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月沉吟之前世(完结)作者:卿妃 一笔画仙 望断前缘 “丁!” “丁、丁!” 偌大的垒球场上发出阵阵棒击声,静心听去,还夹杂着女生们娇柔而又不失率性的叫好。 “出手再快一点!”一名中年女子站在全副武装的接球手身后,扬声大喊。 场中的少女明了地颔首,她抬臂接过队友扔来的白色垒球,若有所思地在皮手套里掂了两掂。午后灿阳高悬,曈曈金光静静洒下,为她笼上一层淡淡的晕彩。 这个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模糊?仿佛要消失了一般,难道是她眼花了?教练不禁捏了捏鼻梁。 清风徐过,撩起女孩软软的发丝。她习惯性地抚了抚帽檐,露齿一笑:“来了喔。” 教练忽地惊醒,伸手揉了揉眼睛。这一笑明明比夏日骄阳还要耀眼,她刚才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真是奇怪。她自嘲一声,扬手示意场中。 颔首、曲臂、撤步、踏板,潇洒舒展,一气呵成。 “好球!”教练兴奋地大喊。 少女叉腰轻笑,黑白分明的眸子流溢出无尽的快乐。 “连樾!”场外传来大吼,远远听来,竟有“连”、“眠”不分的感觉。 “什么事?”少女应声。 “有人找!” 连樾征询地看向接手区:“教练。” “去吧,去吧。”中年女子挥了挥手,“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大学生联赛上好好发挥。” “是!” 看着消失在梧桐浓荫中的那剪背影,教练再一次恍然:越发的模糊了…… 欢快的脚步渐渐停滞,连樾看着树下那人不禁嚅嚅出声:“妈妈?”她眨了眨清澈的美目,心头又悲又喜。这是进大学以来,妈妈第一次来看她。 “妈妈。”她踱到那人身后,轻唤。 沉思的女子似乎受到惊吓,忽地转身将连樾撞开。的 棒球帽飞落,黑发披散,连樾扶着树干险险地稳住身形。 女子按着长裙,姿态优美地俯身将球帽捡起:“对…对不起……”她一脸无措地看着女儿,左手见势就要抚上连樾的脸颊,触面的刹那又仓皇收回,随后伸出右手将帽子递上,“对不起。” “没关系。”连樾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妈妈还是这么见外。 夏阳渗过浓荫印下点点光斑,树上的知了一唱一和,缓解了过分静默的气氛。 “小樾。” “嗯?”连樾期盼地看着母亲。 “你真的不愿和妈妈走么?” “嗯。” “你……”女子有些嗫嗫,“小樾还是不肯原谅妈妈么?”毕竟在孩子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她为了自由依然离开了那个家。没几年,她的前夫再婚了。又没几年,小樾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再没几年,她也重新组成了家庭,又一次孕育出爱情的结晶。 “怎么会。” 轻轻一声撼动着女子的心,她含疚看去,却发现那双清眸里并无怨色。 “我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连樾笑得清淡,“更何况,爸爸、妈妈、阿姨还有叔叔对我都很好。”很好,好到有几分客气,好到有几许战战兢兢,她有些悲哀地想,心头流过一丝苦涩。 “那小樾为什么不愿意和妈妈一起移民?你叔叔还有妹妹都很欢迎你呢。”女子陪着小心,陪着微笑,诱哄着。 那您呢?连樾终是没有问出,她绾了绾耳边的碎发,将棒球帽戴起:“我舍不得离开这里,也舍不得离开我的朋友。”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辈子注定是一只土鳖呢。” 女子轻声笑出,好像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她从包里取出一张便签纸,笑眯眯地塞进连樾的手心:“这是上次那个小伙子要我给你的。” 连樾皱眉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姓名。叔叔的学生啊,很活泼的男孩。 “其实万径那个孩子很沉稳可靠,如果有他照顾你,妈妈就更加放心了。小樾都大三了,试着交往一下吧。” “不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连樾有些懊恼地将纸条递回,心头涌起说不清的情绪,“明天还有比赛,我先走了。”她咬了咬下唇,轻轻颔首,“妈妈,再见。” 飞奔而去的身影显得有几分不真切,女子愣在原地,嚅嚅出声:“小樾……” 夕阳残照,天边喷涌着火烧云。连樾趴在宿舍的阳台上,若有所思地远眺,机械地将面包屑洒下。 “好了!妈!”她的舍友又开始实行“暴力抵抗老妈运动”,“我都21了,能不能做一回自己的主?” 连樾从沉思中回神,静静地看着草地上啄食面包屑的小麻雀 “当初让我进中文系是你!现在要我跨专业考研的还是你!你想左右我的人生到什么时候?到我八十岁么?!” “!#!¥” 即使站在阳台上,连樾依然能听见话筒里激昂的女高音。 “跟你说不清!挂了!”一声暴吼结束了这次电话。 连樾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转身走进寝室。 “啊!气死我了!”娇笑的舍友拍着脸颊,活生生一个小辣椒的形象,“我妈越来越霸道了!” “好了,好了。”连樾拍拍她的肩,坐到书桌前,“小鱼呢?” “又去串门了吧。”小辣椒劈里啪啦地开始数落自己母亲的不是,“我妈啊从小就要强,加上我爸很老实,她就越发厉害了……” 连樾笑容淡淡地看着她,静静聆听。 “当初高中选文理的时候,我是偏向理科的,结果我妈说女孩子还是选文科好,理科……” 她从来都是自己作主,连樾有些怅然。 “你说,可不可气?”小辣椒鼓着脸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连樾认真地看着她:“小漠,我很羡慕你呢。” “唉?”小漠呆愣地抓了抓头发,这是什么状况? “亲爱滴们!”一个高挑女孩兴奋地冲进来,她两手合十、不住扭身,“好准!好准呐!” 小漠一脚踢向她的屁股:“神婆,你又鬼上身了?” “才不是!”那女孩一把将小漠扫开,坐到连樾的身边,“刚才我去209玩,结果她们在玩笔仙,好准,真的好准啊!” “笔仙?”连樾看着她,从书架上随意地抽出一本书,“小鱼,那种东西早被科学家破解了,世上哪有什么鬼神。” “唉!你可不要不信啊,¥!#!……”一时口沫横飞,好似一群麻雀在飞旋,鱼小来同志最后总结陈辞,“所以让我们宿舍也来玩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枝破笔当中摔!招式真是怪,哪门哪流派?神婆鱼小来,功夫真不赖!伸手猛一拽,当下定成败:“看谁敢离开?!” 俩小孩相顾无言,只得认栽…… “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能如我所愿,请在纸上画圈。”连樾照本宣科地念叨,这都是什么事,小鱼的前世是名妓,小漠的前世是大侠。最可怕的不是她们深信,而是硬逼着她继续。 “动了,动了。”鱼小来轻声低叫,“小樾,快问啊,问啊。” 连樾耐不住她俩的催促,叹气道:“笔仙啊笔仙,请问……”她动了动嘴角,“请问……”挖空心思就是没有想问的。 小鱼恨铁不成钢地瞪眼,随后刷刷在纸上写下一系列问题让她照念。 连樾极不情愿地开口:“请问我上辈子是男是女?” 女,纸上歪歪斜斜地画出一个字。 “请问我前世是什么样的身份。”认命了,她认命了。 “啊!”小漠抽吸道,“神…神仙?” “……”果然是假的,连樾无语了。 “快!快!”鱼小来咬牙切齿地推搡着她,一副晚娘面孔。 “请问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红颜不寿,深情逆天。 咿?咿?连樾看着纸上的答案,不禁腹诽,原来“笔仙”也很有文化么。 当老旧的圆珠笔画出第一个数字时,三个人不禁一愣。 “两百多,两百多呢。”小漠笑得有些牵强,“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果然是妖怪啊,呵呵。”她瞥向白纸,笑声戛然而止。 第二个数字是…… 小漠当场愣住,与连樾交叉的手指微僵,圆珠笔瞬间落下。 夕阳无语下苍山,光明连同欢乐一并隐没于黑夜的雾纱后。 默。 半晌,连樾笑笑站起,拍了拍两位舍友的肩:“好了,别在意啊。” “就是,就是,都是骗人的!”小漠慌乱地收起纸笔,尽刚才未完之事,狠狠地踢了小鱼一脚,“再传播封建迷信,我就大义灭亲灭了你。” “还说……”小鱼揉了揉臀部,嗔怪道,“刚才不知道是谁霸着不肯停……” 小漠刚要扑向她,眼角却见连樾漫步出门。“小樾,你去哪儿!”她忽然大叫,声音颤抖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明天就要比赛了,我去操场加练。” “你要小心啊。”小鱼抢声道。 “知道了,知道了。”连樾露齿一笑,恍若烟花点亮了夜空,却显出几分寂寞。修长的身影在光影飘忽的走道里渐渐淡了,轻轻足音淹没在宿舍楼的喧闹里。 “啊!”不久之后,一声尖叫自205室传出。 “怎么了?神婆!” “我们忘记送笔仙了,这下完了!” 。。。。。。 “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宿舍区东角的小操场上,一个影子被拉的老长,“一百一十九,一百二十,一百……” “眠儿。”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 “眠儿。”悠远的呼唤,动情的音调,说不出的熟悉。 熟悉?连樾为自己的这个感觉而茫然。不待她再次挥臂,扰人心神的凄音再次传入耳际。 “眠儿,你在哪儿?” 她心头一颤,莫名的酸酸。 “眠儿……我错了……”痛彻心肺的咽咽,“眠儿……” 从未有过的情感堵在她的胸口,哽在她的喉间,一时上下不得。凉凉的一层覆在面上,连樾无意识地抚面,泪水自指尖滑落。 雾茫茫的眼中,一抹人影渐渐清晰。她依稀可辨,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型。 她该害怕的不是么?她该转身逃离的不是么?可为什么她不忍离去? 她一时,百感交集。 “眠儿,过来。”比云还要轻的声音,轻轻地蛊惑着她的心,“我好想抱你。”似有似无的叹息,浓浓烈烈的思情。 她茫然地向前走着,眼中只有那双相邀的手,修长而白皙。 渐近了,她看清了那人的眼,一双痛悔的眼,好似流不尽几生几世的悲凉。 “月儿!”凄戾的吼声震碎了她的心绪,连樾再望去,那人身侧显现出一剪红影,“到我这来,月儿!”她恍然无措,只觉眼中的泪越发的汹涌,什么都辨不清,什么都不想辨清。 不要,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连樾不住摇首向后轻移,转身的刹那却被两人同时拽住。 “眠儿(月儿),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声轻喟,似蚕丝将她牢牢缠绕,紧紧包围。 她眼前的景致好似褪色的照片,淡去、再淡去。 最后衔在唇畔的那滴泪,究竟是苦,还是甜? 她说生生世世与君绝,她道从此以往勿相见。 孰不知,她虽走出了他的眼帘,却未走出他的思念。一笔画仙,望断前缘。 旧梦·南枝 酆都,地府之城。 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浆液,浓浓地游弋在四野,浓的像要将人浮起。 “来者何人?”阴面鬼差大吼一声。 浓雾后走来一人,鬼差低头看了看,有脚。 不是鬼啊,他有些迷惑了。 “在下乃幻海龙王,敖律。” 鬼雾难以触及他的身,淡淡的莲花香浮散在空气中。 鬼差看清他的真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敢问龙王到此所为何事?” 清淡的瞳眸染上一缕哀愁,敖律额间那朵白莲有些萎靡:“特来拜访六殿阎罗。” “请龙王随我来吧。”鬼差拱手一揖,引路向前。 忘川似一条红练弯弯曲曲地绕着地府,鬼差站在船头时不时回望身后。天人啊,这就是天人啊,真是一眼睥睨红尘,一眼就让他自惭形秽。 “爹爹。” 一声童音响彻,鬼差惊的差点坠河。 孩…孩…孩子?还是个活着的孩子? 他眼珠差点爆出来,天人脸上怎麽会有凡人的表情? 龙王轻轻地笑开:“月儿醒了啊。” “嗯。”一个淡色的小头从他的前襟钻出,眼眉弯弯好似弦月,“爹爹,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孩子脸色苍白,额间有一朵含苞的菡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是神么,也不是神,自他在阴间当差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肉胎。鬼差眼珠乱滚,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地府。”敖律轻轻梳理着孩子的长发,灵巧地编起发辫。 “娘就在这儿么?”孩子的声音很轻,细细听来有些发颤。 “嗯。”龙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滞,“我们来接你娘回家。” 骗谁啊!鬼差诧异地瞪大眼睛,一过奈何桥,就算天王老子来都回不去了。 “太好了…咳…咳……”小脸掩不住欣喜,她激动地猛咳,“月儿…咳咳……好想娘啊…咳……” 敖律心疼地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月儿切忌大喜大悲。” “嗯…”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月儿不喜不悲,月儿要健健康康地见娘。” 好让人心疼的童音啊,听得鬼差眼角有些酸。他还是道行太浅,心太软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摇橹的老妇慈爱地看去,“多大了?” 小女孩偷偷抹了抹眼角,不愿让爹爹看到她湿湿的睫毛。 “月儿二十岁了。”她比出两根指头。 二…二……二十?鬼差跌坐在船头,青灰色的脸愈发地黑了。她果然不是人啊,看上去明明是个五岁稚童么! 小女孩指着浮在血河中的莲花灯,好奇地问道:“爹爹,这是什么?” 敖律瞥了一眼,轻答:“这是祈福灯。”他握住女孩的小手,生怕她不小心落入河中,“是阳间的凡人为地府亲人偿还孽债用的,一盏灯是由一千个善意化成的。” “那他们的亲人能收到么?”小女孩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爱。 可爱到鬼差情不自禁地脱口:“当然能收到,这条忘川流经地府十八层地狱,那里的魂魄只要收到一朵莲花,就能少受千年刑罚。” “不会被人偷走么?”小小的指头点了点浮到船边的莲灯,果然莲蕊上写着姓名、籍贯和生卒年月。 “当然不会!”鬼差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只有相应的鬼才能从河中拾起莲灯。” “哦~”小女孩轻轻点头,似在想着什么。 “龙王,地狱第六殿到了。” 十殿阎罗掌管地狱轮回,阳间自贱性命者死后堕入第六殿的枉死城。六殿阎王乃卞城王毕,专司火炕之刑。 “不行。”红胡子阎王一甩衣袖,怒瞪而去,“龙王作为天人你该明白,这六道轮回是天地之法,断容不下私情。你让本王放你妻子还阳,这只会乱了法轮!” “我愿自毁道行,只求迎回南枝。”敖律牵着女儿,声音淡淡。 “自毁道行?”王毕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可是幻海之主,为情自贬这只会害了幻海的千万生灵!” “哼。”敖律抬起淡淡的眼,眸中尽是痛色,“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主?” “敖律你可要想清楚!” 敖律将女儿轻轻抱起,施法将她藏在胸前:“放还是不放?” “你想做什么?” 敖律摊开右掌,一杆金枪幻化在他指间,他徐徐抬起清眸:“放,还是不放?” 王毕慌了神,幻海龙王敖律可是六欲天的白莲战将,这要真开打,他肯定不是对手啊。他脑中百转千回,忽然计上心头。 有了,那孩子! 王毕手心攥着汗,强作镇定地开口:“龙王,你不要冲动行事,即便你能从本殿手里劫走南枝的魂魄,可一旦失了天人之籍,给你女儿续命的菡萏也会消失,你可想过后果?” 敖律眉梢轻蹙,怔怔地看向胸前。 果然啊,刚才他看到那孩子额间一朵含苞的菡萏就隐隐觉得蹊跷,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让他猜中了。王毕忍着抹汗的冲动,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虽说欲界天的天人可有男女私情,但也仅限于天界。龙王你是帝释天座下大弟子,原本有机会进阶到更高天界——色界天。可是你无视天律,竟与凡女结合,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罪孽。哎,你别瞪我!” 王毕壮胆似的大吼,其实袍下的双膝已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抖了抖腿,状似闲庭信步地前行:“龙王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么多年你和她都没遭受天谴?” “已经罚了。”敖律抚上胸前,眸中的痛更深了,月儿就是他和南枝的罪啊。 “你已经知道了。”王毕叹了一声,急急坐下,太好了不用担心自己腿软跌倒了。“你的女儿非人非鬼非神,生死簿上也没记录,是为逆天之女!” 敖律的胸前微微颤抖,轻微的咳嗽声传出。 “月儿。”敖律满面愁色,将女儿变了出来,“切忌……” “不可大喜大悲。”淡色的脑袋轻晃,“爹爹,月儿明白,明白的。” 王毕看了看女孩,一咬牙继续说道:“也因此你女儿自出生以来就疾病缠身,若不是你用白莲替她续命,恐怕现在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小脸垂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现在你若硬闯六殿救出南枝,那你的女儿也就活不成了。” 敖律紧了紧手中的金枪,表情甚是纠结。 “可是你若遵从轮回,待南枝下世为人潜心修道,也许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团聚之日啊。”王毕转了转眼珠,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但只是梦罢了,因为…… “哼!”金枪抵在王毕的心窝,敖律冷冷开口,“你当我是三岁稚儿么!进入枉死城,不仅要下到第十四层地狱受尽酷刑,而且要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摸到老虎屁股了,怎么办,怎么办?王毕浑身浮起冷汗:“畜生道也可以修…修炼的……你…你不要冲…冲动啊!” “爹爹。”小手拉了拉敖律的衣角。 “嗯?” “把娘救出来吧。” “月儿?”敖律诧异地俯视。 苍白的小脸布满泪水:“月儿不想让娘堕入畜生道。” “不行!”王毕心尖发酸,他很有落泪的冲动啊,这个孩子太招人疼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淡发:“那样的话,你可要消失了。孩子啊,你没有本命灯,就算死了也不会转入轮回,只会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你懂么?就是……” “我懂的。”稚嫩的声音响起,颤的两个大人胸口闷闷。 “月儿还知道,如果没有爹爹和娘亲,月儿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爹爹和娘亲既然能逆天将我生下,那灰飞烟灭又算得了什么?”她抹了抹泪水,漾起纯真的笑容,“爹爹,去救娘亲吧,月儿不怕。” “月儿……”敖律弃了金枪,将女儿搂在怀里,“月儿……” 呼呼,王毕喘着粗气,憋啊憋还是没能憋住泪。他是坏人吧,怪不得阳间的凡人总喜欢用阎王来吓唬小孩子,他果然是坏人。 “敖律,你可知错?”上空飘来浑厚的声音。 龙王长身一滞,搂着女儿缓缓跪下:“弟子知错。” “天地以须弥山为中心,四洲九山八海,大三千,事事有因果,法轮不可逆。你无视天规私结凡女,为师并未责罚。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妻南枝执念缠身以至轻生,而你也必须在妻女之中做出抉择,这便是逆天的恶果,也是你的孽障。” 空中一片虚无,这声音似乎无处不在。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既能发宏愿普度天下苍生,自然不会舍弃你的妻女。” 敖律欣喜地握紧女儿的小手。 “汝女弦月乃意外生灵,她生来心脉极弱,禁不起浑浊之气。若想保她长长久久,只能潜心修道早入色界天。那里的天人无男女相,心性极淡,且尽是清泠之气。” “色界天。”弦月秀气的眉头微皱,她听爹爹说过,那是个无色无欲无念的禅定世界。可进了那里,她会不会忘了爹爹和娘亲,她不要啊。 “而汝妻南枝情孽过重,易入极端。” “枝枝…”敖律沙哑低喃。 “当中也有你的不是。” “是。”敖律自责地应道。当初若不是他没有察觉妻子的异样,没有体量到妻子作为凡人的不安,她有怎会决绝赴死啊。 “南枝执念过重,即便为人,也会为情轻贱性命。” 敖律握紧双拳,是被他伤重了么? “自伤性命上对不起父母亲恩,下对不起幼女稚儿,实乃大罪也。南枝若重回人道,只会罪孽垒身,你可明白。” “我愿与之同罪。” 王毕偷偷觑向身侧,只见敖律眸中耀出无比坚定之色,真情真意,不愧是色界天的第一战将。 半晌,天空之音重启。 “这是一把同心锁。” 语落,地上出现一条银链。 “你既求同罪,就将它戴上吧。” 敖律伸出手,还未触及链身,就只见银索的一段径自浮起,像长了眼一般探到敖律的胸前。敖律挺直身体静静地等待着,那银索晃了晃,突然一个冲刺扎入他的心间。 “爹爹。”弦月紧张地握住那只大手,地上洒着点点血花。 “没事。”敖律淡笑着,额间的白莲轻轻颤动。 那银索像是喝饱了血、充足了精神,另一端竟掠过白雾向远处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银索慢慢缩回,一个纤细的影子隐约出现在迷雾之中。 “南枝!” “娘!” 两声清唤吹散了浓雾,那人终于显现。 敖律欣喜地看着缓缓走来的妻子,张开双臂。 终是凡人啊,王毕看着渐近的中年美妇,不禁叹气。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便用心保养,她脸上还是难掩岁月的痕迹,和龙王并排一站,活像老妻少夫。 “枝枝。”敖律眉眼含情,轻轻地唤着。 可那妇人神色木然,竟停在了几步之外不再向前。 “娘!”弦月跑上前,埋首于她的裙间,“娘,月儿好想你啊。” 惨白的唇,惨白的肤,她呆楞地垂下目光:“你是谁?” “娘?”弦月惊慌地抬起脸,“是我啊,是月儿啊。” 王毕接收到可将他灼穿的怒目,害怕地退后:“龙王这不管我的事啊,魂魄经过奈何桥,每走一步就忘却阳间一份情,走完了自然淡忘了许多事、许多人。” 敖律抑制住想要紧抱她的冲动,小心地靠近:“枝枝,你说过不会忘的。” “不会忘?”她漠然的瞳眸中多了分疑色。 “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再捏一钩弯弯的月,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他轻轻地诱哄着。 “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南枝歪着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再捏一钩弯弯的月。”稚嫩的童音响起,弦月指了指自己,“那钩月就是我啊,娘。” “月?”涣散的眸色渐渐凝在一起,“弦月?” 父女俩期盼地看着她,男女之情、母女之情如滔天海浪汹涌而来。南枝拢起秀眉,眼中浮起水雾:“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她颤颤地看着俊美的天人,再看看可爱的幼女,“再捏一钩弯弯的月……”几乎泣不成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一家三口齐齐念着。 “相公,月儿。”她终于认了出来。 敖律再难自抑,将她紧紧锁在胸前。 “爹…娘……”弦月扯住双亲的衣袍,喜不自禁,“咳……咳……” “月儿。”南枝挣开夫君的拥抱,俯身将弦月搂在怀里,“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娘。”小小的手在南枝冰凉的脸上轻抚,“月儿不喜不悲就不会咳了,娘,你别哭了。” “南枝,刚才你都听清了吧。” 南枝抱着女儿,恭敬地颔首:“罪妇听清了。” “再入轮回,只要你能完整活完一百世,就可升入欲界天与敖律成为永世夫妻。” 敖律跪在妻女身边,嘴边噙着淡淡的笑。 “但你若轻贱性命,所有的罪孽将化为锥心之刑,通过这同心锁纠缠敖律千年。” 泪水重新覆满南枝的丽颜,她白唇轻颤:“不会,南枝不会再做蠢事。” “第六殿阎王卞城王毕。” “王毕在。” “送南枝投胎去吧。” “是。”王毕抬起头,突见连接夫妻俩的银链渐渐退了色,终化虚无。 南枝被轻轻拽起,她紧握着夫女的两只暖手,流下悔恨的泪水:“相公,月儿,对不起…对不起……” “娘!” “枝枝!” 敖律抱着女儿一路追着,一直到了忘川边。 王毕狠了狠心,婉言道:“龙王请回吧,投生路不是你和这孩子能踏上的。” 南枝咽咽不能语,泪眼朦胧地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隐没在白雾中。 此去,百世,千年…… “娘!”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呼,“月儿会陪着爹,多久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月儿……” “娘!月儿会积福德、做善事,化成莲灯朵朵,为娘减轻罪孽的!” “……”她,悔不当初。 王毕眼眶再一次酸涩,红色的粗须上挂满了泪水。 “娘!月儿虽治不好自己,但我会尽心救治众生,让娘早点回来!” 王毕一抹眼角,回身想要扶起哭倒在地的南枝,忽见迷雾中散出七彩光华,沁人心脾的莲香溢满地府。 “这!”王毕惊诧地远望,鬼雾忽地散尽,路的尽头,弦月伏在敖律的肩头,她淡发飘散,额上的菡萏慢慢绽放,竟是一朵金莲。小小的手平平伸开,掌中悬浮着一朵七彩宝莲。 “娘!我和爹爹等着你!” 。。。。。。 自那天起,王毕从未怀疑这一家将会团圆,也从未怀疑弦月能飞入色界天。 直到,直到,直到天界和修罗界大战触发,直到那二男一女堕入千年情劫,直到那朵金莲静静凋谢,直到那个病弱少女灰飞烟灭,直到顺利度过九十九世的南枝得闻爱女消散重拾执念。 他才明白,命运自一开始就已注定,美梦终将醒。 第六殿阎罗卞城王毕,自此泪尽。 酆都,地府之城。 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浆液,浓浓地游弋在四野,浓的像要将人浮起。 “来者何人?”阴面鬼差大吼一声。 浓雾后走来一人,鬼差低头看了看,有脚。 不是鬼啊,他有些迷惑了。 “在下乃幻海龙王,敖律。” 鬼雾难以触及他的身,淡淡的莲花香浮散在空气中。 鬼差看清他的真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敢问龙王到此所为何事?” 清淡的瞳眸染上一缕哀愁,敖律额间那朵白莲有些萎靡:“特来拜访六殿阎罗。” “请龙王随我来吧。”鬼差拱手一揖,引路向前。 忘川似一条红练弯弯曲曲地绕着地府,鬼差站在船头时不时回望身后。天人啊,这就是天人啊,真是一眼睥睨红尘,一眼就让他自惭形秽。 “爹爹。” 一声童音响彻,鬼差惊的差点坠河。 孩…孩…孩子?还是个活着的孩子? 他眼珠差点爆出来,天人脸上怎麽会有凡人的表情? 龙王轻轻地笑开:“月儿醒了啊。” “嗯。”一个淡色的小头从他的前襟钻出,眼眉弯弯好似弦月,“爹爹,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孩子脸色苍白,额间有一朵含苞的菡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是神么,也不是神,自他在阴间当差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肉胎。鬼差眼珠乱滚,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地府。”敖律轻轻梳理着孩子的长发,灵巧地编起发辫。 “娘就在这儿么?”孩子的声音很轻,细细听来有些发颤。 “嗯。”龙王的手指有片刻的停滞,“我们来接你娘回家。” 骗谁啊!鬼差诧异地瞪大眼睛,一过奈何桥,就算天王老子来都回不去了。 “太好了…咳…咳……”小脸掩不住欣喜,她激动地猛咳,“月儿…咳咳……好想娘啊…咳……” 敖律心疼地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月儿切忌大喜大悲。” “嗯…”小手抓住他的衣襟,苍白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月儿不喜不悲,月儿要健健康康地见娘。” 好让人心疼的童音啊,听得鬼差眼角有些酸。他还是道行太浅,心太软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摇橹的老妇慈爱地看去,“多大了?” 小女孩偷偷抹了抹眼角,不愿让爹爹看到她湿湿的睫毛。 “月儿二十岁了。”她比出两根指头。 二…二……二十?鬼差跌坐在船头,青灰色的脸愈发地黑了。她果然不是人啊,看上去明明是个五岁稚童么! 小女孩指着浮在血河中的莲花灯,好奇地问道:“爹爹,这是什么?” 敖律瞥了一眼,轻答:“这是祈福灯。”他握住女孩的小手,生怕她不小心落入河中,“是阳间的凡人为地府亲人偿还孽债用的,一盏灯是由一千个善意化成的。” “那他们的亲人能收到么?”小女孩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爱。 可爱到鬼差情不自禁地脱口:“当然能收到,这条忘川流经地府十八层地狱,那里的魂魄只要收到一朵莲花,就能少受千年刑罚。” “不会被人偷走么?”小小的指头点了点浮到船边的莲灯,果然莲蕊上写着姓名、籍贯和生卒年月。 “当然不会!”鬼差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只有相应的鬼才能从河中拾起莲灯。” “哦~”小女孩轻轻点头,似在想着什么。 “龙王,地狱第六殿到了。” 十殿阎罗掌管地狱轮回,阳间自贱性命者死后堕入第六殿的枉死城。六殿阎王乃卞城王毕,专司火炕之刑。 “不行。”红胡子阎王一甩衣袖,怒瞪而去,“龙王作为天人你该明白,这六道轮回是天地之法,断容不下私情。你让本王放你妻子还阳,这只会乱了法轮!” “我愿自毁道行,只求迎回南枝。”敖律牵着女儿,声音淡淡。 “自毁道行?”王毕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可是幻海之主,为情自贬这只会害了幻海的千万生灵!” “哼。”敖律抬起淡淡的眼,眸中尽是痛色,“我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还算什么主?” “敖律你可要想清楚!” 敖律将女儿轻轻抱起,施法将她藏在胸前:“放还是不放?” “你想做什么?” 敖律摊开右掌,一杆金枪幻化在他指间,他徐徐抬起清眸:“放,还是不放?” 王毕慌了神,幻海龙王敖律可是六欲天的白莲战将,这要真开打,他肯定不是对手啊。他脑中百转千回,忽然计上心头。 有了,那孩子! 王毕手心攥着汗,强作镇定地开口:“龙王,你不要冲动行事,即便你能从本殿手里劫走南枝的魂魄,可一旦失了天人之籍,给你女儿续命的菡萏也会消失,你可想过后果?” 敖律眉梢轻蹙,怔怔地看向胸前。 果然啊,刚才他看到那孩子额间一朵含苞的菡萏就隐隐觉得蹊跷,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让他猜中了。王毕忍着抹汗的冲动,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虽说欲界天的天人可有男女私情,但也仅限于天界。龙王你是帝释天座下大弟子,原本有机会进阶到更高天界——色界天。可是你无视天律,竟与凡女结合,这本身就是天大的罪孽。哎,你别瞪我!” 王毕壮胆似的大吼,其实袍下的双膝已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抖了抖腿,状似闲庭信步地前行:“龙王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么多年你和她都没遭受天谴?” “已经罚了。”敖律抚上胸前,眸中的痛更深了,月儿就是他和南枝的罪啊。 “你已经知道了。”王毕叹了一声,急急坐下,太好了不用担心自己腿软跌倒了。“你的女儿非人非鬼非神,生死簿上也没记录,是为逆天之女!” 敖律的胸前微微颤抖,轻微的咳嗽声传出。 “月儿。”敖律满面愁色,将女儿变了出来,“切忌……” “不可大喜大悲。”淡色的脑袋轻晃,“爹爹,月儿明白,明白的。” 王毕看了看女孩,一咬牙继续说道:“也因此你女儿自出生以来就疾病缠身,若不是你用白莲替她续命,恐怕现在她早就魂飞魄散了。” 小脸垂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现在你若硬闯六殿救出南枝,那你的女儿也就活不成了。” 敖律紧了紧手中的金枪,表情甚是纠结。 “可是你若遵从轮回,待南枝下世为人潜心修道,也许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团聚之日啊。”王毕转了转眼珠,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但只是梦罢了,因为…… “哼!”金枪抵在王毕的心窝,敖律冷冷开口,“你当我是三岁稚儿么!进入枉死城,不仅要下到第十四层地狱受尽酷刑,而且要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摸到老虎屁股了,怎么办,怎么办?王毕浑身浮起冷汗:“畜生道也可以修…修炼的……你…你不要冲…冲动啊!” “爹爹。”小手拉了拉敖律的衣角。 “嗯?” “把娘救出来吧。” “月儿?”敖律诧异地俯视。 苍白的小脸布满泪水:“月儿不想让娘堕入畜生道。” “不行!”王毕心尖发酸,他很有落泪的冲动啊,这个孩子太招人疼了。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女孩的淡发:“那样的话,你可要消失了。孩子啊,你没有本命灯,就算死了也不会转入轮回,只会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你懂么?就是……” “我懂的。”稚嫩的声音响起,颤的两个大人胸口闷闷。 “月儿还知道,如果没有爹爹和娘亲,月儿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爹爹和娘亲既然能逆天将我生下,那灰飞烟灭又算得了什么?”她抹了抹泪水,漾起纯真的笑容,“爹爹,去救娘亲吧,月儿不怕。” “月儿……”敖律弃了金枪,将女儿搂在怀里,“月儿……” 呼呼,王毕喘着粗气,憋啊憋还是没能憋住泪。他是坏人吧,怪不得阳间的凡人总喜欢用阎王来吓唬小孩子,他果然是坏人。 “敖律,你可知错?”上空飘来浑厚的声音。 龙王长身一滞,搂着女儿缓缓跪下:“弟子知错。” “天地以须弥山为中心,四洲九山八海,大三千,事事有因果,法轮不可逆。你无视天规私结凡女,为师并未责罚。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妻南枝执念缠身以至轻生,而你也必须在妻女之中做出抉择,这便是逆天的恶果,也是你的孽障。” 空中一片虚无,这声音似乎无处不在。 “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既能发宏愿普度天下苍生,自然不会舍弃你的妻女。” 敖律欣喜地握紧女儿的小手。 “汝女弦月乃意外生灵,她生来心脉极弱,禁不起浑浊之气。若想保她长长久久,只能潜心修道早入色界天。那里的天人无男女相,心性极淡,且尽是清泠之气。” “色界天。”弦月秀气的眉头微皱,她听爹爹说过,那是个无色无欲无念的禅定世界。可进了那里,她会不会忘了爹爹和娘亲,她不要啊。 “而汝妻南枝情孽过重,易入极端。” “枝枝…”敖律沙哑低喃。 “当中也有你的不是。” “是。”敖律自责地应道。当初若不是他没有察觉妻子的异样,没有体量到妻子作为凡人的不安,她有怎会决绝赴死啊。 “南枝执念过重,即便为人,也会为情轻贱性命。” 敖律握紧双拳,是被他伤重了么? “自伤性命上对不起父母亲恩,下对不起幼女稚儿,实乃大罪也。南枝若重回人道,只会罪孽垒身,你可明白。” “我愿与之同罪。” 王毕偷偷觑向身侧,只见敖律眸中耀出无比坚定之色,真情真意,不愧是色界天的第一战将。 半晌,天空之音重启。 “这是一把同心锁。” 语落,地上出现一条银链。 “你既求同罪,就将它戴上吧。” 敖律伸出手,还未触及链身,就只见银索的一段径自浮起,像长了眼一般探到敖律的胸前。敖律挺直身体静静地等待着,那银索晃了晃,突然一个冲刺扎入他的心间。 “爹爹。”弦月紧张地握住那只大手,地上洒着点点血花。 “没事。”敖律淡笑着,额间的白莲轻轻颤动。 那银索像是喝饱了血、充足了精神,另一端竟掠过白雾向远处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银索慢慢缩回,一个纤细的影子隐约出现在迷雾之中。 “南枝!” “娘!” 两声清唤吹散了浓雾,那人终于显现。 敖律欣喜地看着缓缓走来的妻子,张开双臂。 终是凡人啊,王毕看着渐近的中年美妇,不禁叹气。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便用心保养,她脸上还是难掩岁月的痕迹,和龙王并排一站,活像老妻少夫。 “枝枝。”敖律眉眼含情,轻轻地唤着。 可那妇人神色木然,竟停在了几步之外不再向前。 “娘!”弦月跑上前,埋首于她的裙间,“娘,月儿好想你啊。” 惨白的唇,惨白的肤,她呆楞地垂下目光:“你是谁?” “娘?”弦月惊慌地抬起脸,“是我啊,是月儿啊。” 王毕接收到可将他灼穿的怒目,害怕地退后:“龙王这不管我的事啊,魂魄经过奈何桥,每走一步就忘却阳间一份情,走完了自然淡忘了许多事、许多人。” 敖律抑制住想要紧抱她的冲动,小心地靠近:“枝枝,你说过不会忘的。” “不会忘?”她漠然的瞳眸中多了分疑色。 “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再捏一钩弯弯的月,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他轻轻地诱哄着。 “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南枝歪着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再捏一钩弯弯的月。”稚嫩的童音响起,弦月指了指自己,“那钩月就是我啊,娘。” “月?”涣散的眸色渐渐凝在一起,“弦月?” 父女俩期盼地看着她,男女之情、母女之情如滔天海浪汹涌而来。南枝拢起秀眉,眼中浮起水雾:“面和着水,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她颤颤地看着俊美的天人,再看看可爱的幼女,“再捏一钩弯弯的月……”几乎泣不成声。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家人永不分离。”一家三口齐齐念着。 “相公,月儿。”她终于认了出来。 敖律再难自抑,将她紧紧锁在胸前。 “爹…娘……”弦月扯住双亲的衣袍,喜不自禁,“咳……咳……” “月儿。”南枝挣开夫君的拥抱,俯身将弦月搂在怀里,“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娘。”小小的手在南枝冰凉的脸上轻抚,“月儿不喜不悲就不会咳了,娘,你别哭了。” “南枝,刚才你都听清了吧。” 南枝抱着女儿,恭敬地颔首:“罪妇听清了。” “再入轮回,只要你能完整活完一百世,就可升入欲界天与敖律成为永世夫妻。” 敖律跪在妻女身边,嘴边噙着淡淡的笑。 “但你若轻贱性命,所有的罪孽将化为锥心之刑,通过这同心锁纠缠敖律千年。” 泪水重新覆满南枝的丽颜,她白唇轻颤:“不会,南枝不会再做蠢事。” “第六殿阎王卞城王毕。” “王毕在。” “送南枝投胎去吧。” “是。”王毕抬起头,突见连接夫妻俩的银链渐渐退了色,终化虚无。 南枝被轻轻拽起,她紧握着夫女的两只暖手,流下悔恨的泪水:“相公,月儿,对不起…对不起……” “娘!” “枝枝!” 敖律抱着女儿一路追着,一直到了忘川边。 王毕狠了狠心,婉言道:“龙王请回吧,投生路不是你和这孩子能踏上的。” 南枝咽咽不能语,泪眼朦胧地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渐隐没在白雾中。 此去,百世,千年…… “娘!”远远地传来一声大呼,“月儿会陪着爹,多久我们都会等着你的!” “月儿……” “娘!月儿会积福德、做善事,化成莲灯朵朵,为娘减轻罪孽的!” “……”她,悔不当初。 王毕眼眶再一次酸涩,红色的粗须上挂满了泪水。 “娘!月儿虽治不好自己,但我会尽心救治众生,让娘早点回来!” 王毕一抹眼角,回身想要扶起哭倒在地的南枝,忽见迷雾中散出七彩光华,沁人心脾的莲香溢满地府。 “这!”王毕惊诧地远望,鬼雾忽地散尽,路的尽头,弦月伏在敖律的肩头,她淡发飘散,额上的菡萏慢慢绽放,竟是一朵金莲。小小的手平平伸开,掌中悬浮着一朵七彩宝莲。 “娘!我和爹爹等着你!” 。。。。。。 自那天起,王毕从未怀疑这一家将会团圆,也从未怀疑弦月能飞入色界天。 直到,直到,直到天界和修罗界大战触发,直到那二男一女堕入千年情劫,直到那朵金莲静静凋谢,直到那个病弱少女灰飞烟灭,直到顺利度过九十九世的南枝得闻爱女消散重拾执念。 他才明白,命运自一开始就已注定,美梦终将醒。 第六殿阎罗卞城王毕,自此泪尽。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