” 鹿西蹦从驾校离开后,看着路口,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她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可是鹿南野在家里,她不想被看出来。站在路口想了两次红绿灯变换的时间,她走到车站,坐车去了公园。 虽然是暑假,但天气热,来玩的小孩子不算很多。 鹿西蹦知道许约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许约那样说是什么意思,语气不好她并不介意。 坐在长椅上听着身后夸张的叫声,鹿西蹦突然感到很累,由内而外地感到疲惫。海盗船停了,鹿西蹦付钱坐到最后一排,抓着扶杆,机器刚刚启动,鹿西蹦就喊了出来,一起乘船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鹿西蹦不管不顾,大声地喊着,当所有人都在喊的时候她却哭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害怕?突然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有多么恐怖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她喜欢张飙,喜欢到自己不敢去想的程度,一不留神就会自己在脑海里排练对张飙说“我喜欢你”的场景。 为什么不能怯懦?她这样的人,万一呢?万一她真的做不到长情,又一次失去了全部的感觉——或许就在一个普通的早上,她看到张飙,心里却泛不起哪怕一丝涟漪呢? 可是,错过了要怎么办? 错过张飙,她要怎么办? 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不会再有了。 “姑娘,你还要再坐一次吗?”工作人员问。 鹿西蹦被惊醒一般,匆匆走下去,左右望了望,便奔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崴脚情节我是参考两个崴过脚的同学,又在网上搜了搜,最后那样写的,但是因为不够了解所以可能还存在问题,请包涵一下。另外,画画这方面我不太懂,如果有错误希望大家可以指正,谢谢大家! ☆、抱歉,善良 门被拍响的时候张飙正要榨西瓜汁。拍了几下还没有停,张飙关掉榨汁机,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乌黑的发顶。 “蹦蹦,你怎么来了?”张飙开门问。 鹿西蹦捂着肚子气喘吁吁,一个字也说不出。 “先进来。”张飙半扶半拖,把她弄进门,关上门问,“你跑来的?从哪?有人跟踪你?” 鹿西蹦一个劲摇头,指了指嗓子,快要冒烟了。张飙道:“你坐这歇一下,喝西瓜汁还是水?” “水。”鹿西蹦咳嗽两声,问,“姨夫呢?” 张飙一边用电磁炉煮水,一边回答:“去吃软饭了。你找他?” “我找你。我从公园过来的。” 张飙拿了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温热的白水,端到客厅里:“公园到这有一千米了,你一路跑来没有摔跤?你还是先别坐了,起来在屋子里走走,我给你弄一点淡盐水,看你满脸都是热汗。” 鹿西蹦摆手:“不用,我现在腿软走不动,就想坐着。” 张飙刚起身又坐下来,问:“你说找我,什么事?” 鹿西蹦喝了口热水,喘了一会儿气才开口:“我看到那些纸。” 张飙“哦”了一声,点头道:“抱歉。” 鹿西蹦皱眉:“为什么要道歉?” 张飙:“我不知道你会看。那些东西令你困扰了吗?你不需要管那些。” 鹿西蹦道:“我来找你是想问,你能继续喜欢我吗?” 张飙笑了下,眼神依然温柔:“水总会凉的,续一点热水无济于事。” “如果有我帮你加热呢?”鹿西蹦微微倾身靠近她,“三狗,你能继续喜欢我吗?” 张飙愣愣地看着她:“你……” 鹿西蹦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终于明明白白说了出来,鹿西蹦觉得此刻她是将自己的心捧在手里,等着张飙来接收。 但是张飙摇头道:“我不接受远距离。” 鹿西蹦语气急迫:“如果我和你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呢?哦对了你考多少分?” 张飙报出成绩,鹿西蹦眉眼含笑:“我比你高两分。你去哪里我也可以去。” 张飙问:“你不去美院?”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就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鹿西蹦有些郁闷。 张飙道:“你有你的人生规划,我作为外人不应当插手,也不必要好奇。” 鹿西蹦疑惑道:“所以你其实没想跟我在一起?” 张飙:“怎么会,我很想。但你是自由的。” 鹿西蹦说:“我是自由的,也是爱你的。” “哦……”张飙低下头,偷乐似的笑了两分钟,道,“我特别高兴。” 鹿西蹦小心地问:“那你可以继续喜欢我吗?” 张飙点了下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你的。” 鹿西蹦:“那在一起呢?” 张飙握了一下鹿西蹦的手,说:“我想,所以如果你也想,就在一起。” “我想啊……但是,”鹿西蹦犹豫道,“我可能会突然不喜欢你,你……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吗?” 张飙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合则聚,不合则散,我看得很开。在一起的时候认真投入就好,不必要考虑太多未来的事。” 鹿西蹦内心觉得张飙给的说法是有问题的,但是不论怎么想,都似乎这是最好的态度。鹿西蹦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张飙起身问:“喝西瓜汁吗?” “喝。姨夫搬走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是啊,开学以前就我自己住,开学后这里就闲置。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过来。”张飙在厨房里说。 “好。你去哪个学校?报志愿的时候我来和你一起吧?”鹿西蹦抬头观察着房子的结构和装修,心里列了几处需要更改的设计,便将目光投向张飙修长的背影。 张飙端了西瓜汁:“安宁理工,我想跟的导师在那里。” “那我一起。” 张飙笑道:“我要报城市规划专业,你也去?” 鹿西蹦不在意道:“城市规划怎么了?也要学美术的吧?” 张飙点头说:“有入学考试,考徒手画。” 鹿西蹦立刻兴奋道:“要学素描是吗?我教你!” 张飙想了想:“也好,能多见见你。” 鹿西蹦心跳砰砰跳得不规律起来。她忽然发现,和张飙确定了关系,就再也不用躲避情话,也不用掩藏自己的反应,一切都坦诚得近乎梦幻。咬了咬嘴唇,鹿西蹦脸颊红红地说:“我也很想多见你。” 没过几天就该填报志愿,到学校确认志愿以后,接下来就是安心等录取结果。 七月下旬,录取结果出来,接着通知单陆陆续续被送到家中。 虽然许约一再说能考上能考上,但夏半月难免会担心。直到拿着录取通知单看到上面的名字,夏半月才真真切切地相信,她真的考上了。 接着,许夏两家老老少少齐聚一堂,摆酒庆祝, 晚上夏半月喝了点酒,有点发懵,一到家就想往床上扑,被梁珍妮揪着去刷牙洗脸洗脚之后才给扔到床上。许约过来时先到夏半月的房间想看一眼,发现夏半月没有换睡衣,犹豫了一下,转头便看到梁珍妮挑眉看着她。 “夏妈。”许约轻轻合上夏半月的房门,梁珍妮下巴指指书房,许约便跟着去。 梁珍妮坐在老板椅上,俯视着小板凳上的许约,许约面容平静,仰头与梁珍妮静静对望。 “我好看吗?”梁珍妮问。 许约说:“好看。” “我好看还是阿胖好看?”梁珍妮又问。 许约说:“阿胖好看。” “你是我女儿吗?”梁珍妮继续问。 许约点头:“是。” “对,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一个女儿想要掰弯另一个女儿?”梁珍妮双手抱胸。 许约眼中带笑:“因为我爱她,因为我能给她最大的幸福。” 梁珍妮问:“如果我们阻止呢?” 许约平静地叙述道:“您不会的。” “还用上尊称了?是,我从发现到今天都没有插手过,但是这确定,一定,肯定,不代表我将来不阻止。” “因为我们都是女生吗?”许约有些不解,她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夏妈明明看得出她是真心爱着阿胖。 梁珍妮放开手,两只手臂搭在两边的扶手上,说道:“同性没有关系,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但问题是,你比阿胖聪明太多,只要你愿意,稍稍使一点手段就能让阿胖对你死心塌地,而难保未来你不会采取这种激进的办法。” 听到“激进”这个词,许约灵光一闪:“您对阿胖说了什么吗?还是……给她看了什么书?” “我给她看了一些书,但是不具有诱导性,所以如果你觉得她开始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那只能说明你以前对她有所禁锢,而当她发现了更宽广的世界,就会想要反抗你。”梁珍妮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两下,“爱是什么?是温柔和善良,你对阿胖,不够善良。” 许约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梁珍妮眼睛一瞪:“先前你耍小计谋想让我帮忙说服兰心,我就没理你,现在你还想让我帮你掰弯阿胖?你这还没恋爱智商就下降了啊。” 许约连连点头,态度恭敬。 梁珍妮翻个白眼道:“阿胖跟你在一起,不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都是我的女儿,但是,这应该由智商情商比较低的一方做出决定而不是由你。” 许约道:“我只做决定,不行动,也可以……” “嘿,嘿,阿约你先打住。”梁珍妮道,“你那叫不行动啊?又亲又抱又摸的。” 许约低声辩驳:“那是顺其自然,阿胖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那当然,你们从小亲到大嘛,呵呵,但是你上回摸她胸是怎么回事?不会那么碰巧你就只摸了那一次就被我看见了吧?” 许约脸上一红:“嗯,有过几次。” 梁珍妮:“……” 许约说:“可是阿胖她对我也有意,我相信你看得到吧?也许只是毫不起眼的一点点,甚至根本不纯粹,但是我可以等,我能做到始终像我今天这样爱她,我也做好了准备,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在付出。妈,你知道两个人能相爱有多难,既相爱又合适更加难,可是只要我等到阿胖爱上我,我和她就会一辈子幸福,你要阻止我们吗?” 梁珍妮被那一声“妈”叫得心酸,皱着眉心,无奈地说:“你对她怎么样,我看在眼里,你们两个都是我养大的,可是就算你等到了,你能半点没有迟疑地说,她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吗?我的意思不是指,两个人共同生活一生必须要全部为爱,这世界上多的是人互相饲养,搭伙过日子,为了人类繁殖而成家,但是你们要那样吗?你愿意,你甘心吗?” 许约走前两步,跪在梁珍妮的腿边,将头搭在她的膝盖上,弱声问:“那我应该怎么样?” “你叫了我十八年的妈,你也是我的女儿啊,我也心疼你呀,孩子,”梁珍妮摸着她的头发,说,“当双方的爱不平等的时候,爱得多的人太受累,你可以忍,但是你本可以不忍。相爱这个词,最好的主语是两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一方依附于另一方。你明白吗?” 许约安静地趴在梁珍妮的膝头,趴了许久,她开口说:“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亲爱的小天使们,我恋爱了!实话说我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但是我现在想到她心脏就砰砰砰啊!这几天我身体一直不舒服,另一方面我总是总是想她以至于非常难以集中精力写文,所以没有办法保证准时更新。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要隔日更了,下一次更新在后天(3.11),我尽量中午发但是如果没成功那就要到下午了哦。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个春心萌动的小作者(///A///),不要笑话我啊么么哒! ☆、咖啡,四季 八月驾照拿到手后,趁着假期清闲,两家的四位女性成员一起去拜访了梁珍妮的父母,回国已经是八月末了。 到底是年轻孩子身体好,夏半月和许约回到家躺了一天就把时差倒过来了。第二天许约睡醒打电话,夏半月那边占线,许约便带上出国时买的两块石头到隔壁找夏半月。 走进房间,看到背对她坐在床边讲电话的人,许约没有出声,站在一边望着她圆润白嫩的手臂和小腿。 夏半月挂了电话转回头看到许约,笑道:“你来多久啦?” “没多久,”许约坐在她面前,将刻有“阿约”两个字的石头递给她。 夏半月放在手心看了看,抬头说:“我的字好幼稚。” “好看。刚才谁的电话?”许约问道,她听到夏半月对着手机说了几声“好”。 夏半月说:“李亮亮的,叫我出去喝咖啡。” 许约:“我……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啦!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次不会被吓到的。”夏半月笑吟吟地看着她,“阿约你放心,我一定能处理好,相信我!” 许约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好,我等你。” 夏半月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去了,外面的咖啡店要花多少钱?一百够了吧?” 许约:“你就穿这个去?!” 夏半月看看身上的背心和短裙,问:“怎么了,是不是显得胖啊?我今天踩秤瘦了几斤呢。” “不是不好看……”许约表情有点纠结,是太好看了,“咖啡一百够了,要是买不起就不喝了。” “好的!”夏半月背上小白兔双肩包,“那我出发了,回来我们再玩。” “哦……” 夏半月脑袋后面的马尾一甩一甩地走了,许约坐在床边,听到关门声,摊开手掌,看着手里刻着“阿胖”的石头。 梁珍妮端着一杯茶路过房门口:“哟哟哟,啧啧啧,现在追还来得及哦。” 许约抬头时梁珍妮已经走过去了,她低头盯着被夏半月坐皱了的地方,突然起身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门上挂着“请勿打扰”。 “……”许约回到房间,躺在阳台的单人躺椅上,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像是阿胖的温度。 同样的阳光也照在夏半月的脸上。 李亮亮招手叫服务生过来,道:“你挪过来点儿就不用被晒到了。” 夏半月翻开单子看着:“我想晒太阳,今天太阳不烫。” 点了咖啡,李亮亮两手十指交叉,指肚微微用力扣着手背,垂头看着桌面,心里有些紧张。 夏半月问:“你考上财经,你爸爸送你什么东西呀?” “啥?哦,一辆车。再恭喜你一次,厉害。” 夏半月笑道:“谢谢。那你今天是开车来的吗?” “没,”李亮亮摇头,“我驾照还没考完,估计得九月底。对了,你这次出来,没跟许约说?” “说了呀,我说你找我。” “那她能让你一个人来?”李亮亮诧异,他都准备好直面喷火龙了,结果许约居然没来? 服务生端上咖啡,夏半月尝了一小口,吐吐舌头,不好喝。 李亮亮感慨道:“她终于把你放生了。” 夏半月问:“什么放生?” “你以前就跟养在鱼缸里的小金鱼一样,被许约管着。”李亮亮说起来还有点义愤填膺。 “哦,”夏半月笑笑,“但是我没觉得碰到玻璃,那个鱼缸我待得很舒服。” 李亮亮撇嘴,不以为然。 看着李亮亮喝了三次咖啡都没说出话,夏半月主动问:“你这次找我是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那个,咳,就是……”李亮亮猛地忸怩起来,咽了咽口水,心道这时候必须要有勇气啊,便提了口气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喜欢你吗,那是真的。我喜欢你。” 说完李亮亮自己先脸红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嗯。我知道。”夏半月手放在桌下,握了握拳头,看着他说,“我在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对不起。” “啊?”李亮亮傻眼,愣愣地问,“你早就知道了。那……你是装的?是许约让你装的?” 夏半月摇头道:“是我自己不敢说破,怕做不成朋友。我不希望你追我,那样会让我很为难,对不起。” 李亮亮睁大眼睛,表情呆滞地望着她,半晌,他喃喃道:“你说得这么绝……许约教你的?” 夏半月又摇了摇头。 “所以你就是……根本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有过一点感觉?以后也完完全全不想跟我在一起?”李亮亮语气有些小心忐忑,“是吗?” “是。”夏半月愧疚地看着他。 “是这样啊……”李亮亮神情茫然,顿了良久,轻声说,“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儿。” 夏半月咬了下嘴唇:“对不……” “不用。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我不起,你没一早拒绝我,我觉得挺庆幸的,能带着一心的希望喜欢你这么长时间。夏胖胖啊,你永远都不用跟任何人说对不起,谁能喜欢你,是那个人的幸运。我挺幸运的,就是……还不够幸运。”李亮亮含住食指关节,用力咬着,免得会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地哭出来。 夏半月有点惶然,无意识地望了望四周,然后紧紧握着拳,起身想说什么,看着李亮亮低垂的头颅,最后没有开口,轻轻离开了。 走得远了,她抬手看着手心里的石头,心中便觉得像许约就在她身边一样无所畏惧。 从花园式的咖啡馆出来,路边是与咖啡馆的矮栅栏配套的铁艺长椅,夏半月朝车站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到另一边的长椅上坐着许约。许约坐姿端正,目光沉静,看着眼前车来车往。 夏半月怔怔地望着她,心里忽然打起了雷。 轰隆隆——整颗心脏都在颤抖。 许约若有所感,侧过头看到了她,朝她微笑一下,用口型问:“回家吧?” 夏半月说:“好啊。” 她站在原地,看着许约向自己走来,眼前仿佛看到了四季。春花盛开,夏树茂盛,秋风凉爽,冬雪浪漫,全都在。 许约没有问一句,陪她走到车站,等来了车。公交上乘客稀落,许约走在前,一直走到最后一排,坐到窗边,夏半月坐在旁边位子。 公交车开动了,许约看着窗外,没有出声,夏半月知道她不是生气也明白自己没有做错,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阿约,我和李亮亮说清楚了。”夏半月凑过去。 许约转过头,鼻尖相距五厘米。 “我可以在爱你的同时,也深深喜欢你。”许约问,“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夏半月往后挪了一点点,许约却比她更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退回去道:“这是我想要的,爱,喜欢,一辈子。” “阿约……”夏半月瞳仁水亮,如受了惊的不知道躲的小动物。 “没错,我们是家人是朋友,但我还想做你的爱人。”许约不再克制自己眼中的爱意,那些深厚缠绵的感情倾泄而出,瞬间将夏半月淹没,“我对你的喜欢,从一开始就不是错觉,不是误会,是真真实实发生又一分一秒加深的,我想和你恋爱,和你成家,我们两个人相爱相守,只有我们。你明白吗?是爱情啊,阿胖,你知道了吗?” “阿约……”夏半月看到许约的眼圈在泛红,心一下揪紧了。 “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可以不做决定,一年十年都可以,你不用害怕失去我,我这双眼睛是你的,不会看别人多一眼。过去我对你束缚太多,你没有感觉到,是因为我对你太过了解,我清楚你所有的边界线,甚至有一部分是我亲手帮你设的,我怎么可能触线呢?你是善良的,而我不是。我认定了你,就让你习惯我的存在,我认定没有人能比我让你更幸福,就不言不语隔绝外人的探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过问你的意愿,因为我也认定了,你终究会爱上我。我是自私的。现在,我把全部都给你看,我心里的角角落落都给你看,你把我看清楚,看多久都可以。阿胖,我不需要你决定,我可以等。” 夏半月问:“如果……” “没有如果。你只要想,你爱我,还是不爱我,不要想如果。我们走到哪里,就是哪里。我不会推翻你的任何决定,只要你是出自真心。你也,”许约伸出手,抚平夏半月微皱的眉心,“不需要为难,我不是在追求你,我是在等你爱我。你不需要因为我爱着你,就改变你对我态度,我爱你很久了,我适应,也很喜欢你对待我的方式。你如果想装作不知情,我就当作我没说过,你如果想要距离,我可以走远,直到你想再次见到我。你可以做你一切想做的,你可以不管我是爱你的,你可以……” 夏半月捂住了许约的嘴。 “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我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夏半月问,“为什么你就觉得我是毫无感觉的?为什么你不想,我觉得舒服不是因为你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边界线,而是你的束缚恰到好处才让我觉得舒服?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相信你?” 许约被捂着嘴,声音很闷:“那你……” “终点站了,我去前面刷一下车卡,我们再坐回去。”夏半月站起身,弓着腰以免脑袋撞到车顶,走到车头刷了卡,再坐回到最后一排,许约的旁边。 夏半月说道:“我觉得舒服,那就是舒服,不论你做了什么,你能让我感到舒服就是无错的。你说了那么多,就是两句话:一,你爱我是爱情;二,你等我爱上你。现在第一句我已经知道了,第二句……你就等着吧。” 车又开了,夏半月坐正目视前方,面容严肃,两颊慢吞吞地浮上两坨粉红。 许约吃惊地发现夏半月走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她面对不愿解决的问题不装鸵鸟了,她开始模仿夏妈了! 哦,这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至少,她没有否决,许约低下头微笑——这样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哟!下次更新在后天(3.13)的晚上十点钟(22:00)……嗯。 ☆、蒜苗亲,暖房组 军训结束后,大多数人至少被晒黑了两个色号。例外的人有夏半月——暑假练车已经提前完成了晒黑任务,以及任意——体弱不参加军训。 台上宣布军训圆满完成后,穿着军训服的新生们大声嚎叫着把帽子扔向天空,男生们起哄抬起教官往天上抛,女生们忙着合影。时间不早,拍了几张照片后,苗红蒜跑到夏半月身边,热情地挽上她的胳膊:“半月亲我们去吃麻辣锅吧!” 夏半月一头黑线:“昨天吃了麻辣锅,前天吃了麻辣锅,大前天我们吃的也是麻辣锅,今天能不能换一个啊?” 苗红蒜仰头望着她说:“今天不一样的啊半月亲我们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军训结束吗?” “你吃麻辣锅是庆祝,我吃就是受苦呀蒜苗亲……”夏半月无奈地被拉着走上了通往麻辣锅店的康庄大道,“何川呢?” 苗红蒜道:“她说累了先回宿舍。” “那她和任意可以一起吃。”夏半月说道。 “你在开玩笑吗半月亲她们两个怎么可能一起吃饭?”苗红蒜惊奇地看着她。 夏半月问:“怎么……不能?” 苗红蒜:“你以为一个官二代和一个富二代相遇之后会像她们的父辈一样官商勾结相亲相爱吗那是不可能的半月亲啊你真是太单纯了!” “……”夏半月咽了咽口水,她替苗红蒜觉得口渴,“蒜苗亲,以后这么长的句子可不可以加几个标点啊,我有点跟不上你的语速。” 苗红蒜听取建议:“哦,我说,何川和任意,她们两个,当然不可能和谐相处啦毕竟她们两个又不存在利益纠缠而且气场碰撞简直不能更激烈!” “嗯……哦。”夏半月点点头。 “你是不是没听清啊半月亲我再给你重复一遍?”苗红蒜体贴地问。 “不用了我刚才买了一台复读机放在我大脑里面……”夏半月本来想一口气迅速说完,但是她发现这一点都不容易,顿了几秒,才放慢语速继续说,“你说的那句话,我慢速重播两遍就明白了。” “哎呀呀半月亲你真幽默啊哈哈哈哈有短信!”苗红蒜拿出手机开始和别人聊天。 那狂放的笑声戛然而止说停就停毫无缓冲,夏半月愣了半晌,才默默自己消化掉。苗红蒜好比一根小朝天椒,和她相处几乎不会有平和状态——除非她在发短信。 吃完麻辣锅回到宿舍,只有任意一个人在,瘦骨伶仃的身子拥着纯白的被子,仰面睡得很香。夏半月轻手轻脚拿了衣服去洗澡,出来后看看时间,又拿着迷彩服到阳台去洗。晾好衣服,夏半月涂上护手霜,发短信问许约在哪。 自从上次许约坦陈心意,两人默契地减少了见面次数,且虽然两人在同个学院,却不在同一个系,因此军训的场地不在一起,宿舍也不在同一幢楼,每天想要见面有些麻烦。 以爱情的方式被许约爱着,对夏半月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或者说,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只是她选择自欺欺人,不去面对。当听到许约说那番话时,霎那间夏半月心里有一种直觉,她会爱上许约,或快或慢,但结局一定是这样。 直觉是说不清楚的东西,它时常带给人决心和惊喜,但有时它也会蒙骗人们。夏半月有这样的一种直觉,但她不想去依赖它,她想自己做决定,自己去感知、感觉、感受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 她愿意与许约在一起,一辈子,但她希望自己明白,那究竟是不是因为爱情。 开学二十天,夏半月和许约只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宿舍楼下的大厅有桌椅供人休息等待,许约坐在宽大的木椅子中,腰板挺直,从她面前经过的人都下意识绕了半圈。许约的视线没有焦点,甚至可以说带了点懒散,平视着前方,把拿手机看偶像剧的宿管阿姨看得有点怕怕的。 夏半月走来的时候,许约转过头,朝她微笑,目光好似在无声地说“你来了”。 “阿约,我们到学校走走吧。” “好。” 许约站起来,和她并肩。 学校有很大一片地方用作景观绿化,如果单独隔离出来,这里也可以算是小花园或植物园,草地树木假山人工湖,应有尽有。 来这里的以情侣居多,湖边长椅基本没有空着的,都坐着一对一对甜蜜鸳鸯,两人在外围找到一个幸存的石椅,坐了下来。 夏半月:“西蹦和张飙租的房子收拾好了,说让我们明天中午过去,可以吧?” 许约点头:“可以,明天上午我们买点东西。” “那明天上午十点在我们宿舍楼下见?” 许约笑了下:“好啊。” “真是想不到呀,这么快她们就住在一起了。”夏半月感慨。 许约道:“公主和保姆。” 夏半月嘿嘿笑了笑,说:“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刚刚好两个人住,听起来真好。” 许约:“我也觉得。” 夏半月摸摸肚子说:“我饿了。” “那我们回去。”许约起身,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回去吗?” “嗯。”夏半月望着她,笑出一个酒窝。 两人慢悠悠地走回到夏半月楼下,许约道:“我不进去了,明天十点在这见。”百 合 小 说 群 4 9 0 6 3 0 9 0 0 ( 非 作 者 群 ) “哦,那……明天见。”夏半月道。 许约:“你回去吧?” 夏半月点点头,走进大门,停了一下,转回头看到许约还在原地,便对许约挥了挥手。许约也笑着挥了挥,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了头。两人隔着玻璃大门相视而笑,夏半月一边招手一边走出去,两人相对走近,同时伸出胳膊拥抱了一下,夏半月拍了拍许约的背,说:“明天见,阿约。” “明天见,阿胖。”许约低头在她颈窝嗅了一下,缓缓退出她的怀抱,面对着她倒退两步,又笑道,“明天见。” 夏半月也笑:“明天见。” 回到宿舍,夏半月照镜子,脖子那里没有变红。是错觉吗?明明感到又痒又烫。阿约的呼吸,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热了? 晚饭依然是夏半月和苗红蒜一起去吃,吃完回到宿舍,何川和任意都不在。苗红蒜去了阳台打电话,夏半月一个人待着,有点无聊,便拿出细绳和玉珠,打算给宿舍四个人各编一条手链。 编手链时夏半月的状态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四条编完,苗红蒜刚刚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夏半月随口说:“电话打这么久啊?” 苗红蒜却似乎有点心虚,嘿嘿笑了笑不答话,抬头看到另一边的何川和任意都怕上床睡了,指了指小声说:“我关灯了哦你先去洗澡吧。” 夏半月点头,把手链放在一边,拿睡衣去卫生间。 第二天上午苗红蒜很早出门,何川和任意都不爱开口,夏半月看了一会儿书,看的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她发了发呆,回过神发现离十点还有十五分钟,便下楼去等许约。 一下到一楼大厅,透过玻璃门就看到许约站在外面。 “阿约!”夏半月跑过去,“你怎么来这么早!” 许约道:“看书看不进去,就早点过来。” “真巧……”夏半月抿唇笑了笑,“那我们就走吧?” “嗯。我们买一个果篮带过去好不好?” 夏半月摇头道:“果篮贵,我们买几种水果,拎着袋子去就行了。” 许约点头说:“听你的。” 在校外租房子是鹿西蹦提出的,但房子是张飙找的。 租的房子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住户大多是老师和学生,户型比较普通,但很经济适用。夏半月和许约到了之后,四人聊了聊天,然后张飙去厨房做饭,鹿西蹦大热天的感冒了,就坐在沙发上抱着瓶子喝热水。 没有主人带领,暖房二人组自助参观房子。房门都是打开的,先看到的房间里放着画架书桌电脑,夏半月愣了一下,接着看到隔壁的另一个房间,一张双人床。 夏半月看看许约,眨了眨眼。 许约耸肩:“就是这样。” 夏半月:“……”这情况有点超出想象她需要冷静一下下。 许约瞧了瞧墙纸上的涂鸦,评价道:“画的什么鬼?” 鹿西蹦喊:“来吃饭啦!” 两人结束游览,到厨房帮张飙端盘子。厨房的面积就整个房子的比例来说是有些偏大的,不过这恰恰是张飙选择这个户型的原因之一。菜上齐后,张飙拿湿巾给鹿西蹦擦了擦手,洗了杯子倒四杯橙汁,才坐下来吃饭。 吃饭的小桌子特意搬动过,鹿西蹦不用挪动就能在沙发上吃。四人围着小桌,边吃边喝边聊,气氛轻松自在。 说话间夏半月时不时跑神想到那张双人床,左思右想,终于想通了—— 恋爱就是要睡一张床的呀! 那这么说,她和许约早就睡一张床了,有什么差别吗? 想着想着……夏半月就脸红了。 许约问:“阿胖,怎么,辣到了?” 夏半月摇摇头:“么么哒。” “嗯?”许约慢半拍反应过来,心里小兔跳跳,面上故作镇定,“哒。” ☆、长经验,爱咋咋 将近一个月没回家,夏半月居然也没觉得很想念。 到家第一眼看见的必然是夏国宝。夏半月伸开双臂:“爸爸!” 夏国宝做同样的动作:“闺女!” 梁珍妮从书房走出来说:“够了够了啊,多大人了还抱来抱去的。” “妈妈!”夏半月小跑过去抱住她。 “哼。”梁珍妮揉了揉她的头发,“饿不饿?” 夏半月说:“我想吃麻婆豆腐。” 梁珍妮:“夏国宝,听见没,你闺女要吃麻婆豆腐。” 夏国宝答应道:“好嘞!家里刚好有豆腐,等会儿就做。” 梁珍妮:“我想吃苹果。” 夏国宝:“好嘞,我这就去切。” 苹果端上来,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梁珍妮坐沙发正中间,夏国宝挨着老婆坐,夏半月挨着爸爸坐。看了几分钟夏国宝就觉得无聊,见边上闺女看得也不专心,就小声对夏半月说:“她看她的,咱聊咱的。” “好呀。”夏半月也小声问,“聊什么?” 夏国宝:“聊天嘛,就是随便聊聊,想到哪说到哪。” 夏半月点头:“你先想一个话题。” 夏国宝想了想,语重心长道:“你去年就满十八岁了,现在也上大学了,有些事情呢想尝试你就尽管去尝试,爸爸不会管束你的。” 夏半月:“比如说?” 夏国宝瞄了眼梁珍妮,见她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便凑近了一点道:“我同事们的姑娘,都是一上大学就谈男朋友了,你要是想谈,就谈呗,成不成先不管,长长经验也行,是吧?” 梁珍妮忽然道:“就你会信人家一上大学就谈朋友,那都是早恋了之前瞒着的。” 夏国宝:“你不是看电视呢么?” 梁珍妮:“我一心二用。你这话题一点都不劲爆,有什么可避讳的。” “……”夏国宝背过身,把脊背朝着梁珍妮,面对着夏半月,说,“我看着李亮亮挺喜欢你的是不是?你对他感觉怎么样?虽然你俩不在一个学校了,有点不方便,不过俗话说‘距离产生美’,整天黏在一块也不见得好,你觉着嘞?” 夏半月表情有点尴尬:“呃……我对李亮亮……没感觉,我已经拒绝他了。” “哦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不说他了,你班上有没有看对眼的男生?”夏国宝问。 梁珍妮道:“我说夏国宝同志,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么八卦干什么?你干脆跟小潘媳妇组个队,每天小区遛三趟,专门搜罗各家私事得了,小区的娱乐圈建设就靠你们了。” “我这是关心女儿!别人家的事我才不会多管。”夏国宝说,“看你的花美男去吧,别老打扰我们父女俩交流感情。” “嘿!行,行,你们说吧。”梁珍妮撇撇嘴。 夏国宝和颜悦色地问夏半月:“刚才说到哪了?” 夏半月抿了下嘴唇,说:“爸爸,要是我找了个女朋友呢?” 夏国宝摇头道:“哎哟哟那可不太好。好端端的怎么想到这茬?是不是有女孩喜欢你跟你表白了?那你可得利利落落地拒绝啊。” “夏!国!宝!”梁珍妮“啪”一声放下遥控器,横眉竖目,“敢情你跟了我这几年,一点进步都没有啊?你交上来的心得体会都是从网上抄的吧?你是不是打心眼儿里就觉得我的研究没有价值?啊?你给我如实地说!” 夏国宝吓愣了,连忙转身说:“没有没有,我那都是自己写的,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真的,向地藏菩萨起誓。” “那你凭什么让阿胖拒绝,还利利落落地?你知道阿胖喜不喜欢人家吗?还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是,阿胖只能和男生在一起?你给我说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就是……我其实就没什么意思。我,这么说吧:首先,阿胖没表现出喜欢女孩的倾向;其次,作为父亲我当然希望阿胖能幸幸福福地生活,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可现在这个大环境它还不够宽容,阿胖和女孩在一起要承受很多压力,我心疼女儿没什么不对吧?最后,我想抱小孩……”最后这条理由夏国宝说得有点心虚。 “你当然对,你哪可能有错啊?你可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啊,我不得什么都听你的?”梁珍妮扯扯嘴角,说,“我们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可惜我年纪大了生不出来,你想抱小孩不然现在就去领养一个吧,我不反对。” 夏国宝发现自己不慎触雷,赶紧正襟危坐,低头认错:“老婆,我不对,我改正。” 梁珍妮哼一声:“回头把我上个月那篇三万多字的论文抄一遍,手写,不准有错别字。现在,去拖地。” “遵命,老婆大人。”夏国宝哈腰点头,立刻起身去拖地。 夏半月慢慢挪过去,贴着梁珍妮,问:“妈妈,许约……你知道啦?” 梁珍妮“嗯”了一声,语气有点淡淡的。 “那你,怎么看?”夏半月问。 梁珍妮睨她一眼,说:“爱咋咋地。” 夏半月嘿嘿笑了笑,抬起身子在梁珍妮脸上亲了一下。 几天假期感觉在家没待多长时间就完了,期间夏半月单独去叶师傅家消磨了一个下午,其实叶雨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给她的了,但隔阵子去一趟叶师傅家已经成了习惯,通常师徒两个就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各编各的,没有交谈,也很温馨。 假期过完,夏半月和许约一同坐地铁回学校,地铁上人多,一有声音就显得很吵,两人坐在位子上不说话。下了地铁后,四周变空了,便似乎沉默也膨胀了。 “嗯……阿约。” “嗯。” 夏半月转头看着她:“你长得真漂亮。” 许约笑起来,说:“你长得真可爱。你舍友们人好吗?是怎么样的性格?” 夏半月觉得舒服许多,道:“都特别好,苗红蒜你见过的,还有两个,任意呢,身材又细又瘦感觉挂在电扇上就能像飘带一样转圈。何川呢,酷酷的,头发刚刚到肩膀走路的时候无风自动极有杀气。” “……”许约想象了一下场景,“所以,你和苗红蒜关系最好,也学会她的说话方式了。” “对呀,学会一点。”夏半月勾住许约的小手指,“我和你关系最好。” 许约笑了下,小手指动动,说:“没什么,别在意,你有新朋友我很开心。我和你不只是朋友,所以不会因为这个吃醋。” 不只是朋友?这句话放在以前或者放在以后,都没有错,放在现在……也没有错。夏半月瞧了许约一眼,不做声地走着,心思渐渐移到勾在一起的小手指上。 心跳有一点不稳。就一点点。 ☆、柳下惠,光棍节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晚上鹿西蹦熬夜到三点才爬上床。 当初鹿西蹦说不考美院时,鹿南野没有反对,后来鹿西蹦说和张飙一起学城市规划,鹿南野也不置一词,女儿已经成年,未来人生的分岔路应由她自己去选择。 鹿西蹦进这里是为了和张飙在一起,对这个专业本身,鹿西蹦本就不爱好,以后也不打算做这方面的工作,因此到学校上课时,她只听自己感兴趣的,作业按时交,更多的时间她在做自己的事情。 短故事,长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鹿西蹦画了几个本子,但还没有让自己完全满意的。 起初鹿西蹦画画时会让张飙在旁边看,但无奈张飙对这些一窍不通,只会赞美,一个有价值的建议也提不出来,后来鹿西蹦就赶她睡觉去了,自己一个人在隔壁房间安静地画,画完再去睡。 虽然睡着双人床,却没有什么旖旎的事情发生,这张双人床,它就单单纯纯是一张有两个人睡在上面的床。 鹿西蹦掀开被子躺进去,轻轻叫了一声:“三狗子?” “嗯,睡吧。”张飙半睡半醒,手摸索两下,找到鹿西蹦的手握住。 鹿西蹦的拇指摩擦着张飙的手背,过了一会儿,张飙没有反应,鹿西蹦便不再动了,仰面望着天花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个多月了,就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只要鹿西蹦不主动偎过去,张飙连抱都不会抱她。就像今天,鹿西蹦敢打赌,张飙整晚都不会抱她,到早上张飙醒来后就会起床,留她一个人睡得像猪一样。 多么礼貌,多么柳下惠,多么正人君子。 哼。 鹿西蹦气不过,她也说不清自己在生气什么,很没有理由,但她就是生气。她想狠狠在张飙手上掐一下,但是终究没忍心。如此完美的一双手啊……为什么不肯多碰碰她呢? 她不好看吗?胸前没料吗?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不想碰触她呢?张飙怎么忍得住呢? 鹿西蹦越想越郁闷,抽出手翻身背对着张飙,却怎么也睡不着,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最后还是牵住了张飙的手,才渐渐沉入梦中。 似乎一睡着,梦就开始了。 在黑漆漆的空旷的房间里,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一束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不知从何方射过来,依稀可以看出对面人的轮廓。 鹿西蹦坐在那个人的腿上,面对面,那个人身上的味道若有若无,像她们的小家里洗衣液的兰花香。鹿西蹦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即使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那么熟悉。 这个人有着蓬松的头发,摸起来很柔软,手掌心在发丝上滑动,留下酥□□痒的触感。心脏也感觉到了这种触感。 鹿西蹦觉得,她很喜欢这个人,尽管她只是摸了这个人的头发。她低下头,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这颤抖是由心出发,传遍周身的,直到她吻上这个人的肩膀,颤抖忽然停止了。 她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张飙。 鹿西蹦全身在发着热,她吻到了张飙,接下来,要怎么做? 心脏的跳动强而有力,声音很响,咚咚,咚咚……鹿西蹦继续弓下腰,嘴唇贴着张飙的皮肤,移到锁骨上,轻轻咬了一下。为什么这个人不动呢?张飙在想什么?难道说过的喜欢是假的? 鹿西蹦内心满是失望,直起腰,望着张飙脸部的轮廓,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唤了一声:“三狗子。” 这一声好像打开了木头人的开关,张飙的嘴角动了,手也动了——她笑了一声,抱住了鹿西蹦。 被她拥抱,也拥抱着她,鹿西蹦才感觉到怀中的空虚被填满了。 后面还有一些让人脸红的亲密,不过或许是感觉到主人害羞,梦境跑得快了些。跑累了,梦就醒了。 鹿西蹦睁开眼睛,身上仿佛还残留着被碰触亲吻的感觉,如流经身体的暖流。 虚拟的余韵让鹿西蹦回味良久,唇角扬起,有些沉迷。转过头,看到张飙就坐在椅子上看书,鹿西蹦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被子掩得严实,问:“你没出去?几点了?” 张飙合上书:“十一点半,感觉你快要醒了,我想等你醒来再去买菜。” “哦……那你去吧,我想吃西红柿。” “好。”张飙拉开房间门。 “等等!”鹿西蹦叫住她,问,“我睡觉没说梦话吧?” “没有。”张飙道,“不过你叫了一声三狗子。” 鹿西蹦一惊:“就这一声吧?没别的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张飙问:“什么是‘奇怪的声音’?磨牙打嗝放屁?” 鹿西蹦表情扭曲:“我?” “逗你的,没有声音,你睡觉很安静。我出去了啊,你要是饿,客厅茶几上有点心,别吃太多,我很快回来做饭。”张飙说着走出房门,却听到鹿西蹦喊了一声:“三狗!” “怎么?”张飙回过身问。 “你亲我一下。” 张飙愣了愣,看着坐在床上的鹿西蹦,鹿西蹦的神情很认真。 张飙朝她走去,鹿西蹦又说了句:“要亲嘴巴。” “好。”张飙弯腰单膝跪在床上,双手撑在鹿西蹦两侧,缓缓靠近过去。 “等等!”鹿西蹦突然捂嘴,眼神有些懊恼,“先欠着吧,我还没刷牙。” 这次张飙没有依她,她拉开她的手,握在手心,侧头吻了上去。 从探入,到退出,鹿西蹦是全然没有反应的。张飙低着头,气息有些沉,吐了口气,理了理鹿西蹦的头发,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笑了一下:“我买菜去了,等我回来。” 鹿西蹦脸颊微红,圆圆的眼睛盯着张飙,郑重道:“吃了我的初吻,你就是我的人了。” 张飙只是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一个进步。 鹿西蹦倒在床上,嘿嘿傻笑了一会儿,扑腾着起了床。 家里到处都干干净净,都是张飙打扫和整理的。刚住进来的时候鹿西蹦也做过几天家务,后来大概是……越被宠,越发懒,现在基本上什么都不做了。吃了几块点心,鹿西蹦从沙发靠枕下找到手机,看到日期,发现明天是光棍节,便发短信给许约:提前祝你光棍节快乐! 许约回复:谢谢。 鹿西蹦:不客气!你们今年生日怎么过?要是不在家里过,那来我们家吧? 许约:看阿胖的意思。 鹿西蹦拨通电话,那边接通后背景音有些吵杂,鹿西蹦问:“半月,你在哪啊?” 夏半月捂着手机说:“我和舍友在超市,怎么啦?” “哦,你没和许约一起啊?” “对呀,你找阿约吗?”夏半月跟着苗红蒜在货架之间穿梭。 鹿西蹦说:“我不找她,我想问问你们今年生日在不在家里过,要是不在,那来我们家吧?” 夏半月高兴道:“好啊!我妈说以后的生日都自己过,家里不给过了。你再问一下阿约的意见吧?” “不用问了,她说听你的。那就先这样,张飙回来了,我挂了啊。” “好,拜……”剩一个字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断了,夏半月收起手机,一抬头发现跟错人了!周末超市人多,她踮脚望了望,随即想起来以苗红蒜的海拔,想从高处寻找是没希望的。环境太吵,苗红蒜手机放在包里打过去也听不到,夏半月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决定还是原地等着吧,苗红蒜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会回来找。 等了不到一分钟,有人从后面拍了夏半月一下,夏半月转身笑:“蒜苗——徐飘?!”夏半月瞪大了眼睛。 徐飘豪爽地哈哈笑了两声:“你还能认出我呢,有两年没见了吧?” 夏半月摸了一下徐飘的紫色头发说:“你穿的这么亮眼,不用看脸也认出你啦。你怎么在这里?” “我对象是安宁大学的,我过来找他,饿了就先来买点吃的。”徐飘问,“你呢?许约没跟你一起,还是你俩走散了?” 夏半月笑着摇头:“我和舍友一起来的,我们走散了。” 徐飘十分诧异:“啊?那许约去哪了?” “她……在自习室……吧。”夏半月也不确定,解释道,“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宿舍也不在一幢楼,所以……嗯,你在哪个学校?” 徐飘没在意她转移话题,回答道:“我在师范学院。” “你以后要当老师啊?!”夏半月吃惊道。 “怎么了,潮人就不能当老师了?”徐飘拽了拽破洞牛仔裤,道,“现在咱们这的学校,老师都有统一制服了,我上课又不穿这些衣服,下了班我想怎么穿谁还管得着?” 夏半月笑道:“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想不到,因为我记得你初中的时候还说过最不想做的工作就是老师。” “什么都会变的嘛。”徐飘讲道,“我上了高中迷上割腕,割了一年没消停过,我爸妈就差点把我送精神病院去了,后来高二不是分班么,我们班的新班主任对我特别用心,不知道怎么的,我就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奋发图强了。后来高考完,我坐在河边吹风,突然决定,我要当老师。我也不想着为祖国培养接班人,能帮几个是几个。” 夏半月用尊敬的眼神望着她:“加油,徐飘!” “噗——”徐飘喷笑,“你要不要这么可爱啊,许约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你就长了一张分分钟被拐走的脸。” 夏半月:“你在质疑我的智商吗?” “没有没有,你挺聪明的,我一直都不怀疑这个,你就是不乐意多想。”徐飘的手机震了震,她看完短信道,“我对象催我了,我先走了啊。” 夏半月挥挥手:“嗯,再见。” “对了,明天光棍节,祝快乐!”徐飘坏笑着摆手走了。 夏半月:“……” 光棍节?说穿了它不就是个星期天嘛。 “嗨!找到你了半月亲!”苗红蒜挤到夏半月身边说,“我买好了我们走吧?” 夏半月看到她捧着的盒子,问:“这是锅吗?” “对呀这是小电热锅可以煮面煮粥以后我做了给你吃啊!”苗红蒜冲她笑。 “好。”夏半月点点头,“哦对了,明天光棍节呢,祝你光棍节快乐。” 苗红蒜:“……” “嘿嘿。”夏半月心情好了一些,哼着歌往超市出口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形象,挺好的 大雪这天没下雪。 晚上十一点夏半月洗完澡,到阳台上看看,还是没有下,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次。躺上床,夏半月很快睡着了。 夜里狂风大作,树枝剧烈摇动的声音隔着阳台的门也听得到,夏半月做了噩梦,原本就睡得不安稳,忽然阳台门被大风轰击作响,夏半月便睁开了眼睛。宿舍里其他人都睡得香,黑暗里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有节奏的磨牙声。夏半月静静听了半分钟,身子缓缓往下挪动,悄悄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苗红蒜的脚,苗红蒜翻个身,磨牙声停了下来。 夏半月蹭回原点,侧躺着把一只耳朵贴在枕头上,另一只耳朵用手捂住,按理说这么做了之后就该听不到声音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夏半月总感觉能听到“呜呜”的风声和“唰唰”的树枝摆动声。 过了大约十分钟,夏半月还没能睡着,她从床边挂着的小篮子里摸到手机,往墙边挪了点,解锁屏幕,再锁上,再解锁,点开联系人,看了眼排在首位的“阿约”,再锁上…… “轰隆!” 一道惊雷吓得夏半月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宿舍里的呼吸声节拍变得有点混乱,但是没过一会儿又恢复原样,任凭门外炸雷滚滚,就是没有第二个人醒来。夏半月越听雷声越害怕,实在忍不住,迅速解锁给许约发了一条短信—— 打雷了! 短信一发出去夏半月立刻心安了,随即又有些后悔,如果阿约被吵醒了怎么办?或者如果许约早上醒来才看到自己发的短信,因为没有及时回复自己而感到内疚怎么办? 怎么这么冲动呢? 手机一震,一条短信回了过来,夏半月心跳有些变快,咽了一口口水,点开,屏幕上出现这么两句—— 秋冬打雷是因为强冷空气。我也被雷声惊醒,别怕,阿胖 夏半月对着手机屏幕,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来,回复道:我现在不怕了^-^ 许约:怎么不把短横放到下面去?像这样^_^ 夏半月:为了生动地表现出我是一个圆脸呀,你看我是这样^-^,你是这样^_^,是不是很形象? 许约:非常形象。困不困? 夏半月:不困……你呢? 许约:我也不。想好生日的约定了吗? 夏半月:没想呢,我觉得现在什么都很好,所以没有什么更高的追求……你想过吗? 许约:没有,那就到时再说 夏半月:阿约,我困了^-^ 许约:晚安,阿胖^_^ 等了三分钟,没有短信再发来,许约放下手机,仰面躺得端正,过了几秒,忽然轻笑出声。短短的一声,从鼻子里刚一发出就收住了,许约嘴边的弧度加深,连眼睛也似乎弯了起来,笑得像夏半月一样。 对阿胖剖白之后,她失去了对全局的掌控力,但是有失必有得。现今的每一点点进步都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惊喜,她清楚且无比确信阿胖对她的态度的变化,是因为喜欢,是主动的靠近。这貌似比掌控全局更加让她心定。 许约曾经认为,假如发生这样一种情况——她和阿胖一周只能见三次面,那么她一定会狂躁,因为这是完全不可能忍受的。如果可以,她一分一秒也不想与阿胖分开。然而现实是,她一周只能见到阿胖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能静下心来自习,简直难以置信。 事实就是如此。许约现在的时间从总体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有阿胖的时间与等阿胖的时间。凡是没有阿胖出没的时间,都是等待。不过在等待的同时还能顺便找找资料写写论文,这本事就有点难得了。 见面就是一周之后了。星期六上午,许约在楼下等到夏半月,两人出发去鹿西蹦和张飙家。到小区外面,许约买了两大瓶橙汁,一人拎着一瓶上楼,鹿西蹦一开门,无语道:“这是打算今天喝掉还是送我啊?” 夏半月笑着说:“喝一瓶,再送你们一瓶。张飙呢?” 鹿西蹦:“去取蛋糕了,马上回来。” 许约:“难怪是你来开门。” 鹿西蹦耸肩,不和单身人士计较。 张飙出门前已经做好了冷菜,拿了蛋糕回来,就摆上冷菜,倒上橙汁,系上围裙进厨房炒菜。 夏半月吃着冷牛肉片,忽然说:“我想起一个落后的习俗,在一些地方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这意思是我虐待她呀?媳妇儿,来吃饭!”后一句话没过脑子就高声喊了出来,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什么,鹿西蹦登时脸通红,祈祷张飙没听见,张飙端着盘子出来说:“还有两个菜,你们先吃一点。” 鹿西蹦红着脸不吱声,夏半月光明正大地偷笑,许约夹了一片带筋的牛肉蘸了汁,喂到夏半月嘴边,夏半月张嘴就吃掉,咀嚼几下,碰上鹿西蹦揶揄的目光,愣了下,脸颊也红了,转头对许约瞪起眼睛,嘟了下嘴。 张飙端菜出来,见她们都红着脸,问道:“房间里热吗?我把空调温度开低一点?” 鹿西蹦:“不用不用——你菜炒完了没?” 张飙:“还一个,两分钟。” 鹿西蹦:“好,加油。” 张飙笑了下,转身又进了厨房。 夏半月问:“西蹦你在家都做什么?” 鹿西蹦回忆一番,答道:“画画。” 夏半月:“还有呢?” 鹿西蹦:“你问哪方面?我在家还吃饭睡觉打三狗。” 夏半月惊呼:“你打张飙?家庭暴力!” 鹿西蹦摆手笑说:“我乱说的,你想问什么啊?” 夏半月说:“我想问你有没有学做饭拖地擦玻璃。” 鹿西蹦摇头:“不啊。” 夏半月扭头看许约,用眼神说:真的是公主与保姆。 许约用眼神说:你嘴角有芝麻。 夏半月:嗯? 许约:芝麻,嘴角。 鹿西蹦:“你们累不累啊?嘴巴就是用来接吻吃饭和说话的。” 夏半月转头严肃地说:“西蹦,我发现你的艺术家气质有点跑偏。” 鹿西蹦:“艺术源于生活,身处俗世而心轻灵,这就是我。” 许约伸手拈走了那粒白芝麻,夏半月回头看到她手指上显眼的小东西,蓦地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许约原本要拿纸巾擦掉,见她一直看着,脑袋一短路,问:“你要吃吗?” 夏半月一怔,心想阿约都问出来了那就吃掉好了,于是低头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把白芝麻卷走了。 蹭! 许约身上通过一道电流! 整个后背麻麻的,肩膀像被人卸掉一样没力气。 许约咽咽口水镇定地说:“嗯,这样很好,粒粒皆辛苦。” 旁观的鹿西蹦整个人都有点凌乱。这是干什么?纯纯的初恋?这两个人很不正常啊。 张飙摘了围裙洗好手出来,坐下说:“菜齐了。” 鹿西蹦在她腿上捶了两下:“辛苦辛苦。” 张飙摸了下鹿西蹦的头发:“不辛苦不辛苦。” 夏半月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决定还是专心吃饭吧。 结束了哪对看哪对都不太正常的一餐,张飙清理桌子,拆了蛋糕盒,点上蜡烛关了灯,气氛瞬间温馨起来。 唱完生日快乐歌,夏半月环视一周,说道:“明年今天也要四个人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许约最先回答:“好。” 鹿西蹦和张飙对视一眼,一同说好。 蛋糕只分掉一半,另一半张飙放在冰箱里存着,夏半月靠着沙发背揉肚子,手机响了一声,夏半月看到是李亮亮的短信,顿时惊喜坐直起来。自开学后她和李亮亮就没再见过,她知道今天李亮亮不会忘了祝福,但心终归有点悬着。短信内容有些模式化,夏半月读了一遍,也回复了模式化的感谢词,重新向后倒在沙发背上,脸上带着笑。 许约去厕所了,张飙在厨房洗碗,鹿西蹦问:“李亮亮的短信?” 夏半月点头。 “你和许约现在是什么情况?” 夏半月偏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舒舒服服靠着,说:“挺好的啊。” “那你是想在一起,还是不想在一起啊?”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呀。而且,你和张飙也是互相喜欢了两年才在一起,这个事情不需要太着急,慢慢来就好。”夏半月不疾不徐地说。 鹿西蹦无力扶额:“我在想,你是不是其实不喜欢她?” 夏半月:“喜欢啊。” 鹿西蹦:“我问你,许约说开了以后,你和她相处有没有觉得不安全过?” “当然没有了。” 鹿西蹦想了想:“换个问法,你在什么时候觉得最安全?” “家里。”夏半月不假思索。 鹿西蹦接着问:“不是在许约身边的时候?” “阿约也是家里的啊。”夏半月理所当然地回答。 鹿西蹦:“……” 夏半月眨眨眼睛。 鹿西蹦试图分析:“所以说,你是把许约当成家人多于当成恋人,对吧?” 夏半月笑了笑:“西蹦,喜欢,或者爱,是有很多很多成分在里面的。对你来说,安全感占有很大的比重,对不对?但是对我来说,舒服占有最大的比重。你在张飙身边感觉最安全,而我在阿约身边感到最舒服,这就是我们的喜欢,本质相同。” 鹿西蹦愣了一会儿,犹疑着点了下头,随后挫败似的吐出口气:“好吧,你不需要我这个局外人给意见,我想帮你分析来呢,结果你把我分析了一下。” 夏半月抿着嘴巴微笑,眼中有未尽的言语,但是没有再说。有的时候,局外人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不如沉默,由她们共同面对——由西蹦和张飙,挽手面对。凡经历小风浪,爱往往更坚固。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见~ ☆、柴火棒,波浪号 当何川与任意同处一室而且两人都清醒着的时候,宿舍里的气氛就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沉默,只有沉默。不在沉默中挑起话题,就在沉默携手撤离,于是在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沉默的日子,夏半月和苗红蒜一如既往邀约未果之后,两人便去了远在安宁市另一头的博物馆。 即使不是周末,博物馆的人也不少。夏半月和苗红蒜转完一楼,见电梯口等待的人站了一圈,索性走楼梯上去。苗红蒜拿手机看时间,发现有一条新短信,她进馆的时候设了静音所以没有听到。 低头边看短信边上楼,苗红蒜一分神,步子迈得小了,幸亏有夏半月在旁边扶了一把才没跪在楼梯上。站稳以后,苗红蒜没先拍胸口说“吓死我了半月亲谢谢啦”,而是愣了一下,接着狂吼一声:“我的锅!” “怎么了怎么了?”夏半月问。 “突袭检查违禁电器我的锅就放在桌上!”苗红蒜抓着夏半月的肩膀摇,“我的锅啊我的锅!” 夏半月晃着脑袋说:“你打电话给何川让她帮你收起来?” 苗红蒜继续咬她:“来不及了现在肯定已经检查完了!” 夏半月按住苗红蒜,再晃就要晕了:“冷静,蒜苗,说不定她们帮你收了呢?你打电话问问。” “没可能吧……”苗红蒜不大敢相信,嘴里嘀嘀咕咕地拨了何川的号码,相比睡仙任意,何川还显得友爱一些,“喂何川呀我苗红蒜我们宿舍检查过违禁电器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然后说:“不好意思,我不在宿舍。” 苗红蒜:“哦?” 何川补充道:“我离开宿舍的时候任意已经睡觉了,那个时候还没检查。” 苗红蒜:“……谢谢。” 挂了电话,苗红蒜满脸悲伤:“我的锅肯定没了昨天我还在用它煮面可是现在它已经离开了我!” 夏半月拍拍她的肩:“节哀顺变。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啊我锅都没了。”苗红蒜说,“上楼!” 三层楼逛完,两人在附近吃了饭,才返回学校。到宿舍门前,苗红蒜吸口气喊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开!” 钥匙刚□□锁孔,宿舍门就自己开了,苗红蒜瞥见白裙飘飘吓得以为碰上什么灵异事件,结果是穿着白袍睡衣的任意。 “嗨。”苗红蒜打招呼。 任意微微点了个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门,单手拎出一只小锅,树杈一样的细胳膊看得苗红蒜心惊胆战。苗红蒜连忙接过小锅,怎么看怎么眼熟。 任意道:“检查,你柜子没开,先放在我这里。” 苗红蒜欣喜若狂,抱着锅像抱着宝贝儿子一样,不住地说:“谢谢谢谢谢谢!” 任意“嗯”了一声,爬上床睡觉去了。 晚上何川回到宿舍,看到苗红蒜美不滋滋地咕嘟咕嘟煮小火锅,怔了怔,问:“没有检查?” 苗红蒜道:“任意帮我藏起来了!” “她?”何川的神情明摆着说:怎么可能。 夏半月点头道:“是的。” 何川蹙了一下眉心,抬头望了一眼酣睡的柴火棒,扁了下嘴。 这天以后,寒冬腊月,宿舍也不觉得冷了,因为从这天开始宿舍常开空调。不过,也说不定有那么一小点原因是何川和任意的关系逐渐和缓了。 临放寒假只有两天,等两天后最后一科考完,外地的学生就能回家去过年了。很多外地学生会羡慕家在本地的学生,每个月都能吃家里的饭菜,可是想回就能回,难免少了点“上大学”的感觉。 夏半月就不特别想家,前阵子梁珍妮一个人去旅行,夏国宝在家寂寞,还开车送了一壶热腾腾的鸡肉粥来。想到鸡肉粥,夏半月有些流口水,这时许约打电话过来,夏半月接起电话就说:“我好想喝鸡肉粥啊阿约。” 她自己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完全是撒娇的语气。 许约勾起唇角笑了笑,说:“还有两天,忍一忍。” “好吧……”夏半月倒竖手指,指甲来回刮了两下桌子,感觉浑身都痒了起来,甩甩手问,“你找我是有事要说吗?” 许约:“对,夏妈刚才发了条微博,你看到了吗?” “没有,妈说什么?”夏半月问。 许约道:“内容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面基去也波浪号。” “波浪号?……什么?面基?!”夏半月吃惊不小,忙问,“和谁面基?” “根据妈以前发过的微博数据分析,这次面的基应该是一个男人,和妈是几年的朋友,但具体是什么人我不知道。”许约悄悄省略了“妈”字前面的“夏”,说完后许约的心情突然很紧张。 好在夏半月一心只有妈妈面基这件事,没发现这点小变化,急道:“安不安全啊?爸爸在上班,妈妈一个人啊?阿约我不太放心。” “嗯。我也不放心。”许约说,“也许我们可以去看一看?” “好呀好呀好呀!我问一下妈妈在哪,你等下到我们楼下,我们一起去。” “好。” 两人很快会合,赶往梁珍妮所说的那间茶室。 值得庆幸的是茶室并不远,否则等夏半月和许约到地方,说不定梁珍妮已经喝完了茶聊完了天。 在冬天喝杯热茶是很享受的事情,夏半月捧着茶杯,小小地嘬一口,眼睛盯着斜前方的桌子。梁珍妮对面坐着的男人大约四十上下,衣着考究,气质儒雅,重要的是他还没有肚子。夏半月有点担心。 “阿约你看见没?他朝妈妈笑。” “是友好的笑。” “阿约快看!他把妈妈逗笑了。” “是幽默风趣。” “阿约你说他的眼神那么专注是不是被妈妈的魅力吸引了?”夏半月蹙眉。 “是认真倾听。” “阿约……” “来吃块点心。”许约拈了一小块糕点放在夏半月唇边,夏半月张嘴吃进去,嚼了嚼,说:“嗯,好吃。” “再尝尝这个。” “还有这个。” “……” 夏半月终于不可避免地将关注点转移到了食物上。 这边,男人微笑着问:“她们就是你的女儿?” 梁珍妮道:“是,刚才进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吧,可爱吧?” 男人点头道:“都很可爱。” “那当然。”梁珍妮不无自豪,向那边瞟了一眼,正对上许约的目光。梁珍妮朝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许约若有所思。 “阿约,不够吃。”夏半月说道。 许约招手让服务员过来,又加了几盘小点心。 夏半月往那边瞅了瞅,小声道:“他们不说话了。” 许约沉思片刻,道:“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有一定把握,妈曾经说过她通过博客认识一个思想很合拍的人,他是同性恋,我认为可能就是现在这位。” 夏半月:“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许约回忆了下说:“初二,妈说的时候你没在场。” “记得这么清楚啊。”夏半月说,“这么说这位叔叔和妈妈相熟好几年了,是好朋友。” 许约笑了下:“是这样。” “那我们把这盘点心吃完就回学校吧,我还没复习好呢。”夏半月说着埋头认真地吃起来,许约低头看着她,忍不住半抬起身离开椅子,弯腰在她头顶轻吻了一下。 夏半月脸红红地抬头瞟了许约一眼,埋头继续吃。 男人说:“有你这样开明的家长,她们的压力会小很多。我祝福她们。” 梁珍妮挑眉道:“光祝福不够,你得多帮我,将来像我这么开明的家长越来越多才好。” 男人思索着,余光看到许约亲吻夏半月的画面,许约脸上虔诚的神色令他有些动容,短暂的考虑后,他点头道:“好,我答应做你的副手。”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这么多天的实践,在此我想非常悲痛地说:你们是对的,一恋爱就会忘了写文是对的。呜呜~ ☆、水龙头,紫惨惨 转眼放了寒假,学生们接连回到安宁市,同学聚会提上日程。 上高中的时候多数人还没有“同学聚会”的意识,只是假期三五个好朋友聚一聚,到了大学,从一个班出来的同学们像渔网上的绳结似的,一撒出去分得开开的,见面的机会少了,就开始想念了。 办同学聚会这差事当然得由班长做。 小学的就不说了,联系方式换的换,丢的丢,七七八八散落在天涯,想聚也聚不起来,再者,曾经那点情谊被时间这壶水一冲好多年,和小饭馆里的免费茶水一样淡,到时候一屋子人就只适合玩“谁先说话谁输”的游戏。所以许约只需要办初中和高中两次同学聚会。 原来的高三十五班有几个同学选择复读,年前才放假,因此高中同学聚会定在了年二十八,活动方式中规中矩——唱歌。 聚会那天,许约和夏半月最先到,两人一同站在门口等,等了一会儿许约就让夏半月先进包厢里。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后,已经来了二十多个人,许约便不等了。男生的包厢里已经吼开了,不管跑没跑调嗷嗷叫唤,女生包厢则安静得多,一撮一撮堆在一起聊八卦。 许约坐到夏半月身边,问:“想唱什么,我去给你点?” 夏半月摇头说:“现在不想唱。” 鹿西蹦道:“三狗,给我点一个《康定情歌》。” 张飙去了,没一会儿回来说:“排在第八首。” 鹿西蹦点头:“好,帮我注意着。半月,你今天和李亮亮打招呼了吗?” 夏半月:“没有,我很早就进房间了,没碰到面。” “嗯,我问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一句——李亮亮比以前更帅了。”鹿西蹦坏笑。许约神态自若,仿佛没听到,张飙有些无奈地看着鹿西蹦。 气氛越聊越嗨,等鹿西蹦唱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房间已经被说笑声炒热了不止一摄氏度。以陈飞雄为首的男生一群,串门来抢麦,女生也组了小队赶去男生的场子踢馆。活跃的人在两个包厢串来串去,来回几趟,人员重新稳定下来。 李亮亮站在台上扭腰摆胯,不停撩动刘海,搞怪地唱了一曲《花香》,博得喝彩一片,下来时满脑门汗,一屁股坐到张飙旁边,灌了几口水说:“当明星真累。” 张飙捧场地笑笑。 李亮亮胳膊肘捣了下另一边的陈飞雄道:“雄雄,你有没有爱上我?” 陈飞雄回答:“呕。” 李亮亮捶他一拳,笑着转头问:“夏胖胖你说,我刚才唱得好不好?” “好,很好,非常好。”夏半月隔着两人鼓掌道。 李亮亮对陈飞雄道:“你看看,这才叫上道。” 鹿西蹦朝夏半月耸肩,拉着张飙说:“我们去厕所。” “看看,女生永远都要结伴上厕所,未解之谜。”李亮亮边说边往夏半月那边挪,“少俩人这坐着就松快多了。” 陈飞雄跟着挪动,附和道:“是啊是啊。” 李亮亮挪到跟夏半月两拳之隔,推了一把紧挨着自己的陈飞雄,转回头声音放轻了问:“你们学校食堂饭好吃吗?” 夏半月微笑着点头:“挺好的呀,我听说财经的食堂最好吃,是吗?” 李亮亮马上答道:“是不是最好吃的我不知道,没吃过别的学校饭,不过肯定算是好吃的了。” 夏半月说:“徐飘在师范上学,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说师范的食堂特难吃。年后的初中同学聚会,你去的吧?” “去。你呢?” “也去。你们这学期成绩排名出来没?许约是不是又排第一?”李亮亮问。 “不知道……”夏半月转头看许约。 “是。”许约说,“去厕所吗?” “啊?”夏半月愣了下,抬头看见鹿西蹦和张飙回来了,说道,“去,正好给她们腾位置。” 李亮亮本意是捎带着跟许约说一句,免得许约等会儿占有欲发作不让他和夏半月说话,谁知道隔了小半年许约还这么绝,真是弄巧成拙了。 包厢的门一关,耳朵霎时清静下来。夏半月有点回不过神,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才迈步。 许约默不作声走在夏半月边上,洗手间离包厢不远,一路走进小隔间许约都没有主动说话,夏半月蹲着嘘嘘,分神听着隔板那边的细水流声,然后是冲水声。夏半月心里惴惴,走出隔间瞄了瞄许约,许约朝她牵了牵嘴角,两人走到外面的洗手台。 “阿约呀。”夏半月唤了一声。 “一会儿就好了。”许约低头把毛衣袖子挽了两下,伸手到水龙头下面,双手上下晃动着。 夏半月闲站一边,呆看十几秒,伸手过去,感应水龙头立刻送出水来。夏半月收回手,许约翻转手正要洗,水又停了。 许约从镜子里看着夏半月说:“一起洗,好吗?” “好啊!好久没有一起洗手了吧?”夏半月在手心揉开洗手液,握住许约的手,在她的手上涂满泡泡。两双手相贴着滑动,那视觉那触感,令许约心弦颤动,她忽然抓住了夏半月的手问:“给你洗手,好不好?” “好。”夏半月应了一声,许约便垂着头,一丝不苟地细细摩挲夏半月的手背,手心,每根手指,甚至指甲。夏半月很少从这个角度看许约,从这个角度,许约温柔得让人由心底生出一种柔软的情感。 “阿约呀。”夏半月说。 “嗯,好了。”许约抿了下唇,语气里带着点抱歉,确实她洗得太久了。 “阿约,你真好。”夏半月看着她道。 许约笑了下:“不对你好,对谁好?” “阿约,你可以吻我吗?” 许约怔了怔,望着夏半月的眼睛,两秒之后她明白她没有听错。接着,没有犹豫,许约吻上了夏半月的嘴唇。夏半月没有说要吻哪里,但是……不吻嘴唇吻哪里? 许约郑重地浅吻着,这一次没有贪心,很快就退开了。 夏半月眨了两下眼睛,有些害羞,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在随时可能有人来的公众场合向阿约提出那个请求。 “回去吧。”许约的嗓音有点点哑,她咳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对夏半月说:“我刚才有点吃醋,我爱你,我接受有别人喜欢你的现实,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吃醋。” 夏半月右手朝前伸,捏了捏许约的左手心,小声说:“我知道。” 许约抚了一下夏半月的脸颊,笑道:“回去吧。” 回到包厢,两人坐回原位,夏半月扫了一眼旁边,鹿西蹦说:“他们去那边包厢了。” 夏半月点点头,坐下剥开心果。 许约问:“想唱什么吗?” 夏半月想了想:“唱《童年》吧。” 鹿西蹦:“幼稚。” 夏半月:“西蹦你和我一起唱。” 鹿西蹦:“行!” 张飙:“两个幼稚。” 鹿西蹦拧她大腿,面带微笑:“你成熟,你和许约都成熟。” 张飙噤声。 整个下午夏半月就只唱了这一首歌,零食倒是吃得不少,面前的桌子上开心果壳都堆成小山包了。过来串门的陈飞雄嘴快,说那更像小坟包,为此被女生们群喷三分钟,倒地求饶。 到散场前都没再看见李亮亮,据陈飞雄说,李亮亮疑似唱歌太用力导致大脑缺氧,静若处子,动如癫痫,两种状态自由切换。 散场时人已经走了近半,有赶着回家吃饭的,有赶着赴下一个约的,也有如夏半月这样单纯不想在吵闹的环境里嗑瓜子的。 路灯早亮起来了,夏半月和许约坐着晃悠悠的公交车回家。 在家里吃过晚饭,许约接了个电话,穿上外套下楼。 平地卷着凉飕飕的小旋风,干枯的叶子盘旋,盘旋升高,再被甩落回地上。 小区门口站着瘦高的李亮亮,缩着肩发着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把玩一只塑料打火机,火光一亮一灭,一亮一灭。看到许约出来,他向后展了展肩膀,收起打火机,走过来说:“在这说?还是走走?” 许约扬下巴示意方向,朝那边走,问:“会抽烟了?” “没,路上看见个老奶奶卖打火机,剩三个,我就都买了。”李亮亮掏出两个,“送你和她。” “谢谢。”许约接过来看了一眼,一个大红色的,印一对鸳鸯图案,另一个粉红色,印一枝并蒂莲,许约道,“挺好看的。” 李亮亮没在意她说什么,他心里装着事,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深沉。他不说,许约也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高门口。李亮亮停下来看了眼黑漆漆的校园,道:“出来了,倒有点想那紫惨惨的小树林了。” 许约:“‘出来了’通常指出狱;没有‘紫惨惨’这个说法,有白惨惨。” 李亮亮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说话了。” 许约道:“你直接问吧。” “那还不如你直接说。” 许约看他一眼,点了下头:“我看到你的脚收回去,我猜你看到我吻她,我故意说给你听的。” “呵。”李亮亮发出这么一声,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其中的意味是什么,李亮亮说道,“许约,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许约没有反驳。 李亮亮说:“你这算什么?同性恋啊?你要是真的爱她,就放过她吧。” 许约摇头道:“我已经不能放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嗨小天使们!下周二见~ ☆、别插嘴,不用说 许约和李亮亮的那次交谈不欢而散。 过了年,初三下午蒋晓聪一家三口来夏家拜年,许约也在,四个大人三个孩子都坐在沙发上。当李亮亮突然来访时,许约并不觉得意外。 李亮亮打小不怕生不怯场,进了门先笑着拱手拜年问好,说一筐吉利话,接着弄明白蒋晓聪一家的身份,就跟蒋晓聪聊起来了。俩男孩说说兵器谈谈汽车,中场休息时,李亮亮去厨房帮夏国宝切橙子。 “叔叔,你们家什么时候大扫除,我来帮忙吧?”李亮亮问道。 夏国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心下叹气,其实他挺喜欢李亮亮,让李亮亮当女婿他也满意,无奈女儿不喜欢,什么都白搭。夏国宝道:“我们家没有大扫除,功夫都用在平时了。” 听此一言,李亮亮不由得多想——功夫用在平时?难道夏叔叔已经知道许约的事情了?而且不反对? 夏国宝:“当心,你再切就切到手了。” “哦,哦,叔叔我去下卫生间。” “去吧。”听着李亮亮出了厨房,夏国宝耸了下肩膀,随口念道,“噫吁戏,危乎高哉……” 见李亮亮迟迟不回来,蒋晓聪有些坐不住。去年夏天升高中的时候蒋晓聪猛地生长了,一发不可收拾,如今身形仿佛一只修长的竹节虫。他走过来对着夏半月响亮地喊了一声:“姐!” 在场的不光当事人夏半月,全都意外不已,夏半月先惊再喜后狐疑,问:“是李亮亮让你叫的?” “哪呀,”蒋晓聪说,“我是意识到了长幼有序,反思了自己过去的行为,决定痛改前非。” “真是太好了!”夏半月顺手撑着许约的膝盖,从沙发上站起来,举高手臂摸了摸蒋晓聪的脑袋,“弟,乖!” 等她摸完,蒋晓聪甩了甩头,咧嘴笑道:“夏姐姐,许姐姐,等会儿我回来你俩得给我压岁钱。” 葱妈夏家贝问:“去哪儿啊?” 蒋晓聪:“我和李亮亮去放炮,吃饭前回来。” 夏国宝叮嘱:“注意安全,别在人多的地方放,李亮亮看着点儿啊,回来叔叔请你喝酒。” 李亮亮笑着应道:“好嘞叔叔,再见!” 俩大男孩出去之后,客厅蓦地静了一瞬,紧接着气氛就变了。 夏家贝眉头一锁,朝梁珍妮道:“嫂子,我发现小葱很有可能谈恋爱了,你帮我出出主意?” 两个女人说话,男人最好不参与,因为随便说什么,女人们都能挑出刺来,然后结盟攻击。蒋宏对大舅子夏国宝说:“走,咱们去书房杀两局。”夏国宝立刻起身,一块去了。 夏半月和许约互看一眼,回房间也没什么事做,就留下旁听。 梁珍妮道:“你先说说他什么表现?” 夏家贝细细道:“从学期初小葱就不对劲了,我原先以为他是长个子太兴奋,后来才发现不是。暑假给他买了手机,他上学从来不带,可是一回到家,去个厕所手机都不离手,有时候还关上房门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打完电话他心情特别好,抹桌子洗碗让干什么干什么,还发癔症似的傻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对了,我前几天还看见他挤黑头。” 梁珍妮道:“让他别挤黑头,伤害毛孔。” 夏家贝点头:“嗯,我说过他了。不是,你帮我分析一下这表现是不是恋爱了?” 梁珍妮道:“恋爱嘛,十五六岁春心萌动很正常,他现在心情也好了,成绩也没掉下去,你还愁什么?只要不过分,不如就由着他吧,这种事情,哪里有镇压,哪里就有反抗。” 夏家贝担心道:“现在没影响学习,以后就说不定了。” 梁珍妮想了想:“我拿几本书你给他看看。” 夏家贝犹豫片刻,道:“那行吧,也没别的办法了。兰心在家吗?” 梁珍妮:“在,你打电话叫她和老许过来吧。” 晚饭三家加上李亮亮一共十个人,地方有些勉强,只好大人和孩子分开来吃。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不方便久留,梁珍妮和古兰心各携丈夫,送蒋晓聪一家走,夏半月和许约送李亮亮。 路上三个人有些闷。夏半月不清楚李亮亮的来意,觉得他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沉默着等他先说。 走到小区外,李亮亮道:“夏半月,我有话跟你说,你让许约站远点。” 夏半月轻拍了拍许约的手背:“阿约,你站远一点。” 许约点头,退后三步问:“可以了吗?” 李亮亮:“行,你就站那儿,不要动,别插嘴。” 他转头来对夏半月道:“咱们三个认识有十二年了,还不止,我想有些话干脆就明明白白说吧,十几年的友情也不是说崩就崩的。夏胖胖,你不喜欢我,我完全能接受,我自个琢磨了几宿,也就是喜欢你憋着几年不说挺有毅力,其他的我没啥特别的优点值得你喜欢的。你不选我选别人,我难受几天也OK,能接受,但是你跟许约是什么意思?她喜欢你,你就让她喜欢了?你不能因为她控制了你将近二十年,你就什么都听她的了吧?” 夏半月呆了呆,想了一会儿,沉静道:“她爱我,我也爱她,所以我愿意以后和她在一起,这有什么问题吗?” “许约对你那不是爱,那只是占有欲!控制欲!这是个屁的爱情!”李亮亮激动道。 “李亮亮,你再这样,我会生气。”夏半月肃容,“是不是爱,我自己可以分辨。感情的事即便是朋友也帮不了忙,我很感谢你,但是这件事请让我们自己来。” 李亮亮头疼:“你们来什么啊?我就费解了,你们当一辈子朋友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得当拉拉啊?” 夏半月不答。 过了几秒,许约说:“因为我能给她的幸福,比任何人都多,包括你。” “不用特意指明。”李亮亮烦躁道。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李亮亮拿出来看到是老爸打的,皱眉挂断。 许约道:“你回家吧。” 李亮亮呛声:“我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啊。” 夏半月说:“你回家吧。” “你们……”李亮亮嗓子眼有点发堵,左右踱了几步,突然粗暴地揉乱自己的头发,“这都什么事儿啊!” 夏半月和许约默默看着他抓狂。 “啊!”李亮亮吼了一声,瞪着眼睛说,“我走了!” 夏半月挥挥手:“再见。” 李亮亮张了张嘴,掉头狂奔。 两人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言。 许约朝夏半月走了三步,看着她噘噘的小嘴,说:“我们聊聊?” “嗯。”夏半月点了点头,“我们散散步吧,晚上吃多了。” 路灯下的马路牙子笔直笔直,夏半月双手平举走在上面,晃晃悠悠的,许约在一旁密切注意着她的动态。 走了长长一段,到路口时马路牙子断了,夏半月跳下来,忽然笑了。 许约也跟着笑,说:“没得聊了。” “什么都不用说,你都明白。” 许约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 “嗯。阿胖,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说。” “学校外面的创业集市你有印象吗?”许约问。 夏半月说:“我知道,我还在那里买过袜子。” “我问过负责人,创业集市的摊位是不固定的,大一也可以申请。我想的是,你现在空余时间多,可以试试卖编绳手链,或者项链脚链,你觉得呢?” “对哦!我就没想到这个。现在我编的东西已经攒了不少了,但是没人送,只好放着。其实卖掉也挺好的,这样我就能一直编,一直编,想编就编。” “是,如果不想编了,或者没有时间,我们就拿点其他东西卖。” 夏半月点头:“这样真是太好了!” “摊位分两种,每周二四,和每周一三五,也可以五天。我觉得周二周四比较轻松一点,你觉得呢?” “好啊,那我们要什么时候申请?” “我来申……”许约顿了下,“我把负责人的号码给你,你和她联系,之后的事情也都你来做,好吗?” 夏半月眨了眨眼睛。 许约坦诚道:“以前什么事情我都想替你做好,但是这些天我在想,将来你有自己的工作,有同事,有上下级,我不能替你把一切都处理好,你也不会希望我那么做,所以……” 夏半月扑到许约的怀里说:“我爱你。” 许约微笑着抚她的头发:“我也爱你,阿胖。” “要开始吗?”夏半月蹙着眉心,望着许约的眼睛。 许约摇头:“我们一直在进行,不需要开始,也没有结束。” “我有一丢丢想念蒜苗的磨牙声。”夏半月放开许约,背着手继续往家走。 “嗯?”许约不明其意。 夏半月偏头,挑眉瞧了她一眼:“不想一个人在房间里,今天晚上一起睡好不好?” “好!”许约迅速回答,而后笑意展开来。夏半月看着她,见她的面庞似乎晕染了柔柔的光,朦朦胧胧,星星点点,格外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呀呀呀呀 ☆、两小团,倒春寒 拉开窗帘,张飙回头望向床上抱着被子的八爪鱼,笑着说:“还不起床?我要做早饭了。” “哎呀你急什么……”鹿西蹦把头埋进被子里说,“不是我不起,被窝她紧紧抱着我,苦苦哀求我,我实在不忍心抛弃她啊。” 张飙不理她的胡言乱语,跪在床边晃动她:“再不起来要迟到了,再迟到期末就不好过了,来——”张飙把鹿西蹦翻个身,抱着鹿西蹦的肩膀将她扶坐起来,一松手,人又倒下去了。张飙无奈,拿了衣服来,再一次把鹿西蹦扶起,坐在她身后帮她脱掉睡衣。 鹿西蹦困意顿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接着又睁开另一只,仍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密切关注后面那人的举动。 但令人失望的是,张飙的手规规矩矩,鹿西蹦没能找到张飙偷吃自己豆腐的蛛丝马迹。扣好内衣扣之后,张飙又任劳任怨地给她穿好了衣服裤子,道:“快点去刷牙洗脸,我去弄早饭了。”说完便走出去了。 鹿西蹦叹一口夹带着怨妇哀愁的气,趿拉着拖鞋去刷牙。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鹿西蹦身在教室心在床,处在半睡半醒之间混到了晚上,期间时不时地迸发个小灵感。而天色刚刚变暗,鹿西蹦一双大眼睛“叮”的一声就亮起来了。 回到家速战速决画完作业,鹿西蹦打开电脑准备把今天脑子里闪过的东西画出来,发现有一封新邮件,查看之后,鹿西蹦当即跳起来,喊着“三狗三狗”奔进厨房,一把抱住张飙道:“有出版社联系我了!” “是吗?做什么?”张飙关了火,转过身笑着问。 鹿西蹦兴奋道:“你还记得上个月陪我去的那个颁奖吧?我画的水果系列得了奖,刚才有出版社问我有没有出书的意愿。” 张飙挑了一缕鹿西蹦的头发在指间玩着:“挺好的,你怎么想?” “呀,你什么记性。”鹿西蹦瞪她一眼,把头发抽出来,“当然不出了,我不是说过我觉得不满意么,参加比赛就是试试水,我又不急。” 张飙点头:“对不起。那今天晚上想怎么庆祝?不出是不出,总归这是件好事。” 鹿西蹦眼珠一转,说:“买点酒吧。” 酒买回来菜还没凉。 说要买酒的时候鹿西蹦心里是有些小主意的,酒后……这个那个的……不言自明。趁张飙炒菜的工夫鹿西蹦去回了邮件,等张飙真的出门去了,鹿西蹦心里才开始扑通扑通。虽然没怎么特意查过,但是基础知识鹿西蹦多多少少还是心里有数的,再者说,一切与美相关的事物及活动,鹿西蹦自信她都无师自通。 张飙买酒归来时,鹿西蹦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两人平时都不太喝酒,因此酒量也不多么好。实在要论起来,张飙更能喝一些,过去这么些年里父女俩人偶尔小酌谈心,啤的白的红的彩的张飙都沾过一点。 酒过三巡,鹿西蹦双眸含水,说话也有些大舌头,靠在张飙的肩上细数这半年张飙哪些菜做的好,哪些一般,哪些不合口,张飙一一应着她。 不过,鹿西蹦的意识还算清醒,重要的事情没忘呢。鹿西蹦两条手臂自然地挂上张飙的肩膀,过了没两分钟,这两条手臂就稍显不自然地掉了下去,一前一后正好卡着张飙的胸。张飙觉得奇怪,侧头看她一眼,瞧不出什么端倪,便将她手臂又挂回肩膀上。 三十秒后,鹿西蹦的手臂再次掉下去,张飙一转头,对上鹿西蹦狡黠的眼神。 张飙脸上带笑,握着她的手问:“干什么?” “你说呢?”鹿西蹦手指蠕动,慢慢爬行着,口中唱道:“越过高山!越过平原!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宽广美丽的土地,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张飙拦住她的手说:“这里只有平原。别闹。” “怎么?我不能碰啊?”鹿西蹦不服气道,“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这两小团还反抗什么呀?” 张飙想了想,还真是无言以对,便放了手:“是,都是你的。” 鹿西蹦一使力扑上去,将张飙压倒在沙发上,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来给我好好地摸一摸,这平原究竟有多平?” 原本站着的时候,在重力作用下那两小团都还不明显,更何况现在躺着了。鹿西蹦摸来摸去,真就是一片平原,想揉都没地方揉,单单揉两个尖尖吧她又不好意思,眼看着场面要尴尬起来,鹿西蹦心生懊恼,就在这时,她听到张飙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粗。鹿西蹦又摸了两下,手就被捉住了。 张飙喘了一会儿气,朝她笑着说:“好了,起来吧。” 鹿西蹦不做声,反扯着张飙的手,挨近自己胸口,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张飙突然用力,两人的手僵在半空中。 “为什么?”鹿西蹦皱着眉问。 张飙嘴唇紧闭,撇开了目光。 鹿西蹦盯着她的睫毛:“已经半年了张飙,我们才发展到接吻和抱着睡觉,你是柳下惠吗?我们是情侣关系,你情我愿,为什么不行啊?是不是要等婚姻平权了我们领了结婚证你才会摸我啊?” 张飙舔了下嘴唇说:“不,你听我说,我们还小……” “我不想听借口。”鹿西蹦打断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其实对我根本没有想法?是不是我的身体在你眼里就相当于行走的骨架和肉?” “不是!” “那是什么?你性冷淡?还是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话音蓦地一顿,鹿西蹦挣脱开张飙的手,坐直了身子,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你知道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爱我吗?我一直在等你先说,可我现在怀疑你究竟爱不爱我。” “爱,我爱你,蹦蹦你听我说……”张飙急忙坐起来。 鹿西蹦笑了一下,有些讽刺意味:“我听着呢,可你能说出什么来?你恐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肯碰我吧。算了,我不想问你了。”鹿西蹦起身往门口走。 张飙跟在后面问:“你去哪?” “放心,我会回来的。你好好想想吧,等我回来,我希望能听到你的回答。”鹿西蹦穿好外套,打开门。 “等等。”张飙跑去取了条大红的围巾来,替她仔仔细细围上,嘱咐道,“倒春寒呢,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带点钱。” 鹿西蹦没应声,把张飙关在门内。 到了外面才感觉到冷,鹿西蹦脸往围巾里缩了缩,两手揣在兜里朝马路走。这会儿路边有不少学生打车,出租车也来得勤,不一会儿就打到了,车里空调吹着热风,鹿西蹦呼了口气,觉得肚子有点饿,也难怪,菜都没吃多少。 出租车开到安宁大学的创意集市,停下。 今天周二,夏半月和许约要摆摊,鹿西蹦之前来捧过场,很容易便找到了。摊位上只有夏半月一个。 见到她来,夏半月满脸惊喜:“西蹦!张飙呢?” 鹿西蹦摇摇头:“许约呢?” “买吃的去了,估计就快回来了。快来坐。”夏半月招手。 “哎呀,”鹿西蹦坐下叹了口气,问,“今天卖了多少钱了?” “五十!”夏半月张开五指晃了晃,笑得嘴角弯弯。 “挺不错,够你们俩的夜宵了。许约买什么去了?” “章鱼小丸子,等会儿你也吃点,可好吃了。”夏半月光是想想就饿了,咽了咽口水,问鹿西蹦道,“发生什么事了,想说给我听吗?” 鹿西蹦扯下嘴角,摇头说:“你不懂的。” “你这么肯定?我现在懂的可多了呢。”夏半月肩膀撞了她一下,“不要说吗?” 鹿西蹦还是摇头。 “其实吧,情绪和想法都是自己加给自己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吃好睡好,放开心胸,千万不要自己让自己难受。”夏半月揉揉肚子,望了眼章鱼小丸子的方向,接着说道,“在现实里相遇的两个人,往往你有几个缺口,她也有几个缺口,有的地方能互相补上,有的就不够严丝合缝,那怎么办呢?就磨合呗。你帮帮她,她帮帮你,既能让彼此轻松一点,又能增进感情,是不是挺美好的?” 鹿西蹦不由诧异,无忧无虑的小胖子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了。回味几遍,鹿西蹦入了神,也没发现许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半月推荐的章鱼小丸子绝对当的起赞美,香气诱人,鹿西蹦用小木签扎了一个,一口吞掉,烫得呼哧呼哧的。 许约说:“张飙刚才打电话,问需不需要她来接你。” 鹿西蹦:“不用,我打车回去。” 许约点头,吃掉一个章鱼小丸子,忽然又说:“有很多性格和观念方面的问题,可以从童年经历上寻找原因。” 鹿西蹦一时没理解,不过知道许约不会无故说废话,就暂时记在心里。 三人吃完了章鱼小丸子,许约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打包盒,一开盖臭气扑鼻,鹿西蹦没有一点点防备,差点被熏翻了。另两人倒是泰然自若,许约站着喂,夏半月坐着吃,不亦乐乎。 鹿西蹦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闪闪发光,于是告辞返家,把板凳还给许约。 小板凳太矮,坐着不见得多舒服,而且就快到收摊时间,没有坐下的必要,不过这是许约,这是夏半月,所以许约还是坐了。 收了摊,两人把东西收拾齐整,许约推着小推车,和夏半月一同往宿舍楼走。快到夏半月楼下时,许约停下步子,轻叫了一声:“哎。” 夏半月小声说:“吃了臭豆腐了。” “没事。” 夏半月便凑上去在许约的嘴唇上碰了碰:“好啦,快回去吧。” 许约笑笑,回亲她一下,说:“明天见,早点睡。” “你也是,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嗨嗨嗨!我回来了!(づ ̄3 ̄)づ 说几句话: 第一,向诸位小天使致以深深的和歉意和谢意,断更四个多月实在是非常非常抱歉,让大家失望了,以及,还能看到你们的身影真是太幸福了,辣无油啊! 第二,更新速度暂时还不能保证,下一章会在一周之内更。 第三,建了个群,115950924,感兴趣的话可以加一下哦。 晚安~ ☆、相信你,红云朵 下了出租车,一眼便看到在小区门口徘徊来去的瘦高身影,鹿西蹦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此前对张飙的抱怨在一秒之内被风一吹就烟消雾散。 “三狗子。”鹿西蹦喊了一声,慢慢朝她走过去。 张飙三步并作两步,连走带跑迎上来,搓搓手捂住鹿西蹦的两只耳朵:“这么凉,快回家吧。” 张飙的手在口袋里攥了有一会儿了,暖呼呼的,手心里甚至还有点潮湿,鹿西蹦感觉她的耳朵边儿都要被烫着了,但心里又贪恋这个温度,左右犹豫,问:“你这个姿势怎么走路?” 张飙想了想,放开手走到鹿西蹦身后,重新捂住耳朵,说:“走吧。” 鹿西蹦忍俊不禁,颔首同意,两人就用这么别扭的姿势走回了家,一路上像傻子一样你笑两声我笑两声,没说半句话。 到家脱了外套,鹿西蹦深呼吸一次,说:“我们去床上谈谈。” “嗯……嗯?”张飙寻求确认。 “不要乱想。”鹿西蹦正义凛然。 到床上,张飙两条长腿分开摊平,手撑在两旁,鹿西蹦盘腿坐在她两腿之间,俩人对视片刻。 “对不起。”张飙略低下头。 鹿西蹦说:“不用向我道歉,我不生气了,我只想我们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张飙点头:“你说。”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没有怀疑过,之前都是气话。我说我想回来的时候听你的回答,那你想好了吗?” 张飙欲言又止,沉默几秒钟后摇了摇头。 鹿西蹦:“既然要开诚布公,有话你就说出来,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不好吗?” 张飙咽了咽口水,嘴里有点干,舔了下嘴唇,说:“我害怕过于亲密的关系。” 鹿西蹦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追我呢?” “当时不知道会这样。” 鹿西蹦说:“你不碰我,是因为你不能全身心地信赖我,不能把你自己交给我,为了达到平衡,你就也不要我;是因为你只相信自己。” 张飙思考许久,点头说:“或许你说得对。你曾经告诉过我,要做好你随时会走的准备。” 鹿西蹦有些记不得了,投去询问的眼神。 “你找我,说你想和我在一起。你说,你可能会突然不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我说,我看得开。”张飙的记忆随着叙述变得清晰,她停顿些许时候,示意鹿西蹦不要开口,接着说道,“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我看不开。在一起越久,我越害怕我们没有未来,我担心你有一天要走,而且我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很难受。所以我潜意识里做了决定,与其将来难受,不如一开始就有所保留。” “你爱我是有所保留么?” 张飙摇头:“做不到,太在意你,收不回来。所以就保留在身体上了。” 鹿西蹦缓缓地点了三下头,又问道:“要是我没说过那句话,你会不会担心我走?” 张飙愣了愣。 “其实你以前活得那么洒脱,是因为你觉得谁都会走,不如看开点。就算我没那么说过,你也不会相信我吧。还是那句话,你只信自己,不愿也不敢把安全感建立在别人身上。我和你想反,我也觉得谁都会走,也认同安全感这种东西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可我还是期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安全感。这么想想,我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鹿西蹦说完,凑近过去,小猫一样的姿势,仰脸看她:“还有一点,我全然相信你,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才觉得安全。我汲取了你心中的温度才稳立于世,怎么会说走就走呢?” 张飙怔怔地望着她,不多会儿竟然眼眶泛红,张飙立刻吸口气偏过脸,自哂道:“三岁以来还没哭过呢。” 鹿西蹦拿肩膀撞她一下,张飙顺势倒下去,鹿西蹦躺在她身旁道:“我妈妈家那条路上有一位大树爷爷,我向他许过一个愿,希望有一段长久的恋爱,他会保佑我们的,所以不急,我们慢慢来,好吗?” 张飙将她揽进怀里,勾起嘴角说:“好。” 鹿西蹦轻吻了下张飙的脖子,道:“我们说点别的。我今天见了半月,有点想梁阿姨了,等到了暑假,我们一起去拜访她吧?” 张飙问:“你很喜欢她?” “当然。”鹿西蹦点头,“她是一位有个人魅力的女性。” 不仅仅是鹿西蹦,大家都想梁珍妮,但梁珍妮谁也不想,她忙着呢。 自从麾下招来了那员大将,梁珍妮就更不着家了,两个人天南海北到处跑。夏国宝很吃醋,虽然这个醋吃得有点不讲理,毕竟副手先生和自家老婆之间是绝对纯洁的革命友谊——但他还是吃醋了。 又是一个孤零零的周末,酸溜溜的夏国宝同志不甘于独守空房,便驱车去学校找闺女们。 带足了银子的夏国宝一来就带着女儿们去了超市,推着满满一车东西去结账,刷卡的时候颇有君临天下的风范。把东西放回宿舍后,父女三人一起吃了午饭,然后找了家冷饮店坐着。 夏国宝吸光了奶茶杯子底下的珍珠,满足地发出一声“哈——”,笑眯眯地问对面两个姑娘:“开学快一年了,你们这么好的条件,没有优秀的男生追求你们吗?” 夏半月顿了一下,接着笑道:“爸爸你说什么呢,这种事你就不要问了。” “哟哟哟,好好好,闺女长大了,不好意思了。”夏国宝从善如流,“不问就不问,马上天热起来了,注意防蚊子啊,刚在超市忘买花露水了,一会儿你们记着去买,防晒霜也买上,钱不够了跟爸爸说。” 许约答应:“好,我们记得了。” 夏国宝点头:“有阿约在我就放心了。” 夏半月不满意了:“没有阿约你就不放心啦?这话显得我很不靠谱似的。” 夏国宝忙否认:“哪有哪有,我这不是说习惯了嘛。对了,你们夏妈最近联系你们了没?” “没有……”夏半月看向许约,许约也摇头,夏半月道,“就算不联系,每天看她的微博就能知道她在哪,还能看到照片。”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当妈的十天半个月不打电话跟女儿交流感情,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夏国宝深表忧虑。 夏半月坏笑:“爸爸,我看你是想妈妈了吧?不如以后周末你都飞去找她,让她给你报销路费。” “这怎么行?我可是个男人。”夏国宝低头吸着奶茶,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正如夏国宝所说,过了五月,天气迅速热起来了。 创业集市附近花木茂盛,白天看上去欣欣向荣,一派美景,到了晚上却很是恼人,蚊子怎么也驱赶不尽,只能多多备着驱蚊水和止痒喷雾,从摊位前面走一遭,能染上一身的花露水味。 现在夏半月的绳编手链已经不愁卖了,摆多少就能卖出多少,许约不想她编得多了累着,找渠道进了创意杯子来卖,也能赚些钱。 收摊后,两人推着小推车回去,深夜冰冻了白日的喧噪,只留下一丝一缕的清凉的风在追逐。 许约拂了下被风吹散的头发,问:“在想什么?” “在想以后。”夏半月说,“怎么告诉他们。” 许约说:“在计划了。” 夏半月白她一眼:“又这样。” 许约微笑着伸出手去:“对不起,我错了,下次注意。” 夏半月两手背后不给她牵,扬着下巴问:“你怎么计划的呀?说给我听听。” 许约道:“夏爸的接受度很高,不会有太大困难,顺其自然就好。我爸妈这边,夏妈在向他们渗透,适当的时间点我会表露一些征兆,等时候到了,我就向爸妈说——顺利的话应该是大二结束,搬完校区,放假回家的时候。假期里我们尽量说服他们对我们的将来不要太过担心,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一起返校。新校区交通不发达,可能一个学期我们回家的次数只有一两次,这一年的时间就是缓冲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恢复情绪,这样大四不管是实习还是考研都可以专心。” “喔……”夏半月神情莫测,点着头说,“原来你和妈妈密谋过的。” 许约立刻意识到她不高兴了,补救道:“阿胖,我们想要保护你,不是因为你弱。即便你有一天独当一面我也不能戒掉想保护你的欲望,因为我爱你啊。” 夏半月噘嘴说:“肉麻。” 许约挨近她,用肩膀碰碰她,小声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好了好了,这么大了不知道脸红啊?”夏半月脸颊热热的,心脏又止不住地跳快了。 许约笑起来,心情甚好。 回到宿舍,苗红蒜正从阳台回来,夏半月不怀好意地问:“又打电话呀,这次打了几个小时?” 苗红蒜目光躲闪:“没有没有,别八卦。” 坐在床边的任意揭穿道:“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何川说:“你的腿不要乱晃,小心身体保持不了平衡掉下来。” “要你管。”任意说着把腿收回床上。 夏半月问:“蒜苗儿,你的男朋友怎么这么神秘啊?难不成他是特种部队的神枪手?还是跨国公司的霸道总裁?” “想哪去了啊他就是普通人。”苗红蒜嘿嘿一笑,转向任意问,“追你的男生清一色的高富帅呀你就没想着组建后宫?” “你们都知道的,我身体不好,要避免情绪起伏。” 苗红蒜点头:“你要是谈恋爱估计三天两头厥过去还是清心寡欲比较适合你。哎你有没有考虑过毕业做尼姑啊听说工资挺高的。” 任意:“比起应聘尼姑,我更愿意在家里研究经书。何川呢?你好像对男生不屑一顾的样子。” 何川眉毛一动,说:“我不喜欢幼稚的人,不幼稚的太无趣,我已经这么无趣了,再找一个无趣的还不如一个人。” “诶?你将来会政治联姻吗?”苗红蒜好奇道。 何川想了想,说:“其实也不错,至少观念相近,而且不会太幼稚。夏半月,你呢?” “我呀……” 夏半月还在想怎么说,嘴快的苗红蒜就替她做了回答:“她都有许约了还要什么男朋友?” 此话一出,何川任意皆赞同点头。 夏半月含笑垂头,两颊又泛起了小红云朵。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 ̄︶ ̄*)嘿嘿嘿 下一章还是一周之内,么么哒~ ☆、止乎礼,还有谁 宿舍的空调开了不到一个月就放暑假了。 夏半月和许约俩人在家狠吃了几天古兰心做的水果冰沙,挑着气温稍降的时候一起到古镇避暑。有梁珍妮的资助,两人也阔气了一把,住着面朝山林的屋子,期间正赶上一场雨来,满屋子都是清新的味道。 从山林之间归来,猛一下还有点不适应,夏半月开门见到梁珍妮,就更不适应了。 夏半月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妈妈!” “傻不傻。”梁珍妮挑眉,伸手道,“过来让我看看。” 夏半月扑到梁珍妮怀里拱来拱去,古兰心笑着对夏半月说:“你爸妈昨天晚上刚回来的,你爸爸今天去上班了。” 许约发现家里没人,也过来了,笑道:“夏妈,好久不见啊。” 梁珍妮:“这次我要在家里待上三周左右,不愁见不着我,只怕你们天天看我看烦了。” 夏半月说:“哪会啊,十几年天天看你也没烦,区区三周。” 梁珍妮笑着拍拍她屁股:“你们俩刚回来,多歇歇,去房间里吧,我跟你们许妈讲讲我这次遇见的‘奇闻轶事’。” 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许约心领神会,拉着夏半月回房。 夏半月回头说:“妈妈我晚上想吃鸡!” 梁珍妮和古兰心异口同声:“好!” 回房关了门,夏半月坐在床边小声问许约:“妈妈是不是在渗透了?” “对呀。”许约拿了几样零食放到床头柜上,夏半月便往床头柜的方向挪动,许约在半道候着,趁机亲了夏半月一下。 夏半月往嘴巴里填着零食,感觉胃里不空了,才开口说话:“如果妈妈穿上黑西装,梳个大背头,再拎个公文包,那就是妥妥的社会成功人士啊。” 许约表示同意。 夏半月接着说:“那爸爸就是成功人士背后默默无闻的男人啊。” 许约乐开了:“妻夫两人共同进步,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这样差不多。” 夏半月点头:“还是你说的好。” 零食刚一吃完,梁珍妮就敲房门,像掐着点似的:“阿约来书房一下。” 夏半月张口问:“我……” “你再吃一会儿。”梁珍妮说。 许约出来看到古兰心没在,心想大概是有事出去了,跟着梁珍妮到书房后,许约关上门笑了笑:“妈,最近心情好吗?” 梁珍妮白了她一眼,全身放松坐在老板椅上,合上眼睛:“玩的开心吗?” 许约走过去给梁珍妮捏肩,回答道:“非常开心。发乎情,止乎礼。” 梁珍妮满意颔首,被捏得舒服,半晌没说话,过了一分多钟才叫停:“好了,你也不嫌手酸。你妈妈这边估计再有半年差不离,老许那边你自己努力,我管不到。你和阿胖怎么样了?吵过架吗?” “没有。”许约坐在小板凳上。 “适当时候吵个架也是好的。” “吵架只是沟通方式的其中一种。” “嗯。你遇事想明白点,别固执,别老是一碰到阿胖的事就头脑发昏,多听听她怎么想,知道吗?” “我知道了,妈。” “冰箱里有给你们带的吃的,去拿吧。” 许约看出梁珍妮的疲惫,不再多说,轻轻掩了门去厨房。 这一趟确实有点体力超支,梁珍妮闭着眼想道,年纪不小了……得抓紧时间开始锻炼了。想着两个闺女,梁珍妮叹了口气,旋即皱眉,有什么可值得叹气的?又思考了片刻,只好承认自己还是境界不够啊。 休息几天后,梁珍妮精神一恢复,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也不叹气了也不伤感了,也不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四十女人正青春,崇山峻岭任我奔!梁珍妮选择性地遗忘了四十后面的零头。 接下来的两个周末,两家六口都空出时间,一次去夏爷爷家,一次去古外公家,又过两天,姑姑夏家贝带着蒋晓聪上门来访。 蒋晓聪早就不是当年的小豆丁,如今个子已经和夏国宝一样高了。进门后蒋晓聪挨个叫人,彬彬有礼状,夏国宝高兴道:“小葱长大了,越来越懂事,真是好小伙啊。” 蒋晓聪咧嘴笑笑:“谢谢舅。” 夏家贝说:“可不是长大了,一眼没瞅着就上高二了。昨天刚赶着把暑假作业做完,今天就催着我过来找他姐姐借教材,吓我一大跳!以前是怎么说都不愿写,一开学就挨训,我都怀疑这不是我儿子了。” “哎呀,妈你给我留点儿面子。”蒋晓聪脸皮撑不住了。 梁珍妮开玩笑对蒋晓聪说:“想来自己就来了呗,你是去年被使唤怕了不敢来?” “没有没有,能给我姐搬行李是我的荣幸。” 夏半月被一口一个“姐”叫得飘飘然,起身说:“我去找找我高二的书。” “你去帮忙。”夏家贝推一把蒋晓聪,转向夫妻俩道,“我过去找兰心说说话。” 夏国宝点头:“好,去吧。” 夏家贝过去没一会儿,许约就过来了。 找完书,许约命令道:“去书房玩电脑。” 这种语气当然不是跟夏半月说话,蒋晓聪很自觉:“我戒游戏了。” 许约:“看新闻。” 蒋晓聪:“噢。” 许约和夏半月吃着零食聊着天,享受着温馨的二人世界。 客厅里,中年妻夫二人组也在享受二人世界。 夏国宝给梁珍妮捶腿揉腰,请示道:“老婆,能多留一阵子吗?” 梁珍妮:“工作要紧。” 夏国宝说:“家宅后院也要紧啊,我这一天天的望眼欲穿,盼着你回来,你待没几天又走了。” “苦了我的老公哟。”梁珍妮捏了捏他的肚子,“下次吧,这次机票都订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在家里时间长一些,好吧?” 夏国宝点了点头。当初是自己支持她出去闯荡的,也早该想到会有今天。唉,中年男人的寂寞啊…… 梁珍妮在家三周半,差几天就凑够一个月。下午夏国宝去机场送她,回家时见许约站在门口,问道:“阿约啊,要出门?” “对,徐飘找我们唱歌。” 夏国宝想了想:“徐飘?初中同学吧。” “是啊爸,你记性真好。”夏半月背着小白兔双肩包,“我们走啦!” “哎,注意安全。”夏国宝嘱咐道。 徐飘又失恋了。 这是第多少次失恋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推门进包厢,房间里暗得看不见人影,只听见一抽一噎的声音。许约啪啪把灯都打开,就看见一个黑衣黑裤白长发的人趴在桌上,面前两打啤酒,已经开了两瓶。 这形象乍一看真有点吓人,不过想到这是徐飘,夏半月就觉得正常了。 “徐飘,你怎么点这么多酒,喝多了伤身体。” “啊——!”徐飘哭着抬起头,把夏半月吓得真跳了一步,紧紧贴着许约。 原本清清秀秀一张脸,五颜六色简直不能看,脸上闪闪发亮的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 “特么的我又失恋了!”徐飘哭号着,“为什么啊!天杀的混蛋啊!” 门口两人赶紧把门关严实,坐到徐飘身边。 前面那么些人来了又去,徐飘都没这么伤心过,这一个是谈最久的,也是徐飘最用心的,结果还是崩了。 夏半月小心地问:“这次是因为什么?” “他让我把头发染成黑色,我不染,他就说分手,说受够我了。”徐飘抓两张纸巾用力擤鼻涕,接着哭,“刚染的银白色啊!自己调的色啊!没良心没眼光的混蛋啊!” 喊累了,徐飘对着瓶子咕咚咕咚喝酒,夏半月劝道:“少喝点吧,一会儿怎么回家啊。” 徐飘摆摆手:“不都是我喝,还有人没来。” 许约问:“还有谁来?” “我呗,还有谁。”李亮亮笑着进来。 空气有一秒停滞。 徐飘虽然喝了两瓶,还不算太迟钝,觉察到气氛不对,转头问夏半月:“你们仨怎么了?吵架了?” 夏半月也说不太好她们和李亮亮怎么了,一时答不上来,许约说:“对,然后冷战了。” “哦,那正好,今天和解了吧。”徐飘说完,身体打着晃去点歌。 李亮亮坐下,与夏半月隔着两个位置,沉默几秒,问:“你们最近好吗?” 夏半月说:“挺好的。” 李亮亮撇了撇嘴,没说话。 夏半月瞄了眼许约,许约问:“你呢?” “没你好,不过还行。”李亮亮开一瓶,朝她们举了一下说,“为了徐飘。”仰头灌下了整瓶酒。 徐飘鼓掌叫好。 李亮亮拿了话筒,起身去点歌,置了顶。 当前歌曲放完,李亮亮站到桌子前,面对着屏幕唱。李亮亮小时候还梦想过当歌手,唱歌的天分是挺不错的,音色很干净,如果他认真唱,听着是种享受。徐飘回到位置上,闭上眼睛。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我太不够温柔——” 听到这句,徐飘突然对着话筒吼道:“优雅成熟懂事!” 吼完这句徐飘又静了,很快到了歌的高-潮,徐飘又吼一句:“很爱很爱你!” 李亮亮好似完全不受影响,自顾自地唱着:“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李亮亮唱得安静,徐飘除了吼那两句也听得安静,听到歌曲结束时,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眼泪。 “为什么啊?坚持自己是错吗?我就喜欢我的样子有错吗?”徐飘喃喃地问。 李亮亮说:“当然不是错,人错了而已。地球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咱们还年轻,急个屁。” 徐飘振奋起来,举瓶道:“对!人错了而已!急个屁!” 到最后徐飘喝得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酒还是没喝完。李亮亮还清醒,让夏半月和许约先走,他送徐飘回家。 和李亮亮的关系总算破冰,在担心徐飘之余,夏半月也有些开心。 回到小区时天非常深蓝,深得接近深蓝色的极限,颜色很有绒布的质感,云被扯得一大片一大片散乱铺着。 “阿约,你觉不觉得李亮亮和徐飘其实还挺配的?” “这话有点狠心。”许约说,“不过,我也这么觉得。” “嘿嘿,阿约,我有点想你了。” “我很想你。” “我特别想你。” “我超级想你。”许约忍不住笑了,真幼稚。 夏半月眼珠左右转,朝她噘了噘嘴。 许约心痒,四处望望,没有人,就亲了上去。 “我有点爱你。”许约说。 “我很爱你。” 两人继续往家走。 “我特别爱你。”许约说。 “我超级爱你。”夏半月说,“我赢了。” 许约笑了笑:“奖励你越来越爱我。” 小小潘扒拉下妈妈-的手,终于透过气,小声说:“妈,我尿鞋上了。” “没事,嘘……”小潘媳妇拉着儿子从树丛后站起来,眼神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歌是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 还是一周哦,么么哒!~ ☆、注意点,玻璃杯 小潘媳妇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蛰伏了起来。较真的话,她讨厌的人只有一个梁珍妮而已,其他人都是稍带的,不过这一点稍带也足以让她对夏家许家的人都没好脸色。 原先她对夏半月的感官还不错,夏半月回回见着她儿子都好言好语的,有时候还给些零食,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亲眼见了那档子事,小潘媳妇心里越发不屑,这母女俩果然都不是什么正路子的人。 至于许约,小潘媳妇虽然不甘愿承认,但心里的确是那么点怯,这姑娘和她爸一样老是肃着一张脸,属于你跟她好好说话她也跟你好好说话,你敢惹上她那你就完了的类型。因此小潘媳妇辛苦地忍着,憋着,一直等到许约和夏半月开学了才抖了起来。 一层四户,夏家和许家是两个大户型,潘家和另一家是小户型,另一家是一对耳背的老夫妻住着,地方不嫌小。潘家就不同了,自打生了孩子,家里的小孩儿东西是越堆越多,屋子里早就满了,偏偏孩子还小,每天把家里弄得乱的不行。 这回趁着梁珍妮不在,小潘媳妇量了尺寸买来几个大置物架,麻利地把用不太着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夏国宝下班回来,看见家门边上多出个架子,架子上还放满东西,刚刚好卡着家门,愣了半晌,敲敲潘家的门。 小潘媳妇开门摆出笑脸:“什么事啊?” 她可一点不怕夏国宝,夏国宝在银行管人事,脾气好得很,见谁都笑呵呵的。 夏国宝说:“这是你们家的吧,挡着我们家门了,麻烦挪挪。” 小潘媳妇问:“你门开不了了?我可是量着长度买的!你也看见我这边都摆满了,哪还有地儿放那个架子?” 夏国宝道:“你量长度也量不到我家来吧?各家人管各家门,你最多量到咱们两家的拐角,拐过来我们这边,你哪怕买个小点的我也能体谅,杵着别人家门不太好吧,影响美观,还容易撞着,你说是不是?” 小潘媳妇叉腰道:“楼道是你家的啊?我住在这,爱买多大买多大!你能开门就行了,一个大男人在这跟我唧唧歪歪的,你是个爷们儿吗?” 跟泼妇是没法讲道理的,夏国宝也不好意思对女人说重话,心里就有点想退一步了。 谁知小潘媳妇又半笑不笑地说了句:“也正常,你家女人也不像个女人,姑娘也不像个姑娘。” 夏国宝脾气好那是没欺负到家人头上,小潘媳妇没摸清楚情况。只见夏国宝立刻变了脸色,语气有些发狠:“你说话注意点。” 小潘媳妇吓了一跳,想想自己见到的那一幕,壮壮胆气,继续说:“我说什么了?我哪说错了?看看你家媳妇,整天不着家,在外面东窜西跑的没点儿女人家样子,再看看她在报上写的那些文章都是些什么东西?老祖宗留下来的到她这儿都给糟蹋光了!满脑子胡思乱想,我看她就是不正常!” “住口!”夏国宝几年没被气着一回,今天是破戒了,“我的妻子独立、坚韧、大方、善良,思想不知道比你高出几层境界,目光短浅的人守好本分就可以了,别到处乱嚼舌根,免得被有素质有文化的人嘲笑,看不起。” 小潘媳妇脸色僵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今天她算是和夏国宝结了仇了,冷笑一声:“那你姑娘呢?条件挺好,怎么没人要呢?不会是有什么毛病你不知道吧?” 她这语气像是知道了什么事,但夏国宝现在管不了这么多,说他女儿不好那真是触雷了,夏国宝正要张口,被小潘媳妇截住了。 “我看你是真不知道,我就好心跟你说说。你媳妇写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遭报应了!哈,你家的姑娘跟许家的姑娘,俩人好上了!”小潘媳妇脸上露出得色,等着看夏国宝有什么反应。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电梯里许安邦满脸错愕,不敢置信。 夏国宝反应过来,握拳掐了把手心,认真道:“我的女儿好得一塌糊涂,不管她和谁好,就算她一辈子没人要,好就是好,你这种水平的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们家的姑娘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到老了也是人见人爱的老太太。” 电梯门自动关闭了,许安邦醒神,按了开门键,听到夏国宝说:“再看看你,三十岁尖酸刻薄,六十岁就是人见人嫌。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别总是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又不是什么智者专家,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许安邦走出电梯,和夏国宝打个照面,点了下头,径自开门回家。 夏国宝不等小潘媳妇回击,也回了家。 瘫倒在沙发上,好半天夏国宝的脑袋都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好让脑子不这么茫然。过了不知道多久,夏国宝站起来,洗了把脸,从冰箱里拿出鸡蛋番茄小白菜和挂面,煮了一碗热汤面,然后连面带汤吃得见了碗底,又去洗了碗,才坐下。看一眼梁珍妮发过来的日程安排,再看看时间,夏国宝拨了电话。 “喂,老公啊,你想我啦?” 听到梁珍妮的声音,夏国宝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容,回答道:“是啊,几天没见你了,吃饭都没滋味。” 梁珍妮说:“明天周末,正好你来找我吧。” 夏国宝沉默下来,梁珍妮“喂”了两声,意识到是有什么事发生,也跟着不说话了。 “老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夏国宝觉得喉头发堵,嘴张了又张,轻声道:“阿胖和阿约好上了。” 梁珍妮顿了顿,温柔地问:“需要我明天回家吗?” “不用,”有多年的科普基础,夏国宝明白这事不是解决不解决的问题,而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所以他不着急,“我就是想找你说说,我堵在心口难受……你可真是淡定,不愧是研究这个的,波澜不惊。” 梁珍妮心虚没出声。 夏国宝起疑:“你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呃……”梁珍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国宝叹口气,就算追究他也不可能把梁珍妮怎么样,还是算了:“小潘媳妇说的。” “她说的?”梁珍妮皱起了眉,“她还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些琐碎的闲话而已。” “你说!” 推了几个来回,夏国宝拗不过,只好简略复述一遍。尽管夏国宝把难听的话都给略掉了,但架不住梁珍妮会联想啊,在电话那头听完,梁珍妮当即决定,明天就回家。 梁珍妮雷厉风行,第二天中午就拎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了。看着门口难看得掉渣的铁架子,梁珍妮,怒气值满。 作为一位有勇有谋有智商有情商的女性,梁珍妮当然没有当即发作。她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做了面膜,早睡早起,签收快递,穿了条一眼就能看出很贵的裙子站在了门外。 “这样有点不合适吧……”夏国宝一边说着,一边照梁珍妮的吩咐打开了快递箱子。 梁珍妮伸手招了招。 夏国宝蹲在箱子边,递上去一个。 梁珍妮举起来用力一摔,一声脆响,玻璃杯四分五裂。 梁珍妮伸手。 又是一个。 夏国宝埋头只管递杯子,梁珍妮一个接着一个摔得好不尽兴,没一会儿小潘媳妇就骂骂咧咧地开了门,一开门又被乱飞的玻璃渣吓得吱哇乱叫,倒退好几步,看清门口是谁之后,小潘媳妇大喊道:“梁珍妮你疯了吧?!” 梁珍妮眉毛一挑,接着砸。 古兰心正在家里练字,听到动静,开门一看就惊呆了:“老夏,这是怎么了?” 夏国宝朝她摆摆头,又看到许安邦也来到门口,夏国宝低下头不紧不慢地递玻璃杯。 “姓梁的!你这个变态!你全家一窝都是变态!”门口全是玻璃片,小潘媳妇根本不敢出来,只能在屋里叫,“还有许约!都是变态!” 古兰心诧异地转头问:“怎么回事?怎么还有许约的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饭也不吃。” 看着许安邦眼睛里的血丝,古兰心眉头皱得更深了:“嘴巴被封住了吧。我待会儿问珍妮去,咱们别看了,我耳朵受不了。”古兰心关上了门。 玻璃杯砸碎的声音颇为刺耳,小潘媳妇被梁珍妮的眼睛盯着,连门都不敢关。她丈夫工作忙,周末也不休息,孩子早上送到爷爷奶奶家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一连砸了四十多个还没停,小潘媳妇是真怕了,捂着耳朵嚎得歇斯底里的:“梁珍妮!你给我停手!这是我家!你再砸我报警了!” 梁珍妮不为所动,一个,再一个,再一个……直到六十个玻璃杯全部砸完,梁珍妮摘掉耳塞,笑着问:“你说什么?这是你家?这不是楼道吗?我住在这,想往哪砸就往哪砸!” 夏国宝也摘掉了耳塞,猛然灌进耳朵的声音大得像雷,轰隆隆的实在不舒服。他揉了揉耳朵,起身拿了扫把来扫玻璃碎片。 梁珍妮就站在原地不动,对小潘媳妇说:“你管好你的舌头,其他的你没资格管。我只跟你说一次,我们家两个姑娘是天上地下都求不来的好,她们在一起了那是好上加好,你有什么想法就烂在你肚子里,要是被我发现你嚼舌头,你尽管试试看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最后一瞪,成功把小潘媳妇吓得浑身一抖。 回到家,梁珍妮赶紧揉着耳朵小声说:“啊哟刚才耳朵难受死了。” 夏国宝无语地看着她。 梁珍妮深吸口气,说:“叫阿约和阿胖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哦~祝大家中秋快乐!么么哒~ 话说我刚开始在微博上看到叶良辰这茬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过了几个小时才发现计划中的(可能性50%)下篇文的主角就叫良辰,我的内心几乎是万马奔腾的……不过按照这个速度等下篇开的时候大家应该也忘了这个叶良辰了吧…… ☆、不同意,我先的 夏国宝电话过来的时候夏半月和许约正在进行俩人第一次“正式”的约会,约会流程刚刚走到牵手逛公园的步骤。 听到夏半月说她们正一起逛公园,夏国宝心情很是复杂,换做平时他连想都不会想一下,现在就……夏国宝心里叹口气,语焉不详,匆匆挂了电话,弄得夏半月和许约一头雾水,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夏国宝让她们赶快回家。 挂了电话,夏国宝和梁珍妮相看无言。夏国宝心里纷乱如麻,又不知道从哪说起,梁珍妮则是有点心虚,又不知道从何劝慰。 夫妻俩沉默的时间不算太长,那边古兰心听着没动静了,着急忙慌地过来了。 梁珍妮不等她开口,先问道:“老许呢?” 古兰心说:“他一声不响钻到书房里,叫也叫不动。” 梁珍妮:“你去跟他说,躲也没用,早晚要面对,让他过来。” 古兰心听她语气严肃,没再急着问话,折返家中把许安邦叫了过来。 要说梁珍妮是半点不想面对这个略带尴尬的状况,可她是四个人里唯一的知情人,现在也只能出面把天顶起来。 事发突然,梁珍妮没什么准备,沉吟片刻,决定直接说了。 “有件事,我知道以后一直瞒着你们,你们都先听我说,不要急着发问。”梁珍妮停一停,三人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阿约和阿胖确认了恋爱关系,已经有一阵子了。” 话音一落,夏国宝垂下头,一脸酸苦;古兰心满脸震惊,嘴唇微微发颤;许安邦紧咬着牙,面如寒霜。 梁珍妮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我在她们高三的时候才有所察觉,劝了一下,没劝住。” 她劝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谁主动谁被动不用猜都知道,因此古兰心和许安邦心里都多了一分愧疚。 “同性相恋这个事,我研究了几年了,所以在咱们里面,我应该是最有话语权的。夏国宝和兰心都听我讲过,你们应该知道,这不是罪,也不是错,这事发生在阿胖和阿约身上,我们只能说它是一个正当的意外。谁也没想到,谁也没去促成什么,它就好比一颗种子落在峭壁上,长成一棵树,你能怎么办呢?就因为它没长在平地上你就费尽心思把它砍了?这肯定不合适。 “再者,阿胖和阿约都是咱们一寸不离养大的,从爬到走,从走到跑,都是我们手把手教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想想,是心眼坏的人吗?是不懂事的人吗?是不孝顺的人吗?”梁珍妮顿了一下,给三人思考的时间,“都不是,对不对?那你们想,两个这么好的孩子,对彼此之间的吸引力实在没办法抗拒了,终于决定在一块了,会没想过咱们几个的感受吗?要我说是肯定不可能的。那她们想到咱几个不好接受,为什么还非得在一起呢?” 这次梁珍妮停顿的时间长了些,同时她调整了一下情绪。 “是因为她们爱我们啊。”梁珍妮的语气温柔得跟古兰心有一比,声音轻而缓慢,“因为她们信任我们。她们相信我们也同样地爱她们,不会因为保守的观念,因为外界的眼光,蛮不讲理地拆散她们;不会让她们眼睁睁地看着幸福就在眼前可就是不能实现,错过对方然后抱憾终身啊。” “珍妮。”许安邦忍不住打断,“你年轻的时候就能说会道,我们加起来也说不过你。可你怎么就断定她们俩在一起能幸福?” “我不能,你也不能。”梁珍妮斩钉截铁道,“任何人都没有立场判定一个人幸福不幸福包括我,只有那个人自己能评判,可我知道的是如果她们今天因为我们的缘故分开了,她们就绝对不可能幸福!你不想想当初你追兰心的时候我使个绊子你都急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现在怎么就堂而皇之地不让孩子谈恋爱了?” 搬出了古兰心,许安邦到嘴边的话也给咽了回去。梁珍妮找到了好方法,替许安邦把没问出口的话问了,免得他以后找到机会再提:“和一个人分开了就不能爱上另一个人吗?当然不是。可问题是那是许约,许约是什么性格?和你一样的性格!老许我问你,当初要是兰心爸妈不同意,你们分开了,你能忘了兰心吗?你后半辈子能过得舒服自在吗?” 这问题许安邦还真没法回答。 “阿胖更是个死心眼儿,她们俩都处上了,你让她们分开,阿胖过得了这个坎儿吗?” 许安邦皱眉道:“现在退一步,总比以后走不下去要好。现实问题你考虑了吗?到了二十八九岁还不谈对象,风言风语压得喘不过气了怎么办?四五十岁身边没个孩子,生活有什么奔头?等七老八十了,病床前面谁给跑前跑后地伺候?” “哦,所以就得为了以后几十年看不见摸不着还不确定有没有的时间,把现在给搭上?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算这笔帐的,谁的日子是想出来的?那不都是过出来的!你就知道她们以后过不好啦?未来哪有什么定数啊!” 眼看着要吵起来,夏国宝截住话头,说道:“我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想这个事儿,明明知道孩子分开了痛苦,又不能保证分开以后俩人能再遇到喜欢的,没理由硬拆呀。现实问题我也想了。以前我觉得知足常乐,家里吃穿不愁,闲、钱都有,这就够了。可我还没老呢,还有能力,我努努劲儿再往上走几步,多给孩子攒点钱,铺点路,就是以后她们真遇上什么困难了,也不至于受穷受苦。” 梁珍妮握了握他的手,内心感动,夏国宝朝她咧了咧嘴。 古兰心红着眼圈,低头不出声,许安邦也无话可说。 梁珍妮看一眼时间:“孩子们快回来了,兰心,咱们去做饭吧。” “哎。”古兰心起身,和梁珍妮一同去厨房。 许安邦点了根烟,燃着不抽,快要烧手的时候许安邦将它按灭了,沉声道:“我不同意。” 夏国宝没搭话。他很能理解老许的感受,到现在他脑子里都还是懵的。 无奈两人心里不希望夏半月和许约在一起,却没办法伸手动作,不忍心是一方面,这中间还有梁珍妮和古兰心夹着,但凡他们拦一下,两个闺女哭一回,这俩母亲心碎一地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指不定多哭几次古兰心也得点头。 两人当了半辈子的朋友,一说两说忽然可能要结成亲家,心里百般滋味,都掐灭在嘴边了。 客厅里沉默,厨房也沉默。 古兰心手上不紧不慢,与梁珍妮配合有序,拿了二十年勺铲,闭着眼也能炒菜,纵然双双神思不属,一顿饭仍然色香味俱全。 人还没到齐,这会儿大家都不愿意张嘴,还是由梁珍妮打电话催。 夏半月和许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夏国宝叫她们回来的时候没说清楚是什么事,俩人一路上东猜西猜,又一个个地否了。真相也不是完全没猜到,但各自在脑子里琢磨一圈,没觉得哪里露了馅儿,也就没认真思考对策。 不论发生什么状况,许约的自信永远不会卸下来。不论发生什么状况,夏半月的肚子永远按时饿。 两个凉菜,三个热菜,一个汤,摆在餐桌上飘着香,即使被四位家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夏半月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叫了。 梁珍妮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赶紧去洗手,过来开吃吧。” 看着梁珍妮笑得轻松,夏半月和许约放了心,一道去洗手。 俩人走路的步调透着股说不出的协调,扎得许安邦眼睛生疼。 梁珍妮小声说:“孩子没做错事,别给孩子脸色看,有什么话都等吃完饭再说,行吗?” 饭桌上有梁珍妮拽着夏国宝一唱一和,这顿饭不算难熬。 吃完了饭,梁珍妮支使夏半月和许约去洗碗。 许安邦:“你这是明摆着支持她们了。” 梁珍妮耸肩:“我们做父母的,最大的希冀就是孩子能幸福。她们后半生的幸福是你能给还是我能给?各人选各人路,你支持你反对也不过就是个意见,这么大的人就是离了家也能独自生存了,还对父母言听计从那脑子是白长了。你说我支持她们,这话没错,我相信阿约,相信阿胖,我就支持她们,没困难我看着,有困难我帮着,还想怎么着呢?兰心,你说呢?” 古兰心从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只说过一个“哎”,梁珍妮有些担心。 单问了一句古兰心就又红了眼眶,摇头说:“我不知道。” 梁珍妮唯有叹气。 许约走回水池边,夏半月悄悄问:“什么情况?” 许约说:“不太肯定,先出去吧。” “好。”夏半月关了打掩护的水池,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厅,分最远两头坐下。 梁珍妮有意不开口,静默一分钟,许安邦问:“阿约,你和阿胖怎么回事?” 许约面不改色:“在谈恋爱。” 许安邦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夏半月嘴巴张成圆形,从离她最近的夏国宝一路瞪过去,最后落到许约眼睛里。 许约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很稳:“是我先的。我从初中开始喜欢她,到高中毕业表白,她过了半年才答应。” 夏半月眼睛瞪得更大了。 “爸,妈,”许约目光一一滑过四位家长,神情恳切,“你们最了解我,我不是冲动的人,我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心意。我爱她,我不能离开她。” 从小到大许约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说话,几人一时怔住了,哑口无言。过了半晌,许安邦低声道:“没有人让你离开她,做一辈子朋友不好吗?” 许约微微摇了摇头:“爸,你懂我的意思。如果她最亲近的人不是我,我一秒都不能忍受。” “那你就这样……这样……”许安邦眉头紧拧,正因为最了解,他才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共同经历,所有的心情与感悟,都坦白分享。我们已经这样生活了二十年,别人是插不进来的。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够正当,但是,”许约快速地看了眼夏半月,接着说,“我一直在引导她选择我,因为我认定我爱她,只有我能让她最幸福。” 许安邦反问道:“你认定?你拿什么认定?” 许约问:“您能确保我们分开后,哪怕只有其中一个人,可以找到幸福吗?但眼下就有一条能让我们两个都幸福的路,这条路我们是走,还是不走?”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拿什么认定?!” 许约从容回答:“拿我这二十年眼里除了她没有看到过别人,拿我把她看作生命的全部意义,拿我以让她幸福为所有的动力去努力。” 许安邦咬牙,瞥见夏半月无声无息哭得泪流满面,鼻头红彤彤的,心一下就软了,放缓语气:“阿胖,你别哭,没人怪你。” 夏半月一边“呜呜”一边甩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屋子的人全都慌了,许安邦还在气头上,说不出安慰的话——原本他也不是会安慰人的,胳膊碰碰妻子,古兰心张口说:“阿胖……”眼泪终于收不住,也流下来了。 许安邦帮了倒忙,又朝夏国宝和梁珍妮看。 不等人劝,夏半月主动说话了。 她哭有一多半原因是气得。许约擅作主张,着实把她气得不轻,说了多少次有事一起担,怎么就记不住呢! “我早就喜欢许约了,我又不笨不傻,就是胆子小了点。”夏半月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抹完立刻又流出来,“我真的是喜欢她到没办法了,才跟她在一起的。如果许约是男生,你们肯定想让我们趁早结婚,现在性别重复了,也不是我们能改的,可我爱她,她爱我,这也改不掉呀……” 夏半月咳嗽两声,梁珍妮连忙给她拍背顺气,夏半月抽抽搭搭的,呼吸听着都有点困难,谁也不敢再出声,生怕她厥过去。 梁珍妮倒是松口气,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起不了多少作用,夏半月哭的时机很好,她今天折腾两回也累了,扭头对许家三口说:“今天先这样,我看阿胖有点不舒服,现在也晚了,就在家里休息吧,想说什么明天再说。” 许家三口无话,点个头走了。许约帮着带上门,最后望一眼夏半月,夏半月根本不往她这里看。 唉……许约不由得暗自叹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小学语文课文《凡卡》里面有一个标点符号的用法:话没说完的时候分了自然段,那么段尾是不加后引号的,下一段要加前引号。写的时候查了一下那篇课文,没记错。我还记得当时老师讲这个的时候是反问了一句:“这一段话末尾没有后引号,是不是错了?”(大概意思是这样)啊!不禁对我的记忆力产生了一点佩服!唉,查课文的时候我都没忍心细看,小凡卡真是太可怜了…… 下一章还是一周后哦~祝大家国庆愉快! ☆、收棋子,什么汤 刚回到家,许安邦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再出来。书房被占了,古兰心只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许约一语不发走回房间,拉开椅子坐下,缓慢地从胸口吐出一口气。 阿胖这次真生气了,许约在决定自己扛的时候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当阿胖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心里又忍不住地后悔,甚至她想如果再来一次或许她就不会这样做。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被爱情冲昏了头的许约的强有力的大脑中还残存着一丝儿理智。 正事要紧。 许约走到房门,在门口站了两秒,然后朝书房走。 敲三下不应,许约开门进去。 书房里没开灯,太阳将落未落,窗外的云都是红色。 “爸。” “嗯。” 许约架好棋盘,在许安邦对面坐下道:“来。” 许安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扫了眼棋盘,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正中央。 许约也闷声不响,跟着落子。 一室只闻“哒、哒”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约捏着一枚白子不动了。 许安邦几不可闻地叹一声,说:“该你了。” 许约落子,起身向许安邦鞠了一躬。 这时,古兰心敲门进来,微笑道:“怎么不开灯啊?我切了果盘,快来吃吧。” 灯光一亮,许约眯了眯眼,转头笑道:“就来。” 许安邦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喑哑:“你去吧,我收。” 许约说:“我收。” 许安邦微摇了下头:“都是输者收的,规矩要守。” 许约按住他的手:“家里的事不分输赢。”说完便低头收棋子。 许安邦挺直脊梁,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自己的女儿面色坦然,不骄不躁。在这一刻他的心中是将许约作为一个成年人来看待的。 但终究这是他的女儿。 “你从小到大,我一直感到骄傲。你的性格,你的品质,你取得的成就,都令我欣赏,和骄傲。”许安邦说。 许约将棋盘放稳妥,说:“爸,我请求您,这一次不为我骄傲。” 许安邦沉默以对。 “去吃水果吧,妈妈切好了。”许约先行出门。 古兰心开了电视坐着,见丈夫没有来,也没说什么。许约挨着她坐,拿叉子吃着,忽然听见一声门响,心里猜测着是谁出门了,是不是阿胖。 “别发呆了,快吃,一会儿氧化了就不好吃了。” “哦,好。”许约点点头。 许约听到的那声门响,是夏国宝带着夏半月出去散步,关门时发出的。 许家三口走后,夏半月就一直在哭。没人管她,她索性哭个痛快,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淌,哭得没力气了才刚刚停住,安安静静洗了把脸,擦了香香,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梁珍妮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塞给夏半月两包甜甜圈。 等她吃完,夏国宝也冒出来,问她要不要一起散步。 夏半月没事可做,点头同意了。 这时候的晚上不热不凉,偶尔有风吹在身上,带着白日的余温又少了几分燥。 夏半月心里存了事,就有些心不在焉,挽着夏国宝的胳膊闷头往前走。 小区绿化挺好,所以一走到路灯下就有许多飞舞的蚊虫扑面而来,夏半月一概不顾,像一匹匀速运动的小马不停歇地倒换着蹄子。 绕着小区里走了三圈,夏国宝拉住夏半月说:“咱,回去吧,走得差不多了。” 夏半月深呼吸,感到心中的郁闷稍稍散开了,嘴角往上咧:“回家吧。” 夏国宝心道:就没见闺女笑得这么难看过。 回到家,夏半月先去洗澡。脱了衣服,看着雪白雪白的浴缸,夏半月站定不动,根本不用去想,她的脑海里立刻就浮出许约的脸,许约的肩膀,许约的锁骨,许约的……夏半月甩甩头,很有些气闷,踏进去让温水冲遍全身。 心情不好的时候体力也跟着不好了,沐浴露都没来得及打,夏半月居然有点喘不过气,匆匆冲了几下就擦干身子。 穿睡衣的时候夏半月又想起许约了。家里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睡衣也是,夏半月慢吞吞套上睡衣,拉开浴室门,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客厅里,夏国宝苦笑着说:“阿胖走得太快了,我跟阿胖走了三圈,气都有点儿接不上。” 梁珍妮半嗔怪半心疼:“叫你锻炼你不锻炼,肚子这么大,是想生孩子?” 夏半月默默退了两步,轻轻走回房间,关上房门。 爸爸……好像有点老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这次回来,夏半月看得出来爸爸脸上的纹路更深了,皮肤也有一些松弛,那是一张标准的中年男人的脸了。 夏半月抽了张纸巾,在眼睛上压了压。在她心里夏国宝这二十年来不曾变过样子,好似永远会是那么年轻的,温和的,笑呵呵的,她从没有设想过爸爸会老,会憔悴,会黯然叹息。 夏半月怔怔地躺着,有些事不是选择,它是这样,就是这样。 因为她爱许约,不能割舍,许约也一样,所以,只能这样。再不得已,也只能这样。 便如梁珍妮所说,夏半月信任夏爸、夏妈、许爸、许妈,她相信这些人对她的爱,这让她有信心坚持下去。 但是气还是要继续生的。 早上一睁眼,许约的电话就来了,夏半月迷迷糊糊差点顺手接了,迅速醒过神,夏半月撇了下嘴,挂掉,短信紧跟着就到。 阿胖早上好,九点在门口见。你的阿约^_^ 夏半月又一撇嘴,当没看见,起床刷牙去。 吃完早饭,收拾了一袋子零食,夏半月看看表,还差半小时,坐着吃水果,吃完水果吃酸奶,吃完酸奶吃饼干,吃完饼干又吃了一盒酸奶,差一分钟九点,夏半月背上包拎着袋子出门。 “阿胖。”许约笑得很灿烂,“看到我的短信了吗?” “哦。”夏半月瞥她一眼,“走吧。” 肯说话就好,许约估算了夏半月的生气程度,攥了下拳,笑着跟上去:“早上吃的什么?” “汤。” “什么汤?” “米汤。” “什么米?” “小米。” “有什么菜?” “榨菜。” “什么榨菜?” 夏半月回身一瞪:“我不想跟你说话。” “好,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夏半月彻底不理许约了。只见许约错半身跟着夏半月,嘴里叨叨个不停,夏半月则绷着脸,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生气真是太累人了……夏半月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下周不太有空,所以下周日不一定能更,如果没有更新,最晚下下个周日肯定会更的! —— 今天才发现“暗(an)哑”和“喑(yin)哑”是两个词,以前都没注意,啊真有趣! 另外从百度百科摘了一段五子棋技巧,虽然看不懂但是感觉很厉害,分享给大家看看: 五子兵法 中国现代五子棋的开拓者那威荣誉九段,多年钻研五子棋,潜心发掘五子棋的中国民间阵法,他总结了五子棋行棋的要领和临阵对局的经验,得出一套“秘诀”,谓之《那氏五子兵法》: 先手要攻,后手要守,以攻为守,以守待攻。 攻守转换,慎思变化,先行争夺,地破天惊。 守取外势,攻聚内力,八卦易守,成角易攻。 阻断分隔,稳如泰山,不思争先,胜如登天。 初盘争二,终局抢三,留三不冲,变化万千。 多个先手,细算次先,五子要点,次序在前。 斜线为阴,直线为阳,阴阳结合,防不胜防。 连三连四,易见为明,跳三跳四,暗剑深藏。 己落一子,敌增一兵,攻其要点,守其必争。 势已形成,败即降临,五子精华,一子输赢。 ☆、二十九,铲屎官 这是夏半月生许约气的第二十九天。 这天晚上许约也一样地在宿舍楼下等夏半月。 板着脸的夏半月双手揣兜走下楼,步履缓慢目不斜视:“来了。” 许约拉住她,把她的红外套领子翻上去,拉锁拉到顶,捏了下她摇动的双马尾,捏完一边又捏另一边,才放下手说:“外面风有点大。” “谢谢。”夏半月斜眼一瞟,那眼神勾得许约想笑,幸好忍住了。 “走啦,红小胖。”许约很自然地伸了一只手进夏半月的口袋,十指扣牢。 升到大二,许约比上一学年忙了很多,白天俩人常常碰不到面,不过每个晚上许约都保证为夏半月留着——其实也就是周二四一起摆摊,不摆摊时一起走一走。 昼夜温差逐渐拉大,晚上出门得穿得厚一点。夏半月穿得有点太厚,手心在兜里慢慢发热,不一会儿就出了汗。夏半月不说,许约也不说,两只手握着一层汗贴得紧紧的。 越往远处走,路上的人越少,车也少,路灯将十字路口照得通亮,两人绕着斑马线走了个长方形,准备沿原路返回。 “嗯,咳。”夏半月说,“通知你啊,明天我就不生气了。” 许约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下,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心里像突然照进十万束阳光。 “还没到明天呢……”夏半月嘟囔,没有反抗。 “谢谢。”许约亲了下她的耳朵,放开她继续走,问道,“明天能亲我一下吗?” 夏半月用另一只手挠挠耳朵,扁扁嘴说:“再议。这些天你怎么不哄我?” 许约:“尊重你的想法,不干预你的决定,这是我认错的方式。” 夏半月很满意:“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蒜苗儿前天买了小电饭锅,你还记得吧?” “记得。” “今天中午她自己做饭了!还做了青椒炒蛋和麻婆豆腐!”夏半月眼睛发亮,“中午我们两个就在宿舍里吃的,哇简直太神奇了!居然用电饭锅也能炒菜!真好吃。” 许约问:“何川和任意呢?” “她们去市区吃海鲜了。”夏半月在口袋里使劲捏了下许约的手,道,“蒜苗儿有男朋友了。” 许约点点头,表情很耐人寻味:“明天我们去玩吧?” “行呀,去哪?” “回去再想。明天吃早饭吗?” 夏半月摇头:“睡懒觉。” 许约笑道:“好,红小猪。” 夏半月朝她吐舌头。 回到宿舍,洗漱更衣,躺在床上,夏半月想:跟阿约生气太不划算了,憋得自己难受,下次——如果再有下次——还是换个方法吧。 第二天早上夏半月睁开眼,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给许约发短信:起床了。 许约回:么么哒。 夏半月偷笑了一会儿,爬起来刷牙洗脸。 从里到外收拾好,才刚过十点,吃午饭有点早,不吃又饿,夏半月坐在椅子上咬一口肉松饼,顺便思考一会儿去哪吃饭。 坐了一个小时后,垃圾桶里的零食包装袋翻了一番,夏半月摸摸肚子,觉得她不需要太早吃午饭了,而且她需要去超市买一杯冰凉凉的酸奶舒坦一下。 打电话说好在超市门口见,夏半月背上小包,一手威化饼一手垃圾袋出门了。 许约来得晚了点,夏半月已经喝掉了半杯酸奶。 夏半月问:“想到去哪了吗?” 许约道:“周末能玩的地方人都会多,我们可以去其他学校转转,你觉得呢?” 夏半月正在考虑时,手机响了。 电话是鹿西蹦打来的,语气十分欢欣:“嗨!你们在一起吗?” 夏半月被她的语气感染,脸上也笑眯眯的:“在呀,发生什么好事了?” “我跟三狗领养了一只小猫,刚办完手续,现在要回家,你们要不要来看啊?” 夏半月立刻答应:“好啊我们正愁没地方去呢!马上就来!” 打车到了地方,夏半月拉着许约快步上楼。张飙一开门,夏半月就忙不迭往里跑。 鹿西蹦盘腿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捧着一坨黄白条纹的小猫,眼中温柔满满。 夏半月坐到她身旁,凑过去仔细端详这只圆头胖脸的小狸花猫。 “好小啊好可爱!”瞬间,夏半月的眼睛里也溢满柔情了,“西蹦,它的眼睛和你有点像诶,好圆。” “是吧,我也觉得。你再看它的嘴巴?” “像张飙?” “对!” “嘿嘿嘿,有点。”夏半月转头笑觑一眼张飙,张飙耸肩。 许约低头看着小东西,说道:“一身懒骨头,以后估计瘦不了。” 那猫蓦地抬头望向许约,盯了一会儿,又懒洋洋地趴回去。 张飙点头附和:“是挺懒的,脸和爪子都胖圆胖圆的,不像是瘦的。” 夏半月问:“你们给它起名字了吗?” 张飙答:“起了,叫跳跳。” 许约笑道:“真是一家人。” 观赏时间有限,跳跳饿了,张飙单手抓着它去准备猫粮。鹿西蹦把腿伸直晃了晃,再盘回去,问她们:“家里反应怎么样?这个月回去过吗?” 许约说:“没有回去,电话打过几次,家里态度变化不大,之前有心理准备,所以还好。” 鹿西蹦点了几下头,这事她们帮不上忙,许约说“还好”那就说明事态在掌握中,她们不用太担心。 这时张飙拎着跳跳的后脖子过来,眉毛皱着,脸上一半是嫌弃一半是无奈,把跳跳丢在鹿西蹦手上道:“我去铲屎。” 鹿西蹦忙问:“它没拉在我的画上吧?” “没有,拉在门口。” 鹿西蹦放心了,对夏半月说:“家里还什么都没买呢,跳跳现在只有一个猫窝,三狗昨天用纸板做的,拉屎的地方都没有——不知道它能不能学会在猫砂盆里拉屎。”鹿西蹦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万一跳跳学不会,她可不想跟在猫屁股后面铲——猫有尿不湿之类的东西吗?不行这样太不人道了,还是让张飙去铲吧。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警示牌,二字辈 凑到一个梁珍妮在家的周末,夏半月和许约一起回了趟家。 夏半月能感觉到夏国宝在主动接受她们的事情,虽然态度上还有一点别扭。 许家的气氛则有些冷淡,父母基本采取回避措施,许约没有刻意去提,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总的来说令人心安,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 这次回家给两人增了许多底气,回到学校后,俩人很快地热乎起来。 尽管正在热乎的当口,天凉了照样要穿长袖。 许约今天忽然有空,中午在楼下等夏半月去吃饭,穿了件白上衣,粉袖子,胸前一个彩色小人儿。 没怎么等,夏半月就跑着下来了,穿了件粉上衣,白袖子,胸前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儿。 “嘿嘿嘿。”夏半月绕着许约跑了一圈,昂首挺胸,“走!吃肉!” 许约就懂她这是饿了。 学校外面有家东北饭店,炖肉做得特别香,夏半月大快朵颐,一气儿吃撑着了,挺着肚子靠着椅背休息。 许约笑她:“后悔了吧,不吃慢点。” 夏半月摇头:“不后悔!” 许约喝了口水,踌躇片刻,开口说道:“阿胖,有件事告诉你听。” 夏半月坐直起来:“你说。” 当时回得干脆,现在看着夏半月严肃的表情,许约才知道什么叫砸脚。 “有一个出国机会,要出国半年,一个学院两个名额,上午辅导员找我提了一下。” “嗯。”夏半月认真等下文。 许约舔了下嘴唇,说:“我回绝了。” 夏半月还睁着眼睛看她。 许约头皮有点麻:“我慎重考虑和分析过,根据这两年的就业情况看,海归的优势有减小的趋势,而且我们这个行业,出国的意义不明显……”许约突然住口,几乎同时,夏半月恼道:“你考虑,你分析,你看就业情况,那我在哪呢?” “我不愿意和你分开。”许约恳切道。 “我也一样。”夏半月皱着眉,“你不出国我很高兴,但我希望的是你和我平等地商量,是事先告诉我不是事后通知我。” 许约不自觉咬了下唇:“对不起,是我错了。” 夏半月噘嘴,站起来说:“我不和你吃晚饭了。我也不和你一起回宿舍,我去西蹦家了,她们下午没课。” 许约跟着站起来。 “我不太生气,就是暂时不想理你。你晚上去接我吧。”夏半月说。 “好好,我去接你。”许约立刻点头,心里松口气,“我陪你去打车。” 夏半月没拒绝,朝外面走。 许约紧随其后,在脑中“梆梆梆”敲了块警示牌:绝不再犯。 夏半月完全不担心扑空,鹿西蹦最近开始画漫画,全天不出门,张飙要做饭还要照顾跳跳,更没工夫出去玩。 敲开门,果然张飙正在铲屎,夏半月小声问:“在画呢?” 鹿西蹦的喊声从房间传出来:“等我一会儿!快画完了!” 张飙对夏半月补充道:“大概三十到四十分钟。” 夏半月善解人意:“你去收拾吧,我自己坐一会儿。” “行。”张飙见跳跳向夏半月脚边走,阴恻恻地提醒她说,“它刚才舔屁股了,别让它舔你。” “我知道了。”夏半月哭笑不得,把跳跳抱起来。张飙这个语气,铁定是刚才被舔了。 擦完地板,洗过手,张飙拿了些陈皮糖和南酸枣糕来,也坐在沙发上。跳跳在夏半月怀里掉个头,把屁股对着张飙那边。 “我中午吃撑了。”夏半月一边说,一边捞个南酸枣糕,拆开吃了。 “好吃哦!”夏半月惊叹,忍不住又捞一个。 连着吃了几个,夏半月停下来,叹口气。 张飙以为她要敞开心扉吐露心声了,结果她又抓起了陈皮糖。 “……”张飙不知道说什么好,起身去厨房切水果。切好一盘端进房间,获得热情的吻一个。张飙心情很好,回到沙发上坐着。 夏半月扭身看着她问:“你们每天在一起,有没有什么矛盾?” 张飙想了想:“她画什么我都说好看,她嫌我没有艺术修养;我觉得我工程图画得非常出色,她觉得毫无美感。” 夏半月装作听懂了的样子。 张飙说:“开心就好。这方面的问题我建议你向梁阿姨咨询,她一定有办法指点迷津。” 夏半月:“……” 自从暑假里被鹿西蹦带去夏半月家,与梁珍妮促膝长谈后,张飙对梁珍妮是十二分尊敬和喜爱。 对此,夏半月深感妈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妈妈,是大家的妈妈,是博客里万千少女粉丝的妈妈。 但是针对这个想法,梁珍妮有不同意见,梁珍妮觉得她应该是姐姐辈儿的。 张飙又进去添了一回水,之后不多久鹿西蹦便画完出来了。 “跟许约吵架啦?”鹿西蹦语气莫名兴奋。 夏半月瞪眼睛:“你盼着我们吵架呢?” “没有没有,猫尾巴尖都知道你们吵不起来。”沙发为她空着一个位置,鹿西蹦坐到两人中间,把跳跳抱起来蹭脸,“想我了吧?你看你都瘦了。” 夏半月和张飙一齐无语。跳跳来家里一个月,大了整整一号。 看那白眼儿猫眯着眼一副享受的神态,张飙很不明白为什么跟着喂食铲屎的都是自己,跳跳却跟鹿西蹦更亲近,反而对自己爱搭不理?大概雌性都是难以捉摸的吧…… 家里有只猫,主要娱乐方式就是逗猫了。 下午四点,张飙去厨房准备做饭。 夏半月疑惑:“你们这么早就吃饭啦?” 鹿西蹦嘻嘻笑:“我晚上画画要吃夜宵,太晚吃不好,所以下午饭做早一点,晚上十点左右再吃一顿。” 夏半月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看你有小肚子了呢。” 鹿西蹦佯怒:“你才有小肚子!你全家都有!” 夏半月眯眼一想:“还真有。” 鹿西蹦:“……” 吃饭的时候夏半月想起来,提了一句:“我们宿舍的一个女生,会用电饭锅炒菜,做的可好了!不过比张飙还差一点哈。” 张飙笑道:“这个是熟练活儿,你舍友以后会做得更好吃。” 夏半月不禁开始神往宿舍的幸福生活。 鹿西蹦说:“对了,下个月你们俩生日准备怎么过?在这呢还是去哪里?我看一下啊……是星期天啊,可以提前一天出去,到郊区或者附近的景区,住一晚上再回来,你觉得呢?” 夏半月点头:“这样也不错,我回去问问阿约。” “哎呀你还问她干什么,咱们直接安排好,临近了再通知她,以牙还牙。”鹿西蹦怂恿道。逗猫的时候夏半月已经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们,鹿西蹦乐见许约倒霉。 夏半月白她一眼:“西蹦,你真幼稚。” 鹿西蹦的笑容僵住。 张飙端着碗不出声地笑,没提防脚背被猫挠了一下,“嘶”的一声收回脚,所幸跳跳下手有轻重,只是抓红了而已。 吃完饭时间还早,张飙带跳跳下楼散步,鹿西蹦给夏半月看她这几天画的画。 算着许约应该吃好饭了,夏半月通知许约来接。 送夏半月上车的时候鹿西蹦还在小声说:“太便宜她了,你就是心软。” 许约微笑挥手,只当没听见。 如果距离能近一半,许约倒是想借辆小电动车过来接,坐在出租车后座既缺乏亲密感又不方便说话。 许约默默把外套递过去,夏半月默默穿上。 许约低声叫:“阿胖胖。” 夏半月:“呸。” 许约讨好道:“么么哒。” 夏半月抿嘴笑了一声,伸出手:“哒。” 这事儿就轻轻松松揭过去了。鹿西蹦表示遗憾。 顾及到猫还小,寄放在别人家也不放心,最后四人决定还是在家里过生日了。 去年生日,夏半月与许约的约定是“明年今日一起庆生”,如今约定达成,两个寿星击掌相庆。 说好下一年要拿奖学金,两人一同吹灭蜡烛,鹿西蹦和张飙也贡献一口气。 二十岁到来了。 夏半月有感言要发表:“从今天起我就是二字辈的人了!” 鹿西蹦点头:“嗯,很二。” 夏半月气鼓鼓地指挥:“跳跳挠她!” “跳跳才不听你的。”鹿西蹦扬眉正得意,许约捞起跳跳,捏着它的爪子象征性地划拉了下鹿西蹦的手臂。跳跳非常生气,龇牙咧嘴地一通乱拧,闹得许约招架不住,赶紧把小东西放下。 夏半月继续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从昨天到今天,我感觉我好像突然变大了,整个心态都有点不一样。” 鹿西蹦调侃道:“是从B变C了吗?” 夏半月一羞,瞪了她一眼。 许约佯作严肃道:“C比A好看多了。” 鹿西蹦不服:“国际名模哪个大?这会破坏衣服的设计感,懂么?” 许约说:“模特是用来展示衣服的,常人穿的衣服是用来展示自己的,标准当然不一样。” 鹿西蹦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不过有一点你反驳不了我,我和三狗拥抱的时候是心与心的贴近,你和半月那只能叫肉与肉的碰撞。” 夏半月插话:“碰撞才会有火花。” 张飙打岔:“我们要和平,要和平。” 鹿西蹦迁怒张飙:“我怀疑就是高三在你背上压着,阻碍了我二次发育。” 张飙摊手:“被你发现了真相。” 这两天鹿西蹦漫画卡住了,人有点暴躁,张飙只管顺着她说话。 数数日子,离寒假没有多远了,考试接二连三,几人忙着复习准备,便没空再聚会。 作者有话要说:哒哒哒哒! ☆、有文化,别惊讶 没那个心情旅行,寒假来后,两家人便驱车往古外公家去。 夏国宝和许安邦坐正副驾驶,目视前方,不苟言笑。夏半月与许约坐中间一排,分享一副耳机。两位妈妈坐后排,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声闲聊。 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夏国宝开着开着打了个哈欠,甩甩头清醒一点,无奈道:“阿胖给唱个歌吧。” “好。”夏半月翻翻列表,找了首老歌,“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唱了一段后,梁珍妮跟着哼起调子,到了副歌,夏国宝也加入合唱。 人家一家子都在唱,许安邦不好再绷着,手指在裤子上敲了几下,然后抬起手跟着节奏打拍子。古兰心夫唱妇随,许约紧跟爸妈脚步,一家三口都拍起了手,一声一声的再齐整不过。 老歌唱完,车里的气氛比之前温馨许多,梁珍妮趁机说:“咱们车上都是有点文化的人,要我说来玩成语接龙最合适了。” 夏国宝:“好,我先来。心旷神怡,阿约来,字音相同就可以。” 许约:“宜室宜家。” 梁珍妮抢道:“佳儿佳妇,兰心你来。” 前面都接的是吉祥的词,古兰心不想败兴,略一思索,接道:“芙蓉并蒂。老许。” 许安邦:“滴水不漏。” 夏半月在脑子里抓了一会儿,抓到个词:“楼台亭阁。” 夏国宝灵光一闪,即刻接住:“革故鼎新!”说完不禁在心里为自己叫了声好。 许约不疾不徐:“心安理得。” 梁珍妮说:“得婿如龙。” 古兰心无可奈何,只能顺应民意:“龙凤呈祥。” 许安邦一口气闷在胸口:“相持不下。” 夏半月挠挠后脑勺:“下里巴人。” “人……”夏国宝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词是忍气吞声,不过不太符合今天的主题,搜肠刮肚想了几个,最后接上,“人非草木。” 许约:“目交心通。”说完与夏半月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梁珍妮道:“同舟共济。” 古兰心决定扭转大势,让游戏朝认真严肃的方向走:“疾风劲草。” 许安邦很配合:“草木皆兵。” 夏半月被带走了,很有气魄地接下去:“兵贵神速!” 点到为止,夏国宝回归正经:“溯流穷源。” 后面几人知趣,端正态度,接龙游戏十分顺畅地进行下去,到了目的地也未分胜负。 古文竹和杨姝夫妇站在门口迎接,看见车来了,都面露喜色。车刚停稳,杨姝上前笑道:“哎呀哎呀,总算到了,让我这一通好等。阿胖瘦了呀?” 夏半月伸出两根手指:“瘦了两斤!” 杨姝伸手拍一下她的屁股:“肉乎乎的挺好!” 夏半月笑嘻嘻地捂着屁股躲到许约身边去。 古文竹道:“爸妈在等呢,进屋里吧。” 热热闹闹陪两老说了会儿话,快到饭点,杨姝便同梁珍妮、古兰心一起去厨房做中饭,夏国宝和许安邦与古文竹一道去书房下棋,两个小的留下给外公外婆讲讲学校趣事。 厨房里,因为有人一起吃八宝饭而略有些亢奋的杨姝喋喋不休。 “咦?”杨姝话说半截突然停住,“珍妮我说,你这铆钉靴可真好看!” 梁珍妮高兴道:“是噢!可贵了,在国外买的,你喜欢吗?正好我朋友还没回国,我让他帮你捎一双。” “行!”杨姝继续喋喋,“从简说他有相中的女孩子了,现在正在接触,我们还没看过照片,不知道什么模样,只要性格不差我就没有意见。真是铁树开花,我和你哥原本做好打算在他三十岁之前都不催他,没想到他二十四就开窍了。一想到这事我就欣慰得不行。” 古兰心有一点紧张。 “对了,阿约和阿胖有男朋友了吗?肯定都有不少人追吧?” 古兰心:“……” 梁珍妮和古兰心换了个眼神。 梁珍妮:“嫂子,有件事我俩先跟你通个气,你听了别太惊讶。” “嗯?”杨姝关小了火,“你说。” 梁珍妮道:“是这样,从简的婚事左右就在这两年,过了之后老人可能要叨唠阿约和阿胖,你平时帮着劝几句,让他们别太上心。” “这是怎么说?”杨姝疑惑地看着她们。 梁珍妮看了眼古兰心,走近杨姝,低声说:“阿胖和阿约在处对象。” “哦,交男朋友了,这不是好事吗?就算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杨姝仍是一头雾水。 梁珍妮摇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杨姝茫然不已,蹙眉望着梁珍妮,指望她能给个解答。 “你再想想,阿胖和阿约在处对象。”梁珍妮再重复一遍。 “处对象……怎么了……”杨姝两条眉毛越凑越近,眼看要连成一条,忽然福至心灵,“啊!你是说……” 梁珍妮“嘘”的一声。 “你是说,她们,两个女孩儿……”杨姝压低声音,见梁珍妮点点头,作恍然大悟状,“所以你才研究同性恋文化。” 梁珍妮点个头,没解释太多。 “这怎么……先做饭吧。”杨姝转过身,陷入独立小世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连旁边看她的人也感到纠结复杂。 闹钟一响,杨姝戴上手套,把蒸熟了的八宝饭从锅里拿出来放在台子上,发了会儿怔,蓦地一拍大腿:“难怪我拍阿胖屁股的时候,感觉阿约盯了我一眼。她连我的醋也要吃吗?” 古兰心面皮发烫,几乎无地自容。 梁珍妮说:“你知道就好。我们是担心过几年,她们都还没有消息,老人惦记着急。” “唉,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放在心上的。”杨姝反过来劝古兰心,“你不用担心,当初爸妈对我看不中,但是我进门没受一点阻力,老人规矩是大,但一点都不迂腐。我有分寸。” 古兰心深受感动,点头道:“麻烦大嫂了。” 杨姝握了握她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你真得说说阿约,长辈的醋也要吃,她累不累啊?” 古兰心脸又红了:“哎,我知道。” 饭做好上桌,后来的古从简向众人一一问好,众人再一一回应,古外公古外婆动了筷子,接着是中间一辈,最后是小辈。杨姝和夏半月三两下分掉了半盘八宝饭,吃得格外陶醉。 杨姝不经意看到许约凝视夏半月的眼神,顿时一口饭噎住了,充满恶意地铲了一大块八宝饭,站起来隔着千山万水放到许约盘子里。许约愣了三秒,轻声道谢,艰难而迅速地吃掉这甜了吧唧的八宝饭,完全不能理解这种食物的美好之处何在。 吃好饭,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聊天。 夏半月问道:“外公,您身体这么硬朗,为什么拄拐杖啊?” 古外公笑答:“提前习惯,以免日后不肯服老,该拄拐时不肯拄。你外婆是这么说的,是吧?”古外公问妻子。 古外婆道:“主动的,比不得不好受很多。” “嗯。”古外公点头。 杨姝悄声对梁珍妮和古兰心说:“你们没结成儿女亲家,倒结成女儿亲家了,现在连称呼都不用改,当初真是谁也没料到。” 古外公轻咳一声:“今天有些话想和你们几个小孩子说说。” 古从简道:“爷爷请说。” 古外公:“你们已经都是大人了,我们作为长辈,有一些话还要嘱咐。从简有心仪的女孩子,这很好,年轻人恋爱是很好的。有句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感受很深。你们渐渐到了年纪,再过几年可能要成家,有一点不能忘,就是感恩。我们古家往上,皆是一生一世连理枝,我不是说你们不可以与另一半分开,如果两个人不合适,强求无益,只是一旦选定了一个人,就应该心无旁骛。是吧?”古外公问妻子。 “要珍惜缘分。”古外婆说。 “嗯。”古外公点头,“好了,不拘着你们,阿约和阿胖去玩吧。鱼池结了冰,不敢往上踩啊。” 夏半月和许约齐声说:“知道了,外公。” 水池边的松柏盆景绿意苍翠,石头上放了软垫,两人坐下来,膝盖抵着膝盖。 “阿胖,我们古家都是一生一世连理枝。” 夏半月斜眼:“我们夏家也是。” 许约咧开嘴笑。 膝盖接触的地方蔓延出一层暖意,即便彻骨寒冬也丝毫不觉可怕了。 夏半月捡了些碎石子,朝冰面上丢着玩,许约在旁边静静地看。 “唉……”夏半月忽然叹了一声。 “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和爸爸散步,我居然跟不上他了!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去锻炼。” 许约安慰道:“夏爸那是高强度训练,这么多年的肚子都平下去了,你想想他流了多少汗?” 夏半月一想,觉得自己应该坚持不来。 “专门锻炼没有必要,去操场慢跑还是很有好处的,你如果想跑,开学天暖了,我们下午一起?” 夏半月心里发懒:“再说吧。” 许约笑笑,握住她一只手在手里揉:“你现在这样我很喜欢,再丰满一点我就更喜欢,你只要吃好睡好不生病就好。” 夏半月噘嘴:“你养猪呢?” 许约说:“我养你呢。” 夏半月:“呸。” 两家六口今晚都要留宿,女孩长大了当然不能跟父母一起睡,于是古兰心许安邦一间房,梁珍妮夏国宝一间房,夏半月和许约住客房。 许安邦苦于没有正当理由,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儿走进了一间屋子,晚上翻来覆去,扰得古兰心也睡不踏实。 “你睡不睡了?”古兰心嗔道。 许安邦躺平:“睡。” “唉……”古兰心哪会不知道丈夫心里想什么,问道,“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她们成都已经成了,你想再多也没有用了。” 许安邦没有回应。 “你当我心里一点不难受吗?”古兰心声音微带哽咽。 许安邦慌忙安抚妻子,歉然道:“是我不对,你不要难受了。” “睡吧。”古兰心捏着被子拭了拭眼角,“我只希望她们过得好。” 许安邦沉默片刻,道:“我何尝不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林忆莲的歌吼吼听! 正在努力提高更新速度,但是还不能保证间隔时间╮(╯3╰)╭ ☆、蛋炒饭,初生儿 作者有话要说:改口口~ 张飙一天三联络,催得夏半月和许约提前两天回了家。 按张飙的描述,鹿西蹦画画已经一脚走进火,半身入了魔,再不拽出门遛遛就要变痴呆了。 其实以张飙的力气,二话不说打横一抱把人弄出门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个办法她也不是没想到过,但是具体实施的时候张飙不慎遭遇热吻袭击,两人从家门口亲回房间,鹿西蹦又坐下了。 ——此方案被弃。 如今有夏半月加重分量,鹿西蹦终于舍得离开椅子,出门走走。 张飙带着猫,鹿西蹦带着困意,在公园门口与夏半月和许约会合。 “西蹦,你好白啊。”夏半月看着她,这苍白苍白的脸看着就像吸血鬼似的。 “多晒晒太阳就好了,没事的。”鹿西蹦打了个哈欠。 跳跳活泼过头,张飙拉紧了牵引绳,说:“进去吧。” 夏半月还是担心:“西蹦,长期作息不规律会导致头发暗淡无光的,你的头发都没以前亮了。” “嗯?真的吗?”听闻此言,鹿西蹦立刻将头发拿到眼前观察。张飙有发控倾向,不止每天给她梳头发,有事没事还摸一摸,如果发质变得不好…… 张飙道:“没有,可能是新换的洗发水不好用。不过半月说的有道理,要防患于未然。” 鹿西蹦点点头:“我以后尽量少熬夜,三狗你督促我。” “没问题。”张飙悄悄朝夏半月竖个拇指,夏半月回一个OK。 许约说:“跳跳快要踩到屎了。” 张飙连忙拽绳子。 同时达成了让蹦蹦出门和让蹦蹦少熬夜两项目标,张飙今天很满足,即便跳跳最终还是踩到了屎回到家张飙给它洗脚洗澡被溅一身水也毫无怨言。 因为鹿南野外出采风,放假到现在,鹿西蹦都和张飙一起住在张飙家里。 过小年的时候,鹿南野才回了安宁市。休整两日后,鹿南野约好妹妹妹夫、女儿“女婿”,到饭店聚聚。 前一天鹿北鸣才查出自己怀孕,正好趁这个机会宣布消息。 “两个多月了。我开始以为是工作太忙,例假不准,就没放心上,这个月又没来,我还猜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张隋让我去医院看看,才发现的。”鹿北鸣说话时不自觉地轻抚小腹。 “真是幸运啊!”鹿南野尤为惊喜,妹妹还差两岁就整四十,每天风风火火忙工作,竟然有机会怀孕。 张飙惊讶过后,小心翼翼伸手,碰了碰鹿北鸣的肚子:“恭喜呀。希望是个弟弟。” “这么小,摸不出来的。”鹿北鸣笑着说,“我希望是个女孩,省事。” 张隋道:“我希望是男孩,好玩。”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好多年没抱过小孩子了。”鹿南野面向鹿北鸣,语气严肃,“你可得好好休息,不敢再那么拼了。不行,我不放心,今年上半年我不出去了,跟张隋一起照顾你。” “看把你紧张的,我身体好着呢……” “没得商量!高龄产妇能像小姑娘一样吗?”鹿南野拿出姐姐的架子,“就这么说定了!” 这家饭店做菜有些慢,上菜的时候几人都多多少少有点饿了。 味道倒是很好,鹿西蹦埋头吃了半饱,抬起头说:“妈妈,马上过年了,明天我收拾东西回家住。” “回家干什么?我要闭门作画,你出来进去的打扰到我。你在张飙那儿住的好好的,就不要折腾了,有张飙在我也放心。”鹿南野笑容很和蔼。 鹿西蹦咬着魔芋结呆住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张飙道:“鹿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蹦蹦的。” 鹿南野不住点头:“好,好。” “……”鹿西蹦低头进食。 吃完这和谐团圆美满的一顿饭,鹿西蹦跟着张飙又回去了。鹿南野连形式上的挽留都没有,弄得鹿西蹦很郁闷。 到家,张飙换鞋朝厨房走,问:“跟我一起住不开心吗?” “唉,开心。”鹿西蹦屁股一坠,窝在沙发上,“就是没感觉到我妈对我的拳拳母爱、眷眷之心。” 张飙手里拿了两盒酸奶,坐到鹿西蹦旁边,笑着揭开酸奶盖:“那是鹿姨对我满意,想让我们多培养培养感情。给。” 鹿西蹦一口气舔光了两个酸奶盖,心情顺了点:“好几年的感情了,还用得着培养啊?” “正式来说,其实只有……一年半,”张飙把这个时间含在嘴里回味了半天,说,“这么一算,是挺久了。” 鹿西蹦舀满满一勺酸奶,塞进张飙嘴里:“这就算久了?日子还长着呢。去铲屎吧。” 张飙笑了笑,三两口解决掉自己的酸奶,起身干活去。 饭店的东西不管饱,鹿西蹦歇俩小时又饿了。张飙用仅有的两个鸡蛋和昨天的剩饭给她做了碗蛋炒饭,看一眼冰箱,马上要空了。 “蹦蹦,今年要在这过年了,你过年前后这几天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我买好了存着。” “你和姨夫过年一般吃什么?”鹿西蹦好奇道。 “炸带鱼,每天都吃。还有,炸春卷,炸丸子,小酥肉,排骨煲,水煮鱼片,脆皮烧鸭,红焖大虾……” “停!停!停。”鹿西蹦挥舞着勺子,“虽然蛋炒饭也特别好吃,但你现在还是别再说了。” 张飙闷笑。 “诶,你说的这些,你都会做吗?”鹿西蹦吃了一大勺饭,问。 “都会,不过没我帅爹做得好。” “那我都想吃。”鹿西蹦腆着脸笑。 张飙捏一下她的脸:“没问题。” 囤足了货的冰箱能给人极强的安全感。年前几天,鹿西蹦在屋子里窝得舒舒服服,一心画她的漫画。张飙在她旁边画城市规划作业,一大张一大张的。两个人安安静静,跳跳在脚边绕来绕去,偶尔挠一下她们的棉拖鞋。 鹿西蹦画得赶,在除夕夜里终于画完了《跳跳的日常》,伸直胳膊长舒一口气,然后听见电视里倒计时结束,春节了。 “三狗?”鹿西蹦关掉电脑,走出房间,才发现张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跳跳,我出去一下,你好好待着啊。”鹿西蹦一边嘱咐,一边裹上大衣,围上大围巾出门。 可真是冷,鹿西蹦“嘶嘶”两声,在楼道里走了几步就后悔了,回到门口发现没带钥匙,叹口气,蹲在门边等,等着等着就发起了呆。 “怎么出来了?”张飙急走几步,扶着鹿西蹦站起来,“怎么坐地上了?困了是不是?冷吧?看你缩成一团,快点进屋。”张飙关好门,回头一看鹿西蹦呆呆的,心里一紧,忙摘下手套伸手去贴她的额头。 “我没事。”鹿西蹦冲她笑笑,取下围巾,把大衣递给她,“我刚才在门口想事情呢,想入神了。” “嗯,不热,还是量一下-体温吧。”张飙转身挂两个人的外套,忽然被鹿西蹦从背后抱住。 “蹦,怎么了?” “我刚才在门口想,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张飙无奈道:“你在门口就想这个啊。你先让我转过来行吗?” 鹿西蹦放开手,三分不解七分认真,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 “过个年让你多愁善感了?”张飙揽着她的肩膀往沙发走。 鹿西蹦叹口气:“我知道这么问挺俗气的。可能我本来就是个普通的俗人吧。” 张飙拉着她坐下,拢着她冰凉的双手,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你太美好了。” 张飙近乎于虔诚地望着她:“你在我心里,真的太美好了。你这个人,我不论什么时候想到都觉得美好,甚至有一点不真实。我很不想,很不想失去你,我愿意把所有都给你,所以我对你好……是挺正常的。” 春晚又唱完了一首歌,鹿西蹦的心里像点了个火把似的,亮亮的,烫烫的。想不到该说什么来回应,她撇嘴道:“你怎么每句话都像表白啊?你是不是成心的啊?” 张飙指指喉咙:“满到这儿了,一张嘴就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满到这儿了?”鹿西蹦问。 “我爱你啊。” 鹿西蹦做出嫌弃的表情:“啧啧,花言巧语。你刚才说什么?我不真实?我哪不真实了?” “啊……”张飙挠挠下巴。 鹿西蹦站起来,解开睡袍带子,一松手,睡袍掉在地上,她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紧接着解开内衣,脱掉内-裤,全无保留,以初生儿的姿态面对张飙。 “这样,真实吗?” 张飙半张着嘴,已经失去语言能力。 “我冷。”鹿西蹦说。 “那……那你……那你……” 鹿西蹦跨上沙发,膝盖夹住张飙的大腿,捧起张飙的头狠狠地吻上去。唇舌交战,十分激烈,又不失缱绻。湿漉漉的一吻结束,鹿西蹦盯着张飙说:“你今天要是不对我做点什么,我就光着身子从这里滚出去。” 张飙心如鼓擂,目光变得深邃,这一刻她不再顾虑其他,将鹿西蹦牢牢扣在身前,大步朝卧室走,说:“做!” 房门“砰”的一声甩上,跳跳迈小碎步颠过去挠了两下门,没人搭理,悻悻地回猫窝去了。 这一晚,对门外的跳跳来说,是一个饥饿的夜晚。 对门里的两个人来说,则是一个充实而温暖的夜晚。 忽而窗外炸开了一束烟花,样式有些新鲜。新年到了,总该有些新的改变。 ☆、挡一下,回头见 初八中午,鹿西蹦和张飙到夏半月家拜年,顺便蹭饭。 许约接到夏半月的短信,走到书房门口说:“爸,我去阿胖家了。” “嗯。”许安邦翻了一页书,等许约从门口走开后,才想起来似的叫住她,“等一下。” 许约回来:“什么事?” “今天上午我们一个新同事带了些家乡特产的酸枣,送给我几袋,你拿过去给阿胖。”许安邦站起来,说道,“你跟我来拿。” 许约露出笑容:“好呀。” 她过去的时候鹿西蹦和梁珍妮坐在餐桌边已经聊开了,张飙在厨房向夏国宝传授独家做菜小窍门,夏半月孤零零坐在沙发上,抬头一看见她来,眼中几乎亮起了光,待看见她手里的零食,那光芒又亮了几分。 “爸爸让我拿给你的。”许约坐下来,在夏半月脸颊上亲了一下。 夏半月完全没注意自己被亲了,搓着手笑:“嘿嘿,许爸对我真好。” 酸枣是独立小包装的,许约拆开一袋,拿出其中一小包,撕开封口递过去:“少吃几个,快要吃饭了。” 话还没说完夏半月已经上手了。 “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夏半月被酸得口水直冒,吸溜两下,说:“我有想法了。不过你那天没说完先走了,我后来也忘记问你——现在做决定会不会太早了呀?” 许约点了下头:“你先告诉我,然后我解释给你,行吗?” “好吧。”夏半月边吃枣边说,“我很愿意在银行工作,简单稳定,爸爸们都在银行,所以我对银行也有感情。不过说到兴趣,我还是更喜欢编绳。我和爸爸妈妈商量过了,他们的意见是读不读研都可以,既然我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就没有必要多念几年了,现在本科生进银行的也很多。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我知道了。”许约顿了顿,理清思绪,然后慢慢说道,“如果你不读研,我想要提前一年毕业。你先别急,乖,听我说。第一,我以后打算进外企工作,以我的资质,文凭低一个等级对我的发展基本起不到限制作用,读研反而是浪费时间。第二,如果我和你一起毕业,两个职场新人,共同经历转换身份,调整心态,适应环境的过程,听起来是不错,但想得现实一点,晚上回到家里,你累我也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谁也照顾不好谁,对不对? “但是你想啊,如果我提前一年毕业工作,攒钱租一个小房子,等你毕业,我的工作已经稳定了。回到家里,你可以对我说说小烦恼,我可以给你提一些建议,你累的时候我照顾你,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 不得不说,夏半月被她所描绘的蓝图蛊惑了,自个儿琢磨一会儿,觉得这么分配似乎挺合理的。 夏半月吃颗枣问:“提前毕业困难吗?不能你说毕业就毕业了吧?” 许约心里一松,笑道:“不太难,我从下学期开始提课,时间冲突的课程申请自学就好,只要按时交作业考试就能拿到学分。我问过老师,我的绩点申请几门自学没问题的。” “好啊你,又闷声不响地把什么都捣鼓好了。”夏半月斜着眼睛瞄她。 许约讨好地笑着,搂住她的腰说:“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夏半月放松身体靠过去,噘着嘴:“要是我不同意呢?要是我觉得你提前一年工作,累了也没人能倾诉,这样还不如两个人都累,互相倾诉,互相分担,你怎么说?” 许约道:“我说我想为你做多一点,想快一点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想变得更强,想保护你,不管你需不需要我保护。” “你就会说这些。我也想保护你呢,都找不到机会。” “你在我身边就是保护我。要是你不在,人生哪有什么乐趣。”许约低下头,埋在夏半月的颈窝里。 夏半月被她呼出的热气弄得很痒,“咯咯”笑着乱扭,许约就是不放开她,两个人像黏在一起分不开似的。 “哎哟我的眼睛!谁帮我挡一下啊!”夏国宝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们玩闹,头往侧边一撇,夸张地喊着。 “大惊小怪。”梁珍妮接过盘子,放在餐桌中央,“阿胖阿约,快过来吃了,有情也不能饮水饱啊。” 许约:“来了。” 夏半月小声问:“你是不是和张飙学说情话了?今天说话这么好听。” “没有,别乱想。” 夏半月点点头:“那就好,原来那么说话就挺好的。” 蹭饭可不是白蹭的,桌上有一半的菜都出自张飙之手,梁珍妮对张飙的厨艺赞不绝口,鹿西蹦与有荣焉。 吃完了饭,夏半月许约一左一右坐在夏国宝两边,父女三个看春晚重播看得津津有味,许安邦来敲门时夏国宝才想起下午要上班。 另外三个,鹿西蹦,张飙和梁珍妮,在书房里不知道聊些什么,夏国宝出门了她们还兴致盎然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虽然现实中不常见面,但鹿西蹦和梁珍妮的联系可以称得上频繁,每次鹿西蹦在微博上分享漫画,梁珍妮都第一时间转发,久而久之,鹿西蹦也成了小红人。不过鹿西蹦玩不转社交网络,平时就只发发漫画,因此给人一种很高冷的感觉。 许安邦同事送的酸枣实在酸得有点严重,夏半月晚上多吃了几小包,两排牙全软了,正后悔自己贪吃时,突然想起了叶师傅。这东西叶师傅肯定喜欢吃。打电话和许约定好时间,夏半月舔舔牙,叹口气睡了。 第二天上午,夏半月和许约一同出门,带上酸枣去拜年。放假到现在,夏半月还没有去过叶师傅家,算下来有近半年没见,夏半月真有点想她们。 下了公交车走到小区门口,正好一辆黑色轿车要开出来,冲着她们响了两声喇叭,两人以为挡住了路,往旁边避了避,谁知那辆车竟然缓慢地追着她们开,同时从车窗伸出一个脑袋:“嗨!你们来找我啊?” 许约疑惑道:“大冬天的你戴墨镜干什么?没认出来是你。” “我这几天熬夜熬得厉害,眼睛一见光就流泪,这不是没办法么,总不能一边开车一边擦眼泪吧。”李亮亮熄了火,打开车门出来,走到她们面前,“你们来找我?我今天约了同学去滑雪,你们要不一起去吧?正好坐我车,我就路上接一个徐飘。” 许约:“滑雪啊……那,算了吧,我们下次再找你,提前问你有没有空。” “还真得预约,我假期忙着呢,整天被我爸拉出去见人。啊,”李亮亮呼出一口白气,“我送你们回去吧,害你们白跑一趟。” 许约道:“不用了,来都来了,我们到湖边转转。” 李亮亮点头说:“行。” 三人之间沉默了几秒,李亮亮忽然放轻声音问:“夏胖胖,你最近怎么样啊?” 夏半月笑起来,露出右脸颊的酒窝:“我挺好的,这学期得奖学金了!” “哇,好厉害。”李亮亮笑了笑,“啊,那,我就先走了,回头见。” 许约:“再见。” 夏半月挥挥手说:“回头见。” 目送李亮亮的车开到路口拐了弯,两人才走进小区。 “阿约,我们过几天真的找他玩吗?” “找啊,还有徐飘,也很久没见了。” “嗯……” “怎么了?” “没什么。”夏半月摇头说,“你觉不觉得,李亮亮小时候像圆球一样,更可爱?” 许约:“多数人都是小时候更可爱,小孩子脑袋比例大,五官没长开。不过你可不是多数人里的,你小时候可爱……” 话才说一半,许约莫名其妙自己笑了。 “你笑什么呢?”夏半月纳闷。 许约说:“我刚才说着说着,想到我们之间有好多回忆,一年也没有落下。等我们老了,坐在摇椅上回忆过去,有那么多事情可以拿来说。” 夏半月没想到她在笑这个,听到她的话,心里一暖,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许约凑到她的耳边:“真想亲你。” 夏半月快速转头在她下巴颏“啾”了一下。 许约一愣,随即眼神更加温柔。 “你小时候可爱,长大了还是这么可爱,让我没有一刻不爱你。我一直很想谢谢你,谢你愿意喜欢我,愿意爱我。我很感恩。” 夏半月不轻不重地拍了许约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知道,许约明白她的意思。 许约敲门后,等了一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聂玉把门开了条缝,面容憔悴,朝她们微微笑了一下:“进来吧。” 夏半月和许约依次从门缝侧身挤进去,跟着聂玉来到客厅。两人早有准备,穿的都是容易脱掉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就脱得只剩单衣单裤,和聂玉一样,尽管如此,夏半月还是感到后背在出汗。这么热的屋子,居然一点不觉得闷,夏半月心里好奇,不过看到聂玉的模样,她无心再想别的,担忧地问:“聂阿姨,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聂玉的声音有些哑:“我没事,叶雨病了,好几天了,还不见好。她现在在房间里休息。” 许约问:“是感冒吗?” 聂玉点头:“是啊,可能今年冬天太冷了。” 夏半月小声问:“我方便去看她吗?” “你去吧。”聂玉说,“她应该醒着。” 许约留在外面等,很快夏半月就垂着头出来了。夏半月坐下后,许约在她脊背上轻轻摸了几下。 两人和聂玉说了几分钟的话,看聂玉精神不振,便告辞了。 出了门,夏半月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 许约安慰她道:“会好的。” 夏半月抱了抱许约,而后握拳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两个名字中间不加 “和”之类的连接词 我就会立马想起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 比如说 “夏半月许约!鹿西蹦张飙!” 感觉下一句就该是 “你四人速速替我去查案!” —— 【↑↑↑即兴小诗一首,此处有作者的微笑表情】 ☆、遛一圈,慢慢吹 开学之前,鹿西蹦提交了长篇和短篇漫画参加比赛,然后就把这事放在脑后了。 之后几天,张飙尽心指导鹿西蹦画作业,以免她开学遭到批评。论画这种规规矩矩的图纸,还是张飙更擅长,这一点鹿西蹦绝对无异议。 开学后两人就搬回了学校边上的家,鹿西蹦老老实实跟着张飙上了一周课,第二周就故态复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早上借口天太冷赖在被窝里不肯出门,中午爬起来吃吃饭,下午如果张飙不在,她就下楼遛一圈跳跳,如果张飙在,就两人一起去。 这种老年人养生一般的生活节奏,惹得夏半月忧心非常,许约及时安慰她:“鹿西蹦天生细架子,不会发胖的。” 夏半月一翻白眼:“谁担心这个。我是怕她骨头锈了,身体会不好。” 许约说:“她身体什么时候好过?” 夏半月一想,也是,遂甩甩手,随她去吧。 话说回鹿南野。在知道妹妹怀孕的当时,鹿南野就已经打定主意,近三年内不再从心所欲东走西看,一切事项都排在照顾妹妹以及小宝宝之后。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鹿南野的期待不比鹿北鸣和张隋少。 既然决定要安定下来,鹿南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立春之后便联系朋友帮忙,很快租到了店面开始装修,一个月后,鹿南野的画廊开张了,起名“林中”。 画廊的布置走清新森林风格,里面除了鹿南野自己的画,也有她的几幅收藏,和鹿西蹦的两幅油画。画廊开张三天后,鹿西蹦的一幅画被人看中买走,鹿南野打电话过来告诉鹿西蹦这个喜讯,鹿西蹦高兴得在床上滚了三周半。 鹿南野絮叨道:“只是一幅画被买走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换钱不是我们画画的意义……” “我知道,画画要心无杂念,做人要勤勉谦逊,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应当洞悉内心。”鹿西蹦撒娇道,“妈妈,就这几句,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好,我不说了。张飙在吗?我想和她说几句。” 鹿西蹦蹬了两脚被子:“她不在,下午有课,有什么话你和我说嘛,我才是你女儿。” “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鹿南野笑了笑,“没什么,我一个朋友做服装设计,说要找一个模特,我看了一下,张飙的气质挺符合要求的,所以想问问她有没有兴趣。” “这事你问我就对了。她不会想去的,不过要是你让她去,她肯定不拒绝你。” “这样啊,我心里有数了。那没什么事情我先挂了,我还要去你小姨家呢。” “嗯,帮我给小姨和小宝宝说声你好。拜拜。” “拜拜。”鹿南野挂断电话。 鹿西蹦看一眼手机,丢到一边去。这个时间张飙应该下课了正往回走。在床上大脑空白地躺了半分钟,鹿西蹦一跃而起,落地姿势满分,然后她捂着头慢慢蹲在地上——起太猛了,有点晕。 草草地刷了牙洗了脸,鹿西蹦给跳跳套上牵引绳,揣上钥匙出门,准备和张飙来一个浪漫的会合。 鹿西蹦时间算得很准,刚踏上草坪就看到张飙朝这边走过来,鹿西蹦伸长手臂挥舞,等张飙走到跟前时说:“我遛完一圈在这休息呢。” 张飙:“我看见你从楼栋出来了。” 鹿西蹦:“哦,我们再一起遛一圈吧。” 张飙一笑,没有追究那个本不应存在的“再”字。“走吧。” “我妈来电话了,说我有一幅画被人买走了。”鹿西蹦一边说着,将牵引绳递给张飙。 “这个人很有眼光。” 鹿西蹦隐蔽地拍一下张飙的臀部,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张飙道:“今天下午公布获奖名单,你上网站或者邮箱看了吗?” “噢,还没,我忘了。” “刚起来吧?” “才不是,我又不是猪。哎,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羊肉汤啊,中午说好的你忘了?睡太久睡傻了吧。”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下次我见到帅爹,会转告他你这句话。” “你讨厌,不许打小报告。” 张飙哈哈大笑。 回到家,鹿西蹦上网一查,一路嚷着跑到厨房:“三狗子,我得奖啦!” 张飙冲了下手,在围裙上擦干,转身正好接住蹦起来的鹿西蹦:“金奖?” “当然,银奖哪值得我提高音量?” 张飙托着鹿西蹦的屁股,把她往上凑凑:“胳膊搂好,腿夹紧,我过去看看。” 这次,鹿西蹦投稿的长篇和短篇都获了金奖。邮件里还提到十天后的周六晚上,有个颁奖晚会。去年是在别的城市,两人去过,今年恰好在安宁。 这种晚会鹿西蹦向来觉得挺无聊,包括鹿南野经常受邀参加的文艺沙龙,鹿西蹦也觉得挺无聊,反正去哪都是吃水果,还不如在家吃。不过一码归一码,既然参加了比赛,就应该尊重主办方,颁个奖又不是多为难的事情,于是到了那天,鹿西蹦稍微用心打扮了一下,对镜自怜一番,就裹上大外套领着张飙出发了。 来之前张飙做了清淡的菜饭,鹿西蹦吃了七分饱,到晚会现场还有肚子到处尝尝,尝来尝去这儿什么都不如张飙做的菜饭好吃,不由后悔在家没多吃几勺。 吃的激情也没了,鹿西蹦更没兴致多待,上台领完奖,发表完感言,便找机会拉着张飙提早离开了。 回到家,鹿西蹦催着张飙把剩的菜饭热一热,就着出门前做好了放在冰箱里的卤水鸡爪,一个人吃得忒香。 将饭菜一扫而光后,鹿西蹦靠在沙发上忙着消化。张飙洗完碗出来,鹿西蹦抬手说:“我知道,很晚了,我去洗澡。” 张飙笑着摸摸鹿西蹦的头发:“洗完叫我。” 头发长最大的麻烦就是难吹干,家里两个吹风机,每次洗完头,吹头发都是两个人一起。为了保护头发,吹的时候还不能着急,要细致地,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吹,往往鹿西蹦吹着吹着,手腕开始晃,拿不动吹风机,张飙就让她歇着,一个人继续慢慢吹。 “你真有耐心啊,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吹这么仔细过。”鹿西蹦闭着眼说。 张飙说:“喜欢做,就有耐心了。你一画一整天的时候,我也很佩服你,很厉害。” 鹿西蹦忍不住嘴角翘:“那当然。” 翘起来没一会儿,嘴角又撇了下去,鹿西蹦问:“今天你听到别人叫我什么吗?” “听到了,美女漫画家。” 鹿西蹦不以为然道:“我这样的水平就能被称呼为‘漫画家’,那真正的漫画家岂不是要被封神了?那大神呢?直接晋升到玉皇大帝级别去了。依我现在的漫画水平——都还谈不上造诣呢——被叫一声‘漫画作者’我就很高兴了。如果画的好就是‘家’,那遍地都是‘家’,这个称呼还有什么意义?” 张飙吹好了头发,放下吹风机,拿起梳子,细致地,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替她梳顺头发。 鹿西蹦闭眼享受,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的理想吗?我说我要成为漫画家。这才哪到哪呀?今天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我,我真是感觉荒谬,这么一来我的理想算怎么回事?这些人好讨厌,我越想越生气。” 张飙腾出手帮她顺顺胸口:“不生气不生气。别人怎么说,我们管不着。你的理想你自己坚守住,这样就行了。” “那你呢?” “我?”张飙笑了下,“我当然和你一起守。” 鹿西蹦转头亲了她嘴唇一下,然后转回去,继续闭眼享受。 “三狗啊,你有没有留过长头发?” “没有,我的头发太蓬松,不适合留长。” “现在好像流行把头发留长之后烫成你这种样子,我看到好几个人这么烫,都没你的自然。说不定你留长了好看呢?你要不要试试?” “别怂恿我,我觉得现在挺好,洗完一会会儿就吹好了,省事。” 鹿西蹦叹气道:“遗憾遗憾真遗憾。” “梳好了,我们去睡觉。”张飙站起来,最后摸了摸鹿西蹦的长发。 鹿西蹦打个哈欠:“被你梳困了。走吧,睡觉。” 连续两年拿到金奖,尤其今年还是两个金奖,再加上“美女漫画家”的噱头,鹿西蹦想不受关注都难。陆陆续续有询问出版意愿的邮件发来,鹿西蹦不耐烦应付这些,打电话向鹿南野求助。鹿南野认识的人很多,只要和艺术沾边,各行各业都有,没过几天就通过朋友找到一个有经验的人来全权处理。 鹿西蹦只做甩手掌柜,按要求修改了几处,就再没为这事上过心。 五月初,诸事敲定,准备前期宣传。 梁珍妮听说这事,大力支持,二话不说揽在身上,除了转发鹿西蹦分享漫画的微博,梁珍妮自己发微博时也全用鹿西蹦的简笔漫画作配图,隔三差五地提一次“好期待《跳跳的日常》,和我一样喜欢的朋友请多多支持小鹿同学”。 梁珍妮认为,为理想孤身奋斗是值得骄傲的,但正正当当的钱不拿那就是傻的。 不论如何,前期宣传的经费基本省下了。 同时,张飙也逐渐忙起来。这学期开始,张飙从打杂的升级到小跟班,和师兄师姐们一起跟着导师做项目,三天两头跑出去实地勘察。看在她三餐不落,铲屎勤快的份上,鹿西蹦就不揪着她的耳朵让她多陪陪自己了。 有一个很上进的女朋友,真是应了那首歌的歌名——让我欢喜让我忧。 就请你给我多一点点时间,再多一点点问候,不要一切都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改作息的第一天,想睡。 ☆、风好大,么么哒 苗红蒜声情并茂,极力鼓动:“半月亲,四月不减肥,五月徒伤悲,现在四月已经过去了五月再不减肥今年夏天我们又要胖着过了!觉悟吧!” 夏半月捏着手指说:“既然已经来不及了,就顺其自然呗,再说你一点都不胖啊。” “看啊!我的腿上都是肉啊!”苗红蒜悲愤地指着大腿,“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少一斤赘肉就迷人一倍啊!” “我这么胖着就挺好的。”夏半月嗫嚅道,“许约也说胖点好。”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想想许约要是胖二十斤还好看吗她自己那么瘦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要听她的。”苗红蒜正气凛然,“相信我!你瘦下来绝对更好看!大二都快过完了你长这么可爱还没人追你就没想是因为什么吗?” 夏半月下意识反驳:“我有人追啊。” “嗯?”苗红蒜精神一振,“是谁?快说!” 夏半月捂住嘴。 苗红蒜笑眯眯道:“来嘛来嘛快告诉我,不然我去问许约了啊。” “别!我招了。”夏半月说了三个人名,紧张道,“不过他们一说我就拒绝了。” 苗红蒜吃了一惊:“真人不露相啊,我还以为是许约追你呢。哎,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和许约真的没有什么吗?再好的朋友到了大学距离也会变远一点,你们每天都见面。许约也一直没男朋友。”苗红蒜神秘兮兮地小声问,“你们不会是百合吧?” “你说什么呢。”夏半月紧张得心脏直跳。 苗红蒜大笑:“我逗你呢。你快说到底去不去跑步啊你真的不想瘦下来?” 夏半月松了口气,想起爸爸若隐若现的腹肌,心里摇摆不定。 苗红蒜趁机说:“你要是瘦下来将来你男朋友就能公主抱了,你想想,公主抱?” 夏半月幻想了一下,以许约的力气如果要公主抱……那只能她抱许约了。 “那好……吧。”夏半月咬咬牙,不就是跑步么?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 苗红蒜说风就是雨,下午催着夏半月买了慢跑鞋,晚上就拽着夏半月去了田径场,绝对不给夏半月反悔的机会。 做完准备活动,两人上跑道开始跑。 夏半月张嘴吃风:“蒜苗儿,风好大,跑两步要被吹回去一步好浪费呀。” “晚上就是风大,以后我们下午来就不会这样了。”苗红蒜热情不减。 “……好吧。” 夏半月跑步其实不弱,八百米匀速跑个良好一般不会太累,她就是不太愿意跑。 跑完十圈,再走一圈,回到□□,夏半月看见许约,挥了挥手。 “哎哎别走还得拉伸呢。”苗红蒜拉住她,然后招手,“许约你过来吧我们要拉伸十五分钟!” 许约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慢慢朝她们走过来。走近了夏半月才看清楚,许约穿的是一件嫩黄的卫衣,肚子前面有个大口袋,左右两边相通。 夏半月忍俊不禁:“这衣服什么时候买的?真……嫩。” “夏妈寄过来的,我本来以为是寄给你的。” “妈妈怎么说?” 许约面无表情:“妈说我太不可爱了,和你不般配。” 夏半月“扑哧”一声。 苗红蒜浑身一抖,碎碎念:“我说你俩真的是百合吧。” 许约从大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拿出来一个迷你保温瓶,问道:“累不累?这是淡盐水,温的,喝吗?” “好。”夏半月接过来,拧开盖子。 许约:“喝慢点,小口喝。” “好。” 许约说:“明天我和你们一起跑步。” 苗红蒜巴不得:“行啊欢迎欢迎!人多力量大!我们明天下午上完课直接过来跑,你别忘了穿运动鞋。” 许约点头说:“好,谢谢。” 苗红蒜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心不在焉地压着腿,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遁了吧,可能人家两个有什么小秘密要说呢。 苗红蒜收腿原地踏步几个八拍,小腿肌肉不太紧张了,便说:“半月我先回宿舍了啊么么哒!” 夏半月:“么么哒!” “许约明天见!” “再见。”许约微笑。 苗红蒜走远了,许约说:“不要和她么么哒。” “哎哟,你呀……”夏半月哭笑不得,“好,我以后尽量不和别人么么哒。” 许约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么么哒。” 夏半月捏捏许约的手心:“哒!” 此后,只要三人时间对得上,就会一起跑步。 一连跑了两个月,夏半月也没见瘦个一星半点,苗红蒜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胖瘦天注定。 夏半月更心安理得了,对待体重,还是不要太苛刻了。 倒是许约颇有微辞。捏着夏半月的小肚子,许约皱眉道:“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软了。” 夏半月伸出一根手指戳进肉里:“还好吧?阿约,你也不要太苛刻。” 许约不吭声,心里默默做了决定:暑假要让阿胖多吃肉。 期末考试全都已经结束了,宿舍里气氛轻松。过两天周末,新大三要从新校区搬到老校区,众人正在讨论这事。 何川:“隔壁宿舍的都有男朋友,说是到时候让男朋友来搬行李。蒜苗,你男朋友来帮你吗?” 苗红蒜嗑着瓜子嘿嘿笑道:“我男朋友特忙,没空来。何川你怎么搬?” 何川:“家里司机来搬。任意呢?” 任意:“阿姨来收拾行李,也是司机来搬。” 苗红蒜作惊叹状:“哇你们家里都有司机啊!能不能顺便帮我也搬一下,装你们车里?放心我东西一点都不多。” 何川笑道:“你又不是刚知道我们家里有司机,装什么呢。到那天我让司机开大车来。” 苗红蒜合掌一摆:“大恩大德铭记于心!” 任意问:“夏半月,你呢?我记得大一开学的时候,是你表弟来帮你搬行李的,叫……什么聪?” “叫蒋晓聪。你不说我也忘了,我打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空。” 苗红蒜嗑开瓜子,接口道:“他还没放假呢。” 夏半月一愣:“嗯?你怎么知道?” 苗红蒜也愣住了,不太自然地笑了下:“我猜的。他今年该上高三了吧?” “对哦,好像小葱说过,他们学校今年暑假放得晚开得早。”夏半月收起手机,“那就不打了。我到时候让我爸爸来。” 搬校区当天银行临时开会,夏国宝和许安邦都来不了,梁珍妮便拜托了她的副手来帮忙。副手叔叔还带着一位军人朋友,军人叔叔开一辆大吉普,体格高大健壮,搬行李的时候肱二头肌拱起一座小山,把苗红蒜迷得口水直流。 将行李在新宿舍放好,军人叔叔送夏半月和许约回了家。 夏国宝和许安邦已经开完了会,在楼下接手女儿们和行李箱,与两人握手道谢寒暄道别。 难得梁珍妮在家里等着,夏半月一进门就扑进她怀里,夏国宝也赶紧放下行李箱加入,三人抱成一团。 “哎呀行了行了,多大了还抱。”梁珍妮嘴上嫌弃。 抱了两分钟这父女俩还没撒手的意思,梁珍妮受不了了:“不嫌热啊?赶紧的,做饭吃饭!” 夏半月和夏国宝对视一笑。 饭桌上,夏半月问:“妈妈,你这次计划待多久?” 梁珍妮道:“我也发觉我在家待的时间太短了,你爸爸老是一个人,怪孤单的。” 夏半月眼睛一亮:“那你待多久呀?” 梁珍妮:“一个月打底。” “太好了!”夏半月看向夏国宝。 夏国宝笑着,却不显惊讶,仔细一看他笑容里仿佛还有一丢丢心虚。 轻咳一声,夏国宝语重心长:“宝贝啊,你妈妈和我已经很久没见了,这次我想和她多处处。” 夏半月:“挺好啊。” 夏国宝说:“我俩准备去看你外公外婆。” 夏半月:“好呀!” 夏国宝说:“不带你们。” 夏半月一怔。 夏国宝张不开嘴了,关键时刻还得梁珍妮出马:“你爸爸假请下来了,五天加前后两个周末一共九天,我们下周出发。” 夏半月:“那我……” 梁珍妮笑得温柔:“我会跟兰心说的,你就和阿约一起住。” “……”夏半月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梁珍妮道:“小鹿寄给我的漫画书我还没看完呢,我吃好了,先去看了。”起身去书房。 夏国宝比较善良,从客厅茶几上抓了一把橘子味的糖,放到餐桌上,犹豫一会儿,摸摸夏半月的头顶:“多吃点啊,我去和你妈妈一起看。”也去书房了。 夏半月默默拿起手机:“阿约,你吃好饭了吗?” “吃好了,怎么了?” “来陪我吃饭。”夏半月瘪嘴,“他们要去国外玩,不带我们,阿约你快来抱抱我!” “好好我来了你开门。” 门一打开,许约伸手抱住夏半月:“没事!我们也出去玩,你想去哪,说!” 夏半月想了想,说:“我想吃饭。” 许约忍住笑:“那我们就去吃饭!” 民以食为天,不论发生什么事,夏半月总是忘不了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挠手心,讲讲呗 周六一大早,梁珍妮和夏国宝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进了机场,送机四人组开着车回许家。 夏半月要睡回笼觉,许约当然是陪着她。 许安邦在房门口踱来踱去,被古兰心打着手势叫走了。 房间里,许约穿着宽松的蓝色连衣裙棉睡衣,背靠着床头板,腿上搭着一条夏凉被。读完一页,许约闭了闭眼睛,低头看身边睡得正酣的夏半月。 夏半月老老实实地侧躺着,从睡着后就没有换过姿势。她的脸因为受了枕头的挤压,嘴巴微微张开,从嘴巴里发出轻微的“呼——咻——”声。许约忍了又忍,忍不住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夏半月的嘴唇忽然一动,贴着许约的指尖,发出“啵”的一声。 许约立刻收回手,搓了搓指尖,攥住了拳。 等着心中的痒意一丝儿一丝儿地消退后,许约朝着夏半月也轻动嘴唇,发出一声“啵”,然后拿起书接着看了。 夏半月早上起得太早,像是损着精神气了,因此这个笼就回得久了点。夏半月起床后,对着许约嘿嘿地傻笑,抱着许约的肩膀蹭几下,跳下床往外跑,边跑边说:“你肯定饿了吧?我去刷牙洗脸,我们吃东西!” 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两人没有吃太多,免得中午吃不下。 上大学后她们就不常一起睡了。自从向父母们坦白,就一次也没有。不过夏半月对这里仍旧熟悉得像是自己家。许约的桌子上有自己爱吃的零食,柜子里有自己的全套衣服,床头有自己喜欢的小玩具;洗脸台有自己的牙刷,马桶后有自己读过的小人书,浴缸边有自己玩过的小黄鸭。 古兰心做的是自己偏爱的菜,露出的是同过去一样的温柔的笑容,许安邦三言两语中夹着掩饰不住的关心。夏半月知道任何关系的维系,都不会只有一个人在努力。 没有作业没有书,这个下午注定悠闲。许约找到一套《鼹鼠的故事》光盘,和夏半月一起坐在床上看。夏半月腿上架着小桌子,摆着零食水果,被电视里的鼹鼠逗得哈哈直笑。许约下床换碟片的时候,夏半月开了个小差,觉得如果能这么过一年也挺好的。 晚上接到梁珍妮报平安的电话,一家人放了心,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灯关了,室内一片漆黑,许安邦纹丝不动躺了十分钟,还醒着。他小心地翻个身,就听见古兰心说:“快点睡。” “你,也没睡?” “差一点。”古兰心的声音听上去很困乏,“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许安邦答应一声,没再动了。 另一个房间内,角落的落地灯发出杏黄色的光,久久,一声不闻。 两个人相对侧躺,四只手盖在被子下面,互相挠手心。 “嘿!”夏半月先发笑,“好了,我输了。” 许约说:“我要亲一下脖子。” 夏半月紧闭双眼,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吧!” 许约嘴角勾着,慢慢撑起身子,慢慢架在夏半月的正上方,慢慢俯下头,慢慢地,朝着夏半月的脖子吹了口软软的气。夏半月“啊呀”一声,立刻缩起脖子抖肩膀。 许约一笑就松了劲儿,倒在夏半月身上,两个人笑着笑着,渐渐没声了。 许约对着她的耳朵说:“我爱你,我喜欢你。” 夏半月抬手抱着许约的肩,说:“我爱你,我喜欢你。” 许约轻轻含住夏半月的耳垂,心跳骤然变快,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好像听到她内心不可说的想法,忽然同时张开。许约亲了下夏半月的脸,翻身躺平,呼了口气。两只蠢蠢欲动的手交握,放在肚子上。 夏半月两颊红彤彤,悄悄擦了擦耳垂,小手指碰了下许约的胳膊,说:“我们睡觉吧,我明天想早起吃早饭。” “嗯。晚安,阿胖。”许约默背:二,三,五,七,十一,十三…… 早上叫夏半月起床费了一番功夫,许约趁她意识不清醒,在她脖子之上的每个地方都落一个吻。如愿吃到早饭的夏半月心情很好,许约心情也很好。 吃完饭正要收拾桌子,许安邦咳了一声,众人都看向他。许安邦:“阿约阿胖,放假了去看看爷爷奶奶吧?” 这件事古兰心和许安邦商量过了,许安邦什么理由都不用说,把黑眼圈一亮,古兰心也只有同意。 夏半月看看许约,许约看看夏半月,而后两人一齐看向许爸许妈,笑着说好。 乡下空气干净,没那些呛人的颗粒,天空该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住在这种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夏爷爷夏奶奶的身体都很健康。 每天天亮以后,夏半月和许约吃过饭出门溜达;中午回去吃饭,陪爷爷奶奶聊天,顺便躲躲太阳;等太阳缓了力气,也差不多该去菜地摘点蔬菜做晚饭了;晚上满天繁星,两老两少就坐在院子里仰望夜空,吹着晚风,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去睡。 一天复一天,几乎感觉不到日期改变。 蒋晓聪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只有一个夏半月,身上穿着蓝色棉绸连衣裙,扎两条低低的辫子搭在肩上,头上还戴着细柳条编成的圈,不由大笑唱道:“村里有个姑娘叫阿胖,长得好看又善良!” 许约闻声从楼上房间出来,低头瞟了一眼,蒋晓聪马上立正站好:“夏姐姐!许姐姐!” 夏半月问:“你放假了?今天几号?” 蒋晓聪:“是啊,昨天才放。今天十九号星期六。” 夏半月才反应过来:“哦!那我们明天就走了。” 蒋晓聪:“别呀!我才刚来,你们多待几天呗。” 许约把水果软糖递给夏半月,问道:“姑姑和姑父没来?” “没有,我自己过来的,水在半路就喝完了,渴死我了,我先去厨房喝点水。”蒋晓聪进了房间。 许约问夏半月:“你想多住几天吗?” “嗯……还是回去吧,爸爸一回来就上班,妈妈没人陪。” 许约认为这个考虑完全是多余的,夏妈的朋友遍地走,还怕会孤单?不过许约只说了一个字:“好。” 蒋晓聪喝完水出来,招呼两人一起坐着,问:“你们放假没作业吧?爽不爽?” 夏半月点头:“超爽!” 蒋晓聪撇撇嘴:“哎,你们给我讲讲大学生活呗?精彩不精彩?” 许约问:“你觉得怎样算是精彩?” “就是……干什么都没人管,轰轰烈烈。”蒋晓聪说,“最重要的是,交女朋友正大光明。” 许约:“没人管不可能,轰轰烈烈有可能,交女朋友是正大光明。” 夏半月补充:“学院有很多做学生管理工作的老师,上课要点名,宿舍要检查卫生,如果表现特别‘突出’,会被辅导员叫去谈话。不过只要你按时上课,不违反纪律,很多事情都很自由,比如说你可以加入动漫社、街舞社、武术队,还有唱歌比赛,有很多活动可以参加。” “哦,哦。”蒋晓聪点着头,东瞅西瞟。 “至于女朋友……” 蒋晓聪立刻聚精会神。 夏半月接着说:“我个人认为啊,谈恋爱之前先了解一段时间比较好,不过很多女生通常一进来就有人追,所以……我也不知道给你什么建议。” 许约忽然问:“小葱,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啊!”蒋晓聪两手一摊,“肯定没有,我现在学习可用功了!” 夏半月欣慰点头:“好好学习,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好大学的校园好看,社团和活动也更多。” 蒋晓聪对夏半月说:“姐,那个,女生宿舍是什么样的,你也给讲讲呗?” “你问这个干嘛?你又不住女生宿舍。”夏半月奇怪道。 “你别想歪啊,我听说女生宿舍整天吵架,勾心斗角,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夏半月了然,同楼层有一间宿舍确实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起来整层楼都不得安宁。夏半月面带骄傲:“我们宿舍特别和睦友爱,从来不吵架,我舍友人都超级好,善良有礼貌会换位思考。想想我就觉得我运气真是太好了!” “那你宿舍都是哪的人啊?有外地人吗?你们有没有生活习惯冲突?”蒋晓聪追问。 “外地的有一个,叫苗红蒜,特能吃辣,简直无辣不欢,最爱吃麻辣锅,连着吃一个星期也不会拉肚子。还有,她说话特别快,秃噜秃噜一说就是一大串,我刚开始听她说话像听天书一样,特别吃力。” 蒋晓聪:“是么!这个女生这么好玩?你再说说?” “还有啊,她睡觉磨牙,我听着都疼,她完全没感觉的。” “磨牙?!”蒋晓聪惊到了。 “嗯。”夏半月点头,“她还会用电饭锅做饭、炒菜、煮粥,她自学的,做得超好吃,现在吃饭都不用去食堂了。不过她省下的饭钱基本都花在电话费上,她……” “她怎么了?”蒋晓聪催问。 夏半月本来要说苗红蒜有一个神神秘秘的男朋友,打一次电话一两个小时,但想到这涉及别人的隐私,决定还是不说为好。“她和我们没有生活习惯冲突。” “噢。”蒋晓聪摸摸肚皮,“我有点饿了,找点吃的去。” 许约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浮起怀疑。 “阿约,我也饿了。” 转头对上夏半月可怜巴巴的眼神,许约怜惜地亲亲她的嘴唇,笑着拉她起身:“走,我们也去找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蒋晓聪是夏半月的表弟不是堂弟啊,只有叔伯的孩子是堂亲,姑姑的孩子是表亲啊。小时候没记准 ☆、南野啊,请放心 鹿北鸣的预产期在八月中旬,尽管她身材保持不错,健康状况良好,但毕竟年纪摆在那,于是选择了剖腹产。 到了那天,张隋、鹿南野、鹿西蹦和张飙一大早就在病房候着,陪鹿北鸣说话让她放轻松。张飙施展削苹果功,一条苹果皮薄厚均匀,顺着刀尖一圈一圈铺在盘子里,不仅好看,寓意也好,众人都鼓掌夸奖,其中鹿南野最为捧场,对张飙的手艺赞不绝口。 这几个月,鹿北鸣的脸盘子被张隋和鹿南野联手喂圆了,笑起来看着特别喜庆。一边拍手,鹿北鸣一边说:“我家张隋也会。” 单身女子鹿南野翻了个白眼。 张飙附和道:“那当然了,我这点雕虫小技跟他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是不是啊小弟?”张飙对着鹿北鸣的肚子问。 鹿西蹦拍开她:“哎呀,你呀。” 张飙顺势握住鹿西蹦的手。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几人随车跟到手术室外,俱是两手相攥,两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张隋和张飙两个又瘦又高,往门口一站形似两根傻杆子,分分钟都是要冲进去的节奏,看着就不像安定因素。过路的医生看不过眼,皱着眉让他们都坐好,别杵着发芽。 刚坐好,就听见一人伴着珠宝碰撞的声音而来,鹿南野转头看到,站起来语带埋怨:“大姐,你怎么才来,小妹她……” 突然,鹿南野失声。 鹿西蹦瞪大了眼睛。 这些年,梁间似乎没有变老,还是成熟文雅,还是白衬衫,还是刺眼。 他步履间犹豫,他眼神中愧疚,他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就在鹿南野和鹿西蹦以为她们已经遗忘的时候。但其实她们都记得。 到处都静了。 张隋和张飙一个眼神通了想法。 大姨尴尬地拢着叮当作响的镯子,迈着小碎步挪到鹿南野身边:“南野啊……” 鹿南野打断她的话:“大姐,内外你分得清吗?” 大姨闭嘴坐下。 只余梁间和鹿南野还站着,相顾无言。 “你这几年,”梁间顿了顿,“我听说你,开了画廊,我去过了。” 鹿南野坐下来,过了很久才开口:“我家小妹和你非亲非故,你请回吧。” 梁间心中沉重,喉头哽住,望向鹿西蹦,却见她低垂视线,面无表情。 梁间又看向大姨。大姨如坐针毡,自觉把事情办砸了,两头不讨好,现在什么也不敢管,低头当不存在。 梁间看到张隋张飙,认为他们两个应该帮不上忙,便转开了视线。 场面僵住了。 张飙忙着安抚鹿西蹦,忽然感觉肋骨被捅了一下,转头收到张隋的眼色,张飙摆了下头,张隋抬抬下巴,张飙叹气起身,径直走到梁间面前,彬彬有礼点头自我介绍:“叔叔您好,我叫张飙,是鹿西蹦的女朋友。” 梁间:“嗯?” 大姨:“嗯?” 这层关系大姨不知道,梁间自然也不知道。 鹿西蹦有些愠怒:“张飙,回来。” 张飙乖乖回到鹿西蹦旁边,同时张隋站起来,揽着梁间的肩膀强行带他走:“有烟吗?” 梁间说:“没有。” 张隋:“我也没有。” 梁间:“嗯?” 梁间一走,手术室外的气氛立刻缓和了许多。鹿南野一语不发,大姨反而更心虚,小声叨叨着。鹿西蹦用力掐着张飙的虎口,质问道:“谁让你出面了?谁让你说话了?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我和你什么关系用得着说给外人吗?不如你现在出去告诉每个人你是我的女朋友好了!” ……是帅爹啊。张飙忍着疼说:“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我切了你的手说句对不起行吗?” “行。” 鹿西蹦愣住。张飙这个“行”说得太平常,平常得不掺一点假。在这一个愣怔中,鹿西蹦想,假如真的,她切掉了张飙的手,也许只用一句对不起张飙就不会生她的气。 鹿西蹦忽然泄气,松了手。“疼么?” 张飙诚实地说:“疼。” “活该。”鹿西蹦撇嘴,“给我看看。” 张飙笑着说:“你给我吹吹?” 鹿西蹦瞪她一眼:“我看还是掐轻了。呀,都掐红了,你真是,怎么不喊疼呢。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一冲。” “好。”张飙侧身道,“我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你拿出来玩吧。” “有什么好玩的,下新游戏了?”鹿西蹦依言拿出来,“你快去吧。” 张飙飞快地在她耳根亲了一下,若无其事起身离开。 “这人……”鹿西蹦无可奈何,解锁翻了翻,“没有新游戏啊,玩什么。” 张飙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梁间在外面,眼皮没抬,打开水龙头洗手:“我爸呢?” “他回手术室那里了。我是来找你的。” “叔叔,我对您没有要说的。”张飙擦干手,“您如果想说什么,请尽量快一点,她在等我。” 梁间问:“你和西蹦真的是情侣关系?” 张飙倚着洗手台:“其实,说是夫妻关系我也没有意见,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梁间蹙着眉:“你们,是什么时候……” 按照这个语速,这次谈话是别想速战速决了,张飙站直身子,认真道:“叔叔,您没有必要对我示好,我看得出来您对我没有好感。蹦蹦不想认您,那我也不可能认您,您要知道我和您是‘外’,我和她才是‘内’,您说对吗?我自己是单亲家庭,我不认为在一个孩子的人生当中,某一位家长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从个人观点出发,我也不认同您想借助我修复父女关系的想法。何况说实话,我不觉得您很爱她,毕竟要是您真的爱一个人,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也不应该阻挡您对这个人好,您觉得呢?不论有再正当再合理的借口,缺了就是缺了,少了就是少了,她不想要了,就真的是不想要了。” 张飙朝他欠了欠身:“叔叔,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张飙忽然停住,转身说:“叔叔,我很爱她,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请您放心。” 说完这句话,张飙再没有迟疑,大步往回走。 回到手术室外,张隋递来一个眼神,张飙点头,张隋就彻底撂开这事,专心去紧张忐忑了。 “蹦蹦,在看什么?” 鹿西蹦抿嘴:“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张飙探头一看,都是她随手偷拍的照片。 “拍的也太丑了,你到底有没有审美?”鹿西蹦眉头拧得紧紧的,非常之不满意,“我张大嘴吃东西你也拍,头发被吹得像疯子一样你也拍,后槽牙都笑出来了你还拍!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在你手机里,连一张好看的照片都没有,你,你……” 张隋说:“这不怪三狗,我也不会拍照片,遗传,遗传。” “姨夫你别偏袒她。”鹿西蹦把手机扔给张飙,“你给我统统删了!” “我拍的还行啊,”张飙挠挠腮帮,实在看不出哪张丑,“蹦,用不着全删掉吧?你说说哪张不好看?” “用‘不好看’来形容绝对是客气了,我给你看……”鹿西蹦夺过手机,“喏,这张,上身下身五比五,好看?” 张飙笑道:“多可爱啊,这张不删了吧。” “那这张,脸都拍歪了,你有什么话说?” “可是这张脖子很好看啊,是不是?” “这张这张,吃汉堡有什么可拍的呀?拍就拍吧你会不会抓时机啊?我的嘴都能吃下你的头了!嘴上还有番茄酱,乍一看我以为是恐怖片截图呢!” 鹿南野看不下去,从鹿西蹦手里拿走手机:“你就仗着人家脾气好,净欺负人家。我看看,啧,这张,嗯,这张其实,其实,还是张飙来说吧。” 张飙接住手机,看了半天,底气不太足地说:“采光还是不错的。” 鹿西蹦冷笑:“行啊,你不删可以。三狗,你不会以为今天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你说吧。” “留头发。” “什么?”张飙眉毛一扭。 “什么时候我说能剪了,你才能剪。” 张隋在一旁幸灾乐祸。 鹿南野也挺好奇张飙留长头发什么模样。 大姨这会儿才回过味来,不停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张飙。 孤立无援的张飙深深呼出一口气,终于低下了她的头颅。 轻松只是表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手术室外的几个人心脏越悬越高,渐渐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全都攥着手焦心灼肺地等待着。张隋从半分钟看一次手机逐渐加快到三秒钟看一次手机,两腿抖若筛糠。 突然鹿南野站起来,踏着碎步原地转几圈,又疾步往前十步折返,“咚”的一声坐下深呼吸。 张飙小声说:“帅爹,你也起来走走吧?” 张隋看一眼手机,小声说:“我腿软,站不起来。” 张飙腿也软,心里慌得不行,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术室门。盯得太久,当门打开的一瞬间张飙甚至出现了幻觉,她看到那门里白光盛放,从门里飘出来一个白衣天使。 “鹿北鸣家属!家属在吗?”医生左右巡视。 “在!在在在!”张隋抖着腿努力离开椅子,张飙赶紧扶他站起来。 “母子平安,等会儿孩子就出来了,大人得再等半小时。” 张隋腿上力气一松,当下就跌回去,摔坐在椅子上,长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这才发现头发里的汗珠早已经流进了眼睛,涩得发疼,眼泪一下就被蜇了出来。 四十出头的男人两手撑头,眼泪顺着下巴往下掉,嘴里不住地说:“我老婆受苦了,我老婆受苦了……” 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的张飙想起自己的母亲,但是想起了却又不知道该想她些什么,默默念了一句“母亲辛苦了”,便没再去想那个陌生的人。 因为张隋坚持,大姨、鹿南野和鹿西蹦先去看小宝宝,他和张飙留下来等鹿北鸣出来。 别的什么也不用提,单就张隋说的这么一句话,大姨对这个妹夫不能再满意。捎带着她对张飙也很看好,本来这也不是她该插手的事,她就放心收起那戴满戒指的贵妇手,到走之前都没多叨叨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跑个龙套,不给起名字了。么么么么哒! ☆、两家店,孙悟空 八月初,许约和夏半月接到一通电话,聂玉让她们尽快来一趟。反正闲着,下午两人就坐车去了,正在门口做着进蒸笼当包子的心理准备,聂玉把门一开,两人意外地发现房子里的地毯已经全部撤掉,白瓷砖和木地板统统露了出来。 空调并没有打开,但夏半月潜意识觉得有点冷,搓着胳膊很不习惯,心想难道叶师傅不怕冷了? 聂玉让她们到沙发上坐着,拿来两罐冰镇的可乐放到她们面前,坐下说道:“半月,你叶师傅的病好了,彻底好了。” “真的?太好了!”夏半月眉眼都笑弯了,“她现在在吗?” 聂玉摇头:“她回家去了。这次我找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和叶雨决定搬走,以后不在安宁市生活。” 夏半月着急道:“要搬到哪里去?” “我们计划先四处游览,弥补这些年的遗憾,然后选一处有山有水安安静静的地方居住。”聂玉笑着说。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认识许多年,岁月在她的眼尾画上了几道皱纹,笑的时候无处隐藏。 许约问:“聂阿姨,为什么这么突然?”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名利权势,她嫌这些俗,但我喜欢俗,所以她一直在忍受我的‘满身铜臭味’——她是这么说我的。过年时她大病一场,把我吓坏了,我才发现,什么名利,什么权势,哪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人重要?我以为这些年我雇人打理公司,自己缩在小小的文具店,又给她开了几家手工店,是我的让步和付出,其实这些算得了什么?我从来没有给她她真正想要的。” 聂玉苦笑一声,接着说:“明白了这一点,我开始重新审视过去十几年,越回想,我就越心凉。我对她不起。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所以在她生病的时候,我把公司和店铺一间一间地处理了,现在一身轻松,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对于聂玉和叶雨的关系,许约和夏半月不是毫无所觉,此时听到聂玉坦白,两人不显吃惊。 沉默片刻,夏半月轻声问:“那在你们走之前,叶师傅还会回来吗?” “不了,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过几天我就直接去找她。”聂玉食指在茶几上敲了敲,“喏,她给你留了一个本子,是她亲手写的。” 夏半月看到茶几上厚得夸张的皮面记事本,探身拿过来,发现其实是两本。 “另一本是我写给许约的。”聂玉对许约说,“处理店铺的时候我想起你们,这么多年没给过你们什么,临走了就送你两间手工店吧,一间在安宁大学附近,还有一间在市中心。关系我提前疏通好了,这几天你跟着我去办手续。” 夏半月忙推拒:“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哪有一送就送两家店的?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聂玉:“当然,我不强迫你们接受。” 许约捏了捏夏半月的手,对聂玉说:“谢谢聂阿姨,什么时候办手续您随时联系我。” 聂玉笑笑:“好。我还要忙,不留你们,可乐拿走吧。” 两人不耽误她时间,起身道别。 出门坐上公交车,夏半月问:“阿约?” “你看聂阿姨写给我的这个本子。”许约随手翻开一页,纸上字体端正,分条列点写着如何组织招聘,什么样的人适合哪一种职位,许约说,“聂阿姨是真心实意想送给我们,我们如果拒绝,既辜负了她的感情,也浪费了她写这个本子的用心。对聂阿姨来说,这两家店只是单纯的礼物,礼物不分贵贱对不对?” 夏半月点头:“你说得对。” “其实我也有私心,”许约说,“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以后想不想开个店?” “嗯……好像记得,是去安宁大学参加自招的时候吗?” “对,你当时说你和叶师傅有差距,我当时想的是,开一家店要了解这个行业,要租店面,要置办物品,还要有周转资金,从零开始有点困难,所以后来我就没有再提。但是现在这些我们都有现成的了,你喜欢做手工,平时闲闲散散弄一些拿到店里,也不累,如果毕业后你不想工作,或者工作不顺心想辞职,你可以到店里当老板娘,你觉得好不好?” “你想的可真多。”夏半月脸上带笑,用肩膀碰碰许约。 许约微笑道:“你也看看叶师傅给你写了什么。” 夏半月翻开本子,看到扉页写着:赠予爱徒夏半月。底下签了名字记了日期。夏半月对许约说:“感觉好像在翻一本秘籍。” 翻过扉页,夏半月不掩惊讶,这还真是一本秘籍——手工秘籍。 上有图下有字,图居然画得很不错,简单清晰直观。前半本是编织手法,后半本画了些其他手工技法,比如织毛线、刺绣等等。 夏半月简略看看,合起本子抱在胸前,叹气说:“以后都见不到叶师傅了。” 许约将手臂搭上夏半月的肩膀,拍了拍她。 分别回到家,两人不约而同隐去聂玉和叶雨的关系这一段,向父母说明情况。这两家店来得莫名其妙又还算合情合理,倒是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聂玉是富商,两家不免感叹一句真人不露相。 接着几天,许约跟着聂玉一道道手续办下来,从聂玉口中听到不少生意经,也对这两家店有了基本的了解。这几个月聂玉忙着照顾叶雨,无暇分-身,店里疏于管理,生意不佳,只是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聂玉也说到,如果经营不见起色,可以直接将店面租出去。当初不差钱图省事,聂玉选店面时直接买了下来。 办完手续,聂玉一张机票悄无声息离开了安宁。 夏半月和许约收到短信时,聂玉已经在飞机上,她们连赶去送行的机会也没有。感伤半日,夏半月打起精神,继续看叶雨留给她的本子。 手工店里的店长店员都是现成的,只差老板上手管理。许约去找梁珍妮,梁珍妮忙得脚跟不沾地,许约去找古兰心,古兰心对做生意七窍只通六窍。许约托腮考虑半小时,觉得不是特别难,最终拍板,亲自上吧,在实践中进步! 两家店同时关了三天,重新开张,店名没改,仍然叫“玉雨手工坊”。两店里各添了一个柜台,专放夏半月的作品,从这天起夏半月就正式“出道”了。 重新开张,自然要做些宣传。当初陪夏半月去安宁大学参加自招,许约在家长休息室里和几位阿姨相谈甚欢,交换号码成了朋友,这几年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收到许约的请求,阿姨们一口答应,满满的热心。不得不说,中年妇女们的宣传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接到添丁喜讯时,最忙的几天刚刚过去,许约得以喘一口气。夏半月看得心疼,又帮不上什么忙,每天晚上都在团团转,一听说鹿西蹦小姨生了宝宝,拖着许约就去医院探望。 路上夏半月劝道:“钱是挣不完的,挣一点就可以了,以后不要这么拼命了,好吗?” 许约摸摸她的头,笑道:“就这几天,以后不会了。” “你别敷衍我,你当我什么都不懂呢?当了老板就不能撒手了,你还要上课,以后还要工作,你又不是孙悟空一根毫毛变出好多个许约,怎么能忙过来呀。”夏半月拽拽许约的胳膊,“我说真的,把店盘掉收租也不错啊。” 许约问:“你舍得吗?” 夏半月抿了抿嘴。 “叶师傅和聂阿姨只留下这两家店,可能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们了,把店关了租出去不是不可以,但你和叶师傅最后的联系也就断了。你不舍得,我怎么舍得?” 夏半月气馁:“可我也不舍得你这么累啊。” 许约笑道:“我不累。我是为了我们在努力,一点都不觉得累。你想,我是逞强好胜的人吗?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我知道。放心,阿胖。” “唉,”夏半月妥协,“好吧,但你得答应我,累了就休息,我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穷一点没关系。” 许约实在是忍不住,把夏半月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眼睛里满是笑意:“就算我没本事,有夏妈在,我们会穷吗?我不会成为第二个聂阿姨,因为我不经历起伏也始终知道,你比什么都重要。” 夏半月抽手,有些不好意思,噘嘴说:“肉麻的哟……” 到了医院,人挺齐全。张飙捧一本《产后科学护理手册》朝她们打手势,示意小宝宝睡着了,两人放轻脚步,悄悄走到病床边。张隋用沾水的棉棒为鹿北鸣湿润嘴唇,专心致志,两人没打扰他,先看小宝宝。鹿南野不知道在宝宝床前凝望了多久,眼中的母爱已经泛滥成灾,亲生女儿鹿西蹦远远坐着,怕“沙沙”声吵到小宝宝,正在给小宝宝画第一张素描。 一派祥和。 从医院离开,许约问道:“你喜欢小孩子?” 夏半月点头:“那么小,那么软,多可爱啊。” 许约说:“我们将来可以收养一个,如果你想的话。” 夏半月跳了两步:“那我就不用剖肚子了!” 许约笑了,她听得出夏半月这么回答,是为了不让她难受。许约在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不喜欢夏半月以外的小孩,长大之后依然不喜欢小孩,根据理智分析,许约认为自己过于理智,所以看到小小的软软的可爱的小孩子,并不会产生诸如“爱怜、疼惜、爱不释手”等等感受。但是夏半月不同,就连小潘阿姨的儿子,夏半月现在见到他还是会给糖。 有些事情注定无奈,但许约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非常理智的许约打心眼里相信一句话:真爱战胜一切。当然前提是——她很能干啊。 ☆、卖袜子,雪莲果 升到大三,许约愈发忙碌,与校园中一些凭着一腔热血瞎忙的人不同,许约忙得有条有理有安有排,以此保证每天的晚上和夏半月悠哉待在一起。 夏半月就闲得多,没课的时候要么在宿舍钻研手工,要么在图书馆钻研手工,要么在宿舍和图书馆两点之间的路上。 创业集市的小摊位照旧周二周四摆,两个人一起守着,卖一点精巧的小玩意儿和简单的手工,夏半月觉得很满意的作品则放到店里去卖。 周末许约会抽一天到店里转转,免得员工忘记老板,同时找找经营上的不足,回去琢磨琢磨改进方法。 日子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很快到了立冬,树叶开始掉落,手在空气中快速一晃,手心儿凉凉的。 创业课布置了作业,夏半月有个现成的摊位,不用发愁,宿舍其他三个凑一块合计之后,居然决定在宿舍卖袜子,而且是十块钱三双的棉袜。夏半月看一眼既清冷又飘逸的任意,再看一眼只严肃不活泼的何川,深深相信这个方案是苗红蒜同学想出来的。 闲着也是闲着,苗红蒜带任意何川去批发市场的时候,夏半月也跟上了。 “蒜苗儿,这里你来过吗?路这么熟。” “开学都两个月了离得又不远。”苗红蒜说得理所当然,“新校区虽然荒凉了点,但是乐趣是自己去找的嘛。” 这句话大家都认同。任意到现在还不认识学校门前那条路,出门必打车。何川比她好一点,认得绕校园一周的四条路。夏半月因为常常和许约发掘附近好吃的店,又比她们好一些。不过她们全都比不过宿舍唯一外地人苗红蒜。 货比三家,苗红蒜带着她们转来转去,最终选中一家店,店主还是她老乡,俩人用方言开始砍价,三个本地人一句听不懂。 因为楼里的空气不太流通,任意待久了有点头晕,想到外面去透透气,何川怕她一会儿找不回来,陪她一起去了。留下夏半月云里雾里听了一通,像摆设一样站着,过了几分钟苗红蒜突然回身笑着说:“好了!挑颜色和图案吧。” 俩人就蹲下来在大塑料袋里刨袜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夏半月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发现腿麻了。苗红蒜拿出手机一看:“哟都过这么久了她们怎么还没回来?我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后,苗红蒜问:“你们回来了吗?我们袜子快挑好了。” 何川:“回来了,正在找你们。” 苗红蒜:“哦,那行,你们现在在哪呢要不我们挑好了直接过去会合?” 何川:“正路过月月美甲店。” 苗红蒜:“……不在那一层。你们找到手扶梯,下去一层,站着别动,我去找你们。” 何川也很窘,语速很快地说好的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苗红蒜和夏半月清点好数量,一人拖两个袋子走到手扶梯边上,等了两分钟任意何川才下来。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苗红蒜极度无语,“你们俩完全不是逛街的材料,我真好奇你们衣服都怎么买的。” 任意说:“管家预定了送来的。” 何川说:“秘书买好了送来的。” 苗红蒜说:“钱权真是好东西。” 夏半月点头同意。 棉袜拖回宿舍,按照颜色图案分开放好,就开始打广告了。有批发市场的经验,苗红蒜下次出门谁也没带,自己跑到二里地外的文印店,以最低价格印了三盒宣传卡片回来,大本营和相邻两栋女生楼每个宿舍发一张,就打算坐等收钱了。 谁知根本坐不住。苗红蒜在卡片上印了“买十二双送货上门”,原本想着一天能有一两趟,她自己跑跑当锻炼身体,结果订单不断,全员出动,袜子卖得飞快。 由于供不应求,苗红蒜和夏半月又去批发市场补了一次货,全部卖完之后赚到的钱平分。任意与何川拿到薄薄的钱,内心喜悦不足言表,这比起她们的生活费根本不值一提,但因为是自己亲手赚到的,感受截然不同。 晚上熄灯后,难得大家都还没有睡着,宿舍开起了卧谈会。 何川问道:“蒜苗,你以后是不是要开店?” 苗红蒜:“不啊我进银行,我家里想让我有个稳定的工作。不过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开一个火锅店,又能赚钱又能天天吃火锅。” 任意说:“现在网上交易挺规范的,不开实体店的话,开网店也是不错的选择。” 苗红蒜答说:“我也想过,但是听说开网店特别占用时间,我也不知道,以后再看吧。你们呢?” 夏半月:“我也去银行。” 何川说:“家里本来希望我高中毕业出国,我想在国内上大学,所以,毕业出国,学校已经选好了。” 任意:“我和何川一样。” 苗红蒜问:“你身体不好,出国万一不习惯呢?” 任意笑道:“厨师和阿姨陪我一起去。” 苗红蒜再一次感叹:“有钱真好。” 夏半月安慰道:“蒜苗儿,我看你很有经济头脑,别担心,你以后一定会很有钱的!” “借你吉言!”苗红蒜把被子压严实,忽然说,“不过我觉得我以后肯定没许约有钱。” 夏半月:“嘿嘿嘿。” 苗红蒜:“看把你得意的我又不是夸你。” 夏半月左滚一下,又滚一下,把被子卷成筒:“睡觉睡觉,大家晚安。” 天气一年比一年任性,说冷就冷,隔天又出太阳,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天气预报更被远远甩在了后头。这个冬天入得好多人感了冒,夏半月宿舍全员不幸中招,热水不间断地烧。 这一日,大家全天没课,中午苗红蒜在宿舍煮萝卜羊肉汤,四个人围着电饭锅,吸着羊肉汤的香气,感觉鼻子立马通气了,开锅的一瞬间热气扑到脸上,人生简直大满足。 夏半月竖拇指:“蒜苗儿,你太厉害了!” 何川任意一起鼓掌。 苗红蒜给一人盛了一碗,众人回到桌子前,等不及晾,一边吹一边喝。 喝完羊肉汤,夏半月坐着慢慢消化,想到快要过生日了,便拿起手机翻看日历,那天是星期一。星期一好啊,不摆摊,晚上去张飙家蹭饭,顺便蹭蹭跳跳。 心有灵犀似的,鹿西蹦恰好打电话过来问她们生日有没有其他安排,如果没有就还是一起过,夏半月立刻答应了。 放下手机,鹿西蹦托着下巴,望眼欲穿。张飙怎么还不回来?走在路上然后被人劫持了?见义勇为抓小偷然后被劫持了?买到假货去协商退款然后被人劫持了? 不着边际地乱想一通,鹿西蹦决定还是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刚拨出去,鹿西蹦敏锐地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响,立刻跳起来跑到门口,张飙迅速撂开手里的东西一把接住她,用脚踢上门,笑道:“怎么不穿鞋,冷不冷?” “不冷!”鹿西蹦从她身上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环保袋。 张飙脱外套,问:“买了些菜,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做。” 鹿西蹦:“烤红薯。” “行,我去买。”张飙把外套穿回去。 鹿西蹦笑着扒她衣服:“不用,我正在烤呢,还有两分钟就好了。” “哇,这么厉害?”张飙吓一跳,“今天出门去买红薯了?” “没有啊,我用的是你买的那些。”鹿西蹦说。 张飙一愣,预感不好,走向厨房:“我不记得我买过啊。” “就放在厨房地上的,塑料袋里的……怎么了?” 张飙往烤箱里一瞧,果然,顿时哭笑不得:“这些是雪莲果啊,你不是吃过吗?我买来煲汤的。” 烤箱“叮”的一声,灯灭了。 “你上次是削好了的,我怎么知道它带皮的时候长这副样子?长得那么像能怪我吗?”鹿西蹦恼羞成怒,“不吃了不吃了!” 张飙把跳跳从脚边捞起来,塞进鹿西蹦怀里,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好了好了,不能怪你,确实长得太像了。我把这扔了,马上做饭,你去坐着等一会儿。” 鹿西蹦抱着跳跳气冲冲地出去了。 不过,一道酸菜鱼足以扫平她的不痛快,吃完饭鹿西蹦往后一仰,把雪莲果和红薯一道抛到脑后了。 “三狗,我给半月打过电话了,今年生日她们还到咱们家里过。” “好啊。” “你过来坐着,不用这么急着收拾。”鹿西蹦说,“你觉不觉得跳跳太肥了?它才一岁多点,我都快抱不动了。” 张飙小声笑:“这话你可别在它面前说,不然它怄气不理你。” “我知道。”鹿西蹦抓着张飙脑袋后面的小揪揪玩。张飙头发三个月没剪,蓄发已初见成效,由于她发质蓬松,后面的头发扎起来像一团棉花,又像兔子尾巴,手感奇佳。 鹿西蹦认为每天这么玩一玩能让头发生长更快。 张飙认为蓄发着实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鹿西蹦提议:“要不你让它少吃点?晚餐延迟减半,夜宵取消,每天多遛一趟?” “它会恨我的。” “我说真的,再不减肥小区里的猫都不跟它玩了。” “我也说真的,它真的会恨我的。” 鹿西蹦抱着张飙的胳膊,眨一眨圆溜溜的眼睛:“三狗?” “唉……我记住了。” 鹿西蹦拍拍她的肩:“很好,去洗碗吧。今天我拖地。” “免了,你拖不干净。” 鹿西蹦一拍沙发,指着张飙的后背:“好啊你,开始嫌弃我了!幸亏你走得快,否则你小命休矣!” “去画你的漫画吧!”张飙放水洗碗,盖过厨房外鹿西蹦连串的叫嚣,唇角轻勾起。 作者有话要说:小揪揪,“揪”可能应该是“鬏”字,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鬏:jiū,头发盘成的结。 —— 看电视看到一句“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当时我就惊到了。搜了一下,有人说“打孩子”指的是互相嬉戏打闹欢乐的家庭气氛,也有说“打孩子”是造小人的意思,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嘿嘿嘿挺好玩的就分享一下。但是打孩子是不太好的(作者一本正经地说)。 ☆、一辈子,一家人 越长大,夏半月越想不出在生日的时候要约定什么。她对生活没有什么不满,所以不需要一个约定来鞭策自己奋进。至于该做的事情,不论约定不约定,到了时候总是会做的。 今年的约定夏半月实在想不到,拱手让给许约来做主,许约想了想说:实习应聘顺利。 许约还有不到一年毕业,这个寒假就要进行实习,实习的公司许约已经瞄准,准备已经充分,只等投简历和面试。 简历过得很轻松,面试安排在周六。 因为公司离家近,许约和夏半月提前回了家,第二天可以起晚一些。夏国宝去外地开会,梁珍妮不知所踪,于是夏半月又住进许约的卧室。房间里温暖如春,夏半月坐在床上套好羊毛袜,过一会儿觉得有点热,又脱掉放在一边。许约进来关上门,见她不穿袜子,问道:“热吗?” 夏半月点头:“可能刚洗完澡吧。你洗得真快。” 许约笑了笑,坐上床。 “哎,阿约,明天上午要面试,你紧不紧张?” “一点点吧。” 夏半月惊讶道:“哇!你也有紧张的时候。” 许约招招手,夏半月立刻爬过去,耳朵附在许约的嘴边。许约轻声说:“其实不紧张,我只是想亲你耳朵。”话落,嘴唇碰上夏半月的耳朵边沿。 “呀!”夏半月跌坐回去,手挠着耳朵,噘着嘴,瞪她一眼。 许约笑得挺开心,拉夏半月的手说:“真的不紧张,我明天会过的。” “我信你。”夏半月只是假装生气,心跳慢下来就不再做假样子,关切地问,“要不要我陪你去啊?” “不用,你在家里睡,等睡醒了我就把好消息告诉你,好不好?” 夏半月点头答应。但是第二天早上许约离开后,没过多久夏半月也醒了,也许是挂心许约的面试,夏半月在床上翻来翻去没能睡着,索性起床。 许安邦坐在客厅看报纸,看到她从房间出来,十分意外:“阿胖,不睡了?” 夏半月笑着揉肚子:“饿了,想起来吃饭。” 许安邦深信不疑:“哦,那快去刷牙洗脸,你许妈正在蒸包子,奶黄包。” 夏半月伸出两根手指:“耶!” 见她小跑着去卫生间,许安邦笑着摇摇头,低头读报纸。 夏半月说饿了不算谎话,吃饭的时候古兰心连声劝她:“吃慢点慢点,小心烫,这是饿了几天了啊。” 夏半月腮帮子鼓鼓囊囊,小嘴包得严实,抬头憨憨一笑,古兰心和许安邦都无奈。 吃饱喝足,夏半月满足地叹息一声,站起来舒展身体,仿佛听见全身骨骼发出“咯咯”的声音,充满力量!“放着我来!”夏半月抢着擦桌收碗筷,到厨房洗去了。 古兰心夸赞:“阿胖真勤快。” 许安邦欣慰点头。 洗完碗夏半月突然想到,许爸许妈和她一块吃的,那许约早上吃的什么?肯定不会太好。夏半月擦干手出去坐下,问了一句。古兰心说:“早上我们起得晚了,我出来的时候阿约正好出门,我也没看到。不过冰箱里昨天剩的三明治不见了,可能是她带走吃了。阿胖,你别想了,她路上会自己买的。” 夏半月点了一下头。 夏半月又点了一下头。 唉,一个剩下的三明治…… “许妈,中午我们做点好吃的吧?” “好啊,你想吃什么?”古兰心笑着问。 夏半月说:“做阿约爱吃的菜吧,她今天面试呢。” 古兰心:“嗯,说得对,我去买菜。” “我跟你一起去!帮你拎菜!” 古兰心微笑:“好,一起去。” 许约跟她们前后脚到家,夏半月放下饼干一溜小跑,问:“怎么样?” 许约轻描淡写:“过了。” “太好了!”夏半月情不自禁抱住她摇了两下,忽然想到家长都在客厅坐着,动作不自然地放开许约,哈哈笑着拍拍许约肩膀,“做得好!” 许约无语地笑,揽住夏半月的腰,勾回来满抱在怀,同时在她脸颊上响亮地“啵”一个,拍了拍她的背以安抚。 “我们回房间了。”许约紧紧牵着夏半月的手,脚步坚定。 房门一关,夏半月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这么冲动?在家里要低调,低调!” “适当的刺激是必要的。”许约不以为意。 “许爸许妈会不会生气不理我们了?”夏半月坐在床沿,两手交握,一脸愁容。 许约递给她一个大果冻:“不会的,你放心。” 夏半月揭开果冻盖子,“吸溜”一声吸掉汁水:“真甜。你太大胆了,我们说好要慢慢来。”气不过,踢许约一脚,不疼。 “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刺激他们。”许约说。 “……”夏半月不想理她,大口吃果冻。 “是我不好,吓到你了,对不起。不要生气了?” 夏半月不说话。 “阿胖,预报说大后天有雪。” “真的?”夏半月半信半疑,“预报老是不准。” “要是下雪了,我们在学校堆个大雪人,怎么样?” 夏半月有些心痒,吃一勺果冻,佯作考虑,然后点头:“好吧,如果那天真下雪的话。对了,你早上吃的什么?” “一个三明治。路上买了一杯豆浆。” “中午有好吃的!”夏半月神秘兮兮,挥舞着塑料小勺,“你等着吧!” 许约太喜欢她这副样子,情难自禁,两手搂住她的脖子,偏头亲了上去,轻柔吮吸。夏半月闭上眼睛,小心探出舌尖,认真回应,一面努力端平手里的果冻盒。 两人之间的亲吻不算频繁,但每一次都如饮酒,心萌醉意,头脑昏沉。果冻盒终于还是掉在地上,但是她们全情投入,谁也听不到了。 天气很晴朗。 夏半月以为雪不会下了,没想到片片雪花如期而至。第一场雪有点小气,堆个大雪人很勉强,但堆个小雪人肯定足够。夏半月抓着袋子跑下楼,朝许约喊:“下雪啦!” 许约也喊:“下雪啦!” 夏半月献宝似的打开袋子:“你看我买了小胡萝卜,还捡了树枝和石头!我还折了红色的纸帽子!” “有先见之明。”许约摘掉一只手套,把夏半月的毛线帽子往下一拉,彻底盖住耳朵,“走,去找一处宝地。” 雪化以后,寒假开始。 这是许约的最后一个寒假。 在第一个周一,许约去公司报到,从此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直到除夕放假。 因为晚上要包饺子,下午两家提前吃了饭,垫垫肚子。饭后,夏半月说想放烟花,许约便与她出门走走,打算路上买一些回来。 朔风吹动干枝,干枝摇摆,已经没有叶子供它们摇下来。 店铺关了大半,街道冷冷清清干干净净,夏半月和许约两人手套握手套,在街上慢慢地走。 忽然夏半月拉下口罩说:“阿约,过年啦!”呼出的白气悠悠飘散开。 许约笑笑,也拉下口罩:“新年快乐!” 夏半月莫名的心情好,不肯老实走路,脚下蹦跶蹦跶,笑声清脆。 “阿约!真好!” “你傻了吗?”许约打趣。 夏半月突然定住,非常严肃地盯住许约,说道:“阿约,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吧。” 许约挑眉:“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夏半月眉开眼笑:“我们去买炮!”蹦跶,蹦跶。 许约只微笑不言语,心中满是温柔。想要白头到老,想要柴米油盐,平平淡淡,相爱相守,从很早很早的时候,许约就这么想,也为此努力着。幸运的是,夏半月从不让她的努力白费。 天色渐晚,两人买了烟花回家。今年饺子在许家包,四位家长已经齐了。屋子里电视开着,没人在看,夏国宝和许安邦在茶几上下象棋,已经入迷,梁珍妮和古兰心嗑着瓜子,扯闲篇儿。 古兰心招手:“快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梁珍妮道:“再过个半小时,我们就开始包饺子,你们想放烟花抓紧时间啊,别耽误吃饭。” 夏半月说:“知道啦!我们歇一会儿就下去。” 半晌,一局毕,夏国宝负,他叹服道:“老许,厉害厉害。” 许安邦咧嘴:“侥幸侥幸。老夏,你也不错。” “我们出去啦!”夏半月说完,把咪咪虾条的碎屑倒进嘴里,拎着烟花,挎着许约下楼。 找了一片开阔地,夏半月拿出一个圆锥形的烟花,放平点火,捂着耳朵跑回许约身边。 许约笑着扒开夏半月的手,说:“不是炮,不响的,别怕。” “哦,我忘了。”夏半月笑了笑,放下手。 捻信燃到了头,圆锥形冒出两三小火花,停了一下,蓦地,伴着“倏倏”声喷射出一米多高的彩色焰火。 夏半月欢呼鼓掌。 许约的手机响了,接听后传来李亮亮的声音:“许约,你们在家吧?” “在,什么事?” 话音还没落,电话断了。许约看看手机,不像是出问题的样子。这时一辆车突然朝她们开过来,一个急刹车,又往后倒了几米。 李亮亮下车说:“你们真容易找。” 夏半月愣道:“你怎么来了?” 又从副驾驶出来一个徐飘:“还有我!” 走近了才看到,李亮亮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他笑着说,“我来找许约开导开导。我还带了礼物。” 许约问:“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李亮亮叹了口气:“跟我爸吵架了。他想让我毕业就进家里的公司,我想考研究生,自己开公司,说不通就吵了一架,挺凶的。” “他开车到处转,”徐飘接着说,“我又失恋了,打电话找他出来玩,大过年的我们俩也不知道去哪,商量着商量着就到一高了,想起你们住在这,就打了个电话问问,正好。” 李亮亮说:“我俩还在一高门口买了炮。” 夏半月和许约相视一笑。夏半月招呼徐飘:“来啊徐飘,一起放烟花。”许约对李亮亮道:“礼物拿来,先放炮。” 四个人站成一排,吵吵嚷嚷,谈天说笑,不知不觉,经年隔阂如冰雪遇春,渐泯渐消。 估摸着饺子下锅了,夏半月和许约也该上楼了。余下的烟花炮竹都给了李亮亮和徐飘,他们要去找下一个战场。 夏半月哼着歌,进门一吸鼻子:“啊!饺子!” 饭桌旁只坐了许安邦,笑她道:“鼻子真灵,第一锅饺子刚刚出锅。” 许约进厨房帮忙。夏半月肚子咕咕叫,赶紧坐下来,咽着口水说:“当然啦,咱们家就数我最胖,不像以前,还有爸爸给我打掩护。” 梁珍妮端出两盘饺子:“阿胖,去端蘸料。” 夏半月立刻跑向厨房,捎带拿了两双筷子出来,分给许安邦一双:“爸,我们先吃!” 许安邦怔住,不错眼地看着夏半月。夏半月半个饺子已经下肚,后知后觉地发现少喊了个字,夹着半个饺子不敢看许安邦。 许安邦握了握拳,而后抬起手,轻轻放在夏半月头顶,笑着应她:“哎,阿胖,闺女。” 在厨房碍手碍脚偷吃饺子的夏国宝被赶了出来,看到这场景,露出笑容,没有打扰。 缺了夏国宝的厨房效率“噌噌”地涨。很快,饺子都摆上了桌,人也坐齐了。 夏国宝夹起一个饺子高高举着:“值此新春佳节,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年后,我,老夏,要升官了。” 夏半月卖力鼓掌:“爸爸你太棒了!” 其余人也鼓掌道贺,给足了面子。 夏国宝左手抬起,往下压了压:“随意一点,随意一点。” 梁珍妮“啧”一声:“有话赶紧的,别得了便宜卖乖。” 夏国宝嘿嘿笑,说道:“来,咱们一大家人,都以饺子代酒,碰一个。” 夏半月又是第一个响应,举起饺子说:“好!” 余下四人皆觉好笑,但也配合地纷纷举起饺子。 六双筷子夹着六只饺子,在饭桌中央轻轻碰在一起。 这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嗨!正文到这里!番外继续!感谢你们!爱你们!么么哒!=3= 本来还有几章正文完结的,但是今天突然发现这里好适合完结啊!数字也很好!九九八十一!所以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请原谅我的任性亲爱的天使们!剩下的就算作番外吧!其实都是日常生活没有太大差别啦!好激动好紧张!如果觉得突兀的话就请当作没看到这段话然后接着往下看吧,先握拳说一声抱歉了! 然后,你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如果我有脑洞的话可以试着写写。~\(≧▽≦)/~啦啦啦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