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月明星晞 作者:六约七 文案 大夏最大的皇商褚家要为大小姐说亲啦。 传闻褚大小姐不光模样好、医术高,嫁妆更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褚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 褚明珂望着一波又一波约自己的少年郎,恨自己当初被猪油蒙了心。 是积香楼的美食不香?是天一斋的戏文不好看?还是中都的小哥哥不有趣? 她何必自讨苦吃,在穷乡僻壤围着个不近人情的沈南星打转。 *** 褚明珂离开飞云谷后,少谷主沈南星先是清净了三天,然后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许多天过去,他终于想通,再也没有人围着他师兄长师兄短。 凛冬将至,沈南星决定去中都提醒她,再不回来,大雪该封山了。 沈南星到了中都后惊讶地发现,原本围着他转的姑娘正热火朝天地与人相看不说,她压根就没有再回飞云谷的打算! *** 一日,又有少年郎约褚明珂外出游玩,她到地方后却只见到个气定神闲的沈南星杵在那里。 褚明珂气不打一处来:你又用毒害人! 沈南星满脸无辜:不是我毒,是那位公子身子太弱,并非良人。 褚明珂冷嗤:有本事你把全天下男人都毒死。 沈南星:师妹我错了,那……我先排个队? 食用指南: 1.明朗欢脱大小姐x傲娇腹黑俏郎中 架空,架得无比空,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明珂,沈南星 ┃ 配角:完结:宠卿入骨 ┃ 其它:预收:重生后王妃不干了 一句话简介:虐妻一时爽,追妻乱葬岗 立意:爱人之间要相互理解 第1章 今秋的寒意似乎比往年来得早些,一夜秋雨过后,气温骤然下降,冷得人猝不及防。 雨后的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投入屋中,撒下一室泠泠的光。 镜台前,褚明珂向前倾着身子,葱白的手指指着眼底,问丫鬟:“这样真的看不出来吗?”声音清脆而婉转,夹杂着些不确定。 被点了名,也深知主子对这一趟出门有多重视,苏叶不敢怠慢,认真打量镜中之人。 光可鉴人的铜镜内,女子面若凝脂,唇若朱樱,鸦羽般的长睫下,明眸善睐。 苏叶笑眯眯地点头:“您就放心吧,您眼底的那点青色早用脂粉掩盖住,没人看得出来;您若实在担心,不如休息好了再去见沈公子?” “那怎么行?”褚明珂脱口而出。 若不是为了尽快见到他,她何至于昨夜连夜赶路,冻了大半宿;如今人就在近处,不先见上一面,如何休息得安心。 再说,她是为了躲避相亲才从家里逃出来的,若是不在爹爹派来抓她的人到来前将事情办妥,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好在见到那人后,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褚明珂的眼中满是笑意,心湖里泛起层层涟漪,剔羽般的长睫也因兴奋微微颤动起来。 瞧见褚明珂这般愉悦,苏叶扬声道:“您就放心好了,您本就生得美,今日又好生打扮了一番,待会沈公子见了,定然觉得惊艳。” 闻言,褚明珂松了口气。惊觉被苏叶打趣了,故意冷下脸扭头瞪她一眼,却在起身时自己也忍不住弯起唇角,慢声道:“走吧。” 出了门,往日的记忆悉数回归,所见的一物一景亦变得格外亲切。 她们如今所在之处名为飞云谷,以谷主林神医的医术高超闻名于世,只不过此地隐于深山,鲜少有人知晓具体位置。苏叶提及的沈公子名为沈南星,是飞云谷少主,也是她爱慕多年之人。 她与沈南星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他那时刚被林神医带来飞云谷,她则来飞云谷求医。他十岁,她八岁。 她幼时中过奇毒,每年冬天都要去鬼门关走一趟。爹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飞云谷的下落,带了她来飞云谷求医。因她体质太差不能直接解毒,爹爹又有事不得不回去处理,林神医与爹爹交谈一番得知褚家祖上与飞云谷有点渊源,林神医便允她在家里寄养了一年。 如此一来,她唤林神医师伯,成了沈南星的师妹,同住一个屋檐下。 在林神医替她解完毒后,她身体大好。但那以后,每年冬季都来飞云谷住上两个月,以巩固之前的治疗。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日子久了,她对沈南星起了别样的情愫。 “小姐,到了。”苏叶轻声呼唤,打断了褚明珂的思绪。 褚明珂抬头,沈南星的那座药庐静静地伫立在两人不远处。 “东西给我,你先回吧。” 苏叶点头,将手里的提篮递给褚明珂,里面装的都是褚明珂亲手给沈南星挑选的点心。 褚明珂挽了提篮,沿着连接药庐的石板路向前走。 沈南星喜静,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在这间药庐里研究毒理和捣鼓药材。他这间药庐除了他师父与徒弟外,不许任何人进入。 不过,他虽不许她进入,却允许她靠近,她可以在药庐的院墙外活动。 即便只能这样,她也很知足,此处只有她能来。因着这份不同,她相信她在沈南星的心里有着特殊的位置,总有一天会接纳她的心意。 庆幸的是这一日终于来临,想到这里,褚明珂忍不住弯起了唇,心潮澎湃。 到了药庐门口,褚明珂整理一下仪容,而后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院门。 “谁在外面?”院内传来男子的嗓音,雄浑低沉,好听,却冷过秋日寒潭。 师兄定是将她当做来捣乱的人了,褚明珂捂了嘴笑,她清了清嗓子,面上浮起一抹绯色,清脆的嗓音对着门内呼唤:“师兄,是我。” 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后,门栓被人从里面拔开,门口出现一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褚明珂眉眼弯弯,心里像是揣了只小鹿一般,乌溜溜的眼珠绽放出不同寻常的神采,她忍不住又呼唤了声:“师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并未察觉到的亲昵与娇嗔。 见来人是褚明珂,沈南星紧拧的眉头松开,他转身将门掩好,淡淡地冲她点头:“你来了。” 褚明珂清楚他的性子,不介意他的冷淡,兴高采烈地将提篮举至身前,兴高采烈:“师兄,这些都是我亲自给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 话未落音,木门再次被人从里面打开,这次出现的,是一张女子明媚的笑脸。 褚明珂举着的提篮停在半空,药庐里怎会出现陌生的姑娘? 姑娘在褚明珂的打量中款步轻移,停在沈南星身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褚明珂,自来熟地同她寒暄:“你一定是明珂妹妹了,常听南星提起你,真是位标致的姑娘。” 褚明珂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沈南星无父无母,更无姊妹,她和他这样熟稔,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她的视线从姑娘身上移开,落在沈南星身上,却见他神色如常。 是时,一阵秋风拂过,初秋的寒意钻透衣衫,直达褚明珂的心底。 沈南星对上褚明珂的视线,接起褚明珂手里的提篮,转手递给姑娘,开口道:“你来的正好,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晏姑娘,大你三岁,你可唤她一声姐姐。” 姐姐……褚明珂的心底涌出一丝不安,他从未见沈南星身边出现过别的女子。 褚明珂直直望向沈南星,挤出笑容,声音却忍不住发抖:“师兄……师兄在信上说与我有事相商,不知所为何事?” 她不在飞云谷时,会用飞鸽给他传书,年年如此。他却从未给她回过信,唯一一次给她回信是在几天前。 她去信抱怨爹爹逼她相亲,他便来了信,说林神医逼他早些成亲,让她今年早些来飞云谷,他与她有要事相商。 收到来信后她忍不住去想,飞云谷所有人都知道她中意他,他肯定不会不知情,他说的要事定然是准备接受她的心意。 于是,她从爹爹的监视下逃出来,在来飞云谷的途中,她甚至连说服爹爹同意她嫁给他的说辞都想好了,只要他说愿意娶她,她可以豁出一切。 可如今,他的药庐里却有了别的女子。沈南星既然让别的姑娘出入他的药庐,又写信给她让她回飞云谷做什么。 沈南星听出了她的声音里的颤抖,以为她是冻的,他走到迎风面,决定长话短说:“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将儿时住的院子腾出来。” “为什么?”褚明珂的声音很轻,心底的不安如同雨后的藤蔓一样,一点一点爬满她的心脏。 她刚来飞云谷时,在林神医家寄居了一年,住在沈南星的隔壁。后来爹爹在谷里另买了一处民居,她想离沈南星近些,最近几年才搬去住,但她故意留下不少东西在儿时的院中,时不时去收拾一番,借机与沈南星多见上几面。 院子里空了那么些年,沈南星从未说过什么,如今却要当着别的女子让她将东西搬走。 沈南星回答道:“我与青梧计划年底成亲,她如今住在别处很不方便,你把你的东西搬回住处,将院子腾出来给她住。” 沈南星要成亲了?褚眀珂的脑中嗡嗡作响,如同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浑身冰凉。 原来他叫自己回来,只是替自己给他未过门的妻子腾院子。 褚明珂的眼底有些发胀,鼻尖也涌起了阵阵涩意,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她怀疑她只要一开口,眼泪便会不争气地涌下来,她不想当着他们二人落泪。 褚明珂转身就走。 刚一转身,身子却被人阻了一下。接着,身前出来一声娇柔的“哎呀”声。 褚明珂低头一看,姑娘跌坐于自己的脚边,而姑娘正蹙着眉,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她送给沈南星的点心撒了一地。 她有片刻的茫然,她方才沉浸在自个的情绪里,不知姑娘何时到了她身后,转身时没有注意。 “对不起。”她道着歉,伸手去扶人。 不料,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身子的重心突然不稳。 直到跌倒在泥地里,泥泞糊了一身,褚明珂还是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力道的来源。 是沈南星冲过来,推倒了她。 浓浓的苦涩从喉头涌出,褚明珂对上沈南星责备的视线,颤声问他:“为何推我?” 沈南星避开褚明珂的视线,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掠过一丝不自然,他没想到褚明珂会同他一起去扶人,也没料到自己的力气那样大,竟然将她推到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这丫头的脾气太大,即便使性子不愿搬,也不能故意撞人。 他沉下脸,冷声问她:“你撞了人,你还有理了?” 一句反问,字字如钉,钉在她心口汨汨淌血。听他的意思,她是故意的了? 褚明珂觉得心寒,沈南星从不替人出头,竟然为了个相识不久的姑娘是非不分。 这么些年,他难道不了解她吗?她怎会无故推人。 眼前已模糊成一片,褚明珂的唇角翕了翕,不想解释了。既然他认定她是故意的,那便是故意的吧。 另一边,沈南星正仔细地询问姑娘:“你觉得怎么样?是否伤到哪里?” 姑娘的声音弱弱的,说了什么褚明珂没心思听。 褚明珂鸦羽般的长睫颤抖着,原来沈南星并非天生不懂得疼人,只因他之前未遇见想要心疼之人,眼下不就不分青红皂白护上了么? 后来,她不太记得她是如何起来的了。 印象中,地面很是湿滑,身体也因冷得发抖不太受控制,她似乎还有些手忙脚乱,从泥泞里爬起来费了些时间。 今日算是彻底认清了沈南星,是她付错了情看错了人,今后绝不会再犯傻。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欢迎收藏、评论,希望我写得开心,小天使看得开心。 预收文《重生后王妃不干了》,小可爱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裴时语是京城活得最窝囊的嫡长女,爹不疼,后娘不爱,就连她倾城的容颜也成了姊妹挤兑怨恨的由头,也因这张脸,嫁入齐王府给三皇子冲喜的婚事也落到她头上。 齐王萧承渊空有皇子身份,却是病入膏肓的残废,性子乖张,喜怒无常,人人都道她这辈子走到头了。 裴时语以为逃离娘家昌乐伯府便是极好的,夫君病重,她便全心全意照料,王府家大,她便尽心尽力操持,原以为能安稳一生,然而直到她那冷面冷心的夫君谋逆失败,她无辜惨死,方才得知,这厮的病弱竟全是装的!她那真心实意呕心沥血的三年不过是个笑话! 再一睁眼,裴时语竟又回到大婚当夜因被夫君冷据门外而苦苦哀求的窘境。 裴时语冷笑一声,甩袖便走。 爱谁伺候谁伺候,她不干了! ** 萧承渊重生了,回首前世败局,他最对不起的便是裴时语,他疑她防她,将她一片真心踩踏,却不知她在受他连累临死前,仍旧一心一意念着他。 今生,他必允她一世平安和美。 谁知等他精心准备了她心仪许久的绫罗锦缎送去,却发现往日温柔和顺的王妃瞧也不瞧一眼。 萧承渊:? 无妨,他伤了她的心,耍些小性子是应该的,往后多关心些。 好几日不见王妃,不知王妃在忙什么,萧承渊借受了伤的由头去寻她,哪知,往日眼里只有他的王妃没有半句嘘寒问暖不说,反而示意他让开:我要出门,别挡道。 萧承渊:! 王妃她……不关心我了吗? 渐渐地,萧承渊发觉她的王妃变了,她不再乖巧顺从,她变得洒脱独立,她洒脱到亲手将和离书递到他手里,独立到将和离后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 萧承渊的心脏被浓浓的危机感攫住,他撕了和离书,眸色深沉:和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王妃再给我一次机会。 ** 起初,世人皆叹裴时语以倾城之姿嫁去王府冲喜,实乃天妒红颜,白白葬送一条命。 后来,她不光活得潇洒恣意,还成了尊贵无双的皇后,更是新皇的心尖宠。 第2章 苏叶在与褚明珂分开的地方等她,抬头一看,远远见到褚明珂从药庐里出来。 见她脚步匆匆,苏叶由衷替褚明珂高兴,小姐这回出来得这样快,一定是事情谈得很顺利。 苏叶立即满脸微笑迎了上去。 待走到近处,苏叶吓了一跳,却见褚明珂的衣裙上到处都是泥水,连脸头发上与衣服都是,眼底红红的。 她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扶住匆匆迈步的褚明珂,满脸关切地问:“您不是去见沈公子了吗?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被她这样一问,褚明珂一直含在眼底的泪水再也藏不住,纷纷滚落下来,腮边满是泪水。 “小姐……”苏叶顿时手忙脚乱,她鲜少看到小姐这般狼狈,瞧着满脸痛楚,心里也禁不住跟着难受起来。 她替自家小姐不值,小姐家世好,性格也好,却总是被沈公子弄哭。特别是这一回,看起来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柔声安慰褚明珂:“您别难过了,回头告诉林神医,让他给您出气。” 闻言,褚明珂替自己感到悲哀。林神医的确是对她很好,也有意成全她,可感情这种事,林神医站在她这边并没有用,沈南星还不是自己找到了想要求娶之人。 强扭的瓜不甜,她早该看清的。 褚明珂止住了泪,抬袖擦净脸上的泪痕,头垂得低低的。 半晌,褚明珂抬起头,继续前行:“回去收拾收拾,咱们去中都。”声音轻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苏叶听她这样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小姐之前也不是没有心灰意冷过,但哭一场气一场就过去了,再怎么样也舍不得离开飞云谷,尤其是她们昨晚才到。 如今小姐不光张开就说出要离开,还那样平静,定然是出了大事。 苏叶张了张嘴,很快又阖上了。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时,定然十分不好受。但小姐明显一幅不愿多说的样子,她也不好问。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褚明珂后头,提醒她脚下的路滑,防止她再次摔倒。 到了住处之后,褚明珂避开苏叶的视线,催促她:“别愣着了,我要沐浴。”既然要走,总不能这样灰头土脸地离开。 苏叶深深地看了褚明珂一眼,躬身离去。 等小姐平静一些,说不定她很快就改变主意了。 屋内只剩下了褚明珂一人,她望向还来不及整理的行囊,怔怔出神。 屋里有不少给沈南星准备的礼物,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昌文轩的文房四宝,重金求来的药典孤本,中都最时新的衣料,硕州出产的明珠……原本打算一件一件送给他,每送一次,便多一个靠近他的理由。 今后也不必费那个心思了,他身边有了别的女子,褚明珂垂下眼。 苏叶的动作很快,不多久便准备好了热水和沐浴用品。 褚明珂看着苏叶拿出她沐浴后穿的衣服,命她将茶白色的衣裙收回,指着颜色最鲜艳的衣裙,淡淡道:“穿这个。” 苏叶眨着眼睛,很是不解:“可沈公子……”沈公子不是喜欢看小姐穿得素雅一些,不喜她打扮得光彩艳丽吗? 褚明珂打断苏叶的话:“就这个。” 苏叶见她态度坚决,顿时明白了,小姐这回是铁了心要走。 正在犹豫要不要劝她三思,褚明珂又开口了:“我这里不用伺候,你去告诉尤叔一声,让他准备准备,尽快出发。” 苏叶闻言,眼睛睁得更大了,小姐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一丝余地吗? 对上苏叶的视线,褚明珂别过头,她知道苏叶想问什么,但她此时没有心情,不想提及之前的事半分,她脱下外衫走向浴桶:“下去吧。” 苏叶再回来时,眼眶是红的。 她实在想知道发生了何事,更担心褚明珂负气离开后后悔,于是和尤叔交待完之后出门打听,没想到刚出门便听到隔壁的大婶议论,她们少谷主要与别的姑娘成亲了。 她顿时明白了小姐这样做的原因,小姐这些年的确心仪沈公子不错,可她本身却也是骄傲之人。 明知他身边有了别人,做不出死缠烂打之事。 褚明珂已经穿好了衣衫,正坐在镜台前绞头发。 苏叶心里一酸,连忙接了她手里的巾帕帮着打理。小姐生于本朝第一大皇商之家,在家中时养尊处优,走到哪里都是丫鬟婆子一大堆。只因沈公子觉得她太招摇,回回只带了她一人来飞云谷,许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褚明珂不知苏叶心里的百转千回,径自问她:“尤叔怎么说?” 苏叶据实回答:“尤叔说了,他那边好收拾,随时可以出发。” “好。” 梳洗停当之后,苏叶请示褚明珂:“小姐,除了咱们昨日带来的这些行囊,您还想带走哪些?” 褚明珂环顾四周,这些年虽然每次再三告诫自己少带些东西来,可时间久了,这里俨然成了她的第二个闺房,所用之物一应俱全。虽不及家中的精致华美,但每一件物品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其实她的身体前几年早好了,只因想每年多见见他,故意哄骗爹爹说还需调养。 他既要成亲,她不会再为难自己,今后她不会再来了,这些以后也用不上了。 褚明珂收起神思,淡淡开口:“除了途中必须要用到的,其余的……搬去屋外一把火烧了吧。” 她的面色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纵然做好了准备,苏叶没想到褚明珂这样决绝,她鼓起勇气,指着装着给沈南星的礼物的锦盒,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些呢?” 褚明珂淡淡地扫了一眼,转身走到房间的另一侧:“一并烧了。” 启程前,褚明珂定定地望了会院内空地上燃起的火堆。再华美的东西,经那火舌一撩,剩下的不过是一堆灰烬。 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也该随着青烟散去,不舍,却不得不去做。 在余烬上最火一丝火苗熄灭之后,她最后朝空荡荡的院内看了一眼,扭头登上了马车。 她与沈南星,从此参商永隔,各得自在,永不复相见。 ** 褚眀珂一行三人马不停蹄往外走,一路上,褚明珂再也没有朝外张望一眼。 出了飞云谷的出口一段距离后,马车行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苏叶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褚明珂,隔着车门问驾车的尤叔:“发生了何事?” 尤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入车内,声音里有一丝紧张:“有人围上来了。” 褚明珂睁开了眼,眼底隐隐有些许怒气。 飞云谷是沈南星的地盘,他若是想知道些什么,没有任何事能够避开他的耳目。她不过是在自己买的屋子里烧了堆火,沈南星难道还要因此将他抓回去不成。 褚明珂挑起车帘,冷冷看向车外。 不远处,果然见到几个身形矫健的人正朝马车靠近,呈合围之势。 苏叶在另一侧查看车外情况,她放下车帘,压低了声音对褚明珂说道:“小姐,这些人里的领头人好像是咱们府里的护院,虽说都进行了乔装,但婢子之前在府里见过那人,应该没有认错。” 褚明珂楞了一下,原来不是沈南星的人。 她心里清楚爹爹肯定会派人来捉他,却没有想过爹爹的人这么快。 “不过……”苏叶又望外看了一圈,“其它人婢子没有见过。” 褚明珂的眸光沉了沉,褚家加大业大,难免会有心术不良之人混入其中。这些人若是爹爹派来的,苏叶不可能都没见过。 她靠近车门低声吩咐尤叔:“掉头,往山谷里走。” 虽说苏叶与尤叔的身手都不错,可对方人多,万一对方真的心怀不轨,倒霉的还是自己。 万一她真的出事,离沈南星越近,消息传入他耳中越快,她脱困的机会也大。 沈南星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不会放任她遇险。 马车刚要掉头,人群中奔出来一名年轻男子,他一把牵住尤叔手里的缰绳,急急忙忙道:“小姐,小的是丁全,我们是老爷派来的。” 褚明珂冷声道:“如何证明?” 男人从掏出一封信,举至马车车窗前:“小的有老爷的亲笔信,老爷交代了,让小的们听小姐的吩咐行事。” 褚明珂给苏叶使了个眼色,苏叶接了信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暗器和涂毒后递给褚明珂。 褚明珂很快看完了信中的内容,有些哭笑不得。 爹爹知道她来找沈南星,便安排了这些人在后面远远护着。 爹爹说,沈南星若是愿意与她成亲,这批人就护送她与沈南星去家里商议亲事;他若不识抬举,她可以叫这些人打沈南星一顿出出气。爹爹还特意在信中强调,这帮人都是褚家新请的护院,身手不错做事利落,沈南星没见过,他不会发现。 褚明珂的心里酸酸的、胀胀的,得知沈南星要与别人成亲后的失落感少了许多。 爹爹也好,林神医也罢,原本都乐得成全他们。只不过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爹爹不希望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女儿在沈南星那里那样隐忍,后来才对沈南星不满的。 是他与沈南星没有缘分罢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该做的都做了,没有遗憾了。 褚明珂长舒一口气,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她想起另外一件事。 沈南星特意去信叫她过来,只为让她过来腾出院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尊重她,他没有私自动她的东西。 既然如此,褚明珂吩咐苏叶:“你叫上丁全,将我落在师伯府上的东西去处理干净。” 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不想在他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第3章 飞云谷,药庐内茶香袅袅,沈南星与晏青梧相对而坐,不时这说上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突然,沈南星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的眸光闪了闪。 不多时,一名圆脸、浓眉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步入药庐,这便是他唯一的徒弟胡元。 胡元一向乐呵呵的脸上今日没有笑容,待看到屋内正相谈甚欢的二人,心情更加郁闷,他不想进去。 沈南星眉心拧了拧:“还楞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是。”胡元懒懒地应了声,拖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向沈南星。 沈南星瞧着徒弟懒洋洋的样子,心里的火苗早已窜起,这个孽徒,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但当着晏青梧,他不想斥责他,指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药包,冷声道:“拿上这些,给褚姑娘送去。” 胡元探身看了看,是预防风寒的药材和褚姑娘常年用来调理身体的药包。他在心里叹了叹,没有拿:“不去。” 沈南星的眸光顿时沉了沉,声音也比方才更冷:“为何不去。” 胡元耷拉着脸扫了一眼晏青梧,对沈南星说道:“拿去也没用,褚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沈南星没料到徒弟不听话是因为这个,在心里暗自嘀咕。看了会徒弟的圆脸,原本微微蹙着的眉头松了松,很快便释然了。 师妹一向调皮,没少和他这孽徒串通一气演些离家出走的把戏,戏再真也不过是戏。 他不想拆穿他们,面无表情道:“走了便走了吧,送去她的住处。” 胡元一听便知师父误会了,师父不知褚姑娘出谷的消息。 他胖乎乎的脸上现出郑重的神色,两团浓浓的眉拧成了麻花:“褚姑娘真的走了,这会已经出谷了。” 沈南星暗中摇头,师妹虽然爱耍耍小性子,就算走远也只会围着药庐转,她压根不会走出飞云谷。 本不想理他,想着褚明珂离开时的状态,还是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胡元如实回答:“大约半个时辰前,我听说褚姑娘来了,便去找她玩,没想到到她住的地方一看,大门早已紧锁,只在院内留下了一堆灰烬。听住得近的邻居说,褚姑娘一行朝出谷的方向走了。” 胡元说完,故作不经意看了晏青梧一眼,投去一记责备的眼光。 褚姑娘和师父才是天生一对,都怪这位姑娘,看起来大大方方、知书达理的,偏偏要趟这趟浑水。 感受到胡元的目光,晏青梧冲她绽出一个微笑。 在胡元看来,这个笑就是挑衅,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沈南星说道:“师父,趁褚姑娘还没有走远,是否现在她追回来。” 沈南星扶着茶杯的手顿了下,很快回答:“不必。”顿了下,又道:“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闻言,晏青梧也在沈南星看不见时,冲胡元挑了挑眉。 胡元被她这个小动作气得快要炸开,这个女子一点也没有师父说的那样良善,她这是故意在挑衅,胡元拧着眉,冲到晏青梧面前。 刚要与她说道几句,畔传来一声斥责声:“你想干什么?还不出去。” 胡元的面上浮出受伤的神色,师父先是为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让褚姑娘离开不说,他竟然还斥责自己。 他恨恨的看了沈南星一眼,气冲冲地冲去药庐。 胡元离开后,沈南星看向晏青梧:“这孩子被我师父惯坏了,你多担待。” 晏青梧言笑晏晏:“放心,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置气。” 没过多久,胡元又气踹嘘嘘地跑来,刚进院中就开始嚷嚷:“师父,徒儿刚才回去,听家仆说褚姑娘命人将她留在小院里的东西都拿走了。” 褚姑娘这次竟然铁了心,将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大有一番往后不再来的架势。 看着满面焦急的胡元,沈南星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水,神色如常道:“我知道了。” 胡元却很是着急,顾不了晏青梧还在场,他急切道:“师父,趁现在还没有走远,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不必再说,出去吧。” “可……” “出去!” 胡元的嘴唇张了张,肩膀无力地垂下,师父向来随和,但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被人说服。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褚姑娘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师娘,没想到,师父竟然领了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来山谷,还决定与她成亲。 还以为褚姑娘来了会是转机,这下,人真的走了,他们二人算是走到尽头了。 胡元闷闷不乐地退出药庐。 待胡元走远,正低头喝茶的晏青梧抬起头,视线落在沈南星身上,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让我陪你做的这场戏,可还满意。” 沈南星没有说话,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晏青梧扬了扬唇,笑着揶揄他:“看你这副表情,似乎是有些舍不得。” “瞎说。”沈南星放下茶杯,脸上一派沉静:“预料之中的事。”小丫头性子刚烈,脾气上来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 “不对吧……”晏青梧笑道,眼不错珠地盯着沈南星,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节:“若是预料之中的事,为何却没想到她会这样快离开。” 沈南星闻言,搁在膝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正色回应晏青梧:“小姑娘的心思一刻一变,我也不可能时时猜到她的心思。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她肯定会离开。” 晏青梧不满意这样的答案,追问沈南星:“我都听说了,这位姑娘性格挺好的,正好与你这闷死人的性格互补,我不信你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晏青梧直直地看着沈南星,不让他有一丝躲闪的余地,“就让她这样离开,还是不欢而散,不觉得可惜吗?” 沈南星坦然对上他的视线:“我只当她是自家妹子,从无别的想法。” 晏青梧的视线落在桌上胡元没有拿走的药包上:“既然别无想法,为何提前准备好了药材,小姑娘昨夜才到,你却连祛风寒的方剂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还说对人家没有心思?” 沈南星的剑眉蹙了蹙,声音大了些:“身为师兄的,关心师妹的身体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何况她同我一起长大。” 难得见到他的情绪有波动,晏青梧捂了嘴笑:“你是想说你们二人青梅竹马吧。” 沈南星冷下脸,脸上现出不悦之色:“你若想还多待几天,最好别再问不该你问的。” 晏青梧见他生气了,也不敢再紧逼,笑盈盈道:“别这么凶嘛,我不过是想最后再提醒你一下,免得今后后悔。” 沈南星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转身朝药庐外走,小姑娘就该好好地过小姑娘该过的日子。 晏青梧在他身后喊道:“现在后悔还来的及,等人到了中都,想要后悔都晚了。” 闻言,沈南星顿准脚步,一字一句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三天后,沈南星从药庐出来,路过褚明珂曾经住过的小院。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胡元不在,这才迈入院内。 之所以请晏青梧配合做戏,的确是想让褚明珂死心。他既然从来没有成亲的打算,便不该让小姑娘一直缠着自己,这些年好话歹话说遍,她却梗着脖子不放弃,只好通过这个方法让她绝了这个念头,然后再对她晓之以理。 可晏青梧有一句话说得对,他没有想过小姑娘这么快就离开。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她,她是个不吃亏的主,受了那样大委屈怎么着也得找他还回去或者闹上一场,可她不声不响就离开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南星望着空荡荡的院落,清净是清净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原来您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胡元的声音,沈南星吓了一跳,他默默暗舒了一口气,转身问他:“你来干什么?” 胡元望着口口声声毫不在意的人,想起家仆方才说的话,心思活络起来。 家仆说晏姑娘想要搬入这间小院,但师父拒绝了,胡元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师父,您是不是觉得,这间院子哪里都好,就是少了褚姑娘。” 又来了!一个个的非得将他与褚明珂扯在一起,他们明明只是单纯的师兄与师妹的关系,别无其他! 沈南星一个眼刀射向他:“药理都背熟了?” 不等胡元回答,沈南星又不紧不慢道:“三天之后考你,错一条,整本书抄一遍。” 胡元的眼前浮现出师父最近让他看的那本厚约一寸的药典,若是抄上几遍……胡元感觉手腕子疼。 望着胡元逃也似的离开,沈南星的眸光闪了闪,果然不能让他太闲。 晏青梧是在褚明珂离开一个月后离开飞云谷的。 胡元送她出谷,回来时满心都是喜悦。 晏姑娘真的离开了,师父不用成亲了,消息也传给褚姑娘了,说不定褚姑娘得到消息后会回心转意。 他送完了人后第一时间飞奔到沈南星面前,脸上故意露出哀戚之色:“师父,真没有想到晏姑娘是那样的人,她竟然早已与人有了婚约。” 沈南星正埋首于药典之中,没有搭理他。 在胡元看来,自家师父实在惨,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弃了爱慕他多年的姑娘,到最后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毁了婚。 他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凑到沈南星的面前:“师父,反正谷里最近也没有病人,不如咱们出谷转转?” 沈南星头也没抬,凉凉地出声:“上次罚抄的药理都抄完了?” 胡元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子,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他提醒沈南星:“师父,咱们去找褚姑娘吧,之前有什么误会赶紧解释清楚,再耽搁下去,褚姑娘嫁给别人怎么办?” 嫁人?沈南星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别的他不敢说,小姑娘不是个糊涂的,她知道自己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成亲。 至于她之前在信中说的她爹爹逼她相亲,不过是暗示他接受她的心意的借口,故技重施罢了。 沈南星终于抬起头,墨黑的瞳仁里添了几分不耐烦:“再多说一句,将药理多抄一遍。” 胡元立即抿了嘴,飞快离开药庐。 胡元离开后,沈南星专心翻看起了药典。 落日下山后,他从桌前起身,关上药庐的门往外走。 刚踏出院门,头顶传来一阵鸟雀振翅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是一只信鸽。 他认得这只鸽子,与褚明珂之前给他送信的是同一批。 沈南星弯腰从脚边捡起一粒石子,将鸽子打了下来。 将绑在鸽子脚上的小竹筒打开,里面是褚明珂写给胡元的信,她在信中说,她会来飞云谷找晏青梧算账,但不要让他知晓。 沈南星的眸光沉了沉,胡元又自作主张了。晏青梧是在三天前“突然悔婚”的,也就是说,胡元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告知了褚明珂。 同时,他的心底涌起阵阵暖意,师妹一向向着他,竟然还想替他出气,正因为如此,他便更加不能耽误她。 她来算账也好,他那时误会她推人,还说了重话,是该让她出口气。 等她出完了气,他正好摆出即便“被骗”仍对晏青梧用情至深的模样,她便能看到他不会娶她的决心,不会再缠着他。 如此,他们便两清了。 第4章 中都,褚府。 未时过半,褚明珂从午后小憩中醒来,在苏叶的伺候下穿衣打扮。 苏叶一边给褚明珂梳头,一边问她:“小姐,您真要去飞云谷替沈公子找晏姑娘算账?” 闻言,褚明珂蹙起了眉头,原本轻松的面容上现出认真之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 从胡元的信里得知沈南星被那位姓晏的姑娘毁婚后,她第一时间是心疼的,他那样的人好不容易遇到想要求娶之人,结果落了空,他一定很不好受。他若不是对那姑娘用情至深,不会想到要娶他,以他的性子,这个苦他定会生生地咽了,说不定从此一蹶不振,所以她才一时冲动说要去飞云谷,找到那位姑娘,她要当着沈南星的面找,替他将账算了。 她悉心爱护了这么些年的人,怎能如此受她人欺负。 可冷静后她明白过来,那是他自找的,都桥归桥路归路了,她何必多此一举。 再说了,她的情义他何曾稀罕过,说不定她此去还会被他在私底下笑话。 褚明珂收敛起心神,从红木制成的簪盒里取出一只碧玉兰花簪,递给苏叶:“胡元是瞒着师……沈南星给我写的信,你稍后帮我取一只信鸽过来,我告诉他一声,免得他等,今后……不必再联络了。” 苏叶应下,替褚明珂插好发簪后转身朝门外走,刚将门打开,一道身影从屋外闪了进来。 褚明珂见到亲爹脸上的怒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脸上堆起讨好的笑,亲昵道:“您来了。” 褚景桥大步迈向屋内,视线从女儿红润的面庞上扫过:“听说你最近身体不适,我来看看你,要实在不行,赶紧去请大夫来瞧瞧。” 褚明珂心虚地很,连忙陪着笑去搀扶褚景桥,引他在桌子前的凳上坐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小打小闹,女儿也懂些医理,自己会看着办的。” 褚景桥扭头看褚明珂:“既然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为何不好好地去相亲。” 褚明珂又殷勤地倒了杯茶双手捧给褚景桥,满脸诚挚:“既然是要去见外人,总得等身体状态好些再说,您放心,等女儿再修养好了,一定会去。” “还在胡说!”褚景桥接过茶水放到一边,突然一改方才的和善,面上带上了几分严厉:“你这招也就能骗骗你秦姨,我来前都打听清楚了,你这些天口口声声躲在家中养病,实际上偷偷溜出去吃喝玩乐,一天都不落下。” 褚明珂故作惊讶:“大概看错了吧。” 褚景桥的额角抽了抽,不得不佩服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沉声问她:“那你倒是和我说说,是积香楼的美食香些?还是天一斋的戏文好看些,正好你是那里的熟客。” 褚明珂尴尬地笑,随口应道:“没那回事,兴许是长得像。” “你再鬼扯!” 褚明珂败下阵来,罢了,证据确凿,莫要再做无谓的狡辩。她在褚景桥邻近的凳子上坐下,懒洋洋道:“不是女儿不配合,实在是……”褚明珂的巴掌大的小脸皱在一起:“可您也得看看秦菀音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什么人,”褚景桥笑了笑,接过褚明珂的话,“这几个年轻人要么年轻有为,要么人品高洁,要么家宅安宁,有什么不满意的。” 褚明珂干笑了声,并不说话。 褚景桥知道女儿的要求多,但这些人也是过了他的眼的,耐着性子向她介绍:“先说贺公子,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位居大理寺少卿之职,掌管刑狱一职,多少人巴着他求着他。再说那位吕公子,生于文宦之家,家学渊源不可谓不深厚,长是算一表人才;还有那汪家,与咱家一样,都是经商的,那汪公子心思活泛,将来的成就必不可小觑。” 褚明珂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消失,不以为然道:“那您怎么不说,那贺公子虽然能干,却是个极度贪财的,他与褚家结亲,您就不担心她是冲着您的身家来的?还有那吕公子,锯嘴葫芦一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见了女子话还未开口脸先红了,您女儿这么爱说话,真要与他绑在一起,以后闷死了怎么办。最后说那汪公子,家宅是挺安宁的,他的确还没有娶亲,可他常年出入声色场所,与他相好的姑娘都排到城门了,您猜您女儿在他那里会排第几个?” “这……还有这事?”褚景桥一时语塞,却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人:“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你先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改观了呢。” 褚明珂翻了个白眼:“您要是喜欢,您自己去嫁好了,反正我不嫁,谁挑的人谁嫁!” “胡闹!”褚景桥收起笑容,眉头皱起,声音中带了些严厉:“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与你秦姨还能害你?” “什么秦姨!”褚明珂心底的小火苗也噌噌地窜了出来,认真和他掰扯:“您口口声声说她不会害我,那我问您,我六岁那年中的毒,是谁下的?还有这次相亲,若相亲之人是她亲生的女儿,她还会选这些人?褚家好歹也是当朝第一大皇商,咱不求非得门当户对,至少也得找个还过得去的吧,她让我嫁给这种明显有不足之处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我难道还得感激她?” “混账!”褚景桥脱口而出。说出口后又觉得口气过于严厉了,连忙放软了声音:“过去的事不是说不提了嘛,看在她这些年对你尽心尽力的份上,别这样说你秦姨嘛。” 褚明珂楞了一瞬,顿时也炸了:“您之前可不会这样凶我,一涉及到那个女人您就凶我,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是不是要亲自应上那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话?” 褚景桥早就后悔刚才没有收住脾气了,连忙哄褚眀珂:“爹爹错了,爹爹不应该凶你,之前的事确实是她不对,但知过必改善莫大焉,你给她一次机会嘛!” “要我不再提也行,”褚眀珂趁机提出要求,“您答应我一个条件,别再逼我相亲了。” “这可不行,”褚景桥并没有就此屈服,还重复了句:“此事没得商量。”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褚景桥目光坚定地摇头。 等褚景桥离开后,苏叶问褚眀珂:“小姐,现在怎么办,要不您就去见见那几位公子?” 褚眀珂摇头:“要我屈服,可没那么容易。” ** 飞云谷。 沈南星觉得,胡元最近很不对劲。 那日他看完褚明珂写给胡元的信后,将信重新塞了回去。他暗中观察了一下,胡元当时确实很激动,那几日干活都比之前卖力。 可没过几天,胡元却肉眼可见地颓废下来,既不出去满山疯跑,也不认真抄写药理。 他怀疑胡元又与褚明珂私下沟通了什么,可胡元不跟自己说。 眼见着这一段时间越来越冷,褚眀珂说好了要过来却没有半点消息,沈南星忍不住又往胡元所在的房间望了望,忍不住拧起眉心。 要不假装无意问问胡元有没有和褚眀珂联系? 不行!沈南星很快打断这个念头,他若是主动去问,胡元肯定会问长问短,以为他对褚眀珂有别样的心思,到时他又给褚明珂写信乱说,平白又惹出一堆麻烦。 其实他只是想当面和褚眀珂说句抱歉。 突然,一阵西北风呼号着从窗外掠过,窗边的书案上,书页被风吹动。 沈南星的视线落在书页底下,心中一动。 他走到书桌前,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一堆信封,从中挑拣了一番后,沈南星拿出其中一封。 沈南星进屋时,胡元正望着窗外,神情恹恹的,时不时叹一口气。 听见动静,胡元抬头,无精打采地打了声招呼:“师父。”而后又抬头望向窗外。 沈南星点了点头,很快又蹙起了眉头:“年纪轻轻的,成天唉声叹气像什么样子。” 胡元听着外头呼号的西北风,眉头没脑地说了句:“师父,变天了,冬天快到了。” 沈南星当然清楚凛冬将至。 山谷里不比其它地方,一旦下了雪,山路便断绝了,飞云谷就几乎与世隔绝,褚明珂即便想要来,也进不来了。 可大雪过后马上就是春节,几句话的事,他总不能还留到来年。再就是,她还落了几件东西在他屋里,她若是想要拿回去,也得在下雪前来才是。 好在离下雪还有一段时间,早些去提醒她还来得及。 沈南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出趟谷。” 胡元头也没回,裹紧了身上的衣衫,有气无力地劝沈南星:“师父,天色看起来不妙,万一在半路上遇到了雨,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如等开春后天暖和了再去?” 沈南星拉下脸,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天气不好,就可以置病人的病情于不顾吗?” 闻言,胡元楞了一瞬,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师父可是个稍微热点冷点都坚决不出诊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为病人考虑了,难道这次要去看的是个危重的病人。 他收起轻慢的心思,顿时来了精神:“好,徒弟马上就去收拾。” 等出了谷再想想办法,万一可以将师父诓到中都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上昨天的。第3章 末尾修改了下。 第5章 积香斋二楼的雅间宽敞清净,褚明珂面前放了碟招牌点心,看着楼下街道上人来人往,就着清茶慢悠悠的吃喝着。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她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正进门的苏叶身上。 她挑了挑眉,问苏叶:“怎么样,人都到了吗?” 苏叶关好雅间的门,走到褚明珂面前,面上带了几分忐忑:“小姐,那三位公子都到了,目前看起来尚算平静。” “那就再等上半个时辰。”说罢,褚明珂伸出葱白的手指,从碟子里捏起一块兰花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苏叶面带担忧:“小姐,老爷要是知道您私自改了相亲的时间,还将三位公子约在一起见面,到时候坏了事,老爷大发雷霆怎么办?” 褚明珂摆了摆手,示意苏叶先别说了,待她咀嚼完口里的点心,再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你别操心了,我这样做自然我这样做的道理。我问你,此事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最坏的结果是那三位公子觉得您没有诚意,都气走了,到时候亲事肯定黄了。” 褚明珂明艳的面容上绽放出笑容:“这不就结了,我爹再也没法逼我相亲。” “可老爷一定会被气死,将你骂一顿事小,说不定还会禁您的足。” 褚明珂丝毫不担心,乌溜溜的眼珠绽放出兴奋的光芒:“只要不用成亲,打骂一顿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我搬出我娘的灵位,使劲哭,我看他舍不舍得打。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苏叶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褚明珂自得一笑:“最关键的是,我爹最近都不在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等他回来后发现相亲黄了,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苏叶还是不懂:“万一那三位公子就是相中了您,非您不娶呢?” “不可能。”褚明珂说得斩钉截铁。 苏叶一脸茫然。 褚明珂解释:“你还记得丁全吗?就之前去飞云谷接我的那位新来的护院,我之前让他打听好那三人的喜好,早已想好了对策。那位出身诗书之家的贺公子为人十分自律,最不喜人不守时,他今日原本有事在身,答应来相亲时提出希望能在一个时辰内处理完;汪公子爱流连声色场所,但他有一点癖好,这人闻不得兰花香。” 苏叶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小姐今日异于平日的举动,难怪小姐宁可花高价另开一间雅间待着故意不露面,出门前还将自己弄得满身兰花香,她问褚明珂:“那贺公子有什么弱点?听说此人年轻有为,富有心机,并不好对付,您打算怎么应对他?” “他也好办。”褚明珂露出自信的笑容,“此人的确挺精明能干,但他为人极为贪财,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你觉得对我来说是问题吗?” 苏叶弱弱地提出质疑:“那……老爷的钱不是更多。” 褚明珂明媚一笑,从容道:“放心吧,他是聪明人,知道怎么选,到时你就看着吧。” 说完了话,再喝了会茶,褚明珂起身理了理衣裙,朝隔了两间的雅间走去。 到门口后,苏叶轻轻地叩了叩房门,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停停停!再敢进来倒茶,小心小爷我将你这店砸了。” 褚明珂抿了唇笑,她最近常来这里,之前交待好了相熟的伙计,在她到来之前好生地照顾好雅间里的贵客。 伙计时不时进去一趟,正主却迟迟不出现,这些人肯定早就不耐烦了。 褚明珂冲苏叶点了点头,苏叶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询问:“请问,里面可是贺公子、吕公子和以及汪公子。” “可算来了。”方才说话的那人的火气消了些,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后,雅间的大门从里面打开,门口出现一位富贵圆润的公子哥。 褚明珂在心里默默对上号,这位应该是汪公子。 她精致面上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汪康平,他果然皱起了眉头。 汪康平对上褚明珂的视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方才大意了,竟然对个才刚见面的漂亮姑娘皱起了眉头。还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反应,鼻尖传来阵阵兰花香,恶心眩晕袭来,汪康平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往后退了几步。 待退到舒服些的地方站定,汪康平察觉到雅间内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顿时有种掀开窗户跳下去的冲动。 他是来相亲的,不是来表演嫌弃漂亮姑娘的。 “褚姑娘,我……”汪康平有些不知所措。 褚明珂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有些不自在,而后飞快地垂下眸子,声音轻轻的:“汪公子你不必再说,我明白的。” 她定了定神,再次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大大方方地同三人打招呼:“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只因出门时看错了时间,途中又因为别的事耽搁了下,所以来迟了。” 见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褚明珂抬头望了往窗外,微笑着对众人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各位应该已经饿了吧,不如坐下来边吃边说。” 说完,她抬手招呼苏叶:“你去叫伙计来报菜名。” 褚明珂的衣袖翩飞,兰花香又在房内飘散开来,汪康平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强压着喉底的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对褚明珂拱手:“褚姑娘抱歉,汪某临时有事,要先回去一趟,等姑娘下次有空了,汪某再尽地主之谊。”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雅间。 吕同方见状,也跟着起了身,红着脸对褚明珂说道:“褚姑娘,吕某也得先行一步,请褚姑娘见谅。” 苏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只因雅间内还有一人,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垂着头,乖顺地立在褚明珂身侧。 褚明珂看向贺玄启,他正端坐在她对面,她乌溜溜瞳仁里满是诚挚:“贺公子若是有事在身,请自便,我不介意的。” 贺玄启勾唇,唇边浮出一抹玩味地笑,他抬眸看向褚明珂:“褚姑娘特意提前将那两人提前打发了,想干什么?” 褚明珂眼角跳了跳,不动声色道:“贺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贺启玄把玩着之前一直握在手里的瓷杯,不紧不慢道:“褚姑娘是不是想着,等回家了以后对长辈说,汪公子一见你就作呕,摆明没有看上你;而吕公子话没有说两句就离开了,说明他也是没有看中你,到时你恶人先告状,先摆脱掉这两个人。” 褚明珂听了后心惊不已,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这人难道听了她与苏叶的对话,可这些话她还没来得及对苏叶说,他又如何得知。 她很快稳定下心神,她初来中都没多久,对贺玄启的了解仅限丁全打听到的那些,不能自乱阵脚,继续装傻到底。到时候再以贺玄启这个人奇奇怪怪为由说他不合适,倒也省得找借口了。褚明珂收起心思,睁着一双眼睛,满脸无辜地看着贺玄启。 贺玄启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褚明珂身上,却见她神色如常,此时仍旧一幅听不懂他的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去想,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褚明珂留意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之色,确定他其实也没有相中自己,不然也不会特意留下来咄咄逼人。她心中一动,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她假意垂下眸子,又假装偷看了几眼贺玄启,怯怯地问:“不知贺公子喜欢吃些什么?” 褚明珂估计了一番自己的模样,应该是面带绯色,却欲言又止,很难不往别的方面想。 贺玄启闻言看褚明珂看去,糟糕,她看上自己了。 来时娘亲交待过,只要褚明珂看中了他,她会毫不犹豫地去替他提亲。 贺玄启此时十分后悔,他应该早点随汪康平他们离开的,而不是顺了他这该死的好奇心。 他从未见过有人相亲时将三个相亲对象约在一起,这三人不仅不动手,还一副认命的模样。 他实在好奇,便多留了会,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诡异的情形,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 不能这样。 “褚姑娘!”贺启玄突然站起来,神色间有些不自然,道:“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褚明珂先是吓了一跳,之后心底雀跃不已,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神色自若道:“不知贺公子想说的是什么事?” “姑娘对汪公子与吕公子恐怕有些误会,不然改日我做东,请两位兄台与褚姑娘再接触些。” 褚明珂心里窃喜,这个贺启玄果然对自己毫无兴趣,这就好办了。 她清了清嗓子,收起了含羞带怯的模样,直直地看着贺玄启的眼睛,认真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正好,我也与你有要事相商。” 贺玄启再次惊讶:“什么事?” 第6章 褚明珂收起玩笑的心思,亲手给贺启玄倒了杯茶递到他的面前:“你也是被迫来相亲的吧。” 贺玄启看着她飞扬的眉眼,眸光沉了沉。但注意到褚明珂刚才的那句话,对她接下来要说的隐隐有了点期待。他敛起脸上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褚明珂正襟危坐,手里也握了一只瓷杯,不紧不慢道:“我打听过你的消息,你幼年丧父,并无兄弟姊妹,家中只有一位病弱的母亲。按理说到了你这个年纪,哪怕是为了生病的母亲放心,你也早该成亲生子,可你并没有。你这人虽说没甚家业,却有着一副好皮囊,加上你年轻有为确精明能干,在中都女子之间颇受欢迎。就在几个月前,你的上峰有意将侄女嫁给你,但你拒绝了。你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顶着压力拒绝,只有两个原因。” “哦?”贺玄启被褚明珂说得来了兴致,他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地看着褚明珂:“褚姑娘倒是说说,是哪两个原因。” “第一,”褚明珂举起一只手指,“你身体有恙,不适合成亲。” 贺玄启的面色顿时黑如锅底,一向沉静如水声音里没有好气:“姑娘慎言。” 褚明珂眼仔细留意着他的神情变化,他并非气急败坏,先是有一瞬间的错愕,后面才是气愤。 褚明珂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道:“那便是第二个原因了,你不愿随便找个人成亲。我初到中都,你我从未见过,若说你是冲着我来,我不信,你定然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说吧,谁令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贺玄启原本搁在膝上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看向褚明珂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他的确不愿结这门亲事,但这是母亲第一次开口求他,还求他务必博得褚明珂的好感,将人娶回去。出于孝道,他不得不来。 来之前他以为褚明珂不过是个长在富贵堆里的姑娘,顶多漂亮一点,吃穿用度考究一点,却没有想过这个姑娘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光一次性将三个相亲对象约在一起,还费尽心思地让另外两人知难而退,若不是好奇心太重,他铁定要走了。她太好奇了,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更最让他意外的是,她将他的情况打探得十分详细,还假意表演了一番,令他无意中表现出真实的想法。 而他却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是他大意了。 褚明珂见贺玄启久久说不出话来,暗暗舒了口气。幸好丁全打听得全,她一上来就直接揭他了的底,应该是暂时将他给唬住了。可这人是大盛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她不能指望能蒙他太久,得速战速决。 刚要开口,贺玄启说话了,墨黑的瞳仁里看不出真实情绪:“姑娘说与我有要事相商,不知到底是何事?” 既是贺玄启主动提及这个问题,褚明珂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她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与贺公子有相同的苦恼,我也是被迫前来,既然你我都对成亲都不敢兴趣,不如一起想个办法,既令自己满意,又可回去后对身后的人有所交代。” 贺启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褚明珂并未看上他。可他若是这样回去,母亲少不了又要对他进行一番唠叨。他坐直了身子,身体微微向前:“看来姑娘已有良策,不如说来听听。” 褚明珂听贺玄启这样说心里很虚,她根本没有良策。 原本想着是一口气将这三人都打发了,然后做好回去被责备一番的打算。可她看出来,贺玄启同样对这么亲事没有丁点兴趣。这样一来,就可以与他好好谈谈。 毕竟,以父亲一旦决定好某件事就会不依不饶的性子,她今天拒绝了这三人,回头还会有更多的人在等着她。她也不能整天派着丁全打听来打听去,烦透了。 褚明珂脑中飞转,下定了决心:“倒也不难,回去后你就对让你来的那人说,你我初次见面略有好感,但今日出了点状况没怎么接触,等日后找准了时间再约再看。” 贺玄启领会了她的意图,拖字诀。 也好,拖得一日是一日,褚姑娘对亲事这样逃避,定然不会坑她自个,至于他这里,母亲那里能交差就行。 送走了贺玄启,苏叶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眉目间满是担忧:“小姐,您之前不是说这人是夫人找的吗,万一他别有居心怎么办?” 褚明珂反问苏叶:“如果我不与贺启玄合作,下一批要见的人还不是她找的,谁知道是人是鬼?” 苏叶很是心疼褚明珂:“可惜老爷最近太忙,没办法亲自替您操持。” 褚明珂的眼底黯了黯,声音比之前弱了些:“别说这种话了,我爹虽然疼我,可他也是秦菀音的夫君,他信任他的妻子、相信她的为人,将内宅之事交给她也说不上错,大家的立场不一样罢了。” 苏叶想到褚眀珂的亲事捏在夫人手里,忧心忡忡道:“难道没有别的更好办法了吗?” 褚明珂没有苏叶那样担心,起身道:“秦菀音想要拿捏我也没那么容易的,走,咱们去庆春堂看看。” 苏叶伴着褚明珂出屋,好奇道:“小姐,您之前从来不关心生意上的事的,怎么想起要去店里看看了。” 褚明珂迈步往外走:“今时不同往日,我这不是也得给自己找条退路么。” 苏叶猛地想起一件事情,前几天小姐突然对老爷提出要求,让老爷转几间铺子到她的名下,她望着褚眀珂的背影在心里嘀咕,小姐难不成还想分家不成? 苏叶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出了积香楼,两人一路西行,准备去城中西的药铺庆春堂。 拐了一个弯后,褚明珂突然停了下来,朝身后看去。 苏叶也停下脚步,好奇道:“怎么了,小姐?” 褚明珂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从积香楼以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在跟着自己。 她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 “没什么,继续走吧。”褚明珂不动声色回答苏叶,怀疑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两人继续朝庆春堂的方向走去。 庆春堂是褚明珂的曾祖父开的,她的祖父原本只是乡间的一名名不经传的小郎中,经过飞云谷的前辈指点医术后,开了庆春堂。 经过曾祖父与祖父两代人的经营,庆春堂在老家硕州十分有名气,不仅行医问诊,还成了当地最大的药材商。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褚明珂的祖父与父亲在行医之上并无天分,曾祖父去世之后,在庆春堂坐诊的并非褚家人。 好景不长,褚眀珂的祖父中年时被人陷害吃了官司,庆春堂被朝廷查封。褚眀珂的父亲常年为祖父的案子四处奔走,等祖父平反后已是物是人非,褚家彻底落败。 褚家是在褚景桥的手上再次发达起来的,褚眀珂幼时身体不好,褚景桥花了大部分精力在照顾她上面。等她病好后,褚家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达起来,十多年,俨然已是大盛最大的皇商。 如今,药材买卖早已不是褚家的主要产业,庆春堂于褚家有特殊意义,一直维持着,褚景桥曾对褚明珂说过,庆春堂是褚家的立身之本,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庆春堂经营下去。 褚眀珂想父亲要铺子前从未想过父亲会将庆春堂转至她的名下,她曾以为父亲会将庆春堂留给同父异母的弟弟。 冲着这点,褚眀珂不想与继母秦氏闹得太僵,不想令父亲太为难。 两人不慌不忙行了约一盏茶时间,庆春堂的招牌隐约可见。 苏叶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满脸兴奋:“小姐,咱家生意真好。” 褚眀珂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以后就是她私人的铺子,生意好她当然高兴。 她曾经问过爹爹,为何不利用家中的财力好好经营庆春堂,将庆春堂经营成大盛最负盛名的医馆,可爹爹告诉她,褚家可以从别的地方挣钱,不从这方面抢他人生计。 褚明珂和苏叶刚走到庆春堂隔壁,行在外侧的苏叶被身后的人猛地撞了一下,苏叶差点站不稳,褚明珂伸手拉住了她。 撞人的是一命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七八岁的小姑娘,面色苍白,十分虚弱。 苏叶将到了唇边的责备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年轻男子前往的方向,对褚明珂说道:“小姐,这人往庆春堂去了。” 褚明珂没动,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再一看,又没了。 大概只是长得像,褚明珂安慰自己。 苏叶的有些急切,她扯了扯褚明珂的衣袖,望着庆春堂的方向:“小姐,不好了,医馆好像出事了。” 第7章 褚明珂也站不住了,大步朝庆春堂走去。 大堂内闹哄哄的,有看热闹的,有在一旁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央是之前撞到苏叶的年轻男子,他此时鬓发散乱,满脸焦急,言语间很不客气:“我女儿吃了你家开的药,不光没好,病情反而加重了,快来人看看!” 伙计已将在医馆里坐诊的郎中请了出来,须发皆白的文郎中先是看了眼男子怀里的小姑娘。小姑娘虚弱地窝在父亲的怀里,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额上满是冷汗,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很痛苦的样子。 文郎中走向年轻男子,温声安抚他:“小兄弟不要着急,先随老夫过来,我先看看你女儿。” 年轻人抱着孩子,跟着文郎中走向后堂。 看热闹的人听说是医馆里开的药吃出了问题,纷纷跟上去,想要一看究竟。 老者回头,慈祥的目光扫向想要围观的人群,再次开口:“诸位,这孩子呼吸窘迫,需要清净的地方,劳驾大家给孩子留点空间。” 掌柜的和伙计也出来好言劝说围观的群众散开些,不要影响治疗。 见此情景,褚明珂有些恍惚,她年幼时也是这样,因为体弱经常生病,爹爹也像这样带着她四处寻医。那时家中一贫如洗,在去飞云谷前,父女俩遇到过不少艰辛。褚明珂不由自主走出人堆,朝那对年轻的父女走去。 店里的伙计没有见过她,前来阻止,苏叶出声,客气道:“这位小哥别误会,这是褚家的大小姐,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苏叶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光伙计听见了,离得近的掌柜也听见了。 伙计正准备质疑,掌柜想起褚景桥之前交待过的,先一步反应过来,亲自领了褚明珂去后堂。 褚眀珂询问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也觉得奇怪,一五一十道:“这位小姑娘我有印象,她是昨日过来的,是普通的伤寒,根本没什么问题,文郎中开了方子后父女俩就回去了。” “方子呢?” 庆春堂给每一位病人的药方都留了底,掌柜地很快就将药方取了过来,递给褚明珂。 褚明珂虽然没有专门拜林神医为师,但她一心想与沈南星多些话题,也认真学过医术,医术并不比文郎中差。只不过她学医的目的本不是为了行医,褚景桥也不愿她抛头露面,外人并不知晓她通晓医理。 褚明珂看完药方之后,心里泛起了嘀咕,方子完全没有问题,文郎中甚至考虑到小姑娘年纪小,各种药材的药量进行过仔细的斟酌。而文郎中在庆春堂坐诊很多年了,他的医术自然也是不差的,总不至于连个普通伤寒也看不好。 正疑惑间,文郎中望问切问完毕,恰好与褚明珂的视线撞在一起。 老人走到案前写好药方,嘱咐伙计给小女孩熬好药,并叮嘱年轻的父亲照看时的注意事项。 年轻男子见文郎中始终一幅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安定了许多,犹豫了下,暂时放下了找茬的心思。 之后,文郎中将褚明珂叫到一旁。 褚明珂幼时便与文郎中相识,知他是位豁达的老爷子,见他此时神情凝重,心也忍不住跟着揪了起来:“文爷爷,有什么不对劲吗?” 文郎中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靠近,低声问褚明珂:“你见到这位小姑娘的病情后是否眼熟?” 褚明珂老实将见到小姑娘后的第一印象和他说了。 文郎中点头:“不错,这位小姑娘与你幼时的病症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病发作地突然,你当初是缓慢发作的,她现在的症状与你最后一次外出求医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褚明珂惊讶,去飞云谷前,所有的大夫都当她是先天不足,见到林神医后才知道她其实是中了毒。 她当时因为年纪小,并没有关心具体的原因,长大后才知道,她所中之毒是秦菀音、也就是她的继母下的。她不知道实情之前,一直觉得秦氏待她还不错,事情败露之后,爹爹命她不要追究此事,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褚明珂的心底顿时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她刚接手庆春堂就出了这事,背后之人简直包藏祸心。 虽然文郎中能够看出这种毒,但他解不了,她也解不了,能解此毒的人在飞云谷。而飞云谷一向不喜陌生人相扰,她不可能明知飞云谷的规矩,还带人往里闯。 褚明珂走到年轻男子面前,问他:“这位大哥,我是医馆的主人,也通些医理,请问您女儿在发病前除了喝了我们医馆开的汤药外,还吃过哪些东西?” 男子原本满腔怒火,见女儿这次服下汤药后看起来确实好了不少,且这里的人态度还算良好,为了彻底治好女儿,不打算再意气用事,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并补充道:“我们父女相依为命,一直吃的同样的东西,她并未乱吃食物。” “药渣是否还在,能否能让人过去查看一番。” 男子同意,褚明珂掌柜派了可靠的人去取药渣。 在外面看热闹的人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见那对父女出来,只见伙计来来往往,又是熬药又是取药渣,个个都是一幅无比紧张的样子,便自顾自地议论开来。 等褚明珂收到消息时,才发现刚才疏忽了,应该派人看着些帮人。经他们不顾事实传播之后,庆春堂的药有问题、差点吃死人的流言满天飞。 可褚明珂也无法反驳,她当初到达飞云谷后,林神医给她开了个方子让她先调理了一年,之后才解毒。 经过林神医的同意后,爹爹将这个方子收在了庆春堂里,如今文郎中开药也是用的这个方子。 只不过用这个方子后病人会变得嗜睡,她当初第一次服下这副汤药,睡了足足三天,她不知道这位小姑娘这次能睡多久。 病人不醒无法制止流言,飞云谷的下落又不能透露出去,最关键的是,她也治不了这位小姑娘。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紧紧攫住了褚明珂的心脏。 -------------------- 作者有话要说: 榜单有要求,字数不能过多,所以最近三天字数会少点。 第8章 小姑娘喝过了药,病情也稳定了下来,年轻的父亲终于有精力来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她女儿何时能好。 褚明珂与文郎中面面相觑,就如今知道的信息看来,他们根本看不出问题。 外面匆匆跑来一名伙计,一脸无奈对褚明珂说道:“大小姐,外面有人自称是大夫,非要进来找你。” 褚明珂眼前一亮,难道是同行听到了流言前来相助?但小姑娘身中的这种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中都各医馆之间的竞争一向比较激烈,说不定是来落井下石的。褚明珂淡淡出声:“不见。” 庆春堂门口,收到回绝的信息的沈南星皱起了眉头,她难道还在生气? 倒也不麻烦。 沈南星伸手拨开前来传话的伙计,径直往庆春堂里走。 伙计没想到此人看上去精瘦,力气倒是不小,他被这人轻轻一拨,整个人就不由自主挪到一旁。 等他反应过来要阻止沈南星硬闯时,他已经在一丈之外。 其他看热闹的人见沈南星这样进去了,纷纷效仿, 伙计感觉自己成了靶子,人人都想推他一把,他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拦住想要挤进去的人,任沈南星大步迈入大堂内。 褚明珂正仔细同小姑娘的父亲谈论病情,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了沈南星面无表情地脸。她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这人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趟门比登天还难,怎会来这里。 直到沈南星走到身侧,鼻尖传来熟悉的淡淡药香,她才确信并没有看错。 沈南星也看见了褚明珂,见她一切正常并没有被刁难,原本一直拧着的眉头松开了些。 褚明珂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南星,她一方面刚刚发誓再也不见沈南星,但他得到了林神医的真传,确实能解决她当下的问题。 静默了片刻,褚明珂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话刚落音,先前去取药渣的活计小跑着进入堂内,他拎着个药吊子边跑边道:“大小姐,药渣取来了。” 沈南星没有搭理褚明珂,转身朝伙计伸出手:“给我。” 伙计茫然地眨了眨眼,屋里怎么突然多出如此无礼之人,他向褚明珂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南星夺走药吊子:“看她没用,她不会治。” 褚明珂神情一哽,从前心心念念都是他的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只会觉得愧疚,如今听了却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顶。 可他说的是事实,她压下心底的怒气,沉着脸冲伙计点了点头。 沈南星看过药渣之后,又走到榻旁的凳子上坐下,替小姑娘把了脉。对年轻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药没问题,你女儿病情加重是因为吃错了东西,发现得早好治,照我开的方子连服七日即可,至于到底吃错了什么你自己去想。” 年轻男子见他果断利落、胸有成竹,心里的石头落地,客气道:“请问神医尊姓大名?” 沈南星没有看他,径直起身:“你不必知道。” 说完走到褚明珂面前,面上一如往常没有表情:“你随我来。” 褚明珂心底刚刚压下去一些的火气重新燃了起来,他还以为她是从前在飞云谷里围着他转的小姑娘,竟然当着众人这样不客气地使唤她。 褚明珂云袖中的手握紧,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她乃堂堂褚家大小姐,大庭广众之下,不与沈南星这种不通人情的人一般见识。 她瞪了沈南星一眼,冲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请。” 之后不等他的反应,扭头穿过大堂,朝医馆的内院走去。 沈南星望着褚明珂的背影,心里泛起了嘀咕,她这一回气得够久的,面上却是不显,跟着褚明珂往里走。 两人走后,胡元一溜烟地窜到苏叶身边,迫不及待同她分享褚明珂离开飞云谷后的事。 另一边,褚明珂走到内院院中停下,转身冷冷地看向沈南星,并不说话。 沈南星知晓她生气的原因,说起来意:“那日是我误会你了,你并非故意撞人,对不起。” 褚明珂被他这突然的道歉弄得有些懵,他大老远的过来给自己道歉,实在不是他的作风,恐怕是因为丢了亲事糊涂了。 沈南星很满意她的反应,应该是听进去了,此行的目的算是完成。 他又道:“医馆内小姑娘中的毒与你幼时中的毒一样,此毒甚是罕见,你也不必告诉那家人到底是什么毒。但此毒现在并无大碍,以后要是遇到,用我留下的方子解毒便可。” 见褚明珂一直看着自己,沈南星知道她听懂了,冲褚明珂点点头:“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褚明珂也面无表情地冲他点头:“不送。” 沈南星觉得有些奇怪,他道过歉了,按理说她就不应该生气了,为何还是这样冷淡。不过转念一想,她本没有必要对他热情,冷淡也实属正常。 走到内院门口时,迎面走来一人。 此人身材魁伟,眉目间自带一股英气,沈南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人同自己一样,倒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两人擦肩而过时,沈南星感受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昂起了胸膛。 沈南星即将出内院时,身后传来褚明珂略带惊讶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沈南星放慢脚步,听起来师妹与这人颇为熟悉。 被问话的人是才与褚明珂分别不久的贺启玄,他的额间有些薄汗,回答道:“我母亲听说你这边出事了,催我过来看看。” 既是合作关系,褚明珂半开玩笑道:“病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你若是想帮忙,利用你官家人的身份,帮我镇一镇乱传谣言的人。” 贺启玄来的路上也听过这些流言,传得确实离谱了些,没做多想就答应:“这个好办。” 沈南星再次出现在大堂时,胡元和苏叶都有些惊讶,两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这么快就说完话、且不是一起出来的,看来并无好消息。 苏叶觉得理所应当,胡元在心里直呼可惜。 沈南星目不斜视从胡元的面前经过,留下一句话:“走吧。” 胡元在心底长叹一口气,依依不舍地用眼神同苏叶告别。 出医馆后走了一段距离,沈南星突然开口:“你再去当点东西,咱们过几日再出发。” 胡元瞪圆了眼睛,圆溜溜的小眼睛中满是兴奋:“师父,咱们不走了?” 第9章 “别多问。”沈南星头也不回地回了句,大步朝前走。 两人穿过几条街,再拐过几条小巷,进了一家名为朋来的客栈。客栈不大,只有三间客房,也很简陋,收拾得却很干净,由一对年近花甲的老夫妻经营。 胡元回屋后找了半天,只找到沈南星常用的小狼毫和澄泥砚还值些钱,可这两样东西师父肯定舍不得。胡元耷拉着肩,走到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沈南星面前,请示他:“师父,真没有可以当的东西了。既然找到褚姑娘了,不如去向她借点。” 沈南星睁开眼,回答地斩钉截铁:“不许。” 两个大活人出门,丢了盘缠不说,连诊金也丢了。向她借钱,不嫌丢人么?他看了眼桌上静静躺着的小狼毫与澄泥砚,扬了扬眉:“那不是还有么?” “那可是您的心爱之物。”胡元惊呼,“先借点钱应应急,大不了等有钱了还给褚姑娘啊。” “都是身外之物,去吧。” “好吧。”胡元闷闷道。他想多了,见师父走到哪里都不离这两样东西,还以为他很在意。他从桌上拿起两样东西,郁郁道:“师父,那我先去了。” “等等。”沈南星叫住胡元,视线落在澄泥砚上:“小狼毫留下。” 胡元心中一动,小狼毫与澄泥砚都是师父去年生辰是收到的礼物,前者是褚姑娘送的,后者是师尊送的。师父本来说见上褚姑娘一面便回飞云谷的,连东西都让他提前收拾好了,他现在突然决定留下来,难道褚姑娘令他改变主意了? 胡元喜滋滋地应了声,双手捧起砚台,欢快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沈南星一人,他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包袱,陷入了沉思。 师父曾经说过,师妹幼时中过的毒十分罕见,用料也十分讲究,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能够配出来的。师妹上一次中毒是幼时在老家硕州,距今已有十年,为何她刚到中都,中了毒的人便到了她面前,会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沈南星的眸光沉了沉,罢了,她自己不会解毒,就算给了她方子,外人对方还有别的招呢?当师兄的,总不能发现了端倪还不管不顾。 只是如今要考虑生计问题了。 另一边,褚明珂派人安顿好那对父女后,直接回了褚府。 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明月轩,而是径直朝落音轩走去。 苏叶见她一路上脸上很不好看,担心她在落音轩与秦氏起冲突,忧心忡忡道:“小姐,老爷如今不在家,您有什么话不如等老爷回来后再说?” 褚明珂沉着脸,没有说话。 爹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她好几日没见到他人了,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秦氏在管。按理说她最好不要与当家主母起冲突,可她吃穿都不求她,亲事也没指望过她,根本不必怵她。何况这段时间为了不让爹爹为难,知道当年中毒的真相之后她也忍了下来,没与秦氏撕破脸,却没有想到,秦氏这回竟然将手伸到她脸上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落音轩门口,守门的婆子与在院内浇花的丫环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蓦然见到褚明珂,婆子立即站直了身子,换上一幅恭敬的姿态:“大小姐来了。” 又见她桃李般的面容上隐隐有怒气,婆子冲一旁正在浇花的丫鬟递眼色,“快去禀告夫人,大小姐来了。” 丫鬟得令,与褚明珂行完礼后丢下水壶匆匆离去。 褚明珂在婆子的带领下步入落音轩内,这是她回到中都后第一次进入秦氏的院子。 秦氏是在她十岁那年给爹爹当继室的。 她出生时娘亲便去世了,幼时受不了病痛的苦楚时爹爹告诉她,娘亲生下她很不容易,娘亲虽然不然陪她长大,却化作了星辰在天上守护着她。她若是能打败了病痛好好地活着,娘亲看到了会很欣慰。 与爹爹一路相依为命以来,不断有人劝爹爹应该给她娶个后娘。 她心里其实是不情愿的,幼时的她觉得爹爹有了新妻子后会忘了娘亲。可她也清楚地看到,爹爹一心想要恢复褚家的荣光,一个人带着她也着实不容易,她也心疼爹爹。 于是,得知爹爹与常帮爹爹看顾她的秦氏互有好感后,她偷偷大哭了一场,还是劝爹爹娶她进门。她暗暗告诉自己,爹爹有了新妻子便有了新妻子吧,她自己记着娘亲就行了。 所以,秦氏进门后,她反倒不如之前那样与她亲近,在秦氏面前她只做有礼貌的小姑娘,她不能忘记娘亲。 若不是半年前知晓当年她中毒的真相,她还会与秦氏还是面上和和气气的继母与继女,她还会真心感激秦氏这些年对父亲的尽心尽力,以及对她的友善。可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有些人表面良善,指不定皮下藏着怎样歹毒的心思。她那时才六岁,秦氏竟然下得去手。 她曾旁敲侧击同爹爹打听过,她当年所中之毒十分罕见,弄到手并不容易。 她清楚爹爹待她很好,也知道爹爹对秦氏也很满意,她不想爹爹为难,半年前将此事轻轻揭过了。那之后秦氏随父亲来中都,她主动留在硕州的老宅里,不与秦氏照面。却不曾想,秦氏竟然如此容不下她,她才刚到,秦氏便按捺不住了。 “姐姐!” 一声亲昵的呼唤打断了褚明珂的思绪,她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迈着小胖腿,登登登地迈下台阶朝她跑来,身边的丫鬟在惊呼:“公子,您慢点。” 褚明珂看着同父异母的弟弟,目光变得复杂。 秦氏进门有喜,她虽不愿与秦氏亲近,但很愿意亲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弟弟小了她十一岁,自小很粘她,总是姐姐长姐姐短地跟着她。 可他也是秦氏的儿子。 褚明琮到了褚明珂的面前,仰着胖乎乎的小脸,脸上的笑容渐渐被疑惑代替。他见到姐姐好高兴,姐姐见到他不高兴么? 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褚明琮的圆脸上浮出几分担忧之色,他伸手扯了扯褚明珂的衣袖:“姐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有坏人欺负你了吗?” 褚明珂的眼睛眯了眯,视线越过褚明琮头顶,落在从门口走出来的妇人身上。 第10章 秦氏比褚景桥小一岁,今年三十五岁,此时的她穿着精致的衣衫,保养得宜的脸上红润有光泽,显示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早已没有褚明珂初次见到她时的那份凄苦。 褚明珂第一次见到秦氏才五岁,那时爹爹带着她从外地求医返回多年未回的老家,秦氏那时刚被夫家休弃归家。 两家离得很近,因此难免有来往。 爹爹让她唤她秦姨,她隐约知道秦姨在娘家与弟弟一家一起生活得不好,心里对这位和善的姨姨多了几分同情,却不曾想……往事不堪回首。 察觉到褚明琮一直在等自己答话,褚明珂的眸光闪了闪。 罢了,总不至于同一个孩子置气。 她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低头对褚明琮说道:“明琮乖,姐姐要和你娘说说话,你先下去玩一会。” 褚明琮仰着头,小眉头皱得紧紧的,眼巴巴地望着她:“可是,我也想和姐姐说说话啊……” 褚明珂耐着性子蹲下身,放软了语气,声音柔柔的:“听说你最近跟着夫子学画画了,姐姐还没有看过你的画,你能不能画一幅画送给姐姐?” 褚明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清脆的童声立即在院子里响起:“好的!姐姐!我现在就去!”说完,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东边厢房。 姐弟俩说话间,秦氏也从门口的台阶上走下来,停在褚明珂的身边,无害的脸上挂着微笑:“明珂来了。” 褚明珂脸上的笑容冷下来,这人惯会以一副和善的面容蛊惑人心,她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与你有话要说。” 这还是褚眀珂回中都后第一次进落音轩,还是一副面容不善的样子,秦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示意院内的丫鬟婆子出去,亲自引了褚明珂进屋。 进屋后,秦氏招呼褚明珂坐下,去给褚明珂沏茶。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褚明珂心里冷笑,秦氏肯定没有想过自己来找她,她这是心虚。 正好,她也懒得同她打哑谜。 褚明珂目沉如水,冷冷地开口:“你不必忙了,我来是想问你,今日庆春堂出事,是否是你的手笔?” 闻言,秦氏执壶的手抖了抖,她放下茶壶后抬起头,弯弯的柳叶眉蹙在一起,面上一幅柔弱无辜之态:“庆春堂出了何事?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褚明珂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这人最擅长的便是扮无辜,懒得陪她唱戏。 她直直地回望秦氏,语气冰冷:“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年你对我做的事,我不提不代表我忘了,也不代表我忌惮你,之所以不同你追究,是看在爹爹与明琮的面子。你若真想在这个家里待得长久,行事之前就多想想他们爷俩。如若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闻言,秦氏的脸上一片惨白,唇角翕了翕,说不出反驳的话。 褚明珂静静地看着她,知晓她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深深看了秦氏一眼后,迈出房门扬长而去。 回到明月轩后,苏叶听褚明珂说了与秦氏的交锋,还是很担心她:“小姐,您这样去找她,丝毫不留余地,秦氏若是在老爷耳边吹枕头风,反而责怪您怎么办?” 褚眀珂端坐于桌前,翻看着成衣坊送过来的成衣图册,头也不抬道:“她不会,爹爹也并不糊涂。” 苏叶满脸疑惑:“那她图啥呢?” “大概是看我上一次忍了,这次也会忍吧。” 苏叶若有所思点头,小姐说的不错,有些人就是那样,以为忍让意味着忌惮,便肆无忌惮地进行试探。 苏叶见褚眀珂无事似的又开始翻动图册,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小姐,您知道沈公子为何会来中都吗?” 褚眀珂的翻看图册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苏叶见她并没有出声制止,这便是不反对她说了,她按照从胡元那里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同褚眀珂说起来:“沈公子之所以来中都,是有人求他出诊。” 褚眀珂挑了挑眉,沈南星这人从不轻易出谷,也不知道这次的病人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请得动他。 苏叶卖了个关子:“小姐,您猜沈公子的病人身在何处?” 自然是在中都了,褚眀珂心道,但她没有回答,低头继续翻图册:“关我何事。” 苏叶知道褚眀珂是怀揣着对沈南星的怨气离开的,她想解开褚眀珂的心结,如实复述胡元的推测:“沈公子这次的病人其实病得并不严重,之所以同意出谷,是因为病人的家在硕州。胡元说,沈公子在硕州听说您早就随老爷来了中都,在回谷的途中临时改口说要来领略中都的风情。胡元觉得沈公子此番来中都是专程来给您道歉的。” 说起道歉,褚明珂的心底升起一股郁闷之气。 她听见沈南星的道歉了,可他的道歉也太生硬了些。按理说以他的性子,能说出道歉二字已是不容易,但若是因为他轻飘飘一句就原谅他,实在不甘心。 不过甘不甘心也与她无关了,从他亲口说出要与晏姑娘成亲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再回头去找他。不与他一般见识,也放过自己。 苏叶见褚明珂翻画册的速度明显加快,偷偷地瞅了褚明珂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其实沈公子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褚明珂知道苏叶耳根子软,定然是听胡元说了些什么后有所触动,她有些不耐烦道:“想说什么一口气说完。” 苏叶听出了褚明珂的不高兴,暗中吐了吐舌头,这次揣测错小姐的意思了,原来小姐真的下定了决心不与沈公子来往,她不再想惦记沈公子了。苏叶有些自责,轻声道:“倒也没有特别大的事,就是来中都的途中被人抢了盘缠与诊金。”如今靠当东西度日。 后面的话苏叶吞回去了没说,免得小姐听见了心烦,只补充了句:“他们今日就启程返回飞云谷了。” 褚明珂听过没有一丝波澜,她觉得自己变了,从前听到这个消息,她定会心疼沈南星,觉得他一路走来肯定遭了天大的罪。如今听来,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出一趟门而已,他竟然令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她围着他转了八年,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 褚明珂合上图册,神情淡淡的:“他是飞云谷的少主,自有他的神通,用不着咱们操心。”说完,肃然看向苏叶:“今后他的事你不必再说给我听,如今我有正事交给你。” 苏叶收起小心思,正色道:“小姐您说。” 褚明珂道:“既然我已与秦氏摊牌,不管她接下来有没有动作,你去找下丁全,让他多盯着些。” 苏叶领命离开。 褚明珂独自坐在寂静的房内,定定望着窗外,目光变得幽远。 从前她围着他转时,他没有回应过,她是心甘情愿的,他不欠她。他误会她一场,亲自来道了歉,虽然形式令她有些不满,但也算有了交代。 今后就是真的两清,再无瓜葛了。 不知不觉间,褚明珂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苦笑着安慰自己,从前围着他转了太久,有些感情都成习惯了。今后要为自己而活,也会慢慢习惯的。 她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的回忆与那个名字晃走,强迫自己想想今后的路。 回来的这段时间她想清楚了,她不可能与秦氏安排的人成亲的。 即便秦氏迫于爹爹的压力,真的给她找来不错的相亲对象。那又如何,她如今自己手里有铺子,来日就算只有她一人,也有足够的钱傍身。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抓紧一切时间经营好爹爹转至她名下的铺子,至于相亲一事,与贺启玄互相配合,多少能应付一段时间。 第二日一大早,褚明珂匆匆用过早饭之后,仍旧带了苏叶前往庆春堂,去看那位小姑娘的情况。 她站在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默默在心里给贺启玄竖了个大拇指。 果真是衙门里有人好办事,短短一夜过去,流言竟然散了,来看病和来抓药的人出门时个个一身轻松,说明这场风波平息下来了。 褚明珂看够了,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苏叶说道:“进去吧。” 到了大堂,褚明珂发现今日大堂里竟然恨热闹,她这下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脸上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笑意。 褚明珂靠近将郎中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想问问文郎中是否需要帮忙。 不料,人还没有挤进去,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却见文郎中正一脸慈祥地看着她:“明珂来了。” 褚明珂眨了眨眼,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疑问,庆春堂仅有文郎中一名郎中,他如今既然站在自己的面前,那里面被病人及病人的亲属团团围住的人是谁? 褚明珂不由自主问道:“谁在里面替病人看病?” 文郎中冲褚明珂眨了眨眼,神秘一笑:“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褚明珂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她挤进人堆里一看,沈南星正握着她送的小狼毫,一脸平静地给病人开方子。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他不是回飞云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第11章 褚明珂看到沈南星的同时,沈南星也恰好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沈南星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给病人看病。 褚明珂一脸错愕从人堆里退出来,和文郎中走到一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文郎中被褚明珂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惑,长长的白眉微微皱起:“不是你请来的?” 褚明珂摇头,决定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她怎么会请他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她追问文郎中:“他来时怎么说的?” “这个事我比较清楚。”掌柜的声音从褚眀珂身后传来。 掌柜姓乔,四十出头,天生一副笑脸。他望着褚眀珂笑眯眯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大清早沈公子就来了医馆,他说是你的师兄,来看看昨天的小姑娘如何了。 我见他昨日与你很是熟悉,且小姑娘的病的确是他在治,以为这是你们俩商量好的,便让他进来了。 不巧的是,文郎中晨间去别的地方出诊了,来得比平常晚。沈公子看完小姑娘后医馆里来了病人,小姑娘病情稳定,但后来的病人的情况有些危急,情急之下我便请沈公子出手了。 后来别的病人见他的确是有真才实学,便一个一个地排起队等待沈公子医治。” 文郎中捋着胡须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沈公子年纪轻轻,就有此医术,老夫自愧不如啊。” 褚眀珂心想那是自然,毕竟他是林神医的嫡传弟子,只不过飞云谷一向低调,没人知道她的毒是在飞云谷解的。 接着,文郎中与乔掌柜对视一眼,继续道:“趁此机会,我正好有事与你相商。” 褚眀珂客气道:“文爷爷直说无妨。” 文郎中道:“我年纪大了,儿孙一直在催我回家颐养天年,我也早有归隐之意。最近我与乔掌柜的一直在替医馆物色新的坐诊的郎中,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既然大小姐你的师兄有此医术,不如请他帮忙。” 当然不行!褚眀珂心道,她可不想与沈南星再有何瓜葛,再说,沈南星乃飞云谷少主,他怎会长期在外坐诊。 褚眀珂斟酌了下,开口道:“师兄诸事缠身,怕是无法在庆春堂坐诊。” “大小姐您误会了。”乔掌柜笑眯眯道:“文郎中与我想的是,沈公子既然有此医术,定然认识不少医术高超之人,到时由他从中牵线,定然能为医馆寻来可靠之人。” 说到这里,乔掌柜的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文郎中与我说过大小姐也会医术。既然大小姐与沈公子师出同门,我何必舍近求远劳烦沈公子,大小姐不也能为医馆找来可靠之人吗?” 闻言,褚眀珂尴尬地笑,她在飞云谷的时候一心围着沈南星转,除了沈南星他们师徒,她倒没有关心过别人医术如何。 褚眀珂定了定神:“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见褚明珂不愿多说,乔掌柜与文郎中也不好强求,意思已经表达清楚,此事由他们师兄们私下商量也好。 乔掌柜的回到柜台算账,文郎中也走到一旁,和沈南星一起给病人看病。 苏叶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小声在褚明珂身边说道:“小姐,贺大人来了。” 话刚落音,贺玄启一身玄色便服,负手从门外走进来。 出乎褚明珂意外的是,贺玄启一进屋,竟然有不少人向贺玄启打招呼。 贺玄启冲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低调些。 褚明珂的眼珠转了转,贺玄启来找她,总不至于是来与她培养感情的,她将人带往后堂,好奇道:“这帮病人以及病人的家属为何冲你打招呼?” 褚明珂问话的同时,沈南星抬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了后堂,贺玄启才和褚明珂解释:“这帮人里有不少是我在大理寺的属下及他们的家属,我让他们来此看病和请平安脉,传谣的人见了,至少会收敛些。” 褚眀珂哦了声,难怪今日的病人比往常多些,原来是贺玄启的手笔,这可不只是令传谣收敛许多,官府中人秉公说一句比庆春堂自辩千百句管用。 落了座,褚明珂真心诚意给贺玄启道了谢,问他:“你今日来此,想必找我有事?” 贺玄启的面容上闪过尴尬之色,不自然道:“实不相瞒,是我母亲催我来的,她认为你我该多多接触。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这里大概撑不了多久,我母亲比我想象地对这门亲事重视,建议你在家中不要松口,不然我怀疑我母亲立刻便会上你家提亲。” 褚明珂觉得很奇怪,她与贺玄启认识不过两天,初见时还闹了些不愉快,心里却很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根据丁全对贺启玄打探得到的消息,贺母并非爱慕虚荣之人,未必是冲着褚家的富贵来的,她提醒贺玄启:“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为何对这门亲事如此热衷?” 说完后,褚明珂又有些后悔,与人来往忌交浅言深,她冒昧了。 贺玄启从她的神色间看出一丝不自然,想起来前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缓缓道:“这也是我所疑惑的。”想着他自昨日离开后打听到的褚家的另外的动作,他反问褚明珂:“其实我也有同样的问题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你爹与你后娘为何如此着急让你嫁人?据我所知,汪家和吕家也在关注这门亲事,若你我不成,他们还想继续与你议亲。” 闻言,褚眀珂的腰背挺得更直。 他们有可能是冲着她家的财富来的,但与她相处过的人都赞她模样好,性格也好,还有一手从未在外显露过的医术,她还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受人欢迎也是正常的。 但贺玄启的话的确勾起了她心底原本就存在的疑虑,爹爹是在一个多月前突然开始关心他的亲事的,并且不与她商量,一副将她越快嫁出去越好的架势。 褚眀珂颔首:“你说的这些,我会留意。” 两人再说了会别的,褚眀珂总觉得贺玄启欲言又止,她微笑着看向贺玄启:“贺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贺玄启搁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神色平静地问:“贺某的确想向褚姑娘打听一人,外面那位年轻郎中是谁?” 褚明珂不答反问:“贺大人想请他出诊?” 贺玄启看了褚明珂一眼,笑笑:“既然姑娘不愿意说,当贺某没问过。” 褚明珂也笑笑,没有多说。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贺玄启起身离开,褚明珂送他出门。大堂内,沈南星与文郎中给病人诊治也接近了尾声。 乔掌柜趁沈南星面前没有病人,捧了杯茶笑眯眯地走过去:“今日真是多亏了沈公子,不然我们这医馆可要乱套了。” 沈南星收回投向门口的视线,接过乔掌柜递来的茶,矜持地冲乔掌柜颔首。 乔掌柜圆润的面庞满是真诚的笑:“今日沈公子帮了医馆这么大的忙,明日我做东在积香楼摆一桌,请沈公子届时一定赏脸。” 沈南星道不必,转而向乔掌柜打听:“刚才与师妹一起出去的人是谁?” 乔掌柜四下瞧了一圈,将沈南星带到无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道:“刚才那位是大理寺少卿贺玄启贺大人,大小姐正同他相看呢。”他一双笑眼看着门口的方向,确定褚明珂没来,继续道:“依我看,贺大人机会很大。” 沈南星了然,难怪短短两日内就见到了他两次。 他回想了一下两人站在一块的模样,轻声道:“倒也般配。” 乔掌柜弯着眼睛冲他笑:“谁说不是。”他与文郎中都是褚家的老人,知道贺玄启定是经过了褚景桥的调查才能到褚明珂身边。他看着褚家兴起、也看着褚明珂长大的,看到当年小姑娘即将嫁人,且对方是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有种老怀安慰之感。 正说话间,褚明珂送完了人,折身回屋。 见沈南星与乔掌柜在一起,她向乔掌柜告别:“乔叔,既然小姑娘的病情稳定,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淡淡冲沈南星点了点头,又同文郎中打了招呼后离开了庆春堂。 乔掌柜看了看褚明珂的背影,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沈南星,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难怪大小姐说请沈公子帮忙之事从长计议,这师兄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以为的亲密。 意识到这一点,乔掌柜暗道不好,方才多话了,竟然将大小姐与人相看的事也说给了他听。他心里的小人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再次提醒自己小心祸从口出。 这时,医馆里来了客人买药材,乔掌柜暗舒一口气,歉疚地冲沈南星笑道:“沈公子抱歉,在下先去招待客人了,改日乔某请沈公子去天一阁听戏。” 沈南星颔首。 胡元之前一直在给沈南星打下手,见沈南星如孤松一般远远地坐在一旁,他走到沈南星身侧,附耳问道:“师父,掌柜的留下您在这给人看诊了?” 沈南星摇头,看向在柜台后忙碌的乔掌柜,低声回应:“再等一等。” 一个半时辰过去,掌柜的与文郎中来找沈南星说了好几趟话,沈南星的眸光越来越沉。 师父不是说他们这种医术高超的郎中,走到任何一间医馆都会被人抢着留下吗?为何掌柜只字不提请他在医馆里坐诊? 午时了,医馆里没了病人与来买药的客人,沈南星望了会正在柜台前相谈甚欢的文郎中与乔掌柜,起身向两人走去。 沈南星伸出手,分别向乔掌柜与文郎中握手告别。 随行在沈南星身侧的胡元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脸上的表情差点崩不住,师父要干什么! 第12章 褚明珂离开庆春堂后,顺便去其它铺子里巡查了一番。 除了庆春堂外,爹爹还给了她一间成衣铺、一件粮油铺以及一间首饰铺子,她默默地想,这几间铺子看着不起眼,其实在褚家的众多铺子里面挣得不算少,很符合她的心意。 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不过是穿衣吃饭、生老病死,她这几间铺子勉勉强强都包含了,她有这些铺子的收益傍身铁定饿不死。若将来在中都待不下去,大不了将首饰卷了带上,有了钱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只不过看了一圈下来之后,褚明珂心里怪异之感,为何怪异,她似乎说不太上来。 返回褚府的途中,苏叶见褚明珂自首饰铺子出来后一直蹙着眉头、也不说话,她不由得担心道:“小姐,可是有不妥之处。” 还是去看个究竟为好,褚明珂隔着车门吩咐车夫:“尤叔,返回首饰铺。” 到了首饰铺后,褚明珂径直找到掌柜:“将最近一年的账册再拿来我看看。” 掌柜惊讶:“可是账册有问题?” 褚明珂微笑着安抚他:“您不用担心,不是账册有问题,是我看漏了几笔收支,想再来看一眼。” 掌柜见褚明珂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得高看了她两眼。初时接到老爷的命令,他虽然心甘情愿同意了,但心底还是有些没底,大小姐年纪轻不知做生意的难处,今后同她打交道还得再磨合一下。如今看来,大小姐年纪不大,不光看账看得快,她还看得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以后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 掌柜亲自取来账册,恭恭敬敬地捧至褚明珂的面前。 褚明珂翻到觉得怪异的那页,目光落在一笔笔支出上,一颗心沉了下来。 她的眸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合上账册,扯出笑容对掌柜说道:“我看完了,今后这里就劳驾您多多费心。” 掌柜的松了口气,新东家看起来还不错,他亲自将褚明珂送出大门口。 上了马车后,褚明珂的肩膀立即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吩咐尤叔:“去成衣铺。” 苏叶看着垮着脸、路上一言不发的褚明珂,不由得紧张起来,问她:“小姐,发生了何事?” 褚明珂摆手:“先别问。” “哦。”苏叶乖乖地闭了嘴,小心翼翼地陪着。 到了成衣铺门口,褚明珂并没有下车,她掀起车帘看了一圈四周,声音里的郁闷更多了几分:“去粮油铺。” 到了粮油铺后,褚明珂依旧没有下车,同样只在外头看了一圈。 苏叶见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更加不安,忧心忡忡道:“小姐,您到底怎么了?之前从铺子里出来不是挺开心的吗?” 褚明珂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你可留意过这几间铺子的位置?” 见她终于愿意说了,苏叶脑中崩的弦松了些,歉疚道:“对不住小姐,我只注意到成衣铺的隔壁有见胭脂铺,其余的没太在意。” “你没看错。”褚明珂郁郁道:“可成衣铺隔壁的胭脂铺是汪家的,粮油店对面的笔墨斋也是汪家的。” 苏叶想了想,她们来中都不过一个多月,并没有与哪家汪家的十分熟悉,唯一听说过的是……苏叶惊呼:“您说的汪家,可是之前与您相看的汪康平汪公子家?” “不错。”褚明珂苦着脸道,“首饰铺也有点问题,虽说现在到了我的手里,可里面却有他人入股。我方才回去确认了下,有几笔支出是送往吕府的。” “吕府?”苏叶挠头,“吕同方吕公子家?” 褚明珂点头。 苏叶顿时明白了褚明珂郁闷的来源,小姐的确是很满意这几间铺子,可这几间铺子偏偏与秦氏找来的相亲对象有关系。不是挨着,就是有钱财上的来往。若那两位发现了相看那日小姐使的小把戏,以后见上了着实尴尬。 苏叶试探着劝她:“要不,找老爷换几间铺子?” 褚明珂很郁闷,她真的很满意这几间铺子,可事情怎么会那样凑巧。 她叹了叹道:“我再想想。” 离开人多拥挤的街道后,尤叔将马车驾驶得飞快,不多久,她们一行就到了褚府门口。 下了马车,褚明珂远远看见另外的一名车夫正牵着马去安置,顿时喜上眉梢:“这是爹爹的马车,爹爹回来了!” 同一时刻,她看到几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进出褚家大门,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 爹爹这一趟离家走了近半个月,一回来便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她很心疼她。 “我们回去吧。”褚明珂叫上苏叶,两人回到明月轩。 褚明珂取了褚景桥最爱的金骏眉,准备好了茶具,在暖阁里等待褚明珂。 直到夕阳西下,褚明珂仍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趴在炕桌上,眯着眼睛看着落日的余晖,觉得这些这昏黄的光线很是刺眼。 小的时候,爹爹无论去哪里谈生意都会带着她。后来秦氏进了门,她会在得到爹爹返程的消息后在门口等,她要第一个见到爹爹。 再后来,弟弟出生了,她会在爹爹离开家前三令五申,让他回来后第一个来看她。 不知从哪一年起,她突然想起,也许弟弟也会像她一样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爹爹。 所以,后来她再也不说了。 爹爹还是会来见她,不过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下马车便来看她,不再风尘仆仆,他来前见了谁她不想关心了,就当他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这样想,会舒服一些。 直到天要断黑,苏叶登登登地跑进来,嘴角上扬:“小姐,老爷来了。” 褚明珂揉了揉眼睛,起身去门口。 跨入院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一手抚育她长大的人,见他脚步稳健、一身清爽地走来,褚明珂明丽的脸上露出笑容:“爹爹。” 褚景桥也看见了院中奔向自己的闺女,坚毅的眉眼中带了笑意,口里却责备道:“夜里风凉,穿得又少,跑出来做什么?” 褚明珂挽了褚景桥的胳膊,撒娇道:“您出门前不是说三五天便能返回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褚景桥的脸色在夜色看得不太真切,爽朗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生意上的事哪能说得那么准。”说完他转移了话题,朗声道:“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褚明珂随着褚景桥一起往屋里走:“什么好东西?” 进屋后父女俩落了座,褚景桥从怀里掏出几张地契置于炕桌上:“给你在郊外买了几个庄子。” 褚明珂给褚景桥沏了茶,随手拿起地契看了看,这些庄子位于城东郊的玉屏山一带,她这几天也盘算过在合适的时候给自己偷偷买个庄子,提前稍稍打听了下,这些庄子都很不容易买到。她在心里暗自打鼓,难道她打听庄子的事情被爹爹知道了? 褚明珂放下地契,状若无意地问:“您前几天才给我转了铺子,怎么又给我买了庄子?” 褚景桥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满脸慈爱地看着褚明珂道:“你长大了,也该为你置办嫁妆了。” 闻言,褚明珂脸上的笑意凝住。 她原本想着,爹爹说让她嫁人是为她好,总不至于让她盲婚哑嫁,她借口想和贺玄启多接触几次用以拖延时间,爹爹定然不会拒绝。可贺玄启特意来提醒她,他母亲的意思是只要她愿意接触,便会立即上门提亲,那她再按原计划便不合适了。 褚明珂不情愿道:“我答应您会认真考虑嫁人的事,但迄今为止没有看到合眼缘的,您容我再看看。”总之,能拖一日是一日。 “依我看不必了。”褚景桥仍旧笑眯眯地看着褚明珂,他语气轻松道:“我可是听说了,你与贺玄启似乎还颇为谈得来,既然如此,早日将亲事定下来也好。” 褚明珂听后有些懵,爹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武断不考虑她的感受了,他哪里会知道她与贺玄启相谈甚欢,一定是秦氏说的,褚明珂的语气冷了下来:“是秦菀音说我与贺玄启相谈甚欢、让你来劝我的?她是怕我惦记褚家的财产,想早日将我打发出去么?” “不许这样说你秦姨!”褚景桥也收起脸上的笑容,满面肃然道:“我看贺玄启就很好,哪有你这样任性的,之前我是太惯着你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 “您也嫌我在这个家里碍眼了么?” 说完,褚明珂的心底翻涌起阵阵酸意,眼前也模糊成了一片。 “混账!”褚景桥的声音大了许多,眸光中也是褚明珂从未见过的严厉。 说完后他便后悔了,特别是看到褚明珂的眼泪后,严厉的眼神霎时变得柔软,他放缓了声音,好声气地说道:“只要双方都愿意往一处使力,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日后你便会明白,这是门好亲事。爹爹是你最亲的人,怎么可能害你。” 褚明珂见他带着小心与讨好,也意识到刚才那一声诘问也会令他伤心,她抬手擦干眼泪,声音中带了鼻音:“我当然知道爹爹不会害我,可我如今压根没有心思嫁人,我答应您,您再给我些时间。” 褚景桥望着褚明珂祈求的眼神,差点都答应了,却还是冷起了脸:“别的事情都好商量,此事无需再议。” “为什么?”褚明珂不由得拔高了声音,湿润的眸子里满是不解:“您为什么非得逼着我现在嫁人?” 第13章 褚明珂最终也没有从褚景桥口中得到答案。 父女俩谈话没有避开苏叶,她也对褚景桥这次表现出来的强硬很是惊讶,但看见褚明珂红红的眼眶,以及气红的脸,她更心疼褚明珂。她轻手轻脚端来温水,绞了帕子递至褚明珂的手里,柔声劝她:“老爷一向最疼爱您,这次兴许是因为刚回来没休息好,耐性不如以前,等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了,肯定会听您的的。” 闻言,褚明珂的眼泪落得更凶,秦氏给她使绊子她能忍就忍了,亲爹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好,结果却是和秦氏站同一阵营。 褚明珂接过帕子,用力地擦干脸上的泪痕:“你去收拾收拾,看我有多少现银。” 苏叶震惊:“小姐,您想干什么?” 褚明珂抓起地契一并交到苏叶手里,水汪汪的眸子里一派清明:“连同这些一并收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才不会乖乖任人摆布。 苏叶收好地契,抬头望了望天色,委婉地劝她:“如今天已全黑,不如过了今晚再说?” 正说话间,一个丫鬟匆匆进屋,说有要事找苏叶。 褚明珂让苏叶去了,苏叶和丫鬟说完话后返回屋里,对褚明珂说道:“小姐,是丁护院找我,说有要事。” 自飞云谷回来后,褚明珂一直让丁全在替她跑腿,由苏叶出面同他联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丁全行事很有分寸,便让丁全盯着些秦氏。他这个时候来找苏叶,定然是发现了不得的消息。 褚明珂允了苏叶,让她速去速回。 苏叶回来时果然带来了有关秦氏的消息:“小姐,丁全打听到,秦氏约了贺夫人明日去宁安寺烧香。” 褚明珂刚刚平复了些的心情一下子灰暗起来,她这还没有点头呢,她们便这样迫不及待地张罗起来。她问苏叶:“贺玄启知道这个消息吗?” 苏叶摇头:“丁全说了,贺大人应该不知情。” “你去告诉丁全,让他告知贺玄启一声,明日去宁安寺。” 苏叶惊讶:“和贺大人一起?” 褚明珂木着脸回答:“说到底说亲的是我们二人,再不和那两位正面交锋一场,让她们看到贺玄启与我的决心,就彻底晚了。” 苏叶心有顾虑:“万一贺大人并非如您一般坚决,临时倒戈,该怎么办?” “那就是命了。”褚明珂叹了口气,“但无论如何还是得争取一下,中都这个地方看样子我是无法安心待下去了,最好是能有点时间稍稍做点准备再走,走得太匆忙,后面的日子太过捉襟见肘也是不行的。” 苏叶应声:“婢子这就去。”她想起另外一件事:“小姐,丁全说他见到老爷找了一趟总护院,方才他在您这院子附近发现多了四个乔装后的护院在溜达,不知道这多出来的护院是否与老爷去找总护院有关。” “还有这事?”褚明珂震惊,“你刚才出去的时候也看见那几个护院了?” 苏叶点头:“远远看见了。” 褚明珂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爹爹这是提前防上了,怕她像上次一样偷跑,她让苏叶拿出一锭银子待会拿给丁全,气呼呼道:“你让丁全暗中筹划下,咱们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还有,我明日一定要出门,让他想办法支开外面那些护院。” “好的,小姐。” “小心些,不要引起他人的注意。” 第二日一大早,褚明珂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却迟迟得不到丁全的回音。 褚明珂想着秦氏恐怕早就出了门,心底十分焦躁,她望向匆匆跑向屋内的苏叶,见她一幅挫败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还没有消息吗?” 褚明珂原本就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抬眼看了一下漏钟,肃然道:“再等一刻钟,要是丁全还没有想到办法我就硬闯出去了,他们总不至于将我捆起来。” 苏叶也是满眼焦急:“您再等等,丁全说了,那些人其实只是乔装成普通下人的样子在院子周围转悠,并不敢光明正大地监视您,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地为好。” 褚明珂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若丁全想出办法后已是下午,秦氏与贺夫人该谈的话早已谈好,她再赶过去又有什么用。褚明珂满脸郁闷地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结果却因为喝得太快,呛得满脸通红,不住地咳嗽起来。 苏叶连忙走过去帮褚明珂收拾。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声:“姐姐!” 咳嗽的间隙,褚明珂眼睛的余光落在站在门口的褚明琮身上,只见他一只手拎着一张宣纸,一只手扶着门框,正跨过门槛往屋子里迈。 褚明珂匀好了气,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褚明琮扬了扬手里的宣纸,扬起小脸兴奋道:“姐姐不是说想看我画的画吗?我画好了,给姐姐送过来了。” 望着他亮晶晶的眸子,褚明珂的心里浮出一丝愧疚,她那时不过是随口一说,用以支开他罢了。 褚明琮沉浸在能够将画作拿给姐姐的喜悦中,兴致、勃、勃地同褚明珂介绍他的作品:“姐姐你看,这是我照着娘亲的屋子里的兰花画的,娘亲说过姐姐也喜欢兰花,这里一片,是我画的桂花树,你看这里,这不是我画的,是真的干桂花瓣,我让奶娘帮我沾上去的,你把画放在屋子里,就可以一直闻到香气了……” 褚明琮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褚明珂望着那一团团看不出形状的墨团,心情十分复杂。 介绍完画作之后,褚明琮察觉到姐姐正看着自己,一双乌溜溜眼珠格外明亮:“姐姐喜欢我的画吗?” 褚明珂看懂了他渴望得到认可的心情,弯起了嘴角,她蹲下身子,捧起褚明琮肉乎乎的脸蛋:“喜欢!姐姐太喜欢你的画了,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棒的礼物!” “真的!”褚明琮高兴地原地蹦起来,他回头看向随她一起来奶娘,声音里都是喜悦:“奶娘!姐姐喜欢我的画,她说这是很棒的礼物!” 奶娘在一旁看着姐弟二人,笑容慈祥而温暖。 褚明琮拿起奶娘拿在手里的蹴鞠,一脸灿烂地捧到褚明珂面前:“姐姐,这是我的新蹴鞠,我们一起去花园里玩吧。” 去花园?褚明珂心中一动。 说完褚明琮牵了褚明珂的手往外走,到了门口,他看着在外转悠的几名护院以及在院内扫撒的丫鬟,脆生生道:“我与姐姐要去花园里蹴鞠,你们去搬两把椅子还有好吃的好喝的去花园,我与姐姐休息的时候要用的。” 四名护院默默交流了一下眼神,大小姐似乎并未察觉到她们在外头守着,反正花园也不远,速去速回也不碍事。四人躬身应了,和丫鬟一起去准备。 苏叶扯了扯褚明珂的袖子,意思是那几人已经走了。 褚明珂弯下腰,对褚明琮说道:“姐姐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与奶娘先过去,我稍后去寻你。” 褚明琮点头:“姐姐你一定要快些啊。”说完,一蹦一跳地牵着奶娘的手离开。 一直不见音信的丁全突然冒了出来,他疾步行至褚明珂的面前:“大小姐请随我来。” 丁全事先打点过,褚明珂他们出来时很顺利,直到坐上了去宁安寺的马车,褚明珂的心真正落下来。 可是,一想起离开时褚明琮信任的眼神,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完全没有半分逃出来后的喜悦。思忖了下,她从马车里站起来,走到车厢前面,隔着门板对驾车的丁全说道:“你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利用公子。” 丁全也没有想到,褚明琮这样好骗,只拿一个新蹴鞠他就上当了。想着小孩子看他时感激的神情,丁全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郑重承诺:“小的记下了。” 出了城郊后,是一条宽敞的官道,没了络绎不绝的行人,丁全将马车驾得飞快,很快便到了一处分岔路口。车轮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丁全拔高了声音:“大小姐,接下来是一段山路,马车会很颠簸,您与苏叶小心些。” 话刚落音,马车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颠簸起来,褚明珂与苏叶赶紧抓紧扶手。 这样颠簸了一刻钟,褚明珂突然感觉到天翻地覆,若不是苏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怀疑自己下一刻会从车厢里飞出去。 在苏叶的帮助下,褚明珂勉强稳住身形。苏叶身手不错,先一步站稳,她扶着车厢问外头的丁全:“怎么回事?” “有人袭击!”说完,丁全全神贯注地扯住缰绳,试图让受惊了马停下来。 苏叶一把挑起车厢的窗帘,一向温和从容的面庞上现出几分严肃之色。 褚明珂见她如此,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顺着车窗朝外看去,看到几名做庄稼汉打扮的陌生人靠近。她下意识地以为这几人是明月轩外的护院,她想不通的是,她来宁安寺的消息只有苏叶丁全以及贺玄启知晓,护院是如何知道的。 疑惑间,苏叶却猛地将她扑倒在座位上,口里大呼:“小心!” 紧接着,她听见霍地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穿过她刚才所在的地方,直直地扎入车厢的厢体上,入木三分。 褚明珂的心扑通直跳,爹爹不想让她出门,所以吩咐了护院看着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爹爹肯定不会要她的命。 那么,外头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是谁? 第14章 “混账!”随着刺客头领的呵斥,他厚实的巴掌扇在对褚明珂出手的人身上。头领随即拔高了声音:“姑娘别误会,我们无意伤害你,只想请你随我们走一趟。” 褚明珂差点一命呜呼,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惧之感还未退去,她不愿相信那人的话,仍旧趴在车座上,拔高了声音问他:“谁派你们来的?” “姑娘不必担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去!”褚明珂高声回应,听那人的口气,肯定不是她认识的人。 丁全听了褚明珂的话,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的山路,既要防止那些人跟上,又要防止受惊了的马乱窜。 头领见马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长啸一声:“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轰隆!”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褚明珂惊讶地发现马车的速度骤降。同一时刻,车厢外传来丁全焦急的声音:“马被射死了,大小姐小心!” 苏叶从腰间抽出软剑,满面严肃看向褚明珂: “小姐!他们只有四个人,我与丁全能够拖住他们,您先走!” 说完,苏叶打开车门跃出车厢。 很快,苏叶与丁全已经与对方缠斗起来,丁全大喝一声:“大小姐快走!” 褚明珂咬牙,推开车门跳下马车,拔腿朝宁安寺的方向跑去。 她想清楚了,她若是不走,苏叶与丁全反而要分心照顾她,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 山路很不好走,但褚明珂不敢停下,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腿上像是绑了千斤巨石似的难以挪动,肺管子里像是被人撒了大把的辣椒面,连呼吸都成了困难。 更令她难受的是,她压根不知道身后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 她之前的十八年里一直与人为善,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顶多就是在亲事上与家人意见不合。谁会提着刀剑来追杀她呢? 褚明珂喘着粗气脑中飞转,是秦氏吗 不会是她,她若真要出手,至少也要在爹爹不在中都的时候,绝对不会挑在这个节骨眼。 可到底是谁呢? 褚明珂边跑边想,突然,她感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褚明珂一颗心沉到谷底,不会是苏叶与丁全没有挡住那些人,他们追上来了吧! 求生的本能使她加大了力度,奋力地向前跑。 “小姐……”苏叶眼看着褚明珂像受了惊似的兔子夺路而逃,满眼都是疑惑,忙追了上去拦住她的去路。 褚明珂的双腿在强烈的求生欲的驱使下不断交替,骤然见到苏叶出现在面前,褚明珂脚下的步子顿时乱了套,差点摔倒在地。 苏叶伸手扶住了褚明珂,眸中满是关切:“小姐,您怎么了,刚才婢子在您身后叫您,您都听不见。” 还不是吓的!褚明珂默默地想。见苏叶神色如常,褚明珂的心落回肚子里,靠着苏叶匀气。感觉到舒服了些,她问苏叶:“那几人是怎么回事?” 苏叶实话说说:“婢子也不知,方才我与丁全以二敌四,堪堪打了个平手,后来贺大人来了,我们便占据了上风。贺大人担心您的安全,命我前来寻您,他与丁全善后,他们应该也快过来了。”说完,她抬眼朝褚明珂望去,面庞上现出兴奋之色:“您看,他们来了。” 褚明珂转身,果然看见贺玄启与丁全朝她们走来。 等人近了,褚明珂迎上去问:“问出对方是什么人了吗?” 贺玄启摇头,神情有些郁闷:“是我大意了,这些人看着不起眼,实则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有一个见势不对逃了,还有三个咬了毒囊自尽了。”说完他扫了眼苏叶与丁全,看着褚明珂说道:“来捉你的人应该也是大意了,他们估计也没有料到你身边竟然有这样强的高手。” 那是自然,褚明珂心道,爹爹总说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褚家家大业大,难免会招人惦记,于是养了不少高手在府里。苏叶与丁全的身手在府里高手中算出类拔萃的,常年给她驾车的尤叔身手也不差。 只不过,没有弄清那些人的来历,褚明珂觉得有些可惜,但转念一想,幸好对方不知苏叶与丁全的底细带的人不够,能在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活下来,也不容易。对方若是因此被吓退了最好,若是执着于抓她,总会露出马脚。 褚明珂深吸一口气,笑道:“既然安全了,就不要再想了,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事。” 说起这个,贺玄启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四人的前进的速度很快,褚明珂虽然没有习过武,但她之前每个月都会去飞云谷住上两个月,飞云谷里山路多,她走得很习惯。加上他们三人有意等她,褚明珂勉强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褚明珂她们到达宁安寺时,秦氏与贺夫人已经拜完了佛上完了香,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去专为香客准备的禅房里说话。 宁安寺并不大,贺玄启表明身份后,小沙弥很快将他们带到了秦氏与贺夫人说话的禅房。 秦氏与贺夫人都只带了一名丫鬟,两人想要说体己话便打发了丫鬟去寺里转转,他们原本以为禅房门口有寺里的僧人守着便安全了,不曾想贺玄启与褚明珂表明是来找长辈的,两人便堂而皇之到了窗外偷听起来。 先说话的是贺夫人,她在劝秦氏:“你也不用太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秦氏面上敷了粉,但细心看的话能发现她的气色并不好,她扯出一丝笑容:“好在老爷回来了,两个孩子的亲事可以定下来了。” 贺夫人配合着说道:“谁说不是呢,说不定喜事一办,借着喜气,之前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但愿吧。” 说完,秦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给贺夫人:“这一千两,你先拿着吧。” 贺夫人推辞:“这怎么行,你家里现在这副状况,我怎么能收,余下的我来想办法就行了。” 秦氏拿着银票塞到贺夫人手里,笑道:“这钱拿在我手里,指不定哪天就化为乌有了,你拿着才有大用处。” 褚明珂越听越糊涂,听秦氏与贺夫人的意思,褚家遇到到困难了? 褚明珂转身就要往房门口走,她得进去问问秦氏,褚家是否真的出事了。 她刚要动身,却被贺玄启拦住,贺玄启表情严肃冲褚明珂摇头,示意她先出去再说。 褚明珂楞了一瞬,但她见贺玄启听了秦氏与贺夫人的话后毫不惊讶,突然反应过来,也许贺玄启知道的比她多些。 褚明珂点头,视线横在她面前的胳膊上。 贺玄启松手,无声地向她致歉。 到了院外,褚明珂命丁全守在禅房院门口,留意秦氏与贺夫人的动向,她则带了苏叶随贺玄启去能说话的地方。 三人行至宁安寺一处无人出没的凉亭,苏叶在一旁守着,以防有人过来,褚明珂与贺玄启步入亭中。 褚明珂开门见山:“方才为何不让我进去?” 贺玄启不问反答:“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家人为何着急让你成亲?” 褚明珂的脸色瞬间垮下来:“我爹要是肯告诉我就好了,我总能想到更好的办法阻止他,可他不光不愿告诉我,还让人将我看守起来,今日若不是我机灵,你根本见不到我。” “我倒是有点头绪。”贺启玄平静地开口。 褚明珂惊讶,睁大眼睛看着他。 贺玄启淡淡道:“我昨夜想方设法套了我母亲的话,他执意让我娶你,是为报答你家的恩情,确切的说,是为报你继母的恩。当年我家遭难,我与母亲流落在外命在旦夕,是你后娘救了我们。” 闻言,褚明珂如坠冰窖,她几乎可以肯定,褚家的确是出事了。贺家与褚家结亲,明眼人一看便知贺家高攀,可贺夫人却说两家结亲是为了报恩,如今贺夫人向褚家施放善意,也就是说褚家的处境比不上贺家。而众人皆知贺玄启虽说为人能干,可贺家人丁不兴,更无恒产,贺家的家世在中都根本排不上号。 正好说明褚家遇到大危机了。 贺玄启看着褚明珂煞白的脸,神情中也带了几分担心:“你没事吧?” 褚明珂回神,深吸一口气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接着说。” 贺玄启见她的目光已不似刚才那样慌乱,继续道:“我之前有些事情没有想通,连夜打探了与你相亲的汪家与吕家的情况,查探后发现,汪家与吕家曾经都受过你父亲的恩惠,他们也随时准备与你家说亲。” 褚明珂头皮有些发麻,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贺玄启:“也就是说,秦氏为我选的这几家人,其实并不是要害我?” “什么?”贺玄启不太明白褚明珂的意思。 褚明珂恍然,她误会秦氏了?爹爹之前说的他见过汪康平和吕同方,觉得他们不错,并非是想替秦氏说好话,而是真心在为她考虑?褚明珂放在云袖下的手有些发抖,他们究竟瞒了自己什么? 贺玄启见褚明珂一幅受了很大的刺激的模样,犹豫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和她说。 沉默良久,褚明珂意识到贺玄启知道的恐怕还不止这些,问他:“你还打听到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 第15章 “我还查到,你爹正准备将中都最挣钱的几个铺子转让给汪家。”贺玄启看着褚明珂说道。 “什么!”褚明珂睁大眼睛,身子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 她想过家中遇到了困难,却没有想到困难到需要转让铺子的地步。 可是,若家中真的到了这种地步,爹爹为何眼也不眨地给她名下转铺子,还花了大价钱在城郊给她置办庄子?为了在家里落败之前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想到这个可能性,褚明珂沉默了,这的确是爹爹能做出来的事,可她想不通的是秦氏竟然不反对? 还是说秦氏只是表面上不赞同,却在暗地里对她下手,比如让人去庆春堂闹事,又比如买通杀手在她来宁安寺的途中追杀她。 而今日来宁安寺一事除了苏叶与丁全外只有贺玄启知晓,秦氏从何得知?苏叶不会背叛她,丁全若有二心与那些杀手里应外合即可,贺玄启也是同样,他若是和秦氏是一伙的,在杀手想要抓她时袖手旁观即可。 秦氏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 褚明珂的脑中像是塞了一团乱麻,她不由自主道:“我不能嫁。”家中这副状况,她不可能嫁得安心。 褚明珂毫不犹豫转身朝山下的方向走。 贺玄启的眸光中现出惊讶之色,告知她这些,是为接下来摊牌时他们二人心里更有底,贺玄启追上褚明珂:“你不去见你后娘与我母亲了?” “不去了。”褚明珂顿住脚步,面上有些发白。 知道了爹爹着急让她嫁人的原因,有些事情她反倒看得清楚。 她抬起头,满脸诚恳地看向贺玄启:“我了解我爹爹,他若是认为成亲是为我好,定会竭力促成这门亲事,我越反抗他会将我看得越紧,不会再让我有出门的机会。他既然选择了对我隐瞒,他与我后娘便不会告诉我真相,我得亲自找到证据后才能与他摊牌,所以,我近期没有精力与他们纠缠何时定亲、婚期定在哪日,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仍想恳求你,请给我一些时日,先不要阻止他们,若有朝一日你我不得不大婚,我一定会离开,不会耽误你娶亲。” 贺玄启毫不犹豫地回答:“好!我配合你。” 褚明珂惊讶,没想到他这样好说话,她真心实意向贺玄启道谢:“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定倾力相报。” 贺玄启脸上闪过一丝赧然,认真地看着褚明珂:“你不必谢我,你不欠我的,你我的目的都是不成亲,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褚明珂再没有回到禅房,贺玄启也没有再折回去。 见褚明珂的马车在来时的路上坏了,贺玄启出面向寺里借了一辆马车,两人带着苏叶与丁全一起下了山。 进城后,贺启玄在城门口下车,褚明珂则有丁全与苏叶陪同着前往庆春堂。 在回来的路上她想过,庆春堂是褚家发家的根本,对褚家人而言意义非凡,爹爹连庆春堂都给了她当陪嫁,定是因为他没有信心保住庆春堂,这再一次说明家中的状况真的很不乐观。文郎中与乔掌柜都是陪着爹爹一路从落魄时走过来的,他们说不定知道实情。 褚明珂踏入庆春堂,刚一进门,她的眼珠都快掉下来。 沈南星一身布衣,正端坐于大堂里,从容不迫地替人看诊。 苏叶说过,沈南星昨日就回飞云谷了,他为何还在这里? 乔掌柜先发现了褚明珂,见她的视线落在沈南星身上,且面色并不好看,忙迎了上来,故意打趣道:“大小姐,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沈南星听到动静后抬头,朝褚明珂的方向看了一眼,待撞上她不善的视线,身子忍不住缩了一分。 褚明珂的眉头紧紧蹙着,视线从沈南星身上收回后在大堂里扫了一圈,她问身侧的乔掌柜:“文爷爷呢?为何不是他在出诊?” 乔掌柜心里有些发虚,将褚明珂引到一旁:“文郎中生病了,便请了沈公子顶上几天。” “怎么回事?” 乔掌柜解释:“昨日你们都离开后,文郎中突然身体不适便提前回去了。我心想老文医术不差,修整一夜定会好了,便按平日的时间开了门,哪知开门一个时辰了他一直没出现,却让孙子给我带了个口信,说他感觉有些不好,得多休养几天。如此一来,之前约了今日来复查的病人都等得都不耐烦了,我只好将病人送到门口,劝他去别的医馆看看或是改日再来。”乔掌柜顿了一下,继续道:“说来也巧,刚一出门,恰好见到沈公子带着徒弟从门前路过,寒暄一番后得知,他准备去找个地方支个摊位替人看病,我心想这大冷天的在外头冷得很,他又是您的师兄,便邀了他替文郎中几天,他同意了,所以,现在是他坐诊了。” 说完,乔掌柜见褚明珂的眉头依旧未展,担心褚明珂觉得自己薄待了沈南星,他拍着胸脯道:“我肯定不会让你师兄白干,给他的工钱同文郎中一样,绝没有亏待他,知道你与他交情一般,不会让你难做的。” 交情一般,褚明珂心里苦笑,她连这一般的交情都不想要。 “请他……” 罢了,褚明珂最终没有说出请他出去四字。 如今庆春堂的确没有比他医术更高超的人来坐诊,她没有心思管这里,也没空理沈南星做了什么。既然乔掌柜觉得他适合,那便等文郎中回来,再请他走也不迟。 “乔掌柜,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打听一下。” 话刚落音,褚明珂感觉身侧突然多了一人,她转眼一看,沈南星已经替病人看完了病来找她了。 褚明珂还在疑惑他为何过来了,沈南星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我有事与你说。” 褚明珂抬头,满脸不耐烦:“我与你无话可说。” 乔掌柜眼角的皱纹跳了跳,大小姐一向为人和善,待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与沈公子说话时这般不客气,要么是沈公子令她讨厌到极点,要么是同他极为熟悉,在他面前不用随意隐藏情绪。不知他们二人是哪种情况。 乔掌柜决心再观察观察,他默默地推开,回到柜台的位置,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的方向。 褚明珂一转头,发现乔掌柜不在,拔步朝柜台的方向走去。 “别闹。”沈南星挪了一步,挡住褚明珂的去路,眼角的余光见有人出入,用只有褚明珂能听见的声音告诉她:“你爹似乎遇到麻烦了。” 闻言,褚明珂脸上的情绪由不耐烦转为震惊,她问他:“你说什么?” 沈南星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察觉到乔掌柜的眼神,低声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褚明珂实在不想再面对他,一想到自己之前在他面前卑微讨好的样子,恨不得没有认识过这个人,或者索性失忆。可沈南星从来都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又事关爹爹,她只能选择将沈南星带到便与说话的内堂。 另一边,目褚明珂与沈南星离开后,苏叶放下正心不在焉挑拣着的药材,快步来到在一旁给病人熬药的胡元面前。 她抬手在正低头看火的胡元的肩上拍了下,故意沉着脸问她:“为什么躲着我,自我进来后你一眼都没有正眼瞧过我,说,你心虚什么?” “苏叶姐姐!”胡元抬头,故作惊讶地看向苏叶:“你也来了,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忙着熬药,没有注意到你。” “装什么装。”苏叶拿了个小杌子在胡元身侧坐下,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平日见到我之后可是很积极地凑上来问东问西的,到底发生了何事,令你这样害怕见到我。” 胡元在心里叹了叹,当然是怕你问我师父为何还没回飞云谷。 他总不能说师父为了留在庆春堂挣点钱,不惜昨日同文郎中握手告别时给他下毒,害的文郎中这几日起不来床,虽说师父下的毒最终对文郎中的身体有益处,可文郎中一把年纪确实也得吃几天苦头;事后师父威胁他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他总不能不顾师命,说师父今日一大早带着他潜在暗处,故意制造与乔掌柜巧遇,再顺水推舟来庆春堂坐诊。 可苏叶都来问了,一直沉默会更令她起疑。 胡元脑中飞转,胡诹道:“师父本来是打算昨日就离开中都的,可临行前遇到了从谷里出来的人,说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早些,大雪已经封山了,让我们过些时日看情况再回去。” 苏叶哦了声,不解道:“不能回去便不能回去呗,你躲什么?” 胡元垂下眼,眼珠转了转,长长地叹了声:“说起来,之前是师父对不住褚姑娘,我这不是怕被师父迁怒,你们不待见我嘛。” 苏叶瞧着胡元垂头丧气的,想起他之前在山谷里时围着小姐姐姐长姐姐短,也给小姐去找沈公子行过不少方便,他是真心喜欢小姐这个姐姐。如今小姐与沈公子闹成这样,这孩子夹在中间也怪可怜的。 苏叶的眼神比方才更加柔软,声音也温和许多:“放心吧,你是你,你师父是你师父,小姐不会迁怒你的。” 胡元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他回味了一番自己的应答,确定给师父与自己都留下了足够的余地,露出释然的微笑:“太好了!” 另一边,褚明珂与沈南星一路无言,到了无人的内堂,褚明珂停步问沈南星:“你刚才说我爹遇到麻烦了,什么麻烦?” 第16章 沈南星见她满面愁容,突然意识到自从来到中都后便没有见过她的好脸色,也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你爹晨间前来探望中毒的小女孩,我听到那位年轻的父亲问你爹想好了没有,他提醒你爹时间不多了。听那口气,似乎你爹有把柄在他手里。” 褚明珂心中一紧,原来那对父女是冲爹爹来的,也就是说她之前极有可能想错了,小女孩中毒之事并非秦氏所为。 “你还听到什么?”褚明珂追问。 沈南星摇头。 褚明珂拔腿就要往外走,她得弄清楚那位年轻男子到底想干什么。 还是一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沈南星暗自感慨,叫住她:“那对父女已经走了,同你父亲一起出的门。” 料想褚明珂还有疑问,沈南星一并道:“你父亲比我先到医馆,我去给小姑娘检查前并不知道你爹在,这才听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在外面。”见褚明珂仍不解地看着自己,继续道:“我去那对父女的落脚点看过,人走屋空,你不必再去。” 褚明珂平静下来,如果说爹爹突然变卖家中产业、还催促她早些成亲是因为受到了威胁,这倒也解释得通。可见这个威胁对爹爹来说很惊人,令爹爹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 有必要和爹爹好好谈谈,至少得让爹爹明白没必要将她蒙在鼓里,能否风光大嫁,她一点都不在意。 褚明珂看了沈南星一眼,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向他道了声谢,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沈南星再次叫住她。 褚明珂再次抬头,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回事,有话不能一口气说完么? 沈南星的视线从褚明珂的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一向没什么温度的声音在内堂响起:“整理好仪容后再出去。”说完,他转身离开。 闻言,褚明珂立即想起他方才审视的目光,心上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戴,不就是鞋子上因逃跑时沾了点回,衣裙下摆也因那会逃命时弄出了些褶皱,她早就整理过了,苏叶都说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就知道,他见了她就没有不挑剔的时候,从前在飞云谷时嫌她穿得鲜艳,到了中都连鞋上沾点泥灰也要管。 谁理他谁有病。 褚明珂气呼呼地朝外头走去,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沈南星,同乔掌柜打了声招呼后扬长而去。 沈南星不动声色地望着褚明珂离开的背影,眸光沉了沉。 小姑娘不听话,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不注意些,中都不比飞云谷,哪能像之前那样随意。 从庆春堂出来后,褚明珂便催了丁全往家里赶。 刚迈上门槛,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从院内冲出来,褚明珂差点被他撞到。 苏叶眼疾手快一手扶住褚明珂,一手推开小厮,斥责他:“你怎么回事,走路时不看路的吗,差点撞到大小姐。” 小厮突然被推坐在地上本就有些懵,听说差点撞倒大小姐,立即跪下磕头:“对不住大小姐,小的不该冲撞您,请大小姐高抬贵手,让小的先去给公子请完郎中再行责罚。” 褚明珂此时认出了这名小厮,的确是褚明琮身边的小厮青豆,又听说他是去给褚明琮请郎中,心里不由得也有些着急:“明琮怎么了?” “公子病了!”青豆哭丧着脸,“老爷让小的去请沈郎中。” “你快去。”褚明珂催促他,转头吩咐还在门口没有走远的丁全:“你带青豆去庆春堂,将沈郎中请来,要快!” 去落音轩的路上,褚明珂很自责,今日她以褚明琮作为幌子出门,离开时还对褚明琮扯了谎,如今褚明琮出了事,心里实在难安。 到了落音轩,褚明珂便见到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她们个个神色凝重,褚明珂的心里更加不安。她摆手示意丫鬟婆子免礼,直接朝褚明琮住的东厢房走去。 刚到门口,听见屋内有人在说话。 屋内,褚景桥看着床上的昏迷不醒的儿子,揽着伤心过度的秦氏,安慰她:“你放心,乔掌柜说了,庆春堂来了个会解毒的沈郎中,前几日有个小姑娘中了与明琮同样的毒,沈郎中给她解了。等沈郎中一到,明琮身上的毒自然解了。”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表明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我知道的。”秦氏的声音轻轻地,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泪水不断往下滑落:“都是我的错,他们十二年前已经借我的手害了明珂,如今明琮又被害。明珂之前提醒过我,明知那些人回来了,我应该小心些的。” “不怪你。”褚景桥温声劝正自责着的秦氏:“十多年过去,我们都没料到那些人会卷土重来。说到底还是我的错,若我当年下手时留一丝余地,若我的动作快些,便不会被他们抓到把柄,孩子们便不会遭遇这些。” “明琮怎么还没醒,他才五岁,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你放心,不会的,明琮的身子骨比他姐姐幼时强,治疗时也不用走弯路,不会留下后遗症。” “景桥哥,我好怕……” “别怕,咱们一路经历了多少事,不都过来了,可见天无绝人之路。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孩子们……” 屋里的两人絮絮说着,褚明珂没法再往前前进一步。 照他们的意思,她误会了秦氏三年,十二年前她中毒并非秦氏故意,而是秦氏被人利用,难怪爹爹一直说秦氏不会害她。既是如此,他们为何不早些对自己说,还让自己误会了这么久? 褚明珂的心里像是有猫在挠,她必须知道答案。 一名丫鬟从端了盆用过的水从屋里出来,见褚明珂站在门口,下意识地给明珂问安行礼。 褚明珂知道屋内的人定然会听到动静,索性抬步进屋,她一眼便看见了朝门口走来的爹爹。 爹爹问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褚明珂心头一跳,爹爹这一句问得好莫名其妙,一般人会问“你怎么来了”,他这一问反倒是像想掩盖什么,她干脆也打马虎眼:“刚到,回来时听青豆说明琮病了就过来看看,明琮怎么了?” “他没事。”褚景桥回头看了一眼,平静道:“小孩子贪玩,今日在外面玩得久了些,受了些风寒,睡一觉就好了。” 褚明珂心惊,对方的手都伸到府里来了,爹爹竟还想着隐瞒她,纸如何包得住火? 褚明珂朝屋里走:“我去看看他。” 褚景桥状若无意拦在他面前,故作轻松道:“他没事了,睡着了。” 秦氏原本在床沿坐着,此时也站了起来,甚至朝褚明珂挤出一个微笑:“明珂来了。” 褚明珂觉得这两人的态度诡异极了,原本想要询问的话问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见他们俩煞费苦心一左一右地挡住自己的视线,褚明珂将到了唇边的话吞了回去,罢了,既然他们不愿说,她便自己去查。 褚景桥还道:“时近年关,外头有些不太平,你最近少往外头跑。” “我明白的。”褚明珂口里应和着,决心旁敲侧击一下:“爹爹您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今日我在外面遇见几个人,他们说让我随他们走一趟。” “你没事吧?”褚景桥的脸色果然变了,问褚明珂:“对方是什么人?” 褚明珂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摇头:“我不知道,但他们来势汹汹,态度恶劣,我让苏叶与丁全将他们赶走了。” 褚景桥舒了口气,交代褚明珂:“最近的确有人想找爹爹的麻烦,是生意上的对手,不过并非大事,爹爹很快便能处理好,你不用担心,安心备嫁便是。你最近也少出门,若实在要出去,我给你新拨了四名护院,从昨夜起就守在你的院外,你出门时带上他们。” 关于亲事,褚明珂此时没有心思再同他争辩什么。褚明珂瞧着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发紧,说到底爹爹是不希望自己操心。同时,她也意识到,爹爹另派护院守着自己,并非要将她软禁,而是想确保她的安全。 门外突然传来青豆兴奋的声音:“老爷,沈郎中来了!” 褚明珂回头,果然见沈南星正迈上台阶,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褚景桥满脑子都是疑问,来的人为何是沈南星? 他今日去庆春堂时来不及多问乔掌柜,不知他口里的沈郎中竟然是沈南星。他看向褚明珂:“你先回去歇息,等你弟弟好了,我差人告诉你。” 这便是要支开自己了,罢了,褚明珂在心底叹了口气,先让沈南星给弟弟解毒。 褚明珂冲褚景桥和秦氏颔首,利索地退了出去。 见褚景桥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沈南星主动开口打破沉寂:“褚叔叔,明琮在哪里?” 褚景桥看着如往常一般沉静的沈南星,让开路:“贤侄请。” 沈南星听了青豆描述的褚明琮的症状后,心里猜了个大概,也做了些准备。褚明琮所中之毒与前几日小姑娘所中之毒一样,由于中毒时间不长,沈南星很快便列好方子。褚景桥吩咐了丫鬟去熬药,他请了沈南星去另一间屋子说话。 褚景桥开门见山:“贤侄之前不是拒绝了与小女的亲事么,为何会来中都?又为何会在庆春堂坐诊?” 第17章 沈南星觉得,他来中都是他想与褚明珂道歉,留下来也只是想尽尽当师兄的责任,此事是他与褚明珂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没有必要事无巨细让褚景桥知道,遂半真半假地回答:“回褚叔叔,小侄来中都是因为有人求诊,不日便会启程回飞云谷。” 沈南星也知道褚景桥担心的是什么,他诚恳道:“褚叔叔放心,小侄记得之前答应您的事,小侄定会信守承诺。” 褚景桥松了口气,他不是反悔拒亲,也不是前来纠缠,对沈南星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求你。” “褚叔叔请讲。” 褚景桥道:“明琮今日中毒之事,请你不要告诉明珂,我不想她担心。” 沈南星并不赞同褚景桥瞒着褚明珂,但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他回答:“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若褚明珂不问,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她若问起,他也没有隐瞒的道理。毕竟,褚景桥并非他师兄,他只有褚明珂这一个师妹,尽量给她想要的。 “褚叔叔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褚景桥摇头。 沈南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侄告辞。” 褚景桥望着沈南星离开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在原地叹了口气。 褚明琮用了药以后,中毒后没有血色的小脸上透出健康的粉色,秦氏看着他肉眼可见地变好,一直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见褚景桥心事重重地回来,秦氏的心又猛地揪在一起,颤声问道:“明琮所中之毒可有不妥之处?” 意识到自己的这副神态吓着了夫人,褚景桥连忙解释:“没有的事,明琮的毒解得很顺利,我是在想沈家那小子。” 秦氏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她想起褚明珂之前每年都会喜气洋洋的出发去飞云谷,想着方才第一次见到的沈南星,感慨道:“明珂的眼光不错,沈公子的确一表人才,人看起来也稳重可靠,可惜……” 褚景桥接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秦氏叹了口气:“明珂性子好,模样也好,是沈公子没有福气。” “这孩子的来历特殊,如今看来,我们应该庆幸他对明珂无意。” “不过……”秦氏满怀忧虑看向褚景桥,“我有些担心明珂,多年的感情割舍起来并不容易,咱们又在这马不停蹄地催她相亲,女儿家的伤都在心里,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她不愿与我亲近,我也不知如何能让她对我敞开心扉,你多抽空陪陪她。” 褚景桥本来想说明珂自小性子乐观绝不会钻牛角尖,但转念一想他自己也曾被别人这样评价过,可他确实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弯路,他沉默良久,缓缓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些。” 褚景桥夫妇讨论褚明珂时,沈南星已从落音轩出来,他走得很慢,以防褚明珂有话想问他。 直至行至褚家大门口,他仍然没有等到褚明珂派人来找他。沈南星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来路,很快释然,她不来也好,小姑娘就该无忧无虑的,不要操心这些事。 ** 褚明珂偷听褚景桥与秦氏说话时,苏叶一直陪在褚明珂身侧。她见褚明珂自回来后一直一言不发,只是在桌前呆呆坐着,张了几次嘴,最终将安慰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准备好茶水以及可口的点心,摆在褚明珂的面前。 良久,褚明珂终于抬起头,她看向苏叶:“你去将丁全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苏叶担心褚明珂听了褚景桥与秦氏的话后乱了阵脚,提醒她:“您亲自问他?” 褚明珂点头:“之前我查秦氏与贺玄启他们,之所以偷偷进行,是怕被他们发现后太过被动。如今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就从遇刺为借口,光明正大去查,向他们表明我的态度,我想让他们早些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苏叶应声退出去,丁全很快便随着苏叶一起到来。 褚明珂问丁全:“听说你来褚家之前是镖师?” 这是褚明珂主动关注自己的来历,丁全觉得大小姐这是要将自己当成心腹,他挺起胸膛朗声回答:“回大小姐,我之前确实是镖师,跑过不少镖,也去过不少地方,对江湖中的规矩也颇为了解,大小姐若有命令,在下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褚明珂被丁全这一番慷慨陈述弄得有些尴尬,她指着凳子让丁全坐下,道:“我没有命令,也不需要你死而后已,向你打听点事。” 丁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依言坐下,冲褚明珂露出一口白牙:“大小姐想知道什么?” 褚明珂道:“我之前让你打听秦家、汪家与吕家,按理说你并非中都人,为何打听起消息来又快又准?你有什么诀窍?” “这……”丁全面露难色。 “涉及到你的谋生手段?”褚明珂了然,“是我唐突了。” “没那么严重。”丁全连连摆手,他看着褚明珂,面皮一点一点发红,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道:“其实,那些消息不是我自己打听来的,是我从天一斋买来的。” “天一斋?”褚明珂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天一斋不就是间戏院吗?还能买卖消息?” 见褚明珂对此事完全不知,丁全认真向她解释:“一般人都会以为天一斋只是间戏院,其实它以消息准确而闻名,有不少江湖人和朝廷中人从那里买消息,只不过知道天一斋这门生意的人不多。” 褚明珂追问他:“你之前打听过贺家、汪家与吕家,除了你告诉我的那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丁全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买到的消息都告诉您了。天一斋虽然的消息虽然灵通,却是个烧钱的地方,我打听那三位公子的信息时,一条消息花一两,我一共花了三两。要想知道这几家更多更深入的消息,价格翻了不止一倍两倍,而是几百倍,我买不起。” 褚明珂觉得这天一斋还真是个好地方,别的东西她没有,但她钱多,何愁买不到消息。褚明珂起身吩咐苏叶和丁全:“你们俩准备一下,陪我去一趟天一斋。” 苏叶望了眼明月轩院门口的方向:“让护院跟着吗?” “跟着吧。”褚明珂想也不想回答,若是让爹爹那里可以买卖消息,说不定也能帮上他的忙。 ** 作为中都最有名的戏院之一,天一斋所处的位置并不算好,这里的服务态度也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天一斋受欢迎。因为它的戏文更新得更快,也更好看。 乘着马车出了褚家,经过庆春堂,再西行约一炷香时间,褚明珂一行三人到了天一斋门前。 天一斋午时后开门,褚明珂算着时间到了,可到了后发现天一斋并未开门,但大门虚掩着。 丁全去敲门,过了半天,里面走出来个伙计。 伙计手里抓着一块抹布,口里叼了根不知道什么做的签子,懒洋洋道:“敲什么敲!没看见还没开门吗!” 丁全赔着笑,小心翼翼道:“不是过了午时便开门的吗?这时间都已经过了。” 伙计皱着眉头看了眼门板,不耐烦地嘟哝道:“告示呢!”他低头在地上找了找,找出一张红纸拍在门板上,没好气道:“看到了没,上面写了,今日起申时才开门。” 丁全回头看了眼褚明珂的神色,见她虽然脸色很不好看,却还沉得住气,再次客气道:“我们是来找萧掌柜的。” 闻言,那人的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他又恢复成不耐烦的样子:“萧掌柜不在,半个时辰后再来。”说完当着褚明珂三人的面,啪地一声将门关上。 “你!”苏叶攥起拳头,想一把将门砸开,冲上去和他打一架。 褚明珂也气得不行,但还是拉住了苏叶:“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的时候和爹爹走南闯北去求医,见过不少人,也碰到不少钉子,有的人虽然态度不好,却未必是在针对他们,多想想来意便会好很多。 苏叶仍然气呼呼的,埋怨丁全:“你怎么不早说这些人态度恶劣,也好让我有所准备。” 丁全看了眼尚算平静的褚明珂,替自己辩解道,声音有些弱:“来的路上我说了,这里的人态度不是很好。” 褚明珂却关心着另外的问题,问丁全:“我注意到,你刚才说要找萧掌柜时,伙计的神情变了,这位萧掌柜有何特殊?” 丁全一拍脑袋,赧然道:“对不住啊,大小姐,我忘记说了,找萧掌柜是个暗号,表示想要从这里买消息。” 找萧掌柜,买消息,褚明珂暗自琢磨了一下,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叶望了望天,问褚明珂:“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褚明珂想了想,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回去的话时间太匆忙,也无心去别去,她问丁全:“附近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吗?” 丁全的眼珠转了转:“有!我知道附近有条河,地方不远,景致也不错。” 于是,丁全带着褚明珂与苏叶朝河边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一处巷口时,苏叶扯了扯褚明珂的袖子,提示她朝巷子里看,问她:“小姐你看,那人像不像沈公子?” 第18章 褚明珂顺着苏叶的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沈南星正倚在巷侧的屋墙上。 他为何会在这里?褚明珂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 沈南星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褚明珂后也很惊讶,两人对望,一时无言。 沈南星先打破沉寂,他一只手撑着墙直起身子,迈着四平八稳地步子走到褚明珂跟前:“你来这里做什么?” 褚明珂望着沈南星有些发白的脸,心中有所触动,这人真是不小心,都入冬了,出门前也不知道添件衣服。 不过,对上沈南星带着审视的眼神,褚明珂知道自己的烂好心又泛滥了。本想回他一句干你何事,转念一想,沈南星先是给庆春堂解了围,又告诉了她爹爹遇到困难了这个关键信息,他还替弟弟解了毒,他误会她的事已经道过歉,抛开他不喜欢她这一点,他并没有对不住她的,老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反倒落了下乘。 褚明珂暗暗平复了一下心情,尽可能平静道:“我来看戏,不过戏院还没开门,打算待会再过去。你呢,不在庆春堂坐诊,为何在此?” 沈南星道:“庆春堂有胡元看着,附近有个老病人,我来看看。” 话刚说完,巷子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 沈南星转身,和褚明珂一起看向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沈南星对褚明珂道:“病人的家人来接我了,我先行一步。” 两人点头别过,褚明珂先转身离开。 确定褚明珂走远了,沈南星轻唤身边的男子:“林严,扶我一把。” 林严的动作很快,却差点没有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南星,他将左手三指搭在沈南星的脉门上,一双浓眉紧紧蹙在一起:“你体内的毒复发了。” 沈南星的气息有些不稳:“不碍事,回去再说。” 林严忙扶了沈南星往他来时的方向走,拐了两个弯,两人进了天一斋的后门,林严将沈南星安置在一处幽深的小院中。 估摸沈南星休息得差不多了,林严拎了壶热水来找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推至沈南星面前:“你身上的毒之前不是一直控制得很好么?怎么突然复发了?” 沈南星淡淡道:“替人解毒,不可避免地接触了点。” 林严想起了什么,突然惊讶出声:“你这回解的不会是褚大小姐年幼时中的那种毒吧,听说谷主当年给她解完毒后也是调养了许久。” “不该问的别问。” “行行行,我不问这些。”林严看着面色依旧惨白的沈南星,定定地看着他:“那你总可以说说你为何到了中都却不与我联系吧,若不是今日阴差阳错在庆春堂遇到你,我竟不知道你来了中都。” “我这不是如约来找你了。”沈南星看着杯子里升起的热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若是去得晚一些,你恐怕已经倒在巷子里毒发身亡了。”林严没好气。 沈南星捧起茶杯,不想就这个问题与他多说。 林严想起沈南星在褚明珂离开前死命强撑的模样,促狭的眸子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方才同与你说话的那位女子便是褚家大小姐吧,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听说她年年都会去飞云谷找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人娶回去?” 沈南星抬头,锐利的眸光落在林严的面庞上:“不许胡言,她去飞云谷只为去找师父调理身体,我也只当她是自家妹子,她不日便要嫁人了。” “啊?”林严满脸狐疑地看着沈南星,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丝不寻常。看了会林严便放弃了,这人若真想隐瞒些什么,旁人便难以看出端倪。 林严想起去碰沈南星之前伙计说的,问他:“你知道么,褚大小姐来过天一斋了,说是想要买消息。你猜……她会买什么消息?” 沈南星坐直身子:“她来买消息?” 林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直空瓷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是啊,他们说是要找萧掌柜,不是买消息难不成来看戏?” 沈南星的眉心拢在一起,褚叔叔不让他将褚明琮生病的真相告诉她,她也没有问自己,还以为褚叔叔想办法说服了她不管这事。 难道她其实已经知道了真相,想背着褚叔叔调查褚家到底出了何事? 沈南星问林严:“我今日亲耳听见,有人威胁褚叔叔,逼他限时交出某样东西,你可知道褚家到底遇到了何事?” “这我倒没有关注过。”林严不紧不慢地回答:“你也知道的,天一斋专门替顾客打探信息,但褚景桥从来没有来找过我们,我们并没有特意打探过褚家的消息。不过,你若是想知道,我怎么着也能给你打听出来。倒有一点我现在可以确定,褚景桥近日私下转手了不少铺子给汪家,看起来确实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林严又想起了件事:“伙计告诉我,褚家上次派来打听贺家、汪家与吕家的护院这次也来了,随褚大小姐一起来的。难道说褚景桥之前不来找我们是他不方便出面,所以让褚大小姐来买消息?”说完后林严又自顾自摇头:“不对,那伙计上次也没问别的,单单问了贺家、汪家和吕家三个年轻人的作风品行。” 沈南星接话:“师妹打听那三人的消息并非受褚叔叔所托,褚家安排了她与那几人相看,她大概是提前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小姑娘还算明智。 林严见他无比自然地说出褚明珂要与人相看的消息,脸上丝毫没有异样,不由得有些怀疑之前的猜测:“她真的要与人成亲了?” 顶着林严探究的目光,沈南星神色自若地点头。 “相中了谁?” “贺玄启。” “可惜了。”林严毫不掩饰惋惜之意:“原本还以为褚大小姐能破了你此生不成亲的誓言,看样子你果真要孤独终老了。不过……”林严感慨道:“不得不说,褚家给褚大小姐选的这几位相亲对象都不错。贺玄启,大理寺少卿,年轻有为,是户部尚书的得意门生;汪康平,太后心腹汪嬷嬷的亲侄儿,背靠太后,只要大盛的江山不倒,汪家便会平平安安;吕同方,吕家家中三代为史官,是清流中的清流。这三家均为朝廷的中立派,无论褚家得罪了谁,本朝有祸不及出嫁女的规矩在前,褚大小姐只要嫁给其中任一位,再大的灾祸也落不到她头上。” 沈南星淡淡嗯了声。 林严正口若悬河,见沈南星一副毫不吃惊的模样,他不由得惊呼:“这些你都知道?” 沈南星没有否认:“当郎中的,总能知道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小姑娘性子单纯,知道了她在同人相看,身为兄长的,总得替她把把关。 林严显摆失败,很是郁闷。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掌柜的,客人来了,是上次来过的褚家的护院,这次还带了两位女子。” “行了,知道了,带他们去会客室。”林严不耐烦的回应。 沈南星见他要出去,提醒他:“戴上面具。” “不用了吧。”林严不情愿:“也就是匆匆照了个面,大不了我再换身衣裳出去,她未必认得我。再说,□□糊在脸上多不舒服。” “带上,以防万一。” “行行行。”林严更加郁闷了,出去之前给了沈南星准话,“放心吧,不会让人看出你我之间的关系的。” 褚明珂没等多久,便看到一个样貌普通的年轻男子进来,丁全看出了异样:“阁下并非萧掌柜。” 褚明珂顿时提高了警惕,苏叶也暗暗状若无意将手放在腰间,准备随时拔出软剑。 林严看着他们一个个这样戒备自己顿时心梗,沈南星就是个祸害,他一来自己都没办法以真面目示人。他垮着假脸,沉默着走到褚明珂对面的椅子上大喇喇坐下,没好气地反问丁全:“谁告诉过你,萧掌柜是一个人?” 丁全楞了一下,师父的确没有说过,只说要想买消息就得记下“找萧掌柜”这句暗号。又见他满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丁全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当然了,忙赔笑道:“对不住,是我弄错了,我们来找您是想打听点消息。” 林严没看丁全,目光落在褚明珂身上,漫不经心地开口:“想知道什么?”心里不住替沈南星可惜。 褚明珂被林严带着打量的目光盯着,心里有些不高兴,觉得此人也太无礼了些。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听说只要出得起价钱,天下间没有你们打探不到的消息,是吗?” 林严在心里琢磨,这姑娘要样貌有样貌,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没有主意的,怎么就没有拿下沈南星呢? 可惜自己不再谷里,若是有他在一旁支招,说不定沈南星早就破了誓言了。可惜可惜。 这下不止褚明珂意识到了林严的行为不妥,苏叶与丁全也看出了林严的目光不太正常。丁全轻咳了声,苏叶走到褚明珂身前,挡住林严的视线。 对上苏叶冷若冰霜的视线,林严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态,尴尬地笑道:“褚大小姐说什么话,你能来这里,自然是听说过我们的实力,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日渐丰腴,可以放心入坑。如无意外,明日起每日上午九点更新,其余时间显示更新或修改表示在捉虫。求收藏,求作收~ 第19章 褚明珂虽然不喜林严的态度,心里却很清楚,她要想尽快得到消息,还得靠眼前之人。褚明珂掩下面上的不喜,平静地问林严:“我想知道,褚家正遭受着什么样的危机,是谁在冲褚家下手?” “这个不难,我到时候让人告诉你。”林严答应得很快,“老规矩,先交钱,再给消息。” 褚明珂惊讶:“你现在不知道?” “对啊。”林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人手有限,还有其它的主顾,不可能天天盯着你家,既然没有天天盯着你家,怎会知道你家遭受着什么危机,又是谁在冲你家下手。再说了,收了钱就得对消息的真实性负责,我们的人得去核实。给你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倒也容易,可你拿了没用啊,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褚明珂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问他:“多少钱?” 林严伸出左手,竖起两根手指:“两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苏叶与丁全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来前有所准备,料到了价钱并不便宜,却没想到竟然贵到这个地步。 苏叶忍不住道:“你这也太坑人了吧,上次丁全从你这买消息,才三两银子。” 林严露出标准化的笑容给她解释:“这你就不懂了,丁护院想知道的消息和褚大小姐想知道的消息能一样吗,这些消息我都得派人去一一去查的,兄弟们的车马费伙食费打点费,走到哪里都要钱,就算是褚大小姐亲自出马,这些钱也是避免不了的。再说了,两条消息两千两,我这是还是看在……丁护院是老主顾的份上才降价了的,不然怎会如此便宜。” “什么车马费要这么贵?”苏叶不服气,她与丁全的工钱一个月才一两银子,这还是褚家给的工钱高。这人摆明了就是看褚家有钱,这才狮子大开口。 林严无所谓地摊手:“那你们就另请高明咯。” 褚明珂知道苏叶是好心,但消息在人家手里。她要人手没人手,也打探消息的渠道没有渠道,爹爹与后娘也不愿透露消息,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得到想要的消息,她问林严:“给我个具体时间,我何事能得到准确消息。” 林严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成交。”褚明珂吩咐苏叶给钱,对林严说道:“三天内我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林严接了银票,笑眯眯地看着钱庄的印记,忙不迭地应承:“好说,好说。” 离开的时候,苏叶忍不住瞪了林严一眼,吐出两个字:“奸商!” 林严瞧着她那气呼呼的模样觉得不可思议,人家大小姐都不心疼,小丫鬟倒是心疼上了,可真有意思。 待人走了,林严拿着银票,乐颠颠地朝沈南星所在的小院走去。 ** 天一斋的戏楼共有两层,一楼北侧设有戏台,观众席位沿戏台三面布置,二楼设有雅间。褚明珂一行出了会客室,在伙计的带领下,七弯八拐后从一间雅间走出。 一出门,热闹扑面而来。宾客已落座,琴师乐手已就位,只等在后台做准备的角儿登场,到时又是另一番热闹。 褚明珂今日无心听戏,出了雅间便下了楼,径直靠大门口走去。 下了楼梯没走几步,看见贺玄启从大门口跨门而入,好巧不巧的,贺玄启的目光正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褚明珂并不想让贺玄启知道她来天一斋买消息的事,至少潜意识里她觉得此时不是最好的时候,她敛了敛心神,神色自若地朝贺玄启迎上去,大大方方地问他:“你也来看戏?” 贺玄启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褚眀珂,见到她也楞了一瞬,随即露出微笑:“不是,来办点事。” “那你先忙。”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找个人问几句话。” 戏院里的光线有些暗,褚明珂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听见他说:“我过会来找你们。” “好。”褚明珂点头,待贺玄启走后,她暗舒一口气,她看了下所处的位置,从贺玄启进门时的角度来看,他可以认为她准备出门,也可以认为她去柜台找掌柜。 既然决定将买消息的事先瞒着贺玄启,那便要将戏做得足些,褚明珂走向柜台,问掌柜是否有雅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褚明珂在伙计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二楼,只不过此时进的是另外一间雅间。 戏台上,角儿已经登场,咿咿呀呀地唱念起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伴着唱作念白阵阵涌来,外头演的是一幕皆大欢喜的戏,正值精彩的时候,褚明珂却觉得心烦。 不多久后,贺玄启便到了雅间,他进来时留意到褚明珂的脸上无半点笑意,反而愁眉紧锁。 不过,贺玄启也能理解她,他走到褚眀珂身侧,轻声问她:“不喜欢这幕戏?” 褚眀珂冲贺玄启扯出一个笑容:“实不相瞒,本想来散散心,到了后才发现根本没心思听戏。” 贺玄启道:“既然如此,不如出去走走?” 褚眀珂正有此意,同贺玄启一起离开天一斋。他们不知道的是,从林严离开会客室起,他与沈南星的对话一直没有绕过他们。 林严先是喜滋滋地拿着一叠银票在沈南星面前抖了抖:“你空有一手好医术,却一年到头带着深山里,你若是出来开间医馆,哪怕不借飞云谷的名头,来重金求诊之人定然也会络绎不绝。” 沈南星看清银票上的数额,眸光沉了沉,问林严:“她给你的?” “对啊!”林严笑眯眯道:“褚家反正钱多,两千两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既然她是你的师妹,你是我的兄弟,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间相互帮扶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沈南星冷冷地看向林严:“退回去。” 闻言,林严忙往后退了两步,在沈南星够不着的地方站定,满脸难以置信道:“不是吧大哥,钱都到手里了,你还让我退回去,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不退,收钱办事天经地义,再说她也不差这点钱啊。” 沈南星定定看着林严,也不说话。 林严被他看得发毛,想起沈南星入鬼魅一般的下毒手法,又想起自己同他同处一室,顿时泄气了,“好好好,我退一半总行了吧,总不能让我白干吧。” 沈南星看着他一幅财迷的模样,冷冷问他:“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我的。” “你不至于吧!”林严对沈南星的坚持感觉到不可思议,“我答应你的与答应她的本来就是一件事,不冲突。” 沈南星纠正他,“你先答应我查褚家的问题在先,你只是将你查到的消息告诉她而已,根本不废你半点精力。”他起身替林严倒了杯,塞到林严手里,“至于你费的那点唇舌,喝口水润润嗓子。” 再说了,她既是背着家里人来打听消息,花的自然是她自己的钱。小姑娘即将嫁人,多拿些钱在手里傍身,没有坏处。 林严不满地看着沈南星,这家伙就是死脑筋,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褚家的家业在那,两千两对褚明珂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他口口声声只当人家是妹子,竟护短到这种地步,说其中没有猫腻他才不信。 林严垂下头眼珠直转,反正沈南星也不可能亲自去问褚明珂,不如暂且应下。林严故作不情愿地举起茶杯,假装顺着沈南星给的台阶下了,他道:“好了好了,听你的,我还回去就是了。”说完举起茶杯,仰头将杯中的清水饮尽。 一杯水下肚,林严的面容很快扭曲起来,他捂着腹部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南星:“你在水里放了毒!” 沈南星淡淡道:“你惯会阳奉阴违,给你提个醒,不行。” “你!”林严想干脆吐出一口鲜血喷在沈南星脸上。 可腹部在翻江倒海,整个身子也在发抖,林严无奈,掏出银票双手送到沈南星面前,咬牙切齿地“恳求”他:“给我解药。” 沈南星没有拿银票,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他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递给林严:“我不方便拿去给她,你想办法还回去,不要让她看出端倪。” 林严吞下药丸,腹部的痛感很快消失,可他仍旧气得半死。怄死人了,替人办事,不能收钱不说,还得想方设法将钱送回去,和不能让人看出异常,这都是什么事。 林严气呼呼地看着林严:“有你这么对待兄弟的吗?” “这毒对你没坏处,可以助你排出体内的废物。” 林严仍旧没好气:“就是会痛得人死去活来嘛!” 沈南星抬眉:“不能取不义之财。” 林严呵了声,懒得搭理他。可沈南星这人就是个锯嘴葫芦,自己要不说话,他能一天不开口。林严重新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顺顺气,问沈南星:“还有个事,贺玄启也来找我了,你猜他想知道什么?” 听到贺玄启的名字,沈南星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用眼神催促林严快说。 林严没有错过沈南星眼神的变化,觉得关子卖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开口道:“他来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信息……”说完顿了一下,得意地看着沈南星:“你!” “我?” 沈南星难掩惊讶之色。 第20章 “不错。”林严点头,“他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你怎么答复他的?”沈南星恢复平静。 林严理智气壮地回答:“我怎么答复他的,生意都到跟前了,难道我能不做?”他的眼珠咕噜噜直转,想从沈南星面上看出异样的情绪,却发现他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顿时失去了继续卖关子的兴致。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林严懒洋洋道:“我跟他说,帮他打听你的消息当然没有问题,老规矩,先付钱,再给消息,我让他先给我三千两银子。” 沈南星的唇角微微翘了翘。 林严没有注意沈南星唇边一闪而过的微笑,无精打采道:“贺玄启没钱,肯定没办法一下子拿出三千两,所以他什么也没打听到,走了。” 突然,林严体内潜藏的八卦之魂活跃起来,他问沈南星:“你说,你在庆春堂坐诊时并没有隐瞒和褚大小姐之间的师兄妹关系,贺玄启是褚家相中的姑爷,他还能来和褚大小姐一同看戏,说明两人相处得还不错。那他为何不去向褚大小姐打听你的消息,反而高价从我这里买呢?他又为何要打听你的消息?” 这也是沈南星听到这件事后惊讶的原因。 思忖片刻,沈南星开口:“他来找你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猜,可能他向师妹打听过,但师妹没说,他不想令她为难;另一个可能性是他乃公门中人,掌理的是刑狱案件,可能有案件要查,见我医术精湛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事前多了解我一下。” “不对。”林严摇头,“我倒觉得另外一个可能性更大。”他突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他来调查你这是出于男人的嫉妒,他听说了褚大小姐之前年年都去飞云谷找你,想知道你们俩之间到底有何瓜葛,这种事,他总不好亲口去问褚大小姐。” “不可能。”沈南星回答得斩钉截铁,“褚家父女重信用,不会向外人透露飞云谷的下落,他不可能知道师妹之前是去的飞云谷治病。” “你傻呀。”林严觉得沈南星脑子有时转不过弯,“他们俩既然要成亲,今后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还要有秘密吗?他又不是外人。” “家人之间是有秘密的。”沈南星淡淡回答,有的秘密能毁人人生,夺人性命。 林严觉得沈南星说完这句话后情绪有些低落,他莫名地挠头,他说错什么了吗? 沈南星起身:“我休息好了,先走了。” 林严忙站起来跟上沈南星,想起去巷子里见到沈南星时的情景,问他:“你身上的毒没事吧?” “无碍,只要不再碰到那种毒便没事。”那种毒便是褚明珂与褚明琮所中之毒,其名为碧落引,只不过沈南星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他自己不提,别人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提。 “不是将最后一味药引的下落告诉你了吗,还没拿到?” “到时再说。” 送沈南星出门口后,林严望着沈南星离去的背影,眼里直冒小火花。 他想到了,沈南星之所以突然情绪低落,定是听到褚明珂要与别人成为一家人,他心里介意! 一定是这样! ** 接下来两天,褚明珂除了去看望褚明琮外,没有踏出明月轩半步。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一刻得不到天一斋的消息,内心一刻难安。 第三天,用过午饭后,褚明珂准备小憩,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成眠。 苏叶轻手轻脚进来,见褚明珂没睡,才开口道:“小姐,丁全打听到天一斋有新的戏文上演,您要去看看吗?” 这是和林严约好的暗号,有新戏文上演意味着天一斋那边来信了。 褚明珂腾地从床上坐起,迫不及待道:“快帮我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 二人收拾好后,一刻不停地赶往门口,褚明珂没有料到的是,她爹此时正好从外头回来,刚走下马车。 褚明珂看着他那风尘仆仆的模样,知道他一定是在为家中的事情奔波劳碌,想要为家中分忧的心情更加迫切。 褚景桥见褚明珂身后跟着四名护院,嘱咐了褚明珂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后,目送褚明珂离开后跨入院中。 快到落音轩的院门口时,褚景桥先整理了一下仪容,仔细抻了抻衣袖,确定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疲惫后,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院门口。 院内的丫鬟婆子看到褚景桥,个个露出喜气洋洋的笑容,离房门最近丫鬟小跑至房中,告诉秦氏这个好消息:“夫人,老爷回来了。” 很快,秦氏便迎了出来,两人遥遥相对,相视一笑。 进了内室,秦氏满脸心疼,替褚景桥宽衣时柔声问他:“这回又忙了两天一夜,有进展吗?” 褚景桥轻轻地摇头,满脸苦涩:“有也没有,托人给宫里递了个话,那边说是有数了,不过云州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辛苦你了。” “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褚景桥换上了干净衣衫,接了秦氏递上来的温热帕子抹了把脸,“孩子们这几日怎么样?” “都挺好的。”秦氏接了褚景桥用过的帕子放入盆中,绕到褚景桥身后替他揉肩:“明珂这几日没有出门,来看了明琮几趟,其余的时间也就在房中看看话本,和丫鬟在院子里玩,也没有要退亲什么的;明琮连续喝了几天汤药,气色一日比一日好。” “难得见到她这样安静,懂事了。”褚景桥评价,“既然她不再反对,你抽空和贺夫人商量下,将日子定下吧。” “已经在安排了。”秦氏柔声道:“不论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至少保住了一个。” 褚景桥伸出手,握住秦氏按在肩上的手,转头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只给明珂找好了退路。” “什么话。”秦氏低下头,羞涩地笑了,弯弯的眉眼里满是柔情:“你若是有更好的办法,肯定早就替我们想好了,只不过有些事情由不得人。说到底,你我能有今日、我们能破镜重圆、能生下明琮,都是托了明珂的福,我们该知足。” 褚景桥也想起了往事,笑着感慨:“是啊,幸好有她。” ** 到了天一斋,褚明珂在上次见面的会客室见到了林严。 一见面,林严便将一沓银票推至褚明珂面前,忍者肉疼,云淡风轻道:“还给你。” 褚明珂秀气的眉头锁在一起:“什么意思,你打听不到我要的消息?你要毁约?”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林严又是一阵心梗,还不是某些人以毒迫人!他缓了缓,尽量神色自若道:“你要打听的消息是现成的,本店最是童叟无欺,既然没费那个力,便不能收你的钱。” 褚明珂觉得难以置信,乌溜溜的眼中满是不解:“你免费告诉我消息?” “倒也不是免费的。”褚明珂的话提醒了林严,他从一沓银票里拿了一张折起来揣好:“收点茶水钱。” 才一百两,沈南星总不至于毒他吧。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家遇到了何事,到底是谁在使坏了吧?” “那你听好了。”林严将桌上的茶杯握在左手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一五一十说道:“此时说来话来,还得从你祖父那一辈说起。” “二十多年前,硕州有两大药材商,一是你家的庆春堂,一是何家的宝林堂。何家不满你家后来居上,栽赃陷害你祖父卖假药,害你祖父锒铛入狱,何家趁机吞并你家生意,从此一家独大。原本与你家有婚约的世交秦家见你家落败,棒打鸳鸯,拆散你父亲与秦家小姐秦菀音这对青梅竹马。从此秦家小姐被秦父逼迫嫁给何家独子何庭光,你父亲远走他乡替你祖父翻案。” “五年后,你父亲带着你祖父的骨灰与年幼的你回到家乡,与此同时,秦家小姐因不能生育被何家虐待得不成人样,被休弃归家。何家担心你父亲复仇,便继续迫害你父亲,但你父亲此次打了场翻身仗,在硕州站住脚。再过了几年,你父亲再次发达以后,一举揭开何家当年栽赃你祖父的真相、以及那些年做的恶事,并将何庭光的儿女全是其妻妾与他人苟合所生传得人尽皆知。何家人颜面扫地,彻底被你父亲赶出硕州这个何家五代人生活过的地方。” “而此次你家出事,是从何庭光再次找上你父亲开始,你父亲似乎有把柄在他手里。” “渴死我了。”一口气说完这些,林严忙端起茶杯往嘴里猛灌。 褚明珂瞠目结舌,原来是世仇,难怪爹爹说是生意上的对手。她那时小,爹爹不同她说这些,她竟不知爹爹与秦氏还有那样一段过去。褚明珂问林严:“我爹爹有什么把柄在姓何的手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严饮尽杯中的茶,将杯子置于桌上,“何庭光最后一次路面是在云州,那之后便消失了。” 一定是故意藏起来了,褚明珂心想。 她设身处地想了下,她若是何庭光,肯定会知道褚家如今的实力,不可能在正面与爹爹叫阵,只能在暗中做些手脚。 这倒也能与前几天沈南星说的有人威胁爹爹吻合得上。 “你不是说没有天一斋打听不到的消息吗?为何打听不到何庭光到底捏着什么样的把柄?”褚明珂质疑。 第21章 林严坐直身子,理直气壮:“天一斋当然能打听到任何消息,只不过目前云州形势特殊,无法及时将消息传出罢了。” “为什么传不出消息?” “你知道大盛和大梁刚在云州打完仗吧?” 褚明珂点头。 云州地处大盛西北,与西边的梁国接壤,两国在此地打了许多年仗。目前已休战,两国在商讨议和事宜。 林严继续道:“云州目前由定远军接管,定远军在云州城内清查奸细,如今的云州易进难出。一旦被认定私自外传消息,要被当做奸细投入大牢的。我能确定的消息都告诉你了,近期不会有新消息传出来,我得让部下悠着点。” 褚明珂有些失望,她知道的这些爹爹也知道,帮不上家里什么忙。 林严见褚明珂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料想她不满意,忍不住问道:“你不会以为这些信息没用处吧?” 褚明珂坦言:“于我而言确实没什么用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他的消息无用,林严的好胜心起:“我还可以告诉你,何庭光手里捏了你爹的把柄,好像是份劳什子文书。”说完后忙不迭补充了句:“事前声明,这条消息我没收钱,不能保证真实性。” 闻言,褚明珂眼前一亮,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何庭光,取回他手里的东西,褚家的危机便迎刃而解了。” 是这个意思,林严点头,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摇头:“我只是说很有可能,这条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确认,不能十分肯定。” 褚明珂却看到了希望,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 林严看着褚明满脸激动,忍不住道:“你不会是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你爹吧。” 褚明珂点头。 “没用的!”林严快速说道:“你爹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何庭光,他还亲自去过云州找他,只不过他没有找到人。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靠你爹的那些人,是找不到何庭光的。” “何庭光现在就在云州?” 林严点头。 “你的人能找到?” “这是当然!”林严满脸自信:“虽然现在没有找到他的落脚点,但只要那人还在天底下呼吸,不可能逃脱天一斋的眼睛。” 说完后,林严觉得他似乎一时冲动说多了,待对上褚明珂明亮的眼神,林严的心里打起了鼓。 果然,下一刻褚明珂便开始同他谈生意:“我出钱,你帮忙找人,价钱任你开,你看行不行?” “当然不行!”林严想也不想就拒绝,到时候他搭进去人力,沈南星又不让他收钱,这买卖亏大发了。 林严拼命摇头,还惦记着不能让褚眀珂看出端倪,他十分为难:“真的不行,我不是不想做这桩生意,实在是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别误了你的事。” 褚明珂却不想放弃说服林严。 她被逼婚的根源在于家里遇到了困难,爹爹没有信心度过此次难关,不想拖累她才催她嫁人。 若解决了危机,岂不是不用着急成亲了。 褚明珂和林严商量:“你没人不要紧,我有人,我亲自带人去云州,到时只要派你的人接应我、告诉我何庭光的位置,钱我照付。” 只要能解决危机,对褚家来说钱根本不是问题。 林严被她的提议吓了一跳:“你知道云州是什么地方吗?本就是苦寒之地,又经历了数年战火,说一句人间炼狱也不为过,你一个小姑娘去哪里能做什么?”她上下打量了褚明珂一圈,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身无长技,又无武艺傍身,到了那里能自己的安全都确保不了,再说了,你爹会让你去?” 褚明珂被林严说得脸色一点点灰败下来,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从萌出这个想法那刻起,她从未想过将此事告诉爹爹。但凡她提出要去云州,爹爹定然会以安全为由,将她关在明月轩里。 可她也大概猜出爹爹为何找不到何庭光的原因,何庭光蛰伏多年才突然对褚家出手,定然会在方方面面防备着爹爹,不会让他轻易找到。 而她就不同了,何庭光根本不认识她,但凡知道褚家的人都知道她是爹爹的掌中珠,爹爹不忍她受一点苦。何庭光不会认为爹爹会派她去找他,更不会想到她会亲自去找他。 再说了,按爹爹行事风格,会尽快将与秦家的亲事定下来,而她答应了贺玄启她不会耽误他娶亲,她无论如何也是要离开的。 与其怀着不安四处游荡,不如去云州一趟,为爹爹的百般爱护尽一份孝心。 褚明珂重新将银票推至林严面前:“云州我一定会去,这是你告诉我何庭光在云州的酬谢,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林严望着面前厚厚的一沓银票,陷入了纠结,挣扎半天,他从椅子上起身,肃然对褚明珂说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此事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他恋恋不舍看了眼银票,狠心扭头离开了会客室。 褚明珂从天一斋回到褚家时,林严约了沈南星,两人在私下见上了面。 一碰头,林严忍不住感慨:“褚大小姐大概是疯了,如今这种形势之下,她还想去云州。” “云州?”沈南星的两条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沉默了半晌,问他:“你同她说了什么,她为何要去云州?” 林严于是将他与褚明珂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给沈南星听。 听林严说完,沈南星狠狠盯着他,一幅想发怒却又不知从何发起的样子。 林严有些心虚,试着解释:“我跟她强调了好几遍,这些消息我还没有确认过,让她不要相信,是她自己要去的,真不是我撺掇的。” 沈南星终于开口,语气冷如寒潭:“你明知她现在一心惦记着家里的情况,还给她希望。” 林严的声音更小了:“其实这也并非虚无缥缈的希望,有九成是真的。”见沈南星关心此事,林严试探着问:“不如,你去劝劝她,让她别去了。” 沈南星没有把握能说服她。 她围着自己转的这些年,他从未说服过她。 可是,她要去的是云州。 “容我想想。”说完,沈南星面无表情地离开。 停在原地的林严一脸茫然,他真的做错了吗? 褚明珂回到家中没多久,院内传来丫鬟的惊呼声:“公子,您慢点跑……” 褚明珂打定了主意前往云州,和苏叶商量如何能不让爹爹生疑,以及如何在云州确保安全。听到外面的呼声,起身站了起来。 一转头,却见褚明琮迈着小胖腿,蹬蹬蹬地朝她扑过来。 褚明珂弯下腰,一把扶住了褚明琮,掏出帕子替他擦额上的细汗,弯唇问他:“姐姐不就在这儿吗,你慢慢走过来多好,跑什么呀?” 褚明琮的小脸因一路跑来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眼底慢慢蓄起了泪水:“我在午睡的时候听见爹爹和娘亲说话,他们说你要嫁人了,我问娘亲嫁人是什么意思,娘亲说嫁人了就意味着姐姐不会住在家里了,明琮不想姐姐嫁人,明琮不想见不到姐姐。” 孩子天真而真挚话语一字一句落在褚明珂的心上,她觉得鼻子也有些酸。 她本就不想嫁人,更何况家中还是这般状况。可爹爹和秦氏一片苦心,她也不能全不在意。 褚明珂柔声安慰褚明琮:“明琮放心,就算姐姐嫁了人,明琮依然可以想见到姐姐。” “姐姐还能和从前一样住在家里?” “当然,姐姐想回家便回家了。” “姐姐还能像从前那样带明琮去买好吃的好玩的?” “只要明琮想,姐姐便会带你去。” “那明琮现在就想去,姐姐也能答应吗?” 褚明珂:“……” 望着褚明琮滴溜溜直转的黑眼珠,褚明珂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些事。 一直跟在褚明琮身后的丫鬟感受到褚明珂的视线,战战兢兢道:“大小姐,公子想要出府玩耍,夫人说他大病未愈不让。公子便嚷着来找您,说您肯定会同意的。” 褚明珂蹲下身子,耐心地劝褚明琮:“等你身体好些了,姐姐再带您去,这次我们先听你娘亲的。” 褚明琮扬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可我来之前娘亲说了,让我听姐姐话啊!姐姐你不是答应我了,怎么能够说话不算话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褚明珂看向丫鬟。 丫鬟走近了,凑在褚明珂耳边说:“夫人说您最近应该比较忙,没空带公子出门,您不会答应的。” 褚明珂的嘴角抽了抽,这么巧的吗? 褚明琮见褚明珂久久不肯出门,扯这她的袖子哀求:“姐姐,家里一点都不好玩,我都闷死了,我真的好想出去玩,求你了。” 褚明珂望着孩子清澈的眼神,在心底叹了口气,罢了,她都要去云州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褚明珂牵起褚明琮的手:“好吧,我带你出去玩,但你也要保证,你要听我的,不许乱跑。” “好的!”褚明琮答应得十分干脆。 片刻后,姐弟俩手牵着手上了马车。褚明珂没有想到的是,此次出门她又遇到了沈南星,只不过关于此次见面她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周末行程有变,今日的更新比原定晚了很多,是我食言了。 明天的更新要现写,所以仍会晚于上午九点。 干脆这样,从13号起,为了防止无休止地等,也为了防止我忘记请假,上午九点有更新就有,没有就表示当天没有了。 我会努力更新,给角色、给陪我的小天使、以及我自己交代。 第22章 傍晚时分,沈南星与胡元从文郎中家出来,斜斜的夕阳投在两人的身上,在两人身后拉开一段长长的阴影。 沈南星一向静如幽潭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不慌不忙地走着,胡元跟在他身后,却很是不理解:“师父,就算您治好了文郎中,咱们也不一定非要这么快离开嘛,您这说走便走,好歹也去告个别吧。” 沈南星想着胡元的话,点头,是该去告个别。 到了下一个路口,沈南星踏上了一条与来时不一样的路,胡元在身后惊呼:“师父,您走错了,这条路既不是去庆春堂的,也不是去客栈的。” “没错。”沈南星淡淡出声:“去天一斋。”道个别。 此行去云州山高路远,虽然乔掌柜给他结了工钱,但盘缠远远不够。 胡元欢呼,师父终于同意他去找林掌柜蹭吃蹭喝了。 之前来中都的途中丢了诊金和盘缠,师父嫌这事让褚姑娘与林掌柜知道了丢人,宁可典当东西度日也不愿向他们开口。如今师父终于想通,反正天一斋也是飞云谷的产业,花点自家的钱不是天经地义。 两人不紧不慢进了一条巷子,刚要拐弯,一辆马车突然呼啸着从前方冲出来。 胡元猝不及防,若不是沈南星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差点被马车撞个正着。 驾车的人也吓了一跳,不得不收紧了缰绳。车夫旁边与他作同样打扮的同伴骂骂咧咧:“你这死小子眼睛瞎了吗?走路不长眼睛的!还不快滚!” 闻言,沈南星的眸光沉了沉。 胡元惊魂甫定,见他们一丝悔悟之心都没有,看向两人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同情。 下一刻,胡元果然看见骂人的那人突然两眼一翻,口吐开始吐白沫,手脚无意识地抽搐起来。 车夫察觉到同伴的异状,看了眼气定神闲负手立在一旁的沈南星,气急败坏道:“你做了什么?” 沈南星不发一言,冷冷地看着他。 胡元低声凑在沈南星说道:“师父,这好像是褚家的马车。” 沈南星不动声色地点头,在心里默数。 三个数之后,车夫也失去了意识。 胡元跳上马车,将这两人一左一右扒拉到一旁,他推开车门,果然在车里看到个昏迷不醒的褚明珂,他大惊失色:“师父,是褚姑娘!” 闻言,沈南星的眉心紧紧拢起,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马车冲入车厢,吩咐胡元:“你在外头守着。” 检查完毕,沈南星舒了口气。虽说褚明珂中的是极为霸道的迷药,但也只是迷药而已,服下后多睡一会便好。 望着睡着后仍旧蹙着眉头的褚明珂,沈南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但他不喜欢看到她那样。 小姑娘就该快乐自在,像在飞云谷时那般,眼下天都快黑了,她还在为家里的事操心,还在外头乱跑。 真不让人省心。 突然,车厢外传来一声惊呼,“你怎么在这里?” 沈南星楞了一瞬,但他听出来了,是贺玄启的声音。 深深望了沉睡中的褚明珂一眼,沈南星走出马车,看见贺玄启风尘仆仆地追过来,他身后还跟着苏叶与丁全。 贺玄启他们看到倒在马车前的两名贼人,顿时明白了,是沈南星与胡元救了褚明珂。 沈南星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一向没有情绪的声音里此时也听不出波澜,开口看向苏叶:“怎么回事?” 苏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沈公子问这话时很不高兴,她恭恭敬敬地回答:“沈公子,今日大小姐带着小公子出门玩耍,小公子走丢了,我们出去找小公子时被人钻了空子,大小姐连人带马车被人掳走了。” “她是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若我和胡元没有碰到,你们可曾想过后果?” 胡元不住地眨着眼,师父很紧张褚姑娘啊。 丁全低头想着沈南星的话,第一次见到大小姐绝觉得她是个利落果断的女子,一直没怎么觉得她弱。 贺玄启也想起了初次与褚明珂见面,是个女子是不错,与弱字放在一起,着实不太准确。他看向满面肃然的沈南星,若有所思。 沈南星下了马车,又对众人说道:“今日遇见我的事,你们不必告诉她。”说完,他的视线落在贺玄启身上:“若她问起,就说是贺大人救的。” 众人面面相觑,苏叶倒是明白了点什么。 离众人有了一段距离,胡元好奇地问:“师父,为何不让褚姑娘知道是你救了她?” 沈南星边走边答:“贺玄启是她的未婚夫婿,危难之际由他出手最合适。” “可这不是骗她吗?” “不算骗,就算没有我,他们三人追上马车也只是时间问题。”说完,沈南星加快了脚步。 胡元望着沈南星的背影,满腹疑惑。 师父口口声声说想娶的人只有晏姑娘,出了谷后却并没有追着晏姑娘跑,反而一心惦记着给褚姑娘道歉。 他以为褚姑娘回了硕州,便追去硕州,后来听说褚姑娘来了中都,他便追来中都,一句道歉而已,非得当面说?师父为了能留在褚姑娘家的庆春堂坐诊,不惜对文郎中下手,还暗中催促林掌柜帮褚家打探消息。 他若真心当人家是妹子,这些事情为何不大大方方地挑明了说?若不是当人家妹子,他又为何一心想要撮合褚姑娘与贺大人? 胡元晃了晃脑袋,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他实在想不通。 到了天一斋后,胡元如愿吃上了大餐,沈南星则被林严拖着去了说话的地方。 林严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沈南星:“胡元说你要去云州访友,你疯了吧。” 沈南星没想到胡元的嘴那么快,这么快就将他的打算透露给林严了。也好,沈南星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前所带的盘缠已用完,你帮我准备一些,胡元不去,准备我一个人的便好。” “你都没有去过云州,访哪门子的友!”林严有些着急,“你是见褚明珂要去云州,你才要去的。” 到了那边还需林严配合,沈南星本就没打算瞒过林严:“你说的不错,明知道她现在有困难,当师兄的,总不能不管。” 林严睨他一眼:“你这当师兄的管得也太多了吧,若是必须要有人帮她,还是将消息告诉贺玄启为好,他们是一家人,让贺玄启去想办法。” “我缺的最后一味药引,就在云州。”沈南星用杯盖浮了浮茶叶:“帮她只是顺便。” 林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南星:“大半年前就将药引的下落告诉你了,你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信你才怪。” 沈南星抿了口茶,端着茶杯:“信不信由你。” 沈南星身上的毒一直是飞云谷的大事,但他始终热情不高,林严难道见他主动提起,问他:“有把握拿到药引吗?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沈南星摇头,“我自己想办法。” 林严的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一脸谨慎地看着沈南星,问他:“你是不是怕你的毒解不了,担心嫁给你的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所以才发誓这辈子不娶亲?” “不是。”沈南星回答得很快,他放下茶杯,坦然望向林严:“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那人、皮面具还有没有,拿来我看看。” “你想干什么?”林严警惕。 “你之前不是说戴着不舒服,我改一下。” 林严乐颠颠地拿了几张新的过来捧给沈南星,等沈南星将面具调整好了,往他自己的脸上比划时,林严看出了不对劲:“我怎么觉得你要拿这些给你自己用?” “不错,这些我用。” 林严目瞪口呆:“难不成你还打算戴着面具去云州?” 沈南星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有必须要戴面具的理由。” ** 褚明珂睁眼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一睁眼就看到爹爹、秦氏与褚明琮守在床边,褚明珂吓了一跳:“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褚明琮奶声奶气地问她:“姐姐你怎么样?难受不?” 褚明珂感受了一下,她此时浑身舒坦,就感觉睡了一场十分舒服的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她突然想起,今日她带褚明琮外出玩耍,回家途中褚明琮临时想要去买个糖人,她心里想着反正也就几步路,便让小厮带他去了。不料,没过多久小厮便哭丧着脸跑回来,说褚明琮走丢了。 她见马车停在当街,料定不会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冲她下手。她又自知自己身手不及苏叶与丁全他们,便让他们带了在后头跟着她们的护院去寻人,她留在车里等,以防止褚明琮回来找他们看不见人。不曾想她算错了,真的有人铤而走险,跳上马车便将开始跑。而她来不急惊呼,便被人用迷药迷晕。 见眼前的褚明琮好好的,褚明珂松了口气,她问侍立在一旁的苏叶:“谁救的我?” 苏叶想起贺玄启离开时说的:“小姐,是贺大人、丁全和我一起追上了马车,我们一起救了您。” 褚明珂哦了声,和她想的不一样。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闻到过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很快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他对她避之不及,不可能是他。 第23章 褚景桥见褚眀珂一切正常,催了秦氏与褚眀珂回去:“好了好了,明珂没事了,今日受了惊,让她好好休息吧。”出门前又叮嘱苏叶,“好好照顾大小姐。” “爹爹慢走。”褚眀珂无比自然地说了声,说完后,视线落在褚景桥身侧的秦氏身上,轻声道:“秦姨慢走。” 闻言,秦氏的身子一僵,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看向褚景桥,向他确认。 褚景桥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秦氏的眼中现出激动之色,眉眼弯弯,长长地回了声“诶”,声音有些抖。 褚眀珂眼角的余光看着秦氏,就叫了她一声姨,至于这样高兴吗?一想到秦氏被自己误会了这么些年,她不光将一切忍下了不说,还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褚眀珂也有些不自在。 她让苏叶拿出今日在外面逛时买的胭脂,塞到秦氏手里:“多买了一份,你看看,不喜欢的话便赏了人吧。” “我很喜欢,很喜欢的。”秦氏的脸颊有些红,说话间也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除了喜欢外还说些什么。 褚景桥看着努力在交心但都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人,满怀安慰,他牵了褚明琮的手,柔声对秦氏说道:“我们先走吧,不打扰孩子休息了。” “对,对,你好好休息。”秦氏看着褚眀珂,满目慈爱。 出了明月轩,她仍旧晕乎乎的,她知道褚眀珂的心结,眀珂一直以为是自己抢了她娘亲的位置,可有些事情三言两拍说不清楚,从未想过她还有主动向自己示好的这天。 目送秦氏他们离开,褚眀珂想去云州的想法更加强烈,若不趁早解决何庭光的事,家中和和美美的日子随时都能中断。 褚眀珂打起精神,问苏叶:“查出掳我的人是谁了吗?” 苏叶回答:“看打扮,应该是上次宁安寺途中遇到的同一批人,贺大人将人带走去盘问了。” 褚明珂想不通,也就是说这些人从来没有放弃过抓走她,可是抓走她有什么用?何庭光手里的把柄已经足够让爹爹招架不及了,何况他们动手时还屡次被贺玄启撞见,难道不怕被官府的人盯上? 褚眀珂思忖良久,问苏叶:“贺大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苏叶回答:“贺大人下衙门后从那里路过,见有人劫持孩子,便出手了,一问才知道是小公子,便带了小公子去马车停靠处找您。这才看到动静,同我们一起寻您来了。” 也就是说贺玄启出现在那里是巧合。 褚眀珂对苏叶说道:“既然人被贺玄启带走了,应该很快便能有结果,先不管这些,你抓紧时间收拾,多备些钱银,明日你叫上丁全,随我去一趟天一斋。此去云州目标不宜太大,我只带上你与丁全,你们俩在府里也要小心些,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此去云州凶险万分,您想好了?” “想好了。” 第二日晨间用过早饭之后,褚明珂准备出门,不料有小丫鬟匆匆进屋:“大小姐,夫人来了。” 不一会儿,褚明珂果然见秦氏带了一大堆丫鬟婆子进来,个个手里都不落空,捧着各式攒盒。 秦氏深吸一口气,冲褚明珂绽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用过早饭了吗?吃得怎么样?可还满意?” 褚明珂觉得今日的秦氏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她不安地攥着手里的帕子,褚明珂暗舒一口气,还好还好,紧张的不是她一个人。 褚明珂觉得自在了些,她将秦氏让进屋,客气地问她:“秦姨来找我何事?” 秦氏有些不自然道:“我让人从库房里找出来些东西,心想你可能用得上,便让人带上让你瞧瞧,你要是喜欢就收起来,要是不喜欢今后也可以用来打发别人。” “多谢秦姨。”褚明珂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她吩咐苏叶:“你先带人将东西收好,到时我要一一过目的。” 秦氏松了口气,她接受了自己的好意。 安置好了物品,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秦氏想起了来时得到的消息,对褚明珂说道:“今日贺夫人约我喝茶,你愿不愿意同去?”说完又觉得委实有些唐突,连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昨日贺公子救了你与明琮,我让人待了谢仪去感谢他,贺夫人便邀请了我喝茶。我知道她一直想见你,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担心褚明珂多想,她连忙摆手:“你放心,我不是要逼你去,只是想来听听你的意见,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贺夫人为人最是和善,也不会怪罪。” 褚明珂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想令她为难,她毫不犹豫地开口:“好,我去。” 秦氏又道:“贺夫人还在信里说,她会叫上贺公子一起,我也觉得你们年轻人多多相处是好事。”说道这里她再次解释:“这只是我们的想法,关键还是得听你们的,你要是不想去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 秦氏是鼓了许久的勇气才开口说这些的,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虽然当长辈的觉得这门亲事合适,但年轻人之间还是得多相处才能增进感情。 “好的,我去。”褚明珂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即将离开,怎么着也得和贺玄启说一声,若是褚家能得到他的关照,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褚明珂见秦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猜测秦氏定然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好说话,她柔声道:“你什么时候出门,我是否要收拾一下?” 秦氏闻言立即上下打量了褚明珂一圈,认真地说道:“你这样便很好,你若是没有意见,咱们一刻钟后出发。” “好。” 贺玄启一大早便被贺夫人催促出门,贺夫人的意思是,作为男方,理应积极点,他拗不过,便只得同行。 到了约定的茶馆,他没想到,褚明珂也来了,在他看来,褚明珂虽然不在反对两家结亲,但也只是缓兵之计,她自己不会主动配合的。 秦氏与贺夫人见他们比预想中的熟稔,两人十分有眼色地离开,让两人单独相处。 褚明珂看出贺玄启有些尴尬,找话问他:“两位长辈将地方让给了我们,她们会去哪里呢?” 贺玄启站在雅间的窗户门口,看着相携离开的两位夫人,回答:“此地离福源堂不远,她们应该去福源堂了。” “福源堂?”褚明珂疑惑,她来中都的时间不长,对此并不了解。 第24章 贺玄启解释:“福源堂是一座善堂,专门收容失去亲人的老幼病残,她们俩一起资助善堂很多年了。” 见褚明珂还在疑惑,贺玄启耐继续道:“我们与秦姨相识于十多年前,那年我家遇到灾祸,我与母亲在回乡途中感染了时疫,我们母子命悬一线,那时秦姨去善堂施药,她救了我们,并接济过我们一段时间。后来我考取了功名来到中都,母亲与她再次相遇,她们便一直一起资助善堂。” 褚明珂算了算,十多年前秦氏还在何家,并没有嫁给父亲。她好奇地问:“那上次在宁安寺时秦姨给你母亲的一千两,也是用来资助善堂的?” 贺玄启点头:“秦姨主要出钱,我母亲主要出力。” 一种羞愧的情绪萦绕在褚明珂的心头,她因潜意识里认为秦氏取代了母亲的位置,这些年一直对秦氏怀有偏见。在秦氏嫁给爹爹之前,她也对她很有好感的,说到底不能带着成见看人。 她又想起之前打听到的贺玄启小气抠门爱财如命,接触下来她却并没有发现他那些,可见传言未必能当真。按理说贺玄启的俸禄不低,他之所以有那样的名声极有可能与他家一直在资助福源堂有关。 难怪在她没有看清楚前,爹爹与秦氏都看好贺家。 “我其实有事想与你说。”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都笑了,贺玄启开口:“你先说。” 褚明珂笑道:“我打算去云州。” “云州?”贺玄启惊讶:“为何突然决定去那里?” 褚明珂觉得此时没有必要再瞒着贺玄启,毕竟自己还要将家里的人托他照顾,她故作轻松道:“实不相瞒,我那日去天一斋并非是为看戏,而是去买消息。天一斋的人告诉我,褚家的敌人在云州,但此事错综复杂,爹爹不宜出面,也不适合大张旗鼓地进行,所以只能我去,还望你能替我保密。” 贺玄启没想到褚明珂会将这么机密的消息告诉自己,沉默了一会,他也向褚明珂坦白:“其实我那天去天一斋也是想要买消息。” 褚明珂闻言满脸难以置信:“你是公门中人,打听消息也这么难吗?” 贺玄启苦笑了下,视线看向别处,缓缓开口:“是私事。第一次见面时,你质疑过我为何不成亲,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寻一个人。” 不成亲?寻一个人?褚明珂试探着问:“是位姑娘?” 贺玄启露出不自在的表情,在褚明珂的注视下点了头。 难怪贺玄启对糊弄亲事十分配合,原来他心底藏着一位姑娘。见他的不自在中带了几分苦涩,褚明珂忍不住追问:“找到姑娘的下落了吗?你我之间的状态会不会令姑娘不舒服?需要我做些什么?” 贺玄启摇头:“我还没打听到她的消息。” 褚明珂惊讶,连天一斋都打听不到消息,想来那位姑娘的下落十分难找。但看到贺玄启投向自己的目光总带着些欲言又止,他刚才又提到想找自己帮忙,褚明珂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天一斋的消息并不便宜,以贺玄启的俸禄,那并不是小数目。 褚明珂让苏叶取来钱袋,她将钱袋子递给贺玄启,言辞恳切:“我此去云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走后家中还会遇到什么麻烦,你是我在中都唯一的朋友,我想拜托你,若是褚家遇到了困难,请你在方便之时帮忙周璇一番。这些钱银你先收下,到时打点起来肯定要用到。家里的麻烦一日不解决,这些钱都仿佛只是暂时寄存在手里,将来会到哪里还犹未可知,你若有需要的话也请尽情用,不用省。” 望着褚明珂真挚的眼神,贺玄启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褚明珂看出了他的心思。贺玄启的眸光闪了闪,最终变得坚定,他大大方方道:“天一斋的一条消息三千两,我今日找你的确有向你借钱的打算,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褚明珂明艳的脸上绽出笑容:“今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贺玄启重重点头。 找人之事贺玄启从未向他人说过,面对没有追问的褚明珂,他反倒有了倾诉的玉望:“我与她只在多年前匆匆见过一面,他算是我的恩人,本以为茫茫人海应该再也不能相见,没想到我正要放弃时她又出现了,虽然没能与她搭上话,总算找到了丁点线索。” “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褚眀珂笑着鼓励贺玄启。 她理解贺玄启,若不尽力去试,往后想起来可能会唏嘘会后悔,尽全力去做了,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不会再耿耿于怀。就好比她与沈南星,她努力了许久,追逐他时真心实意的,她那时一心想要一个好结果,将所有的困难都当成了对这段感情的磨炼,从未计较过付出了什么。 虽然最后没能如愿,至少她可以告诉自己她尽力了,没有遗憾。 感受到褚眀珂善意的目光,贺玄启觉得心情畅快了许多,他只凭一面便坚持寻人在他人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褚明珂没有笑话他也没有劝他,反而支持他。 贺玄启突然对褚明珂的过往产生了好奇,对寻常女子而言,到了年龄便会选择嫁人生子,这于她们而言是挑最稳妥的路。可褚明珂已经年芳十八,按理说早该定亲了,可她却丝毫不着急,甚至一门心思破坏相亲。不知为何,想到她努力破坏相亲时的样子,他的脑中浮出沈南星的身影。 张了张嘴,贺玄启将话咽了回去,这样问一位姑娘实在太过唐突。 贺玄启转了念头,主动问起褚明珂的出行计划:“你打算哪天走?”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褚明珂觉得没有再瞒着他的必要,坦言道:“估计也就这几天出发,我打算去天一斋问问,看能否请到他们的人帮忙,若能请到,那就太好了。” “天一斋以擅长打探消息闻名,到了那边若能得到他们的相助,必定会事半功倍。” 褚明珂盼着到时候能说服林严,得到天一斋的相助。她想起昨日的事,问贺玄启:“打听到昨日掳走我们兄妹的人的来历了吗?”要不到时候问问天一斋? 贺玄启本就计划同褚明珂说此事,闻言正色道:“暂时还没有问出有用的讯息,那两人训练有素、口风十分紧,应该是专门的杀手组织里的成员。我让属下日夜盯着他们,应该能问出他们的来历,你放心,若有消息我第一个通知你。” 有贺玄启盯着也好,省了一笔。 两人继续讨论了会去云州的事,以及如何能说服林严,不知不觉漏刻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贺夫人的丫鬟前来传话,说她们要在外头多待一段时间,让褚明珂他们二人随意去四处看看。 褚明珂与贺玄启不想分辨贺夫人与秦氏到底是丢不开福源堂的事,还是故意制造机会给他们独处,两人对了个眼神,干脆前往天一斋。只不过他们觉得没有必要让林严知道他们之间已经互通消息,两人并非同时前往。 ** 林严听伙计说褚明珂来了,特意跑去告诉沈南星:“褚大小姐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听她说了什么。” 沈南星正在整理林严给他的一沓面具,头也没抬:“非礼勿听,我就不过去了。”反正林严也会忍不住同他如实转述。 “好吧。”林严拔腿出门。见了褚明珂,林严想着沈南星之前说的,他冷着一张脸:“你不必再说,我是不会帮你的。” 褚明珂笑道:“我都还没有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帮我,还是说,你在心虚。” “心虚?”林严听得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褚明珂道:“我不过是想让你的人将何庭光的下落告诉我,也没有说要他们帮忙,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你之前给我的消息是胡诌的,你在云州压根没人。” “谁紧张了?”林严觉得褚明珂的眼睛有问题,她哪里看出来他紧张了,林严不悦道:“我有没有人在云州难道我不清楚,我有必要扯谎吗?” 褚明珂一本正经地询问他:“那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怕什么?”林严被褚明珂问得有些摸头不知脑,她今日怎么尽说胡话。 褚明珂认真地问他:“你若不是害怕,为何不帮我,连让人给我传个消息都不敢?” “谁害怕了!我这不是……”怕沈南星拿毒害人吗!林严反应过来,褚明珂这是看出了他吃不得激将法,故意拿话激他套他的话。 差一点就说漏嘴了,林严瞪向褚明珂,这个女人太阴险了。 “怎么不说了?”褚明珂好奇地问,见林严的脸拉得老长,却并不凶狠,褚明珂决心再试探他。 她一脸无所谓地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你觉得为难那便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家到时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横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爹还有几个人在云州,我到时修书一封让他们提醒定远侯一声,天一斋擅长打探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梁国人从你们这里买过消息。” 林严猛地瞪大双眼,噌地从会客室里跑出,停在沈南星面前:“褚明珂她威胁我!” 目送林严离开,褚明珂提在嗓子眼里的心落回肚子里。林严没有发怒,说明事情比她想象的顺利,这事……成了? 第25章 沈南星原本在为去云州作准备,听到动静头也没抬:“没能说服她?” 林严气呼呼地:“她说我如果不帮她的话她就让定远侯去查我天一斋,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沈南星手里的动作不停:“答应她。” 林严的一口气还憋在胸口:“就这么放弃了?” 沈南星淡淡道:“本就没指望你能说服她。”说服不了她,只好随她去了,大不了在一旁看紧些。 林严:“……”一口血气涌上心头,不知该喷不该喷,他气冲冲地破门而出:“懒得管你!” 得到林严的肯定答复后,褚明珂这边的动作很快,她给褚景桥留了封信,找借口出门。甩开褚景桥安排跟着她的四个护卫后,褚明珂带了苏叶与丁全神不知鬼不觉出城。 三人在城门口不显眼的地方站定,苏叶望着天色,再次向丁全确认:“你确定没有听错,贺大人会来送行?” 丁全翘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笃定道:“贺大人是这样说的,说务必让小姐等等他,他肯定回来的。” 不光苏叶着急,褚明珂也心急,晚一步离开中都,被爹爹发现的可能性越大,她可不想这一趟云州之行出变故。可临行前贺玄启突然派人传话,说让自己务必等他,这就是有急事想与自己说,她不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但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褚明珂安抚苏叶,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再等一刻钟,他若还不来,我们就出发。” 话刚落音,丁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示意褚明珂她们看城门口。 褚明珂抬眼,果然看见贺玄启正朝城门口的方向走来,令她惊讶的是,贺玄启还带着行囊,一幅要出远门的模样。 两人见了面,贺玄启先开口:“边走边说。” 上了丁全准备在一旁的马车,褚明珂的视线落在贺玄启的包袱上,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贺玄启神采奕奕:“我同你一起去云州。” 褚明珂睁大了眼睛,漂亮的眸子的满是不解。 贺玄启自己也觉得此行有些不可思议,耐心同褚明珂解释:“我昨日去了天一阁,萧掌柜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就在云州。刚好朝廷要派人去云州查案,我便向恩师申请了去云州走一趟。你放心,你家的事情我拜托了恩师帮忙留意,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会有人敢随意拿捏你家。我此行去云州是暗访,除了恩师以外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可以同一起前往,到云州后,我再与你分开行动。” 贺玄启考虑得很周全,褚眀珂的心落回肚子里,一路上有贺玄启相互照应,至少在通过各个州县的关卡时会少许多麻烦。 另一边的林严有些心力交瘁,胡元一个劲地追问沈南星为何自己走了不将他带上,好说歹说终于将孩子哄住。哄完胡元,沈南星掏出一沓银票,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数起银票来。 总算有件让他高兴的事,贺玄启真的拿来了三千两。 贺玄启要打听的是沈南星的行踪,当兄弟的,他当然不能不顾沈南星的意愿,随随便便就将他的行踪暴露了。但他也是个讲信誉的生意人,收了钱当然不能说胡话,所以他就坦然告诉贺玄启是沈南星在云州。贺玄启是大理寺少卿,公务繁忙得很,总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就将公事丢了跑去云州。就算贺玄启去了云州又如何,沈南星目前顶着别人的身份生活,贺玄启认不出他。 林严端起桌上的茶杯,愉快地抿了口茶,轻轻松松就挣了三千两,简直太美。 正当林严喜滋滋地喝着茶的时候,城门附近的沈南星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从褚明珂自家中出来就在暗中跟着褚明珂,本想以天一斋接头人的身份上去与她碰面,却没有想到贺玄启竟然来了。 见他们俩之间熟稔又自如,沈南星斟酌了下,放弃了现身的打算。 贺玄启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他也能放心了。 沈南星默默地看了两人一阵,悄悄地隐于暗处。 从中都到云州,途中花费了二十天时间。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眼看着再过一两日便能到达云州,她却因为水土不服倒下了。 望着脸色惨白却还试图爬起来赶路的褚眀珂,苏叶满脸心疼:“小姐,还是等身体恢复了再上路吧,您这身子本来就拖了一段时间,这样强撑着身体过去,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褚眀珂知道苏叶说的有道理,可她很着急,离开家这么久,她这里没有进展不说,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如何了。 最糟糕的是,她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调身体比一般人好,来时为了轻装上阵,并没有多做太多准备。如今到了这个物资奇缺的小镇,找点见效快的药材都十分困难。 主仆俩在屋里长吁短叹了会儿,贺玄启前来敲门。 虽说大盛不太设男女之防,但褚眀珂不希望以这幅憔悴的模样去见外人,便让苏叶去应门。 贺玄启是来辞行的,他有公务在身,按计划他早该去云州与人接头,褚眀珂这一病,他也留下来耽搁了几天,再不去就误了正事。 贺玄启隔着门交代了几句,让褚眀珂先安心养病,他提前过去也好先去打点。 褚眀珂谢了又谢,暂时只能这样。 离开之前,贺玄启还特意和苏叶强调:“我离开后,你与丁全多注意些,没准那个灰衣人还会出现。” 说起这个会灰衣人,苏叶神情复杂。 离开中都不久,他们便发现有一名灰衣人与他们同行。他们有也想过问那人到底是谁,可那人总是神出鬼没的,想问的时候人总是不见;等以为他走了,他却又总在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出现。虽然那人似乎没有恶意,可十多天过去,就算刻意避开那人,他总能阴魂不散地跟着,着实膈应得慌。可若是强行将人赶走,又担心节外生枝。 苏叶郑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加倍留心。 贺玄启前脚刚走,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苏叶以为贺玄启去而复返,小跑着去开门。 快速打量了一圈那人之后,苏叶啪地一声将门关上,满脸警惕的返回屋里。 褚眀珂发现了她的异样,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打起精神问她:“外头是谁?你为何如此紧张?” 苏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褚眀珂能听见的声音道:“是那个灰衣人。” 闻言,褚眀珂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这个节骨眼,他竟然主动来找他们了。 沉吟片刻,褚明珂做出了决定。反正如今也不能成行,与其一直这样提心吊胆,不如想办法弄清他的身份。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 “你隔着门问问他。”褚眀珂低声吩咐。如今贺玄启不在,丁全去给她搜罗见效快的药材,苏叶虽然身手不错,她却不敢贸然让苏叶开门,毕竟自己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苏叶清了清嗓子,拔高了声音问外面的灰衣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沈南星站在门外,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小姑娘打定了主意来云州,又见贺玄启也跟着,却没有想到他们一行竟然大意至此,连个水土不服都解决不了,小姑娘都卧床三天了。 沈南星冷冷地开口:“我是林素,听闻姑娘水土不服,特意前来相助。” 林素?褚明珂与苏叶对视一眼,她们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小姐,这人听起来好凶。”苏叶小声道,想了想又道:“看着还有些眼熟。” 褚明珂的脑中飞转,回忆自己是否认识这样的人。 沈南星听不见屋里的回应,料想她们没认出自己,将他当成来历不明的人在戒备。 还算有点防范意识,沈南星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语气也柔和了些:“我是天一斋的人,萧掌柜让我暗中接应诸位。” 闻言,褚明珂想到离开天一斋前她问萧掌柜派了谁接应他们,萧掌柜神神秘秘地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敢情这就是与那人见面的时候?可这人跟着他们有一段时间了,为何现在才现身,万一其中有诈呢?褚明珂不得不多了个心眼,低声对苏叶耳语了几句。 苏叶领命走到门前,隔着门板对外面客气道:“林公子,虽说您说您是萧掌柜派来的,可我们之前并未见过您,请恕我们不得不先确认一下您的身份,请您先自己证明一下。” 沈南星的眉心蹙了蹙,冷声道:“你们与萧掌柜共见过三次面,第一次见面时他收了你两千两银子,第二次见面时将银子退给你了。” 定是萧掌柜的心腹才能知道这样的细节,褚明珂不再怀疑,命苏叶开门。 待看清那人的脸,褚明珂知道了苏叶说的看着眼熟是什么意思。这人的相貌平平无奇,是看了一眼就会忘了的那种,可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和萧掌柜的脸极为相似,她放心对林肃的疑虑。 褚明珂的视线在他的面上多停留了几息,忍不住问道:“您与萧掌柜是何关系?” 沈南星面不红心不跳,睁着眼睛说道:“兄弟,他随父姓,我随母姓。” “难怪长得如此相像。” 沈南星不动声色看向褚明珂,见她面色苍白,连唇瓣都没了血色,沉着脸走近褚明珂,冷声道:“伸手。” 随着沈南星的靠近,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气息传入鼻腔,褚明珂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眼前的接头人。 第26章 褚眀珂蹙起眉头,乌溜溜的眼珠里难掩困惑:“你到底是谁?” 沈南星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为了不让她认出,他不仅戴上了人、皮面具,还特意用药改变了说话的声音,难道被她看出什么了? 沈南星故作镇定,不慌不忙地解释:“我是林肃,是此次与你们接头的人。”说完不等褚眀珂反应,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两颗药丸递给褚眀珂,“服下这个。” 褚眀珂没接:“林公子跟了我们一路,为何现在才现身?” 沈南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倒是不想被他们发现,有几次不小心靠近了些,便被发现了。之所以决定彻底现身,也是因为听到了贺玄启要走,她如今这幅模样,身边又只有苏叶与丁全,有诸多不便,当师兄的见了总不能不管。 沈南星脸不红心不跳:“因为还有别的任务在身,不方便现身。” 褚眀珂哦了声,不理解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的做派,但这是天一斋内部的安排,倒也无法评价什么。她好奇地问:“林公子也会医术?” 沈南星神色不变:“略懂皮毛,这些药丸对于缓解水土不服有奇效。” 苏叶先褚眀珂一步接了药丸,置于鼻尖闻了闻,附耳在褚眀珂耳边小声说道:“小姐,这个药好像是沈公子调制的。” 沈南星的耳力很好,苏叶说的话没有瞒过他,听她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头一跳,没想到苏叶的鼻子这样好使。 沈南星想向褚眀珂看去,却见她的视线撞上了自己的视线,她拿起药丸,状若无意地问:“请问林公子的药丸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南星不动声色地回答:“萧掌柜所赠。” “林公子怎知我是水土不服?” 沈南星神色自若的接话:“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自己也有过姑娘类似的遭遇,不难看出。” 褚眀珂紧紧盯着沈南星,吩咐苏叶:“给我倒杯水过来。” “这……”苏叶有些迟疑,还没有弄清楚这人的来历呢。 褚眀珂笑道:“放心吧,林公子既然是肖掌柜派来的,便是朋友,他不会害我。”她相信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苏叶应声去了。 等褚眀珂服下药丸,沈南星便退出去:“服下这药后会有些嗜睡,你先休息,有事去隔壁的客房找我。” 褚眀珂点头:“多谢林公子。” 沈南星走后,苏叶忍不住感慨:“这下好了,有沈公子亲自调制的药,您一定会马上好起来。” 褚眀珂望着房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像林肃这般怀着好意送药,在遭遇了自己方才这一番不客气的盘问之后,脾气不好的会暴跳如雷,脾气好点的也会拉下脸色。 可林肃全程没有不悦,一直在解释。要么是他脾气实在太好,要么是他实在对这次任务很是看重,要么是他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她很快就排除了最后一个可能性,她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沈南星避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来这儿。再说了,沈南星见了她只有挑剔的份,哪会这般耐心解释。 无论林肃是前面两个可能性里面的哪一个,褚眀珂觉得都挺好,对她没什么坏处。 困意袭来,褚眀珂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安心睡去,沈南星的脾气虽然不怎么样,他亲手制的药她还是很信服的。 回屋后,想着褚眀珂方才探究的眼神,沈南星久久不能平静,事后想起来,她不是随意的问问,是他大意了。 默默地小口小口喝完桌上的整杯茶水之后,沈南星突然起身,从包袱里翻找起来,看林严还给他准备了些什么。 褚眀珂再次醒来时是饿醒的,一睁眼外头大亮,她轻唤在床边走来走去的苏叶,捂着腹部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怎会这么饿?” 苏叶见她,目光澄澈,脸色也不是之前那样苍白,她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松懈开来:“小姐,您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您要再不醒来,我都要去找林公子算账去了,看他是不是在您的药里掺了毒。” 褚眀珂惊讶:“一天一夜!”难怪外头这么亮,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了。 “是啊!”苏叶搭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褚眀珂的脸皱成一团:“好饿。” 她这水土不服有一段时间了,之前担心拖慢进程便一直忍着,这几日身体终于熬不住倒下,吃什么吐什么,人也清减了一大截。 苏叶脆声道:“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张罗好吃的,让您痛痛快快吃一顿。”说完拔腿就要往外冲。 褚眀珂叫住她:“顺便叫上丁全和林公子,午饭过后咱们立即动身前往云州。” 此地不比中都,物质紧缺,苏叶尽力张罗了半天也只只有四菜一汤。 褚眀珂望着一脸尴尬的苏叶,很自然的招呼大家坐下,并冲苏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多好吃的,赶紧坐下开饭吧。” 话刚落音,林肃伸手挪开褚眀珂面前的椒麻鸡与红烧肉,换了青菜和豆腐摆在她面前。 褚眀珂瞠目结舌,刚才还觉得他脾气好,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不客气。 苏叶没有忍住,只差明示了:“林公子,这都是小姐爱吃的菜。”小姐好多天没有食欲,特意点了这两道菜。 沈南星恍若未闻,不慌不忙的盛了一碗白粥递至褚眀珂身前:“大病初愈,饮食该清淡些。” 褚眀珂知道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想过要大快朵颐,可照林肃的意思,只让她吃豆腐青菜加白粥,委实太惨了些。 听林肃这么一说,苏叶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她连忙将青菜与豆腐推得离褚眀珂更近,满脸愧疚:“对不起啊小姐,是我考虑不周。” 褚眀珂大度的笑:“没事没事,吃几块也是可以的,不多吃就行了。”说完伸出筷子去夹远处的椒麻鸡,总得让她开开胃吧。 “不可。”林肃的声音从对面冷冷传来。 褚眀珂拿筷子的手一顿,她抬眼望向对面那人,那严厉的语气,她有一瞬间觉得对面的人是沈南星。 不可能。她告诉自己,陌生的面庞,不熟悉的声线,想多了。 褚眀珂尴尬地笑笑,没说什么,捧起碗小口小口地低头喝起粥来。 沈南星看着这样安静的褚眀珂有些出神,他想起她在飞云谷的时候,就算是他斥责她,她会故意装听不懂,顶着一张明媚的笑脸同他东扯西扯。原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她这样乖顺。 在她眼里,他现在其实是个陌生人。清楚这一点,他并不为自己成功瞒过她而庆幸,相反,一股燥意萦绕上心头。就如同看着她与贺玄启之间熟稔而自在时那样,明知道那样是应该的,还是会烦躁。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只有碗筷触碰的声音。 用完午饭后,苏叶与丁全前去准备,沈南星也起身准备离开。 褚明珂也跟着站起来,随着化名为林肃的沈南星走到门口。 林肃默默度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他不动声色地多走了两步,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拧着眉心看向褚明珂。 “林公子不要误会,”褚明珂看出了林肃的不自在,她往前进了两步,恢复了与林肃之间的距离,“林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送送你。” “褚姑娘客气,举手之劳。”匆匆说完,林肃踏出房门门槛,进了隔壁的客房。 褚明珂收回视线,她方才闻过了,林肃身上带的是乌沉香,而沈南星常年与药草为伴,周身带着是淡淡的药香。 他真的不是沈南星,褚明珂松了口气。 ** 到达下一个镇子清泉镇前,得穿过一片荒漠。进荒漠后,入目所见皆是黄沙,莫说看到人,连棵草的影子都见不到。 行了约一半路程,一路上没怎么开口的林肃突然开口:“再快些。” 褚明珂正要提出让大家原地修整,闻言隔着车门与他对话:“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肯定能赶到清泉镇,大家都累了,不如稍作休息后继续赶路。” 林肃催促一旁驾车的丁全再快些,他面无表情地解释:“风沙要来了。” 褚明珂将头探出马车,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很是不解,“风沙从哪边来?” 话音刚落,苏叶的惊呼声在马车内响起:“北边!” 褚明珂朝苏叶那一侧的车窗看去,远处的天色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寻常,天地交接的地方多出一条灰扑扑的边。 看起来挺远的,但见苏叶神情凝重,林肃也在特意强调,褚明珂将“应该波及不到”这句话吞了回去,不安地开口:“我们能跑得过这阵风沙吗?” “跑不过。”林肃毫不迟疑地回答,“只能先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 “去哪里避?” “向前行驶一里后下坡,坡下有一处石砌的残垣,先去那里暂避。” 听起来他对此地很熟悉,褚明珂好奇:“林公子之前来过这里?” 第27章 沈南星轻轻嗯了声,眸光里现出一番冷意。 接下来没人再有心思说话,滚滚黄沙如幕布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几个呼吸之间,天地都被染成了黄色。 “抓紧了!”丁全挥着马鞭大喊,马匹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撒开蹄子猛跑起来。 寂静广袤的荒原,顿时化作了妖兽般的巨口,仿佛随时能将这小小的马车吞没。 车帘的褚眀珂与苏叶死死抓着车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甩出车外。 马车骤然停下。 这次说话的是林肃,常年听不出情绪的声线里待了几分急切:“ 下车!” 褚眀珂还来不及站稳,听见砰地一声,马车门从外面打开,一股浓浓的土味扑面而来。漫天黄沙里,林肃伸着手,正肃着一张脸望着她。 褚眀珂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手臂处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身子不受控制地被林肃拉下马车,紧接着,跌跌撞撞的被他拉到不远的断墙之下。 褚眀珂有些懵,苏叶和丁全看着这一切,也有些懵。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找地方躲好?风暴马上来临。” 林肃又说话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对着仍在原地的苏叶与丁全说的。 北边的天空更加暗,风暴随时就能到达跟前,四周除了这一处断墙之外,没有别的藏身之所,若是不想被卷走,只能寄希望于躲在墙后挺过这一劫。 丁全立即手忙脚乱地将马赶到另一侧的围墙之下,令马贴着墙根跪好,可这马今日不怎么听话;苏叶则协助丁全将马车挪至墙边。望着乌泱泱的黄沙,他们的心里没底,到时候马会不会跑,车会不会被被卷走,这些通通都不能确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褚眀珂见大家都在手忙脚乱的忙碌着,不好意思拖后腿,她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就近找了个墙角蹲下。 安顿马车后,苏叶发现自己失策了。她刚才见林公子这样积极的拉着小姐去躲避,还以为他有更好的办法,一转头却只见小姐孤零零地蹲着,林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丁全那里,她怀疑风暴一过来,小姐就会被卷跑。 “小姐。”苏叶刚一张嘴,口里就进了满嘴沙子。她扒着墙,试图去褚眀珂的身边,却听见丁全的提醒:“苏叶蹲下!” 声音里带了惊恐,苏叶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褚眀珂那边。 一道灰影从她眼前闪过,瞬息间,刚刚在丁全身边的林肃换了地方,昏黄的光线里里,见他将小姐结结实实保护起来,苏叶悬着的心终于轻松了些,就势蹲下来。 紧接着,只听见咚的一声,原本和丁全斗智斗勇的马匹突然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丁全吓了一跳,马要是出了问题,风暴过后他们如何能走出荒漠。他连忙伸手在马鼻子前探了探,还好还好,马还活着。现下晕了也好,马被风暴吓坏了,之前是被他强摁在这里,风暴一来他怀疑马匹会受惊了直接跑掉。 丁权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正保护褚眀珂的林肃那里,怀疑是林肃对马动了手脚。 褚眀珂蹲在被封面的墙角,仰着脸,茫然地看着上方的林肃,他正弯着腰,用双臂抵着墙角两侧,给她支撑出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褚眀珂从未与男子这般接近过,就算曾经追着沈南星时也没有,她顿时有些不自在。 可一想林肃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他这是出于责任保护自己,若是扭扭捏捏反而尴尬,她释然了。 沙子簌簌地落在林肃的身上,很快,他的身上就落了厚厚一层沙土,褚眀珂在心底暗暗地想,萧掌柜派来的这位林公子着实靠谱,是个好人,回去后得给他加钱。 沈南星也在看着褚眀珂,因为要抵御风沙,小姑娘的脸上蒙着一层月白色的纱巾,五官看得不是特别真切,却有种朦胧的美。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此时忽闪忽闪的,不知道此时正想着什么。 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关头关注的竟然是小姑娘的容颜,沈南星有些不自在,他别开视线,淡淡地开口:“低头。” 褚眀珂只当林肃有应对风暴的经验,他是在尽责任地提醒自己,十分配合地低头。 沈南星默默听着外头的风声,等待风暴过去,突然下方传来一声闷哼。 沈南星垂眸,却见小姑娘仰着脸,好看的眉头不自觉地纠结在自己:“腿麻了,我能不能换个姿势?” 沈南星的眸光沉了沉,身子骨太弱,才蹲了这么一会腿就麻了。 他回头望了望,天边亮了些,最强的那阵风暴已经过去,他不动声色地退开:“起来吧。” 褚眀珂浑身一轻,虽说林肃以那样的姿势撑上方是为保护她,但姿势毕竟有些暧昧,确定没有了危险,还是自己站着更自如些。 下一刻,褚眀珂发现自己失算了。 她着急起来,忘了脚麻这回事,才起了一半,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朝一旁歪去。褚眀珂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出丑了。 过了几个呼吸,褚眀珂发现自己没有摔在沙里,但是头似乎撞在了一处胸膛上,她睁开眼睛,发现林肃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褚姑娘,可以起来了吧。” 褚眀珂这才惊觉,倒下的那一瞬,是林肃蹲下扶住了自己。她连忙松开林肃的手臂,扶墙站起来。 另一边,苏叶一直注意着褚眀珂这边的情况,见褚眀珂起来了,她也立即小跑过来,扶起脚麻的褚眀珂。待林肃走远了,苏叶关切地问:“您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褚眀珂望着林肃离开的方向:“没事没事,今天多亏了林肃。” 离开褚眀珂后,林肃来到蹲在马旁的丁全面前,问他:“马怎么了?” 丁全猛地抬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林肃,难道你这个始作俑者不清楚? 林肃作出和丁全之前相同的动作,伸出手掌在马鼻子前探了探,拧着眉心问丁全:“接下来想怎么办?” 丁全一下子慌了,听他这意思,马不会已经死了吧?被风暴吓晕了,然后死了? 没了马,接下来该怎么办?丁全顿时头大。 正当他准备向褚眀珂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马鼻子哼哧了两声,紧接着,方才昏死过去的马竟然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丁全忍不住双手合十,朝四周拜了拜。望着默默去整理马车的林肃,丁全满脑子疑惑,刚才的事情和他无关?都是巧合? 丁全朝褚眀珂的方向走了几步,见她们二人在沙地里掸沙子,又停了下来。 这事怎么跟大小姐说?说马突然晕倒了,又突然活过来了?是林肃下的手?可是他并没有证据。 罢了罢了,大小姐如今焦头烂额的,这件事情说给他听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他自己默默记下默默观察吧。 荒漠里的风沙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若是没有满身泥土作证,简直可以认为方才的风暴从来没有出现过。 接下来的行程一切顺利,在天黑之前他们如期抵达清泉镇。 清泉镇因为离云州很近,来往云州的人会在此歇脚,因此此地虽然条件更艰苦,人倒是比上一个镇子多些。 到了清泉镇后,林肃轻车熟路的将他们带到一间名为朋来的客栈,办完入住,伙计领他们去客房。 安置好后,褚眀珂打算去找一趟林肃,看天一斋在清泉镇是否有眼线,好提前打听云州里面的情况。 不料,那名圆脸的伙计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令她有些不悦,尽量好脾气地说道:“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 那人却突然收起探究的眼神,诚恳地对褚眀珂说道:“我是天一斋的林谨,是萧掌柜让我们在此处等候您的。” 褚眀珂顿时振奋起来,天一斋办事果然靠得住,她立即问道:“云州里面有什么消息。” 林谨看着褚眀珂回答:“不如将林肃请来一起。”褚眀珂立即让苏叶将林肃请了过来。 林谨一五一十道:“云州城内近日的守卫比你们来之前还要严格,只许进不许出,连只苍蝇都从里面飞不出。但据可靠消息,十天之后云云州城就会解禁。你们若是现在进去,得经过层层排查,一旦被认为可疑,会被定远军关入大牢,什么能时候出来就不知道了。若是愿意等,十天之后便会好很多。” “现在就进去。”褚眀珂毫不犹豫地回答。 目前的云州只进不出,意味着他要找的人就在城内,虽说要经过严格的排查,但只要顺利进去,可以直接将找人的范围锁定在城内。十天之后可能会轻松些,但是也意味着她要找的人的活动范围变大,她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不确定。 再说,她没有时间了。 “好。”林谨似乎并不意外褚眀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直接说出天一斋这边准备的进城计划,“从现在起,褚大小姐您得委屈一下,同林公子扮演新婚夫妻,我们在城内做了些准备,入城后有人接应你们。” 新婚夫妻?褚眀珂和沈南星对视了一眼,为什么是这样的安排? 第28章 “胡闹!” 从褚明珂的房间出来,沈南星将林谨叫到住处,毫不掩饰地表达不满,“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非得用夫妻的身份才能入城?” 不知道她即将与贺玄启成亲吗?贺玄启此时就在城内,他知道了会怎么想?这不是无故给制造事端吗? 林谨也不知道掌柜的为何这样安排,在信中强调一定要让他们俩扮作夫妻,他拿出一封信递给沈南星,“这是掌柜的派人加急送来的,让我亲手交给您。” 沈南星拆开火漆,很快看完了信中内容,林严在信中和他解释:贺玄启也来了云州,但贺玄启是冲着他来的,林严担心贺玄启知道他在意褚眀珂后拿她做文章。既然如此,与其不断猜测贺玄启到底会做什么,不如直接将褚眀珂放在他眼下。 “胡闹!”沈南星忍不住又说了句。 林谨从未见过沈南星,也不知眼前之人便是天一斋真正的主人,但林严交代他这边所有的人都要配合林严行动,望着他与林严相似的脸,林谨不敢掉以轻心。 想到那些会对自己的身份如此执着的人,沈南星的眸光冷如冰霜,他捏着信封,沉声道:“你先退下。” 林谨躬身退出,顺便关上房门。 与沈南星听到计划后的烦躁不同,褚眀珂很快接受了扮演假夫妻这个计划。 苏叶有些不放心,趁给她梳头的时候问她:“小姐,您当真要与林公子扮演假夫妻啊?” 褚眀珂望着镜中不再灰扑扑的脸,坦然道:“只要能替家里解决麻烦,有何不可?我能瞒了爹爹假意同意与贺玄启定亲,自然也能与林公子假扮夫妻。” “可假定亲与假夫妻不同,既是扮夫妻,行居坐卧都在一块,婢子担心……” 褚眀珂噗嗤一笑:“担心林公子会欺负我?”说完她转头看向苏叶,眸光亮亮的,“他不敢的,他若是乱来,我会将他废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嘛!” 两人在屋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屋外的沈南星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原本是想同褚明珂商量,让她稍等一天,他去与林谨他们想调整计划,至少不能以夫妻的身份入城。 他从未想过,师妹是假意同意与贺玄启定亲,若贺家追究,她是否想过如何收场? 屋内又传来苏叶的声音:“小姐,您先等一下,我去问问伙计,热水准备好了没。” 沈南星下意识地转身离开,到了房间以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但想通了许多事。 四个月前,师父收到褚叔的来信,褚叔在信中问师父,飞云谷是否有意与褚家结两姓之好。师父一直有这个意向,但也没想过擅自给他定下亲事,于是特意拿了信来问他。 他言辞恳切地给褚叔回了一封信,感谢了褚叔对自己的厚爱,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毫无成亲的意愿,并向褚叔承诺,他会想办法让师妹死心。于是,他找了晏青梧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 来中都后发现褚家出事,也知道了与师妹相亲的各家的情况,才意识褚叔四个月前是在为师妹找后路。 他若当时同意亲事,师妹便不必如此艰难。 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沈南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有一点林严说得对,既然不知贺玄启为何在暗中查自己,也不知贺玄启知道师妹只是假意同意与他定亲后作出何种反应,将人护在眼皮子底下最为稳妥。 沈南星决定按林谨他们的计划进行。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收拾妥当后出门。 褚明珂与沈南星扮演的是一对新婚夫妻,小伙子在外替母寻医的过程中被郎相中认作女婿,小伙子与郎中的女儿成了亲,如今小伙子带着新妇回乡看望母亲。 临行前,林谨望着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褚明珂与沈南星,提醒他们:“我就不随你们去了,到了落脚点后,自有人接应你们。定远军个个眼睛毒辣,万不可掉以轻心,入城时千万小心。” 沈南星默默度量了下与褚明珂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地离近了些。 既是新婚夫妻,自然要坐在一起,沈南星自然没有再与丁全一齐在外驾车的道理。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褚明珂大大方方地坐着,内心却有些紧张,但见林肃看起来似乎比她还紧张,她握在云袖中的手翻慢慢放松,暗暗舒了一口气。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马车行了约一个时辰后到达云州城,丁全将马勒停,隔着车门对二人说道:“公子,夫人,找前方的情形来看,所有的人都得下车接受盘查,兵士会上车进行检查。” 褚明珂掀起车帘往外看,果然见到入城的人都排成一列,一个一个接受盘问,兵士在检查马车时也很仔细,车厢内外都在找,连车厢底下也会有兵士蹲下身检查。 沈南星将文书递给兵士,兵士依据文书核对四人的情况,阅毕,他看着沈南星身后的褚明珂问沈南星:“这是你什么人?” 沈南星回忆着方才在马车里看到周围的年轻夫妻相处时的情景,他先是目含温柔地看了眼褚明珂,大大方方地向兵士介绍:“这是内人。”说完后,心跳得有些快。 褚明珂掩去眸中的不自在,回忆着家中秦氏与爹爹相处,向前走了两步后停在沈南星身侧,飞快地看了眼他后略带羞涩地低头。 沈南星的心中一动,师妹……挺机灵的,演技不错。 兵士的目光从两人的面庞上扫过,将文书递给沈南星:“走吧。” 沈南星按他之前观察到的,虚揽着褚明珂的肩膀走向马车。 到了马车旁,沈南星感觉身后仍有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们,亲自扶了褚明珂上马车。 直到沈南星与褚明珂入了城,方才负责盘问他们的兵士叫来另一人,满面肃然道:“让人盯着些刚才那对夫妻,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人问他:“哪里不对劲?” 兵士回答:“两人相处太过生硬,像是为了故意做给我看。” 第29章 褚眀珂他们与一位妇人同住,妇人姓严,四十岁左右,有一义子严庆,母子二人均为天一斋做事。二十多天前,母子俩收到掌柜的消息,天一斋会派人过来,两人便开始为今日之事做准备。 严氏谎称生病,严庆谎称对外寻医,好使来的人方便入住。来人一到,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没想到几天前突然收到消息,这回来的是两人,掌柜的指名让来的那两人扮作她的儿子儿媳。 严氏虽然不知道掌柜的为何要这样安排的,但无所谓了,反正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 严家母子所居的是个一进的小院,严氏住正房,严庆住东厢房。 褚眀珂与沈南星住进来后,苏叶与丁全自觉地将褚眀珂的东西搬去西边厢房,严氏制止他们:“万不可如此,如今城内每进一人都会有定远军随时来排查,被他们看出破绽就麻烦了。” 苏叶看向褚眀珂。 严氏皱起眉头:“你别看她,我的职责是确保你们的安全,到了这儿都得听我的。”说完她又看向抱着行囊的丁全,“你,与小丫头一起把东西拿往东厢房,按照新婚夫妻的房间进行布置好。” 褚眀珂看到两人求助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人看着很严厉,还是不要和她对着干。 苏叶与丁全离开后,严氏的目光落在褚眀珂与沈南星间的空隙上,目光变得严厉:“你们这样像是新婚夫妻么?你们见过刚成亲就离得十万八千里、生怕被人知道是一对儿的么?” 也是有的吧,褚眀珂在心里暗想,嫁娶不如意可不就会那样。 不等褚眀珂回答,严氏满脸严肃道:“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既然来到我这,就得好好完成任务,然后安安全全的回去,不要让人看出端倪,你们俩这样是生怕别人不怀疑么?” 见两位年轻人都巴巴地望着自己,严氏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看你们这般模样,应该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我告诉你们,不要想着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注意,到时候很多事情都晚了,在你们好好扮演好自己角色之前,不然的话我不会将接下来的安排告诉你们。反正一出去就会惹人怀疑,不如先安安生生的呆着,至少能活着。” 严氏说得严重,褚眀珂的心底也警觉起来,脆生生回答:“您放心,我们知道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沈南星一眼,主动朝他靠近。 沈南星看着大大方方走近的褚眀珂,眸光沉了沉。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她喜欢往她跟前凑,但她那时总是人还没有靠近,先红了脸。 为了家人,她倒是能豁得出去。既然如此,只能配合她,好在她的家人值得她这般。 沈南星顶着褚眀珂的目光,也主动靠得近了些。 严氏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微微松了口气,算是孺子可教。 “跟我来。” 两人随着严氏到了屋内,对两人说道:“坐。” 褚眀珂与沈南星依言就近找了凳子坐下,却见严氏的眉头又皱得死死的,两人慌忙地起身。 严氏见沈南星与褚明珂离得远远的,不由得有些头疼:“你来前既然知道要假扮我儿,都不打听一下我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是个温柔谨慎的孩子,娘亲没坐,他是不会自己坐下的,还有,他不会任远嫁而来的娘子一个人坐在一旁。” 沈南星与褚眀珂都有些尴尬,照严氏的意思,他们得时时刻刻都得记住自己成过亲。 要求也太严格了吧,不如替沈南星开脱几句,帮他也是帮自己? 褚明珂张了张嘴,严氏的话先传入耳中,“你们不要怪我唠叨,咱们要做的事不比别的,若是被发现,轻则被人打一顿,严重了是要掉脑袋的,现在多惊醒些,执行任务的时候得心应手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褚明珂将到了唇边的话咽回去,配合着点头:“您说的是,我们都听您的。”说话的同时,他朝林肃使眼色。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林肃和沈南星算是一类人,平日里听他吐出个把字简直比登天还难,好的是他为人比沈南星随和些,不会无缘无故摆眼色,还算好相处。 两人紧挨着坐下了,听严氏再说了会注意事项,褚明珂忍不住直奔主题:“何庭光如今是否在城内?” “在,但下落不明,”严氏笃定地回答,“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所知,至少有三拨人在找他。” “三拨人?”褚明珂惊讶,沈南星也坐直了身子,两人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严氏见两人也不算全无默契,暗暗点头,先问了二人一个问题:“你们可知与梁国和谈之事为何迟迟未定?” 这还真问住了褚明珂,她之前只知道大盛与梁国打了许多年仗,其它的没怎么关心过,照严氏的意思,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褚明珂忙倒了杯茶推至严氏面前,诚恳道:“愿闻其详。” 严氏抿了口茶:“归根到底,是朝廷对于和谈一事并没有形成统一意见,以定远侯为首的武官坚持继续打,想要一举收复十多年前被梁国夺取的北部十州;但以丞相为首的文官则认为此仗打了十年还没有打赢,再坚持下去也是劳民伤财,难得梁国主动提出议和,干脆答应了好。政堂内两种意见过于分歧,圣上还未做最后的定夺。” 褚明珂好奇:“既然打仗的是武官,他们说能打,定然有所依仗,不知他们的依仗是什么?” “据可靠消息,梁国北边的大随与梁国正在开战,定远侯的意思是此乃天赐良机,此时应当出兵攻打梁国。” “为何又不能打呢?” “文官认为,既然让梁国的使者入了大盛,表明同意了与梁国议和,此时对梁国出站,意味着出尔反尔,乃不仁不义。” 褚明珂虽不懂政、治,却也知道大盛北境苦梁国久矣,现在明明有机会却不让打,以定远侯为首的武官定然十分憋屈。褚明珂问:“可这与找何庭光什么关系?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要找何庭光?” “关系大了!”严氏立即接话,而后神神秘秘道:“据传,何庭光手里掌握着一份重要证据,文官和武官都想拿到,只要一方拿到手,另一方必定无话可说,所以除了你以外,还有两股势力正在找他。” 褚明珂有些懵,她不过是想找到何庭光,然后解决家里的危机,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和党争牵扯上了关系? “何庭光的下落一点消息都没有吗?”褚明珂有种不好的预感,定远侯将整个云州封锁了起来,仍然没人找到他的下落,说明此人隐藏得极深。 “倒是有一点消息。”严氏道,一个多月前,有人与何庭光见过面。 褚明珂顿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那人是谁?在哪里?” 严氏道:“那人是个郎中,在定远侯府。”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褚明珂脑中像是塞了一团乱麻。 定远侯正在找何庭光,结果与何庭光接触过的人在定远侯府,“那岂不是没办法接近那人?”她若是定远侯,定然将此人严加看管,直到问出何庭光的下落为止。 严氏摇头,“定远侯应该还不知道那人与何庭光接触过,我们之前只是怀疑,昨日才敢确定,没有人比我们打探消息还快。” “我们如何才能进入定远侯府?”褚明珂追问。 严氏淡淡一笑:“不急,定远侯府的人自然会来找我们。”见褚明珂的急切之色溢于言表,严氏给她解惑:“云州人都知,定远侯之子身患重疾,定远侯夫人爱子如命,一直在花重金寻找能够治疗定远侯世子的郎中。街坊邻居皆知我病入膏肓,我儿替我外出寻医,若我过几日好了,等有人将我病好的消息传入定远侯夫人耳中,她自然会来寻你们。” 褚明珂不得不佩服天一斋的计谋,难怪给她安排了郎中之女的身份,难怪强调是她带来的药“治好了”久病的严氏,原来关键点在这里,但她还有一个疑问,“侯夫人为何会关注到您的病情?” 算是问到点上了,严氏看了褚明珂一眼,微笑着执起茶杯:“这内宅里的女子,除了围着夫君子女转外,所关心的无非就是吃食穿戴,侯夫人当然也不例外。我呢,绣活还不错,云州的官眷很愿意找我,侯夫人之前也没少请我入府给她做绣活。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褚明珂由衷地夸赞严氏。严氏并不知道褚明珂的真正身份,以为她就是天一斋来的新人,对她的夸赞倒也受用。 有了明确的计划,褚明珂乱糟糟的心安定了不少,她朝搭档林肃看去,只愿接下来两人配合默契,顺利入侯府,见到郎中、找到何庭光。 但这一看,褚明珂看出了些问题,她发现林肃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怎么了?”褚明珂关心地问,“可有什么不妥?” 第30章 沈南星敛去眼底的冷意,想说他不想去定远侯府,可对着褚眀珂的视线,终究没有开口,淡淡回了声:“我没事。” 褚眀珂松了口气,问严氏:“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先安顿好,熟悉好周围的环境,明日你们二人随我出门。”严氏拿出两张人、皮面具,“这是我严家的独门手艺,给你们多备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褚眀珂接过面具,想起入城前戴上面具后照影子时看到的陌生面孔,不得不感慨严家人的手艺,的确是巧夺天工。再看了眼林肃,他现在顶的是严氏的义子严庆的脸,半点看不出之前的样子。 从严氏那里出来,两人前后脚进了东边厢房。进屋后,褚明珂被满屋的红色刺激得抽角直抽,窗户上贴上了喜字,被褥也换成了大红色的喜被。 “怎么回事?”褚明珂叫来正在忙碌的苏叶,“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苏叶也觉得这样布置太过夸张,但她很为难,“小姐,方才你与林公子去严夫人那时,我们找府里的大娘问了,云州的习俗就是这样的,新人的屋子得红红火火半年呢。” 罢了,反正是做戏,褚明珂看了眼床头并排放着的两个大红色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枕头,压低了声音问苏叶:“还有多余的被褥么?” 苏叶知道褚明珂担心的是什么,认真地回答她:“您放心,我找大娘多要了一套。” 褚明珂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样才对嘛。她有些不自在地看向林严,还没有开口,却听到林严说道:“我出去转转。” 望着林肃逃也似的背影,褚明珂拍了拍胸、口,瞧把他吓得。 入夜后,林肃迟迟未归,褚明珂十分不安。她特意去问了严氏,能否以让林严宿在西边的厢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睡不着。 严氏听明白她的问题后大吃一惊,“当然可以,你们在白天里尽心尽责地扮演好夫妻即可,夜里各睡各的,定远军总不至于大半夜地跑来查探。” 林肃归来时已是半夜,房门虚掩,屋内燃着一豆灯火。 还没睡?在等他? 林肃屏气踏上台阶,抬手轻叩房门。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不多久后,木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拉开,苏叶举着烛火站到门前,轻声细语道:“林公子,小姐已经睡下了,您去西厢房安歇吧,已经同严婶说过了。” 林肃松了口气,转身朝对面走去。 第二日早膳后,严氏挑了个街坊都在外走动的时间,带了褚明珂与林肃出门。 街坊都知道身严氏生病的事,骤然见她好好地出现在面前,除了看上去略微有些虚弱外,完全不适之前那副随时可能离世的样子。个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人好奇地问:“严婶,你如今大好了?” 严氏慈爱地看了眼扶着她的褚明珂,笑眯眯地回答问话之人:“如您所见,我如今大好了,这多亏了我儿媳,是她治好的我。” 闻言,问话的大婶将视线落在褚眀珂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惊讶道:“你儿媳还能给你治病呢?” “是啊!”严氏挺直腰杆,“亲家是杏林之家,儿媳自小耳濡目染,通些医术。” 大婶投来艳羡的目光:“你这回算是因祸得福,不光病好了,你家严庆还给你娶了一位这么标致的儿媳妇。” “那可不。”严氏也不掩饰她的好心情,微笑着说道:“不打扰张婶你啦,儿子儿媳好不容易回家,我同他们出去买点东西。” 接下来,严氏带着他们二人在生病前常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通,这下,所有熟识严氏的人都知道她已经大病初愈。 三人顺手买了些东西回家,途中,严氏告诉褚明珂,“今日该做的事情已做完,不出两天,你医治好我的消息定会传得飞快。” “定远侯夫人若是得不到消息怎么办?” “我可以去拜访她啊。” 事情比她们预想得顺利,第二天中午,刚吃过午饭,定远侯夫人差了位嬷嬷前来。 分主宾坐好后,严氏故作惊讶道:“嬷嬷前来,可是侯夫人想要新的绣品?” “不是,”嬷嬷笑道,她不动声色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严氏一圈,直奔主题:“前段时间听说你病得厉害,都起不来床,如今见你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可是有什么奇遇?” 严氏爽朗的笑起来,看向在一旁陪坐的褚眀珂,将之前同街坊说过的话与嬷嬷再说了一遍。 嬷嬷赞了褚眀珂两句,继续同与严氏说话:“实不相瞒,我此番来看你还有另一番意思,你家儿媳有一手医术,我就斗胆替我家夫人请你帮个忙,请你家儿媳去定远侯府走一趟,劳烦她替我家世子诊治诊治。” 严氏知道定远侯世子病得厉害,不敢贸然答应,连忙替褚眀珂谦虚了一番。 嬷嬷知道严氏病好之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见她好的这么快,她越是推脱,嬷嬷内心越是着急,最后拍板道:“我家世子病的得久了,侯夫人心里也有数,这些年呢就只盼世子的身体能有点起色,你放心,若你家儿媳能治好世子,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治不了,夫人定然不会怪罪。” 得了这句话,严氏的目的达到,转头对褚眀珂说道:“明氏,定远侯夫人之前对我多有照拂,既然嬷嬷来了,就让庆儿陪着你去侯府走一趟如何?” 褚眀珂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乖巧的回答:“听母亲的。”说完大大方方地看向嬷嬷,“您稍等一下,我去准备准备,这就随您去侯府。” 除了前厅,褚眀珂匆匆回到回到东厢房,苏叶先迎了上来:“小姐,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褚眀珂走向,坐在一旁的沈南星,满脸兴奋的看向:“林公子,接下来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苏叶有些失望:“小姐,您这回不带我啊?” 丁全在一旁说道:“当然是林公子陪小姐前往更好,林公子身手好,又是小姐名义上的夫君,到了那里行事更方便。” “好吧。”苏叶接受这个理由,去取事先准备好的药箱。 褚眀珂却发现沈南星有些走神,好奇的问:“林公子可是不方便?” 对上褚眀珂澄澈的眼神,沈南星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好,我陪你去。” 褚眀珂见他满面肃然,微笑着安慰他:“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们今天只是先去探探情况。” 沈南星别开视线,接过苏叶递过来的药箱,率先踏出房门。 出了门,他们二人坐上了嬷嬷来时的马车,褚眀珂撩起车帘,默默记下所见到的一切,沈南星自上了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眼见路越走越偏,与他们之前在地图上看的去侯府的路是不同的方向,褚眀珂心生警觉,故作崇拜道:“都说侯爷大公无私,心系百姓,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侯爷的家人都住在远离城区的地方。” 闻言,沈南星睁开双眼,眸光中闪过一抹厉色。 嬷嬷微笑着看着褚眀珂:“小娘子误会了,如今我们去的不是侯府,是世子养病的地方。” 褚眀珂哦了声,原来如此,她好奇得问:“住在侯府不是更方便么?” 嬷嬷回答:“我们世子爷喜欢清静,不喜欢身被打扰。” 马车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停下,嬷嬷招呼二人下车:“到了。”说完她先踩着马凳下车。 褚眀珂也跟着起来,却发现林肃一动不动,周身冒着冷冽的气息,褚眀珂心里暗道不好,严氏说林肃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他不会是紧张的吧? 褚眀珂轻轻扯了扯林肃的衣袖,出声提醒他:“夫君,咱们到了。” 对上褚眀珂关切的眼神,沈南星眸光中的肃杀之气消糜武于无形,他僵硬的点了点头,起身朝车外走。 褚明珂跟在他身后下车,踏上马凳,旁边多出一只修长的手,还挺好看的,像沈南星的。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褚明珂止住了乱想。她现在该庆幸的是,林肃看起来不紧张了,还想起来扶她了,他们现在是在扮演夫妻,接下来,她可能还得扮演一名医术不错的医女,想想还有些紧张。 褚明珂将手递给林肃,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两位请随我来。”嬷嬷在旁边引路。 他们所进的是一处一进的院子,院内布置简单大方,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内西边种植的一小片修竹。 云州地处西北,气候干燥,但这些竹子竟然长得还不错,可见主人用了心思。 “这边请。” 褚眀珂望着西厢房的台阶,心底多出一个疑问,这既然是定远侯世子养病的场所,他竟然不住正方也不住东厢房,也不知其中是什么讲究。 褚眀珂迈上台阶,却发现身边的林肃并没有动,她以为林肃又开始紧张了,想回头提醒他,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 第31章 褚眀珂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林肃的状态总是不好,接下来要出问题的话肯定是大事。褚眀珂正要提醒他几句,却发现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正稳步踏上台阶。 屋子并不大,进门后,他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名四十多岁中年妇女,衣着华贵,妆容精致,但眼尾微垂,眼底有抹不去的倦意。 褚眀珂默默揣测这人的身份。 嬷嬷的声音适时在屋内想起,她在向中年妇女介绍:“夫人,这两位是严氏的儿子儿媳了,严氏的病便是她儿媳治好的。” 原来是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的眼里顿时有了光彩,看向褚眀珂的眼里多了几分热切:“还请小娘子替我儿看看,能否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民妇自当竭力。”褚眀珂回答得客气,那位与何庭光接触过的郎中一直在定远侯府随时准备给何庭光诊治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待待会就能见到他,褚眀珂大大方方的问:“请问世子在哪?” 定远侯夫人连忙将褚眀珂他们往屋里引。 片刻后,褚眀珂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病重的世子,苍白的面庞、虚弱的身体、一双眼睛挂在瘦削的面庞上显得格外大。但最令褚明珂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看上去特别温柔,眼中没有半点病重之人常有的无助或死寂。 来之前,褚明珂向严氏打听过定远侯世子与定远侯府的情况。 定远侯世子名为祁时安,今年二十九岁,是定远侯与定远侯夫人的独子,他曾有过一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十年前夭折了。说起定远侯府那位夭折的小公子,又是一段故事。 二十多年前,大盛经历过一段艰难时期,山河破败,政局动荡。定远侯奉命出征迎敌,结果,家眷在躲避战乱之时失踪,足足三年没有任何讯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定远侯府的家眷遭了难。 后来,经圣上做主,定远侯续取了一位夫人,那位后娶的沈夫人在临产前,失踪三年的定远侯夫人与老定远侯夫人突然有了下落。之后,定远侯夫人携了婆母与儿子在中都生活,沈夫人和小公子随定远侯在各地征战,又过了五年,定远侯一大家人才在云州团聚。 好景不长,十年前,定远侯府混入了梁国奸细,奸细在定远侯府投毒,沈夫人及小公子去世,只有定远侯世子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褚明珂当时忍不住感慨,定远侯是为国为民的顶天英雄,最终家人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严氏压低了声音说:“据说沈夫人以及小公子去世另有隐情,只不过涉及侯门阴私,当年的知情人处理的干干净净,没什么人知道罢了。” “母亲,您先下去歇息吧,知薇陪着我便可。”一声温和的男声打算了褚明珂的思绪。她抬头,却见定远侯世子祁时安已在一名少妇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这位名为知薇的,便是世子夫人了,褚明珂心里想。 “好,母亲听你的。”侯夫人柔声对定远侯世子说到,而后又看向世子夫人,“照顾好我儿。” 褚明珂觉得,侯夫人最后看世子夫人那一眼,像是在警告她。 等侯夫人带着嬷嬷和丫鬟退下之后,屋内只剩下了定远侯世子和世子夫人,褚明珂有些失望,没有见到另外一名郎中。 既然来了,刚做的事情也得做,褚明珂着手给定远侯世子诊治。 褚眀珂问了问祁时安的基本情况,可摸清他的脉象之后,褚明珂觉得他的脉象有些怪异,问他:“世子,您是否感觉近日精神头好了许多?” 祁时安点头:“不错,这令我有种感觉,似乎缠了我这么多年的病一下子好了,但睡下后起不来,得用药。” “能否将方子借我一阅。” “自然可以。” 祁时安朝世子夫人点了下头,世子夫人立即拿药方过来。 褚眀珂看了,的确从药房里面看出了不寻常之处,他向二人解释:“世子的身子虚弱,应当采用温养之法先慢慢养着,切忌操之过急。但如今应用的这方子,虽说短时期之内可以令世子觉得好了许多,但用得多了会伤及根本。谨慎起见,还望世子妃将开方子的郎中叫来,容我当面问他一问,也许他有别的安排。” 世子妃走到院外,差人去请给祁时安开方子的郎中。不一会儿,下人过来回话:“世子,世子妃,郎中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世子与世子妃都是一点错愕,世子不顾褚眀珂与林肃在场,先握住世子妃的手,安抚她:“你不要着急,严家娘子既然能看出问题,她必定有法子。” 褚眀珂对于失去那人的下落很是失望,但面对定远侯世子信任的眼神,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根据在飞云谷里学的,刷刷地写下方子。 从屋子里出来,褚眀珂总觉得林肃对这间小院格外关注。随他慢慢走出小院后,褚眀珂忍不住问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林肃的声音有些冷:“没什么。” 褚眀珂哦了声,情绪也低落下来,今日没什么收获。 林肃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突然开口:“你放心,以天一斋的能力竟然很快能找到那人。” 褚眀珂叹了口气,无奈的点头。她向林肃说出对定远侯世子病情的看法:“定远侯世子的毒我解不了,他的身体再这么拖下去,过不了两年。” 除非将人送往飞云谷,可能不能将人送过去不由她决定,得听林神医或沈南星的意见。 林肃轻轻嗯了声:“我知道。” 褚眀珂惊讶:“你懂医术?不用看就知道了?” 林肃惊觉自己说漏了嘴,随口接道:“定远侯府这些年一直在给定远侯世子寻医,可他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可见这病并不好治,你不要有负担。” “可惜了。”褚眀珂感慨,“看定远侯世子与定远侯世子妃的模样,两人的感情肯定很好,若是一人先去了,另一人可不好过。” “那是他自私,明知自己活不长,还去祸害别人。” 褚眀珂惊讶地看向林肃,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带有情感去评论他人的事,她故作好奇追问他:“也不能这样说,也许对活着的人来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过呢。虽然余生要一个人过,但至少曾经拥有过。” “想得太简单,一个人过太艰难,与其那样,不如不要开始。” 褚眀珂觉得话题似乎越来越沉重,难得见林肃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她开玩笑道:“林公子你应该早过了娶亲生子的年纪,感慨这么深,难道曾经有过一番惊心动魄?” 林肃转头看向褚眀珂,没有惊心动魄,只有不放心。 “看我做什么?面具出问题了?” 林肃认真地回答:“没有。”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没能继续,突然出现的四名灰衣人打破了平静。 “跟我们走一趟吧。”领头那人看着褚眀珂粗声粗气地说,“这下你可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 林肃下意识地挡在褚眀珂面前,肃然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褚眀珂连忙在他身后补充:“应该是我家的仇人,搞不好是何庭光的人,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抓我了。” “呸!老子才不是何庭光的人!”领头人吐了口唾沫,对同伴说,“就是这个丫头片子,害得老子折了好几个兄弟,这回她身边那一男一女两名护卫不在,务必要将她带回去。兄弟们,上!” “跟着我。”林肃交代了声后去迎敌,褚眀珂见他身形如电,翩若惊鸿,没想到他打架打得这样赏心悦目,简直和沈南星有得一拼。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来的那四人中有三人口吐白沫倒地,领头之人在溜走之前不甘心地喊了声:“老子记住你了,你他娘的用毒!” 沈南星追了一段,但那人逃得太快,只能不甘心地看他离去。 褚眀珂惊魂甫定,她刚才看得清楚,林肃虽然打得很漂亮,但对方人多,还拿了武器,林肃的身上也受了几处伤。 褚眀珂追上林肃,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后背,以及嘴角的血迹,关切地问:“你赶紧怎么样?” 林肃的呼吸有一点重,他抬手去抹嘴角的血迹。 褚眀珂连忙掏出帕子:“我帮你。” 严氏说过,使用人、皮面具时有一点要注意千万不要碰水,面具遇到水,可能会松动。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擦拭起来,满眼都是认真,林肃从前在飞云谷里见过她这般模样,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突然不想拒绝她的帮忙。 林肃嘴角处的面具沾了血,褚眀珂一般边擦一边道:“这里松了,现下没有别人,我先帮你将面具摘下来,换一张。” “不用!”林肃心中一凛,抓住褚眀珂的手。 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像沈南星的。 刚生出这样的感慨,褚眀珂心里的小人立刻叉着腰出来指责她:醒醒!有点出息! 褚眀珂受教,立即止住念头,尴尬地问林肃:“为什么不用?” 第32章 沈南星松手,偏头用手指压住唇边的不服帖之处,“我没带备用的面具。” 如此,褚明珂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回去的途中,沈南星提醒褚明珂,刺杀她的这拨入来历成谜,建议她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严氏,天一斋值得信任。 褚明珂想了想便同意了,眼下的情况比来前想得复杂,若想快些解决家里的麻烦,还是坦诚相待为好。 回到住处,众人很快知道林肃受伤一事,因他主要的伤口在背部,褚明珂吩咐了丁全给他包扎上药,她自己则去了严氏的屋子,将今日所见告诉她,以及请她协助调查刺杀她的人到底是谁。 褚明珂也将自己的来历同严氏说了,褚明珂想不通:“这拨人一共找过我三次,我之前一直以为那人是何庭光的人,可来的那人却说不是,他还一副对何庭光很不屑的样子,我爹只是个商人,谁会来抓我呢?” 严氏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样一拨人,表示需要时间来查清此事。 从严氏的屋子出来后,褚明珂见到丁全也恰好从东厢房走出,问丁全:“伤口都处理好了?” 丁全点头,“都处理好了,小的现在出去一趟,林公子写了个方子,我去抓几副药。” 褚明珂听林肃说过,他只懂一点皮毛,作为林神医的半个徒弟,褚明珂觉得自己有必要帮沈南星把把关,她问丁全要来方子,见方子伤列的多是清热解毒的药材,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你等等再去。”褚明珂交代完丁全,抬步迈入房内,林肃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褚明珂问他:“你中毒了?” 沈南星愣了一下,转头,眼睛的余光看到正在门口站着的丁全,明白了她为何有此一问。他看着褚明珂,正色回答:“近日有些上火。” 原来只是闹了个乌龙,褚明珂松了口气,挥手让丁全退下了。她的视线落在桌上静置着的小狼毫上,随口问沈南星:“林公子也喜欢用昌文轩的小狼毫?” 沈南星心中一凛,这只小狼毫用习惯了,方才写药方的时候就随手拿出来了,忘了这是她之前送给自己的生辰礼。他不动声色点头。 褚明珂在沈南星对面位子上坐下,垂眸从桌上拿起两只瓷杯,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用昌文轩的文房四宝,自拿到之日起,便再也不离手。” 沈南星突然很想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朋友是不是自己,他暗暗地问:“你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明珂抬头,见到一张沉静的脸,唇边扯出一丝笑意:“他这个人很闷的,不爱说话,常年冷着一张脸,生怕别人与她说话,他最大的爱好是捣腾他那堆草药。” 不知为何,亲耳听到她提到自己,内心有些小小的雀跃,他又道:“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褚明珂摇头,“我曾经以为我很了解他,结果证明不是,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很讨厌我,可惜知道得太晚,白白让人看了许多年的笑话。” 没人笑话你,沈南星在心里默默道,他看着褚明珂的眼睛,真诚地开口:“褚姑娘性子好,模样也好,不会有人讨厌你。” 褚明珂噗嗤一声笑了,笑着笑着,所有的笑意化作一声叹息,“可惜他不这样想。”说完觉得这话说得太丧气,她自我安慰似的说道:“都过去了,他讨不讨厌不重要了。” 沈南星本想突然很想知道,为何不重要了,但转念一想,她死心也好。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轻声说道:“未来还会遇到更好的。” “我也觉得。”褚明珂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丁全回来的很快,随着丁全一起来的,还有多日不见的贺玄启。 “你怎么来了?”褚眀珂大为吃惊,“你的正事都办完了?” 贺玄启看了眼一旁的林肃。 褚眀珂开口:“直说无妨,是自己人。” 贺玄启遂道:“我之前不是抓了两个袭击你的人么,这几日查到了些头绪,他们是随国人。” “随国人?”褚眀珂漂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随国位于梁国北部,与大盛几乎不接壤,两国之间更是没有什么往来。 褚眀珂忍不住问道:“随国人怎会无缘无故跑来大盛,他们心心念念地抓我,这又是为何?” 贺玄启也是一脸茫然,“这些人口风很紧,目前能知道的就是他们是随国人,难道你家与随国人有恩怨?” “这……”褚眀珂还真不敢确定,他爹爹的生意做得很大,虽说随国与大盛并不通商,但生意上的事她也说不准,说不定她爹真的与随国人有来往,只不过她之前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 “此事不妙……”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肃突然开口。 褚眀珂与贺玄启一起看向他。 林肃不慌不忙说道:“假设褚叔与随国暗中做了生意,如今随国正与梁国正交战,大盛与梁国计划议和,若此事被朝中的主和派知晓,会当如何?” 褚眀珂的神色一凛。 经林肃一提醒,贺玄启也满面严肃:“此事若是被梁国人知晓,定会被拿来做文章,说大盛没有议和的诚意,他们会在议和之事上提出更多的要求,大盛的主和派定不愿见到那样的情景,到时褚家怕是……”在国事面前,褚家会被毫不犹豫地推出去,以平息梁国人的怒火。 “所以,何庭光手里拿的可能是我爹与随国人通商的证据?”褚眀珂白着脸问。 这个猜测完全说得通,爹爹经商多年,与公家打交道的经验也十分丰富,以褚家的财力,若不是真的做了朝廷不能容忍的事,爹爹也不至于忌惮成那样。何庭光若是一直对爹爹怀恨在心,暗中收集爹爹的把柄也极有可能。 林肃突然问了贺玄启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关的问题:“贺家、汪家与吕家,对与梁国议和之事持何态度?” “这几家都是纯臣,未被牵扯入主站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站队。”贺玄启回答。 褚明珂顿时明白了林肃问这话的用意,也知道爹爹当初为她相看那几户人家的良苦用心。无论将来褚家的结局如何,她只要嫁了人,就不会波及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褚明珂想要找到何庭光的想法更加强烈。 “贺大人此番来云州,到底是为何而来?” 事关朝廷机密,贺玄启没有说得太具体,“有人给恩师递密函,定远侯与随军勾结,我来看看。” 闻言,褚明珂与林肃又是齐齐变色。 他们想起之前听到的,以定远侯为首的武将拒绝议和,他们主张趁梁国被随国牵扯了一部分兵力时反攻梁国。若随国与梁国对战之事有定远侯推动,确实是千载良机。但此事若是让主和派做成了,议和之后,定远侯很难不被清算。 林肃得到想要的信息,不动声色看向褚明珂,见她秀眉蹙起,一副无辜又惹人怜爱的样子,下意识安慰她:“你放心,此事既是贺大人在查,就表明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何庭光。” 贺玄启会意,诚挚道,“秦姨于我家有大恩,既然此事关系到你家,我定当竭尽全力。” 这便是贺玄启的善意了,他若不是真心为她家着想,也不会特意来这一趟将他知道的信息分享给她。想到贺玄启来云州的另外一个目的,褚明珂问他:“你找到想要找的人了吗?说不定我也可以帮忙。” 贺玄启黯然摇头,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褚明珂提议:“不如你将那位姑娘的容貌画下,我请天一斋的人帮忙打听。” 天一斋的消息千金难求,贺玄启不得不承认,能这样毫无压力地说出请天一斋的人帮忙,也就是褚明珂了。左右两家交情匪浅,有些恩情只能以后再报。 贺玄启下定决心,“好!那就麻烦你了。” 贺玄启留下画后离开,褚明珂看了一阵,觉得画上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想多画几份后让严氏的人拿给天一斋的兄弟,照着画了几分,觉得自己的画技一般,没有画出女子的神韵。 褚明珂将画拿给林肃,“我见你笔墨不离身,想要应该是丹青高手,能否帮个忙,照着这画像画上几份?” “这人是……”林肃见到画中之人,一向难有表情的脸上现出一分呆滞。 褚眀珂同他解释:“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与贺玄启定亲是为了应付家里人,此人乃贺玄启的意中人。他们十年前分开的,所以画中的是姑娘十年前的样子。” 林肃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贺玄启要找的人是晏青梧,可他又为何一直在向林严打听自己的下落?他得好好弄清楚。 褚眀珂见到不说话,以为他想拒绝自己却又不好意思,她收起画打圆场:“贺玄启也说了,此事没那么着急,我再想别的办法。” “无妨。”林肃重新接过褚眀珂手里的画像,“我来。”难得她开口,岂有拒绝之理。 林肃铺开宣纸,褚眀珂在一旁研墨,林严提笔的那一刻,褚眀珂的神情僵了僵。 他握笔的姿势,运笔的习惯,真的像极了沈南星。 第33章 褚眀珂看着安静作画的林肃,一股涩意缓缓浮上心头,唇边多出几分苦笑。 她这是魔怔了,沈南星躲她还来不及,怎会如此平静地坐在跟前。 反应过来她竟然还在对沈南星念念不忘,褚明珂加大了手里的力气,仿佛要把砚台磨穿似的。 林肃察觉到他的异样,抬起头,拢了拢眉心,“你怎么了?” 褚眀珂手里的动作顿了下,“没事,现在还没有何庭光的消息,有些担心。” 林肃舒展眉头,认真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第二日,褚明珂他们没有等到何庭光的消息,定远侯府先来人了,定远侯世子妃请褚明珂去给定远侯世子诊治。 褚明珂不太想去,那里没有要找到信息,她能感觉到林肃不喜欢那个地方。但对方态度真诚,原本的郎中也不在,也许他们一时间找不到替定远侯世子诊治的人。 褚明珂答应了,她准备带上苏叶前往,正嘱咐着,林肃突然出声:“我陪你去。” 林肃能去自然是最好的,褚明珂最后确认:“你真的没关系吗?” 姑娘眼底的关心不似作伪,沈南星平静地开口:“我既然代表天一斋来帮你,自然要确保你的安全。” 到达定远侯世子所居的小院后,另外一辆马车几乎同时抵达。 褚明珂在林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却见先一步下车的丫鬟正立于马车旁,给另一位车上走下来的年轻女子行礼:“表小姐。” 褚明珂顺着声音看去,顿时想起拿到贺玄启所画的画像之时,那种似曾相识感来自哪里。 丫鬟口里的表小姐分明就是曾与沈南星有过婚约的晏青梧,她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 褚明珂楞在原地,装扮成林肃模样的沈南星也是,都没有想过会在此处见到晏青梧。 晏青梧察觉到盯在身上的目光,停下脚步,朝目光的来源看去。她不喜这种带着探究的目光,蹙起眉头。 丫鬟很有眼力地向晏青梧介绍:“这是前来给世子诊治的明娘子与她的夫君。” 褚明珂和林肃意识到方才见到晏青梧时有些失态,两人悄悄地敛起眼里的震惊之色,同时在心里庆幸,幸好今日带了面具,不然被晏青梧发现又是一场事端。 原来是来给表哥诊治的医女,晏青梧的脸上多了几分敬重,客气道:“明娘子,请。” 诊治的过程中,褚明珂留心晏青梧与世子妃的相处,发现这两人熟稔而要好,她还发现,林肃此次前来,走神的次数明显比上次多,且有好几次他发呆时视线都落在定远侯府的表小姐身上。 回到住处后,褚明珂迫不及待找到严氏,问他:“定远侯府可有一位名为晏青梧的表小姐?” 严氏正在制作新的面具,头也不抬地回答褚明珂:“对啊,晏姑娘的母亲是定远侯一母同胞的妹妹,晏姑娘的父亲是定远侯的副将,十年前梁国奸细作乱,晏姑娘的双亲死于梁国人之手。” 晏青梧既然是定远侯的侄女,为何会出现在飞云谷,且还与沈南星有过婚约?褚明珂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定远侯府的小公子没有夭折,多大了?” 严氏放下手里的小锥子,认真想了想,“小公子出事那年十岁,至今过去了十年前,小公子若没有去世,今年二十。” 褚明珂的脑中有什么炸开,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发抖:“小公子的母亲姓沈?” 严氏点头,“不错,姓沈。” 小公子今年二十岁,母亲姓沈,与晏青梧熟识,有这么巧合的事么?褚明珂面色发白,心里七上八下的。 严氏见她神情有异,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褚明珂摇头,“没事,想起了点事。”说完,她拔腿出门。 望着褚明珂匆匆离开的背影,严氏满眼都是不解,想起什么紧急的事了? 褚明珂脚步飞快,低头往外走,心底乱成了一团。 熟悉的药香,同沈南星一样漂亮的身手,一模一样的小狼毫,同样不爱说话,去定远侯世子那里时的屡次走神,已经不需要别的证明了。 沈南星见褚明珂一回来就跑了出去,在屋里坐了会,有些不放心,起身去看。 甫一走到门口,却见眼前多了道身影,褚明珂推门走了进来。她背着光,神情变化莫测,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对上褚明珂幽深莫测的视线,沈南星莫名有些紧张,“你……” 刚一开口,却见褚明珂的身子突然动了,像是一只蓄势许久的箭,径直朝他冲来。 “发生了何事?”沈南星很为她这幅模样担心。 话未落音,沈南星只觉得她的手在面前晃了下,紧接着面上一凉,稍微定了定神,只见她用修长的手指挑着他的面具,脸上挂着微笑,眼底的火苗却随时能从眼眶中喷薄而出。 完了!沈南星的脑中只有两个字。 她捏着面具,直直地看着沈南星的眼睛:“为何骗我?” 沈南星的唇张了张,“我……”他开不了口,庆春堂的几次冷眼相待,他已知道自己不再受她待见。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错误的头,便不好回头。 印象中的沈南星一向清冷而从容,见他如今窘迫的样子,褚明珂突然觉得,她以前不自觉将他置于高处,习惯了仰望他,她从前的确没有了解过他,对一个不了解的人,何至于生气:“你有苦衷?” 沈南星点头。 飞云谷相识十年,从未听他提过定远侯府,好好的侯府公子不做,偏偏去乡野行医,可见侯府于他而言未必是个愉快的地方。 或许他不想见到家人,只想见到晏青梧?话到了唇边,褚明珂咽了回去。问出口既是自取其辱,也徒给他增添尴尬,何必,本就不是她该继续关注的事。 褚明珂将面具扔给沈南星,折身离开屋子。 偌大的屋子顿时只剩下了自己,他站在门口,望着褚明珂越来越远的身影,心底越来越不安。 以为会有一场诘问的,他做好准备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接下来两天,褚明珂有意回避,沈南星不知如何开口,两个人没有照面。 褚明珂现在有新的苦恼,她该如何告诉贺玄启,晏青梧是他心心念念要找到人。 第34章 褚眀珂让丁全给贺玄启带了个口信。 她想清楚了,在中都也好,来云都也罢,贺玄启一路上都十分对得住她十分对得住褚家,虽然她希望沈南星能够得偿所愿,但也不能因为一番私心就将晏青梧的下落瞒下来。 贺玄玄来时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得到她的消息就赶来了,甫一见面,他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何庭光的消息了,需要我做些什么?” 一股暖意从心头淌过,褚眀珂庆幸自己没有想过要瞒他。 她露出笑容:“和何庭光无关,我知道你要找的姑娘的下落了。” “真的!”一向还算沉稳的贺玄启出声,眼底难掩激动。 褚眀珂点头:“前几日去定远侯世子府上时,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姑娘,与你所画的姑娘十分相像,感觉她应该是你要找的人,她是定远侯的侄女。” “太好了!”贺玄启清俊的面庞上露出笑容,眸底满是欢喜。 褚眀珂不忍给他泼冷水,但晏青梧既然是沈南星看中的人,他又不是个轻言放弃的性子,此番来云州与晏青梧怕是还会有一番纠缠。 她委婉地提醒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晏姑娘成亲了,你当如何自处?” 贺玄启的眸光暗了瞬,他不动声色吸了口气后,重新恢复了从容:“想过这个可能,但有些事情没有道理可言,当年匆匆一面,念念不忘了十年,本来都准备放弃了,可就在两个月前又见到了她,不亲自去见一面,怕会成为余生的执念。哪怕没有结果,知晓她还安好,我便也放心了。” 褚明珂能理解贺玄启,就算知道没有结果,还是想去看看去试试。如同她最后一次去飞云谷时,理智告诉她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空,所以带了最大的勇气,抱了最大的希望,但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最后的确没能如愿,但切断了最后的退路,提醒自己必须从这十年纠缠里面抽身出来。 褚明珂轻声开口:“执着到最后,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交待。” 贺玄启意外褚明珂竟然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不由得多看了褚明珂一眼,觉得多了个理解他的人。可是,她比自己还小两岁,为何会有这般感慨。 脑中突然浮出她对亲事的抵触,以及她明明不是个冷漠的人,却唯独不给沈南星好脸色。还有那日,沈南星救了她却不让她知晓……贺玄启的心头跳了跳,这两人之间怕是会有旁人不知道的误会。 贺玄启言有所指:“你说得对,正因为要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才不想要猜测,不想要武断,想要亲自站到她面前,将这些年交待清楚。也想让她知道,她当年的所作所为,有人一直记在心里。” 感受到贺玄启的殷殷目光,她怀疑贺玄启话里有话,她很快否认了这个念头,肯定是她想多了。褚明珂想缓和一下气氛,故作轻松地问贺玄启:“我很好奇,你在中都,晏姑娘在云州,你们之前如何相识的?” 贺玄启不介意和褚明珂分享,不紧不慢道:“十年前,我奉母命,带了一名老仆外出求学,途中遇到一伙山匪抢劫,被路过的晏姑娘所救。当初分别地匆忙,我并不知她姓名,自那以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她。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却没有想到两个多月前我又见到了她,可当时公务紧急,没能说上话,又错过了。直到那日去庆春堂找你,我见到了你师兄,才不得不感叹上苍待我不薄。” 听贺玄启提到沈南星,褚明珂忍不住眨了眨眼,她满脸都是好奇:“此事与沈南星有和关联?” 贺玄启道:“说来也巧,十年前我见晏姑娘时,与她同行的还有她祖父与沈公子,只不过那时的沈公子状态很不好,奄奄一息的样子。在庆春堂见到沈公子后,我便知道,只要打听到沈公子的来历,必定能找到她的下落。” 闻言,褚明珂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定远侯府是十年前出的事,沈南星是十年前到的飞云谷,若当年是晏青梧与她祖父将沈南星送到飞云谷的,那后来晏青梧出现在飞云谷也说得过去……对沈南星而言,晏青梧从来不是来历不明之人,难怪他非卿不娶。 她还想通了些事,难怪贺玄启与沈南星第一次照面后,向她打听沈南星的来历,也是因为晏青梧。 贺玄启也想起了当时的事,他看向褚明珂,有些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当时我与你刚相识,见你不愿提他的来历便不好意思再问,等我用自己的力量打听了一番,竟然找不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想来此人来历特殊便不好再问你,也不想在你这里打草惊蛇,后来只好找天一斋打探消息。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从你这知道了晏姑娘的消息,多谢你。” 褚明珂惊讶于贺玄启的坦白,更觉得担不起他的感谢。她曾希望沈南星能得偿所愿,如今也希望贺玄启能够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只能尽可能做一个公正的旁观者了。 两人在屋里絮絮地说着,同一时间,空中洋洋洒洒飘起了大雪。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一道目光穿过搓绵扯絮般的雪花,投向他们这间屋子。 丁全在炉旁烤着火,却并没有觉得特别暖和,总有冷气肆无忌惮地从外头入侵。他紧了紧衣领,望了眼站在窗户边仿佛石化了沈南星,决定不再忍耐。 丁全搓着手走到沈南星身侧,委婉地提醒他:“林公子似乎很喜欢看雪?”窗户老这样开着,很不利于取暖的。 快一个时辰了,沈南星在心里暗道,不过是假定亲,有这么多话题可聊吗? 丁全看了看外头还未全白的地面,又看了看两眼发直的沈南星,心里大呼不至于吧,不就是来云州看到的第一场雪吗?至于这么出神吗? 丁全决定明示:“林公子若是喜欢看雪,不如出门后左转,那里有一处凉亭,特别适合赏雪。” 一声闷闷的“吱呀”声穿过雪幕传入沈南星耳中,对面的门开了。 沈南星动身走向门口,他拉开房门抬步迈出门槛,他倒想问问,既然贺玄启心仪的是晏青梧,同她谈什么私事;若是谈正事,又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他说。 丁全果断关上窗户,望着沈南星匆匆离去的身影,在心里感慨,如此地迫不及待,林公子的确是爱雪之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褚明珂将贺玄启送到房门口,她没有着急回屋,站在门口目送贺玄启离开。 待贺玄启的身影消失不见,褚明珂转身,余光瞥见沈南星的身影,浓密的长睫颤了颤。 贺玄启离开前告诉她,她之前在巷子里被灰衣人迷晕、差点被掳走的那次,真正救她的人是沈南星,只不过沈南星不愿让人告诉她。 做好事不留名,大概是怕她纠缠吧,褚明珂的唇边勾起一抹嘲弄之色,沈南星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也太看轻她了。 冷冷朝外头看了一眼,褚明珂步入屋内,转身伸手阖上房门。 不料,手中传来一股阻力,沈南星不知何时已行至房门口,他用手推着房门,眸光清冷:“我有话要问你。” 来者不善,褚明珂心中轻哂,这是来问罪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她将晏青梧的下落告诉贺玄启的,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褚明珂昂起下巴,腰杆挺得直直的,“你先松手。” 沈南星收手,后往前走了一步,用身子挡住妄图冲进屋内的风雪,他直直地问她:“他找你做什么?” 褚明珂无所畏惧,理直气壮地开口:“贺玄启找了晏青梧十年,我将她的下落告诉他了。” “没有别的?” 还来不及回答,院内传来严氏的声音,“你们都在,正好。”严氏哈着气往房门口走,她搓着手说道:“有何庭光的下落了。” 褚明珂忙打开房门,将严氏往屋里引,她亲手到了热茶递给严氏后静待下文。 严氏抿了口热茶,不慌不忙道:“何庭光藏身于城北的普照寺,普照寺的弘光大师出家前是何庭光的叔父,此人在普照寺的名望仅次于掌门,听闻弘光大师最是护短,若想将何庭光从普照寺揪出来,还得过弘光大师这一关。不过,好消息是明日是云州知府柳慎云母亲的七十大寿,柳府将会请弘光大师去府上为老夫人祈福。” “太好了!”褚明珂忍不住惊呼,眼底难掩激动,搜寻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何庭光的确切消息,她看向严氏,“你们有什么计划?” “天一斋已经派人潜入了普照寺,他们会将何庭光的具体位置与普照寺的地形摸清楚,明日等弘光大师出门,我们便去会会何庭光。” 大雪纷飞了一整天加一整晚,第二日,整个世界便被白色笼罩起来。 按照计划,沈南星与褚明珂顶着严氏儿子与儿媳的身份,以严氏病情大好来还愿的名义去普照寺上香,天一斋的人则在暗中配合。 到了普照寺,褚明珂先将丁全与苏叶派出去与天一斋的人汇合,她与沈南星陪严氏还了愿后抽了支签,解签之时,严氏突然捧腹,做出痛苦的模样。 解签的僧人注意到了,关切地问:“施主这是怎么了?” 沈南星面带焦急:“母亲可能是来的途中染了风寒,导致旧疾犯了,休息片刻便好,不知能否在贵寺借间禅房暂歇。” 今日大雪刚过,来寺里上香的人并不多,因此给香客预备队禅房多是空的,僧人想也不想便答应,唤了候在一旁的小沙弥带他们去休息。僧人还十分好心地想要替他们找来医僧,被严氏拒绝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多谢大师的好意,我儿媳就是医女,有她照看我便好。” 进了禅房,严氏立即生龙活虎起来,不一会儿,有一名僧人给他们拎了壶热水过来,僧人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张叠成巴掌大小的纸。 褚明珂迫不及待将纸打开,上面画的是普照寺的地图,并在上面指出了何庭光的藏身之所。褚明珂不会武,由她留守,将房内的被褥整理了,将床上伪装成严氏在睡觉的样子。严氏乔装了一番,与沈南星避开寺中的僧人,前往何庭光的落脚处。 不料,那两人前脚刚走,立即有人来叩门。 褚明珂隔着门问:“谁?” 那人回答:“回施主,小僧奉师叔之命,给施主送来斋饭。” 褚明珂反应过来,此时已近午时,的确到用斋饭的时间。若不开门,倒是容易惹人生疑。 木门被褚明珂从里头打开,待看清那人不怀好意的脸,褚明珂下意识伸手去关门。 那人有备而来,他一把将门推开,泥鳅一般溜进屋内。那人进屋后,反手将门关上,用身子堵住门板,不让褚明珂靠近。 褚明珂猝不及防,却也认出来人,正是屡次想要掳走她的灰衣人的头领。她被迫退向屋内,云袖中的手忍不住有些发抖:“你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灰衣人不以为意道:“看是你的同伴先被人抓住,还是老子先被你抓住。”说完,那人大落落地在火炉旁坐下,毫无顾忌道:“若不是你,老子也不至于折了好几个兄弟,总算等你落了单,不枉老子在雪里蹲了那么久。” 褚明珂完全搞不懂这人的做法,之前几次都是喊打喊杀的,这次他反而不着急动手,竟然一本正经地烤起火来。 “你是不是想不通老子为什么不杀你?”灰衣人丢给褚明珂一个嫌弃的眼神,“老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上头有令,你要是死了,老子还得陪葬,算你娘的运气好。” “谁派你来的?” “之前不是说了八百遍,老子不能说。”那人很不耐烦,说完拍拍屁、股起身,“别看了,没人来救你了,乖乖跟老子走吧。别想着喊人,你喊老子也喊,等你的同伴暴露,你一大家子还是得完。” 褚明珂越来越惊讶这人的来历,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从他口里套出话并不容易。 “你,你真的不会伤害我?”褚明珂白着脸,战战兢兢地问。 那人嗤笑:“你觉得,老子要想动你,你还有命?” 这倒是事实,既然如此,只能将这人留下来慢慢审问了。 “走吧。”灰衣人走近褚明珂,催促她。 褚明珂的眸光突然沉了沉,就是现在!褚明珂当着那人的面挥手,扬起一阵芬芳。 做完这个动作后,褚明珂屏住呼吸,闪身退到一侧,抓起脚边的热水壶,随时准备泼向那人。 “你阴我!”那人用手指着褚明珂,使劲晃了晃脑袋,觉得眼前的褚明珂一下子变成了好几个。 褚明珂见那人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人望着步步紧逼的褚明珂,知道此行失败了,若他还留在此处,便再也走不了。 那人猛地咬了一口舌尖,剧烈的疼痛之下,勉强恢复了神智。 “你等着!”那人放完狠话,仓皇逃出。 褚明珂赶紧关上房门,飞速将门栓插上,她有自知之明,她不知那人是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那人有没有同伙,更不想因为她的异常举动被普照寺的僧人看出异常,导致沈南星他们都行动失败。 褚明珂靠在门板上,想起方才一幕久久不能平静,若不是沈南星临行前塞了包药粉给她以备不时之需,今日她八成就不能安然等待他们回来了。 挨了一刻钟,门外再次传来叩门声,褚明珂的心悬在嗓子眼:“谁?” 第36章 “是我。” 屋外传来沈南星的声音。 褚眀珂打开房门,沈南星与严氏俱是一副敛眉垂眼的样子,褚明珂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在门口垛了垛脚,将靴子上的雪屑抖落后进屋。 褚明珂关切地问:“如何了?” 严氏叹了口气,面上现出愤然之色:“何庭光跑了。” 褚眀珂大惊。 “我们到达何庭光住处时,何庭光早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名定远军被困在何庭光住处的密室里。”严氏向褚眀珂解释。 褚眀珂:“定远军怎会出现在那里?” 严氏道:“定远侯担心何庭光手中的证据对定远军不利,派了人寻找何庭光的下落,原本他已说服何庭光将手里的证据交给定远侯的人,可何庭光不仅临时变卦,还将定远侯的人绑了,随弘光大师一起去了柳府。” “你们和定远侯的人交手了?他们会不会来找咱们?” “林公子的动作快,没让他看到我们的脸。” 褚明珂略松了口气,若是被定远军盯上,后续行动定然十分不便。想到何庭光去了柳府,褚明珂的心又忍不住揪起。柳知府是当朝丞相的学生,何庭光手里的证据若是落在柳知府手里,爹爹犯事的证据十有八、九也随之上呈至朝廷,到时褚家在劫难逃。 他们之前分析过,定远侯接管云州城的防卫,表面上是为了清查梁国混入的奸细,实际上是为了找到何庭光,阻止他将手里的证据交给柳知府。至于何庭光为何临时改变主意,这一切也得等到找到何庭光再说。 褚明珂忍不住道:“我们到云州的前一天,云州距离解封还有十天,如今六天过去,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趁主和派的人还没出城,在接下来的四天内拿到证据,若证据出了云州,以后要想找回证据就难了。” 一时间里,屋内气氛很是凝重。沈南星打破了沉寂:“何庭光一直躲着众人不见,说明他一直在权衡,如今他既然去了柳府,还留下了定远侯的人,可见他接下来不会再出柳府了。定远侯的人既然找到了那里,定然也不会放松对柳府的监察。当务之急,是找人混入柳府,直接拿回证据。” 褚明珂道:“柳知府既然拿到如此重要之物,柳府定然会守备森严,要如何才能进去?” 沈南星沉稳的声音响起:“今日柳府宾客众多,又恰逢雪天过后,上下定然忙成了一团,我们的人会扮作给柳府送菜的菜农入府,先摸清楚里面的情况,再见机行事。” 严氏郑重地看向两人:“我先去安排,一炷香之后我来找你们。” 严氏走后,沈南星直直地看向褚明珂。他进屋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发簪有些歪,屋子里的陈设也有些乱,小姑娘定然是在他们离开后慌了,所以才将自己弄得有些狼狈。 沈南星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不必担心,大家都在努力,定能帮你拿到何庭光手里的证据。” 闻言,褚眀珂愣了下,沈南星竟然主动关心她,这可真是破天荒了。 她很想硬气地说一声此事不用他管,让他去找晏青梧吧,但若此时让他离开,确实会少了一大助力。 罢了,不管沈南星到底为什么来云州,但她的确无法假装看不见沈南星这一路来对她的帮助。褚明珂稳了稳情绪,真心实意地同他道谢:“谢谢你。” 终于有个好脸色了,沈南星暗舒一口气,那口气泻得太快,禁不住咳嗽起来。 褚明珂早就留意到,沈南星进屋后唇色与脸色有些苍白,以为他出去一趟冻着了。可他在屋里待了许久,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褚明珂状若无意问了句:“你怎么了?”难道与定远军交手时受伤了? 沈南星的眸光闪了闪,方才去寻何庭光时与困在密室里的定远军动手了,不小心挨了一掌,他压下口中的腥甜,神色轻松道:“无妨,大概是吸入了凉风。” 也是,以沈南星的身手怎会受伤,褚明珂觉得自己多余问了句。 接下来,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陷入了沉寂,褚明珂主动挑起话题以免尴尬:“方才你们离开后,灰衣人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来的只有那个领头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要伤我的打算,听他的意思,指使他的人并不想伤我性命。” 沈南星听灰衣人找上了褚明珂,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有些急切:“有没有受伤?” 褚明珂楞了瞬,沈南星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她敛了敛心神:“我没事,用你留下的药粉将他吓走了。不过……我怀疑那人以后还会卷土重来。” 听她说没事,沈南星的心落回肚子里,他抬手摘下挂在腰间的锦袋,打开锦袋后,他从里面掏出一把做有各色标记的药包,一一向她介绍:“这两种是迷药,红色标记的是见效快的,绿色标记的药效持久;标有黄色标记的是毒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 褚明珂:“……”有备无患是不错,可也用不着给她这么多吧。褚明珂挑了几包迷药,将锦袋推给沈南星:“我用不着这么多,今后我不会单独行动。”被人胁迫时孤立无援的恐惧,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好。”沈南星收回多余的药包,她说得对,最稳妥的方法是不让她单独行动。 室内重新陷入沉寂。 离严氏回来还有一段时间,褚明珂想起她从前连路边开了朵花都想和他说一遍,如今除了正事,却觉得无话可说。 她低下头,把玩着药包,专心想接下来的计划。 沈南星的视线默默落在褚明珂的身上,见她垂眸不语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以前在飞云谷时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围在他身旁说个不停,那时他会暗自感慨活着的充实与热闹。本以为那只是淡入死水的生命中偶然的意外,如今想来,甚是怀念。 唏嘘过后,沈南星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褚明珂闻言抬头,却发现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苍白的脸上憋出不自然的红,她一脸认真地看向他:“你到底怎么了?” 沈南星转身,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咳嗽止了之后才若无其事地回答:“无妨。” “我看看。”褚明珂开口,有病就治,有什么好遮掩的。若沈南星的身体出现问题,定然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不用。”沈南星拒绝。 “我看看。”褚明珂伸手搭上沈南星的脉搏,一双秀眉忍不住蹙起,褚明珂怀疑沈南星不是活人,手腕凉得惊人,脉搏也很惊人。 沈南星在心底无声叹息,有些事情终究无可避免地摊在了面前。 “你中毒了。”褚明珂诊了三次,确定自己没有诊错,她看着沈南星的眼睛,“和定远侯世子中的相同的毒,只不过比他轻,什么时候到事?” 沈南星仍想逃避这个话题,十年了,他从未想过还要和任何人谈起这个话题。可他终究没办法将她当成别人,对着这双眸子,他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沈南星的喉头滚了滚,艰难地开口,“十年前,十年前发生的事。” 褚明珂心头一跳,十年前中的毒,到现在都没有解开。而林神医与沈南星都是解毒高手,为何他的毒迟迟解不了,其中一定别又隐情,褚明珂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现在该怎么办?要怎样压制毒性?” 沈南星愣了一瞬,随即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淌过,她最先关心的不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而是他的身体。 也许告诉她也不是坏事,沈南星心底的紧张突然消失了,他神态轻松地开口:“其实只是看着凶险,实际上并无大碍,按师父开的方子调理,再正常活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 那十年八年之后呢?褚明珂的脑中突然浮出这个问题,但她显然不是适合与他聊这个话题的人。褚明珂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问沈南星:“方子呢?待会让丁全去抓药。” “好。”沈南星掏出方子。 褚明珂接过来方子看了,第一次给定远侯世子诊治后归来,他见过这个方子,当时以为他在调理身体,并没有特别在意。结合这次与上次复发的情形,褚明珂得出结论:“你与他人动手,所以体内的毒才复发的?” 沈南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发现了规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褚明珂很想问他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转念一想,沈南星与定远侯世子祁时安中的相同的毒,沈南星明明有缓解毒性的方子,却在诊治定远侯世子的时候从未提过此事,可见沈南星不喜定远侯世子。而沈南星在那处小院中时屡次露出杀意,可见他幼时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时光。 他既然不说,她便当不知道吧。 沈南星等了半晌,褚明珂的嘴像是被封上了似的,没在露出半点好奇,他忍不住问她:“你为何不问我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37章 褚明珂迟疑了下,他这是想要和自己谈及十年前的事?还以为他不会说的。 褚明珂配合了下,清了清嗓子:“你说。” 沈南星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十年前,梁国人想要毒害定远侯,结果定远侯没事,我与祁时安中了毒。我母亲懂医,于是调制了解药。定远侯夫人一直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她知晓我母亲那时已是病入膏肓,没有余力调制新的解药,于是让人将两份解药中的一份打翻,将仅有的解药给了祁时安。” “她怎敢如此!” 沈南星望着褚明珂几乎瞪圆了的眼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她在替他愤怒。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沈南星突然觉得,在胸膛里翻腾的怒火似乎不那样放肆了。 “定远侯夫人一直以为是我母亲抢了她的地位,她担心我威胁到祁时安的地位,巴不得除我们母子而后快。”沈南星的眸光中现出褚明珂从未见过的寒意:“事实上,我母亲与定远侯成亲时,所有人都以为定远侯的家人已在战乱中遇难,直到临盆之际,她才知道定远侯夫人他们还在世。可笑的是,她是奔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 褚明珂能想象到沈夫人当时的崩溃,她以为自己嫁了个情投意合的丈夫,结果却在生孩子之时才知道对方早已有家室。 “后来,那个人求她,求她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留下来,她心软了。却不料,这一留,成了所有恩怨的源头。”沈南星的声音冷如冬日寒潭,“定远侯夫人将我们母子当成了眼中钉,她认定只要我死了,母亲会深受打击进而一命呜呼,却没料到母亲调制出的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祁时安得不到后续的医治,彻底成了个病秧子。母亲调制好药后便昏迷了,但她事先就给师父写了信,有她的解药压制毒性在前,再由师父来解毒,此毒可以完全清除。师父赶来后知道了内情,一怒之下选择了对祁时安的毒视而不见。” 褚明珂不甚唏嘘,本来两人都能得救,结果因为定远侯夫人的一己之私,祁时安得不到后续治疗,沈南星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两人都落下了后遗症。 “定远侯难道毫无知觉吗?”褚明珂忍不住问,定远侯夫人敢这样对沈南星下手,就不怕有东窗事发的一天?还是说她有依仗? “家中之事,若是有心了解,怎会毫无知觉,只不过那人想当缩头乌龟罢了。”沈南星冷笑了声,“一边是青梅竹马,一边是圣上赐婚,那个人两方都不想得罪。可原配是他母亲亲自选的,老夫人时时维护,那个人便处处让我母亲忍让。我母亲真心待他,处处体谅他,她不光独自隐忍便,连我也看得死死的,生怕我给那个人添麻烦。结果你猜怎么着?” 事关沈南星的母亲,褚明珂不敢随意评价。看他唇边挂着惨笑,眼里却充满悲伤,那定然不会是令沈南星舒心的事,褚明珂温声劝他:“不要再说了。” “有什么不可说的?”沈南星比往常执拗,眼里的悲伤被愤怒替代,“她心心念念那个人,最后因他落得满身伤痕、满腔失望。她一辈子追求刻苦铭心的爱,最终落得那样的结局,你说她是不是……她是不是……” 褚明珂怀疑沈南星十分不赞同他母亲为爱不顾一切,以至于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提起她,便有些失态。这也是褚明珂第一次听沈南星提及他母亲,他却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 褚明珂之前向严氏打听过定远侯府的事,定远侯府对外宣称沈夫人与沈南星都已经死于十年前,既然沈南星活着,那……褚明珂忍不住问道:“你母亲现今在何处?”只要人还在,很多事还来得及。 “她不在了。” 褚明珂定在原地:“不是说林神医去了吗,伯母为何……” 沈南星幽幽地看着前方,目光中没有焦点:“哀莫大于心死,对她来说,眼睁睁地看着曾爱过的人为了利益不断磋磨当初的情分,死了才是解脱。” 褚明珂忍不住想,沈南星提及沈夫人时之所以愤怒,不光是因为定远侯夫人的所作所为,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因为他的母亲宁愿缅怀着爱情死去,也不愿为了他好好活着,所以他愤怒。 这样的沈南星,比她可怜。反观她自己,虽然打出生就失去了母亲,但父亲精心呵护她长大,继母也是真心实意地待她。 褚明珂柔声问沈南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既然到了云州,何不公布他们的谎言,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也让世人看清他们的嘴脸。” 沈南星的面容上浮出挣扎之色,“时机未到。” 褚明珂十分后悔,之前她还动过念头,想在沈南星或林神医的面前提及定远侯世子的病情,定远侯为国为民,她帮帮他的家人。 却没料到,这些人根本就是沈南星的仇人,这些人活该自作自受。她如今最关心的是:“那你身上的毒呢,如何才能彻底解开?” 沈南星的眸光闪了闪,吐出两个字:“无解。”话刚落音,沈南星突然觉得浑身一轻。 望着褚明珂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和晏青梧演戏来迫使她远离,当时也不是没想过和她坦白,可这样的身世令他感觉难堪。 如今想来,若是好好与她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正常女子是不会执意要与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共伴余生的。从她干脆利落地同他划分界限的举动来看,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也低估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 褚明珂不知沈南星在想什么,还在为他的回答心惊不已,她不由自主追问:“怎么会无解呢?林神医也没有办法吗?” 沈南星摇头:“没有。”就算是有,他也不想去做。 褚明珂突然不想和沈南星置气了,在生死面前,那点自怨自怜、怨天怨地的情绪算不得什么。十年陪伴是真,师兄师妹也是真的,就算晏青梧就在眼前,只要她今后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谁也说不得什么。 两人各自在心底暗暗下决定,门口又想起了叩门声。 “是我。”不等他们询问,门外的严氏主动开口。 进屋后,见两人神情严肃,严氏以为他们在为接下来的行动忧心,她打了个哈哈试着缓和气氛:“不用这么担心,事情办得很顺利,我们先下山吧。” 三人收拾了一番,重新以一家三口的身份下山。 刚到落脚处,定远侯世子夫人又来请褚明珂了。这一次,褚明珂毫不犹豫拒绝了那边的人,只说自己能开的药方已经开了,别的也就爱莫能助了。 反正她不是什么正经医女,医者父母心这几个字与她无关。凡事有因必有果,定远侯夫人不是有能耐么,就由她去折腾吧。 打发定远侯府的人走后,严氏也出门去了。褚明珂后知后觉,丁全与苏叶都不在,严家唯一的下人今日告了假,竟然没人去给沈南星抓药。他一个病人,总不好让他亲自去抓药。可她若是去了,万一被灰衣人暗中跟上,能不能安全的回来尚未可知。她若被抓,势必又会给大家增添麻烦。 褚明珂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先问问沈南星,先去看看他的的情况,看他是否能熬得住。 褚明珂走出房门,径直朝对面的西厢房走去。房门虚掩着,褚明珂叩了会门,里面并没有回音。 褚明珂的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他不会毒发昏过去了? 褚明珂顾不了别的,猛地推开房门,在屋内寻了一圈,却连个影子也看不见,这样一来,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得先找到人。 褚明珂拔步往外跑的同时脑中飞转,分析沈南星可能去的地方,他会不会一言不发自己去抓药了?又或者昏倒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了?又或是出门会友,比如去找晏青梧…… 各式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中闪过,直到脚尖传来一阵钝痛,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 完了!褚明珂脑中出现这两个字,方才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绊倒了。褚明珂望着屋外的皑皑白雪,心里发苦,接下来会摔个鼻青脸肿外加满嘴雪吧。 褚明珂伸出双手,试图能够缓解一下落地时的力道,同时绝望地闭上双眼。 下一刻,预想的惨状没有发生,她的身子被人托住,甚至鼻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药香。 沈南星! 褚明珂猛地睁开双眼,她抬起头,果然见到沈南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的两只手牢牢的托着她的双臂,正低着头,用他那双十分好看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 浓浓地尴尬占满了胸膛,褚明珂的脸上飞速浮起一抹绯色,心里的疑问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刚才去哪里了?” 第38章 “托人去抓药。” “人不都出去了吗?” 两人的距离很近,小姑娘的眉眼全部落在眼底,越来越漂亮了。念头闪过,沈南星别开视线,不自在地回答:“留了几个人守在周围。” 沈南星身上淡淡的药香不时盈上心头,褚明珂惊觉自己仍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趴在沈南星怀里,尴尬地哦了声后果断起身。 怀中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沈南星楞了一瞬,他不自然地攥紧方才扶过她的手,没话找话:“你找我?” “没事。”褚明珂扯出一个自认为自然而得体的笑,吸着气回答:“我来看看你的毒如何了?既然你找了人抓药,我先回去了。” 她终于不再冷脸相对,她重新开始关心自己了?她不再为之前的事生气了。沈南星终于知道为何连日来总觉得心上像是栓了一块巨石,原来他一直很在意,他比他以为的在意她。 眼见着人就要与他擦肩而过,沈南星忍不住又咳了声。 “不舒服了?”褚明珂顿住脚步,言语中不掩关切。 沈南星下意识地想要将咳嗽憋回去,待对上那双充满关心的眸子,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一只手撑着门框,弯腰咳嗽起来。 褚明珂从未见过沈南星这般虚弱的模样,不管如何,他这三番两次的受伤也是为了帮自己。褚明珂伸手去扶沈南星,眼睛的余光不经意间看到沈南星后背上渗出了血迹,忍不住惊呼:“你这伤怎么回事?” 褚明珂知道这伤是怎么回事,他们第一次从祁时安那里出来后被灰衣人围攻,沈南星为了保护她,后背受了伤,按理说已经过了好几天,不至于还是流血了才是。 沈南星立即停止了咳嗽,他语气平常地开口:“在普照寺与定远侯的人交上了手,不小心挨了一掌,不碍事。” 褚明珂听丁全提起过沈南星的伤势,刀伤很深,如今又受了一掌,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褚明珂将沈南星扶至炕边坐下,问他:“药膏在那里,我给你上药。” “不用。”沈南星断然拒绝,他虽然愿意看到小姑娘关心他,却不想吓着她。 褚明珂知道他那怪脾气又犯了,有什么都喜欢忍者,索性不去理他,自己在屋内找到了药膏。褚明珂立于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南星:“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沈南星顿时窘迫无比,白皙的脖子一点点变红,不敢与她对视:“男女有别,等丁全回来后帮我便可。” 褚明珂也有些窘迫,但丁全出去了,何时回来尚未可知,沈南星根本没有办法自己检查伤口。她突然反应过来,沈南星肯定是害羞了,定了定神后,褚明珂镇定自若地开口:“医者眼里不分男女,你自己之前难道不是这样说的?” 话虽如此,可……甫一抬头,褚明珂离得更近了,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眸光,沈南星慌忙答话:“我自己来。”她只当他是病人,是他想多了。 带着血迹的衣裳褪下之后,褚明珂忍不住心惊,本就还没有长好的刀疤再次崩开,周围的皮肤也肿了,隐隐能看到脓血。本以为涂上药膏便好,如今看来得重新清理伤口。 褚明珂放下药膏往外走,走了两步发现他的背部露在外头,她小心翼翼替他将衣服披上,尽量不碰到伤口,并将屋里的火盆拨旺了些,回头唤他:“你先这边暖暖,我去去就来。” 沈南星坐在炉旁,出神地望着褚明珂离去的身影,又想起来在飞云谷的时光。她每年到飞云谷时,总喜欢跑到药庐外,找出各种理由让他出屋,然后央了他漫山遍野地爬上、逮野兔、摘栗子、烤红薯,若不是她爱跑,他也不会知道他住了十年的地方充满了野趣,以至于他甚至知道兔子窝在哪里,哪棵树上的栗子最大,那块地里的红薯最甜…… 明明一年中最快乐的便是她来的那段时光,若以后没有了那些,他还能够忍受多年如一日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日子吗?沈南星垂眼,呆呆地望着自己苍白的双手,他要做出别的选择吗? “吱呀”一声,木门从外面推开,沈南星抬头,看见褚明珂正端着个盛着水的木盆进来。原本沉下去的心重新活跃起来。 既然她不会同贺玄启成亲,那他是不是可以试试?先将身上的毒解了,让自己活得久一点。 褚明珂一进来,看到的沈南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曾经被他挑剔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褚明珂忍不住低头看向木盆里的倒影。难道是刚才去了趟厨房,脸上沾上不雅之物? 看了半晌发现一切正常,褚明珂反应过来,他挑他的她不认便行了,理他作甚,不和病人一般见识。 褚明珂走到沈南星身侧,一副清冷医女的态度:“开始吧。” 沈南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十分配合地转身。 褚明珂被他这一笑晃了下神,心想这会不会是毒发后的后遗症,他竟然会笑了。褚明珂收起无关心思,认真给沈南星清洗伤口,细致地将药膏涂在每一处创处。 女子的手指温而软,蘸着药膏涂在背上的一瞬,沈南星的身子忍不住绷紧。 褚明珂留意到了他的不自然,心想不至于吧,自己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定是伤得太重,伤口太疼,褚明珂面上带了歉意:“对不住,我再轻些。” 说完她更加小心,柔柔软软的手指在他的背部轻轻地按揉,沈南星从来没有觉得涂个药而已,竟会这样艰难,恨不得将后背上的那只手捉住,然后紧紧地握住。 念头闪过,沈南星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怎能这样想。 褚明珂眼看着沈南星的耳根一点一点变红,身子还是不是僵一下,她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他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正常,以至于她以为他的伤已经好了,没想到伤得这样重。他这个人什么都不爱说,也没有朋友,她应该多关注些的。 褚明珂带着深深的愧疚,确认每一处都涂上了厚厚的药膏后,重重地舒了口气。她放下装有药膏的瓷碗,拿起准备好的绷带,重新绕到沈南星的身后,准备替他缠绷带。 “等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南星突然开口。 “怎么了?”褚明珂不解地眨了眨眼。 “将绷带递给我。”沈南星没有回头,红着耳根轻声说道。他背上的创口很大,包扎时得将绷带从胸前绕过。她若是靠得太近,他会……很难受。他担心自己会失态,也需要时间适应。 褚明珂见沈南星的模样后很快明白过来,沈南星一定是嫌她手重,他受不住却又不好意思说。褚明珂表示理解,毕竟她并非正儿八经的医女,在替病人包扎一事上的确经验不足。 “喏,给你。”褚明珂扯开绷带,将一头递给沈南星,她则在后面调整绷带的位置。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很快便缠好绷带。 穿好干净的衣服后,沈南星看着褚明珂忙着收拾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对褚明珂说道:“等何庭光的事情了结,我想去见见晏青梧,你……”同我一起。但后面这话他只说了半句,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太过唐突,应该先将之前办错的事和褚叔叔与师父交代清楚。 褚明珂手里的动作不停,打断他的话,“好,你去吧。”她不介意。 她早就想清楚了他的来意,他千里迢迢而来,若是一心想帮她,根本没有必要隐瞒身份。可他不光瞒了,还打算瞒到底,可见他根本不想让她知道他来了。大概是担心他来找晏青梧她会去闹,去破坏他们再续前缘,实在是多虑了。 看着往日的情分与他帮过她的份上,她希望他能如愿以偿,别的,她绝对不会掺和。 大门口响起来叩门声,褚明珂估计应该是给沈南星抓药的人回来了,她丢下手里的活计往外走。 “我去。”沈南星叫住她,“以防万一。” 褚明珂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万一来的人别有用心,而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确容易出事。褚明珂叮嘱:“好,你小心些,莫要牵连到伤口。” 感受到她的关心,沈南星的心里暖暖的这,眸光中带了几分笑意:“好。” 褚明珂再次感慨,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是第二次冲自己这样笑了。若不是毒发的后遗症,应该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句老话,毕竟他的心上人近在眼前,心情格外愉悦也能理解。 沈南星离开后,褚明珂也懒得收拾了,起身朝东厢房走去。 沈南星是个郎中,还是个医术高超的郎中,熬药这种事也牵连不到伤口,她就不去费那个心了。 沈南星拿了抓好的药回屋,却发现屋内已是人已经走了,他站在门口,望着对面静悄悄的东厢房,心底生出从前从未有过的绮念。两个人熬药,肯定比一个人热闹许多。 第39章 沈南星最终没有叫褚明珂陪他熬药,默默地喝完药后,默默的将东西收拾好。 大半天过去,严氏也好,苏叶与丁全也罢,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褚明珂忍不住有些担心。坐立难安等到接近傍晚时分,院内才传来动静。 褚明珂开了窗户往外看,却见苏叶扶着丁全急匆匆进来,丁全的一只胳膊无力的垂在身侧,偶尔有几滴鲜血滴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褚眀珂匆匆开了房门往外走,同一时间,沈南星所在的西厢房也开了门,沈南星带着药箱踏出屋。 “去正房,正房里有密室。”严氏在一旁焦急的安排。 沈南星与褚明珂对视了一眼,沈南星跟上三人,褚明珂则急忙用洁净的雪覆盖住带有血迹的雪,做完这一切后跟着众人一起前往密室。 密室建于正房之下,很大,里面的生活物资一应俱全,三两个人在里面生活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沈南星替丁全检查伤口,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只是伤口有些深看着吓人。褚明珂终于有机会问严氏:“发生了何事?” 严氏揭了脸上的面具,从怀里掏出几封信件递给褚眀珂,满面肃然道:“东西拿到手了,但柳府的人已经追上来,他们迟早会早到这里。” 褚明珂迫不及待的:“密室能否通往别处?” 严氏点头,她无比认真地看向褚明珂:“可以,但我们现在不能走,此次随我们一同潜入天一斋的还有两人,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若我们走了,柳府的人必定会全力搜捕他们二人,好不容易将柳府的人的注意力引到这边来,我们得上去给那两个孩子争取一段时间。” “好!”褚明珂毫不犹豫地回答,天一斋的人拼了性命帮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总不能自己的目的达成就将别人的生死置于不顾。 褚明珂吩咐苏叶:“你与严婶留下,照顾好丁全,我与沈……林公子上面拖住上面的人。”丁全与苏叶还不知道眼前的林素就是沈南星,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同他们说。 闻言,严氏的眸光闪了闪,出声道:“我与你们一起上去。”说完,再拿出一本小册子递到褚明珂的手里,面上现出几分难为情:“对不住了褚姑娘,那俩孩子一直跟着我做事,我不能让他们出事。” 褚明珂表示理解,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本就无可厚非。 褚明珂接了册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面具戴上,随沈南星与严氏走出密室。 褚明珂到达院中的时,发现地面上血迹已经被重新清理过,这下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褚明珂忍不住扭头看向沈南星,他说院外一直守着几个人,难道是那些人做的? 褚明珂怀着疑问踏上台阶,身后的脚步声传来,一转头,却发现沈南星也跟过来了,褚明珂顿住脚步:“你先忙你的,不用跟着我。” 沈南星并不退步:“还是在一处罢,万一柳府的人随时过来。”说完,大部踏上台阶,先一步推开房门。 进了东厢房,见褚明珂的眉头一直紧紧蹙着,沈南星试图安慰她:“你不必担忧,就算柳府的人过来,硬碰硬的话也是不怵的。” 褚明珂不解:“你的人到底在哪里?怎么从来没见过。” 对上褚明珂好奇的目光,沈南星有将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是师父安排的人,他们这两天才到,情况紧急之时或者我有召唤时才会出现。” 褚明珂哦了声表示理解,林神医没有娶妻生子,沈南星是他唯一的徒弟,自然要替他考虑周全。不过,褚明珂不是很理解:“林神医神出鬼没的,他如何得知你来云州的?”云州凶险,以沈南星的性子,他不会主动与林神医说。 “应该是林严告诉他的。”师父行踪飘忽,除非师父问林严,不然他不会知道。 “你与他很熟悉?”褚明珂好奇。 沈南星点头,“天一斋是飞云谷的产业之一。” 褚明珂震惊:“所以你是天一斋的少东家?” 沈南星再次点头。 褚明珂恍然,问他:“在天一斋附近的巷子里见到你那次,你说要去给人看病,实际上是去找林严?” “嗯。”沈南星第三次点头。 褚明珂凌乱了。沈南星之前将一切都瞒得死死的,现在却突然和盘托出,褚明珂抱怨道:“你为何不早些说天一斋就是你的地盘,我那时生怕天一斋拒绝我的请求,费了好多心力,和林严斗智斗勇的,你也知情?” 沈南星下意识地想要点头,见褚明珂面色不好看,生生止住点头的动作,竭力给自己找补:“我让林严将银子退给你了。” 褚明珂恍惚了一下,原来林严坚持不收钱是这么一回事,胸膛里的那股火气消散了些,质问也变成了询问:“那是银子的事么?还是说你担心我将你与天一斋的关系四处宣扬?我是那种到处乱说的人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当然不是。”沈南星的面上浮出一丝赧然,“那时你不待见我,我不想你不高兴。”再就是,她那时在正与贺玄启相看,他若老在她跟前晃,惹出闲言闲语不好。以师兄的身份默默守着,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那你现在为何突然说了。”褚明珂接话道。 “这不是被你发现了么?”沈南星故作镇定地开口,如今有了新的决定,自然要有新的行动。 听完沈南星的坦白,褚明珂很想再次确认下,他的面庞上是不是还贴着一层面具,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沈南星么?总觉得他变了个人似的,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和自己说。 褚明珂心里的小人适时地跳了出来,提醒她谈到这里便足够,余下的没有必要再关注。他们这薄如纸的师兄妹关系,还是她当初为了靠近他强行攀上的,不要同与别的女子有感情牵扯到男子离得太近。 褚明珂敛了敛心神,顶着沈南星十分有倾诉欲的眼神默默走到一旁,掏出严氏从何庭光那里拿来的信件与册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越往后看,褚明珂越是心惊,他们之前猜测得一点都不错。这几封全是爹爹与随国大将军来往的信件,两人在信里谈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向随国输送粮草,信里清楚地交代了在何时何地与何人接头。册子里的内容同样令褚眀珂心惊,里头是另外一人的笔迹,清晰地记录了爹爹运给随国的粮草来自那家商行,运往随国之前又经过了几次转手,事无巨细。 褚眀珂不敢想这些东西若是落在主和派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们若是想给爹爹安排一个破坏大盛与梁国议和的罪名,实在太容易。到时褚家铁定会完,不光爹爹免不了牢狱之灾,后娘与弟弟也会受到极大的牵连,能不能保住性命也未可知。 读完这些信件,褚明珂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已是一片濡湿。可她实在想不通,褚家早已是大盛最大的皇商,爹爹也并非贪功冒进之人,他为何铤而走险做这种极其危险的事呢? 沈南星发现了褚明珂的异常,疾步走过去,将微微有些颤抖的褚明珂在扶至最近的凳子上坐下,关切地问:“怎么了?” 褚明珂抬头看了沈南星一眼,回过神来,她低头望了望手里的书信,现在满心都是庆幸,幸好这些东西落在了她手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挑出其中一封信,示意沈南星看。 沈南星快速看完信中内容,明白了褚明珂为何这样大的反应。 难怪定远侯也在不遗余力地找何庭光,宁可将云州封了也要将何庭光找出来,其中的曲折出乎意料。 原来,梁国与大盛休战之后,紧接着对邻国随国发生了冲突,以梁国的实力,打败随国轻而易举,但随国硬生生抗下来了不说,还与梁国形成了僵持之势。 随国的劣势在于物资不足,但由于褚眀珂的父亲出手,随国生生扛了下来。而褚明珂的父亲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将粮草运送到随国,是定远侯在其中大开方便之门。 也就是说,褚眀珂的父亲与那个人是合作关系,两人陷入了沉寂。 突然,外头的嘈杂声破坏了屋内的沉寂。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十有八、九是柳府的人追来了。 褚眀珂拿起桌上的信件,悉数投入房内的火盆里,这种东西只要还留着,终究会是隐患。 乱哄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是严氏焦急的声音,“你们不能进去!” 沈南星与褚眀珂不断拨弄着火盆内的信纸,直到亲眼见着那些证据化为灰烬,两人起身,朝门口走去。 沈南星走在前头,伸手拉开房门。 严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十分无奈地对沈南星说道:“你媳妇起床了没,我与大哥们说了,儿媳妇身体不适在小憩,他们不信,非要亲眼看看,你去将儿媳妇叫起来吧。” 褚眀珂从沈南星的走出,眨着眼睛看着严氏,又看向严氏身后的柳府护院:“母亲,各位大哥,发生了何事?” 第40章 柳府的众护院看到褚明珂与沈南星,一个柔一个弱,且与之前闯入府里的人的身量不一样,不相信他们是去柳府里偷东西的人。 察觉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沈南星沉着脸,下意识地挡在褚明珂身前。 柳府护院头领屠护院也与众人的反应一样,但他们是顺着线索来到这里的,老爷交待过了,宁可抓错人,决不能放走一人。护院一声令下:“搜!” 严氏暗中给褚明珂与沈南星递了个眼神,见他们默默冲自己点头,严氏从屠护院身前走开,故作无奈道:“我们这里真的没有藏人,您要实在不信,就去找吧。但我有一个要求,别把家里的东西弄坏了,你应该也听说过,柳夫人很喜欢我的绣品,若是弄坏了我的东西,我要去府上找柳夫人告状的。” 一炷香之后,柳府护院一行十多人将小院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一无所获。 褚明珂他们见这些人没有发现密室的入口,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屠护院没有料到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但他的确在门槛上看到了一个血点,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头领招手:“来人,将这三人带回去,等候大人审讯。” 闻言三人齐齐变色,严氏最先表达不满:“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搜了搜了,找也找了,你们找不到人就将我们抓回去当替死鬼,哪有这样的道理。” 屠护院看着严氏:“宁抓错不放过,看你们能瞒到什么时候。” 沈南星在心里计算,柳府的护院一共十八人,他与严氏会武,屋外还有师父留下的四人,六人打十八人,问题不大,只不过这样一来就会彻底暴露。就算将人打走,如今云州被封,出城不易,这帮人肯定会不不依不饶,后续会有一系列的麻烦。若是一口气将这些人毒死,处理好十八具尸体也并非易事。 “慢着!”一声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沈南星的思绪,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褚明珂也循声望去,小院门口踱进一名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身布衣,做文士打扮,赫然是她本该在中都的父亲。褚明珂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见他冲自己暗中摇头,并没有相认的意思,褚明珂压抑着想要冲到他跟前的冲动。 沈南星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在褚景桥身上,若有所思。 “阁下是何人?”屠护院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对方来者不善,言语间有些不客气。 褚景桥微微笑道:“在下乃定远侯府的清客,有人给定远侯通报,此处藏有梁国的奸细,在下奉定远侯之命前来捉拿。” 来得也太巧了些,屠护院的眉心皱在一起,不管这三人到底是何身份,不能让他们离开。万一他们与潜入府里的贼人是同伙,到时落在定远侯府,老爷的大事便泡汤了;倘若他们与贼人没有关系,死了便死了,不过是三条人命而已。 倏息之间,屠护院做出决定,他给属下暗中下令,先杀了这母子三人。 沈南星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早就不动声色挡在褚明珂的面前,他算好了与那伙人的距离,随时准备带褚明珂前往安全的地方。 不料,还不等沈南星动手,空中传来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紧接着,离褚明珂他们三人最近的几名护院应声倒地。 屠护院猛地抬头,却发现三面房顶不知何时冒出来一圈弓箭手,尖利的箭头闪着寒光,直直地对着他们这几人。 褚景桥笑眯眯地看着屠护院:“您别见怪,这些小兄弟都是从军中出来的,都是些粗人,下手也没个轻重。人我先带走了,您自便。” “跟我走吧。”褚景桥看着褚明珂,微笑着说道。 屠护院很不想任他们这样离开,但对方一言不发就射杀了他三个人,他担心自己要敢多说一句,这个笑眯眯地文士立即会射杀他。屠护院的眼中涌动这浓浓的不甘心,可对方的人手有绝对优势,也只能这样算了。 褚明珂冷静下来,他还是觉得爹爹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可思议,既然她与沈南星能够易容,万一对方是照着爹爹的样子易容的呢? 褚明珂没有动,低声问沈南星:“是定远军么?能去么?” 沈南星点头。 是定远军便好,如今褚家与的定远侯在一条船上,到时只要表明身份,保命应该不是问题。褚明珂深吸了口气,跟着沈南星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褚明珂发现,“爹爹”的准备十分充分,不光院子里有诸多定远军,门外的巷子里少说也有二十人,巷子里还停了两辆马车。 褚景桥好笑地看着将种种担忧摆在脸上的女儿,笑了起来:“怎么?一个月不见,连爹爹都不认识了?” “你真是我爹?”褚明珂不确定道,她直直地盯着褚景桥的面庞,试图找出破绽。 话刚落音,前面的马车里探出一张十分喜庆的笑脸:“我能证明,他真的是你爹。” 褚明珂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林师伯!您怎么也来了?”这下她不怀疑了,除了飞云谷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会有人特意乔装成他们二人来逗她。 林神医别有深意看了眼沈南星,弯着白眉回答褚明珂的话:“再不来,这小子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咯。” 沈南星闻言神情一梗,师父是走到哪里也不忘打趣他。 严氏见褚明珂与沈南星都已安全,她心里惦记着另外两位同伴,将密室里的苏叶与丁全带出来后便离开了。 褚景桥上马车后,褚明珂也踩着马凳上了车,见沈南星也跟在褚明珂身后出现在马车上,褚景桥蹙了蹙眉,这后生好没分寸,年轻姑娘在车上,他也不知道避嫌。 女儿如今是定了人家的,为了女儿的清誉,他只好不客气了:“小兄弟,车内似乎拥挤了些,你不如去坐后面那辆?” 林神医望着褚景桥哈哈大笑,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沈南星说道:“好了好了,都把面具摘下来吧。” “都?”褚景桥的眉心拢了拢。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乔装了的,却没料到他眼里这位没有分寸的后生竟然是沈南星。 褚景桥顿时不高兴了,沈南星不是答应了自己要离女儿远远的么?他没有远离不说,搞了半天,他竟然是贺玄启说的褚明珂身边那个很得住的年轻人。可怜的贺家小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南星望着褚景桥震惊的眼神,也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心里有些忐忑,恭恭敬敬地同褚景桥打招呼:“褚叔叔。” 褚景桥冷冷应了声。 褚明珂望着这两人,觉得有些不对劲,爹爹从前挺看重沈南星的,怎么一上来就摆脸色,敢情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褚眀珂挽着褚景桥的胳膊:“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还好意思说我,”褚景桥故作生气瞪了褚眀珂一眼,“翅膀硬了,随随便便留下几个字就可以出门了?还跑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不跟来能怎么办?” “现在跟您说也不晚嘛!”褚明珂撒着娇,随后挺直了腰杆,不无得意道:“我这趟可没有白来,咱家的危机彻底解除了,再也不会有人能威胁您啦。” “还解除危机呢,我若是来得晚一些,你们这会还不知道会如何呢?”褚景桥哼道。 “有您二位出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褚明珂笑着说道,她本想问褚景桥怎么会带来定远军前来,与定远侯又达成了何种协议,但考虑到沈南星在场,他未必愿意听他们谈论定远侯,念头一转,果断换了话题:“您二位怎么碰上了?” 林神医见褚明珂自上了马车就一直亲亲密密地同她父亲说话,而自家徒弟跟个锯嘴葫芦般一个字都不往外蹦,连他怎么来的都不知道问一句。他是当师父的,难道还要上赶着说给徒弟听?这简直不能忍,他才不要冷冷清清的。 林神医决心加入褚家父女的话题,他挪了挪身子,往褚景桥那边凑了凑,微笑着看着褚明珂:“这件事情说来也巧,我们俩是在云州街头遇见的。我准备来找你们嘛,看到褚兄与定远军在一起,我还以为他被人胁迫了,结果是误一场,所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褚明珂心下了然,原来他们俩不是一起来的云州,褚明珂好奇:“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褚景桥道:“如今柳知府已经开始怀疑你们,所以不能再回之前的落脚点,安全起见,现在由定远军保护你们。” 褚明珂下意识地看了眼沈南星,问褚景桥:“难道要去定远侯府?” 褚景桥很不满褚明珂下意识的举动,还在意那个人做什么,得好好与她谈谈了,他故作轻松地回答:“去定远侯府的别院。” 褚明珂问沈南星,迟疑了下:“你觉得行吗?” 褚景桥顿时拉下了脸。 第41章 对上褚眀珂关切的眼神,沈南星的心里如同被春风拂过,但他也明白褚景桥的不喜在哪里,此事三言两拍说不清楚,为免说多错多,得想好了再开口。 而褚明珂则愣了瞬,爹爹为何突然这么大火气? 林神医的视线在褚明珂与沈南星身上来扫了一圈,连忙出来打圆场:“褚老弟,有些情况你不了解,别吓到孩子,你看这好不容易见上面,别生气。”说完他笑眯眯地看向褚明珂:“我们俩自己找住处。” 经林神医提醒,褚景桥也意识到现在当着外人不该落女儿的面子,又听他们师徒不与他们一起,神色缓和了许多,真心实意地问林神医:“你们能应付柳知府的人吗?” 林神医自信满满地回答:“没问题。”他看着沈南星无所适从的样子,心里替沈南星重重叹了口气,这傻孩子,任重而道远呐。 四人再同行了一段便分开了,等到马车上只有父女二人,褚景桥语重心长地劝褚眀珂:“女儿啊,你如今是有婚约的人,虽然曾与沈南星交好,但都是大人了,要避嫌嘛,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得没做错什么却让被别人说嘛。” 褚明珂恍然,原来爹爹担心的是这个,她斟酌了下,同褚景桥坦白:“爹爹,其实我是假意同意与贺玄启定亲,那时见你为了家里的事焦头烂额的,不想让你操心才答应的,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褚景桥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一脸痛心,“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看贺玄启踏实可靠,你若嫁给他,定然幸福安稳,岂不比沈南星强?” 褚明珂补充:“此事与沈南星无关,假定亲之事是我与贺公子商量好的,说好了等何庭光的事解决了就与你们坦白的。” “我不信。”褚景桥摆手,“若只是假定亲,他为何对你这样上心,前些日子他为你跑前跑后的事我听说了,听说他此番来云州也是为了助你,休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 说完觉得话说得重了些,又苦口婆心劝:“女儿啊,贺家对咱们仁至义尽,总不能你用完他就不管他了,咱不能做过河拆桥这种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日子久了,你会明白贺玄启实在是一个不错小伙子,而沈南星并非良人,以后你会明白爹爹的苦心。” 褚明珂无奈,爹爹似乎认准了贺玄启,她没有办法,只好将贺玄启来云州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还重点指出来贺玄启是为别家姑娘而来。 褚景桥听完瞠目结舌,贺玄启竟是个痴情种,遗憾的是,他痴情的对象不是自家闺女。这桩亲事是有些可惜,但也没有必要强求了。 但他坚持:“即便你与贺玄启不成,也不能嫁给沈南星,咱们再找。” 褚明珂脱口而出:“为什么?” 褚景桥没想到女儿竟然执着到这个地步,耐着性子解释:“飞云谷那对师徒不地道,相识这么些年,他们竟然从来没有说过沈南星身中奇毒。沈南星不仅没有多少年可活,还一直被仇家追杀,他连自身安全也无法保障。” 褚眀珂的心头直跳,爹爹也知道沈南星中毒了,被人追杀又是怎么回事? 见褚明珂一封大为震惊的模样,褚景桥连忙补充:“这些并非我危言耸听,是沈南星亲自写信告诉我的,你若是同他在一起,他能活多久不知道,他的仇家若是注意到你,对你下手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命了?总之,我不同意你同他在一起。” “没有想着要和他在一起。”褚明珂接话,她还真不知道他们俩还谈过这事,褚明珂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同你说的这些?”爹爹明明之前不反对的。 事到如今,褚景桥觉得没有必要隐瞒,遂一五一十道:“四个月前,何庭光威胁出面威胁我,我心知此事的后果,便做了最好的打算。你这些年频频往飞云谷跑,你的心思我岂会不知,于是给林逢写了封信,问他对沈南星的亲事有何打算,只差明说想要替你们二人举办婚事。” “信回得倒是挺快,可回信的人是沈南星。沈南星说他无意成亲,说明了他的情况,同时也承诺会离你远一些。他既然这样说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火坑,只好再给你物色新的相看对象。” “后来你偷偷跑去飞云谷,我见你实在执着,心想大不了最后退一步,只要你们谈拢,后面的事大不了一起找林逢想办法。可结果是你一个人灰溜溜地跑了回来,我还理他作甚。” 说完他意识到褚眀珂说没有想同在一起,女儿这是想通了?那又为何在马车一副仍在关心他?褚景桥缓了缓情绪,问褚明珂:“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褚明珂彻底明白了爹爹的担忧,但此次来云州解决家里的事情,沈南星与他的天一斋居功至伟,这一点得与爹爹说明。于是,褚明珂将沈南星的贡献说了,也将沈南星与定远侯府的恩怨说了。 褚景桥震惊,没想到沈南星竟然有这样一段身世,难怪刚才提到要去定远侯府时,女儿特意询问沈南星的想法。更令褚景桥惊讶的是,沈南星所中之毒与定远侯世子身中同样的毒,他恍然道:“难道他也缺少一味回魂草?” 褚明珂好奇:“回魂草是什么?” 褚景桥回答:“既然何庭光手里的证据都被你们拿到手了,想来你也知道了我与定远侯之间的合作,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与定远侯联系上的?” 褚明珂当然好奇,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她不住点头。 “我因受人之托,给随国偷运粮草,仅凭我一己之力,当然做不成此事。巧的事,稍微关心朝局的人都知道定远侯反对议和,他肯定乐于见到随国与梁国开战,我便以此为切入点同他谈判。既然要与他谈判,自然要对他进行调查,我查到定远侯府世子身中奇毒,还缺一味名为回魂草的药引。咱家以贩卖药材起家,打听回魂草的下落自然比定远侯府容易些。有了回魂草的下落,接近定远侯便不是问题了。” 褚明珂好奇:“回魂草很难得到么?” 褚景桥道:“那当然,回魂草生长于随国……”说到这里,褚景桥突然收声,他不动声色看了褚明珂一眼,他说得太多了。 褚明珂一听到随国两个字,顿时想到了一直盯着她不放的灰衣人,睁大眼睛说道:“不会是您抢了随国人的草药,所以他们才会一直追着我不放吧?” “怎么会!你爹是那种随随便便抢人东西的人吗?是随国人自愿给定远侯的。”褚景桥觉得好笑,女儿竟然怀疑他抢人东西。他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另外一件事上:“还有灰衣人在找你?” 褚眀珂点头,将来中都后遇到灰衣人的事情一一和褚景桥说了。 褚景桥安慰褚眀珂:“你不用担心,何庭光的手里没了我向随国运粮草的证据,他们不会再来找你。” 褚眀珂心存怀疑:“可是,灰衣人说他们与何庭光不不是一伙的,您是不是得罪了其它人?” “这段时间你好好待在定远侯府的别院里,哪里也不要去,这事爹爹来解决。” 褚眀珂如今有了主心骨,自然乐得不用操心。 不过有一事她仍未想通,既然祁时安缺的最后一位药引是回魂草,如今药引到手了,祁时安的病却不见好转,是药引无效?是他没有用药?还是有别的原因? 定远侯府有回魂草的消息沈南星是否知情?回魂草对解沈南星的毒是否有效?此事是否应该与沈南星说一声? 褚眀珂脑中像塞了一团乱麻。 正当褚眀珂父女谈论得热火朝天之时,沈南星也在被林神医“盘问”。 林神医睨了沈南星一眼,慢悠悠说道:“不是说不耽误人家姑娘相看的么?怎么不仅出了谷,还眼巴巴地先是去了硕州,后来又去了中都,最后还跟到了云州?跟着便也罢了,还怂得不行,都不敢以本来面目面对姑娘,你倒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被师父揭穿,沈南星尴尬得不得了,硬着头皮说道:“如您所想,我改变注意了。” 改变主意了? 这在他看来有两层意思,一是对褚家姑娘的态度,一是有关沈南星解毒之事。 林神医心里激动,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有褚家那个小丫头能够让徒弟改变主意,可傻徒弟之前死不承认。 林神医故作镇定试探:“你可要想清楚了,就算这次不怕连累人家姑娘了,人家是否还会愿意接纳你?” 沈南星坦白近日做出的决定:“我先去拿回回魂草。” “太好了!”林神医忍不住惊呼,同时在心底默默地感慨,终于对得住沈南星的母亲的嘱托了。这孩子比牛还倔,因为当年的事恨上了定远侯一家,宁愿毒发身亡也不愿与他们往来,即便知道回魂草在他们手上。 只有有命在,什么不可以争取呢? 第42章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林神医生怕沈南星改变主意,趁热打铁,“你回去等我的消息。” “不用。”沈南星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也去。” 林神医惊讶,没想到沈南星竟然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面对他们。他以为沈南星他无论如何也要些时间准备的,转念一想,徒弟其实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 十年前,沈南星目睹他母亲去世,悲痛欲绝之下,年仅十岁的他请求自己将她母亲的骨灰带回她的故乡,并制造他的假死之象,与定远侯府老死不再往来。 后来,他们为了解沈南星身上的毒,找了回魂草许多年,终于在四个月前打听到回魂草的下落,却没有料到回魂草已经从随国落入了定远侯府。 沈南星知道后,宁可忍受毒发的风险,也不愿意向定远侯及他那位极其不讲道理的夫人低头。他甚至不止一次怀疑,他这位执拗的徒弟压是否早在十年前就看淡了生死,根不在意他自己的命。 之前见褚明珂对沈南星很感兴趣,于是极力撮合二人,也是因为想让沈南星与这个世间多些牵绊,可惜他之前不为所动,甚至亲自将人赶走。如今,他终于有了惦念的人。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两人很快便到了定远侯府,此时的定远侯夫人正与庄嬷嬷说话。 定远侯夫人衣着华丽,妆容华贵,举止间无不显示着她作为侯夫人的雍容,只是眉目间的郁色显示着她本人心情不佳。 得知唯一的儿子仍旧不肯回侯府居住,定远侯夫人一气之下,将手里的瓷盏摔了个粉碎:“没用的东西!” 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缩着身子不断求饶:“夫人饶命”。 侯夫人的心腹庄嬷嬷见状,低声呵斥丫鬟:“还不收拾收拾快滚。” 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捡起碎瓷片,逃也似的离开。 定远侯夫人的紧抿着唇,脸色阴沉得能滴水:“逆子!他这是要气死我!好好的侯府不住,偏偏要住沈晚宁那个贱人住过的地方,你去给我叫人,把那个破院子给我扒了!” “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庄嬷嬷重新捧了碗茶走过来,她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是侯夫人的心腹,说话比其他人随意许多,“好不容易劝服世子配合治疗,您这回应该劝世子好好将回魂草用了,犯不着为死去的人生气。” 侯夫人知道这个理,但他就是不甘心,她一心为了儿子,儿子却只是表面上听她的,背地里总是让她生气。千辛万苦得到回魂草,结果儿子非要等到沈晚宁那个贱人的师兄到了才愿意着手医治,天大地大,鬼知道姓林的在哪里。 小丫鬟白着一张脸又回来了,战战兢兢地禀报:“夫、夫人,外头有位姓林的郎中,说……说……” 姓林?侯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庄嬷嬷皱眉,看向下方的小丫鬟,“把话说完整了。” 小丫鬟颤着唇,飞速说道:“那人说让夫人一个时辰后去竹苑见他,不能早也不能晚,也不能带人,否则等着替世子爷收,收尸。” 竹苑便是定远侯世子祁时安所居之处,也是沈南星的母亲故去之前的居处。 侯夫人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怒火涌上脑顶:“他怎么敢!” 庄嬷嬷示意丫鬟退下,扶住侯夫人:“您先别着急,这是好事,能用回魂草解世子爷身上之毒的人只有他。这人虽说行事荒唐,却也是言而有信之人,世子爷解毒事大。” 侯夫人在庄嬷嬷的好说歹说之下冷静下来,掐着时间前往竹苑。 ** 林逢去见祁时安,沈南星漫无目的在竹苑内走着,不知不觉停在西院的竹林前,这片竹林在十年前就已存在。 母亲那时已经生病,最爱坐在这竹林之下。她不止一次地说,她的家乡与云州很不一样,那里四季如春、花树成林,到处都是竹林。 只可惜,母亲家乡的竹子移植在这里后,无论怎么精心呵护,也免不了枯死的结局。即便换了品种能活,却也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问一句,若她有机会重来,会不会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 “公子,外头凉,屋里请吧。”一声温婉的女声打断了沈南星的思绪。 沈南星回头,他见过这名女子,是祁时安的妻子,名为贺知薇。 沈南星对祁时安的感情很复杂,虽然定远侯夫人一向巴不得除他而后快,但十年前的祁时安对他没有恶意,甚至会在定远侯夫人面前维护他。母亲因定远侯夫妇而死,他无法忘记过去去救人,但也做不到牵连祁时安。 贺知薇也在打量沈南星,她出来前夫君交代过,若随林神医来的人是个清冷的年轻人,她须得以礼相待,要知无不答。 沈南星不知贺知微所想,抬步随贺知薇往正房的会客厅走,状若无意问她:“你们为何会住在此处?” 贺知薇柔声回答:“夫君说,他有个故人,走散很多年了,他若不在此守着,他怕等不到他。” 沈南星的唇边闪过一丝嘲弄,祁时安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他又问贺知薇:“你们为何住在西厢房?” “夫君说,我们是客人,住西厢房比较合适。” 沈南星抿紧了唇,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问贺知薇:“这些人在干什么?你们打算如何对待这座院落。” 贺知薇仰着还带了几分稚气的脸,认真地回答:“夫君说,我们随时可能离开,他让我先准备好。” 沈南星见贺知薇每句话都不离祁时安,肃着一张脸走入房中,不想再说话。 将人送到了该去的地方,贺知薇暗中舒了口气,她抬头望了望西边厢房,抿唇向前走去,悄悄在门口停下。 房内,祁时安与林逢的对话传人耳中。 林逢问祁时安,语气难掩惊讶:“你真的愿意将回魂草交给我?” 祁时安温润的声音响起:“回魂草只有一份,在先生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十年前是我们对不住他,这是我们欠他的。”顿了瞬,祁时安又道:“只不过时安有一个不情之请,我那夫人本是个可怜的女子,她并非自愿嫁入侯府,等我死后,麻烦先生帮忙制造一场假死,助她离开定远侯府。” “这些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 “没有必要,我这十年已是多出来的,不该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屋外,贺知薇的泪水淌了一脸。作为家中不受宠的女儿,她以冲喜娘子的身份嫁给祁时安,原本也想着等祁时安死后假死离开,但成亲一年多,她却在祁时安处感受过前所未有的温暖。 林逢又开口了:“我替他谢谢你。” “您客气了。”祁时安道:“这里原本是沈姨的住处,他既已回来,我理应腾地方。” 贺知薇不动声色离开,她要去约见晏青梧,她想知道祁时安等的是谁,也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贺知薇离开没多久,林逢也从屋内走出,他拿着祁时安交给他的回魂草有些发愁,他原本想着威胁祁时安,逼他将回魂草交出,却没有料到他刚表明身份,祁时安便将回魂草双手奉上。 他该如何同沈南星说呢? 第43章 沈南星见林逢一脸复杂进来,眸光沉了沉:“不顺利吗?” 林逢掏出回魂草:“喏。” 沈南星望着安静躺在林逢手里的回魂草,蹙起眉头:“他什么意思?” 林逢将回魂草放在沈南星手边的桌子上,端起沈南星递给他的茶,抿了口后才慢悠悠开口:“他说这是他们欠你的,害我准备好的毒药都没有用上。”说完后他忍不住感慨:“说来也真是奇怪,那样自私自利的两口子,竟然能养出个实心眼的儿子。好了,药引已经到手,祁时安也已准备好离开,咱们就在此处落脚,收拾收拾准备解毒。”说完,林逢起身:“你先修整修整,我去准备解毒。” 林逢离开后,沈南星望着回魂草沉默了许久,屋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沈南星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门口,祁时安夫妇正带着丫鬟小厮离开,刚才那声声响应该小厮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此时正在给祁时安请罪。祁时安在他的小妻子的搀扶下眉目舒展,正微笑着同下人说着什么。 见贺知薇扶着祁时安的样子,沈南星想起了褚明珂,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刺目。 祁时安夫妇刚到门口,便看到了停在门口侯夫人的马车。 侯夫人原本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经庄嬷嬷提醒,猛地睁开双眼:“安儿准备回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侯夫人的脸上立即浮出喜色:“快扶我下去。” 下了马车,侯夫人的目光立即精准地落在祁时安的脸上,见他的气色并没有比上次好,侯夫人剜了贺知薇一眼,回去再收拾她。 祁时安当着众人的面牵起贺知薇的手,微笑着同侯夫人打招呼:“母亲。” 侯夫人的视线落在祁时安的手上,面容僵了僵,她问祁时安:“林郎中呢?” 祁时安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已经同林郎中谈妥了,母亲回去吧。” 侯夫人不相信林逢会乖乖给儿子解毒,他定然对儿子提出了要求,她得去问问,不能让那姓林的占了便宜。侯夫人放软了声音嘱咐祁时安:“你们先回去,母亲去给林郎中道声谢。” 祁时安挪了一步,挡在侯夫人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母亲,我们一起走吧。” 侯夫人被他这样盯着,心底有些发虚,觉得心思已被看穿。但被他这样拦着,只能再找机会了。 侯夫人朝院内张望了一眼,压下心底的不情愿登车离开。 ** 褚家父女在定远侯别院待了一天,每当褚明珂提出想要出去,总能被褚景桥以外头不安全为由阻止她出门。 褚明珂想起沈南星身上的毒,对褚吃。景桥说道:“他中的毒与定远侯世子一样,您不是知道回魂草的下落吗,我只是想问问他这个对他有没有用。” 褚景桥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所以我才说这对师徒不地道,他们要是早些说沈南星余毒未清,说他们要找的是回魂草,我不就老早将回魂草的下落告诉他了吗?” 褚明珂斟酌着说道:“或许他们有苦衷?” 褚景桥哼了声,今日他出去找了趟林逢,那个老小子倒是向他坦白了,之所以一直瞒着,是担心他知道沈南星余毒未清后阻止女儿与他来往。林逢这些年一直在找回魂草的下落,本想给沈南星解毒后再谈两个孩子的将来的。看在他们在关键时刻坦白了的份上,也不算没救,倒也不必老死不相往来。 褚明珂偷偷地打量着褚景桥的神色,见他神色缓和了些,弱弱地出声:“要不,我不去,写个字条让人带给他?” 褚景桥捧着茶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早告诉他们了。” 褚明珂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褚景桥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门外的小厮求见褚明珂:“褚姑娘,晏姑娘前来拜访。” 晏青梧来找她?找她做什么?褚明珂乌溜溜的眼里满是疑惑,决心会会她。她轻启朱唇:“让她进来。”她的确有些好奇,能让沈南星念念不忘,甚至为了她追来云州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景桥见是姑娘家见面,找了个借口去了别处,将暖阁留个女儿会客。 晏青梧只带了个丫鬟,甫一见面,晏青梧打发了丫鬟远远守着,两个姑娘见了面。 褚明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晏青梧,不得不说,来云州后见到的晏青梧与在药庐里见到的晏青梧很不一样,薄施粉黛,发间只有一只玉簪,眉目间自有一股有别于寻常女子的英气,令人眼前一亮。 难怪令沈南星与贺玄启都念念不忘。 褚明珂打量晏青梧的同时,晏青梧也在打量褚明珂。两个多月不见,小姑娘见了身为情敌的自己,没有了之前的怯懦与惶然,也没有嫉妒与不安,反而是一派淡然。 晏青梧忍不住暗中摇头,也不知这对沈南星而言是好是坏。 她这身为帮凶的,自然不能再火上浇油,该从哪里说起呢? 褚眀珂被晏青梧这样盯着,心底有些发毛,她深吸了口气后开口:“晏姑娘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晏青梧知道沈南星的性子,凡事在没有万无一失之前决不会松口,小姑娘现在知道得太少。 但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她掺和太多不好。思虑再三,晏青梧笑着开口:“上次在飞云谷匆匆一别,也没有好好与你打交道,我就是好奇,能让沈南星暂时搁置十年前的恩怨的人,到底是与常人相比到底有何不同。” 听她的意思,沈南星竟然是为自己而来,褚眀珂想也不想便否认,她可不想被他人的感情牵连,连忙解释:“晏姑娘误会了,沈南星是为你而来,这一路他吃了不少苦,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晏青梧瞧着小姑娘认真解释的模样,忍不住为沈南星扼腕,他到底做了什么,令小姑娘产生了这样大的误会。 同样不想再牵扯进他人感情的晏青梧道:“难道你一直没有看出来,他当时故意将你气走是苦肉计?” 第44章 “苦肉计?”褚明珂喃喃出声,潋滟的眸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为何要这样?” 晏青梧耸肩:“具体的你得去问他,两个多月前,我随祖父去中都访友,沈南星突然请我帮忙,正好我一直好奇他这十年过得如何,所以就答应了。”见褚明珂的脸色很不好看,晏青梧连忙解释:“我发誓,我只是配合他演了出戏,完全没想到要掺和到你俩之间,你若有气,直管朝他撒就是,不要迁怒于我。” 之前被忽略的信息慢慢地拼凑在一起。 他先是疏远她,后来又去中都找他,甚至隐瞒了身份从中都追着她来到云州……各种念头在褚明珂的心头闪现,褚明珂的心里乱得很,但相交这些年,她不难猜出沈南星这样做的原因。 他以为身上的毒无解,所以才会在之前故意疏远她。 难道就因为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她好,所以就该原谅他? 理智告诉她,不能。他做得这一切她都不知道,他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他不问她怎么想,也不问她想要什么,就私自替她做好了决定。因为他的刻意无视,让她一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以为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值得被爱。 他帮过她,她会还,但对他的执念,早已放下了,但这份自以为是的好,她并不需要了。 褚明珂掩去眼底的情绪,状若自如地问晏青梧:“所以,晏姑娘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晏青梧的面上闪过一丝赧然:“我来找你,的确有事请你帮忙,想来你已清楚沈南星与定远侯一家的恩怨。实不相瞒,我来找你之前去见过沈南星,希望他看在祁时安将回魂草让给他的份上,救救祁时安。我清楚回魂草只够救一人,并非让沈南星将回魂草还回去,而是希望他看在祁时安与他的妻子都是可怜人的份上抬抬手,他与他师父都是医术高超之人,他若愿意出手,这对苦命人还能有几年时间。这件事我说服不了他,希望你能帮帮忙。” 褚明珂想也不想便拒绝,语气有些不耐烦:“这是你们与沈南星之间的事,我不掺和。” 晏青梧没想到她的态度这样坚决,也有些不自在:“但沈南星之前宁可死也不愿让定远侯府的人知道他的消息,如今他能为了你打破自己的誓言,说明你能影响他的决定。我并不是要求他将解药让给祁时安,只是想让他帮祁时安,让他能够多活几年。” 褚明珂冷下脸,反驳晏青梧:“如你所料,沈南星一向有主见,鲜少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且不说我与他并无干系,他不会听我的。即便他能听我的,我为什么要去帮助祁时安。祁时安能让出回魂草的确算他大度,但父债子偿,这不是他应该的么?没有沈南星与林神医,祁时安拥有回魂草又有何用。还是说救了祁时安,沈南星的母亲能活过来,沈南星曾经受过的伤害能彻底抹平?若真能这样,我愿意去当说客。” 晏青梧被褚明珂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当初在飞云谷见过的小姑娘娇娇弱弱的,眼泪说掉就掉,还以为她是个良善绵软的,这么护犊子的吗? 碰了个钉子,晏青梧没有觉得挫败,反而理解了沈南星突然想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原因,这世上一直有人惦记着护着,多好。 晏青梧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面色肃然道:“抱歉,此事我今后不会再提了。” 见晏青梧如此,褚明珂也意识到方才自己似乎过于激动了,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她主动给晏青梧倒了杯茶。 晏青梧捧着茶杯喝了几口便告辞了。 送走晏青梧后,褚明珂返回暖阁,关门之时,一道黑影闪入屋内。 待看清那人的脸,褚明珂反倒不紧张了,转头问来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绑架褚明珂多次未果的灰衣人头领堵住门口,拿刀架在褚眀珂脖子上道:“老子没有时间和你废话,随老子去随国。” 褚眀珂和这人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大着胆子问:“我为什么要随你去随国?” “你再不回去,你娘就死了。” 褚明珂不以为意地笑笑,要是别的,她或许就信了,但她娘在她娘刚出生时就去世了。 灰衣人见褚明珂不为所动,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一点不关心你娘的死活吗?” 瞧着灰衣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褚明珂心底仅有的那点恐惧消失,默默从袖中掏出沈南星给她的迷药:“你确定你没有找错人?” “不可能弄错!”灰衣人语气笃定,“你并非褚景桥的女儿,而是武英侯那个泼妇的女儿,你再不随老子走,褚景桥一家也得死。” “什么意思?”褚明珂捏紧装有迷药的纸包,何庭光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么?忍不住追问:“这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灰衣人见她终于对他的话上心,恶狠狠道:“你不会以为,仅凭何庭光一人之力,便可以拿到武英侯与褚景桥的来往信件吧。事到如今老子也不瞒你,老子不能带你回随国,老子的家人都得死。你不让老子的家人活,老子便让你的家人死。” 褚眀珂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灰衣人的眸光中露出一抹狠厉:“早在何庭光找上褚景桥时老子便和他说了,何庭光手里的证据是老子交给他的,只要褚景桥将你交给我们的人,褚家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他是个死脑筋,还和武英侯勾结在一起。你们以为从何庭光手里抢到了证据就万事大吉,老子告诉你们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何庭光被柳知府救了,他没有死,随时会从昏迷中醒来。何庭光对主和派意味着什么你也清楚,你们不会有机会接近他。只要他醒过来将他知道的都交待清楚,再作为人证去中都,褚家与定远侯同样要完。” 褚眀珂大惊失色,没想到何庭光还活着,只要他还在,褚家的危机还不算真正解除。褚眀珂问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灰衣人冷笑:“你是不是武英侯的女儿,问问褚景桥便知。至于柳府那里,有我的兄弟在,你们若敢妄动,我们自然能拿出新证据交给柳知府。” 他手里的刀离褚眀珂的脖颈又近了一寸:“老子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云州开城门,你若不随我走,你娘会死,褚家也要完。” 说完,他一掌将褚眀珂推开,捂住口鼻,如鬼魅一般离开别院。 褚眀珂回忆着灰衣人的话,心情十分复杂。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娘亲,她以为那是爹爹的伤心事,所以大了后很少与爹爹谈论娘亲,却没有料到,她竟然不是爹爹的女儿。 可她若不是爹爹的女儿,他为何要对她这样好,家中遭遇大难,他第一时间选择为她找到退路。 褚眀珂正纠结着,褚景桥在门外叩门,言语中不掩关切:“护院说有人溜了进来,你没事吧?” 第45章 “没事。”褚明珂摇头。 瞧着褚景桥的神情由紧张转为放松,褚明珂的心里有暖流涌动。这是呵护她长大的人,危难之际一心为她想退路的人,哪怕可能性极小,褚明珂也不希望他出事。 褚明珂吸了口气,目光殷殷地望着褚景桥:“女儿有一事相求。” 褚景桥被褚明珂眉目间的郑重吓了一跳,女儿不会还惦记着沈南星、还想嫁给他吧?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褚景桥在心底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林逢已经为沈南星找到了解毒之法,女儿的要求,他如何能拒绝。 褚景桥暗中舒了口气,不想让她为难,遂欣然道:“何必弄得这么严肃,你想要什么,爹爹自然都答应你。” 褚明珂的鼻尖涌起一阵酸涩。爹爹总是这样,除了之前反对她去飞云谷找沈南星以外,所有的要求都会不遗余力地满足她。思及此,她更加不希望爹爹出事。 褚明珂状若无意地吸了吸鼻子,问褚景桥:“爹爹能否告诉我,随国的武英侯是什么人,她是不是我娘亲?” 闻言,褚景桥大受震动,脸上的笑意凝结于唇边:“谁在胡说八道。” 褚明珂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错愕与躲闪,直直地对上褚景桥的目光,颤着声音回答:“您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为何要瞒着我,让我以为我只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虫!” 她了解这位爱护了她十八年的父亲,她若是向他合盘托出,说她愿意以自己为饵换得褚家安全,他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她只能蛮横一些,无礼一些,才能从他口中得到真相。 望着褚明珂湿漉漉的眸子,褚景桥的心像是被人攫住,往日她病得厉害时思念母亲时可怜兮兮的模样霎时间涌进脑海。是他忽略了,他以为将谎话编的圆一些,她会放下那些思念。 褚明珂仍在一旁含着泪控诉:“您一点也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明琮,无论他乐了累了,都可以随时扑进秦姨的怀抱,可我的母亲明明还在世,您不光咒她死了,也从来不让我知道!” 闻言,褚景桥只觉得一阵阵心梗,是他做得不够,原来这孩子那样思念她的娘亲。褚景桥不由自主道:“明珂,对不起,我……我其实有苦衷,你娘也认为你待在我身边对你最好。”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褚明珂眼中蓄着的泪水跌落下来,她早就猜到,爹爹这样做肯定是为了她好。时间紧迫,为了让爹爹说出实情而不对她接下来的行动产生怀疑,她只能选择最快但也最让爹爹伤心的方式。 没想到最想知道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灰衣人果真没有骗她,她的确是武英侯之女。 褚明珂忍者想要和褚景桥坦白的冲动,故意冷着脸回答:“我只想知道真相,您实话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告诉我我娘死了?” 褚景桥从定远侯那里知道了他的打算,没了何庭光手里的东西,主战派此次会排除万难说服圣上同意出兵梁国。到时大盛和随国同时对梁国开战,定远侯与武英侯联手,此战必胜,当年的事告诉褚明珂也无妨。 褚景桥思忖了下,将当年的事情在脑海中捋了一遍,指着凳子让褚明珂坐下,娓娓向褚明珂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听我细细道来。” 褚明珂依言,和褚景桥对面而坐。 褚景桥一五一十道:“十九年前,我替你祖父的案子四处奔走求人,在和州的一个小镇上与你母亲相遇。 你母亲本是随国的长公主,一场政变之后,随国皇帝与她夫君都被继任者杀害,她带了年幼的太子逃到大盛。在掩护太子逃亡的过程中,你母亲与同行人失散,最后流落到和州,我便是在和州与她相识。我遇见你母亲时她受了重伤,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两个月身孕,我见她可怜便搭救了她一把。后来,她身体恢复之后给我出了不少好主意,帮我替你祖父洗刷了冤屈,我们成了知己好友,我也渐渐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母亲在临盆告诉我,她与同行人重新取得了联系,她决定回随国替兄长与夫君复仇,但此去随国九死一生,她便将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帮你找一户忠厚人家,希望你能在随国无忧无虑长大。” 褚明珂被褚景桥说的内容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以为自己是武英侯的女儿已经够骇人听闻了,却没有想过她竟然有这样一段曲折的身世。 褚明珂压下心底的震动,怀着忐忑的心情问褚景桥:“既然我母亲让你替我找一户人家,为何是您将我养大?” 对着褚明珂明亮的瞳仁,褚景桥不想再编谎话骗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与你秦姨青梅竹马,那时她被迫嫁给了别人,我对亲事也有些心灰意冷,想着反正我自己也是一个人,你我当半路父女互相陪伴也挺好。” 褚明珂望着褚景桥,觉得上天待她们母女真是不薄,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他给了她们新生。这种事情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能做出来,两相对比,褚明珂觉得她的亲生母亲做得不太地道:“武英侯后来没有再找过我吗?” 身为人母,十八年来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找过的。”褚景桥的回答与褚明珂猜想的有出入,他继续道:“我与你母亲一直在暗中保持着联系,你六岁时,你母亲的对手发现了你的存在,想要对你下杀手。那以后,你母亲提出在她的处境变得安全之前,我们不要联系,免得连累你我,那以后我们才断了联系。你母亲唯一的心意,便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地活着。” 往事听到这里,有些想不通的事也隐隐有了答案,所以她六岁时所中之毒是母亲的对手下的手,褚明珂问他:“你之前决定给随国的大将军私运粮草,也是因为武英侯?” 褚景桥点头,“不错,四个多月前,多年不曾联系的你母亲突然给我写了封信,她告诉我,不必再告诉你她的身份,请我让你一直以褚家人的身份活下去。我见她的言辞十分不妙,便去信问了。加上多方打听才知,你母亲与太子在最后的反攻中中了对手的计,他们被逼与梁国开战,被断了粮草,命在旦夕。” 第46章 “所以,是她找你帮忙的?”褚明珂忍不住问道。 虽然受助的是她的母亲,凭心而论,她为褚景桥的决定感到揪心。为了帮武英侯,他将自己的妻儿置于危险之中。 褚景桥亲手将褚明珂带大,从她蹙起的眉头中,明白她的担忧。 褚景桥的心里暖暖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了和煦的笑容,他看着褚明珂的眼睛,认真说道:“你母亲并没有求我,是我心甘情愿的。” 见褚明珂脸上又多了几分惊讶,褚景桥继续微笑着解释:“说到底,褚家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你母亲。当年若不是她的帮忙,你祖父的冤情不知何时才能洗清,我这个落魄小子说不定也只能穷困潦倒碌碌一生。 这些年看起来是我在替你母亲养你,实际上褚家能够起复,也是因为你母亲离开前给我留下了一笔钱。最最重要的是,因为有你的陪伴,我最困难的那几年过得一点都不辛苦。不论你母亲给我写信有没有求助的意思,只要我知道了她有难处,便不能见死不救,这是我与你们之间的缘分。” 说完,褚景桥的神色有些不自在,怎么说也是偌大家业的掌权人,对着一个小辈这样真情流露,有失家长威严。 褚明珂闻言比褚景桥更加不自在,是她狭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她不该置喙。 既然知晓了当年是怎么回事,有武英侯与爹爹的这一层联系在,到了随国之后安全问题至少能多一层保障,褚明珂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做完决定之后,心底生出浓浓的不舍。 虽然离别常有,但归期都在看得到的时日里,她这次离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不知还能不能相见。不知不觉间,心底的悲伤不自觉浮在脸上。 褚景桥隐隐觉得褚明珂的情绪低落了许多,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放心,等你娘亲那边的事情了了,我派人将你送回去,不会等太久。” 褚明珂的喉头有些哽咽,她并非是在思念母亲。说句不孝的,她们母女从来没有相处过,武威侯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称谓而已,眼前这人才是她打心底认同的父亲。褚明珂不想让褚景桥看出端倪,也不想他为这事操心,扯出一个微笑:“好,爹爹要说话算话。” 望着十分勉强的笑脸,褚景桥斟酌了下,道:“如今你已知道全部的真相,以后便不用再叫我爹爹,叫一声义父我就心满意足。” “不要!”褚明珂回答得斩钉截铁:“以后无论我在哪里,您永远是我的爹爹。” “好好好。”褚景桥忙不迭回答,她出嫁也好,回随国也罢,总归是要离开他的,有这样一句话,也是真的知足了。他担心褚明珂顾及他的情绪不好意思问,便主动提起:“想不想知道你亲生父母的事?” 褚明珂知道他的好意,顺着他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回答:“想。” 褚景桥回忆:“我都是听你母亲说的,你的父母是青梅竹马,从懂事开始就认定了彼此会长相厮守,所以两人一成年便成亲了。你父亲担心你母亲年纪小生产不安全,两人成亲三年后才开始要孩子。后来政、变发生得太突然,你父亲为了保护你母亲以及太子失去了性命,他至死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他绝对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责任敢担当的人。而你的母亲呢,她身为长公主,有她对国家与臣民的责任,她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像普通女子一样一心守着孩子长大,你不要怪她。” 听完褚景桥的话,褚眀珂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按理说,作为一个被母亲主动放弃的孩子,她应该要怨恨的。但一想到她的父母都是有责任有担的人,且她是在父母的期盼中来到世上的,她发现自己恨不起来。 归根到底,褚眀珂看向对面这个清俊潇洒、在她面前却从来没有架子的男子,知道了她不怨亲生父母的原因,他给了她足够多的爱与呵护,满心感受的都是世界给她的善意,她没有必要去怨恨。 “谢谢您。”褚眀珂红了眼眶,真心实意地对褚景桥说道,“谢谢您让我知道这些。” “傻孩子。”褚景桥怜爱地看着褚眀珂。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讯息,还知道了她的亲生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的确是难为她了。 褚景桥想让褚明珂高兴一些,主动道:“你若是想出门,让苏叶陪着,再多带些护卫,去附近走走。”只差明说让她去找沈南星了。 她既然一门心思惦记着沈南星,想见他也不是不行,左右竹苑离他们住的别院不远。 褚明珂还真有出门的打算,此去随国,虽说灰衣人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应该向沈南星讨要一些防身用的毒药。 褚明珂顺着褚景桥的话确认:“我真的可以出门?” 褚景桥点头:“这一带有定远军暗中守着,相对安全,切忌单独行动,还有早去早回。” 褚明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准备妥当之后,褚明珂带着苏叶上了马车,等马车驶离了别院一段距离,褚明珂交代苏叶:“待会回去之后,你去外院找一个人。”褚明珂将灰衣人的外貌特征仔细描述了,嘱咐苏叶:“你告诉他,我愿意跟他去随国,但前提条件是先向我证明他能确保我爹他们都安全。” 苏叶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您为何要去随国。” 褚明珂后知后觉,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苏叶忙着照顾丁全,她也没来得及一一和她说明。褚明珂叹了口气,道:“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先按我说的办,之后我慢慢与你说。” 褚明珂最满意苏叶的一点是她从来不质疑她的决定。听了褚明珂的话后,苏叶惊讶了一段时间,果然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既然小姐说后面会与她说,她等着便是。 苏叶脆生生地应了声好,沉默了会,极不自然地问了褚明珂一个问题:“您这回去随州,会带上丁全吗?” 褚明珂瞧着苏叶白皙的面庞上浮起的红晕,微笑着说:“这得问他的意思,他之前受了伤,担心他受不住。” 苏叶忙不迭接话:“他受得住,那伤看着吓人,只是皮外伤,不会耽误您的事。” 褚明珂这些日子也注意到了苏叶与丁全之间的来往,知道他们互有好感,她很喜欢看到他们之间简单却又坚定的感情,心情也跟着变好,对上苏叶的视线,她促狭着笑道:“那就听你的。” 苏叶的脸色更红,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路程不远,马车很快在竹苑的门口停下。 苏叶叩门,门后很快响起来林神医的声音:“来了来了。”见到来人是褚明珂,林逢花白的眉毛立即弯了起来,“是明珂啊,快进来。” 褚明珂恭恭敬敬地和林逢打完招呼,视线瞟向林神医的身后,没有看到沈南星的身影。 林逢笑眯眯地问:“来找你师兄?” 褚明珂顿时有些尴尬,当初师兄师兄地唤沈南星,是为了拉近与他的关系,眼下没有这个必要,有些不自在地问:“他在吗?” 林神医知道褚明珂之前在沈南星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也知道沈南星对小姑娘是真心的,乐得见到两人来往,心情十分好地回答:“他在,从来了后便没出过们,在准备解毒呢。”等解了毒,两个孩子便能好好地谈论今后的生活了。 察觉到林神医的殷殷目光,褚明珂只好继续与他聊沈南星:“他这毒什么时候能够解开?” 林神医自然知无不言:“本来明日便能完全解开,但情况有变,大概得多两天。” 褚明珂微微惊讶了下:“出了什么变故?” 林神医见褚明珂的眉微微蹙起,替沈南星高兴,可见她还是惦记他的。林神医不慌不忙地向褚明珂解释:“没有出变故,你也知道,定远侯世子与南星所中之毒相同,都需要回魂草做药引。这回魂草的量解一人之毒绰绰有余,解两人的毒又远远不够,本来说好给南星一人解了算了,但他后来改变主意了,调整了药方。只是这样一来,他得吃点苦头。” 褚明珂好奇:“吃什么苦?” 林神医神色轻松:“倒也不是什么大的苦楚,也就是在解毒前多服三天汤药,这几天他会略有不适。” 褚明珂追问:“怎么个不适法?” 林神医见褚明珂的确关心沈南星,往轻了说继续宽褚明珂的心:“顶多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个法子他之前没有试过,但与沈南星讨论了下,问题不会很大,在他们二人的控制范围之内。 林神医估摸了下时间,沈南星的药应该还要再熬一段时间,他得去替换沈南星,于是催促褚明珂:“外头冷,你先去东厢房,他一会便到。” 褚明珂前脚刚到东厢房,沈南星果然后脚就到了。褚明珂吩咐一旁的苏叶:“你先出去吧,看林神医那里是否需要帮忙。” 支走苏叶后,褚明珂望着依旧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沈南星,在心里自嘲,是她想错了,都说眼神骗不了人,沈南星之前所做的一切若真的是为了她好,眼神总该有几分温度才是,决计不会这样冰冷。 可她没有勇气明明白白地问他一次,若是会错了意,真是难为情。若猜对了也不能如何,难不成沈南星还会随她去随国? 褚明珂尴尬地想要钻入地缝,恨不得立即夺门而出。 但她不想再来一次,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尴尬,垂下眼一股脑说道:“我这次来是有事请你帮忙,我上次见你带了许多毒药在身上,想问问你还有吗?能否分我一些?” 第47章 “好。”沈南星冷冷地回答,肃着脸将腰间别着的锦袋递给褚眀珂。 褚眀珂紧紧捏着锦袋,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胸膛里涌起一股涩意。她故意支走苏叶,原本想着相识一场,应该心平气和告个别,是她想多了。 褚眀珂暗自叹了口气,再次扯出微笑:“那我走了。” 此刻的沈南星有些恍惚,他与师父都没有想过这幅药最大的副作用是致幻,他的五感被无限放大,在心底隐藏了许久的心思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眼前之人对他形成了极大的吸引力,可他不敢靠近,担心情难自控做出不当举动。 但小姑娘看上去不开心,心底有一个声音再提醒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小姑娘以为他故意冷着她。 沈南星咬了下舌尖,思绪清醒了些,出声叫住褚明珂:“等等。” 褚眀珂顿住脚步,转头对上沈南星的视线:“做什么?” 沈南星晃了晃脑袋,想起上回他将所有的毒药拿到她面前,她却只挑了几样迷药。如今褚家的事情已了,她却突然拿走这么多毒药,总不可能是拿着玩。 思忖间,视线忍不住落在褚明珂瓷白的面庞上,心神又是一阵恍惚,他别开视线问褚明珂:“你拿这么多毒药做什么?” 褚明珂注意到了沈南星的动作,拿毒药的是她,他心虚什么,褚明珂收起疑虑,告诉自己这不重要。 来前防着他会有此一问,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想过了,世事难料,万一苏叶与丁全有不得已走开的时候,求人不如求己,我拿着些傍身。” 女子柔婉的声音落入耳中,她说得越是合理,沈南星越觉得有问题。她一向活在当下,走一步算一步,并非那种凡事考虑到最后一步才行动的人,一定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沈南星忍着想要向前迈步的冲动,使劲晃了晃头,晃去脑中杂念,看向褚明珂:“是不是何庭光一事出了变故?” 褚明珂露出震惊的表情,难道他也知道了? 女子的檀口因惊讶微微张着,饱满红润,沈南星的喉头滚了滚。他再次咬紧了舌尖,才想起正事,追问褚明珂:“严婶他们上次从柳府撤退得匆忙,只是推测何庭光已死,实际上没人亲眼见到他咽气,他是不是没死?” 褚明珂不得不承认,沈南星很敏锐,她下意识地点头,却又很快摇头。自家的事,不能再麻烦他,灰衣人如今像是亡命之徒,不能节外生枝。 沈南星的脑中本来就不是很清楚,被她这含糊不清的态度弄得更加乱,脱口而出:“连我也不能说么?” 褚明珂闻言愣了瞬,他的声音一向很冷,此时的声音却比往常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最令她吃惊的是沈南星说出的话,他这样问,似乎想表明他们之间有多亲密似的。 褚明珂在心里苦笑,他若早几个月这样问多好,她会有很多话想与他说。她扯出笑容,再次摇头:“你猜错了。” 沈南星却只看到了她笑容中的勉强,以为她不愿意告诉自己,上前一步道:“让我帮你。” “不用。”褚明珂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她能看出来沈南星今日对她比往日热情许多,但她向往的感情与他能给的不一样,本就欠了他不少人情,这样牵扯下去何时是尽头。 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褚明珂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声保重,以无声的方式向他告别。 一转头,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但她很快原谅了自己,她并非懦弱,只是处理一段跨越了十年的感情,她需要时间。 沈南星却从她最后一眼里看出来决绝的意味,他不知道她在做着哪种决定,心里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她若走了,他后面便不会再有机会开口。 念头催着身体有了行动,下一瞬,沈南星箭步行至褚明珂身侧,拦住她的去路,低头说:“不要走。” 熟悉的药香萦入鼻间,结合从头顶传来的话,褚明珂震惊地连眼珠都忘了转,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乌溜溜的眼珠因为湿润着,瞧着比往日更加动人,也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那些早就在心底滋生的感情从心底每一个角落钻出,纠缠在一起,不断在胸膛翻涌,继而一股脑涌至唇边。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个个争先恐后想让她知道,沈南星恨透了自己笨拙的口齿,不知哪一句开始说起。 褚明珂听他“明珂明珂”地低声唤着自己的名字,知道他有话要说,她也有些恍惚。 自小到大,他从来都只叫她的全名,哪怕在瞒了身份待在她身边时,也只是叫她褚姑娘,从来没有叫过她明珂。 咫尺距离之间,灼灼目光之下,褚明珂意识到他可能会说出些不一样的话。她不想骗自己,刚刚沉寂下去的心的确带了几分期待,想听他会说什么。 褚明珂抬眼,迎上沈南星的视线。 “明珂,我……”沈南星的眸光不断闪烁。下一瞬,他倾身向前,抬起褚明珂的下巴,压住她的唇角。 第48章 冷冽的药香盈于鼻间,霸道的气息在唇齿间纠缠,褚明珂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渐渐沉寂,只余下一片茫然,这算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说,以为是在为她好所以不留情面将他赶走,等后悔了就自作主张一路追随,想要更进一步之后就随意抱着她亲吻纠缠。 所以,他只需要按他的心意行事便好,不用在意她的想法?他做了这一切,她就必须接受么? 真是荒唐,褚明珂自嘲,她竟然还在期待。事实再次证明,她想要的尊重,他真的给不了。 沈南星仍在忘情之中,唇齿相偎,情意想随,只想与她长长久久,直到唇角剧痛传来,沈南星如梦方醒。 对上姑娘眼中不加掩饰的嫌弃,满腔的情意化作慌乱,他喃喃出声:“明珂,我……”直到“啪”地一声脆响落在脸上,沈南星的灵台彻底恢复清明。 姑娘的唇微微肿着,满脸都是怨恨,沈南星完全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飞速开口:“对不起。” 可惜,褚明珂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狠狠瞪了他一眼,留给他的只有决绝的背影。 褚明珂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守在院中的苏叶远远迎上来,见她面色不好,关切的问:“小姐,您怎么了?” 原本守在厨房门口的林神医听到动静也来到院中,他也看出来褚明珂心情不佳,来到褚明珂身侧:“是不是那小子惹你了?” 褚明珂抿紧了唇,不想再说与沈南星有关的半个字。 林神医心里大呼不好,一定是那药坏了事,林神医想给沈南星找补:“明珂啊,你师兄若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别往心里去,他服了药,那药有副作用,他可能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我让他清醒后去给你道歉,别气坏了身子啊。” 从前沈南星不理她时林神医也会帮着说和,褚明珂知道这是长辈的好意,她领他的情,冲林神医笑笑:“师伯,我先告辞了。” 林神医松了口气,这么大度的姑娘,徒弟终于懂得珍惜,他得赶紧帮沈南星将毒解了。林神医望着褚明珂离开的身影,笑眯眯地拔高了声音:“代我给你爹问好,让他有空了来这喝茶啊。” 送走了褚明珂,林神医立即转头去找沈南星,一眼便见到他正哆哆嗦嗦地给自己扎针。林神医立即走过去,去接沈南星手里的银针:“扎哪里?” 沈南星听到动静下意识地低头,却已经晚了。 林神医已经看到了他脸上醒目的巴掌印,以及破损的唇角,林神医心里直呼好家伙,徒弟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想到一出手就是大动作,难怪姑娘一直崩着脸,从头到尾都不提他半个字,这是将人惹火了。 林神医拿起银针,直刺沈南星的神庭穴,疼得沈南星发出一声闷哼。林神医现冷眼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恨铁不成钢:“糊涂啊你,小姑娘对你有先前的情分在,你着什么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用这种不明智的方法。” 沈南星神情一哽,虽说药物的副作用影响很大,但他做出那般举动,的确是潜藏在心底的龌龊心思作祟,他无可辩驳。 沈南星沉着脸问林神医:“能不能想办法减短服药时间。”他得尽快去和褚明珂解释。 “还要减缓时间,你不要命了。”林神医惊呼,“这药是根据你的身体状况按以毒攻毒之法配置的。一旦开始服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一天五顿,顿顿不能落下。若是中途放弃,得先解掉你现在所服汤药里的毒,如此一来,在用回魂草解毒前又得调理十天半个月,到时褚家父女早就已回中都了,你等得起?” 沈南星有苦难言,为了快些解毒,他现在用的是最大药量,若是再加大药量,的确极有可能在利用回魂草解身上原有的毒前被毒死。 可这样一天五顿地服用汤药,而服完药后的副作用越来越大,幻觉会越来越严重,他这样天天是处于幻觉之中,如何能同她好好说话。 林神医看着沈南星头上的银针,后知后觉地问他:“这药我之前并没有配置后过,副作用到底是什么?头疼?” 沈南星看着林神医:“手抖,致幻。” 林神医望着沈南星沉静如水的脸,恍然大悟,拍着大腿惊呼:“难怪,我就说你怎会突然做出那种令人不齿的行为。” 沈南星的原本沉静的眸光黯了黯,连师父都觉得他行为不齿,也不怪她生气了。 意识到用不齿描绘一向看重的徒弟有用词不当之嫌,林神医看了眼窗外,干笑两声:“你不要多想,先好好将毒解了,我去给你看看下一顿药熬得如何了。”为了宽慰沈南星,林神医告诉他:“你不要担心,我已经给明珂解释过了,你服了药有些控制不住行为,想来她能够理解一分半分,等毒解了,好好去给人家赔罪。” 终于从徒弟自我嫌弃的眼光中逃离出来,林神医暗舒了一口气,他最不擅长安慰徒弟,如此一来,只能更加尽心地替他熬药了。 从竹苑回来之后,褚明珂遣了苏叶去灰衣人,她自己回房思索应对灰衣人之策。 苏叶回来得很快,将与灰衣人接洽后的结果告诉褚明珂:“小姐,那人说他会在开城那向您证明,您只需要等着便好。” 想着离别在即,接下来两天,只要褚景桥有空,褚明珂便一刻不停地陪着他。 褚景桥望向坐在自己对面小口小口饮茶的褚明珂,觉得有些奇怪:“我见你这两天让定远军帮你买了不少云州特产,几乎都是给你秦姨、你弟弟以及给我的,却不见你给自己置办东西,没有你喜欢的?” 褚明珂心头一跳,她去意已决,的确没有想着给自己买东西。褚眀珂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笑道:“您还不了解我,我是会亏待自己的人么,我要的东西太过繁复,商铺需要时间准备,出发前才能送来。” 褚景桥想想也是,女儿早些年随他去过不少地方,见过的奇珍异宝不少,眼光早就刁了,一般的东西她看不上眼。 见女儿日日伴着自己,褚景桥心里高兴的同时,也担心她无聊,问她:“来云州也有些时日,有没有结识新的朋友,明日一早云州解除封城,我们也会离开云都,但如今你出门不方便,是否需要邀请朋友来别院,谈谈天,话话别。” “不用。”褚明珂笑着回答,“贺玄启那里早写好了书信,到时让人递给他。”他需要去话别的也就一个贺玄启而已,听前去送信的苏叶的意思,贺玄启不着急回中都,近日与晏青梧走得很近,两人说不定真的能成就一段奇缘。 “至于沈南星那里……”褚明珂垂下眼,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明日离开前想当面与他说一声。”她清楚得很,爹爹与林神医这两天饮了两回茶,两人已经达成某种约定。 父女俩忙里偷闲,不紧不慢说着家常,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夕阳西下时分。一起用过晚膳之后,两人各自回各自的住处歇息。 褚明珂在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下最后一封信,她将信件留于书桌上,等明日离开后由褚景桥自己发现。 坐了会,褚明珂叫来苏叶:“都准备好了吗?” 苏叶点头,“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行囊放在了指定的地方,马车也已备好,明日开城门之后便可以出城。” 第二日用过早膳,褚明珂与褚景桥说了声,带了苏叶与丁全离开别院,直奔竹苑。竹苑距离别院只有一里地,褚景桥担心褚明珂的安全,派了别院的护卫保护褚明珂的安全。 到了竹苑门口,褚明珂吩咐护院:“你们不用在此守着,两个时辰后来接我。” 护院不疑有他,返回别院。 等护院不见了踪影,丁全重新驾了马车,驶入竹苑后的巷子,然后扬长而去。 到了存放行李的客栈,三人换了衣衫,随等着出城的百姓一起,在城门口排好队,很快出了城门。 与灰衣人见面的地点是褚明珂选的,离城门不远,若灰衣人耍花招,左右离城门不远,也有求助对象。 灰衣人已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一见到褚明珂,提了个木箱扔到褚眀珂脚边。 丁全接到褚明珂的示意后打开木箱,甫一打开,眉心死死拧在一起。 “怎么了?”苏叶快人快语。 丁全检查了一番,合上木箱,担心她们俩害怕,开口道:“确认无误,是何庭光的人头。” 褚眀珂心头一跳,狠人的做事方法简单而粗暴。 灰衣人看向褚明珂,拔高了声音:“人已经死了,剩下的证据到了随国再给你,老子说话算话,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褚明珂点头,何庭光已死,相当于死无对证,已经不太可能能够威胁到爹爹。只要她拿到最后的证据,便能万无一失。 灰衣人担心褚明珂反悔,再次强调道:“别跟老子耍心眼,老子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与老子拼个鱼死网破不值当。” 褚明珂还真没有想过要逃跑,反正回中都也没有要紧的事,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彻底解决褚家的麻烦,若是能到随国见见武威侯,也可以。 “带路吧。”褚明珂轻启朱唇,目光坚定,率先迈开脚步。 褚景桥知道褚明珂失踪已是两个时辰之后,护院没有在竹苑接到褚明珂,便将消息传给了褚景桥,同时也惊动了沈南星师徒。 褚景桥清楚褚明珂不是任性之人,明知午后要启程,她不可能乱跑。褚景桥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派人去与褚明珂相熟的贺玄启那里寻她,一边在别院里找线索。 最终,褚景桥在褚明珂房中发现了她留下的信。信中,褚明珂只说了她不想回中都,去随国找武威侯去了。 不多久,贺玄启也随着前去打探消息的护卫一起回来,褚明珂在信中托他关照褚家,也和他说明了此行去随国的真正原因,但请求他不要告诉褚景桥,贺玄启知道褚明珂是随灰衣人走的,但他不能告诉褚景桥,免得他担心,还得安慰:“您不要担心,明珂并非孤身上路,而是带了苏叶与丁全,走的是最安全的路,定然会平安归来。您若担心,不如给武英侯去一封信,到了那边也好有个关照。” 云都与随国之间的确有一条隐蔽的近路,坐车的话大约三个时辰,如今时间已经过了一多半,要想追上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同一时间,林神医也听说了褚明珂失踪的消息,给沈南星倒上药后也急急过来打探情况,得知褚明珂去了随国,赶回竹苑将消息告诉了沈南星。 此事的沈南星还缺最后一副汤药,幻觉已不如上午那样严重,得知褚明珂一言不发地走了,沈南星感觉胸膛里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再想起她最后来找她时拿了许多毒药傍身,沈南星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身子也随着沉甸甸的心不断下沉。这种感觉只在十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有过,他很怕这一离开,便是不复相见。 沈南星哑着声音开口:“师父,给我解药。” 林神医望着已被解药折磨得不成样子,此时连生气也少了许多的徒弟,修长的白眉拧在一起,眸光中满是担忧:“可现在还不到服药的时间,药效是要打折扣的。” “没时间了。”沈南星喃喃说着,眼神有些迷乱。 他不顾林神医的劝阻,径自来到厨房。两个药吊子里分别熬着两种解药,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沈南星从中各取了一碗,吹了吹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两碗解药下肚,沈南星的脸涨得通红,他冲入房内,快速收拾了下,问林神医:“去随国最近的路上那条,她走的哪条路?” 这是林神医第二次看到沈南星这样冲动,第一次是在他母亲去世时,他说不出劝阻的话,林神医只得掏出天一斋之前打探到的随国地图,交到沈南星手里。 第49章 行了约三个时辰,马车行至一处枯树林前。 灰衣人让丁全停车。 “为何要停车?”丁全目测了下枯树之间的距离,和灰衣人商量:“距离完全够马车通行。” 灰衣人没有回答,他跳下马车,弯腰捡了根枯枝随手扔进枯树林。 下一瞬,地面腾起一张网,将树枝牢牢包裹住,丁全注意到,网的底部与侧面的绳索上有锋利的尖刺。 灰衣人扭头看向丁全:“还驾车吗?” 丁全猛地摇头 ,这才只是扔了根树枝进去,回头他们不管不顾冲进去,等待他们的不知道是什么。 灰衣人拍了拍车厢,粗声粗气地说道:“下车,赶紧过枯树林。” 褚眀珂与苏叶在车里坐着,因车窗开着,也看到了方才的情景。 下了马车,灰衣人主动走在前头:“跟我来。” 褚眀珂与苏叶紧跟着灰衣人,丁全殿后,褚眀珂眼见灰衣人不断破坏前方的机关,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这么多机关?你又为何知道破解之法。” “破解之法,”灰衣人苦笑了下,随即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两国边境是好穿越么,这里原本有大盛的守军,老子的兄弟正拖着他们,再拖延时间,老子现在垛了你! ” “胆敢对小姐无礼!”苏叶闻言攥起拳头,一幅要替褚明珂教训灰衣人的模样。 褚明珂拉住了她,灰衣人之前应该是有同伴的,但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她可以说一句那些人自不量力咎由自取,若灰衣人往死了想要追究,多少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灰衣人走得很小心,褚明珂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但她毕竟不是练武之人,期间踏错过一步,差点被从地底升起的竹签贯穿脚背,苏叶与丁全晚了一步,是灰衣人救了他,但他的手受了伤。 褚明珂感慨,这人倒还说话算话,说不伤害她便不伤害她,还主动救她。 行了约一炷香时间,终于走出这片诡异的枯树林,褚明珂以为安全了,却听见灰衣人呆呆望着枯树林的方向,言不由衷说着:“快走,守军快到了。” 丁全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在灰衣人面前感慨:“你那些兄弟挺厉害啊!他们也会一起来吗?” 闻言,褚明珂替丁全默哀了下。果然,下一刻便听到灰衣人红着眼、暴跳如雷吼道:“再废话,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苏叶尴尬地冲褚明珂笑,之前觉得丁全办事挺靠得住的,却不料这个人竟是个憨憨。守军过来了,难道不是意味着灰衣人的兄弟拖不住他们,凶多吉少了么?这会嬉皮笑脸的,活该被骂。 褚明珂望了眼跑远的灰衣人与丁全,示意苏叶跟上。 丁全跑了一段后停下来,转头看向灰衣人,微笑着问他:“现在安全了吗?你的兄弟们看你完成了任务,会替你高兴吧。” 灰衣人楞了下,明白了丁全突然激怒他的用意。他也看出了兄弟们必死无疑,怕他感情用事不忍离开,灰衣人狠狠瞪了丁全一眼,将头扭向一边。 两人停下,褚明珂与苏叶追了上来。 褚明珂示意苏叶拿出金疮药给灰衣人,问他:“如今我已兑现我的诺言,随你到了随国,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是谁派你抓我了吧?” 灰衣人不自在地握了握受伤的手,视线落在苏叶手中的金疮药上,答:“是太子。” 只要抓她的人不是武威侯,其余的人她都不会惊讶,来前她在与爹爹闲聊的过程中也稍微打听了下随国这边的情况。 十九年前,随国乱臣肃王趁镇国大将军,也就是褚明珂的生父不在京都时篡位。肃王是前任皇帝的堂兄,为绝后患,他上位后血洗皇宫,屠尽宗室中可能危及他皇位的宗室男子。除了年幼的前太子在宫女太监的帮助下逃出生天之外,其余人无一幸免。 前太子被送往镇国将军府褚明珂母亲那里,消息走漏后,两人一齐被肃王的人追杀。大将军回京都勤王时被叛徒出卖,勤王无望,舍命拖住肃王的人,给褚明珂的母亲与前太子赢得一线生机。 褚明珂的母亲逃到大盛后的事情她已清楚,但武英侯回到随国后的事她在信中说得不多,褚景桥也不敢乱打听,免得让人看出端倪,因此知道得也不多。再后面的事,他们更不清楚了,只知道她的母亲成了随国尊贵的武威侯。但有一点褚明珂可以确定,主张抓她的人,无非是想对武威侯有所图。 褚明珂是为了彻底解决褚家的麻烦来的,她承认她偏心爹爹,她这样贸然闯来,可能会给武威侯带来麻烦。但爹爹既然承诺不久后可以送她来随国见武威侯,可见武威侯的处境应该比四个月前好了很多,想来她的到来不会是大麻烦。 但来抓她的人是随国太子,这就令褚明珂有些想不通了,褚明珂问灰衣人:“武威侯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如何?” 灰衣人回答:“姑侄情深。” 褚明珂的眸光沉了沉,短短四个字,包含的内容却很多。若真是姑侄情深,太子大可大大方方地以请她来,而不是派了一波又一波灰衣人偷偷的抓他入随国,也不知太子图的是什么。 褚明珂望着比以往沉静许多的灰衣人,问他:“我一直不太明白,既然你们太子要你们抓我回去,为何不给你派些身手更好的助手?” 灰衣人低着头,擦药的动作一顿,“因为此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能调来做这等隐秘之事的只有我们。” 褚明珂惊讶:“所以,除了太子,没人知道你们将我带到了这里,他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灰衣人的情绪依旧很是低落,且不再像大盛屡次遇到他时的那样,开口闭口都是老子。 褚明珂忍不住问道:“你可有遇到难处,不如我们合作?” 灰衣人深深地看了眼褚明珂,心底涌起烦躁的情绪:“关你屁事,还是自求多福吧。”说完,收起瓷瓶大步离开。 褚明珂给一旁的丁全使了个眼色,丁全点点头,跟上灰衣人。苏叶有些担心:“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褚明珂反问她:“担心丁全打不过?” 苏叶摇头,“灰衣人的身手其实不怎么样,该担心的是他,我担心他有别的花招。” 褚明珂却觉得苏叶多虑了,灰衣人偷袭人的确有些手段,但他不像是擅长耍弄花招之人。 趁此机会,褚明珂与苏叶原地休整了会,两人喝了水吃了干粮,很快,丁全便回来了。他将打听到了消息一五一十告诉褚明珂:“灰衣人名为卜厚,原本同我一样也是个镖师,带着一帮兄弟在外走镖,犯了事后有把柄在太子手里,专门替太子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此次他们去大盛捉你,是和太子约好后的最后一件事,太子答应他只要他能将您带来,太子便放过他们的家人。今日在枯树林外,本该是他将您交给太子的人,而他则带了他与兄弟们的家人离开,可太子的人并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灰衣人可能被太子耍了,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的事:“那他说的证据呢?” 丁全摇头:“应该在太子手里。” 褚明珂想骂人,也就是说她还不得不去见那位太子,这也太坑人了,褚明珂拉下脸,问丁全:“卜厚呢?” 丁全朝灰衣人离开的方向:“他去找人了,不过看他的神情,并不抱什么希望,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褚明珂的眸光闪了闪,吩咐丁全:“你先去将人请来。”才知道这么点信息,她不可能贸然去见太子,至少得先确认灰衣人所提到的信件是否存在。还有,既然此事涉及到太子,她要人没人,贸然前往无异于以卵击石,有武英侯与大将军在,她未必要亲自动手。 卜厚很快便被丁全钳着手拉过来,褚明珂拿出一粒毒丸让丁全给卜厚喂下,沉声道:“你如今中了毒,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三天之后你必死无疑。你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给你解药。” 卜厚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道:“你想问便问,我能答便答,死与不死对我而言差别不大。” 褚明珂拧眉:“你不想找到你的亲人了?” 卜厚眼中是浓浓的痛苦:“他们既然没有出现,铁定已经遇害,光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何意义。” 褚明珂理解他的痛苦,劝他:“你已成功将我带到随国,此事错不在你,是太子言而无信,既然他这样对待你的亲人,你难道不想报仇?” 褚明珂并非圣人,劝他并非是善良之心泛滥,而是她身边缺少熟悉随国人事的人,若能拉拢卜厚,也算多了个助力。 闻言,灰衣人精神一震。对啊,以他的能力的确无法撼动太子半分,更别说能为死去的兄弟与亲人们报仇。但眼前之人不一样,她不光是武英侯之女,还是个运气奇佳之人,每次他去抓拿她她身边总有救兵出现。 卜厚的眼中重新绽放出神采:“你能帮我?” 褚明珂松了口气,不紧不慢道:“谈不上帮,你我目标一致,各取所需罢了。你先告诉我,你说的那封信是否存在?” “存在。”卜厚笃定道,“之前从大将军那里盗取信件,也是我与兄弟们做的,我记得十分清楚,还剩一封书信在太子手里。” 在太子手里也没关系,褚明珂问卜厚:“此地距离大将军那里近,还是距离武英侯近?”爹爹给随国偷运粮草之事,刚开始时是武英侯起的头,但后期与爹爹对接的却是大将军,这说明大将军与武英侯在同一阵营,想来他们都对拿回爹爹与大将军的书信有兴趣。 卜厚回答:“离武英侯近,此地距离京都有十天路程,而距离大将军所在的洛城有十五天路程,且洛城如今正与梁国开战。” 褚明珂当下做出决定:“去京都。” 她看了看天色,冬日里的日头短,再过一个多时辰,太阳便会落山,褚明珂问卜厚:“最近都落脚点在哪里?” 卜厚回答:“往北五里有一处城镇,今夜便可在那里歇一晚。” 褚明珂点头,同时在心底默默揣测,太子不嫌麻烦派卜厚他们将她带到随国,却也不派个人在此处接应,难道其中又发生了变故?褚明珂再次开口问卜厚:“除了你们以外,太子是否还派来别的人在大盛?” “没有。”卜厚毫不迟疑回答。 “你在大盛还有多少兄弟?” “没了。” 褚明珂大吃一惊。 卜厚苦笑:“太子高高在上,根本不将我们当人看。兄弟们原本去大盛前想着,拼死也要完成任务,至少可以为亲人换来自由。” 视约定于无物,她若是卜厚,会巴不得将那位太子碎尸万段。 不过,听了卜厚的话后,她倒是安心不少,既然大盛已经没了太子的人,他手里即便有信也对爹爹构不成威胁。 褚明珂又问他:“你有没有方法私底下给武英侯传信。”早些传信给武英侯,以免夜长梦多。 卜厚道:“武英侯看似地位尊崇,实则她的四周眼线重重,我若传信给武英侯,圣上和太子的人都会知晓。” 如此一来,摆在面前的有两种选择,褚明珂陷入了纠结。 此时太子的人还没有发现卜厚带着她进入了随国,若是将行踪隐瞒下来,想方设法将太子有信的消息告诉武英侯,等得到武英侯的答复,她可以原地启程返回大盛。只是这样一来,卜厚的下场会很惨,武英侯可能需要时间确认消息的真伪,也许她有更需要关注的事、不愿伸出援手。 第二个选择是大大方方地跟着卜厚在随国活动,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被带到太子面前,祸福难料。但这样行事有这样行事的好处,只要她操作的当,武英侯也会知道她的消息。只要武英侯与太子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姑侄关系,她的处境倒也不会太艰难。应该也可以见上武英侯一面,她毕竟是她的生母,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褚明珂看了眼正殷殷望着自己卜厚,罢了,既然有言在先,不能随意毁约。 到了临近的镇上,褚明珂让卜厚选了间最热闹的客栈,她吩咐了三人几句,重新收拾好了妆容,带了苏叶他们前往客栈一楼的大堂里用餐。 褚明珂故意打扮得明艳动人,惹来不少目光。 丁全与卜厚在一旁不客气地驱赶围观的人:“看什么看,是你们能看的吗?” 第50章 苏叶知道自家小姐一向生得很美,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片目光,但今日这些人的眼神也太不客气了些。她压低了声音问褚明珂:“小姐,要不咱们换个法子吧,若是惹来登徒子可就麻烦了。” 褚明珂抿唇笑笑:“惹来麻烦才好呢。”最好有人将这个麻烦捅到武英侯的面前,到时她也就多了一份保障。 见围在外头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开始有人低声议论她的容貌,褚明珂施施然起身:“回去吧。” 众人不明所以,就远远看到美人出来了,美人又走了,美人的护卫还不让人靠近,纷纷对小镇上突然来的这个美人好奇起来。 回到入住的房间,褚明珂问卜厚:“你确定看到太子的人了?” 卜厚笃定地回答:“看见了,那人我认识,名为元和,从外头进来的,带了两个美人在围观。太子喜爱女色,他手下的人在这方面便也不藏着掖着,元和之所以迟迟不出现,或许正是因为这两个美人。” 最根本的原因,在太子与元和他们看来,他与他的兄弟就是最低贱的存在。作为最底层,他们就应该乖乖在原地等着,等着被召见。 从前为了家人和那些兄弟,他会一忍再忍,如今孤身一人,也是时候让他们看看,再卑贱的人也会有几分脾气。 褚明珂问卜厚:“接下来是你去联系元和,还是等元和来找你?” 卜厚的眸光沉了沉:“我去找他。”从前都是等着被召见,这回他来主动。 褚明珂交代了句:“你注意安全,莫要冲动行事。” 卜厚看了褚明珂一眼,除了之前的兄弟与家人以外,第一次有人让他注意安全,至于她所说的不要冲动行事,他当然能够明白,无论如何,只要活着才能为家人与那些死去的兄弟出一口恶气。 走了两步,卜厚顿住脚步,仿佛下定论很大的决心似的:“元和阴险狡诈,姑娘小心些。” 卜厚离开后,苏叶还是有些担心,她拿个手炉塞在褚明珂手里:“小姐,照卜厚的意思,他的家人应该都已经遇害,来的这个叫元和的人肯定也是知情人,他会不会将怨气撒在元和身上,与他起冲突坏了我们的事?” 褚明珂回答:“应该不会,除非他放弃了替他的兄弟和家人讨回公道,他但凡用心想想便会知道,他如今能够倚仗的只有我们。若是连这一点也想不通,到时候跟着我们也会铁定坏事,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苏叶认真地打量了褚明珂一圈,仍然替褚明珂担心:“可卜厚也说了,元和本身就是贪色之人,万一他起了坏心思怎么办,咱们还需要十天才能到达京都呢。” “你还没有想通呢?”褚明珂笑眯眯地看了苏叶一眼,转而将视线投到一旁若有所思的丁全身上,问他:“你想清楚了没有?给苏叶好好讲讲。” 丁全也看了苏叶一眼,赧然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小姐看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既然没安好心,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咱们不妨往坏了想。万一他不明不白地将小姐害了,那可真是太冤了。刚才太子的人已经看到我们了,接下来肯定会有所行动,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将声势闹得大一些,给所过之处的人都留下印象,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随意下手。 至于元和这个人,见到小姐难保不会生出龌龊的心思,旅途漫长,咱们对随国又不熟悉,就算没有元和,还有张和李和,咱们咱们势单力薄,越是偷偷摸摸的前往,越容易招人惦记。只要我们不动声色的传出消息,卜厚带来的美人是要去见太子的,算是那些人有什么心思也得安分点。” 苏叶恍然大悟。 褚明珂对丁全露出赞许的笑容,她拿出从沈南星那里得来的毒药,给丁全分了些:“你拿着这些,做些准备,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比之前的都困难。” 丁全拿了药离开,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褚明珂也开始想接下来的对策。 ** 卜厚从褚明珂处离开后,在客栈转了一圈,找到了元和的落脚点。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潜入元和的隔壁房间,听了会墙角。 隔壁屋子里,美人咯咯直笑,元和心情十分好地在逗弄美人:“快过来呀,小美人儿,让爷好好疼你们。” 女子的声音娇娇软软:“大爷着什么急呀,这才刚来呢,让人家先歇歇嘛。” “爷也不比你们,”伴随着衣服撕裂声,元和的声音有些急切,“不能像你们每天吃吃喝喝躺躺地过日子,稍后爷还有正事儿呢。” “爷是干大事的人。”另一位美人接话,随即软语娇嗔,“您轻点……” 听见隔壁三人闹得越来越欢,卜厚的脸上闪出一丝阴翳,他起身来到元和的房门外,重重地拍打房门,拔高了声音在房外大喊:“大人!大人!” 房内的三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斗志昂扬的元和惊得一下子趴在美人身上,满腔火气瞬间被憋死,他顾不得美人满脸哀怨,咆哮道:“谁他娘的在外面!” “大人!是我呀!我是卜厚!我有好消息要告诉您!”卜厚大声道。 “过会再说!”元和咬牙切齿。 “好的!您先忙您的,我等您出来!” 好好的一场享乐被卜厚这个没眼力的弄成这样,元和恨不得将他杀了以泄心头之恨。美人在侧,对着美人需求不满的模样,元和在心里发誓,待会要让她们哭着喊着求他。 可经过那阵突兀的拍门声之后,这事变得不再是那么回事,有些东西变得不对劲,元和摆弄了好一阵才感觉有些恢复,正要酣畅淋漓来一场,屋外又传来卜厚热情洋溢的声音:“大人,您好了吗?” 元和泄气,怒从中起:“你怎么还没滚!” 美人假意迎合了一阵,正觉得索然无味,此刻仿佛遇到了救星,你一言我一语软软道:“大人事务繁忙,小女子不忍耽误大人的正事,不如等您得空了,小女子再好好伺候您。” 元和心里恨恨地,今日就算再来十个美人,有些事情也是做不成了,总不能让这些女人以为他不行,他不耐烦地挥手:“都滚!” 美人胡乱穿起衣服,逃也似的离开。 卜厚望着美人离开的背影,唇边浮起一抹残忍的笑,顿了会,他满脸愧疚地外头请罪:“对不住啊大人,属下不知您屋里有人!” “你娘的坏我好事!”元和此时已经披上了衣衫,满腔怒火不知从何而出,他越想越气,随手抓了个茶杯朝卜厚砸去。 卜厚没有闪躲,杯底飞上他的额角,转瞬间,额角肉眼可见的起了个大包。 对上元和含怒的眼神,卜厚扑通跪下,连连求饶:“大人饶命,属下不是故意打扰您。属下之前在枯树林外等了很久不见您出现,担心您出了意外,便来此地碰运气。听说了您在此处落脚,属下心里高兴便匆匆赶来,是属下的错,打扰了您的雅兴,请您责罚。” 元和居高临地看着卜厚,眸光冷冷的,仿佛看的只是个物件。 他收回目光,罢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元和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公事公办地问他:“你带来的人呢?在哪里?那间房?” “二楼西边第三间。” “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你怎么跟他说的?” “回大人。”卜厚恭恭敬敬的应答,“属下不敢忘记大人的嘱托,不敢暴露太子的身份,他以为属下听命于二皇子。” “做的不错。”元和敷衍地肯定了句。 “谢谢大人。”卜厚冲元和露出憨厚的笑,“人我已经带来,按照之前的约定,人我交给您,您将我的亲人带过来,不知您将他们安置在何处。” 在阴曹地府呢,元和唇边勾起残忍的笑意,不自量力的东西,竟然以为自己有足够谈判的资本,元和意味不明地笑:“自然是好去处,到时候你便能见到他们。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退下,回头见了太子殿下,我自会禀报你的功劳。” 元和的敷衍刺痛了卜厚,早知如此,当初拼死一搏,也不该答应在暗地里替太子做事,三十八口人啊,元和仍抱着最后的希望,他死死掐着在袖中不住颤抖的手,笑得憨厚而无害:“那属下先谢过大人,还请大人告知属下家人的下落,多日不见,属下想去见见他们。” 元和随口回答:“离得不远,就在西边第五条巷子第二间。”既然他迫不及待想死,那便早些送他上路。 卜厚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地离开,低垂的眸光中,是挥之不去的杀意。这个镇子他不止一次来过,客栈西边总共只有四条巷子。 待卜厚离开,元和掏出一个哨子吹了两声,楼下立即有两个打扮成普通人模样的护卫冲上来,元和告诉那两人卜厚的去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自己则修整了一番,打扮得体体面面的,起身朝褚明珂所在的房间走去。 元和前来敲门的时候,苏叶正在与褚明珂说起丁全在暗中盯梢时看到的:“……卜厚先出的门,之后又有两人进了元和的房间,照那架势,那两人应该是冲着卜厚去的,丁全也跟了上去,过会儿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我让你交代丁全的话告诉他了么?” “告诉了,他会和卜厚说的。”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苏叶看向褚明珂,见他冲自己点头,出声询问:“谁在外面?” 元和样貌不差,特意修整了一番,看起来倒也人模人样的,在外面彬彬有礼的回答:“褚姑娘,在下奉武英侯之命,前来迎接姑娘。” 褚明珂眼前一亮,这下有意思了,明明是太子的人,偏偏冒充成武英侯的人。褚明珂问他,语气颇为不耐烦:“我凭什么相信你?” 元和早就想好了托词,不慌不忙地在门外回答:“姑娘有所不知,您身边的灰衣人对武英侯心怀怨恨,他与同党知道了您与武英侯之间的关系,不惜代价去随国捉拿您,想用您威胁武英侯,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武英侯得到消息后命在下将计就计,与对方虚与委蛇,在下心知此地乃灰衣人回去的必经之地,便早早带了人在此地等候,请姑娘随在下去见武英侯。” 褚明珂听完后暗暗心惊,这人说的有理有据,她差点就信了。两相对比,褚明珂认为卜厚更令人信服一些,他故意问元和:“可卜厚也说他是奉武英侯的命令来的,你们俩说的一样的话,你却将他视作仇人,我应该相信哪一方?” 闻言,元和没有丝毫慌乱,他试图继续说服褚明珂:“姑娘不防想想,他若真是武英侯派去的,会用偷偷摸摸的方式带您入随国吗?您是武英侯的女儿,是随国的郡主,武英侯怎会容忍自己的女儿以这种方式回家?” 褚明珂继续装傻充愣:“你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这样来很不光彩吗?卜厚说母亲想要见我,我也想见母亲,就答应过来了。可爹爹不让,说随国与梁国正在打仗,随国不安全,不让我来,我不偷偷摸摸地过来,岂非一下子被他抓回去了,我不这样来怎么来?” 反正卜厚说过,太子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与他有关,并没有派自己的绝对心腹,只派来他们那些死士,元和不在大盛不知细节,且诈一诈他。 元和闻言的确有些疑惑,卜厚的每一步行动都会通过信件秘密传至他这里,包括联合何庭光威胁褚景桥之事,按理说这姑娘应该对卜厚深恶而痛疾之,可听她的意思,她和卜厚似乎相处得还行? 元和脑中飞转,此时还不能杀卜厚灭口,得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褚明珂见他不说话了,问苏叶,语气颇为不耐烦:“卜厚呢?不是说出去走走吗?怎么还不回来?这样拖拖拉拉的,我何时才能见到母亲。” “褚姑娘……”元和再次开口,“既然姑娘着急见武英侯,不如由在下护送您入京都。” “不要。”褚明珂想也不想回答,“我不想跟你们走,你们这穷死了,连条好路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好用的车夫,我不要换,我就要卜厚给我驾车。” 元和被褚明珂这毫无逻辑的话语弄得有些心焦,这位大盛首富的女儿,竟然不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竟是个任性且没心没肺的姑娘。 褚明珂正发着脾气,丁全带着卜厚回来了。 卜厚想着丁全交代的,一见到元和,便下垂下头,下意识地躲了躲。 元和心里有了些猜测。 丁全走上前,微笑着同元和搭话:“您是?” 褚明珂在屋里听到了动静,故意发起了大小姐脾气:“丁全你回来了,还不快将外面的人赶走,烦死了。” 丁全心领神会,客气地给元和让路:“请。” 元和无可奈何,既然他现在奉的是武英侯的命,便不能不对眼前这位姑娘客气些。只要将她哄入京都,到时一切都好说。 元和隔着门褚明珂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在下告辞,若姑娘有任何需要,不妨同在下说。”离开褚明珂的房门前,元和瞪了卜厚一眼,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确定元和走远了,丁全与卜厚进了房门。 一进屋,卜厚便朝褚明珂行了大礼:“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褚明珂冷冷地看着他:“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元和对你起了杀心,我这里不养闲人,你之前还有什么没说的,一并说了吧。” 第51章 卜厚也很无奈,他只知道元和对他有杀心,在离开客栈后也亲自验证了,但他没有想过元和会以何种理由杀他。 卜厚认真回忆了一番,向褚明珂坦白:“我知道您心善,什么都没瞒您,除了他们让我假装是二皇子的属下没有与您说以外,其它我知道的都跟您说了,我以为那不重要,便只告诉了您真正指使我的人。” 褚明珂静静地看着他:“所以你不知道元和会以武英侯的身份来见我?” 卜厚摇头:“不知道。” 褚眀珂缓缓道:“太子让你将我绑来随国,但是嫁祸在二皇子头上,所以说太子与二皇子的关系并不好;但他另一边又让心腹假装武英侯的属下送我去京都,既然他不怀好意,定然是拿我去与武英侯谈条件……武英侯那里到底有什么让太子既忌惮却又不得不依仗的东西?” 想了想,褚眀珂试探着问:“皇位?难道他地位不稳?”他已经是储君,顺利的话就是下一任皇帝,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 卜厚他们这种替人办事的,一直知道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命丢得越快,就好比这次,若不是为太子做的这件事太过隐秘不能为外人知晓,他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办事的时候不会私底下推测,照如今的情形来看,的确是这个可能性最大。 卜厚回答:“太子已经在储君之位上坐了十年,但近些年来,二皇子的风头越来越盛。民间传言,武英侯虽然只是个富贵侯爷,但却与如今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和武英侯私交甚好。” 褚眀珂听到这里便不难想通太子这样做的原因了,一方面想要拉拢武英侯,另一方面担心拉拢不成。让心腹假意护送他去京都,让她时刻待在控制范围之内,在武英侯那里进可攻退可守,的确是一招好棋。 不过,太子行这一步的前提是武英侯对她足够重视,同样,这一招有个致命漏洞,若是武英侯不受他的软硬兼施呢? 想到此处,褚明珂有些烦躁,不太想去想此事的后果。 若武英侯因此受到太子殿挟制,她会因此于心不安;若武英侯不受太子影响,这让她情何以堪。褚明珂有些懊恼,此事比她之前想象得复杂,她应该更加慎重些都。可惜如今想要抽身另想办法为时已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褚明珂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仔细分辨目前的困局,她好奇地问:“大将军是什么来历?她与武英侯有何关系。” 卜厚如实说道:“大将军是随国男儿的榜样,十五岁入伍,从伙夫做起,一步步成长为就军中将领,三年前由圣上钦点为新一任镇北大将军。” 有沈南星的例子在前,褚明珂下意识问了句:“大将军多大年纪?” 卜厚回答:“三十岁。” 年纪对不上,褚明珂心道,十九年前,前太子才五岁,她排除了大将军是前朝太子的可能性。武英侯为何与镇远大将军关系匪浅,只能以后再打听了。 褚明珂看了眼小心翼翼立在自己跟前的卜厚,对他说到:“好了,你就安心待着,好好当好车夫,至于元和那里,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卜厚满眼感激,重重点头:“属下知道了。” “行了,你下去吧。” 卜厚走后,苏叶来到褚明珂身侧,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感慨:“方才好险。” ** 另一边,元和叫来派去刺杀卜厚的一胖一瘦两名护卫,拧着眉头问他们:“方才怎么回事?” 胖护卫答话:“卜厚从您这离开之后,便离了客栈前往你指定的地点,走到第三天巷子里的时候,褚姑娘身边那位名为丁全的护卫拎着些吃食出现,不由分说拉了卜厚离开,说是要去给褚姑娘置办新的马车。” “他们发现你们了吗?” “没有。”胖护卫摇头,笃定地说到。 另外有护卫前来禀报:“元大人,卜厚来了。” “让他滚进来!” 不一会儿,卜厚出现在元和面前,甫一见面,卜厚便屈膝向元和请罪:“大人息怒,请听属下解释。” 元和给屋内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屋内只剩下了卜厚与元和,元和冷着脸,居高临下看着卜厚:“你倒是和我解释一下,什么叫你也是武英侯派去接人的?” 卜厚按褚明珂让丁全教他的回答:“我也是没有办法,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为所动,后来经过旁敲侧击,哄她说我是她的生母是武英侯派来的,她的态度才所有缓和。属下没有办法,想着先将她哄来再说。” “一派胡言。”元和啪地拍在桌子上,桌面上的杯盖跟着抖了三抖,横眉怒对卜厚:“你当时明明在信中说她是被你掳来的,方才我问你时你也说你奉调二皇子的命,你在撒谎!” “大人恕罪。”卜厚见状扑通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属下……太子御下严厉,属下担心事情败露后太子不放过我的家人,方才才不得不撒谎逃命,请大人救命。” “我救你的命?哼,”元和冷笑,“照那褚姑娘的意思,你不是在他跟前待得好好的,我能救你什么命。” 卜厚满脸祈求望着元和:“属下已经将褚姑娘带到了,属下已经完成了任务,按照之前约定的,属下想要带着家人归隐山林,您放心,属下什么都不会说,今后也不会再踏入京都半步。” “晚了。”元和望着卜厚这战战兢兢模样,很是不屑,“既然她看得起你,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她身侧,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通知我。” 卜厚十分为难:“可属下想先见到家人。” “你有讲条件的资格?”元和语气淡漠,冷眼看着卜厚,“等你完成了任务,自然能见到。” 卜厚双肩耷拉下去,良久才目光殷殷地看向元和,“您真的能向我保证,等完成了此事,我便能见到家人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元和不紧不慢道。 “那属下现在能先去见见家人吗?”卜厚放在身侧的手攥得生疼。 “你现在重任在身,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看见了,万一你那个家人暴露了你的行踪,到时给太子带来祸事,你担待得起吗?” 卜厚垂着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好的,属下明白了。” 元和勾了勾唇角,他就说嘛,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这人还没有完全麻木。不过没关系,这个蠢货此时还蒙在鼓里。 卜厚深吸了口气,故作不解地问元和:“我之前不知道您在褚姑娘面前也假称是武英侯派来的,褚姑娘刚才问我,您到底是不是武英侯的人,我该如何回答?” 元和想起来了他之前在褚明珂面前说的话,脑仁隐隐作疼,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就告诉她我们是竞争关系,都想在对方前面将她带到武英侯面前立功,时常相互攻击。” 卜厚恭敬地点头:“属下知道了。” 话刚落音,院子里传来了丁全的声音:“卜厚你好了没有,小姐的新马车还没有买好呢,你什么时候能完事,别耽误了正事!” 卜厚向元和告辞,他离开之前,元和突然叫住他:“你在大盛给褚景桥给褚景桥惹出不少麻烦,她为何信你?” 卜厚不慌不忙,心想这个问题终于来了,他按褚明珂教的,一五一十回答:“那位褚姑娘因为自小缺少娘亲的教导,性子乖张,后来因为父亲续弦,且后娘又生了个弟弟,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好。褚家发生的事情,褚景桥压根没有告诉她。所以后来当我提出她的生母是随国尊贵的武英侯之后,她很快就流露出来要来随国寻亲的意愿。毕竟,与商户不受宠的女儿相比,给武英侯当女儿是既有权又有面子。” 元和见卜厚神色如常,打消了心底的疑虑。他回忆了一下褚明珂的表现,姑娘任性骄纵,与卜厚说得倒是相符。 “你走吧。”元和淡淡道,“不要惹人生疑。” “属下告退。” 等出来客栈,到了无人的角落,丁全拍了拍卜厚的肩膀,问他:“谈得如何了,他有没有起疑。” 卜厚直到现在才松了口气:“应该算是过关了。”他有些不理解褚明珂的打算,“褚姑娘为何将自己塑造成一副任性缺少关爱且没有头脑的样子。” 丁全也不确定:“小姐这样安排自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咱们听命行事便可,其余的不要多问。” 卜厚点头。 行了一段,丁全觉得既然是同一阵营的,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提一下。他斟酌了下:“之前在大盛与你交手时多有得罪,你若是想要算账,等此事了了之后找我们便好,小姐是无辜的。” 卜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受褚明珂保护,但确实有好些兄弟是因为抓褚明珂回随国丧命,卜厚坦言:“说实在的,要说我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我也知道,褚姑娘也是受害者,她并没有邀请我们去刺杀她。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算不到她头上。” 丁全之前听说卜厚是因为家人在太子的手里才不得不听于他,觉得他虽然能力一般但是算得上有情有义之人,又见他眼睁睁但是无奈地看着众多兄弟死去,又对他多了几分同情。有了卜厚的亲口承诺,丁全放心了不少。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家药房门口,丁全看着方才进入药房的三人,觉得有些眼熟。 他招呼卜厚:“咱们进去看看。” 卜厚知道丁全叫他出来买马车只是一个托词,并非多正经的任务,于是什么也没说跟着丁全进了药房。 丁全认得其中的两人,中间昏迷的年轻人是沈南星,沈南星左手边的那人他也见过。是刚踏入云州时与他们接头的那个客栈里的伙计林谨。 丁全走到林谨身侧:“你们怎么来了,沈公子怎么了?” 林谨也认出了丁全,顿时喜出望外:“沈公子带我们找褚姑娘来了。” “啊?”丁全大吃一惊,他可是听苏叶说过了,褚姑娘离开云州时连张字条都没有留给沈公子,他怎么找来了。 眼下这个情况,要不要干脆邀请沈公子去客栈,好一起有个照应呢? 想起褚明珂如今的处境,丁全将跑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此时还是先去问问小姐再行定夺。 丁全打了个哈哈,拍着林谨地肩膀说道:“此地不比大盛,你们可千万要照顾好沈公子。”说完,不等林谨多说,一溜烟地离开药房。 等离开了药房,卜厚问丁全:“还去买马车吗?” “买,为什么不买。”丁全想着褚明珂的交代,“做戏做全套,不光要买,还要买最精致最昂贵的。” 这个镇子不大,两人挑了半天,也没有挑到特别合意的,但明日就要出发了,没有一辆像样的马车也不行。 到达客栈之后,丁全将马车托给了伙计照顾,两人刚踏入客栈大堂,身后传来了林谨客气的声音:“丁护卫。” 丁全吓了一跳,这人是怎么发现这里的,他好奇道:“你们也在此地落脚?” 林谨微笑着点头,问丁全:“不知褚姑娘住在哪间?” “这个……”丁全眼珠直转,他若说了,不光小姐会生气,苏叶也会将他念叨死的吧,他呵呵一笑:“我其实不住这里,只是路过这里转转。” 话刚落音,见苏叶正从二楼走下来。 从苏叶的角度看到话,看不到林谨的脸,她毫无知觉,问丁全:“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丁全直接给苏叶使眼色,可惜她没有意识到,还在好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丁全的嘴角抽了抽:“我没事。”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丁全捂脸,这下就什么也瞒不住了。 正想着怎么解释才好,有一个清俊的身影来到他们身侧,沈南星的脸色一如既往地沉静,他先开口:“丁全,苏叶。” 丁全尴尬地笑:“沈公子,好巧。” 第52章 苏叶这时才注意到沈南星,见他面色苍白,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也吓了一跳。 “她在哪里?”沈南星看向苏叶,再次开口。 苏叶这才明白丁全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可上次小姐从竹苑回来后将自己在房里锁了一个时辰,出来时眼睛都是肿的,不用想就知道是沈公子惹她生气了。 可是沈公子这次明摆着是奔着小姐来的,要不还是告诉小姐一声?小姐若是还生气,打他一顿也不亏。 苏叶打定主意,客气地对沈南星说道:“您随我来。” 很快,沈南星便到了褚明珂的门口。苏叶叩门,对屋内轻唤:“小姐,是我。” 沈南星站在苏叶身后,深深吸了口气。 “来了。” 伴随着女子好听的声音,门从里面打开,沈南星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褚明珂的面庞上。见她俏生生的站在面前,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入胸膛。 褚明珂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四周,天还没黑呢,这就开始做梦了?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的感觉十分明显,褚明珂满脸茫然,问苏叶:“这什么意思,谁扮的?” 沈南星看着她的反应,心脏一蹙一蹙的疼,她究竟在想什么,竟然不相信他会出现在她面前,沈南星忍不住出声:“是我,我来找你。” 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景,褚明珂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荒谬,脱口而出道:“这次你又是为什么而来?” 沈南星的声音低沉,眸光中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我来找你。” 苏叶看了看褚明珂,又看了看沈南星,估摸着他们三言两语说不完,脚步一拐,去了对面房间。 沈南星的视线从两人间的门槛上扫过,抬起眼眸,看着褚明珂:“能否让我进去坐坐?” 褚明珂冷笑,凭什么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后退一步,抬手就要关门。 “对不起!”沈南星料到她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心里反而还有些高兴,不要无视他、当他如陌生人就好。他伸手撑住门板,不让褚明珂将门关上,再次真心实意的说道:“对不起。” 褚明珂有些搞不懂沈南星,说他不通人情,他为了说声抱歉,上次追着她中都,这次更是跟到随国;说他懂得人情吧,却总是自以为是,只顾自己心里过得去,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才不想再因为他心烦意乱、想东想西。 褚明珂瞪了沈南星一眼,无情地沈南星拍开抵着门板上的手,顺手将他推远些。 不料就这轻轻一推,沈南星竟然脚下不稳,跌坐在地上。 褚明珂翻了个白眼,她有多大力气,沈南星有什么实力她一清二楚,这样轻轻一推就摔倒在地,她不自觉有些恼火,冷着脸问他:“你怎么回事?为何又成了这副鬼样子?”要么说装的,要么是又受伤了。 沈南星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无妨,今日刚服下解药,有些副作用。” 褚明珂朝四周张望了下,沈南星身边竟然没有人跟着,望着沈南星额上的虚汗,十分不情愿地将他扶起。 沈南星原以为褚明珂不会理他了的,没料到她竟然来扶自己,转瞬之间,沈南星心里做出决定。他着褚明珂的搀扶,快不走入进屋,直到椅子前才停下。 褚明珂松开沈南星的手,眼底有几分茫然,她明明只是想扶他一把,然后让他自己回去的,为何会被他带着进了屋? 沈南星已经落座,他仰着头,灼灼的目光裹着她:“我这次来寻你,是来向你道歉,上次是我冲动了。”见她似乎愣住了,语气坚定的补充了句:“我身上的毒解了。” 被他这样看着,上次那个霸道的亲吻忍不住在眼前浮现,褚明珂有些不自在,飞速说到:“你解不解毒与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沈南星认真地说,“是你让我想要活得长长久久。” 褚明珂错愕,这话可真不像沈南星能说出口的。 她突然想起与沈南星第一次给祁时安治病那次,她感慨祁时安夫妻情深,沈南星却认为祁时安自私,他责备祁时安明知自己活不长,还去祸害别人。 望着姑娘若有所思的双眼,沈南星静静地告诉她:“我不能光想我自己。” 褚明珂闻言却十分不自在。 她认识沈南星十年,早就清楚了他闷葫芦的本质,从未想过他竟然说出来这样直白露骨的话。 褚明珂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揭开他脸上的面具。 沈南星没有躲闪,大大方方地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甚至微笑地看着他。 褚明珂呐呐收回手,对上他笃定的眼神,原本沉寂的心竟有些慌乱。想起过往种种,一股无名火气腾地升起,这算什么,表白心迹吗?谁说他袒露了心迹她就得接受?凭什么所有一切都得听他的。 褚明珂横了沈南星一眼,冷冷地开口:“还晕不晕,不晕了的话便回去吧。” 沈南星没有特别惊讶,来的路上他设身处地想了许久,之前他推开她太多次,还做出那样的事,若要她回心转意,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沈南星伸手扶着额头,轻轻咳了声:“还有点。” 褚明珂的额角抽了抽,这招她之前在沈南星用过无数遍,他这动作僵硬,完全没有学到她的精髓,冷笑道:“那你待着,我替你叫人。” 望着褚明珂头也不回的身影,沈南星蹙起眉心,她刚才见他摔了,眼里在嫌弃,单扶他的时候动作很温柔,怎的这会他头晕了反倒在冷笑? 难道她发现了?沈南星顿时心虚。 “不用了。”沈南星出声叫住褚明珂,外头凉,没必要让她跑一趟,“刚才缓了缓,好了很多。” 褚明珂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请吧。” 沈南星往外走,在她的身侧停下:“明日用早膳时我来找你。” 褚明珂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到底怎么回事,服汤药的副作用还没有退去吗? 第53章 沈南星前脚离开,苏叶后脚从对面屋子走出,她搀着褚明珂进屋,偷偷打量着褚明珂的神色,好奇地问:“小姐,沈公子做什么来了?” 一来二回之间,褚明珂基本上已经知道了沈南星的心意,换做从前她早已喜不自胜,可这回见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就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毫无芥蒂的接受他的心意。 “烦死了。”褚明珂低声嘟囔着,焦躁的走向凳子坐下,整个人被烦恼二字笼罩。 苏叶在心里偷偷感慨,异国他乡这俩人仍在兜兜转转,看来是逃脱不开的缘分了。苏叶试探着提起:“小姐,听说沈公子他们也准备在这间客栈落脚,要让他们换一间吗?” 褚明珂神情一顿,是了,她现在本就焦头烂额,沈南星还来插上一脚,实在是烦上加烦,他走了倒也落得清静,褚明珂毫不犹豫道:“赶紧让他走了。” “好的小姐。”苏叶应声回答,而后请示褚明珂,“听丁全说他遇见沈公子时沈公子是昏迷着的,身体虚弱,恐怕要在此地歇息几天,那要将咱们明天出行的计划告诉沈公子吗?” 褚明珂想起沈南星被她推倒在地的情景,坐直了身子:“他又受伤了?” 苏叶瞧着褚明珂微微蹙起的眉头,这两人之间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一五一十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褚明珂:“丁权问了随沈公子前来的护卫,沈公子中毒好些年,这回采用的以毒攻毒之法解毒,伤了些根本,理应再调理一段时间,才能彻底痊愈。可沈公子听说小姐来了随国,他不放心,顾不得修养便开始赶路,加之潜入随国时费神费力,一路舟车劳顿,入了随国后便昏迷了。” 褚明珂既担心又气恼,不好好养着又来自作主张,谁让他以身犯险了。 苏叶仍在继续说着:“不过,护卫们趁沈公子昏迷之时请郎中替他看了,也就是身子虚弱了些,没有大碍。” 褚明珂沉下脸:“不用告诉他了。”既然他这么喜欢在路上折腾,那便让他折腾着吧。 苏叶将褚明珂的话告诉了丁全与卜厚,沈南星被丁全提示着请出了客栈。 护卫为难地看着沈南星。 沈南星神色平静:“那便听楚姑娘的。”小姑娘生气了,总得让撒撒气。 沈南星带着刚办好入住手续的林谨与林慎离开。 看着沈南星离开的背影,丁全若有所思,沈公子好不容易追到此处,竟因为这么个小小的为难头也不回走了。丁全暗自摇头,沈公子也太实诚了,竟然不坚持一下,他难道不知烈女怕缠郎? 第二天一大早,褚明珂原计划不慌不忙上路,考虑到沈南星在附近,提前了半个时辰出发。 元和知道消息时,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一边催着丫鬟给他衣服束发一边问前来传话的护卫:“他们之前不都定好时间了吗,怎的提前这么多?” 护卫恭恭敬敬地回答:“卜护卫说褚姑娘向来如此,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大人若是来不及,后面慢慢赶上即可,他先替大人盯着。” 丫鬟被催得有些急,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头发,元和一个巴掌甩在丫鬟脸上:“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见丫鬟愣在原地,吼道:“还不过来!” 丫鬟含着泪,小心翼翼继续给元和束发。 清梦被打扰,元和本就很生气,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疏忽,他不得不盯紧些。再加上那个丫头并不信任他,他更得用心些,越想越烦躁。 一回头,却见护卫仍在木头桩子一样的立在身侧,元和的火气更盛:“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护卫逃也似地离开。 元和到门口时,褚明珂从客栈出来,正准备登车,他立即飞奔至褚明珂身侧,舔着脸笑:“褚姑娘早,接下来就由在下护送姑娘入京都吧。” 褚明珂瞥他一眼:“你又老又丑,我为什么要天天看着你。” 元和的额角抽了抽,什么叫他又老又丑,他今年年底才三十,不过是长得着急了些,好好打扮一番谁不说一声元大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元和强压着心火,视线在褚明珂身侧平平无奇的丁全与卜厚身上掠过,挤出自认为得体的笑容:“姑娘有所不知,此去京都路途遥远,途中所经关卡无限,仅凭姑娘之力,怕是难以成行。” 褚明珂故作不悦,大声道:“我是武英侯的女儿,难不成有人敢为难我不成?” 元和生怕别人知道褚明珂的身份,但他不敢斥责她,焦急地劝道:“姑娘慎言,俗话说树大招风,外人都只武英侯身份尊贵,却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盯着别有所图。咱们出门在外,谨慎些总归没错。” 褚明珂在心里冷笑,时辰尚早,外头的人不多,弄出再大的声响也没太多作用,吓唬吓唬他得了,于是勉为其难道:“行吧,那你就跟着吧。” 元和千恩万谢,在心底松了口气,望着姑娘俏丽的面庞,殷勤地走上前去,伸手要去扶褚明珂上车。 褚明珂的视线冷冷从他脸上扫过,元和的身子缩了缩,在苏叶的搀扶下踩上马凳。 匆匆赶来的沈南星收回落在元和手上的视线,拎着个油纸包,出声叫住褚明珂:“师妹。” 褚明珂转头,她惊讶地发现,沈南星不光自己来了,还带着他的护卫来了,护卫肩上挎着行囊,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褚明珂顿时警觉,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来了?” 沈南星走近褚明珂,扬了扬手里的纸包:“我带了些栗子,先上车,边走边吃。” 褚明珂朝苏叶与丁全投去询问的眼神,两人耸耸肩,表示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愣神的间隙,沈南星先一步上了马车,弯腰朝褚明珂伸出手。 元和还在想突然出现的沈南星到底是何人,据他所知褚明珂并无兄长,眼见这两人如此熟悉,元和心里顿生不满,见沈南星都伸手了,元和飞速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莫要为难褚姑娘,不如随我同坐。”看他文文弱弱的,到时找个机会弄死。 褚明珂闻言心里不喜,她虽然不满沈南星,但这是她与沈南星之间的事,元和出来插手是怎么回事。一股没来由的叛逆心起,褚明珂搭上沈南星的手,抬步登上马车。 丁全悄悄来到林谨身侧:“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走?” 林谨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公子让我俩轮番守着,褚姑娘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就通知他。” 丁全:“……”之前是他误会沈公子了,这样其实也行。 丁全问完林谨,来到苏叶身侧,他看了眼马车的方向,颇有些不自在地问苏叶:“那……你与我一同驾车?” 苏叶爽朗地回答:“行啊。” 上了车后,褚明珂没搭理沈南星,半晌后,沈南星摊开手掌,将一颗颗剥好的栗子送到褚明珂面前。 褚明珂问出了和丁全类似的问题:“你怎么又跟来了?” 沈南星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来随国找你,自然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等你想回去了,我再与你一同回去。” 他的眼神认真而灼热,褚明珂被他这样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赌气道:“谁要和你回去。” 沈南星仍是执拗地看着她,笃定地说:“我会让你愿意的。” 什么话!褚明珂觉得,她还是不要在这马车里待着了,说好的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呢,这样的沈南星着实让她很不习惯,自从昨日见到他起,这股子不真实之感从未散去。 这一次,褚明珂无比认真地问沈南星:“你真的是沈南星?不是解毒出了问题?” 沈南星的神情一哽,自责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他之前一定做得特别过分,如今不过说了几句心里话,便令她产生这样大的不确定。沈南星放软了声音,恨不得将心剖开给她看:“从前我不敢面对真实的想法,才屡次三番推开你,如今我已醒悟,不想再错。” 沈南星的一席话下来,褚明珂的不真实感更甚,她默默地离沈南星远了些,喃喃道:“真不像你,一点也不像。” 褚明珂扭头,抬手支起车帘看向窗外。 她可以确定的是,听沈南星这样说完,她其实很高兴,特别高兴,比买到了最心爱的首饰高兴许多倍。但她同时有许多担心,担心世事难料,万一这只是场短暂的欢喜,她不确定还能像上次那样挺过去。 她承认,她害怕了,害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沈南星不解地蹙起来眉头,小姑娘的反应和他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看到她伏在车窗上的身子似乎在颤抖。 沈南星起身,来到褚明珂身侧:“你怎么了?” 褚明珂抬眼,看到曾经朝思暮想了许久的脸,想到将来分别的那一天,眼泪哗地一下子滚落下来,在滚滚车辙中砸出一串串水印。 第54章 姑娘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砸在沈南星心上,他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一向冷冽的声音变得温软:“怎么了?” 沈南星不问还好,一问满腹的担忧与委屈与一起袭来,喉头哽咽,眼前模糊成一片。 之前确定要放下时没有特别觉得委屈,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犯不着委屈。可他偏偏不消停,巴巴地追来,还说出那些她曾经向往了许久的话。最关键的是,自己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一次次说着再不往来,他只要有点风吹草动,愣是没办法平静。 想到这一层,委屈之中又带了几分恼火。 沈南星此时完全乱了,望着小姑娘无助又可怜的样子,想起初次见面时,他在飞云谷后山为母亲的去世而偷偷垂泪,小小的她走过来轻轻地拍他的后背,糯糯地安慰他:“哥哥你慢慢哭,我陪着你。” 沈南星忍不住学了幼时的她,将人拥入怀中,柔声告诉她:“想哭便哭吧。” 因为沈南星这个动作,褚明珂在恼火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难为情,她被这人惹得心绪不宁,却当着他都面哭成这样,有什么可哭的。 下一瞬,褚明珂挣扎着推开沈南星,瞪了沈南星一眼,抬手狠狠擦干眼泪。 沈南星再次愣住,不知道她一开始明明似乎很伤心,怎的突然又恨上他了。他拧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大概是他方才没有注意分寸,惹到她了。 沈南星默默离得远了些,望着小姑娘红红的眼圈,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到她跟前,小心翼翼道:“用这个吧。” 她又不是没有帕子,褚明珂冷下脸,她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一想到这人看着她出糗却不回避,便夺了他手里的帕子,快速在脸上擦了一通,团了团后一把扔出窗外。 扔完帕子后,仿佛是为了解气似的,还不忘又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脸看向车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望着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沈南星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从前师父提醒他姑娘心思难猜他不信,那时的她一举一动都明晃晃的表明她在意他,自从这回离开飞云谷,他确实越来越不懂她的心思,师父果真从来不欺人。 车轮滚滚向前,外头的寒风不断涌入车内。沈南星看着褚明珂的耳根渐渐由红转白,估摸着她已从方才的情绪里平静下来。他小心地轻了轻嗓子,忐忑地问:“吃不吃栗子。”外头冷,她这样吹着,别伤了风。 褚明珂这回的确已经冷静下来,也吹够了,她转头坐直身子。 感受到沈南星黏在身上的眼神,褚明珂决定好好与他谈谈,她掀起眼皮看了沈南星一眼,面无表情地从沈南星口中拿起一颗拨好的栗子,将栗子送入口中。 在褚明珂含着栗子思索着如何开口时,沈南星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面庞上,认真打量起她来。 方才哭过,小姑娘的眼睛微微有些肿,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此刻最惹他注意的,是小姑娘的腮帮子。因她将整颗栗子都塞入了口中,靠近他这侧的腮帮子鼓起,起了个小巧的包,让人忍不住想去轻轻戳一戳,定然会是让他欢喜的感觉。 沈南星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她腮帮子上的小包动了起来,她终于开始嚼口中的栗子。沈南星的目光缓缓移动,渐渐落在她唇上,随着她吞咽的动作,喉头也忍不住滚了滚。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香甜温软,让人欲罢不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南星一阵耳热,自从确定对她的心意后,总是忍不住想象两个人今后的生活,还时不时冒出想要亲近的念头,是他龌鹾了。 吃完一颗栗子之后,褚明珂已经想好了问题,她转头看向沈南星:“我问你,你如实回答我,你为何要追来随国?” 她近来不敢前进,也不想后退的根源,不就是因为沈南星虽然有行动,却从来没有好好地表明过他的态度。与其纠纠结结地折磨自己,不如豁出去问他,反正方才那么糗大一面也被他看到过。 沈南星愣了瞬,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但他之前说得太少,她若是愿意听,他很乐意告诉她。对上姑娘认真的眼神,他不想含糊,也看着她的眼睛,言辞清楚道:“自然是来找你。” 还算坦诚,褚明珂的心头跳了跳,暗暗吸了一口气,追问:“找到之后呢?” 终于有机会告诉她今后的打算,沈南星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激动:“回去成亲。” 听到成亲二字,褚明珂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有这个答案她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她心里的笑容不住劝她冷静,她怀疑她的声音会颤抖。顿了一阵,她才道:“你还是回去吧,我未必会回去。”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半主动半被动地卷入了争端,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面临的会是什么。 “我陪你一起。”沈南星毫不犹豫道。 第55章 “谁要你陪了。”褚明珂蹙起眉心,“这里不比大盛,一切都是未知。” “可我就是冲你来的。”沈南星执着地看着褚明珂的眼睛,不无激动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原不打算与定远侯的人有交集,也没打算解毒。是你让我贪恋人世的美好,好要活得越久越好。” 直白的话语落入褚明珂耳中,耳根也忍不住红了,褚明珂避开沈南星的目光,嘟囔道:“说这些做什么?” 女子的娇羞落入沈南星眼中,他的面颊也因激动有些发烫,索性将心底最隐秘的话问出口:“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褚明珂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按住快要蹦出口的心脏,缓了缓才道:“若我能回去,我去飞云谷找你。” 沈南星露出笑容,俊朗的眉目完全舒展开来,整个人如沐春风。 这一笑,褚明珂的心头不觉震动,她从来没有见到沈南星这样开怀过,下一瞬便为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有些难为情,她这是答应沈南星了。 都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谈论亲事的,当然他们商定了,家里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但光是想想,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褚明珂别开视线,微微垂首,耳根仍是红的,嘴角却是翘着的。 沈南星注意到了褚明珂说的让他先回去是为他好的,但身为男子,哪有眼睁睁见夫人置于险地而不顾的。沈南星坦然对褚明珂说道:“你既然答应了,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夫妻一体,自然要同进同退。” 听他提及妻子二字,褚明珂的面颊上又是一阵燥热,不满道:“别瞎说。”又没有拜堂,哪里就能称夫妻了。 沈南星望着褚明珂,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话都说开了,接下来两个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明明已经相识十年,有过许多来往,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又像变得更陌生了,不时对上视线,却只会望着对方傻笑。 沈南星瞧见褚明珂神色越来越自然,估摸着她此时心情应该也如同他一样,趁机提出了憋在心底许久的请求:“今后,你能不能对我换一个称呼。” 最近总是沈南星沈南星地叫着,听起来着实生分。 褚明珂的心头直跳,面上却不太显,甚至还带上来几分矜持:“叫什么?”他这几日与之前判若两人,不会想出令人难以接受的称呼吧。 “叫我师兄。”沈南星飞速说道。他记得很清楚,她从离开飞云谷那日起,便再也没有唤过他师兄,这与她的心境有关。 如今她对他既然重新打开了心扉,自然要用从前的称呼,仿佛她还和从前一样满心都是自己。 褚明珂暗舒一口气,直呼其名太生分,没有什么比师兄这个称呼更好,褚明珂欣然应允,弯着眼睛点头。 沈南星回以微笑,视线再也不愿从她的脸上挪开半分。 褚明珂被他的灼灼的目光这样瞧着,既欢喜又难为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车内氤氲着一股甜蜜的气息。 马车外,苏叶和丁全隐隐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默默交换着眼神。 苏叶替两人高兴,兜兜转转这么久,有情人终成眷属。 丁全瞧着苏叶一脸喜气的脸,也在心里做起了计划。 心情愉悦的时候,时光过得很快,马车内的褚明珂与沈南星恍恍惚惚着,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一天。 元和瞧着这两人走得很近,眼里闪过杀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于短小了,明日正常。 第56章 一行人到达客栈时已是掌灯时分,客栈这边元和提前派来人前来打点。 元和装模作样同掌柜地商量了一番,十分为难地看向褚明珂:“褚姑娘,本店已经客满,只剩下两间上房,其余客房也已住满,尊师兄怕是要去隔壁的客栈住了。” 担心褚明珂拒绝,他十分贴心地替褚明珂考虑:“我已向掌柜打听清楚,隔壁客栈位于本店的后的那条巷子,与本店相距不过二十丈的距离。” 那位姓沈的公子看上去文弱,容貌身形却是女子偏好的那一款,若是被太子知道褚姑娘身边还有这样一号人没有清理干净,到时他吃苦的还是他自己。 他已在去隔壁客栈的途中安排好人手,只等沈公子离开这里,到时必定将人处理地干干净净。 褚明珂神情恹恹的,对他说的并不太在意,随口问他:“是吗?真的只有二十丈?” 元和郑重回答:“真的,很近。” 褚明珂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行吧,你去吧,明日早些过来听候吩咐。” 元和愣了愣,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我去?” 褚明珂见他还没走,周围的人也都杵在原地没有动作,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拧着眉头说道:“不是说要去歇息吗?你怎么还不走,我不想吃客栈里的饭食,明日你来时记得给带些好吃的过来。” 说完她转头看向一侧的伙计,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哪两间房,带路。” 元和连忙出声:“姑娘,在下既然奉了上头的命令,自然要时刻随行在您周围,以确保您的安全,不能离开姑娘太远。” 褚明珂更加不耐烦,声音也大了些:“我是武英侯的女儿,谁敢害我!” 她这一出声,原本在客栈大堂的宾客纷纷抬起头看向这边,元和的心头直跳,这个女子是怎么回事,不都告诉她了要低调行事,现在却嚷上了。但这是个任性而不讲道理的主,还不能得罪她。元和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一派谦和:“没人敢害您,您初来随国,对此地不熟,有我在您身边指听候吩咐,您行事不是更加方便么?” 褚明珂的神色缓和了些:“你听我的?” 元和扯着自认为还算自然的笑容:“这是自然。” 褚明珂道:“那你赶紧下去吧,还废什么话。”说完她唤来一旁的沈南星,“师兄,我们走。”担心元和继续啰嗦,褚明珂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再多说一句,我回头告诉武英侯。” 元和望着两人并排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怨毒的光,到时有命见到武英侯再说吧。等褚明珂与沈南星上楼后,元和叫来掌柜,低声吩咐了几句。 沈南星围观了褚明珂刚才故意作出的胡搅蛮缠,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深深地觉得褚明珂对他真实好极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过。 元和准备的两间房挨着,褚明珂的那间在里侧,等到了外面那间门口,沈南星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对上沈南星看起来很平静的目光,褚明珂有些不自在,她飞速看了沈南星一眼:“明日见。”苏叶与丁全在看着呢。 沈南星也意识到他跟得太明显了,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声音一如往常轻凉:“明日见。”说完,转身踏入丁全已经打开的房门。 进屋后,沈南星给丁全画了个记号,告诉他这是他与林谨与林慎的联系方式,让丁全去看看他们二人给他留下了什么讯息。 丁全也反应过来,难怪他只在出发前看到过林谨和林慎,原来他们二人背地里打探消息去了。丁全领了命令,他提醒沈南星:“元和似乎对公子有敌意,公子接下来小心些。” 沈南星点头:“你出去的时候也小心些,不要被他们看出端倪。” 丁全本想说客栈里似乎有不少元和的人,想要不被他发现是不可能的事,但转念一想,他可以想办法隐人耳目嘛。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沈南星:“属下倒是有办法不引起元和的人注意,只是这样一来有些麻烦。” 沈南星看向他:“怎么?” 丁全道:“小的需要请苏叶配合我一下,只是这样一来,小姐那里就没人守着了。” 原来只是这样,沈南星的心忍不住一跳,他淡淡地开口:“你安心地去。” “好勒。”丁全回答地响亮,麻利地去开门。 另一间房内,褚明珂感觉腰都要坐散了。她从前为了在沈南星面前,为了尽可能给他留一个好印象,不时会提醒自己注意仪态。今日与沈南星算是重新认识了一番,自然更要注意形象。她从前没有想过,和沈南星互相袒露心意之后会是这样。 从前在飞云谷的时候,她也会偷偷幻想沈南星回应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她以为满心所感的只有快乐,其实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紧张之感。 他看她的时候会紧张,他说话的时候她会紧张,她听他说话时走神后被他发现会紧张,只要他在车厢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敢便会无处不在。 不过,总体而言,是一种令人愉悦的紧张之感,光是想着,就令人忍不住耳也热脸颊也发烫,有点想从这种感觉里逃离出来,更多的却又是喜欢,很奇妙的感觉。 苏叶一边收拾着屋子,看褚明珂一会抿了嘴笑,一会用手抚着面颊不自在地暗暗舒气,知道她如今得偿所愿,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此时,门口响起了叩门声,紧接着是丁全的声音:“小姐,是我,我有事情要找苏叶帮忙,得出门一趟。” 闻言,苏叶回头看想褚明珂,脸上的微笑尚未退却。 褚明珂总觉的苏叶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她坐直身子,不自在地捋了捋额发。 “小姐,婢子能去吗?”苏叶微笑着问。 对上苏叶揶揄的眼神,褚明珂瞪了她一眼,丁全并非莽撞之人,他来这里拍门叫苏叶出去,定然是考虑过她的安全问题,换言之是得到了沈南星的同意的。 “去吧。”褚明珂故作镇定地开口。 苏叶离开后,褚明珂的心扑通直跳。 沈南星打算如何确保他的安全,是在外头守着,还是会进来? 如果他进来…… 褚明珂顿时很紧张,方才不应该偷懒的,坐了一天都马车,衣裙有些地方都皱了,应该换一身素净些的衣裙,他喜欢看她穿素净些。可特意为了他换身衣服,是不是太夸张了些,有必要弄得这样隆重吗? 他什么时候会过来呢,现在换衣服来得及吗?若是换到一般他来了,被他发现她是特意为了他换衣衫,岂不是很尴尬。还有,发髻有没有散乱? 想到这里,褚明珂又急忙行至妆台前,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她来看了,刚才因为不顾形象趴在桌上,仔细看得话,有一侧的发髻有些松动,发簪的位置也略有点歪。 门外,沈南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整理衣袖与衣摆,若不是担心她这里离了人被人钻空子,他应该换身精神些都衣裳再过来,如今只能这样了。 “咚咚咚。”轻巧而富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 褚明珂最后确定了一遍妆容,确定衣饰与新涂上的口脂没有一丝纰漏,她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抖,“谁呀?”说完这两字,长长舒了一口气。 女子的声音柔美而温软,落在沈南星耳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重新跳动起来,比出门前跳得更欢,沈南星提了口气,镇定道:“是我。” 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两人终于照面。 见到彼此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从对方灼灼的眸光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四周变得极其安静,他们能见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师兄。” “明珂。” 打完招呼,两个人忘了该做些什么,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对方傻笑。 沈南星看着褚眀珂眼中傻里傻气的自己,喉头不自在地滚了滚,按着一颗扑通直跳的心说明来意:“他们出去了,我来守着你。 ” “哦。”褚眀珂弯了唇笑,随即意识到将人晾在门口不妥,她不自然地低头将人往里让:“师兄请。”说完后又觉得语气似乎不太妥,显得过于生分。 沈南星进屋,褚眀珂心不在焉低头后退。 “小心!”沈南星担心她后退碰到后方的凳子,忍不住出声,人也到了褚眀珂身侧,伸手扶住她的后腰。 褚眀珂抬头,茫然地眨了眨眼,双颊飞起一抹绯色。 姑娘的脸就在眼前,她转头的瞬间,散落的发丝拂过她的面庞。四周静悄悄的,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姑娘身上的芬芳盈满鼻尖,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的喉头滚了滚,那日的温软与渴望一齐袭上心头。 “师兄……”姑娘的唇瓣轻启,他的眸光灼热,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将她接下来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嘤咛。 第57章 “师兄……”姑娘的唇瓣轻启,他的眸光灼热,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将她接下来的话化作一声长长的嘤咛。 与上次带着攻城略地般的霸道不同,此时的沈南星极尽温柔,甚至在她错愕之下停顿了下,伸手合上她因错愕瞪圆的杏眼。 闭眼之前,望见的是他深不可测的深眸,以及眸底满满的情意。 褚明珂渐渐放松,婉转相就之间,整个人软成一滩水,吻毕才发现,身子软软趴在他身上。 原本有些燥热的面庞更加发烫,褚明珂垂首暗恼,这也太奇怪了,怎会连身子都会软掉,若不是有他牢牢托着后腰,她怀疑自己根本站不住。可因为对方是他,这样的感觉并不讨厌。 从沈南星的角度看去,只看到她红得滴血的耳根。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身前,沈南星的眸底又添了几分幽深,心底重新激荡起来,但见她一直不敢抬头,到底是怕吓着她,定了定神后将人拥入怀里,想让时光停在这一刻。 褚明珂的侧脸贴在沈南星的胸膛上,听着杂乱无章的心跳,想到自己也是一样,觉得无比安心。 再抱了会,两个人渐渐从方才的紧张与激动中平静了些,一颗心像是浸在了蜜糖里。褚明珂先前与秦氏关系不好,也没有可以聊男女之事的姐妹,之前那些年只知道莽着一口气对他好,却不明白相互喜欢的男女应该怎样相处。 等冷静了些,她好奇地问:“你为何那样?”话一出口,却也知道这是很私密的事,不觉又臊红了脸。可是,除了沈南星外,她也不知道该与何人讨论。 沈南星骤然被问,楞了瞬,却也明白了褚明珂问的是什么。 他自小在飞云谷长大,师父常年不在谷里,他又是个清清冷冷的性子,自然也不会与人讨论这些。他虽然了解人体构造,却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红着耳根老老实实说自己的感受:“我也不知道,就是想那样做,从竹苑那次开始,就一直想这样。” 意识到自己吻到后面有将人狠狠揉进身体里的冲动,沈南星有些担心:“你会不舒服吗?喜不喜欢?” “不舒服的确是有些……”褚明珂声若蚊蝇,就是四肢无力,脑子晕晕乎乎的,但这样说似乎显得有太娇弱,她不想让他以为她娇滴滴的。 沈南星的眸光中立即带了些自责,“对不起,我……” 褚明珂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连忙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开口,“喜欢的。”她看着沈南星的脸,想了想若是换成另外的人,第一个想法是将那人杀了,而不是顺从他。于是,她看着沈南星的眼睛,小声但却认真地告诉他:“因为是你,才喜欢的。” 姑娘的眼神明亮而坦诚,沈南星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这一点他倒是早就想得很清楚,坦陈心迹:“我也是,只有面对你,我才会想要那样,我才会喜欢。” 还有几句他没有好意思说,从确认自己的心意那天起,每逢想着她时或者看到她时,都会想要吻住她。 褚明珂听了他的话也很欢喜,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她仰起脸,攀上沈南星脖子,让他的头往下压了些。 沈南星幽深在眸底瞬间蔓延开来,很快反客为主,就近在凳子上坐下。 直到快要呼吸不上来,褚明珂松开了沈南星,同时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光更没有力气,身下还多了些陌生的感觉,似乎不小心……小解了? 得出这个结论,褚明珂恨不得立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再也没有脸面对沈南星,慌得连忙从沈南星的站起,却因为腿脚发软,重新坐回到沈南星的腿上,大概是坐的姿势不对,她感觉臀下被硌了下,紧接着听到沈南星的一声闷哼。 褚明珂以为因自己的冒失伤到了沈南星,旖旎心思消失,愧疚得不得了,她扶着沈南星的肩膀站起,迷乱的眸子重新找回了焦点:“你怎么了?” 沈南星的眸中仍然残存着些欲、念,对上褚明珂清亮的眸子,也冷静了些,也为自己身体的反应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将外袍往腿上扯了些,哑声道:“没事。” 褚明珂仍担心沈南星发现她身下的异常,离沈南星远了些,羞得不敢直视他,赧然地找着借口:“不知苏叶他们何时回来。” 沈南星也起身,拂着衣摆侧着声,尴尬地回答:“是啊。” 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拯救了二人,苏叶在外面的叫门声仿若天籁。 “我去开门。”沈南星状若自然提着外袍。 “好。”褚明珂在原地回答。 等沈南星终于走了,褚明珂的身子晃了晃,软软地靠在就近的桌子边,有气无力地开口:“苏叶,我要沐浴。” 苏叶好奇地打量了褚明珂一圈,好端端的沐什么浴,但看到褚明珂的衣衫和鬓发略有些凌乱,唇上的口脂不剩丁点,顿时明白了几分。 小姐与沈公子互相确认了心意,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小姐这一路也不能像在家中时那般讲究,定然是想为沈公子好好打扮一番。 “好嘞!”苏叶脆声回答,说完便再度打开了门,唤来客栈的伙计去准备水。 靠坐在氤氲着芬芳的浴桶里,褚明珂每想起一次她竟然在和沈南星亲吻时身体的异常,她就恨不得将脸埋在浴桶里再也不起来,恨不得来个人给她一碗喝了能够失去记忆的水,好让她忘了这件事。并且,她的衣服是苏叶帮她洗的,她还不能让苏叶发现此事。褚明珂很想问问苍天,为何偏偏要让她遇到这种事。 苏叶估摸着时间,提着水壶给褚明珂添热水,见她一会儿羞恼异常,一会儿痛不欲生的模样,很是揪心:“小姐,您怎么了?”不会被沈公子撩拨了,做了不该做的事吧! 褚明珂沉浸在自己想法里,被突然出现的苏叶吓了一跳,她很快恢复了平静,“没事。” 瞧着褚明珂故作镇静的样子,苏叶更加紧张,她不动声色放下水壶在房内转了一圈,发现一切都正常才将心放下。她暗怪自己瞎操心,进屋时小姐的衣服是完整的,床上也是好好的,能出什么事。不过小姐在某些方面知之甚少,别被沈公子带歪了,该找个法子委婉地提醒她。 苏叶按照惯例将褚明珂要穿的衣服搭在浴桶旁的屏风前,顺手去收她换下的脏衣服。 一旁的褚明珂见了,突兀地叫住她:“等一下。” 苏叶抬头朝褚明珂望去,疑惑地看着她。 褚明珂在浴桶中紧紧攥着手,尽量语气平顺地说道:“我记得衣服里还裹了些东西,让我看看。” 苏叶随即接口:“行,我仔细找找。” 褚明珂伸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示意苏叶将衣服递给她:“你找不到。” 苏叶将衣服递给褚明珂,褚明珂装模作样找了一通,却在找的过程中不小让衣服下垂的部跌入了水中,这样一来,衣裙就湿了四五分,到时将衣裙揉在一起递给苏叶,她便分不清哪是被浴桶里的水浸湿的,哪些是被湿衣服沾湿的了。 又忍不住想起了这事,褚明珂又是一阵心累。 隔壁房里,丁全觉得,向来理智冷静的沈南星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他能理解沈南星,好不容易能与心爱的女子单独相处,却不能待久一些,定然是不开心的。 等沈南星终于肯与他说话了,丁全和沈南星汇报打探的结果“林谨他们查了,护送小姐的,除了元和以外并没有别人。按元和的意思,他想尽快带着小姐回京都,争取在镇北大将军回京都前赶到。” 沈南星出声:“镇北大将军在梁国打仗,大盛也会在这几日内与梁国交上手,梁国的主要对手是大盛,届时镇北大将军那里压力骤减,镇北大将军所在地与京都有多远路程?” “快马加鞭的话得十天,林慎他们已经动身去了京都。” 沈南星心里有数了,林慎他们身上有褚明珂父亲的亲笔书信,快马加鞭的话可以比他们提前到达京都。既然元和希望尽快到达,他们反着来便好,他与褚明珂在路上拖着些日子,也好给武英侯多些反应时间。沈南星拿出一个纸包递给丁全,交代了几句。 等丁全走后,沈南星想起在褚明珂房里时的种种,眼前又浮出她那双眸含羞带怯的眸子,又是一阵心乱。 第58章 第二日起床后,褚明珂正在苏叶的服侍下梳妆打扮,丁全来外头敲门。 褚明珂接了苏叶递来的帕子,示意给她去听丁全有什么话要说。 她细细擦净脸庞,将帕子搭在洗脸架上,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桌上巴掌大的铜镜。 光可鉴人的铜镜内,白净的面庞肤若凝脂,小巧的樱唇红润动人,想着待会便要见到他,明眸中多了一丝她自己也忽视不了的喜色,心湖微颤,眼尾忍不住弯了弯。 “小姐想到了什么,这么高兴?”苏叶突兀地插话,褚明珂吃了一惊。 她瞪了苏叶一眼,嗔怪道:“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个人。” “明明是您自己没听见。”苏叶笑着回答,表示很无辜。 褚明珂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飞速垂下眼眸,一大早就忍不住想他,可她也控制不了呐。 苏叶望着褚明珂带了些绯色的脸,心里暗暗吃惊,小姐可真好看,不过是稍微收拾了下,便让人移不开眼,总觉得小姐平日比平时更漂亮了呢。 苏叶感慨了会,收回了神思,想起了正事:“小姐,丁全刚才说,今日不用赶路。” “怎么回事?”褚明珂惊讶,元和虽然表面上没太表示,但他实则想要快些到达京都的意图她还是能看出些的。 苏叶压低了声音:“丁全说,沈公子让他给元和他们下药了。” 褚明珂:“……”沈南星擅长治病,但最喜欢的是研究毒药,他常年带着毒药不离身,倒没有怎么见他用过,这回他终于下手了。 “好,我知道了。” 说完正事,苏叶给褚明珂准备今日要穿的衣服,褚明珂走到衣柜旁,望着都是颜色鲜艳的衣裙,她有些头疼,早知沈南星要来,应该带着素净些的衣裙的,他喜欢看她穿得素净些。 最终,褚明珂指了套藕荷色那身,轻启朱唇:“穿这个。”这已经是最素净的了,先凑合一下,若是能再置办几身,那便再好不过。 穿衣服的间隙,褚明珂问苏叶:“此地可有成衣铺?” 苏叶回想着褚明珂选衣服时一言难尽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女为悦己者容,这话真不错啊,苏叶朗声回答:“婢子立刻让丁全去打听。” 对上苏叶意味深长的眼神,褚明珂别开视线,状若自然地说:“私下打听便成。” “婢子明白的。”苏叶笑得一脸灿烂,“偷偷地打扮,然后惊艳沈公子嘛!” 心思被说穿,褚明珂登时红了脸,抬起手佯怒道:“你再乱说!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婢子不敢了。”苏叶笑着求饶,手脚麻利地给褚明珂系上腰带。 褚明珂偷偷抿了唇笑,虽然觉得被打趣了有些不好意思,却觉得她做的再正常不过了,她中意于他,喜欢让自己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多久,元和那边果然派护卫来说了,说是元和昨日和几个属下吃饭,因为食物不洁的缘故,今日起不来床,共有五人中招,歇一日再启程。 隔壁房内,沈南星一大早就将带在身旁以供打发时间的医书找出来,趁丁全出门认真研读起来,有些内容他以前没太留意,如今该进行详细了解了。 不多久,下去打探消息的丁全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沈南星打听的结果:“沈公子,属下向客栈里的伙计打听过了,这兴泉镇还真有供人消遣游玩的场所,城北流星河上有一座白玉桥,据说已有一百多年,桥边有颗历史更长久的古槐,当地人称白玉桥为红桥,称那棵树为姻缘树。” “红桥?”沈南星抬起头,这名起得奇怪,白玉桥偏偏起了个不相关的名,其中必定有深意。 丁全继续解释:“说起这红桥,还有一个美好的寓意,据说是寄托了镇上所有红娘对年轻的人美好祝愿,相互倾心的男女牵着手从红桥上走过,便能一生一世幸福长久。” 沈南星合上医书起身,催了丁全去传早膳、准备出行的马车等。 收拾妥当之后,见褚明珂也用过了早膳,沈南星认真整理了一遍衣冠,不慌不忙地来到褚明珂的门前。 叩门声响起,接着传入房内的,是沈南星清清爽爽的声音:“明珂,是我。” 原本已用过早膳,正对着铜镜整理仪容的褚明珂听到他的声音,明知他今日会来见他,心中却仍像揣了一只兔子一般,不受控制地跳跃起来。 褚明珂应了声,却又示意苏叶帮她检查妆容,并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看这样行吗?可有不妥之处?” 苏叶抿了唇笑,用正常的声音回答道:“并无不妥之处,好极了。” 苏叶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一而再地打趣她,褚明珂忍不住横了她一眼后起身朝门口走去。只不过可能因为她如今的心思在外头,这一眼在苏叶看来并没有什么气势罢了。 等沈南星亲眼见到了褚明珂,瞬间懂了苏叶那句好极了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今日精心打扮过了,薄施粉黛,明眸善睐,与往日相比多了几分艳丽,光是看着心里便欢喜起来。 “师兄。”姑娘轻声的呼唤让他回神,她绞着手指,略有些不自在,“可有什么不妥?”不应该啊,出门前都检查好了的。 “没有。”沈南星向前进了一步,想告诉他心里的感受,“好看。” 闻言,褚明珂白皙的面庞上立即绽出笑容,眼睛亮亮的,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不妥。精心的准备得到了肯定,褚明珂的心底想打翻了一罐蜜糖,挺起胸膛,不盈一握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师兄来找我何事?” 沈南星很少这样光明正大地看她,她这一笑,不由地呆了呆,心里带了几分雀跃与忐忑,坦诚来意:“我见今日天色甚好,且不用急着赶路,不如去镇上随意转转。” 褚明珂乐意同他待在一起,弯着眉眼应承:“好。” 邀请得到回应,沈南星一向清冷的面庞上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 他很少笑,褚明珂不觉晃了神,心口满满的,越发地觉得,眼前这人越看越顺眼。 苏叶见这两人突然客气得仿若刚认识的陌生人,两人之间却流淌着密不透风的绵绵情意,自知这两人此时眼里看不到她,便也不再多做请示,默默收拾了褚明珂出门要用的东西,识趣地将地方让给两人,先下楼找丁全。 第59章 意识到两人在门口杵了会,沈南星开口:“丁全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也下去吧。” “好。”褚明珂甜笑着回答。 两人并行着下楼,下楼的过程中,褚明珂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他几眼,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在偷看的过程中屡次撞见他的不自然的眼神,抿了唇在心底偷笑起来,原来他也与她一样,既好奇又忐忑。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们明明已经相识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相处起来应该自然而熟稔才是,可是如今,不光觉得对方陌生,连自己也陌生起来,只要他在,总觉得情绪和行动随时可能失去控制。同时,还会生出各种想要试探与小心翼翼的心思,但这种不确定与陌生却并不令人讨厌,反而生出无限期待。总觉得同他在一起,无论接下来遇到什么,都是高兴的事。 “小心脚下。”沈南星清爽而带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褚明珂的思绪,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到了楼梯的最后一级,沈南星在提醒她。 褚明珂转头,展颜一笑。 明朗的笑容晃进沈南星心底,心头又是一阵欢喜。 到了马车旁,苏叶很自然地去扶褚明珂,却发现自己慢了一步,一向清冷无比的沈公子已经先她一步伸出手,扶住自家小姐。 她很想说街上人来人往的,好歹也收敛着些,但抬头一看,随国的民风到底比大盛开放些,街上并行游玩的男女并不少。 丁全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苏叶:“待会你与我一同驾车?” 苏叶这回给了丁全准话,“好。”大冬天的,当然是坐在马车里舒服,但那两人之间此刻是容不下她这个小丫鬟的,她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褚明珂与沈南星上了马车,丁全也已经收好了马凳,苏叶低头,眼前多了双想要扶她上车的手,以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苏叶的脸上也飞过一抹绯色,她拍开这只手后跳上马车。 扶褚明珂上马车后,沈南星脑中满是方才牵她时手心的光滑柔软之感,不免又想起昨日佳人在怀时的满足,但令他觉得羞愧难当的是,昨夜她入梦,他却在梦里欺负了人家。沈南星地眼神闪了闪,不自然地将视线从姑娘身上挪开,默默走到马车的另一头坐下,挑起车帘看向窗外。 褚明珂不明所以,见沈南星突然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着外头,以为他发现了异常,她连忙起身来到沈南星身侧,声音里带着疑惑:“怎么了?” 沈南星闻言浑身僵了下,却见姑娘的小脸近在迟尺,乌溜溜的瞳仁里满是好奇,身上的芬芳更是润物细无声般地盈满了整个感官,他越发地不自在。 褚明珂瞧出了他的不自然,以为是因为遇到了事情惹的,她索性在沈南星身侧坐下,好奇地探出头四处张望,“是元和的人追来了吗?在哪?” 随着她的动作,鬓边散乱的发丝从他面庞上拂过,心里痒痒的,眸色也深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深吸了口气,道:“不用担心,没人敢追来。” 褚明珂听明白了,沈南星一定是对那些人动手脚了,她不解地问:“难道我们不是去游玩,而是趁元和的人不在,偷偷离开?” 沈南星摇头:“林谨他们传来消息,这一路所经之地都在太子的势力范围,出逃并不容易,在得到武英侯的讯息之前,先与元和周旋,以不变应万变。” 褚明珂听他有理有据地分析着,觉得无比安心:“好。” 仔细想想,从回中都开始,她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沈南星在不声不响化解的,在为他的能干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深深觉得自己从小眼光便好,相中了位能干的……夫君。 夫君二字蓦地从脑海中蹦出,褚明珂臊了满脸,这还没有成亲呢……想起不日后要与他成亲,又是一阵耳热,她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二人经过这些波折,好不容易互相认定彼此,想要今后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呐,有什么可害臊的。 沈南星也冷静了些,但见她突然红着脸羞怯地冲他一笑,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又开始悸动起来。他从书中查过,他的种种反应都是正常的,面对心爱的女子,正常男子都会有想要亲近的反应,只不过他的反应可能强烈了些。 只是这样一来,与她同在一处本是极美好的事,他却要受些煎熬,但与那些美好相比,那些煎熬也是他心甘情愿受着的。唯一的法子,便是早日解决完正事,带她回飞云谷,让她欢欢喜喜成为他的妻子。 两人各有心思,沉默了瞬,察觉到外头的冷气会通过窗边的缝隙往里钻,褚明珂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见沈南星仍远远坐在窗边,软软出声:“师兄坐过来些,窗边凉。” 沈南星闻言百感交集,从前的小姑娘回来了,终于重新关心他了,如今不必像从前那边样担心小姑娘多想,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南星重新坐回到褚明珂的身侧,褚明珂看了眼两人间超过一臂长的距离,心里打起了小九九,开口让他再靠近些似乎显得她太主动了些。既然如此,她就势换了个坐姿,不动声色地往沈南星那边挪了挪,离他近了些。 反正沈南星会是她夫君,是自己人,她自然是怎么高兴便怎么来。 沈南星瞅着两人间不过一个手掌宽的距离,想靠近些,却又担心自己待会又起非分之想,犹豫着不敢靠近。 正在犹豫之际,马车突然激烈地颠簸起来,沈南星口里惊呼着小新心,手臂已先一步伸出,将身侧之人牢牢揽在怀里。 丁全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小姐,沈公子,没事吧?” 褚明珂惊魂甫定,暗舒了口气候出声:“没事。”说完抬头,感激地看向沈南星,“多谢师兄。”若不是有他,她刚才肯定会跌坐在地。 沈南星冲褚明珂露出个温柔的笑,只是这样一来提醒了他,若马车再发生颠簸,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离得远了便不能像方才那样护她周全,于是打消了保持距离的决定。 褚明珂等了一阵,见沈南星仍然牢牢揽着她,虽觉得安心,却觉得沈南星的手劲大了些,挣了挣,小声道:“师兄,疼。” 沈南星后知后觉,连忙松开手,见姑娘疼得连眉头都蹙起来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不起。” 褚明珂揉着胳膊,冲她展颜一笑,“不用道歉,你又不是故意的,你是想扶我。”沈南星的心像是被一双温柔手抚过,他何其有幸,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等了他这么些年。 褚明珂不知沈南星心里的百转千回,好奇地问他:“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听丁全说城北有座古桥,桥边还有棵古树,适合游玩,所以想去看看。” 关于姻缘树与红桥,他没有细谈,有些话不想在马车里这样随随便便说了,想等牵着她的手走过了红桥,再亲口告诉她。 “哦。”褚明珂看着沈南星回答,两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这可是沈南星第一次邀请她游玩。 接下来路程,马车驾驶得很稳,褚明珂因为昨夜过于兴奋,辗转到很晚才入眠。马车悠悠行驶着,身侧又有让她觉得无比安心之人,渐渐地,褚明珂有了睡意。 沈南星见她悄悄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善解人意道:“此去城北还有半个时辰,你先休息会。” 褚明珂有些为难,这样一来,他会不会无聊。 沈南星猜到了褚明珂的心思,深深的眸子里盛着温柔的笑,“休息好了,才能更好地游玩。” 他成功地说服了她,若是玩的时候累了困了,岂不是更加扫兴。于是,褚明珂不再硬撑,靠着马车背合眼。 沈南星看着她,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了笑,小傻瓜,那样怎会舒服。想着,伸手从褚明珂的后背绕过揽住她的肩,将身子矮了些,让那颗小巧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褚明珂并未睡着,微微惊讶了下,她没有睁眼,反而翘起了嘴角,直至安心睡去。 马蹄达达作响,车轱辘轰隆轰的,此刻的沈南星听见的,却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心底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小姑娘从何时对他而言不一般的呢?或许从初次见面那次开始。 十年前,母亲去世,他到飞云谷,师父告诉他的毒暂时无解,只能想办法拖延生命,并且为了活命,他还得自己学习医术,以便能随时掌握身体的情况。 他是不愿意的,既然活得这样辛苦,干脆随母亲去了。 可是,瘦弱的小姑娘揽住他,学着大人拍他的背,糯糯地安慰他:“哥哥你想哭便哭吧,爹爹说哭出来会好些……你也是来治病的对不对,你也很害怕对不对?其实我也害怕,可爹爹说了,娘亲生下我很不容易,我若是还没长大就去见娘亲了,娘亲会很难过的……”说着说着,原本来安慰他的小姑娘抽泣起来,到最后哭得比他还大声:“我也想我的娘亲,我好害怕……” 第60章 那时的她也身中奇毒,却因为之前没有得到正确的医治导致身体太弱,在解毒之前需要先调理一年,而那段时间,她爹不得不外出飞云谷处理,小小的她便独自留在谷里。 大碗大碗的汤药服下,她从不喊苦,甚至还拿着空了的药碗跑到他那里,满脸雀跃地问:“哥哥你看,我的药都喝完了,你的呢?”小姑娘眨巴着眼盯着他,一幅他若不喝,她便不走的架势。 小小的她只当他是来飞云谷看病的,并不知道他身中奇毒。因云州人皆知定远侯府的两位公子中了相同的毒,一查便知,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与定远侯府的关系,故而与师父早就说好,他中毒的消息不告诉任何人。 也许是不愿泉下的母亲伤心,也许是不想连个小姑娘都不如,渐渐地,他愿意接受师父的诊治,再后来,从学习医术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乐趣。 再后来,小姑娘一年一年雷打不动来谷里,起初是她父亲逼着她来定期调理身体,再后来是她与师父串通好了,借口还需调理。 明明身体已经无碍,她却还坚持要来,还对他格外亲近,那时方知,小姑娘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而他一向清楚得很,是个不知会活到哪日的人。年纪小的时候,也曾对寻找解药报了很大的希望,但失望得多了,便也认清了现实,只是师父还坚持着。后来打听到最后一味药引在随国,却被告知,唯一一份药引辗转落在定远侯夫人手里。 他清楚得很,即便祁时安没有中毒,那个女人也不会用那解药让他活命,而他,宁可死了,也不会求到那个女人面前。 她是他唯一的师妹,他不能让她抱着虚无缥缈的想法。毕竟,从她母亲的经历来看,女子多重情,婚后若没有丈夫的爱护与支持,余生会过得很艰难。他告诉自己,他活一日,便当一日她的师兄。 当晏青梧非要来飞云谷探望他时,他下定决心,与其让小姑娘无望地追着自己,不如让她彻底断了心思。 可是,那时看着她含泪离开,心却像是被剜了似地疼。他终于知道,小姑娘在她心里的分量比他认为得重,不知不觉间他早将小姑娘当成了不可或缺之人。他误会她推了人,应该去和她道歉,至少应当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后来得知她在与人相看,家里给她挑的人个个靠得住,放心的同时,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为她选了个良人开心,却也目睹了她决然将他放下,心里并不好受。那时明明该离开的,却因她遇到了麻烦不想离开,非得亲眼见到她的日子平顺和美了才会真正安心。 替她解围也好,替家远赴云都也好,他始终认为那是身为师兄该做的事,这些事情无论假谁的手他都不会放心。直到得知她与贺玄启是假定亲,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似乎她嫁给任何人他都不会安心,只有一直待在她身侧他才会安心。那一刻,想要长长久久地活着这个念头,头一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若他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他来当她的夫君,他必能照顾好她。为了能做到此事,他愿意去与定远侯夫人周旋,他不想死了。 只是没有想到,祁时安行事还如幼时那般难以理解,他把药引给了自己。 而她说过,祁时安与他的小妻子很可怜。所以他与师父商量许久,想出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让他们二人能够同时活命。 马车仍在继续前行,沈南星看着熟睡的褚明珂,心底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因为有她,他多活了两次,但最庆幸的事,是还愿意给他机会。 又行了一段路,马车缓缓停下,苏叶在门外轻轻叩门:“小姐,沈公子,到了。” “她睡了,再等等。”沈南星轻柔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苏叶与丁全对视,今日的沈公子似乎格外温柔。 因着这两声交流,褚明珂迷迷糊糊睁了眼,察觉车已经停了,含糊不清地问:“到了?” 沈南星瞧着她着不设防的懵懂样,心变得很柔软,回话时眼尾便带了笑:“到了,不用着急,休息好再说。” 褚明珂好奇沈南星会带她来什么地方,听说已到达目的地,睡意顿时消失,她坐直身子,揉着眼睛看向沈南星:“我休息好了。” 姑娘的额发有些乱,沈南星的眸光沉了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仔细替她抚平。 褚明珂因惊讶睁大了眼睛,心里像是揣了只小鹿扑通直跳,沈南星竟会有这般贴心的举动。转念一想,她与沈南星日后定然是要做夫妻的,他体贴一些也是好事。念头至此,褚明珂在心底默默驱散了羞怯,冲沈南星绽出个大大方方的笑。 在触及姑娘柔软的发丝那一瞬,沈南星便有些后悔,他光想着凭自己的心意去行事,忽略了姑娘家的矜持,他又唐突了。待对上姑娘弯弯的笑眼,却发觉姑娘比他坦荡,坦然地对他好,坦然接受他对着她的好。 褚明珂不想掩饰好心情,甜甜地笑:“谢谢师兄。” 沈南星自觉不如小姑娘,是他狭隘了,在小姑娘面前,本就不该再掩饰情绪。这样一想,眉眼里也洋溢出笑意。 若是早知两情相悦的感情如此美好,他会早些去云州去定远侯府上谈判,也不至于错过之前好日子。想到此处,忍不住对余生与她相伴的日子生出了更多期待,往后加倍用心,将所有错过的幸福弥补回来。 马车停靠的地点距姻缘树有段距离,褚明珂下马车后看到的,是年轻的男女成群结队地闻着棵两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古槐树四周,不知在做些什么。 沈南星看了眼丁全与苏叶:“你们去吧,这里有我。” 苏叶有些不放心,想要和褚明珂说几句话,但被丁全拉走了。 褚明珂原本也想支走苏叶,想与他自在地游玩,如今沈南星先做了她心里想的事,感慨沈南星与她心有灵犀,更觉得甜蜜。 没了旁人,见褚明珂时不时往古槐数的方向瞅,沈南星学了随国的年轻男子,向褚明珂伸出手:“我们也去看看。” 褚明珂不动声色打量了一圈四周,苏叶与丁全果然不在,怀着忐忑而雀跃的心情,伸出手,轻轻置于沈南星的掌上。 碰触的那一瞬,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张开手,十指交叉,牢牢扣在一起。 第61章 前方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围着古树旁边,褚明珂好奇地询问身侧之人:“为何他们都聚在树下,这棵树有何特殊?” 沈南星唇边漾起一抹温润的笑:“此树名为姻缘树,据说许愿求姻缘最灵。” 褚明珂忍不住眨了眨眼,沈南星特意带她来看姻缘树……心底也忍不住生出许多欢喜,扬唇问沈南星:“师兄也信这个?” 沈南星看着她,含笑着回答:“自然。” 他温润如水的声音落入耳里,褚明珂的面颊微微发烫,她一向不信光靠许愿便能求来好姻缘,但此行最重要的不是求什么,而在于他们对未来怀着相同的期许。 古槐树下,忙着招徕顾客的货郎看到并立的二人,捧出一条两尺余长的红绸来到他们面前,笑眯眯地询问:“两位客官,许个愿吧。” 沈南星的视线从褚明珂脸上移开,接了红绸,用货郎那里借来的笔写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褚明珂的心跳得很欢,乌黑的瞳仁里难掩惊讶,待货郎远了些,忍不住问他:“真的要将这红绸挂上去?” 沈南星唇边的笑意迟滞了下:“有何不妥?” “不是不是。”褚明珂连连摆手,红着耳根轻声道:“真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 沈南星清亮的眸光中也闪过一丝不自在,这也是他第一次做这等事,他定了定心神后告诉褚明珂:“从前有诸多顾虑,不敢直视自己的心意,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只想遵循本心,做想与你一起做的事。你若觉得不妥,我不挂便是。” “没有不妥。”褚明珂的声音轻轻的,耳根红红的,这样坦诚而不躲闪的沈南星让人很安心,也很甜蜜,她抬起头,白净的面庞上带了些绯色:“你挂高一些,挂牢一些。” 沈南星的眸底亮起来,笑意直达眼底,朗声回答:“好!你等着我。” 说完,沈南星腾地掠上古树,翩翩身影若惊鸿,潇洒的身手引来树下围观的人交口称赞。褚明珂立在原地,静静听着这些人对他的褒奖,唇角向上翘起,一股浓浓的自豪感涌上心头。 沈南星落地后,褚明珂抿了唇,脚步轻快地迎上去:“师兄。” 姑娘清脆的砸在心上,在心底激起一阵阵涟漪,沈南星执起褚明珂的手,嘴角噙着笑回答:“可还满意?” 褚明珂一眼就看到了沈南星所挂的红绸,都快挂到树顶上了,眼底浮出一丝丝羞赧:“自然是满意的。”这要还不满意,那简直是为难人了。 “马惊了!” 正说着话,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慌乱的叫声。 褚明珂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匹受了惊的马正朝她的方向撒开蹄子狂奔,马匹来势汹汹,距离越来越近。 褚明珂僵在原地,脸变得煞白,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突然,一道强劲的力道从手中传入,下一瞬感觉身子一轻,等她回过神来,已被沈南星揽在怀里带离原地,堪堪与疾驰的马车擦身而过。 若是没有沈南星……褚明珂闭上眼睛不敢想象后果,僵着身子靠着沈南星一动也不敢动。 确定惊马已经走远,沈南星低头,看着的姑娘惨白的小脸,心像是被人攫住了一般,一蹙一蹙地疼,“怎么样?吓坏了吧?” 褚明珂对上他包含关切的眼神,心底安定了许多,扯出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柔声回答:“无妨。” 沈南星永远忘不了方才惊险的那一幕,她若出事…… 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将姑娘牢牢搂在怀里,低头看着他,愧疚极了:“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下次不会了。” “只是意外,你又没错。”褚明珂回抱沈南星,听着他杂乱无比的心跳,柔声说着,“幸好有你。”这一路因为有他在,多了许多安心。 沈南星却更觉得愧疚,在心里发誓,今后一定不能大意。 褚明珂环视四周,方才受了惊了人群重新俱恢复了热闹,或牵着,或抱着,或对着姻缘树许起愿来,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二人,褚明珂轻轻挣了挣,低声提醒沈南星:“好多人在看呢。” 沈南星注意到姑娘红红的耳根,她害羞了,他松开怀中之人,转而将她的手牢牢握于掌心。 褚明珂不习惯被人这样看,急于逃离这些人的目光,她晃了晃沈南星的手,略有些不自在地提议:“咱们换个地方吧。” 沈南星心中一动,含笑着点头:“好。”说完领着褚明珂朝红桥走去。 到达桥下时,褚明珂又发现了不寻常之处,那些在桥上走的男女无不是成双成对牵着手,她再次好奇地问沈南星:“这桥难道也有讲究?” 沈南星看着褚明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此桥名为红桥,相传相互倾心的男女牵着手从红桥上走过,便能一生一世幸福长久。” 褚明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今日的沈南星着实奇怪,尽想着一生一世之类的事,不过,能与倾心之人共走这样的桥,褚明珂觉得心底甜蜜。 “明珂。”沈南星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一向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温柔与缱绻。 “啊?”褚明珂抬头,乌溜溜的眸底带了些许疑惑。 “我有话想要与你说。”沈南星直直地看着褚明珂的眼睛,眸底是褚明珂望不到尽头的幽深。 “说呗。”褚明珂面上镇定自若,隐隐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心便不受控制地跳动。 “镇上的人都说,只要在古槐树下许了愿,只要牵手走过了这红桥,这一世的感情定能长长久久。但我不信,仍想亲口问问你,你是否嫁给我为妻,与我一起,一起领略余生的欢喜。”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明明白白地问她,她曾经期待过,却又觉得以他的性子定然说不出这样的话,心照不宣便也够了,原来他知道她想到的。 突然间,一向比他话多的她说不出回应的话,只觉得眼睛有些发胀,喉头也有些发梗。 沈南星以为他说得不够清楚,继续坦陈心迹:“之前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不想拖累你,但见到你与人相看,或是想到将来你身侧站着的是另外的人,我就很不甘心,我不希望你喜欢上别人,我想时刻与你在一起。我向你坦白我这些龌龊的心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能没有你。” 褚明珂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故作轻松道:“你终于承认你离不开我了?” “是。”沈南星点头,“除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行。” 有他这句话,之前的那些刻意忽略的委屈悉数翻涌出来,在心里盘旋了一圈,终于彻底散去,余下的只有安心与喜悦。待对上沈南星幽深的黑眸,褚明珂故作平静地看向红桥的方向,轻启朱唇:“既然如此,那便过桥吧。” 姑娘看着平静,眼神却忍不住往他这边瞟,瞧着眉目中的柔情,以及翘起的唇角,沈南星觉得天色似乎都比之前好了几分,他伸出手:“过桥。” 一大一小两只手交叠,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四周热闹的很,桥底还有奔流的水流声,两人手牵着手走在桥上,能听见的却只有自己的心跳,能感受到的从对方的手里传来的脉搏。 这便是得偿所愿的喜悦。 接下来的行程,褚明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直到坐上回程的马车,褚明珂飞了一路的思绪才回神。特别是望着两人在车中仍然交握着的手,心底是慢慢的踏实感,除此之外,多年间形成的熟悉之感也慢慢回归。 行至半程,马车突然停下,苏叶的声音传入车内:“小姐,到了。” 沈南星挑起车帘看了眼窗外,想起她在上车前和苏叶在一旁低语的样子,料定她另有打算。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褚明珂笑眯眯地开口:“师兄,我们去成衣铺看看。” 闻言,沈南星的心头又是一暖,他此番来随国匆忙,带的衣物并不多,她一定是注意到了。平日里他独自上路便罢了,怎么穿都可以,如今时时刻刻都在一处,穿衣打扮自然也得讲究些,好让人一就能看出他们二人情谊不一般。 沈南星欣然同意,扶了褚明珂下车。 进了成衣铺,立即有绣娘迎了上来,沈南星之前没进过成衣铺,见褚明珂轻车熟路的样子,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听她与绣娘嘀嘀咕咕地交谈。 不多会,绣娘将两人带到陈列着各式成衣的雅间,而后笑眯眯地退出去。 褚明珂示意沈南星看向这各式各样的衣裙,有些不自在地问他:“师兄觉得,哪些衣裙好看?”既然有心买几身他喜欢看的素净些的衣裳,与其猜来猜去,直接问他的喜好岂不是更好。 沈南星这时也看出来了,他们所在的雅间陈列的全是女子的衣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原来她是给她自己买衣裳,他似乎想多了。 他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认真思索起褚明珂的问题,他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去想,一口气指了好几身鲜艳的衣裙,正好与她平日里的喜好一致。 褚明珂料定这不是他真实的想法,知道他这是有心取悦自己,惊叹他的贴心,但他们今后是要共度余生的,了解对方真正的喜好也很重要。 褚明珂转了转心思,不动声色地问沈南星:“师兄不是更喜欢素净些的颜色吗?” 第62章 闻言,沈南星的身子僵了下,眸光中也闪过一丝不自然。他知晓她为何会这样问,其中的理由难以启齿。但他们今后是要共度余生的,最重要的是要坦诚。 沈南星侧了侧身,避开褚明珂的视线,略有些心虚道:“你本就生得好看,若是再穿得鲜艳些,定然会引来更多的目光,我……我不喜欢。” 褚明珂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他这心思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他眼里的自己是十分漂亮的。得到心仪之人的肯定,褚明珂心情十分好,见他故作镇定的样子,更觉得心情好。 她故意走到沈南星面前,眨着明亮的双眼,好奇地问他:“那如今为何又觉得穿鲜艳些好呢?” 沈南星看清了姑娘眼中的狡黠,心底的不自在消失。 深深的眸光锁着眼前的姑娘,他压低了的声音:“如今不用担心你遭别人觊觎,自然是你喜欢怎么便怎样。” 褚明珂登时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担心遭人觊觎,是因为他确信她不会再去理会别人,对她还挺信任的,褚明珂想要逗逗他,小声道:“那可未必,万一有比你更好呢?” 沈南星笑了,笑容温暖而从容:“不会的,你不会搭理别人,比我好的人也没机会出现在你面前。” 瞧着他那自信的模样,褚明珂的唇角也一点一点翘起,转眼看向别处。 褚明珂挑了两身,沈南星突然开口:“我也想添两身衣裳。”说完叫来候在门外的绣娘,褚明珂原以为沈南星会问问他的意见,去不了沈南星匆匆扫了一眼就直接定了下来。 绣娘看了看褚明珂选的,又看了看沈南星选的,微笑着开口:“公子的眼光真好。” 褚明珂却有些尴尬,沈南星选的衣裳与她选的同色,若是穿出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对上沈南星含笑的眼神,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不过这份故意她倒也不介意,甚至还觉得有些甜蜜,褚明珂偷偷抿了唇笑。 从成衣坊出来后,一行人径直回客栈。 褚明珂在沈南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隐隐约约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指着异常让沈南星看。 沈南星若无其事的回答:“无妨,是元和的人。” 褚明珂好奇的问:“他们一直跟着我们?” 沈南星点头:“既然咱们没打算提前离开,出来时故意留了些线索。” 褚明珂了然,他们明明可以提前离开,不光没这么做反而不动声色让元和的人跟着,这样一来应该也可以让元和放松警惕,到真正要离开时,大概能顺利些。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不慌不忙地赶路,元和有心催促他们快一些,但褚明珂总能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耍性子拖延行程,元和又不敢真正得罪她,一路上苦不堪言。 值得庆幸的是,虽说行程比预想的慢了一点点,但一路她还算配合,大的方向没错,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细节。 又行了十三天,离随国都城京都只有一天路程,丁全拿回林谨留下的信息,交给沈南星。 沈南星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信中内容。坐在对面的褚明珂焦急的问:“信里怎么说?京都里情况如何?” 沈南星斟酌了一下,不紧不慢的告诉褚明珂:“情况不太妙,随国皇帝卧病在床,已经多日不上朝,太子与二皇子在朝中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太子乃元后所出,但因为无才无德,饱受非议,如今最大的依仗是武英侯以及武英侯背后的镇北大将军;二皇子是继后所出,颇有几分才干,因为不是正统,在皇位之争中也饱受攻讦。” 褚明珂觉得头疼,她只是想拿回最后一份能威胁到褚家的证据而已,并不想卷入到党争之中,她问沈南星:“那武英侯的情况如何?” “武英侯乃保皇派,她身后的镇北大将军也是,如今的处境却有些微妙。前不久镇北大将军与梁国交战,差点因断了粮草中断而全军覆没,二皇子便是此事的幕后推手。值此关键时期,二皇子定然不愿意镇北大将军安然返回京都,所以武英侯府四周都是二皇子的人,林谨他们根本进不去武英侯府,不过好消息是,镇北大将军正偷偷潜回京都,据说是三日前动的身。” 褚明珂斩钉截铁地说:“武英侯绝不是保皇派。” 沈南星惊讶:“何以见得?” 褚明珂想起父亲只将十九年前的事告诉了她,沈南星并不知情,于是将当年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十九年前,还是王爷的当今皇上篡权夺位,杀害了武英侯的兄长与夫君,她必定不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他。而武英侯之所以成为世人眼中坚定的保皇派,定然有她不得不这样做的苦衷。 至于他与太子之间的姑侄情深,也是假的,若是真的,太子也不会让自己以这种方式进入随国。大概是太子为争夺即位的筹码,于是采用威逼利诱的方式让武英侯以及武英侯背后的镇北大将军为他助力,这也符合他无才无德的做派。 如此一来,他们便不能寄希望于武英侯,更别说太子与二皇子,只能期望镇北大将军早日回京都。 而镇北大将军从营里返回京都快马加鞭也得十天,也就是说最近镇北大将军最快也要七日之后才能到达京都。 元和在门外敲门,言语间带了几分慌乱:“褚姑娘,在下有要事与姑娘相商。” 褚明珂与沈南星对视一眼,沈南星收拾好信,褚明珂吩咐苏叶去开门。 元和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沈南星,顿时一阵阵心梗。 太子派他来接褚姑娘时给他交了底,武英侯与已故的驸马样貌都不错,他那素未谋面的表妹定然也有一副好样貌,到时将她接入太子府,给她个太子侧妃当当,纵然姑母不情愿也不得不与他绑在一起。 可谁曾料到,褚姑娘身边竟然有位师兄,且这位师兄看起来比太子精神多了,单凭样貌来看,他若是个姑娘也会选师兄。 最诡异的是,他几次三番对这位姓沈的下手,都能被他避开,可见这人有几分本事,这时要是被太子知道,又得责备他办事不力。 褚明珂见元和盯着沈南星,眼睛咕噜咕噜直转,对他没有好脸色:“有话就说,要发呆去别处!” 元和回神,对上褚明珂不耐烦地眼神,恭恭敬敬的回答:“姑娘息怒,在下来此是想告诉姑娘京都的情况,京都发生了件麻烦事。” 褚明珂瞟了他一眼。 元和想着想好的托词:“事情是这样的,姑娘明日便可抵达京都,在下便事先派了人去给武英侯传信,好让武英侯有所准备,可传信的人到了武英侯府才知道,二皇子胆大包天,竟然将武英侯府圈禁起来。” 褚明珂心里冷笑,且看他继续表演,她配合地换上了惊讶的表情,眉目间还带了几分担忧:“你不是说我母亲深受皇帝看重,京都无人不尊敬她吗,二皇子为何要那般。” 元和长长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回答:“谁说不是呢,可如今二皇子起了不臣之心,”说着,添油加醋将京都的形势分析了一通,总而言之是皇帝病重,二皇子丧尽天良,如今唯一的办法是求太子帮忙。 褚明珂心存疑虑:“太子会帮我母亲?” 元和只差拍胸、脯了,言辞恳切:“姑娘有所不知,武英侯最疼爱的便是太子这个侄儿,太子本是个热心心善之人,武英侯如今有困难,他绝对坐不住,定然责无旁贷,有他相助,定然能救出武英侯。” 褚明珂故意拿话刺激他,用最无辜的语气问他:“照你这么说,太子与武英侯姑侄情深,他为何迟迟不动手将武英侯救回来?” 元和心头一梗,找补道:“姑娘有所不知,朝中局势复杂,太子现在不行动并不代表他只会说说而已,他定然是在做准备工作。” “真的吗?”褚明珂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骗我?” “我怎会骗你?”元和面不改色回答:“同行了一路,姑娘定然也能看出在下是个实在人,武英侯对在下有知遇之恩,您又是武英侯的女儿,在下替武英侯照顾你还来不及,怎么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褚明珂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一副被说服了的模样:“好,我相信你,咱们明日去太子府,请太子帮忙。” 元和松了口气,眼光瞟到沈南星,试探着问褚明珂:“沈公子接下来有何安排?” 褚明珂心里一跳,元和只要眼睛不瞎,定然能看出她与沈南星间的关系,可他偏偏问出这种问题,也就是说太子府那里不欢迎沈南星前往。 她看向沈南星。 沈南星不动声色朝褚明珂点了点头,神情淡淡地回元和的话:“不劳元大人费心,沈某自有去处。” 元和喜出望外,只要这两人分开,后面的事情都好办,京都地大,难道还不能让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么?他尽可能看起来真心实意:“沈公子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是否需要元某帮忙安排住处?” 第63章 “对啊,师兄,这个地方你从来没有来过,还是和我一起去太子府吧。”褚明珂知道了沈南星的打算,冲沈南星眨了眼,在一旁帮腔。 沈南星冷冷地看了一眼褚明珂:“要去你去,我不去。” 说完径直起身,拂袖而去,丁全立即追了上去。 元和小心翼翼观察着褚明珂的神色,试探着开口:“沈公子似乎生气了?” 褚明珂的肩膀耷拉下来,秀眉蹙在一起,开口时带了情绪:“好心没好报,不管了!” 元和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元和离开后,只剩下褚明珂与苏叶主仆二人,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苏叶想着沈南星那张冷得如同镀了一层冰的脸,轻手轻脚走到褚眀珂身侧,温声道:“沈公子突然发脾气,这其中是否有误会?是否需要婢子请他过来说清楚?” 褚明珂抬眸,对上苏叶充满关切的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她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他没有生气,我也没有伤心,我们一起做了场戏给元和看罢了。” 苏叶不解。 褚明珂耐着性子解释:“如今武英侯府里状况不明,定然要去打探一番的,师兄若是随我前往太子府,进出反而不便。所以我们约好兵分两路,我去太子府取证据,他在外头打探消息。” 原来是这样,苏叶茫然,她喃喃地问:“可婢子一直在场,沈公子压根什么也没说啊。” 褚明珂笑得自信而从容:“不是多复杂的事,不必说得那样详细。” “没事就好。”苏叶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来,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是婢子多虑了,忘了您与与沈公子间的默契。” 这点默契自然是有的,褚眀珂抿了唇笑。 从褚明珂那里出来后,沈南星进了隔壁房间,见丁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主动开口:“你不必跟着我,等明日入了太子府,务必要机灵些,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明珂,同时留意住处的动静,我等合适的机会再去找你们。” 丁全如释重负,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原来您没与小姐闹别扭?” “我为何会要与她闹别扭?”担心理解错了坏事,沈南星拧起眉心看他:“你记住一点,我与她不会闹别扭。” 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不过是想让元和以为他与明珂不和,令他稍微放下戒心。 第二天一大早,褚明珂与沈南星按照计划,当着藏在暗处的元和又起了一次争执,比之前那次闹得厉害,沈南星明显生气了,褚明珂很伤心。 待沈南星离开后,元和从暗处走出,人还没有到门口,却见褚明珂“啪”地一声狠狠关上的房门,留下苏叶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 元和走近,关切地问苏叶:“我刚听到了点动静,褚姑娘怎么了?她似乎生气了。” 苏叶重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还不是因为沈公子。” 元和好奇道:“沈公子怎么了?” “这……”苏叶看了眼房门的方向,欲言又止,十分纠结。 元和将她邀到一旁,宽慰她:“咱们都是为了褚姑娘好,你先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何事,人多力量大,说不定我有办法。” 苏叶挣扎了会,终于下定居心:“事情是这样的,小姐希望沈公子随他一起去投奔太子,可沈公子自己不愿去不说,他还不让小姐去。” “沈公子不让褚姑娘去?这是为何?” “她担心小姐去了太子府后以后便不会理他了。”说到这里,苏叶有些气愤,“沈公子太过分了,他怎能那样想小姐。” 元和摸了摸鼻子,心底隐约有了些猜测,他不动声色继续打听:“他怎么说褚姑娘了?” 苏叶气呼呼道:“小姐是瞒了家人出来的,她来找武英侯这事老爷不知道,原本这事小姐也没有告诉沈公子,是他自己跟过来的。沈公子倾心于我家小姐,为了与她拉进关系,还攀上了个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师兄妹关系。其实我们老爷不赞同他们二人来往,毕竟与褚家的家世比起来,沈公子只能算个穷郎中。可这一次,小姐见他大老远地跟来,也算是很有诚意,对他的印象好了许多。可这一次,沈公子担心小姐去了太子府后过上富贵的生活,回头又瞧不上他,他就不让小姐去,让小姐陪他在客栈里等着,说武英侯的人肯定会想出办法。” 原来是穷郎中的自卑心作祟,元和心下了然,他悄悄地添油加醋:“沈公子这回做得的确过分,再怎么样他不该阻止褚姑娘救武英侯的。” “就是说啊。”苏叶义愤填膺,“小姐都快气死了。” “褚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小姐自然要去太子府的,至于沈公子,他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元和暗忖,这倒也符合年轻男女吵架后的做派,趁人在气头上行动正好,元和趁机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准备一下,前往太子府。”至于姓沈的,找机会做掉最好。 正说着话,褚明珂所在的房门打开,褚明珂的声音从屋里传出:“苏叶进来!” 苏叶冲元和抱歉地笑笑,“元大人,我先走了,小姐叫我了。” 亲眼见苏叶进了屋子,元和悄悄跟上,听褚明珂在抱怨:“烦死了。” 元和一阵阵心虚,以为褚明珂发现他在门外偷听,正欲离开,下一刻听到苏叶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那婢子去请沈公子过来,有话当面说清楚?” “不管他,爱去哪去哪。” 元和匆匆离开,叫下属去准备,为免褚明珂与沈南星和好,他得将在褚明珂改变主意之前将她带到太子府。 不料,仍然出了意外。 褚明珂刚坐上马车,沈南星却从客栈里面匆匆跑出,拦住褚明珂的去路。 元和暗道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率先一步拦住沈南星,皮笑肉不笑道:“沈公子有何贵干?” 沈南星的眸光幽深,一把推开元和,冷冷道:“让开。” 元和给一旁的侍卫使眼色,立即有几名侍卫走出来,横在沈南星与马车之间。元和淡笑道:“沈公子有什么话还请先告诉元某,元某得为褚姑娘的安全负责。” “你算什么东西!” “元大人,请让他过来。” 沈南星与褚明珂的声音同时响起,很快,车门打开,褚明珂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南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沈南星对上褚明珂的视线,木着一张脸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留下还是去太子府?” 褚明珂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漠地笑:“这不显而易见么,若非你拦着,我早已经动身了。” “好。” “好。” “好。” 沈南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元和觉得这三个好字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到沈南星咬牙切齿他便放心了。 “算我看走眼了,我这回大盛,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出现。”说完这最后一句,然后扬长而去。 褚明珂的身形晃了晃,她盯着沈南星的背影看了好一阵,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折身返回车内,留下一句无奈却又决绝的吩咐:“元大人,启程吧。” 元和吩咐好属下后,登上褚明珂后面的马车。 进入车厢后,褚明珂立即收起了满脸的不愉快,闲适地靠在马车,与苏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闲话。 苏叶问褚明珂:“小姐,既然是兵分两路,咱们随元和进太子府便是,为何一定要与沈公子演这样一出戏?让他以为您与沈公子闹掰了。” 褚明珂给她解释:“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元和一直对师兄有敌意,等我们分开后肯定会对他下手,再不济也会派人盯着他,如此一来他去武英侯府打听消息也好,回头去太子府找我们也罢,这些行动都会受到掣肘。只有让元和相信他已经离开,才能避开元和的耳目。” “元和会相信吗?” 褚明珂露出自信的笑容:“他会让元和相信的,他既然主动提出让我配合,定然已经有了全套的计划,我相信他。” 苏叶被褚明珂的气定神闲感染,原本悬着的心轻松了许多。 继续行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在一座复富丽的太子府前停下,待进了府里,褚明珂怀疑随国的太子殿下对金色有着特殊的偏好,院内随处可见金色的物件。 褚明珂并没有见到太子,进府后直接被带入一处偏僻的小院。 更诡异的是,她所经过的这一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这位随国的太子果然不安好心,他这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褚明珂没有声张,也没有质问元和,用之前对待元和那种不耐烦的语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太子吗?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到?” “快了,快了。”元和看着左顾右盼的褚明珂,庆幸她没有看出端倪,尴尬地应着。 他们最终在院内西北角的一个院子前停下脚步。 --------------------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 第64章 元和笑着将褚明珂让进院内:“褚姑娘,这便是您在太子府的住所了,殿下在里面等您。” “终于到了。”褚明珂长舒一口气,进院子之前,她问了元和一个问题:“我在此地住下后,若是要找你,如何才能找到?” 看着褚明珂毫无心机的脸,元和心中一动,如今太子最重视的事情是说服武英侯,让武英侯站在他这一方,从而获得镇北军的支持。若能借这桩差事在太子面前露足脸,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 如此一来,和武英侯的女儿打好交道定然不会错。 元和笑眯眯地回答:“在下本就是奉武英侯之名保护您,您在哪里我便在哪里,随时听从您的调遣,太子殿下定然也能理解。” 褚明珂心里冷笑,“这就好。”说完抬步迈入院中。 院内布置得很精致,甚至还种着大盛才有的花木,一看下令做此安排的人用了心,只是不知这人这样安排到底有何用意。 让元和将她诓进太子府,却不让太子府里的人知晓,说是怠慢,却在她的住处用心布置。 褚明珂的视线粗粗从庭院内扫过,便见屋内打开,迎面走出一道圆润的金黄色身影,头簪金冠,腰佩宝玉,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贵气。褚明珂心想,这便是太子殿下了。 下一刻,果然见到随国太子虞旸匆匆迈下台阶,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原来是表妹到了。” 褚明珂不动声色打量这张一团和气的脸,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大大方方地给虞旸见礼:“见过表哥。”既然太子主动表示亲近,说明她还有点价值,又因且武英侯与太子并非同路人,对他不必特别客气。 虞旸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觉得这位流落在外的表妹的反应不对劲。 他让人早查得一清二楚,褚明珂不过名商户之女,此时见到他却连头都不磕一个,也太不拿他这个大随国太子当回事。转念一想,如今她孤身来随,无依无靠,兴许是想另辟蹊径吸引他的注意。 看在她这张漂亮的脸蛋上,虞旸心中一动,露出个宽容的笑,又寒暄了几句。不等多说,有护卫来报,说要事相商。 虞旸顿觉扫兴,但来请他的是太傅,却又不得不去。 褚明珂不喜他投过来的目光,总觉得像是猎人在看猎物似的,庆幸他走了。 苏叶整理着行囊,看向若有所思的褚明珂:“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褚明珂也有些茫然,虞旸丝毫不提武英侯府的事,她提过几次,每次都被他找借口岔开话题,也不知道他在逃避什么,但贸然去追问也并非好法子。 褚明珂打起精神:“走一步算一步,等沈南星联系上武威侯,再做下一步打算。你与丁全也机灵些,多打听太子府内的情况。” 苏叶神情认真地应下:“婢子明白。” 虞旸从褚明珂那里离开后,一直候在院外的元和立即笑容满面跟了上去。 想到应付完老头子便可以来会佳人,虞旸的心情好了些:“此事你做得不错,人确实长得不错,比府里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 元和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那位可是用来要挟武威侯的筹码,可太子的重点关注的却是姑娘家的容貌,后院里面的那些进府时他哪次不是这样说。 但他也只能堆着笑,竖起大母猪附和:“殿下好眼光。”谁让他将二皇子得罪死了,只能指望这位了。 虞旸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朝大门的方向走去,问元和:“你与她接触得最多,我这给表妹是个什么性子?” 元和回想这一路以来褚明珂的表现,总结道:“褚姑娘还算好相处,没什么心机,就是有些骄纵。” 闻言,虞旸脸上的笑容更盛。 生于皇家,他最怕的就是有心机的好看姑娘,好看的姑娘他个个都想收入后宅,可她们偏偏个顶个会惹事,为了句话为了套头面都能大打出手,他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地不让她们相互走动。 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没什么心机的漂亮,骄纵点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他乃堂堂一国太子,往死里宠便行了。 虞旸叮嘱元和:“你告诉她,让她安心在府里待着,好日子少不了她的。” “是。”元和恭恭敬敬地回答,委婉地提醒虞旸:“褚姑娘心系武威侯,这一路上问了属下无数次武威侯的状况,她若是再问起,属下该如何回复才不会误了大事?” 虞旸皱起眉头,“这等小事还要我教你?不知道先拖延着,等镇北大将军回来后再说。” “不知镇北大将军何时抵达京都。” “本宫政事繁忙,哪里有空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问之前你不知道先去找人打听一番吗?” “是,属下知错。”元和恭敬地回答,心里却忍不住叹气,也不怪众人看不上太子殿下,立储大事在前,太子殿下竟然认为镇北大将军的归期是小事,还一心只想着收服美人,这绝非明君所为。 望着脚下工工整整的青石板路,元和心里生出强烈的茫然之感。 ** 苏叶的动作很快,不到半天的功夫,将太子后院的情况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她不紧不慢道:“随国太子沉迷女色,除了太子妃与两名侧妃外,后院里还有十一位美人,太子妃生有一子,张侧妃未有生育,陈侧妃生有两个女儿,另外还有七位美人共生育了九个子女。” 褚明珂感慨,太子的年纪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子女都有十二个了,真够能生的。 苏叶继续道:“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除了太子妃能够在府内随意走动外,除非太子或者太子妃有令,侧妃与各位美人间禁止来往走动。” 这就是为什么她来了太子府却没见到什么人的缘故?褚明珂好奇:“为何会有这样的规定?” 苏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好像是因为太子殿下不喜欢女子争风吃醋,将搅得后院鸡犬不宁才做出这样的规定,据说这个规定还是太子妃提议的。” 褚明珂却觉得,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能制定这样的规定,且这规定还能够执行下去,这位太子妃也是个人才。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咱们到这里的消息其它院里的人都知道了?” 苏叶点头,斟酌着说道:“且她们似乎将小姐当成了竞争对手,都在好奇长什么模样。” 褚明珂不知说什么好,她们将虞旸当成宝,就以为她会稀罕待在太子妃的后院里?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了通传声:“太子妃驾到。” 褚明珂心中一紧,说曹操曹操就到,不会是来给她下马威的吧。 苏叶打开房门,从褚明珂的角度看去,却见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少妇由丫鬟搀着,她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迈上台阶。 褚明珂生于富贵之家,自然听说过世家的内宅妇人个个都不好惹,何况对方还是名能让太子的一众美人乖乖不走动的太子妃,客套些总没错。 褚明珂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子妃,看上去和气友善,恐怕是只笑面虎,她认认真真地同太子妃柳氏行礼:“拜见太子妃。” 太子妃也在观察褚明珂,却见她姿容姝丽,面相讨喜,难怪太子一反常态,人还未到便早早在院子里侯着。 “起来吧。”太子妃的声音温软柔和,她吩咐随她来的丫鬟:“将东西带上来。” 紧接着,八个捧着红漆木托盘的丫环鱼贯而入,褚明珂匆匆扫了一眼,托盘里绫罗绸缎、首饰头面、瓜果点心应有尽有,太子妃笑眯眯地开口:“褚姑娘既然来了,安心住着便是。本宫寻思着你刚来,定然有许多不习惯,本宫也不知你的喜好,便自作主张带了这些,若有不够的,告诉本宫便是,若是一时想不起来,差人去紫宸宫告诉本宫一声便好 。” 褚明珂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诚惶诚恐地谢了。 太子妃笑得温婉:“你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也辛苦,本宫不打扰你了,好生歇着吧。若是有任何需要,告诉本宫便可。”说完,深深地看着褚明珂,再次强调了一遍:“任何需要都可以。” 太子妃离开后,苏叶默默收拾起太子妃送来的东西,但心里还是有很多疑虑:“小姐,太子妃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没想通。”褚明珂也是满腹疑惑,太子妃来去匆匆。 不光送了东西过来,态度还很友善,特别是她离开前的那个眼神,总觉得别有深意,但却并不会让人不快,她反而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说。 褚明珂收起猜测,吩咐苏叶:“你回头让丁全打听一下太子妃,打听得越详细越好。” “婢子知道了。” 话刚落音,丁全来了。 太子府上规矩众多,丁全是男子不便在褚明珂这里走动,他这次前来,费了一番唇舌。 丁全接过苏叶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后,将这半日打探到的消息告诉褚明珂:“小姐,小的打听过了,如今太子的支持者是以太傅为首的一众老臣与内阁的官员,但以户部尚书为首的最近提拔起来的朝臣则认为,随国应该交到二皇子这种更有干劲的人手里。对梁国的那一战中,包括镇北大将军在内的镇北军差点因为户部的刻意阻挠全军覆没,所以户部与兵部结下了梁子,两者势同水火。太子这边的打算是,趁二皇子那方与镇北军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褚明珂了然,她若是二皇子,也不能放过镇北军,自己毁不掉,也不能让他成为对手的助力。他将武英侯府围起来,想来是为了增加与镇北军对抗的筹码。而镇北大将军偷偷潜回京都,也是不想束手就擒。 不知沈南星那边如何了,他有没有甩掉元和的跟踪,有没有遇到困难。 一想起他,忍不住有些担心。 第65章 丁全见褚明珂面带忧色,料想难免会忧心目前的处境,试着宽慰她:“小姐不要担心,太子府的人虽然不允许在下在府内随意走动,但出府却是不限制的,等瞅准了时机,小的会按沈公子留下的暗号去找他。” 褚明珂让苏叶将之前准备好的钱袋子拿给丁全:“这些你先拿着。” 丁全受宠若惊,连连拒绝:“不用给了小姐,你之前已经给过我工钱了,比约定好的工钱多了一倍。” 苏叶忍不住在暗中翻了个白眼。 褚明珂瞧着他那义正言辞的模样,心里的担心少了许多,微笑着说道:“不是给你,只是你进出太子府,定然少不了要打点,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着些好办事。” 丁全尴尬地笑,随即释然。 这也是为什么他心甘情愿替褚明珂跑腿的原因之一,不光出手大方,且还从来用人不疑,况且,他假装不经意瞟了眼褚明珂身侧的苏叶,把事情办好,大家都会好。 丁全走后没多久,院外来了个丫鬟来通传,说太子担心褚明珂初来乍到不习惯,过来陪她用晚膳,让她先准备着。 待人走后,苏叶挣开褚明珂拉着她的手,气呼呼地:“小姐,太子不会真的昏头了吧,将您与他后院里的那些美人相提并论,她这是哪来的脸,真是欺人太甚!” 褚明珂看着苏叶一幅要将人揍一顿的模样,原本窝在心头的一堆火反而消散了许多,也就是苏叶他们这些真心爱护她的人认为太子的青眼对她而言是侮辱,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褚明珂不慌不忙地坐下,吩咐苏叶给她倒茶,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急什么,知道了他的打算总比傻等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强,也不算全无收获。” 之前只是隐约察觉到虞旸的龌龊之心,这下暴露无疑。他若真的出于亲戚的立场关心她,单独来她这里用晚膳就很离谱,他明明出身与礼仪繁多的皇族,不可能不懂要避嫌的道理。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苏叶迟疑了下,还是先将茶水捧到褚明珂面前:“可是小姐,眼下已近傍晚,不多时太子便要过来,您得早做安排才好,是否需要用到沈公子留下的毒药?” 褚明珂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心底愈发平静。 她轻启丹唇:“防人之心不可无,毒药肯定是要备着的,不过眼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做,正好可以试探太子妃对此事的态度,若是能争取到她的帮助,那便再好不过。” 苏叶心里没底,但见褚明珂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不觉也被她的淡然感染,问褚明珂:“事不宜迟,小姐需要婢子做什么?” 褚明珂交代她:“你去一趟紫宸宫,将太子要来的事告诉太子妃,并代我请教她,说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太子的喜好,求她指点。” 苏叶斟酌了一下褚明珂的话,颔首:“婢子知道怎么做了。” 不多久后,苏叶从紫宸宫回来,出乎褚明珂意料的是,太子妃也跟着一起来了,且只带了一名心腹。 这是什么意思?褚明珂给苏叶使眼色。 苏叶茫然,表示她也不懂太子妃唱的是哪出。 太子妃不动声色地看着主仆俩打哑谜,也不点破,微微笑着。 褚明珂收起乱七八糟的猜测,将太子妃迎进屋里:“您请。” 太子妃吩咐心腹丫鬟:“你在外面候着,本宫与褚姑娘说会话。” 闻言,苏叶抬头望向褚明珂,得到她的示意后与红菱一左一右守在房门口,并关上房门。 褚明珂与太子妃分主宾落了座,望着太子妃柔和的笑脸,褚明珂直觉她没有恶意,于是直截了当地问:“民女斗胆,请问太子妃有何指示?” 太子妃冲褚明珂眨了眨眼,反问她:“不是你让我来的?” 褚明珂注意到太子妃换了自称,这是要与她平等对话,褚明珂惊讶。 “好了,不逗你了。”太子妃收起玩笑的心思,看着褚明珂的眼睛:“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你竟是武英侯的女儿,之前忘了告诉你,二十年前,武英侯对我有恩。” 所以太子妃向她示好是因为武英侯,褚明珂心中一动,想要确认:“您知道我的身份这事太子殿下也知道?” 太子妃不由得多看了褚明珂一眼,姑娘比她想象中的敏锐,她含笑着摇头。 褚明珂心头震动,这意味着太子妃如果帮她,她就要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上。武威侯到底对她有和恩情,令她甘愿冒与太子离心的风险也要报恩,这其中是否有诈?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她此时表现出了诚意,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见褚明珂神色犹疑,太子妃反而轻松了许多,这位小姑娘不是个糊涂人。身处乱局,谨慎些总比轻信他人强。 倒是免去了试探与废话,太子妃直截了当表明她的态度:“朝堂上的事我插不上手,我救不了武英侯,但后院这一亩三分地,我说话倒还顶几分用,你若是需要帮助,不妨先告诉我,你是否打算永远留在太子府?” 太子妃问得直接,褚明珂也想赌一把,她也不扭捏:“我并非自愿来到这里,他们告诉我太子殿下可以帮我救我母亲,等救了母亲,我自然会离开。” “他在骗你。”太子妃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太子是想救出武英侯,但他做不到,至少要等镇北大将军从前线回来之后。等武英侯与镇北大将军知道了你在太子手里,他们就算不想与太子联手恐怕也不得不这样做。” 褚明珂再次震动,太子妃提到太子时似乎对太子很是不屑,她估摸着两人的感情似乎不太好,但这种问题她不好问,她对另一个问题同样好奇:“娘娘为何笃定母亲一定会救我?” 爹爹口中的武英侯应该是位睿智果断的女子,以她的性子,为了大局,她未必不可能再次舍弃她,她会受太子的要挟来救她吗? 太子妃却微笑着看着她:“武英侯这一生过得不容易,她身边的人若是知道她还有个女儿在世,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褚明珂若有所思。 太子妃道:“既然你不想留在这里,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但我有我的顾虑,也不能让太子知道是我帮了你,所以我用的方法未必光明正大,还请不要介意。” 褚明珂惶恐:“大恩无以为报,我才该过意不去才是,只不过我暂时不能离开。” 太子妃惊讶:“为何?” 褚明珂差点将实情坦言相告,理智拉住了她。 听太子妃的意思,她似乎对太子很不屑,可从苏叶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太子妃很得太子信任,太子的后院是太子妃说了算。 于是,她半真半假地回答:“太子曾派人告诉我,他手里有关系到我母亲生死的证据,只有我来太子府,他才会交给我。” 太子妃神色淡然地开口:“我既然答应帮你,自然会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褚明珂却为自己的有所保留而心虚。 她刚才那一番话模糊了重点,她想要拿到的证据其实是关系到她的养父的生死,而不是生母。之所以点名太子要挟她,也是想让太子妃知道她是被迫的,她对太子没有非分之想,无论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的感情如何、无论太子妃是否对太子上心,至少能避免太子妃迁怒她。 褚明珂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真心诚意地感激太子妃。 话未落音,苏叶拔高了声音在门外报信:“太子妃,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褚明珂与太子妃起身,太子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褚明珂更加心虚,若太子妃来此别有目的,那她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也许,太子妃真的只是想报恩。 门外,虞旸看到在门边行礼的红菱,脸上的笑意僵在唇边:“太子妃在里面?” 红菱点头。 虞旸顿时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太尴尬了。 太子妃从来不限制他纳多少女子进府,甚至帮她照顾那些女子,但太子妃有一点要求,不许他在外头胡来。 可他为了寻求刺激,半年来养了三个外室,此事前不久才被太子妃知晓。 他自知背诺在先,不想这位温柔大方的太子妃生气,当即发誓不会再沉迷于女色。 可元和在信里说褚明珂的容貌集合了她父母的优点,他心痒难耐,打算先看了褚明珂的容貌后再说,若真有元和说得那样漂亮便收入后宅,模样一般便宣布她是表妹。 哪知,才与褚明珂说上几句话便被太傅叫走,忘了同太子妃说他的打算,太子妃肯定生气了。她生气倒也不打紧,关进是她若是撂挑子不干,谁来替他管理后宅,那么多女人呢。 开门声打断了太子的思绪。 雕花的木门缓缓打开后,太子妃和褚明珂一齐出现在门口,太子的目光落在褚明珂身上,心里忍不住感慨,真是越看越好看。 太子妃与褚明珂与太子行了礼,太子妃一双柳眉弯起,款款迎向太子,声音温温软软:“殿下来得正好,我与表妹正商量着晚膳的菜色,正欲差人吩咐厨房,您可有别的要求?” 第66章 太子的嘴角抽了抽,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子妃:“你要留在此处用膳?” 如此一来,他的好事岂不是要泡汤? 太子妃笑得柔顺,挽着太子的胳膊往里走,“表妹远道而来,又心系姑母的安危,心里定然十分不好受,殿下政事繁忙,臣妾身为妻子,自然要替您多照顾着些。” 蠢女人,太子晦涩不明地看向太子妃,武英侯哪里疼他了,他与武英侯作出姑侄情深的模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演的! 太子扭头加快脚步,径直往屋里走。 手被甩开,太子妃的脚步踉跄了几下,勉强跟上太子后,她不安地捏着手里的锦帕,眨着湿漉漉的眸子看向太子:“殿下为何生气?是不是臣妾做错了什么?” 对上眼前满是茫然与委屈的眸子,太子觉得心累,他压下心底的怒气,低声问她:“你如何知道表妹在此?” 没有被责备,太子妃的表情一松,老老实实地小声回答:“臣妾上午散步时路过此处看见您,以为您接了新的姑娘进府,便如往常一般前来提点一二,好让姑娘尽心尽力伺候您,哪知到了后才知她是姑母的女儿。 臣妾虽不懂政事,却也听说了姑母如今身陷囹圄,您之前没有透露表妹的身份,定然是因为表妹的身份不能大肆宣扬,臣妾都明白的。眼下您为政事忙得不可开交,臣妾身为妻子,自然要多多为您尽心,臣妾便来了。” 说完,黑白分明的瞳仁眨呀眨地,冲太子挤出一个怯怯的笑,脉脉地望着他。 太子一口气闷在胸口无处发泄。 这个女人是蠢,完全不懂政事,可她确实一心为他,性子温软和顺不说,还从不争风吃醋,将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太子无力地叹了口气,眸光变得幽深。 罢了,今日若是强要了褚明珂,太子妃定然会问他为什么。 一想到还要向她解释他要褚明珂只是为了威胁武英侯与镇北大将军,以她那个笨脑子,必定会持续不断地追问,告诉她了她也未必能想通。她能力有限,心里若是挂了事,便干不好正事。到时后宅乱套,他还得费心去处理,太傅又得在他跟前念叨。 太子越想越头大,不太敢去想后果太子妃失控的后果。 好在人在府里,太子妃又一向听他的,可以徐徐图之。 打定主意,太子的神色恢复正常,语气淡淡看向太子妃:“你做得不错,只不过表妹的身份特殊,不能为外人道,为免引起它人的注意,你少走动些。” 太子妃心里冷嗤,面上却挂着甜甜的笑:“臣妾听殿下的。” 太子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褚明珂,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在我府里的消息不能让外人知晓,除了太子妃与我外,切勿随意走动。” 褚明珂诚恳地回答:“我知道了,谢谢表哥。” 太子微微颔首,找了借口离开。 美人在侧却够不着,还有太子妃这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在,无趣。 太子一走,太子妃立即收起那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状,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 褚明珂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料却被太子妃发现。然而,太子妃的反应更出乎她的意料,太子妃没有回避不说,反而大大方方地绽出了个微笑。 褚明珂的目光顺着太子妃的身影,见她找了张凳子坐下,端起之前用过的茶杯。 褚明珂亲自拎了茶壶,给太子妃续杯。 她方才离得远,却也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太子妃丝毫没有提半句是她将太子妃请来的,不由得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太子妃抬眸,含笑着看向褚明珂:“你是否惊讶我在太子前后有两副面孔?” 褚明珂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们二人相识不过一日,太子妃就与她这样的私密的话题,这样真的好吗?难道她对太子妃的好感只是错觉,太子妃其实想将她灭口吧? 褚明珂心一横,就算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先以不变应万变。 她将茶壶放下,垂下头,慢吞吞地回答:“臣女愚钝,不敢妄加评判。” 太子妃展颜轻笑:“你若是愚钝,便不会派丫鬟去试探我了。” 褚明珂抬头,却见她目光澄澈眉目舒展,毫无不喜之意,于是坦然道歉:“请太子妃恕罪。” “好了,不说这些。”太子妃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有种从容不迫的意味,“既然你是武威侯的女儿,我便不会让你在太子府出事。虞旸的心思龌龊,他看你的眼神错不了,你小心些。” 褚明珂惊讶太子妃对太子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直呼其名,可见太子妃对太子很是不满。可太子似乎十分习惯太子妃方才那番柔弱顺从,可见太子妃在他面前多有忍耐。 褚明珂真心实意地感谢她:“多亏您替我解围。” 太子妃的笑颜中多了几分苦涩:“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褚明珂露出惊讶的表情。 太子妃放下茶杯,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子与二皇子都坐不上那个位置,今日我帮你,只想给我自己与我那可怜的孩儿留一条后路。” 她似乎很满意褚明珂目瞪口呆的表情,温柔无害的眸光中带了几分戏谑:“到时候,褚姑娘可要为我说几句好话啊。” 太子妃这番话包含的信息有点多,褚明珂反应不过来,她琢磨了一会才想起追问:“您为何笃定那个位子会是别人的,若不是他们会是谁?” 太子妃轻笑:“等你见到武英侯便知道了。” 褚明珂心里唏嘘,古往今来,皇子们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兄弟阋墙之事实属平常,流血争端更是在所难免,但她实在想不通:“目前太子呼声最高,您为何笃定那人一定能上位,您这样做岂非是在舍近求远?” 太子妃眉眼弯弯的,褚明珂却觉得她的神情有些落寞:“以虞旸的才德品行,他坐不稳那个位置,与其等待一场不知何时会到的动荡,不如早做安排。最重要的是,我从未想过要当虞旸的皇后。外人都羡慕我身份尊贵,还有个当太傅的父亲,可有问过我是否要这些……” 褚明珂发觉,太子妃的目光渐渐变得幽远,知道她还有话说,于是也执起了茶杯,静静听她述说。 “嫁入皇家非我本愿,与无才无德的夫君为伴我深感羞耻,可族里以我生母的性命逼迫于我,我不得不从。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顺从他的喜好装乖扮傻,为他操持后宅,替他生儿育女。”说道这里,太子妃惨然一笑:“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不是?” 褚明珂看向太子妃,满身华贵,却掩不住她由内而发的愤懑,太子妃有些可怜。 见她似乎仍有强烈的倾诉欲,褚明珂没有打断她。 下一刻,果然听到她微微颤抖的声音继续响起:“我怜惜我自己,不能从夫君与家族那里得到任何支持,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我也不忍见我辛苦生下的孩子被他们养成另外一个虞旸,我想自救。” 褚明珂早些年随褚景桥走南闯北的便知道,当今世道,女子被默认是男子的附庸,女子想要成事很难,若是得不到家中支持,更难,她很难不对先对她释放善意的太子妃是生出同情。 既然太子妃擅长隐忍,连太子都骗过了,想来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应有相应的计划。褚明珂忍不住问她:“我怎么帮你?” 太子妃闻言一怔。 她从前求过人,却从未得到过回应,便渐渐不再开口。 没想到,她存了赌一把的心思告诉褚明珂她的处境,这姑娘便主动开口了。 太子妃掩下心底的激动,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现在不需你帮我,等见了武英侯,她若问起,姑娘替我说几句实话。” 褚明珂点头应下:“好。” 太子妃丹唇轻启:“三日后我要代替太子去大成寺给圣上祈福,到时你伺机离开。” 不多久后,厨房送来晚膳,用过晚膳之后,两人再说了会三日后的行程后分开。 太子妃离开时已是掌灯时分,苏叶念着褚明珂奔波多日,终于能够好生歇息,便麻利地伺候她沐浴洗漱完毕,早早催她上床歇息。 褚明珂以为自己她会很快入睡的,可辗转反侧许久,脑中杂念不断,始终不能成眠。 距离开太子妃只有三天时间,如何才能顺利拿到太子手里爹爹的亲笔信? 还有,她问太子妃将来登大位的会是谁,可太子妃说不能说,万一走漏了消息,那人会陷入危险。褚明珂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人得到了武英侯与镇北大将军的支持。 那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前太子?可前太子已死,这是随国人都认定的事实,不然武英侯也不能安然待在随国。 她曾经猜测过前太子是新任镇北大将军,可年龄对不上,再说镇北大将军地位超然,被任命前定然经过了一番仔细调查,随国皇帝总不可能蠢到让前太子掌握兵权。 如此说来,武英侯与镇北大将军支持的人只有可能是别的皇子,得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南星。 默念着他的名字,褚明珂的心头微微颤动着,心里也闷闷的,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怎么样了,也不知何事能与他相见。 小院偏僻,四周寂静无人相扰,褚明珂睁大眼睛,望着床顶百转千结,分别不到一日,竟会满脑子都是他,大概是没救了。 突然,窗棂上想起有节奏的轻叩声,是与他约定好的。 褚明珂的胸膛里猛地跳动起来,腾地从床上坐起。 不是说先安顿好再来寻她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第67章 褚明珂掀开被子下床,听见的确是约定好的暗号,脚步轻快来到窗边。 此时,隔壁次间的苏叶听到动静后也从睡梦中惊醒,飞一般挡在褚明珂身前:“小姐小心。” 褚明珂轻笑:“是师兄。” 苏叶并未完全放下戒备,将褚明珂挡在身后,提剑去推窗。 溶溶夜色中,沈南星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皎洁的月光下投入屋内,沈南星一眼便看到褚明珂带着笑的双眼,悬了一天的心突地落入胸膛,望向她的眸光中忍不住带了笑意。 苏叶将窗户开大了些,轻声道:“沈公子请。” 沈南星当着两人的面,身形若惊鸿般落入室内。 褚明珂脸上的笑意更盛,脚步也不自觉迎了上去,开口时声音里带了说不清的柔婉与亲密:“你怎么这时就来了,多危险啊。” 沈南星的心底被这声关切抚慰地软软的,一向清爽的嗓音变得清和而温柔:“想来看看你便来了,你放心,丁全在院外接应。” 苏叶看着眼里只有彼此的两人,摸了摸鼻子,自说自话:“我去找丁全。”说完折身抓了件外衫后翻窗出去,并贴心地关好窗。 “你好不好?” “你有没有受伤?” 两人异口同声,说罢相视一笑。 已是深冬,沈南星见她身上只有中衣,担心她着凉,忙催她去床上待着。 褚明珂也意识到此时的着装不妥,面上飞起一抹绯色,方才心系外头,忘了披衣,她哦了声后飞速转身,却不想退步时脚踢到椅子腿。 钝痛传来,褚明珂倒吸一口冷气,抱着被撞到的脚在房中直跳。 “怎么了?”沈南星急急赶过来,伸手扶住她,室内光线不明,免得她满屋子乱蹦跌倒。 最疼的那一阵终于过去,褚明珂哭丧着脸:“踢到脚了。” “我看看。”沈南星抱起她放于床上,点燃一旁的烛火,执起烛台检查她的小巧的玉足。 所幸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被踢的地方微微有些泛红,沈南星松了口气,无比自然地握住她的足轻轻揉搓。 “师兄……”褚明珂挣了挣,耳尖泛红,身子前倾,头垂得低低的,“不痛了。” 比起脚上传来的疼痛,足上传来的陌生触感更令她不知所措。可他会是她的夫君,这似乎也没什么。 沈南星抬头,剑眉微蹙,眸光中满是关切:“真的不痛了?” “不痛了。”褚明珂双手撑着床轻轻摇头,柔顺的发丝从肩上滑落。 “好。”沈南星起身将烛台放好,垂在身侧的手不自在地松了紧紧了松,方才手中的触感令人耳热。 褚明珂见沈南星站在一旁不动,以为他要走了,心中没来由地一慌,脱口而出:“师兄要离开了么?”这才刚见上面呐。 沈南星转身,对上姑娘不舍的眼神,心像被她轻轻抓了一把,他含笑着走近,眸光不自觉地从褚明珂不自觉敞开的领口掠过,掀开被子牢牢裹紧褚明珂,在旁边坐下:“我不走。” 褚明珂还记得沈南星的手放触到她的足上时的感觉,冰冰凉凉的,他定然是为了夜行方便,在这寒冬腊月的夜里连件大氅都没披,得多冷啊。 褚明珂从被褥下伸出柔弱无骨的手,紧握住沈南星的手:“你冷不冷?” 昏黄的烛光里,姑娘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关切。满腔缱绻似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沈南星克制了下,玩笑似地问她:“冷又如何?” 话刚落音,却见她笨拙地扯来被子搭过他的肩,柔软的双臂搂着他,试图给他带来暖意。 却因为身高比他矮了许多,整个人像是窝在他的怀里。 沈南星呼吸一滞,僵着身子眸色渐深:“明珂。” 褚明珂抬头,觉得他的目光有些熟悉而又陌生,以为他嫌她太不矜持,不由得有些心虚,不太有底气地解释:“这里没有多余的被子,若都给了你,我也会冷的。我心想你不是外人,才想要一起的……这样暖和些。”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不太好意思与他对视,毕竟没有成亲呐,太奔放了。 褚明珂松开环在沈南星腰侧的手,讷然道:“那我过去些。”说完满脸尴尬地挪向床里侧。 沈南星深深地看着她,震惊的同时又有些想笑,小姑娘的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这样放下矜持过来,于他而言岂会只是暖和些,那一句不是外人又包含多少真情。 他何德何能。 沈南星失了往日的清和,眸底情绪乱涌,本能地长臂一揽,将人重新捞回怀里。 被他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紧紧搂住,脖颈里满是他温热的气息,褚明珂不光觉得耳热,还有些透不过气。 “师兄……”褚明珂挣了挣,红着脸拍着他的手低低祈求,“太紧了。” 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拥抱过,可这一次他的力气委实大了些,她感觉整个人像是快被他按入身体里。 沈南星如梦方醒,不舍地松开怀中之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褚明珂转身,面向他娇娇地抱怨:“你方才快勒死我了。”抱怨着抱怨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眸色太过危险,像他第一次神志不清那时。 心里有些慌,却又知道他接下来应该是要做什么。 “师……”话未说完,唇上多了一片柔软。 褚明珂顺从地闭上双眼,他是夫君,喜欢的。 这一次他吻得比第一次时温柔,比前几次缠绵而悠长,渐渐地,她无暇评价这次的亲吻,脑子迷迷糊糊地,只知道与他纠缠相就。 等回过神来时,无骨似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盈盈喘气。 沈南星垂眸看向怀里的姑娘,莹润的唇角微微张着,纯净的眼神透着迷离,他连忙别开视线,担心自己忍不住。 突然,沈南星感觉怀中之人突然僵住,喉头滚了滚,他低声问她:“怎么了?” 亵裤又湿了,褚明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低落,她又不受控制地小解了。 褚明珂绝望地想,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了,她肯定是生了大病。 可她还年轻,还没有成亲……她还没有过上心心念念的好日子,褚明珂无望地闭上双眼,忍不住低头轻啜起来。 沈南星顿时慌了,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不安地追问:“你怎么了?” 姑娘再抬起头时满脸泪水,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眷恋:“师兄,我大概是病了。” 沈南星的心仿佛被人扯了一下,一揪一揪地疼,方才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了。 褚明珂的小脸臊得通红,觉得此事过于私密,实在难以启齿。可师兄是她所知道的最厉害的郎中之一,何必舍近求远,若是他也不能医治好她,这世上大概没人救她了。 褚明珂遂含着泪,将身体这样那样的异状一一说与他听。 听完,沈南星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楞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般,褚明珂更加害怕,以为他也束手无策,不觉悲从中来,泪珠子扑簌簌落下,抱着他的胳膊抽泣,说着那些从前不太能说出口的话:“师兄,我舍不得你。” 沈南星将人揽在怀里,心里怜意满满却又有些无力,她的傻明珂,宛如一张白纸,她怎会以为那是病。 瞧她忧心害怕的模样,他心疼得不得了,可这事该如何告诉她。 他担心旁人教坏她,手边又没有可用的书册,沈南星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由他亲自教了。 沈南星轻轻地抚她的背,眉目说不出的温柔,耐心哄她:“你不必担心,你没有病。” 幸好他前几天看了医书,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对人类身体构造有过更深层次的了解。 褚明珂抬头,水汪汪的眸子瞅着他:“真的?你没骗我?” 沈南星从未想过他有一天要教她这些,神色间十分尴尬,附在她耳边轻轻告诉他。 见他说得吞吞吐吐、神情又是百般不自在,褚明珂幽幽看着他。 他说她之所以那样,是因为她的身体也喜欢他、听他的话。 她不信。 她喜欢他,她的身体自然也会喜欢,这一点她早就知晓,根本无需用这个异状来证明,他分明是在胡说。 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又带着委屈,“你还在骗我。” 沈南星感觉气血在体内窜涌,她这样闹,身体似乎要炸了,可她钻了牛角尖,又不能不管她。 沈南星深深地看着褚明珂,眸色幽深:“你要我向你证明?” “嗯。”姑娘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沈南星倾身向前,深深吻下去。 “你……”褚明珂心有杂念,濛濛的眼睛看着他,始终不能配合。身体并没有出现同样的状况,他果然在骗人。 沈南星心累,伸手抚上褚明珂的双眼,气息落在她的耳边:“专心些。” 他吻得温柔而耐心,褚明珂也渐渐放松,直到冬夜的凉意撞在肌肤上,褚明珂才察觉到不妥,中衣半落,伸出要去推他。 哪知双手却失了力气,被他反扣在腰后,迫使她挺起胸来。 第68章 直到熟悉的感觉传来,褚明珂后知后觉,他没有骗她,这不是病,忐忑不安的心落回在肚子里。 察觉到姑娘无意识的贴近,沈南星墨黑的瞳仁里涌起惊涛骇浪,纵使万般眷恋,硬生生抬起头,理智告诉他不可再继续。 偏偏姑娘不知晓其中的利害,眨着迷乱不堪的眼,娇唇轻启,茫然地问:“怎么停了?”舒服的,喜欢的。 怎么停了?沈南星头皮发麻,不敢对上这惑人而不自知的眼。 长臂向前,他将人紧搂在怀里,头埋入香甜的颈间,呼在她耳边的喘息深沉:“想快些成亲。” 褚明珂嗯了声,她自是想与他早些成亲的。 沉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我也很喜欢明珂。” 褚明珂翘起嘴角,他们彼此喜欢,真好,嘟囔着追问:“为何不继续?” 姑娘的娇娇的嗓音里仿佛带了钩子,仿佛要钩走他的深思,冷静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佳人在怀,他何尝不想早些将她完整拥有,可她如今懵懵懂懂不通情、事,若是将来觉得委屈了后悔了定然是要哭的,他舍不得她哭。 沈南星深深吸气,耐心告诉她:“有些事须得等成亲后,成了夫妻才能做,再者,明珂怀孕了怎么好。” 褚明珂却不以为然,她已认定他是夫君,也不信他会另娶别人为妻,她这样难道还不够亲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至于怀孕,他们二人的家庭都不算完整,能与他共同孕育生命,自然也是万分期待与欢喜的。 不过……褚明珂默默叹了口气。 他一直在提成亲,定然是他心里特别在意那道仪式,便依着他罢。 褚眀珂伸出双臂,弱弱地埋怨:“不做那亲密的事,师兄抱抱我总可以吧。” 沈南星的呼吸一滞,小姑娘还幽怨上了,那是他不愿意的吗? 真拿她没办法。 沈南星想起她之前说的身上的异样,和被弄湿了的诃子,担心她不舒服:“我叫苏叶伺候你换衣服。” 姑娘的声音柔软却果断:“不要,师兄来一趟不容易,不想浪费时间。” 听着她直白的话语,沈南星周身热热的,觉得许是夜晚的缘故,姑娘今日格外大胆,他也好喜欢。 “好,那便不叫她。”沈南星柔声回答,有些不自在地问,“我替你拿衣服。” “不要。”褚明珂再次伸出胳膊,缠住他,“夜好短的。”不想将时间花在无谓的小事上。 昏黄的烛火里,沈南星看着姑娘眼泪满满的眷恋,心里软成了一滩。 他目不斜视地替她拢好衣领,将人牢牢圈在怀里,又扯来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褚明珂偎在他怀里,发现他并没有给他自己裹上,提议:“我们躺下说话吧,暖和。” 沈南星头疼,光是这样抱着已需要极大的定力,若是躺下,他对自己可不太有信心。喉头滚了滚,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变得格外温润:“我不冷的。”有她在,他怎会觉得冷。 头枕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说话时胸膛里的共鸣声,褚眀珂安心极了,告诉他:“太子妃说,三日后助我离开太子府。”到时便能日日相见啦。 沈南星惊讶,不知这位太子妃又为何要帮助明珂。 褚明珂将她与太子妃的来往一一说了,沈南星暗暗分析着,太子妃的言行倒与他们打听到的一致。 他告诉褚明珂:“你安心离开便是,褚叔叔与武英侯的书信我已打听到下落,待寻到机会便会拿回来。” 褚明珂觉得难以置信,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崇拜:“真厉害,这么快就打听到了,我还毫无头绪呢!” 被她这样看着,沈南星的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不动声色将腰杆挺直了些:“从我动身来随国的起,天一斋的人便开始行动了,只不过随国这边的人原本都撤了,林谨林慎重新布置下去费了些时日,今日才厘清所有的事。” 褚明珂恍然:“难怪你来得这么快,还以为你甩开元和他们需要费些功夫的。” 沈南星略带了些抱歉:“理应将这些安排早点告诉你,可诸多事情悬而未决,告诉你反而给你增添烦恼,所以打算等局面明朗些了再告诉你,明珂可会怪我瞒着不说?” 褚明珂笑得坦然:“我自是相信你做出任何安排都有你的道理,你爱我护我,不会害我,我为何要怪你。只有一点……” 沈南星见他神情严肃,心不由得提起,神情认真而专注:“你说。” 褚明珂想起从前心里惶惶无依的日子,突然生出许多委屈,鼻尖泛起酸涩,声音也变得闷闷的:“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像从前那样,做出将我排除在你生命之外的计划。” “不会了。”沈南星的手臂用力,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下巴抵着褚明珂圆柔的肩头,恨不得将心捧到她面前:“我也后悔曾经愚蠢的决定,今后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人与事能将我们分离,好不好?” 褚明珂回望他,水润的眸光热烈,直落他心底:“你要说话算话。” 沈南星立誓:“说话算话。” 被褥下,两人交叉的十指紧紧交握,恨不得亲手将不能分离的誓言刻入灵魂里。 依偎了会,褚明珂好奇地问:“听你的意思,天一斋在随国也有人?” 沈南星点头,很愿意让她多知道写他这边的情况,不紧不慢说着:“十年前,师父为我寻找解药,便从飞云谷里派了不少人前往各国收集消息,发现回魂草能解毒。回魂草是随国皇室之物,得从长计议,所以飞云谷的人便在随国长期定居下来,一来二去,随国的京都也有天一斋的分舵。至于大盛及周边其它国家里,凡是带天字或者一字的戏院都与天一斋有些联系,所以后来才有飞云谷医术冠天下,天一斋的消息遍天下的说法,这些,三年前开始便是我在统筹。” 褚明珂目瞪口呆,“也就是说,这里也是你的地盘?” 沈南星谦虚了下:“地盘谈不上,但要知道些消息却是不难的。你若是想在随国过得随心肆意些,即便没有武英侯,也是可以的,他们都认你。” 他的属下都认她?褚眀珂睁大眼睛,乌溜溜的瞳仁里满是惊喜,笑问:“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对上这双让人心生欢喜的眼,沈南星唇边浮起笑意:“你是少夫人,他们自然要认你。” 少夫人在心上婉转,褚眀珂的心里仿佛裹了蜜,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是甜的。下意识地低诉:“师兄,我们快些成亲吧。”她也想像世人宣告,他是她的夫君呐,她自小就看中了的夫君。 “好。”沈南星回答得很快,“等见了武英侯,你若是想,我们先在随国成亲。” “算了。”褚眀珂的音调低落了些,方才过于冲动了,她若成亲,却是希望爹爹他们在场的,她也想让他们安心。转瞬间,褚眀珂自我鼓好了劲,“我们快些处理好这边的事,早些回去。” 温柔的吻落在褚眀珂光洁的额上,头顶是他清和的嗓音:“好,都听你的。”只不过,可以通知师父去褚家提亲、准备婚房了。 两人抱着说了会话,褚明珂的困意渐渐袭来,歪在他的怀里进入安睡。 沈南星搂着她,吹了灯,靠在床头眯了会。 静夜无言,冷月无声,时间如流水般淌过,不知不觉间,天边隐隐泛出银白色。 沈南星低头看了会怀中睡得正好的人,小心翼翼将人放平,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翻窗离去。 第69章 褚明珂第二天睁眼时,天已大亮,一眼便看到苏叶正顶着黑眼圈在一旁叠衣服,还不时地吸两下鼻子。褚明珂迷迷糊糊的,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苏叶抬头,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没事,吹了会风,婢子服侍您起床吧。” 褚明珂顿时反应过来,她与师兄聊到深夜,师兄离开时恐怕天快亮了,苏叶与丁全一直在外头候着,定然是夜里受凉了。 褚明珂顿时有些心虚,十分顺从地起床穿衣。 接下来两天,褚明珂没有见到虞旸,原因她清楚得很,太子妃离开前向她透过底,太子妃会想办法让虞旸被府里的事情绊住,不给虞旸机会来找她,褚明珂在小院里安心地待了两天,期间沈南星趁夜来过一趟,给褚明珂送了两张人、皮面具。 第三天一大早,太子妃的另一名心腹婢女绿翘捧来个五味攒盒前来,褚明珂会意,要开始行动了。 她与绿翘互换了衣衫,利用沈南星送来的面具打扮成对方的模样,褚明珂假扮绿翘前往紫宸宫,苏叶留下见机行事。 与太子妃汇合后,褚明珂随着太子妃离开太子府,为了太子不怀疑到太子妃身上,褚明珂假扮成绿翘的模样,在大成寺露了脸后才在沈南星的照应下离开。 太子妃回府后途径去看望褚明珂,绿翘趁机回到太子妃的身边,而太子妃在“看望”褚明珂的同一时间,苏叶离开小院,偷偷离开太子府。 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太子妃带着绿翘不慌不忙地离开小院。 而此时的苏叶,已经避开了太子的守卫,来到太子府外,与早就等候在外头的丁全见上面,两人一起去寻褚明珂与沈南星。 沈南星新找的落脚点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二进小院,收拾得很雅致,离武英侯府不远。 褚明珂比苏叶先到,听到动静后从屋子里跑出来,见苏叶只是崴了脚,褚明珂安心不少,问她:“你出来时太子妃那里如何?” 太子妃帮她虽然有私心,但她却是帮了她的大忙,她自然不希望太子妃受到牵连。 苏叶神情轻松:“一切都很顺利。” 沈南星含笑地看向褚明珂:“这下放心了吧。”见丁全的目光时不时往苏叶受了伤的脚踝上瞟,沈南星牵了褚明珂往屋里走,“让苏叶歇会,咱们去屋里说话。” 褚明珂也注意到了苏叶与丁全之间眼神无声地传递,抿了唇偷笑着跟他走。 重新回到暖融融的炉火旁,沈南星将火拨旺了些:“我昨夜亲自去探了一趟武英侯府,武英侯无碍,她早已知晓你来了随国,也知晓你被带去了太子府。” 听说武英侯并无大碍,褚明珂放心了些,毕竟是她的生身母亲。可她与生母并没有相处过,迟疑了会,褚明珂没有忍住问道:“那她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关心她的安危。 姑娘忐忑却又不自信的样子落在沈南星眼里,他执起褚明珂的手,认真地告诉她:“武英侯很关心你,虽不能出来与你相见,但她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太子府里有她的人。” 闻言,褚明珂眸光闪动,心像是被抚慰了一番。此刻,褚明珂有些想要见武英侯,毕竟血浓于水,她甚至开始想象见面后应该说些什么。 很快,褚明珂止住了无缘无故的猜测,回味沈南星的话:“照师兄的意思,武英侯不光早就知道了我的行踪,且在太子府上还安插了人,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消息渠道是通的,她并没有我们之前以为的那样不自由?难道她支持的人其实是二皇子?不然她为何会知道这些?又如何安排人进太子府?” 可这样想又有些不对劲,太子妃信誓旦旦地说二皇子与太子都不可能上位。 沈南星伸手,抚平姑娘紧蹙的眉头,微笑着回答:“你猜到了一半。” 褚明珂抬头,好奇地盯着他。 沈南星的声音如同在温水里泡过,清和而又不慌不忙:“武英侯是自由的,只不过她并不支持二皇子,她如今假意被二皇子软禁,也只是为了麻痹他,让二皇子误以为他稳操胜券,实则是为了大计争取时间。她是从镇北大将军那里知道你的消息的,等镇北大将军回京都,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褚明珂恍然大悟,武英侯并非被困的棋子,而是执棋之人。褚明珂有些感慨,师兄来随国后不久告诉她,他手里有爹爹写给武英侯的信,没想到爹爹除了给师兄信件外,还给镇北大将军写了信,这份用心是她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回报的。 好在师兄取回了爹爹落在太子手里的把柄,褚家如今是真正安全了。 沈南星的眸光一直落在姑娘身上,见她没有说话,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询问她:“如今褚叔叔的麻烦已经解决,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无论你作出何种决定,我与你一起。” 褚明珂幽幽地看向沈南星,十分犹豫。 照她原来的计划,拿回太子手里的证据便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至于武英侯那里,她的心情十分复杂,武英侯虽然生下了她,可没有养育过她,她对武英侯更是毫无印象。 可说到底武英侯当初不带她走,也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况且武英侯如今似乎惦记着她,若是就这样离去,似乎太不近人情。可一想到与她见面,似乎有满腹的疑问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沈南星看出了她的纠结,含笑着揽着她的肩:“明珂既然举棋不定,说明不着急走,既然如此,陪我在随国多呆几天可好?” 褚明珂转头看他,心里有暖流拂过,师兄定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所以才这样说的,他手下的人个顶个能干,哪有要紧的事需要他亲自处理。 褚明珂承他的情,眉目松开,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既然师兄要求,那我就陪师兄多待几日。”说不定想着想着,她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传出风声,圣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京都城内的气氛凝重了许多。 太子的人仍在暗中寻找褚明珂,附近有兵士走动,送走一小队前来查人的护卫之后,褚明珂从暗处走出,难免担忧地看向沈南星:“没有惹人怀疑吧。” 沈南星牵了褚明珂的手,将人带入屋内:“放心,他们查不出什么。”瞧着姑娘关切的眼神,沈南星目含惋惜:“可惜不能带你的随国内好好走走,一天到晚只能待在这逼仄的小院里。” 褚明珂见他丝毫不担心被发现的事,顿时放心不少。她伸手替沈南星清除面上的伪装,轻笑:“我哪有那样贪玩了,如今形势特殊我又不是不知,与师兄在一起待在这小院,我喜欢的。”说到最后,精致的芙蓉面上有一丝烫意拂过。 沈南星神情一顿,捉住褚明珂的手,墨色的瞳仁眸光幽深:“明珂此言当真?” 褚明珂抬眼,飞速瞥了他一眼,心不由得提起来。 下一瞬,后腰上多了一只温暖的手,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撞入一个有力的胸膛。 他又来了,褚明珂心道,紧接着唇上传来暖意,她认命地闭上双眼。 她迷迷糊糊地想,那夜之后,师兄似乎变了,总是问她是不是喜欢他,还动不动就拥抱她亲吻她。偏偏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也喜欢他呀。 她若违心地说不喜欢,师兄也总会有办法让她说出心里话,那些方法总是令人脸红心跳的。 “专心些。” 属于他的气息盈了满口,却听他低低地提醒她。似乎带着惩罚似地,他的热情如同疾风骤雨般自上而下掠过,褚明珂软了身,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婉转相就之后,两人已由站着改为坐着。 沈南星低头瞧了眼趴在怀里盈盈喘气的人,无比眷恋地别开视线,脑海里满是她的水润樱唇以及迷离媚眼。想起了什么,沈南星又低下头,梗着脖子替她扯好被揉乱的诃子,并合上大开的衣领。 她总是顾忌不到这些,往后只能由他多记着些。 突然,门外响起叩门声,拥抱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僵住。 沈南星听出了叩门声里的节奏,知道来人是天一斋的人,伸手在褚明珂的后背上轻拍安慰她,扬声问来人:“说吧,什么事?” 声调清和平稳,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禀少谷主,镇北大将军暗中回京都了。” “继续盯着,看他去见哪些人。” 来人离开,褚明珂也恢复了冷静。只不过方才与他一番纠缠,那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没想到都这么多次了,还是那样不经事,这下又得换下裳了。 褚明珂不自在催沈南星离开,垂头软声嘟囔:“我想休息了。” 沈南星自是知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他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湖又起了涟漪。 为免失控,沈南星默默退开半尺距离,视线落在她粉红的耳根上:“好,晚膳时我来陪你。” 姑娘低低嗯了声,转身走向里间。 沈南星最后看了眼姑娘袅娜的身姿,拂了拂衣摆,恋恋不舍地离去。 连续落了几天雪的天气终于放晴,都说瑞雪兆丰年,百姓们纷纷预测,随国的皇位之争引起的乱象终于要结束了。 沈南星眺望着大盛的方向,目光变得幽远,再过几天便是新年,也不知道师父那里准备得如何了。 第70章 局势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提前潜入京都的镇北大将军自回了京都后一直未露面。小年前一日是镇北大将军奉旨述职的日子,那日,病重的随国皇帝突然回光返照,颁布了一道罪己诏,承认他十九年前窃国,致使国家不太平,民众不安生,为了随国社稷永固,他已经寻回前太子,并决定将皇位禅给前太子。 此诏一出,朝野震动。同时,武英侯也给出明证,一直为随国河山征战的新一代镇北大将军便是隐忍多年的前太子。 紧接着,如今的镇北大将军、即前太子虞煦接诏入宫。短短几天之内,当今退位,新帝即位,一切进行得紧张而又顺当,仿佛这一切在此番变天进行过无数次演练,诸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大年三十休朝之前确定。 二皇子挟持武英侯,却因意外失了性命;太子则下令闭门谢客,在府里替病重的父亲祈福。 其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外人无从得知,局外人只知,随国已经悄悄变了天,来年会是一番新的气象。 褚明珂感念太子妃在她艰难之时施以援手,特意问了沈南星她的处境。 沈南星遂将派人打听到的往事一一说与褚明珂听。 原来,太子妃与前太子虞煦自幼相识,两人幼时便有婚约。后来虞煦出事,太子妃被迫嫁给虞旸。一年前,太子妃已认出镇北大将军就是前太子,她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因为这个原因,太子一家没有受到苛待。 可见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十分微妙,褚明珂忍不住感慨:“其实我之前也怀疑过镇北大将军就是前太子,可镇北大将军三十岁了,而先帝出事时前太子才五岁,两人的年龄对不上,便没有多想,没想到他们真的在众目睽睽下瞒了十九年,真不简单。” 沈南星正用火钳拨弄火盆里的栗子,他夹出一颗栗子置于桌上的陶碗里,不慌不忙地回褚明珂的话:“的确,你母亲他们筹谋这么些年,必然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如今这般算是报了仇,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 褚明珂深有同感,唏嘘:“可惜那些离开人再也不可能回来。”还有,那些错过的天伦之乐也没有机会重来。 沈南星没有错过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想了想,问她:“明日便是除夕,你母亲邀你去武英侯府过年的事,有何打算?” 武英侯身处这一场动荡的中心,褚明珂以为还要些日子才能见到她,没想到武英侯昨日亲自来了一趟。出乎她意料的,武英侯与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话不多,看起来不太好相处。母女相见,没有两眼泪汪汪的场景,反而有种相顾无言的尴尬。 武英侯离开前邀请褚明珂回家,褚明珂没有立即答应。 沈南星如今提起,褚明珂知道此事无法避免,瓷白的面庞上现出苦恼之色:“武英侯看起来很是严厉,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沈南星放下吹得不再烫手的栗子,认真地告诉她:“不会,她很喜欢你,很想见你。” 不然,沉静从容的大长公主去见明珂前不会紧张得脚步都迈错,一如他当初从飞云谷出来,第一次去见她时那样。 “真的?”褚明珂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向沈南星,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认同。 随国这边的大局已定,她迟迟没有离开,无非也是想见一见生母。 对于这个没有印象的生母,她潜意识里是怀有些期待,临见了,却有些担忧,万一不是她期待的那样,还不如不见,留有一个美好的幻想也好。 大概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心理,想见却不敢见,一时间里,她缺了些勇气。 沈南星知道姑娘的担忧,伸手将人往怀里带,声音低低的,落在她耳畔:“明珂这样可人,没人不喜欢。” 紧接着,姑娘传出一声惊呼,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他腿上。 “师兄……”气氛突变,褚明珂不满地嗔了声,微垂螓首,精致的芙蓉面埋入他的胸膛。 她自是知道师兄说的可人是什么意思。 在此避居这几日,师兄在其它人面前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在她面前却像换了个人,臊人的话张口就来,让人脸红心跳的举动说做就做,还总在她被惹得意识涣散时追着她问喜欢不喜欢。 洒落在颈间的俞发灼热,褚明珂意识到不妥。 她伸出莹白的双手,撑开他的胸膛想要远些,双手反被他捉住叩在腰后,被迫挺起胸膛。他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姿势,总是这样…… “师兄……”姑娘软软的嗓音里带着娇意,想要师兄怜爱些,却听见他好听的嗓音自耳边一路向下:“到时我陪你去。”接着,腰间丝绦被解,温热裹住随呼吸起伏的柔软。 姑娘又羞又怯,去推身前之人,手上却没什么力气,这一推不光没有丝毫警戒的作用,反而多了欲、拒还迎的意味。到后来,却不知哪里出了错,明明要拒绝的,最后却忍不住软了身,心间轻、颤不止。 褚明珂窝在他怀里幽幽瞪他。 “明珂不开心?”沈南星倾身替她拢起衣衫,两人的距离重新被拉近,呼吸纠缠在一起。 褚明珂轻咬下唇暗恼,虽然喜欢与他亲近,却总是这样轻易就被带偏,也该让她占几回主导的。可他的眸光过于缱绻,褚明珂说不出责备的话,说到底还是她没用,一到那时便忘了要占主导。 于是,到了唇边的埋怨变成情人间的呢喃。 沈南星扬唇,气息落在她的耳畔,显得缠绵而亲密:“可是明珂喜欢。” 不消片刻,褚明珂便彻底失了力气。 眸光触及姑娘迷乱的眼神,沈南星蛊惑般地哄她:“喜欢吗?” 自是喜欢的……可这也太令人害臊了,褚明珂垂下头,轻轻嗯了声。 沈南星深不可测的眸色再添幽深。 “师兄,我……我……”褚明珂支支吾吾,害了事,想去换衣。 未尽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化作一声嘤咛,她被绵密而悠长的吻缠住,走不开,也不想走开。 ** 一夜荒唐的梦后,褚明珂红着脸睁开眼。她也太没出息了,白天舍不得与师兄分开不说,夜里竟会缠着师兄……褚明珂捂脸。 苏叶听见动静后走近内室,见她脸上与耳上泛着不自然的红,心揪了起来,关切地问:“小姐您醒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褚明珂不敢面对苏叶的眼神,心虚地翻了个身,脸朝里回苏叶的话:“我没事,我缓缓后再起。” 苏叶不疑有它,转身去给褚明珂准备今日的穿戴与洗漱用品。她一边忙活一边告诉褚明珂:“小姐,武英侯来接您了。” “什么!”旖旎的心思全无,褚明珂惊得从床上坐起,急急地问苏叶:“她怎么来了?” 昨日给了武英侯答复,答应今日去她哪里过年,等收拾妥当了,她自然会去的。 苏叶如实回答:“武英侯一个时辰前便到了,她先是问了婢子您的作息,得知您一般这会才会起床,便让婢子先不叫您。” 褚明珂任由苏叶服侍她穿戴,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苏叶手脚麻利地忙活着,回褚明珂的话:“在堂屋呢,由沈公子陪着说话。只不过……”苏叶欲言又止。 褚明珂看出苏叶的纠结,催促她:“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苏叶的眉间多了分忧色:“婢子听丁全说,武英侯与沈公子似乎聊得不太愉快。” 褚明珂惊讶,秀眉蹙在一起,难道他们二人之间有她不知道的矛盾。 “他们谈了些什么?” 苏叶摇头。 褚明珂催促苏叶快点,她得去看看。 她有私心,爹爹也好,生母也好,师兄也好……她希望所有她在意的人都能愉快相处,不希望看到他们间的任何两人有冲突。 洗漱完毕,褚明珂径直前往武英侯与师兄所在之地,甫一迈进堂屋,两人也发现了她。 褚明珂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他们分座次坐着,俱是神色如常,脸上甚至挂着笑,半分看不出争执过的迹象,褚明珂揪了一路的心微松。 待对上武英侯柔和的眼神,没来由地,她的心底仿佛被人轻轻触了下,有些犯软,认认真真地和她行礼:“武英侯。”即便没怎么相处过,也不熟悉,但这是赐予她生命之人。 察觉到褚明珂的称呼,武英侯肃静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她很快恢复平静。 当初求的不过是她的平安,女儿如今好好地站在她面前,亡夫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何况来日方长,她们母女还有许多时光,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武英侯掩去眼底的波澜,起身扶起褚明珂,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温柔:“我们回家。” 第71章 褚明珂有些动容,既然已经决定随她回家,她没再纠结,利落地答应好。 武英侯话不多,但亲自将她领向她来时坐的马车。一直在她们二人身后没有说话的沈南星快步走到褚明珂身侧,温声告诉她:“我过几日去找你。” 褚明珂下意识地扯住沈南星的衣袖,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师兄不是说好陪我的么?” 武英侯的眸光落在褚明珂的手上,蛾眉微蹙。 褚明珂满脑子都是沈南星突然变卦一事,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不悦,沈南星却注意到了。他看了武英侯一眼,客气道:“请容我与明珂说几句话。” 武英侯目含警告,看着褚明珂的后脑勺,无声颔首。 沈南星将褚明珂拉到一旁,轻声道:“今日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你们母女难得团聚,我一个外人在场不太合适,等过了这几日,我就去找你。” 褚明珂意识到,师兄突然改变主意,定是与武英侯与他说了什么,她看向武英侯的方向,拔高了声音:“师兄不是外人。” 沈南星心里感动,姑娘能为了他在武英侯面前力争,可为了今后能长长久久、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他不希望姑娘与她母亲起冲突,不能仅凭感情用事。 沈南星压下心底的情绪,扯起嘴角,用轻松的语气说:“按随国的规矩,我只是个尚未与你成亲的准女婿,还没有资格陪你们过除夕。若我今日非要跟过去,只能当个赘婿了,还是说明珂急着让我今日就入赘?” 师兄笑话她,褚明珂顿时好不自在,谁让他入赘了,瞪他一眼,垂眸,嗓音软软的,似在撒娇:“我知道了师兄,我等你,你……你早点过来。”她也想与师兄亲事圆满呐。 说完,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登上马车。 武英侯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见女儿娇若桃花,唇角还挂着笑,知道他按照约定没有乱说话。 武英侯深深看了眼沈南星后登车,带着人扬长而去。 出乎褚眀珂意料的,她们回的既不是武威侯府,也不是长公主府,而是裴府。 见褚眀珂盯着裴府门楣上大大的两个“裴府”二字出神,武威侯在身侧波澜不惊地开口:“世间再无武威侯,只有裴夫人与大长公主,你便是我们裴家唯一的女儿,裴锦心。” 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裴锦心。 不等褚眀珂有太多情绪,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从门内走出,亲昵地同大长公主打招呼:“姑母。” 褚眀珂望着与大长公主有着同款凤目的男子,猜测这是哪位王爷或皇子,却听大长公主蹙眉:“你不在皇宫里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又见褚眀珂满脸疑惑地望着来人,面色平静地向她介绍:“这是你皇帝表哥。” 褚眀珂呆在原地,随国皇帝跑来这里与她们一起过除夕? 虞煦知晓自家姑母天塌下来不动声色的性子,瞧着两人间偌大的一条鸿沟,体谅小姑娘初到陌生地方的不安与局促,冲褚明珂绽出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表妹好,先进屋吧。” 褚眀珂想起应该给他行个礼。 虞煦先一步虚扶住她:“表妹不必多礼,一家人不讲这些。” 离了皇宫,虞煦变成从前那个与大长公主最亲近的人,他扶住大长公主往里走,同时向她认真解释:“姑母不必担心我出宫的事,我只在今日休息一天,明日起会继续为休朝后的复朝做准备,不耽误正事。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不多,如今就算被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说完,回头褚明珂微笑着示意褚明珂跟上。 入了府后,大长公主带褚明珂去拜祭她从未谋面的父亲,望着灵位上裴世炎三个字,褚明珂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陌生却又觉得有些什么纽带悄无声息地连上,但她没有太激动。 一转眼,却见大长公主眸光闪动,紧抿的唇在颤动着。再看时,大长公主恢复了清明,温柔地看着灵位的方向,仿佛前头站着她心爱的人,褚明珂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她说:“我把女儿带回来了,她被照顾得很好,你安息吧。” 说完,她微微仰头,眼泪从腮边无声滑落。一直跟着服侍的青柠见大长公主如此,红了眼眶,捂着嘴落泪不敢发出声音。 褚明珂想起师兄调查过的大长公主的这一生,母亲早逝,身为公主却不受宠,幼时与兄长在吃人的皇宫里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觅得良人,没过几年幸福日子又遭大难,往后近二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一的女儿不敢见,怕连累她,全靠复仇的信念支撑着。 也不怪她寡言冷淡,不懂表达温情了。这样的母亲令她心疼,不知不觉,泪盈了满脸。 虞煦见母女俩各自伤心着,难得团圆,却互相不理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吩咐了青柠照顾大长公主,带了褚明珂出去。 出了祠堂,虞煦给褚明珂解释:“姑母不是不理你,她只是不太懂得表达。” 褚明珂垂着头,掏出帕子擦眼泪,声音里带了鼻音:“我知道的,师兄都告诉我了。” 虞煦好奇褚明珂除了初见他时有些惊讶,之后似乎忘了他是个皇帝,言语间大方自然,仿佛只当他是个普通亲戚,不禁好奇:“你就这样跟我出来,不怕我坑你?” 褚明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将帕子收起,不慌不忙地开口:“师兄说您是聪明人,你不会害我。” 褚明珂说的是实话,虞煦潜入京都后,私下约沈南星见过一面,两人就随国与梁国的战事,以及大盛那边的情况聊了不少。 沈南星心知这对表兄妹迟早会见面,将见面后的结论告诉了她。 虞煦闻言神色一哽,这算什么评价。沈南星猜到了,姑母对表妹有愧疚心里,想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呵护着,不会轻易让她再回大盛。 沈南星为了能抱得美人归,也是够拼的,话里话外拿条件诱自己助他。 更有意思的是,照他的态度与小姑娘张口闭口都是师兄的情况来看,这两人倒是很相信彼此。 有多信任,他也很想知道。 虞煦看了看时辰,对已经收拾妥当的褚明珂说道:“还有些时间,我带你去个地方。” 褚明珂心里想,大长公主难得失态,需要些时间释放情绪与平复心情,她此时过去并不妥当。 而虞煦在裴府如入自家院子般自然,他们俩是真正的姑侄情深,由他领着自己四处看看也好。 两人很快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虞煦示意给他行礼的仆从起身,不紧不慢地同褚明珂介绍:“这是姑母与姑父婚后住的院子,姑父去后,此地成了裴府里的禁地,世人皆以为姑母怕睹物思人才不让人靠近,其实这里面藏着她的秘密。” 虞煦引她:“你进去看看。” 褚明珂一来相信沈南星的判断,又见仆从们见到他们二人来此地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想来大长公主不介意他们来此,于是提起裙摆走进去。 东边的正房内,木质的衣架上,挂着年轻男女的同色衣衫,料子旧了,款式也有些老,静静地交叠在一起。对着窗的书案上,翻了一半都兵书摊开着,纸张泛着黄;书案另一头,擦得锃亮的剑,似乎是想被出门了的男主人再次提起,泛着冷冷的光。 床榻上两只绣着并蒂莲的枕头无声地躺着,褚明珂的鼻间涌起一阵阵酸,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剑鞘旁躺着只上了年头的拨浪鼓,褚明珂好奇地拿起转了下,寂静的屋子里想起清脆的声响,响声越过窗下的红色小木马上,飞出窗外。 褚明珂感慨万千,父亲去世前并不知道她已经到来,裴府自她以后没有孩子出生,这是母亲在想念她时准备的,思及此,泪盈满了长睫。 褚明珂低头拭泪,虞煦引她去西边的房间。 这是一间布置得精巧的女子的闺房,女子所用之物应有尽有,最引她注意的,是屋内并排陈列的四个柜子。 褚明珂好奇,虞煦告诉她可以打开。 褚明珂挑了最左边那个打开,黄花梨制成的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女婴所用之物,从头到脚应有尽有。褚明珂拿起一件婴儿贴身穿的小衣服,料子因为上了年头不再柔软,针脚仍然看得清楚,深一脚浅一脚的,绣娘的手艺似乎不太行。 褚明珂心底的弦被人弹了下,有些崩不住,顾不上虞煦在场,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虞煦的神情也很克制,对上褚明珂询问的目光,认真地告诉她:"柜子里的这些,都是姑母亲手为你缝制的,从你满月到成年,姑母估摸着你的身量做的,从头到脚,一个季节两身……她这些年去不了别的地方,靠这些打发时光。" 褚明珂捂住脸泣不成声,虞煦默默退到院中。 屋里没了旁人,褚明珂不再克制情绪,尽情宣泄出来。 她小的时候几乎是抱着药罐子长大,虚弱不堪的时候总是羡慕别的孩子有娘亲陪,摔倒了也有娘亲吹吹,她却连娘亲的面都没见过。 她听大人说去世后的亲人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病得厉害的时候求爹爹,您别留我了,我去见娘亲也挺好的。 爹爹含着泪告诉她,明珂乖,明珂要坚强,明珂会好起来的。她实在难受得不行了,拒绝吃药哭着喊着要见娘亲,爹爹罕见地发了脾气,告诉她娘亲生下她不容易,小小年纪去见她的话娘亲会伤心难过的。 她不想娘亲伤心,也舍不得爹爹孤孤单单一个人,闭着眼睛喝下那苦到骨子里的药。 几个月前她才知道娘亲并没有死,而是为了复仇大业将她抛下,虽然她有苦衷,也情有可原,但也清楚,她们母女大概就这样了,互相体谅,但没有感情,无人时想想,年幼时对她的那些想念也甚是可笑。 直到看见那间闺房,那一身身衣裳,那越发精湛的绣工……她才知道母亲对她的感情一直都在的,只是母亲没有机会表达,她也没有机会发现。 直到屋内的哭泣声渐渐止了,虞煦罕见地仍在纠结,他这一剂药是不是下得太猛了,应该找个更好的机会慢慢来的。 却听见房门口俏生生出现一道身影,眼眶仍旧是红肿着,目光却很清明:“我的丫鬟在哪里,你帮我派人将她叫来。” 虞煦惊讶,小妮子终于不哭了,可她这使唤人也太熟练了吧,他乃随国堂堂大将军……不,堂堂皇帝,她平日里也这样使唤沈南星吗? 视线落在姑娘肿成桃子的眼睛上,虞煦心道罢了,不与哭哭啼啼的小妮子计较,唤来附近的丫鬟,让她去请苏叶。 第72章 苏叶很快被人带到褚明珂跟前,服侍褚明珂在大长公主命人给褚明珂收拾出来的望月阁梳洗,褚明珂叮嘱苏叶:“师兄说过几日会来找我,你让丁全机灵些,让他多注意着些。” 苏叶连声应好。 梳洗完毕,守在外头的丫鬟前来来报:“小姐,大长公主来看您来了。” 褚明珂起身去迎,只见大长公主神色如常,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只不过换了身衣裳。 大长公主是得了虞煦的信后过来的,说小妮子情绪很激动,见褚明珂平静下来,心里放松不少。 多年间在他人的眼皮底下活着,她已不相信他人口里的关心,也不敢去在意的人,但望着女儿微肿的眼眶,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怎么样?” 这是第一回 收到母亲亲口说出口的关怀,褚明珂掩去喉间涩意,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无妨的,多谢母亲为我做的一切。” 母亲与曾经的师兄一样,不爱说话,但她爱她在意她,既然她不习惯表达,那她就主动些。 一声亲昵的母亲落入大长公主耳里,大长公主的眼底掀起了波澜,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褚明珂再叫了她一声母亲,声音变得哽咽:\"好孩子。\" 但想起她做的那些衣物被褚明珂看见了,有些不自在:\"我的手艺不太好,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我让人给你做。\" 褚明珂暗舒一口气,母亲比她还局促呢,她亲昵地挽起大长公主,真心实意道:“母亲给我做的我都喜欢。” 一旁的青柠见母女俩难得亲昵,替大长公主高兴,再次红了眼。 大长公主一向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幸得女儿不怪她这些年不管不稳,问,今后定要好好补偿她。 接下来是吃团圆饭,虽然只有大长公主与褚明珂,再加一个虞煦,但这一顿团圆饭吃的大长公主无比满足,这是裴府十年前最热闹的一次团圆饭。 她不善言辞,一个劲地不声不响给褚明珂与虞煦夹菜,两人知道大长公主高兴,且盛情难却,只能硬着头皮吃。 最终的结果是,褚明珂是在苏叶的搀扶下去离开的,回到望月阁,褚明珂连动一动的想法都没有,只想躺着。 苏叶手脚麻利地替她整理衣裳,见褚明珂神色恹恹的,抿唇笑道:“这回您哄得大长公主高兴了,可长期这样下去于身体是无益处的,不如下次和她说清楚。” 褚明珂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 苏叶愣了下,原来小姐不是为吃撑了再烦恼,随即笑了:“沈公子那么能干,定然好好的,您且安心等着就是了。” 褚明珂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 另一边,虞煦吃完团圆饭后要回皇宫,大长公主找他说话:“如今朝堂局势已经明朗,按部就班做就行了。一晃你如今已经二十有五,就算你自己不急,等开了朝群臣也是要提的,该早做考虑了。” 闻言,一向在外人面前极有魄力的虞煦顿时有些不自在,“您说得有道理,可我前些年一直忙着练兵打仗,又因为身份特殊朝不保夕的,压根没有精力考虑成亲生子的事,此事还得麻烦姑母替我操心了。” 大长公主问他:“你觉得你表妹如何?” 虞煦大吃一惊,按住想要惊呼的心,平静地问:“您想将表妹嫁给我?” 大长公主认真地回答:“没有谁比你更让我放心。” 虞煦的心猛颤了下,这样一来姑母的确是放心了,他却不安生了。虽说他没期待过娶个两情相悦的妻子,但同榻之人至少得目标一致。 表妹心里人了,不合适。 为何姑母会骤然做出这个决定,难道是因为她不知道表妹心有所属? 脑中的念头飞转,虞煦不动声色地问:“我倒是没意见,只不过嫁娶乃是大事,咱们得先问问表妹她是否愿意,在大盛是否有通家之好,没得委屈了表妹。” 这番话既表明了态度,又表现出了对女方的体贴,明知道女儿与沈南星关系不一般,大长公主也不好直接作下决定,只说要再考虑下。 虞煦顺利离开。 大长公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变得幽远。她在被软禁时,沈南星曾经去见过她,给他带了封褚景桥的亲笔信。 褚景桥在信里说,终于没有辜负她当年的嘱托,明珂平安长大,他得以顺利还卿明珠。 他还说,明珂与沈南星之间有些纠葛。明珂心仪沈南星多年,沈南星却不曾回应,目前看来沈南星醒悟了。但他仍希望她能提醒明珂,做重大决定之前务必考虑清楚,先弄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他能不能给,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答应。 读完信,大长公主有种自愧不如之感,褚景桥处处为女儿着想,对她的女儿视若己出 。他能为女儿考虑得这样周全,她身为母亲的自然也不能落后,沈南星之前对不住女儿,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再犯,等女儿多接触些人就会明白,他未必是最好的。 ** 褚明珂因为吃多了身子犯懒,原本打算只是小憩,结果憩了一个半时辰,导致陪大长公主守夜至凌晨后仍然神采奕奕。 大长公主看起来有些疲惫,褚明珂十分有眼力地起身告辞,回到望月阁后,苏叶伺候她洗漱,之后,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苏叶原本陪她熬着,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褚明珂便催了她去休息。 左右睡不着,褚明珂干脆披衣下床,秉烛来到窗边,心里有些闷闷的,索性推开窗透气,外头夜色茫茫,心里升起来茫然之感。 师兄这会在做什么呢?是进入了梦乡还是与她一样无眠?他什么时候会来找他?今夜会不会来? 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想最后一个问题,褚明珂自嘲地笑了笑,分开前师兄说的是过几日后回来找她,今夜当然不会过来。 阵阵凉意落在这身上,褚明珂瑟缩了下,还是回床上躺着去,至少暖和些。 伸手关着窗,窗棂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握住,看清从窗户前的那张脸,褚明珂的心扑通直跳起来,眉眼里的喜色怎么也藏不住:“你怎么来了?” 沈南星也没料到这么顺利就见到了姑娘,也露出会心的笑,将窗户开大了些,利索地翻身近屋。 沈南星轻轻地掩上窗户,吹灭姑娘放在窗边的灯。 浓浓的黑暗突然扑入视野,褚明珂有些不适,本能地想要去抓些什么,手却被一双冰凉却有力的手握住,人也被他压入怀中,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这回没有丁全策应,我担心被巡视的护卫从窗户上看到我的影子,只能委屈明珂了。” 才不委屈呢,褚明珂心道,有他陪伴哪有委屈。但大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他的怀抱好结实,好安心,他呼出的气体好热,痒痒的。 褚明珂抿着唇,伸出手臂怀抱在他的腰上,声音里带着情人间的呢喃:“师兄怎么过来了?” 感受到姑娘的依恋,沈南星的心里也暖暖的,为了溜进来而在外头苦等时经历的寒凉根本不算什么了。但他方才注意到姑娘穿着单薄,担心从外头带来的凉气传到她身上,沈南星打横将姑娘抱起,走向床榻。 “师兄……”褚明珂低呼,褚明珂慌乱中伸出双手揽住沈南星的脖颈,紧张的同时又有些期待。 直到被他放在床榻上坐好,身上被他用被子牢牢裹住,褚明珂尴尬得脚趾都蜷缩起来。是她想多了,师兄没有亲吻她的打算。 念头一转,她很快原谅了自己,这都师兄的错,近来稍微离得近些,他总会抱着她亲密一番,她都习惯了。 幸好如今是深夜,师兄看不出她的表情,褚明珂红着脸自个开解。 沈南星不知她心里的百转千回,在她身侧坐下,无比自然地将人揽在怀里,笑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难道是在特意等我过来。” “哪有……”褚明珂脸上的热意未消,虽然这样期待过,但也不能承认呐,多没面子。为了证明没有等他,褚明珂定神,将白日里吃多了睡多了的来龙去脉告诉沈南星。 “哦。”沈南星在夜色中轻笑。 母女俩相认后相处良好,他便放心了,沈南星逗她:“我之前不是说过,明珂这样可人,没有人不喜欢的。” 听他提可人二字,褚明珂刚刚平静下来的面庞再起潮、热,她太知道师兄口中的可人是什么意思了,就是……他用行动教她,她的身子柔软可欺呗。 话音刚落,果然有湿热的气息落在颈后,褚明珂的心微微提了下,那湿热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纠缠着往下。 又猜错了,褚明珂恨不得捂脸,原来只是因为夜深又没有点灯,说话才离近了些,她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自我警告一番后,褚明珂再次庆幸这是在夜里,他看不见。故作镇定地开口:“你不说说过几日才来找我的么,怎么今夜就过来了?” 沈南星心里苦涩,大长公主不待见他,要他拿出些行动来证明,长公主说不能让她为难,他也正有此意。 沈南星故作轻松开口:“我自然想日日夜夜都能见到你,只不过手头上有件紧急的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这几日恐怕不能来找你了。我又担心你着急,所以提前来告诉你一声。最重要的是,子时过后便是新年,就算什么原因都没有,我也想第一个见你。” “哦。”褚明珂仰头回望沈南星,虽然没有光线,她觉得她能看懂他眼里的情意,喜欢的,周身暖融融的。 褚明珂翘起嘴角,心里有好多话想告诉他:“你知道吗?我今日见到了随国的皇帝,也就是我那表兄,他和我想象中的一样都不像,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压根就不像个皇帝……” 沈南星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唇边一直挂着笑意。她说的未必事事与他相关,他却觉得悦耳极了,只要是她的所见所闻所感,他都很喜欢听。 突然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妙不可言,不在于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而在于说话的人是谁。他的身边是她,胸膛里便是满的,庆幸极了。 黑暗中,沈南星默默盘算着,她在被中裹了许久,身子定然已经回暖,而他身上的寒气也都散了。 沈南星的眸光闪烁了下,突然轻轻唤了声:“明珂。” 褚明珂正懒懒地偎着他,天马行空地说着,突闻他好听的声音落在头顶,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唇上迎来他的温柔,克制却热烈,无人再开口说话,无边的情意缱绻,在静静的夜色,流淌着,纠缠着。 第73章 除夕夜后,褚明珂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沈南星,知道他有正事要忙,所以一心一意陪大长公主。 新皇登基,大长公主居功至伟,且她与新皇关系亲厚,京都各世家都将目光汇在裴府。 很快,大长公主与已故的裴大将军有个女儿在世、且裴大小姐之前养在大盛的消息不胫而走。又过了半日,裴大小姐样貌好,家世好,性子温和且尚未婚配的消息传入各世家。 一时间里,众夫人纷纷来给大长公主拜年,褚明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各位夫人眼里的香饽饽。 身在裴府,又有心让大长公主高兴,褚明珂事事听大长公主的,突然忙碌起来,天天都在替大长公主招待随夫人们前来的年轻的公子小姐。 这日陪大长公主用了晚膳,褚明珂回到望月阁,懒懒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苏叶进屋,褚明珂掀起眼皮看她:“丁全那里打听得如何了?”总觉得裴府过于热闹,她不知如何和大长公主说妥当,索性自己私下打听。 苏叶斟酌了一路,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大长公主似乎在为您物色夫婿。” “什么!”褚明珂猛地睁大眼,从榻上坐起,“为何这样说?” 苏叶回答:“丁全查了,近日随各位夫人来府里的公子都是京都里较为出色的子弟,都未婚配,这个可能性最大。” “不会吧……”褚明珂迟疑,既然母亲老早就在关注她的行踪,她与师兄之间关系匪浅这一点定然早就有人告诉她,母亲怎会不顾她的想法贸然行事。 褚明珂起身,为了避免误会,决定去找大大长公主谈谈。 苏叶麻利地替她整理衣衫,主仆俩出门,刚走到门口,遇见大长公主身边的心腹女官青柠。 青柠笑眯眯地问她:“大小姐要去哪里?” 褚明珂说要去找大长公主,青柠笑道:“我正是受大长公主的命令来的。”她拿出三张帖子递给褚明珂,“这几家是裴家的世交,家中有小辈与您年龄相仿,大长公主怕您在府里无聊,便替您应下了邀约。她说,若是碰到投缘的,可以放心结交,若是谈不来也不打紧,您觉得自在舒服便好。” 褚明珂暗舒一口气,原来母亲是在操心她交朋友,并非让她相看。 于是,接下来几天褚明珂便听了大长公主的话,按帖子上的日期一一去拜访,回访的结果是她有些苦恼。 本来她只是与那几家店姑娘在来往,来往着来往着,她们都兄弟也来参与她们的活动,因为是世交,这似乎也无可厚非。可总觉得那些子弟们在献殷勤,她不喜欢这样,很想告诉他们不必如此。可对方表现得也不是特别明显,万一她想多了呢,岂不是一场笑话? 今日又接到了兵部周侍郎的孙子孙女的邀请,褚明珂愁得很,要是师兄在就好了,可以和他倒到苦水。 好想他……褚明珂秀眉蹙起,神色恹恹趴在桌上。 苏叶从外头进来,面带喜色,带回来一封信:“小姐,沈公子来信了。” 褚明珂喜出望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看起来,他说两日后回来,还约了见面的地点,对两日后的见面抱有极大的期待。 ** 大长公主房里,青柠不紧不慢地替大长公主揉肩,问她:“大小姐目前并不知道您在替她物色夫君,只当那几位公子是世交在走动,是否需要向她挑明。” 大长公主拢了拢眉心,也很纠结。 派出去的人汇报,女儿似乎对那几位公子的献殷勤毫无知觉,不知是她太过迟钝,还是压根一心只有沈南星故而看不到别人。 若是挑明,她能预见母女之间的争执。可她就是想让女儿知道,世间的好男儿不止沈南星一个,想让她多与人接触些,让她知道好男儿不止沈南星一个。再者,她若看中某人,留在随国就再好不过。 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这一招似乎效用不大。 青柠又道:“西边传来消息,沈公子用了一个极为激进的法子,提前将情办妥,目前已在回来的路上。他那里,是否还需做些什么?” 大长公主毫不犹豫地开口:“拦住他些,让他多逗留几日。” 青柠得了命令,回头去安排。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两日后,褚明珂迟迟没有等到沈南星出现。 她派人去沈南星之前落脚点地方看了几回,除了看门的仆人在,林谨他们也音信全无。 褚明珂眼中失踪了的林谨回到密道,问面色苍白的沈南星:“少谷主,褚姑娘来了几趟,失望得多了,难免会产生误会,能否将实情告诉她?” 沈南星喘着气回答:“不必,再过两天便好,我这伤便不会再碍事。”既然答应了大长公主不让她担心,自然要说到做到。她若见到他现在的样子,必定会起疑心,疑心大长公主为难他,到时她该为难了。 惶惶不安过了几日,褚明珂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除了周公子外,大理寺卿王大人的嫡次子,以及张翰林的长子都在邀请他同游,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们的意图了。 褚明珂决心和他们说清楚,然后再找大长公主表明态度,不要再给她介绍新的世家子弟认识了。 师兄的下落不明她很担心,她得好好和母亲说说,然后求母亲帮她找到师兄。 褚明珂没有精力和周公子他们一一说明,索性将人约在一起。 到了约定的地方,褚明珂没有看见前来相看的周公子他们,却看到个气定神闲的沈南星杵在那里,背对着她站着。 褚明珂漂亮的眸子有泪意涌出,突然没人音信,真让人担心,担心他出意外。褚明珂往前走了两步,见他好好的,又生生止住脚步,他竟然连个消息都不给她,真生气,现在不想理他。 褚明珂扭头就走,琢磨着换个地方和周公子说清楚,至于沈南星这里,先躲开他几天,也让他尝尝突然失去音信的滋味。 沈南星听见动静回头,可她明明看见自己却转身就走,知道她生气了。这是他们和好后她第一次生气,沈南星有些心里没底,追上去:“你来了。” 去路被拦住,褚明珂哼了一声,眼圈红红的看向别处,就是不看他。 沈南星心疼不已,但她此时一副不许碰我的架势,他不敢乱动,从怀里掏出一包玫瑰酥饼,捧到她面前:“这是我在你爱吃的那家买的,你尝尝。” 褚明珂冷冷瞥了眼油纸包,想起临出门、和途中收到的消息,王公子突然身体不适、张公子突染疾病,原本该在此地的周公子不见踪影,而不该出现的沈南星却出现在这里,褚明珂顿时有了猜测:“是不是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闻言,沈南星心里高兴,不愧是他的姑娘,一下子就想通了,脸上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 褚明珂见他做了这种缺德事竟然还笑得出来,瞪他:“你又用毒害人!” 什么叫又!沈南星有点不高兴,他之前又没有对他们下过手,她误会他。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与九死一生后同她重逢的喜悦相比,那点生气压根不算什么。 再说了,是他失约在先,她本该生气,不能与她硬碰硬。 沈南星软化了语气,看起来有些无辜:“那不能算毒,只是帮他们排除体内的废物,若真因为这个出事,只能说他们身子太弱,不是良人。”末了,补充了句:“不想看到他们缠着明珂。” 他竟然吃这种醋,褚明珂无言。想到好不容易约齐周公子他们,他来这一出,回头母亲知道了,该说他行事没分寸。 褚明珂气愤地看着他:“你这样能解决问题?你能将全天下的男人都毒死?” 听到她提到解决问题,沈南星的心雀跃起来,姑娘虽然在生气,但还是向着他的。再开口时脸上不觉仍带着笑容:“失约的确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能消气,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褚明珂想起她应该生气,没好气道:“不要避重就轻,你既然不满母亲的做法,为何不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你总是故作主张。” 这个帽子太大,沈南星不敢认,连忙收敛了笑意,认真地告诉她:“我并非并非自作主张,只是这事于你我而言关系不大,没有必要让你跟着操心。我这样做也并非是不满你母亲的做法,实际上你误会了,这与你母亲的正事有关,我们商量过的,她有安排。” 他一口气毒倒三个母亲特意给他挑选出来的才俊,却说母亲知情,还说这其中另有深意,褚明珂依旧沉着脸,怎么想都不对劲,“我不信。” 沈南星知道哄骗不了她,也时候与大长公主摊牌了,道:“等我们一起去见你母亲你便会信了,我若要与那些世家公子排队,她定能让我排在最前头。”他这次能顺顺利利地出现在明珂面前,大长公主的态度已经明了。 “可……”她不想见你啊,褚明珂满脸纠结,她不傻,母亲若是满意师兄,便不会让那些人追求她了。 沈南星看出来姑娘的心思,替她拢起耳边的碎发,眸色温柔:“天下很多母亲都一样,嫁女儿时会万般不舍,他并非不满意我,只是因为舍不得你,那些都无可厚非。你母亲本是重情之人,见到你我这般情深义重,会祝福我们的。” 褚明珂沉默,她能感觉到母亲想将她留在随国的心情。母亲让她与随国优秀的男子接触,却不勉强她,也不提非要她嫁给其中某人,大概是想让她多见些人,不要将目光放在沈南星一人身上。 可越是如此,她越清楚沈南星对她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她不可能再看别人。 总让母亲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妥,是时候与她说清楚了。 褚明珂掀起眼皮看沈南星:“你随我去见母亲。” 沈南星乐得前往,“好。”说着去牵她的手。 手却被她拍开,姑娘冷冷地看着她:“失约的帐还没同你算。” 沈南星连忙解释。褚明珂听说沈南星这段期间失踪不见,是因为在与大长公主的人做大事,不方便露面,也不便留信息。姑娘家总是心软,褚明珂一听他有苦衷,被他好声好气求了许久,且大半个月不见,他都瘦了一圈,选择了原谅她。 等到了裴府,沈南星恭恭敬敬地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也客气地招待了他。大长公主支开褚明珂,留下他单独说话。 褚明珂见两人说话客气,母亲也难得随和,心里又犯起了嘀咕。难道她真的错了,这两人的确有正事在处理? 目送褚明珂离开后,屋内只留下二人,大长公主不紧不慢道:“你出手倒狠。” 沈南星知道大长公主说的是他将那几位公子毒倒一事,不卑不亢地说:“我若是做不到这些,您便不会允许我出现在您面前。” 大长公主的眼神眯了眯,“哦?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沈南星道:“您这回给我设置的考验,其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一方面是测试我对明珂有几分真心,二则也是看我是否有护住明珂的能力。我的诚意与能力您已经看到,望您能成全。” 大长公主静静看着他,的确,她给设定的考验是去刺杀二十多年前背叛他们兄妹的人,那人阴险狡诈,沈南星稍不注意便会交待在那里,他没有推辞,出色地完成了考验,诚意够了。同时,他不动声色地在京都三家同时下毒,却没有留下马脚,说明他有护住女儿的能力。 再着,他一直顾及着女儿的心情,整件事没有向她吐露半分,宁可被女儿误会,也没让她夹在自己与他之间为难。无论她将多少优秀的儿郎带到女儿面前,她也没有动摇过,既然都通过了考验,她也没有理由拆散。 罢了,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不再看沈南星,“你去找她吧。” 沈南星恭恭敬敬地给大长公主行了个礼,真心实意道:“谢谢您。” 之后,宫里来了道圣旨,封褚明珂为郡主。褚明珂和大长公主商量,在大盛她仍以褚家女儿的身份行动,免得引得别有用心的人的注意。 褚明珂心知应该对大长公主尽孝心,但褚家的人她也割舍不下,去留之间很是纠结。 大公主理解她,主动提出她应该先回大盛看看,说她毕竟是褚景桥养大的,他肯定希望能亲眼看她出阁。还说,只要她高兴,在哪里都好。 她与夫君因为身份与职责的原因,不得不与朝堂绑在一起,不得自在。夫君若还在世,定然也希望女儿能自由自在地生活。 褚明珂没有推辞,她也觉得她必须回大盛一趟,当初离开时不辞而别,爹爹一定很伤心难过,有些话得当面说。至于母亲这里,她会回来的。 回大盛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三,返程那日,沈南星来公主府接褚眀珂,褚眀珂想当面向大长公主辞行,却一直没有见到人。 大长公主的心腹女官青柠告诉褚眀珂:“大长公主说她这一辈子都在送人离开,这回她不忍送郡主,前路漫漫,郡主好生珍重,得空了回家看看。” 褚眀珂本就压抑着离愁,听了这话眼前模糊成一片,喉头哽得说不出话。 沈南星心疼不已,将人揽在怀里替她拭泪:“来日方长,以后还会再见的,你若想回来了,我便陪你回来。” 众人纷纷来劝褚眀珂,纵然千般万般不舍,终于止住泪,踏上了归程。 出城行了一段,林谨突然打马来到车旁:“少谷主,后头有一辆马车一直在追咱们。” 原本靠在沈南星身上闭目养神的褚明珂坐起,沈南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掀起车帘吩咐林谨:“你去看看。” 林谨让行在马车后的天一斋众人围拢马车,呈护卫之势,骑马去后方查看情况。 不一会儿,林谨回来汇报:“是裴府的人。” 马车内的沈南星与褚明珂对视一眼,不知裴府的人要做什么。 沈南星吩咐丁全停下,后头的马车很快追上来,车帘撩起,大长公主肃然端坐车内,投来一眼:“跑这么快做什么。” 褚眀珂闻言测首,又惊又喜,漂亮的眼里闪着光芒:“您怎么来了?” 大长公主勾了勾唇角,很快恢复沉静:“去大盛会老友,一起走吧。” 她口里的老友众人心知肚明,褚眀珂闻言忍不住找沈南星确认:“师兄我有没有听错?母亲要随我去大盛!” 沈南星微笑,宠溺地看着她:“你没有听错。” 褚眀珂事后才从青柠那里了解,大长公主原没有去大盛的打算,之所以改变主意,是沈南星提醒她,她没能参与褚明珂的成长,若能出席她的婚礼,褚眀珂会很高兴,大长公主于是改变了去拜祭驸马的打算,先陪褚明珂去大盛。 褚明珂辞行时没见到人,是因为大长公主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在驸马的灵前与他说心里话。后来做出来决定,便带了心腹与侍卫赶来了。 褚明珂觉得圆满极了,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那日,所有她爱的人都会在场。 只不过,镇远侯府却不会再圆满,途径云州,沈南星与褚明珂去见了晏青梧,从她那里得知,祁时安不在世了。 两人都很惊讶,褚明珂快人快语:“师兄不是将解药分给镇远侯世子了么,怎会如此?” 晏青梧重重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悲色:“南星给的解药的确送到了表哥跟前,可舅母深信南星会害大表哥,将解药泼了。没了解药,表哥没能熬过年关。”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南星咬牙吐出两个字:“蠢妇!” 褚明珂从未见过他用这样激烈的言辞评价过他人,连忙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紧攥的手在颤抖。 她不知沈南星与祁时安之间的纠葛,将目光投向了解内情的晏青梧。 晏青梧又道:“舅母直到大表哥去世后才知道内情,又惊又悔,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突然看破红尘,皈依了佛门。她当年害了沈夫人,如今亲手害死自己的儿子,得到了最大的报应,舅舅因为这些年的不作为落得家破人亡,也受到了报应。” 沈南星什么也没说,沉着脸离开。 褚明珂从晏青梧那里了解到,沈南星之所以情绪波动,是因为幼时与祁时安的羁绊。沈南星的母亲出事前,虽然定远侯夫人与老夫人不喜欢他们母子,大沈南星九岁的祁时安却一直待他很好,于沈南星而言,他是一位好兄长,将唯一的回魂草也给了沈南星。 褚明珂忘不了一直静静立在祁时安身侧的世子妃,她既是祁时安的未亡人,也该问候几句,褚眀珂向晏青梧打听世子夫人的处境。 晏青梧闻言露出哀伤的神情:“大表哥自知时日无多,亦深知舅母不喜表嫂,他不想表嫂余生被困在侯府,在陷入昏迷之前写下了和离书,表嫂与镇北侯府脱离了关系,已回了家乡。” 既然如此,他们倒不方便打扰了。 离开云州后,沈南星独自去给祁时安上香。那之后,他们并没有回云都,而是去了褚家的老家硕州,一来褚家的亲戚多在硕州,二来硕州离飞云谷近,议亲和办婚事都方便。 双方家长在硕州见面,褚明珂以褚家长女的身份出嫁,沈南星这边的家长则是林神医,没有告知定远侯。 沈南星说,在定远侯府的人看来,他早已是个死人,不必知会他,最重要的,他的婚礼并不需一位不负责任的父亲在场。 褚明珂对定远侯没什么好印象,自然是以沈南星的感觉为先;褚景桥与林神医知晓内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大长公主只要女儿高兴,自然也没有意见。 于是,本着早日玉成好事的原则,两人的婚事谈得极为顺利,婚期定在桃花绽开的季节。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两章就完结,明后两天上午九点更新。 第74章 飞云谷的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少谷主成亲,在操办婚礼时迸发了极大的热情,婚事办得热闹而盛大。整个飞云谷里喜气洋洋,无不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见证这场婚礼。 褚明珂在大长公主与褚景桥等人的祝福下出阁,由大长公主亲自交到沈南星手里。 入了飞云谷,拜了天地,掀了盖头,共饮了合卺酒,褚明珂被他密不透风的视线裹着,在观礼的人善意的笑意里羞红了脸,不敢与他对视。 不知谁大着胆子说:“新郎莫再盯着新娘子看了,外头的宾客还等着敬酒呢。” 清冷出尘的少谷主难得被逮着打趣,喜房里爆发出一阵热闹地笑。 紧接着众人便看到,一向肃整疏离的少谷主丝毫不恼,大大方方任众人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见他弯腰轻轻对新娘子说:“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又有人道:“新郎倌好自觉,怕不是个怕妻管严咯。” 又是一阵爆笑。 喜娘见闹得差不多了,笑盈盈地催促众人离开,“好了好了,诸位都随新郎倌去喝喜酒吧。” 在一片贺喜声中,人群随着沈南星鱼贯而出。热闹的喜房恢复寂静,房内只留下苏叶陪伴,褚明珂一直挺得直直的腰杆懈下。 苏叶望着她厚重的凤冠霞帔,拿了个大红引枕置于褚明珂的腰后:“小姐,少谷主之前交代过,在他敬酒时让婢子先伺候您梳洗,您也舒坦些。”按大盛的习俗,合卺礼后,新娘子是可以先脱下嫁衣的。 “不用。”褚明珂揉了揉微酸的腰肢,唇边扬着浅浅的笑“不妨事的,休息一下便好。” 她知道师兄是心疼她,可她也知晓师兄多想看她穿嫁衣。方才人多,他都没有机会好好看,这嫁衣本就是为他穿的呀。 苏叶看出褚明珂的心思,抿着唇笑,伸手替她按揉后腰,好让她舒服些。 半个时辰后,胡元扶着不省人事的沈南星从席间出来,自责极了。 他低估了大家的热情,师父给大伙敬完酒后,来给师父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半个时辰不到,愣是把师父给喝倒了。 胡元叹了口气,新婚之夜醉成这样,师父会遗憾的吧。 身为徒弟,应该提前帮师父想好办法的。 走到无人处,胡元仍然正兀自感慨着,突然觉得肩上轻松许多,一转头,对上一双无比清醒的眼,胡元顿时瞪圆了眼:“师父……” 沈南星站得笔直,不紧不慢地整理被压得微皱的衣袖,清凉的嗓音比平日多了几分柔和:“你先回去。” 说完,胡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父迈着看似四平八稳,实则比平常快了接近一倍的步伐朝新房走去。 这…… 胡元在心里给沈南星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师父,不光早有准备,关键时候还会装醉,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 不多时,沈南星清和的声音传入屋内,原本正闲聊的主仆顿时打起精神。苏叶望了眼笑颜如花的褚明珂,笑眯眯地起身去开门,人却再也没有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大红色吉服的沈南星来到褚明珂面前。 在大红色的衬托下,原本看着轻轻冷冷的人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与妖冶,褚明珂咽了下唾沫,既兴奋又有些紧张,云袖中的手轻绞,柔声问他:“苏叶呢?” 沈南星上前,握住她不安的小手,坐身侧,故皱眉头却笑得温柔:“明珂好没良心,不关心夫君醉没醉,反倒只关心苏叶的下落。” “我没有……”褚明珂小声嘟囔,她紧张才没话找话嘛。 见他在笑,褚明珂惊觉到被打趣了,瞪他一眼后,却忍不住垂眸笑了。经他这一打趣,倒是不紧张了。 沈南星知晓她是个怕累的,见她穿戴着全套嫁衣等他,心里感动,眸色里带了怜惜,无比自然地伸手,替她去除庄重而繁复的头饰:“累不累?” 褚明珂按住他的手起身,俏生生地立在他面前,眸子亮亮、饱含期待:“师兄喜欢不喜欢?” 傻姑娘,沈南星的心像被一双温柔的手抚慰。 不忍辜负姑娘的美意,他握紧褚明珂的手,沈南星认认真真看了她一圈,将人圈在怀里,“我很喜欢,我会将明珂为我穿嫁衣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里,明珂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褚明珂翘起来嘴角,心满意足地顺着他手里的力气靠在他胸膛,不愧她坚持了这么久。 “我替你宽衣。” “不用了师兄。”褚明珂急忙制止,他们虽亲密,宽衣却还是头一遭。 纤手却被他有力的手握住,被拉住环在他的腰上,“该叫夫君了。” 说话间,头饰被他取下,亲吻落在唇边,耐心地哄,“明珂叫夫君……” 褚明珂乖顺地闭上双眼,“夫君……” 发簪被拔除,齐腰的青丝撒下,火红嫁衣被剥落……直到凉意落在肩头,褚明珂睁眼,身上只余下亵裤与诃子。 “师兄……”褚明珂嗔怪着捂脸,好不自在。 身上的这些由薄如蝉翼的轻纱制成,是昨夜入睡前母亲送来的,母亲含含糊糊地说女子新婚当夜穿这些。 她一个人偷偷试穿了,只在镜中看了一眼便面红耳赤。 “是夫君……”沈南星提醒她,幽深的眸光透过薄纱,喉结上下滚动。他将面前的人拦腰抱起,走向火红的喜床。 褚明珂红着脸,从指缝里偷看,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眼,想起昨夜在画册里看到的,他之前说的成亲了才能做的事,心里生了许多忐忑。 将头埋进他怀里,柔柔地道:“夫君怜惜些。” 沈南星的眸中有风暴涌动,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些。 褚明珂被他放在喜床上,如瀑的青丝铺了满枕,樱唇微张,曲线饱满,清纯又妖冶,让人移不开目。 第一次被人这样打量,褚眀珂不自在,伸着手去捂那些起伏,却是遮了上头又落了下方。 沈南星握住她的皓腕,轻轻地举过头顶,温柔地说:“明珂让夫君看看。” 褚眀珂软软地唤,“轻些……” 姑娘的呼唤如藤蔓一样,缠在沈南星的心上,他眸中的幽深又深了些。 愉悦过后,褚明珂回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原来这便是成亲后能做的事,是喜欢的,可他竟然会亲那里……太臊人了! 褚明珂垂着眸,支起柔弱无力的手,想要拉起被子将自己藏起来。 手却被他按住,带了欲色的眸光中情意不减,低沉的嗓音里饱含隐忍:“明珂不能不能不管夫君。” “怎么没管你了?”姑娘蹙眉,这话好没道理,撒娇似的嗓音里带了些委屈,都让他看了,他想做的都做了。 沈南星苦笑,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姑娘望着他,红润的面庞现出一片惨白,迟疑着不敢动。 却见他欺身前来,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他说:“明珂会喜欢的。” 是夜,红帐内情意无边,无一处不圆满。 第75章 褚明珂再挣眼时,天已经大亮,第一次以这种距离看他的睡颜,褚眀珂忍不住弯起唇角。 可想起给师父敬茶要迟到,褚明珂暗恼,扯开搭在细腰上的手,面上红了几分。 都是他闹得,不该都由着他的。 察觉到怀里的动静,沈南星悠悠转醒,慵懒的气息落在她颈肩,“醒了。” 褚明珂扭着身子要起床,小声道,“要迟到了。” 沈南星重新将手搭在她的腰上,往前凑了些,抵近她:“该叫夫君。” 又来,褚明珂白皙的面庞倏地敷上了粉,脑中满是昨夜的荒唐,不想理他,执意要起。 他再往前重新贴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颈后,轻笑:“师父去山里采药了,午间才能回来,到时敬茶便是。” 这一点褚明珂不怀疑,师父是个随性之人,便是连夜采药也不奇怪,他倒不至于拿这个骗他。心里放松,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 但她很快便放松不起来,危险还在逼近,褚明珂瑟缩了下,娇气地嚷:“我要沐浴。” 沈南星停顿了下,唇边的笑意无奈,想了想,轻轻在她圆润的肩头落下一吻:“好,我去给你准备。” 春日的晨间尚有些凉气,顶着她狡黠的目光,沈南星替她掖好被子,披衣下床。 苏叶早就在外头侯着,提前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得了沈南星的吩咐,很快收拾妥当。 沈南星支走苏叶,来到床边,“我抱你过去。” 不等她反对,身子已腾空,尴尬得浑身泛起粉,什么都没穿呐。情动时她很愿意配合他,如今清醒了却不愿与他这般毫无遮掩的相对着。 “师……夫君……别……”褚明珂不满地嘟囔。 “昨夜不还求着我?”沈南星贴近些,不怀好意地笑。 褚明珂想起迷乱时的胡言乱语,闭眼,没脸见人。 沈南星唇边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直到稳稳被她他放置于温暖的浴桶里,褚明珂将肩膀以下沉入水中,长舒了口气,阖眼靠着桶壁,终于不用与他直白相对。 下一刻,耳边传来哗啦的水响,水浪浮过脖颈,褚明珂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你……”他竟然进来了。 沈南星凑近了些:“我来陪你。” “不用。”褚明珂伸手挡着他,可实力悬殊,他若是下定论决心她根本无力撼动他,只得被他按着清洗。她若不配合,他便一再向她强调:“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没什么不能看的。” 褚眀珂败下阵来,轻易被他制住,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 出来时,她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乖乖被他抱出。 苏叶进来收拾时,见自家小姐眼底泛着青,无骨似地靠在少谷主身上,知晓她定是被折腾得狠,顿时心疼不已。盘算着找少谷主要个方子,一则给小姐补补,二则提醒少谷主悠着些。 床榻收拾好后,沈南星这回没有闹他,握着她的手安安静静陪着,她总算补了回来些精力。之后起身顺顺当当地将茶敬了,将飞云谷里按礼该见的人都见了。 沈南星心疼褚明珂,眼里有她,坐行起卧都有心帮扶她。 种种贴心举动落在林神医眼里,感慨两人如胶似漆,也感慨徒弟这回是真的开窍了。林神医笑眯眯地宣布他要带着胡元去云游,将飞云谷里的事物都交给他们夫妻二人。 这个决定太过突然,沈南星特意去问原因,却见一向天马行空的师父眨着眼笑:“我若是不走远些,某些人会不会嫌我碍眼啊?” 沈南星窘然。 明珂感念师父这些年对她的照顾,知晓师父无儿无女,很是尊敬他孝顺他,即便累极也会念着给他请安,亲自盯着一日三餐。 师父这是心疼他们小两口,好让他们自在些。 不等他辩解,林神医叮嘱道:“我们走了,不用送,好好过日子。”说完扬长而去。 林神医走后,褚明珂问起师父为何离开得这般突然,沈南星告诉他:“都是从前和师父约定好的,师父是去赴约。” 褚明珂不疑有它。 没了林神医在,飞云谷里的事自有专人各司其职,众人亦知晓少谷主刚成亲,轻易不打扰他,沈南星这段时间过得甚是清闲,却又无比充实。 褚明珂却过上了日夜颠倒的日子。因他是最好的郎中,又精心给她调理,除了日夜颠倒外,她没有任何不适,反倒是腰肢更加柔软、胸前的起伏更加饱满,皮肤愈发水嫩,简直吹弹可破。 午夜狂风骤雨之后,褚明珂杏眼朦朦地窝在他怀里喘息,娇娇地抱怨:“我不喜欢这样。” 沈南星如临大敌,怀抱佳人十分不解:“为何不喜欢,明珂明明喜欢得很。”若不是她也喜欢,他不可能夜夜自娱自乐至深夜。 褚明珂的下唇咬得泛白,支支吾吾的:“你我成亲一个多月,我白天的时间几乎都用来补眠了,根本没有机会出门,你让大家如何看我。” 沈南星哦了声,表示明白了。 一个多月后,午后格外寂静,夏风吹过窗户,撩动帐幔下的春光。 云帐内,褚明珂连脚趾都是软的,趴在沈南星的胸膛上哀哀控诉:“之前是夜里,现在是白天,你总不让我见人,你怎能这样?” 沈南星有些心虚,却不忘申辩:“夫人不能污蔑我。” “哪里污蔑你了,”褚明珂继续控诉,“每日午后你都来折腾,闹腾后我还得补眠,一睁眼就傍晚了,别人能过一天,我却只能过半日。” 沈南星的声音弱了些,眸色缱绻:“不是还有半天么?” “你……”褚明珂气得不知该说他什么,他又来求了。 沈南星这样勤奋的结果是,一个月后,褚明珂的月信迟了。 沈南星给她诊脉,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失落,“明珂要当母亲、我要当父亲了。” 他喜欢孩子,却不想这么快,轻易不留在里面,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褚明珂清楚他会很喜欢,见他神色不对,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颤着声问:“是不是胎儿不妥?” 沈南星见她吓着了,只得实话实说:“孩儿健康得很,只是我不能碰明珂了。” 褚明珂:“……” 她很想欢呼,终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见他眼神幽怨,觉得也得顾及些他的感受,于是主动靠在他怀里,安慰他:“为了孩儿,你先忍一忍。” 沈南星这回应得痛快,“嗯。” 两个月后的某夜,褚明珂照例枕着他的手臂入眠,夜里却被灼热惊醒,一睁眼,才发现他的眸光锁着自己。 褚眀珂顺着他的目光拢紧薄衫,心提起:“你想做什么。” 接下来他的回答她简直说不出口,他说……说胎儿坐稳了。 还来不及组织语言辩驳便被他缠住,无力挣扎了,由他引导着沉沦,直至同抵彼岸。 事后,褚眀珂却有些后怕,她成亲前是喜欢与他亲近的,可成亲前的亲密与成亲后的程度相比,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这人实在是过于积极了。褚眀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开口时带了哭腔:“你是不是为了这事才娶我的,连我有孕了也不放过……” 沈南星原本还在回味久违的愉悦,被她这一哭瞬间清醒,孕妇极容易胡思乱想,连忙将人搂在怀里解释:“不是的,我是因为心悦你才想娶你,因为娶的是你,才想要与你共度欢愉。” “可你那时根本不理我……”褚眀珂想起伤心往事,泪珠从腮边滑落。 开始翻旧账了,沈南星连忙替她擦干泪水,认真看着她:“那会是我的错,所以我受惩罚了,你后来不理我时,我煎熬得不得了心都要死了。”沈南星继续道:“经历过那般煎熬之后,我才醒悟,想要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绝不浪费一刻光阴。” 褚眀珂哽咽,不满意这个答案:“可你娶我后只惦记那个。” 沈南星知道越是含糊越容易使她乱想,坦陈真实想法:“因为我爱明珂,明珂又太迷人,明珂总令我情难自禁。” 听他说是因为爱,想起他的确待她很好,褚眀珂在心里勉强原谅了他,嘴上却不放过,嗡声道:“可怀孕后会变丑,将来说不定还会更丑,到时你就不爱我了。” 沈南星的嗓音很温柔:“我爱的不是明珂的外貌。” 褚明珂抬头,又瞪大了眼:“那你爱谁的,你说!” 她想偏了,沈南星连忙耐着性子解释:“我爱的是明珂你这个人,无论你什么样子,你在我心里明珂最美的女子。” 褚明珂不说话,幽怨地看着他。 沈南星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双手轻抚在她才显怀的小腹上,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我永远爱明珂,明珂永远是我心里最美的女子。” 谁不喜欢听心爱之人的情话呢,褚眀珂没有挣扎,假装不信:“真的?” “真的。” “你会永远爱我?” “我永远爱你,我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只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完。 全文完结,感谢陪伴。 接档文《重生后王妃不干了》,文案如下: 裴时语是京城活得最窝囊的嫡长女,爹不疼,后娘不爱,连她倾城的容颜也成了姊妹挤兑怨恨的由头,也因这张脸,嫁入齐王府给三皇子冲喜的婚事落到她头上。 齐王萧承渊空有皇子身份,却是病入膏肓的残废,性子乖张,喜怒无常,人人都道她这辈子走到头了。 裴时语以为逃离娘家昌乐伯府便是极好的,夫君病重,她便全心全意照料,王府家大,她便尽心尽力操持,原以为能安稳一生,直到她那冷面冷心的夫君谋逆失败,她无辜惨死,方才得知,这厮的病弱竟全是装的!她那真心实意呕心沥血的三年不过是个笑话! 再一睁眼,裴时语回到大婚当夜因被夫君冷据门外而苦苦哀求的窘境。 裴时语冷笑一声,甩袖便走。 爱谁伺候谁伺候,她不干了! ** 萧承渊重生了,回首前世败局,他最对不起的便是裴时语,他疑她防她,将她一片真心踩踏,却不知她在受他连累临死前,仍旧一心一意念着他。 今生,他必允她平安和美。 谁知,王妃却像换了个人,不再围着他转不说,待他越来越敷衍。 ** 起初,世人皆叹裴时语以倾城之姿嫁去王府冲喜,实乃天妒红颜,白白葬送一条命。 后来,齐王萧承渊恢复真容,世人才知他乃龙章凤姿、器宇不凡的人中真龙,是万千闺阁少女的心头爱。 可他坚定地执起裴时语的双手,不光许她尊贵无双的后位,余生只在意她一人之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