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恐怖的故事》作者:明仔 文案: 严玖,一个刚毕业就入职的小警官,很想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可是作为一个胆小鬼,要处理的案件都跟妖魔鬼怪有关,这就很尴尬了。 说好要变坚强要变汉子,结果越来越离奇的案件让他只能没出息地跪倒在自己阴阳无敌狂霸拽的情人脚下,抱着大腿哭号:“哥我求你,帮帮我啊啊啊啊!!!!” “怎么求?”美青年冷笑。 “……任你cao!”他熟练而又认命地回答。 这是个苦无金手指的苦逼受多次妄图雄起的真的,不恐怖的故事。 CP: 胆小狗腿痴汉受 VS 狂犬系总裁美攻 拉灯后的螃蟹请自己去微博搜章节数。 微博ID:治愈系小天使—明仔 ☆、第 1 章 第一话:银轮教 严玖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制服,有点紧张。 这是他正式到G市公安局直属特别侦查处上班的第一天。七月初入职那天,他就被特侦处最霸道的乔处长给扔到了G城郊区的警察训练学校,磨皮削骨地训练了两个月,一周前才被批准回来就职。 作为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还不知道到特侦处上班到底是什么概念:会是白领电视剧里的朝九晚五,还是警察电视剧里的起早摸黑? 无论前景如何,今天他终于要开始自己作为社会人的生活了。 准备穿鞋子出门前,他突然想到什么,放下背包走上楼,悄悄推开卧室房门。 两米宽的大床上还蜷着一个人。 房间里的空调设置在二十三度,所以那人被严玖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半个脑袋露在外面。凌乱的发丝遮掩住他熟睡的脸,看模样,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严玖站着看了一会,确认对方没被自己惊醒后,便在床头柜上留了张自己去上班的纸条,这才悄悄关好门,兴冲冲地前往自己的新未来奔去。 G城公安系统里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叫特别侦查处,简称特侦处。十年前,G城公安局为了应付层出不穷的诡异案件并且解救那些水火中的基层警察们,当时的局长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个修道的老头,让他牵头组建了个专门对付灵异案件的特别行动队。在“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年代,局长能做出这种伟大的决策着实不易,不过为了顺应时势,局长还是把特别行动队隐藏了起来。队伍刚建立的时候,所有人员都不在编制内,办公室在公安大院的一个不起眼的杂物间里,连工资都以“卫生管理费”打到保洁公司的账户内,再分发给个人。 直到三年前,临海建设的公子爷乔夏空降特别行动队,这个神秘的部门才被列入真正的编制内,直接升为处级部门。乔公子靠着金钱、人情、高科技等种种手段,不仅在局内混得风生水起,还带着仅有六人的特侦处屡建奇功,乔公子自然也成了局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反倒衬出了一些非科学案件的真实性,加上这几年G城因为人口流动频繁而导致的社会问题越来越多,一些非科学可以解释的案件频频出现在媒体上,特侦处的工作越来越多,他们的存在也从秘而不宣,变成了基层民警口中的神秘兮兮的八卦。 因为神秘,也就会被神话。特侦处建立这么多年来,成员始终是那几个,资历最浅的还是引导特侦处创造辉煌的乔夏处长。于是特侦处还有一个传说:除了乔家进去那位,里面的成员没有一个是人类。 这个传说,让许多人对特侦处望而生畏,也就没有人敢欺负这个连在办什么案都不知道的神秘部门。 而自从有了乔公子入主,特侦处等于背靠了临海建设,加上乔公子与各级领导关系一直打理得相当不错,部门经费简直多得流油。 按道理说,能加入这样的部门,又是公务员编制,虽说上班时间飘忽了点,办的案子诡异了点,但总体来说,仍算个香饽饽,刚毕业的严玖应该很骄傲才对。 前提是,严玖得有个狗熊心和一个豹子胆。 不过事实上,这位凭借着超强阴阳眼,还有自由出入阴阳界的能力才被特招入特侦处的青年,从广义狭义上来说…… 都是个胆小鬼。 特侦处的办公室最近才搬到这栋G城老城区中心的旧式西洋小楼里。房子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在特侦处搬进来之前都作为文物空置着。 在同楼办公的其他部门接连几次遭遇灵异事件后,精神饱受折磨的上级终于向乔处长提出让他们独立办公的建议,于是一个月前,特侦处从CBD的行政大楼搬到这个据说灵气十足的老房子,独立办公。 “灵气十足”这个词是严玖来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听特侦处的同事说的。 八点五十分就已经到达小洋楼外的严玖盯着紧闭的雕花铁门发呆。 他竟然忘了自己没有钥匙——昨晚那位好心提醒他的同事才嘱咐过“不用这么准时上班”。 至少在第一天就表现出了积极的一面嘛。严玖这么安慰着自己,便靠着雕花大门,往这个植物茂盛的花园里打量。 然后他才明白“灵气十足”的含义。 仅仅在三分钟里,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就看到了一只背后长满人脸的蜈蚣,一条会吐两条信子的小青蛇,一只舌头伸出来有两米长的癞□□。 严玖抹了抹眼睛。 就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大太阳底下,又一只翅膀花纹跟眼睛一样的蝴蝶飞过他眼前。 视线忍不住追着蝴蝶跑,却发现花纹形成的眼睛竟然挪了下眼珠,看向他。 严玖惊得往后退了两步,竟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太过柔软,以至于他当即就面红耳赤地意识到撞到的是什么部位,连忙又转过身,慌乱地朝来人道歉。 来人是个身材高挑容貌冶艳的美女,踩着高跟鞋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左手拎着名牌包,右手拎着一个跟她形象截然不符的黑色塑料袋,一发现是严玖,立刻露出笑容:“小九来啦?” “芸姐姐早上好!”严玖脸蛋红彤彤的,赶忙接下自己上班后的第一份工作,甚至没去问那是什么,跟方天芸后面进了办公室后就兴奋又激动地冲去了实验室。 特侦处唯一的女性,也是G城最冶艳的美女警官方天芸打了个呵欠,坐到沙发上,换下自己的高跟鞋,准备到休息室打个盹再继续干活,结果没等她站起来,就听到实验室那边传来惨叫声。 “怎么了?”第三个到达办公室的人是个高大壮实的青年,他是心理学博士,名叫城迟,说话声音充满磁性,审讯的时候特别有诱导力。 “那声音是小九吧?”回答他的却是两个声音。一对双胞胎肩并肩地站在他后面,都拿着一袋煎饼果子在啃,即使满嘴是食物仍然叽叽呱呱地说,“都训练了两个月还这么害怕?”“每天都这么叫,肺活量不错。” 双胞胎分别叫丁思文和丁思理,两人精通奇门遁甲,又是云南巫族后人,激动起来说话的速度堪比念咒一样令人受不了。 “不就是洗个骷髅头么?”方天芸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走向实验室,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严玖,也不伸手去扶他,只是问:“要不我来?” “……不,不用,”这换谁打开一个塑料袋发现里面是个眼眶流泥的骷髅头都会吓死好吗?!严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可心脏跳得太快,仍然让他的声音带着哆嗦,“里面没有别的了吧?” “没有了吧?”方天芸不负责任地笑了笑,“谁知道呢,办案现场发现的,我又没感觉到上面有什么怨气,就拿回来先洗洗。说不定回头还要交给刑侦处。” 姐姐下回您能说清楚么!严玖又惊又恐,却不敢开口抱怨,只能默默地站起来,手抖着继续拿刷子一点点刷去上面的淤泥。 嘤嘤嘤,第一天上班就洗死人骨头,真是“美好”的开端。 等严玖脸色苍白地将洗干净的头骨放在特制的玻璃盒里,拿给方天芸后,特侦处最后两位大人物终于出现。 “你居然穿制服?”特侦处的最高领导乔夏乔处长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下属,“你穿制服怎么上班?” “……”上班前一晚还激动地烫制服的下属有些愣。 “我们出勤穿制服不方便,”跟在乔夏乔身后的斯文青年笑了,“以后不是市局开会不用穿。” “哦,对,刚好今天市局有会,”乔处长看了下手表,当即就把这个部门里最不受欢迎的活动推给新人,“小九,你去吧。记得帮我签到。” 上班第一天不但要洗骷髅头,还被安排去开“共建和谐社区,深入街道工作”的区级会议,严玖同志愣愣地看着这个有着偶像般美好脸蛋的领导,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当初被他说服加入特侦处是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第 2 章 作为社会新人,第一次参加市局的会议,心情必然是忐忑的。 在市局大楼里工作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忙碌”二字,被这种气氛震慑住的严玖连问路都不敢,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自己找到了会议室。 十点半开始的会议,十点二十的时候才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严玖找了一轮,发现自家领导的名字被放在第二排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赶紧溜出会议室跑到楼道里给乔夏打电话,想确认自己能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顶替乔夏这个名字开会,那头听完他的描述却笑了:“特侦处虽然列入编制,但公共场合从来是只写我的名字,你随便坐,反正局里认得我的人都知道情况。” 严玖没辙,只能吊着胆子,坐在了放着“乔夏”名牌的座位上。 十点半还差一分钟,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同一车送来的,竟呼啦啦地同时涌了进来,把座位基本填满。坐在最上头的那位领导也不等人到齐,看了眼手表就开始半垂着眼皮念稿。 严玖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只觉得跟当初班主任开班级会议没啥区别,而内容又仿佛在电视上全都听过,听了半小时,总算明白为什么处里没有一个人愿来。他不傻,也知道至少在短时间内自己将会成为参加这种会议的主要人选。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每个街道的综治办(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办公室简称)负责人们轮番上台介绍了本年度的工作成果,内容也相当乏味,直到其中一个大妈负责人上台,严玖才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本街道今年发现银轮教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从已经发现的几个窝点来看,这些信徒仍然喜欢搞封建迷信的活动,甚至牵扯到刑事案件,希望接下来警方这边能联合我们街道一起打压这些非法活动……”大妈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抬头看向台下。 严玖当下就感受到那道目光投射的对象正是自己。 他紧张起来,生怕她会突然点名乔夏。 “接下来综治办的任务……”大妈居然又收回视线,继续念稿。 十一点半,会议终于结束。同时涌进来的人们又同时涌向出口,严玖心虚,不敢逗留,也想赶紧跑路,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刚刚在台上瞪自己的大妈拉住。 “你是特侦处的乔处长么?”大妈一扫在台上正经严肃的表情,朝他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严玖没法抵抗这个笑容,只能乖乖摇头:“我代替他来开会,乔处长今天要办案。” “哦……”大妈难掩失望,但下一秒又立刻打起精神:“哎,那你也是特侦处的?” “呃,嗯……”严玖纠结着自己刚上班这个事实要不要说出来,万一让别人知道自家领导找个小屁孩来顶替开会,又会怎么想? “那就好,那就好,”大妈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面拉,“我有件事儿想拜托你们特侦处,不怎么花时间,就是麻烦你们去看看,别的人我信不过,但我儿子跟你们特侦处打过交道,说还是你们最权威。我知道这事儿吧没走程序就不好麻烦你们,但银轮教太特殊,现在上头敏感的很,有点风吹草动就是个抓人,但人抓完了,事儿还没解决呢,我们这些基层的难做啊……” 她打字机似的说了一溜话,严玖半懂不懂,直到被她拉到楼梯间,这位叫“黄素芬”的东晓街道综治办主任才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 前几年,一个代号叫“李红痣”的男人以“养生延寿”为名,私下开办了各种养生修行课堂。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能耐,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男人,竟把修行课堂开成了演讲巡回会,随着学生越来越多,他也被越吹越神。这位曾因为“额上有一个巨大红痣”而自小被人嘲笑为“李红痣”的男人,却凭借着这个红痣,号称自己是不动明王转世,从而把养生班直接变成了“银轮教”,对外宣称所有加入他们银轮教的信徒将可以超脱于轮回外,不再受地狱业火之苦,而信徒全家也将会因为他的大功德而远离污秽。 这种邪教近几年在各地都有出现,无一不是借着养生禅修的名号到处去招摇撞骗,如果只是骗钱骗财就算了,发展到银轮教这样居然有几十万信徒的规模,已经不是骗钱这么简单。 经过一轮轮打击,银轮教也基本销声匿迹,但对于那些被洗脑彻底的民众,你无法阻止他们复活这个邪教的念头,稍不注意,就会春风吹又生。而最害怕邪教死灰复燃的莫过于基层的政府工作人员。 严玖读书时就多少听说过这个邪教的新闻,那时候他还觉得很可笑:且不说不动明王怎么跟红痣有关,普通人怎么能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超脱轮回?死都死了,发现被骗难道还能爬回来讨说法不成? 可就是这样充满了逻辑硬伤的邪教,居然在高等教育率颇高的G城都拥有几万的信众,实在是匪夷所思。 “因为以前上面就要求,遇到银轮教不管什么情况,一律高压打击。所以前段时间我们发现银轮教又开始活动,就把几个信徒的名单报给了派出所,没想到人是被拘留了,可是他们一走,这些人家里的老小居然全都离奇病倒。一看家里没人照顾,我们只能把人假释出来。本想着等家属病好了我们再继续执行拘役,没想到,只要人一被扣押,家属就病倒,人一放,又没事儿。这就算了,其中一个嫌疑人的妻子更是生了个……生了个头连着头的双胞胎。”黄素芬长叹一口气,“我们这些基层的,虽然说是不能搞封建迷信,可是听说这些事后,又有哪个是不怕的?那些被抓的人在走之前都下了狠毒的诅咒,说要让自家人的病痛全部双倍返还到街道工作人员身上。结果就真的有两个工作人员病倒了,病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查出病因。派出所的人也怕了,前几天就把他们放了出来,我们知道他们还得继续装神弄鬼,可是谁还敢管呢?” 严玖听得两眼瞪圆,万万没想到传说中“闲散清净”的街道办还能有这么多离奇的故事,直到黄素芬看向他,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单纯地问:“那阿……大姐找特侦处,是想帮些什么忙呢?” 黄素芬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里燃烧起期盼:“小同志,我儿子说,你们特侦处就能办这种事,我知道这不归你们管,但都是维护社会治安的同仁,这事你看能不能让你们领导安排个半天跟我们去走一走?” 严玖被她看得下意识点头,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下属,赶紧补充一句:“我回头问问乔处长。” 黄素芬紧紧抓着他的手,又一次咧开和蔼可亲的大妈笑容:“小同志叫什么名字啊,在特侦处上班多久了?有没有女朋友啊?我这边不少单身姑娘……” 严玖完全无招架之力,只能傻笑着在原地站了半天,才终于告别说话不用喘气的黄素芬。 还没上车,就收到一条信息。 来信者的头像是一个美得可以舔屏的侧脸,严玖点开头像看了一下,才给那条问“在哪”的信息回了条长长的内容。包括刚刚做了什么,听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乖巧得简直像在跟领导汇报工作。 “哦。我睡醒了,一起吃饭?” ……昨晚把自己折腾到2点,明明最累的是自己,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他操劳过度似的。不过严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哪敢敲出来,只能在信息里回到:“晚上吃吧,下午还得上班。” “晚上我要应酬。”那头似乎有点不高兴。 “……夜宵?” “夜宵吃你就行。” “……”他们是有两个月没睡在一起,要不要连续两个晚上都这么丰盛地补回来? 严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给对方发了条信息:“我马上回办公室一趟,把事情交代了,然后在附近一起吃午饭吧?” ……他到底还是不能否认自己也对他,思念成狂。 ☆、第 3 章 刚踏进特侦处的大门,严玖就被摆在大厅中央的骸骨给吓得差点叫出来。 乔夏蹲在摆得整整齐齐的骸骨旁边,戴着手套翻看骨头,头也不抬地问旁边的沈郁陶:“午饭点哪家的外卖?” “豉汁排骨饭,炒个凉瓜肉片。随便哪家都行。”正在看法医鉴定报告的沈警官点的菜单非常应景。 “那我也来同样的,加个冻柠茶,”乔夏看向贴着墙角走进来的严玖,命令道,“小九,去我桌上找嘉旺的外卖单。你来定。”新人就该跑腿,这是职场潜规则,何况严玖同志还是走后门进来的,更得乖乖听话。 从早上开始就被奴役的严玖同志毫无脾气地订好两份同样的快餐,刚要汇报今天早上的会议精神和节外生枝的委托,乔夏又问:“你的份呢?” 严玖有点不好意思:“乔远过来跟我一起去吃。”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乔处长一脸嫌弃,“谈恋爱谈得腻歪。” 严玖红着脸,不接这一茬,而是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又问他:“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乔夏微微皱眉:“银轮教不就是一群骗子吗?有什么可担忧的?再说街道办那帮人实在是太麻烦了,过去一趟就有无数的问题找你帮忙,连他们领导办公室风水好不好都要问。” “不过之前东晓派出所的人就跟我聊过这件事,”沈郁陶突然插话,“因为牵扯到邪教,我们也不好随便插手。现在既然综治办找上门,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这个家伙怎么办?”乔夏撇撇嘴,“这可是市局的重点督办项目。” 他说完顿了下,几乎是同时和沈郁陶扭头看向严玖。 “小九你去吧。年轻人就该下下基层,了解民生。”乔处长轻轻松松地就把麻烦事推给了这个倒霉的新人。 严玖有点慌:“我一个人?”请组织考虑一下他还是个新人的问题好吗! “特侦处就七个人。我和沈郁陶,连环命案,方天芸和城迟,头骨寻主,双胞胎,凶宅化煞,让他们替换你的话,你想选哪一个?” 没等严玖回答,乔夏就“哎哟卧槽”一声跳开,堪堪躲过了尸骨突然自燃化灰的意外伤害。 “我下午就去街道办。”为防止领导反悔,严玖赶紧接下这个看起来最轻松的任务。 沈郁陶还想叮嘱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一想到这个胆小鬼可能会先被胡思乱想给吓破胆,还是选择了沉默。 外卖小哥在乔夏暴躁前终于到达,严玖一听到门铃声,赶紧冲出去接外卖,却在关上门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你点了外卖?”那声音很好听,却带着威胁性的怒意。 严玖又惊又喜,回头就看到他一直在等的人。 来人有着二十一二岁的模样,脸蛋介乎女性的精致和男性的俊美,但颀长匀称的身材让他又难以被认错性别。也因为身材太好,一身简单的黑T和牛仔裤都能穿出杂志硬照的感觉。只是这人性格傲娇,天生自带别惹我的气场,路人再花痴都不敢随便去搭话。 “乔远!”胆小如鼠的严玖不但没有被这气场逼退,还主动走过去,连屋里领导快饿死都不管了,迎着来人的笑脸宛如一只柴犬。 “你点了外卖?”乔远的眉头紧皱。 “这是乔夏的!”严玖赶忙解释。 乔远撇撇嘴:“你倒是挺心甘情愿替他跑腿。” 严玖只能傻笑着把这个问题带过。“你等等,我先把东西送进去。”严玖转身就要把外卖送到屋里,眼前突然飘过那只长了眼睛的蝴蝶。 没有一点点防备的青年终于憋不住心底的恐惧,尖叫一声,往后大退一步,却没想到脚下打滑,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在外卖和自己都要报销前,堪堪被人从身后撑住。 “这都能把你吓着?”身后人再次嘲讽。 严玖没法替自己辩解,只能看着那只蝴蝶戏弄一般又翩翩而去。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只是只普通的蝴蝶,没有眼睛,甚至可能连花纹都没有。 但他在的眼里,不管阴间阳间的东西都是那样清晰。 事实上,这位刚刚加入特侦处的严玖同志,从小就是阴阳眼。跟其他阴阳眼小孩不一样,他的能力不但没有随着年纪增长而消失,反倒是视力越来越好,到了现在,对别人来说是一团黑雾的东西,他能把对方的牙齿有没有长畸形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他来说,这种能力就像把盗录的恐怖片刷新成高清蓝光版恐怖片。 在十二岁以前,因为母亲工作忙碌而被寄养在乡下的严玖有外公外婆的庇护,即使有阴阳眼,只要装作没看到的样子,那些东西也不会缠上他。 直到两个老人同时去世,被母亲接回繁华但更多魑魅魍魉横行的G城,严玖才发现,复杂的城市环境孕育出的鬼怪,比乡下那些吸取天地灵气的妖精要可怕太多。而工作忙碌的医生母亲,和他刚出生就去世的父亲,这样的家庭已经不可能再给他提供任何庇护,突然之间就被迫独立却又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少年不但没有勇敢起来,反倒在各种恐惧中变得越来越胆小。 直到十九岁这年,他被外婆的娘家人方家发现是个可以带着亡魂回归阴间的引路人,他的命运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先是认识超有钱少爷兼职超牛逼天师的乔远,又因为自己发挥不稳定,没有天师的修道基础,被方家从引路人中除名。经历了几次大小事件后,他才知道,自己确确实实是个引路人——虽然略带瑕疵。 这些磨难对严玖来说,真的相当痛苦。胆小的他不得不学着承担起责任,直面自己的恐惧,忍受无法跟他人言说的不适感,还得从新学习道术。 人们总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严玖总是想,彩虹他倒是没见过,但正是这些磨难让他抱上了乔大少的大腿,又“顺利”地从“抱大腿的小弟”,变成“被抱着睡觉的小情人”。 虽然乔远从不惯着他的懦弱,再多的恐惧都让他自己去面对,但两人交往这两年,严玖还能保留着狐假虎威的臭德行,不得不说也是乔远惯出来的。 无论何时,陷入危险境地的他总有乔远伸手搭救,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势。 站稳了脚的严玖露出安心的笑容,无心机得近乎傻气。 ☆、第 4 章 乔远收回手,继续双手插兜地耍酷:“还不快去?” 小跑回小洋楼的严玖并不知道,就在他进屋的时候,乔远已经抓住那只做妖的蝴蝶,将它用符纸直接烧成了灰烬。 霸道冷血得有些不近人情。 与软弱的严玖同龄的乔远,是个非典型富N代。 他的爷爷乔锦山用了四十多年的时间,把乔家从一个地方富农家庭变成了G城排行前列的家族集团。乔远自小出生富裕家庭,按道理应该有个幸福的童年,可他偏偏因为天生的灵力和阴阳眼,幼年时期遭遇了许多恐怖的灵异事件。乔远母亲不能接受生出这样的怪物,在他八岁那年就带着后来出生的弟弟远走美国。乔远的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与他也没有什么亲情关系,于是这个少年孤独又恐惧地活到了十二岁,在某日家中无人时,差点被蛇妖附身的保姆杀害。 身为一家之主的乔锦山得知此事后,决定把他送去龙虎山,修行天师道,等有了自保能力后再回归乔家。 结果就在去龙虎山的半路上,这位命运坎坷的小少爷再次遇劫,差点死于一场亡魂造成的车祸,多亏一位云游天师路过将他们救起。于是被对方的真材实料给吸引住的小少爷当场拜师,随后撇下司机,跟着那位派属六壬法门的天师修行去了。 乔远花了六年时间修行到了普通人得花三十年才能达到的水平,天资极高的他在十八岁回到G城时,已经拥有了足够自保——甚至是在同辈天师中都相当出类拔萃的能力。 在别人看来这实在是有点可惜,如果乔远不是乔家的继承人之一,再继续修行多几年,或许他就能成为青年一代修道者的领军人物。 只是,现代世俗的人毕竟没那么多的得道成仙的妄想,乔锦山本来就只想让乔远能够自保然后回到乔家给他接班,至于自己的孙儿扭曲的性格有没有被这几年的清心寡欲给调整过来,他并不在乎。 同样不在乎的还有乔远,虽然出师后仍然维持着每天清晨夜晚独自训练一个小时的修行,但在饮食和起居上,他迅速就恢复成了一个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吃一定要讲究,穿更不能掉档次,玩游戏你别拦着我通宵,夜间该“双修”的时候别跟他讲节制。 这样纨绔的生活状态乔远过了两年,可就是这样,目前放眼G城,能跟乔远比肩的同辈寥寥无几。 相比之下,半路出家,没啥本事全靠天分,天分还相当不稳定的严玖,倒是清心寡欲得多。小时候跟外公外婆住在乡村,吃穿用度都相当朴素,更不要说回到G城跟妈妈住在一起后,发现单亲妈妈赚钱养家的不易,更是节俭到生活费都想自己打工赚回来。 不过严玖再节俭,跟乔远交往的时候仍然坚持你来我往的请客模式,于是就经常出现今天乔大少带人去西餐厅,明天乔大少被人带去肯德基的状况。 这次是两人分开两个月后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昨天晚上在床上解决的不算,乔大少为了安静聊天就选了常去的料理亭。店长与两人相当熟稔,把他们带到一个清雅的包间后,就默默地退了下去——这俩人有基情,看多了店长一把年纪有点受不了。 从刚刚上车,严玖就开始讲今天的遭遇,一直讲到乔远点完菜,才把整个事情解释清楚。 “银轮教?”乔远挑眉,略感兴趣地问:“这都有人信?” 严玖一脸高深莫测:“你说这个李红痣是不是真有点能耐,要不信众怎么能这么傻?连海归都有上当受骗的。” “要多大的能耐,才能把每个信众都庇护了?”乔远嗤笑,“就算他真的有点伎俩,相信自己能免于轮回的人也是智商低到无药可救,既然如此你们还救什么?白费劲。” “邪教洗脑的招数很厉害,跟传销差不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靠理智把持住,”严玖叹气,“有时候,如果处在绝境中,有个人告诉你只要信了他他就能给你希望,你能不接受吗?如果恰好真的因为他或者就这么凑巧事情有了转机,那个人肯定会死心塌地。” “既然从深渊里出来了,稍微理智点就会意识到到底是什么原因帮了他,一味地相信是那个长了颗大痣的家伙的功劳,仍然是白痴。他怎么不说是因为某年某月他拜过的菩萨或者玉帝的功劳?”乔远不但嘴毒,还经常一针见血,严玖被噎得一时反驳不了,只能嘟囔着“我是人民警察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低头夹生鱼片。 乔远又不满了:“什么事都管?等你真的遇到麻烦,可别哭着来找我。” 严玖咬着生鱼片,瞪大了眼睛看他。被他看了几秒,乔远脸上的嫌弃有点绷不住,正要重提对方以前多管闲事的后果,就见严狗腿同志谄笑着给他夹了块金枪鱼:“师父,没你绝对不行。” 一句话就把大少爷顺了毛,乔远不要脸地张开嘴,等他喂。 严玖刚伸过去,手肘就被电话猛地震了下。 鱼生没塞入对方嘴中,而是堪堪地掉在了乔远的碟子里。 “……” “喂,你好。”严玖顾不上对方的脸色,赶忙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黄素芬的声音,大声得坐在对面的乔远都听得一清二楚:“严警官,你好,请问下午你们特侦处可以派人过来吗?这事儿啊,虽然不归你们管,但是都是基层工作的,大家都能互相体谅对不对……” 大妈的念叨正要开始,严玖连忙打断:“可以的,可以的,下午我就过去。” “啊?”那头居然愣了愣,“你……就你一个?” 严玖眨眨眼,看向对面的乔远。虽然在乔远面前自己永远是狗腿子小跟班,但被人这么当面瞧不起,总觉得连师父乔远的面子都丢了。 “还有一个人。”乔远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 “啊?” “什么?”电话那头的黄素芬以为他不满,赶紧解释自己的失言,“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事儿吧,怕你年轻人不太有经验……” “我陪你去,”乔大少勾起唇角,“刚好去观赏下白痴是怎么被洗脑的。” 严玖愣了下,在电话里的人还絮絮叨叨的时候,赶紧说:“我还带了位……大……大师。”他斟酌了半天没想好该叫什么,只能粗糙地选了个词。 黄素芬立刻满意了。在她看来,做这行的人不说仙风道骨,至少也该是有点年纪的人,长着张娃娃脸还被派来顶替领导参加会议的小年轻,多半都是打杂的。 挂断电话,严玖谄媚得就差摇尾巴:“大哥,你真的要去么?” “刚出差回来,下午不用上班。”乔远用眼神指了指碟子里的鱼生,严玖当即反应过来,赶紧把鱼生再一次夹起来,护送到对方嘴中。 刚好端菜进来的店长看到这一幕,忍住牙酸,放下菜后连一句寒暄都懒,赶紧逃出这间越来越粉色的和室。 ☆、第 5 章 一顿折腾的午饭过去,刚好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乔远开着他那辆阿斯顿马丁停在街道办的门口时,严玖不由庆幸自己中午吃饭前就换下了制服。他终于认识到,为什么乔夏说穿着制服不好办事:太招摇会给警察叔叔们抹黑的。 等在门口的黄素芬看到车上下来的严玖,眼睛都直了。 “……这是你们部门的车?”这句话虽然是问严玖,她的眼睛却钉在了乔远的脸上。 “这是大师的车。”严玖本想借机烘托一下乔远的身份地位,没想到对方一脸惊艳地走过去,上下打量着这位“高人”,就差上手去摸了:“啧啧啧,这小脸,这身材,哎哟,皮肤比我闺女的还好……” “……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大师,乔先生,”严玖在旁边紧张地随时准备着阻止她伸出“禄山之爪”,“他从十……从三岁起就上山修行,很靠得住。” 三岁?乔远挑眉。这家伙现在胡话张口就来,将来会不会也这么对付自己? “这么年轻的道长?”黄素芬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一下,眉头微皱,显然不是很相信严玖的说辞。 “乔处长的亲戚。”严玖只能把领导搬出来。 “哦……”虽然没听说过他亲戚的伟大事迹,但乔处长家超有钱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么年轻漂亮又有钱的青年,居然是道士?“那……能结婚吗?” “……” “……不能。”乔远面不改色。 “长得这么好看,哪家姑娘不喜欢?去修道真是可惜了。”黄素芬又叹道。 严玖眼睛微微睁大,在乔大少不耐烦地要宣告自己是基佬前赶紧转移话题:“黄阿姨,今天我们要去看哪里?” “哦,哦,”提到工作,黄素芬迅速就从广场大妈变回政府职员,“今天先去我们怀疑是骨干成员的家,然后晚点再去医院看看两位一直在发低烧的工作人员。唉,要不是他一直没好,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一直低烧?”严玖跟乔远对视了一下。如果真的有东西作祟,那么银轮教恐怕还真不是普通洗脑的邪教那么简单。 “要抓那帮人并不容易。白天全都偃旗息鼓,到了夜里才会聚集在一起念经打坐。我们那俩工作人员就是半夜去抓人,回来后就病倒了。开始还以为是普通感冒发烧,没想到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全身检查后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这么这么烧着,身体哪儿吃得消啊……”黄素芬一边念叨着,一边带他们朝这个老旧社区的巷道里走。 东晓片区跟严玖家所在的老城区差不多,早年间修的楼都不高,但楼间距都窄的很。这两年城市更新勉强打通了一些主干道,内部的巷道仍然狭窄,有的最多只有三米宽。 黄素芬所说的骨干成员住在明星花园三栋。那是个80年代建设的小区,几栋小矮楼包围着中间三颗长势顽强的老榕树。这些老榕树哪怕被水泥地面完全包围,粗壮的树根依旧强势地从地下凸起,甚至缠绕到旁边的居民楼。 “啧,这可是个天然的困局。”乔远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 “风水不好是么?”黄素芬虽不懂什么是困局,但大师开口说的任何负面单词都让她十分在意。 “如果是三颗榕树倒没太大问题,估计以前小区还种了别的树,现在只剩下了剩下这三颗,”乔远指向左侧一栋楼,“以及那棵。” 楼顶的屋檐上,因为常年淤积的泥土和鸟粪,让一棵大腿粗的小榕树在那里长得枝繁叶茂,长长密密的气根从屋檐一直伸到山墙上,蔓延了三四米长。 “四棵榕树有什么问题吗?”黄素芬很紧张,似乎只要乔远说不要,她就马上能找人去把他们全砍了。传统的G城人都很讲究风水,不说老城区,就连现在新建的建筑,在施工前都得让风水师看过。 “榕树阴气重,这四棵树又正好成了一个口袋,就刚好把这里的阴气给困住了,”乔远微微挑眉,“平时这里是不是蛇虫鼠蚁特别多?” “对的对的!”刚刚还半信半疑的黄素芬,此刻都要给这位大师烧香了,“每年这里消杀都没什么效果,一到春夏,生病的人特别多!” “所以把最细的两棵砍了,就留两棵遮阴吧。”乔远淡淡地说,那神情,配上他本就漂亮得脱俗的脸蛋,看起来还挺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黄素芬连连答应:“楼上经常古古怪怪的,跟这个局肯定有关系,我马上叫园林局的同事过来安排。” 趁着她走到旁边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插不上话的严玖撞了下乔大少的胳膊:“这局很厉害么?”乔远并没有专门研究过风水,因此平时也很少对这种事情发表看法,更不要说还这么好心地连解决方法都一并提出。以他“关我屁事”的性格,除非事情很严重,否则极少看到他主动伸出援手的时候。 “我哪知道厉不厉害,随口胡说的,”乔远双手插兜,唇角挑起恶劣的弧度,“院子这么小,榕树又这么大,潮湿阴暗久了能不生虫么?这里又是个围合的院子,湿气散不去能不生病么?砍了当然有好处。” “……”严玖看看他,又看看那几颗都快占据院子三分之二空间的榕树,突然明白这位大少爷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了。 纯粹就是这个傲娇分子不爽别人不把他当回事罢了。 等黄素芬打完电话回来,果然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称呼从“乔先生”变成了“乔大师”,生怕刚刚没解释清楚现状,又仔仔细细地把最近的怪事重复了一遍。 银轮教经过这两年的打压,基本销声匿迹,谁知道前段时间突然有了卷土重来的苗头。这回,邪教徒们变得聪明了,不再留文字资料,不再公开授课,而是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让那些被单独洗脑的信徒来到家中打坐修炼。即使派出所屡屡上门制止,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也就只能抓了又放。于是才有了街道办工作人员上门劝阻,结果被“诅咒”弄得卧床不起。 “就在这里。”黄素芬把人带到三栋的楼下,指着四楼一个用玻璃窗围起来的阳台。玻璃窗内部贴满了黑色的遮光膜,根本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大太阳底下,两人抬头看向阳台都要用手遮着眼睛,可即使如此,阴阳眼2.0的严玖同志仍然从玻璃窗的边缘,看到了一丝丝从玻璃里面渗透出来的黑色烟气。 他倒抽一口气,刚想要问乔远看到什么,结果对方一句话差点让一老一少当场吓尿。 “这是个鬼屋嘛。” ☆、第 6 章 要是从前,严玖同志早已撒腿就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然而现在顶这个人民警察的大高帽,身旁又有个战斗力爆表的乔远,严玖只是大大咽了口口水,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相比之下,黄素芬的表情就像一年前的严玖。“鬼,鬼屋?”一张老脸没了血色更显苍老,哆嗦的声音透露出她的恐惧,“就是闹鬼的那种?大白天还闹鬼?” 严玖本来就意志不坚定,被这语气渲染一下也开始产生退意。 乔远看着露出求助目光的一老一少,轻笑:“鬼屋你没玩过么?游乐园的。” 黄素芬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严玖为了缓和气氛,赶紧干笑着解释:“是说这房间被涂得黑漆漆的,里面就像游乐园的鬼屋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到处群魔乱舞吗?哈哈……”这特么的从外面哪里看得出来! 虽然知道他纯粹在吓人,但从玻璃里渗出来的黑烟令严玖实在不安,只能凑过去,低声说了他看到的情况。 乔远又一次看向那个诡异的阳台,并没有看到严玖说的东西。 黄素芬压下心底的忐忑,说:“光在下面看也没用,不如我们上去。”顿了顿,又换了个比较慈祥的表情,继续说:“这家人警惕性很高,要看到是我们绝对不肯开门。不如我就在楼下等你们。麻烦严警官带这位大师上去看看,要是能进这家的门,最好不过。”心底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以后就算这里闹翻天她也不想来了。 刚刚那两人嘀嘀咕咕的表情,说是没有那啥,她才不信! 严玖听出她话里的怯意,只能点头。到了这时候他才庆幸自己带了乔远过来,否则让他一人上楼是绝对不敢的。 一想到以后就要天天跟这种事情打交道,严玖就忍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份工作。锻炼胆量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非得送上门吧? 乔远看出他的犹豫,一把将他往楼梯推:“走啊,严警官。”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戏弄。严玖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旧式小楼的楼梯都很窄,不过楼梯间的墙都是镂空的,正午的光线打进来,楼道并没有想象中阴森的感觉。 严玖沐浴着阳光,总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然而当他真的走到四楼,只呆住了两秒,就一个箭步就退下来。在乔远反应过来之前,抓着他的肩膀跟他错位,整个人就躲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完美的闪避技巧可算是他毕生逃生经验的结晶,比他在警校里学的各种防身术熟练多了。 乔远冷冷地回头,瞪着他。 “阴气好重。而且墙上有诡异的痕迹。”严玖义正言辞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你学过的符咒知识都被哭完了吗?” “……我的战斗力只有2,你有200,没必要勉强自己上嘛。”严玖觉有点委屈,“就算我一个人来,看情况不对也会先去搬个救兵。”他本来就不是战士,也不是奶妈,而是个侦察兵,你见过侦察兵看到敌人后冲上去跟敌人拼命么? 严玖非常清楚自己在特侦处的功能和地位。乔夏让他加入特侦处,看中的就是他的阴阳眼和引路人的能力。至于战斗?目前来说他能从侦察任务中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乔远冷哼一声,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作为严玖的师父,他当然清楚严玖现在的能力还远未到可以独立办案的程度,甚至连自保都有点困难。 一把年纪还要从头修行道术,实在是难啊…… “大中午的阴气还这么重,说明里面有邪教祭坛。跟你害怕的东西无关。”乔远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道符在面前晃了下,符纸迅速燃烧,灰烬没有掉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飘浮了一阵,又四散炸开。 严玖看着那团黑气迅速减淡,然后慢慢缩回了门内。 乔远走到402的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最外面的防盗铁门。铁门很普通,只能看到后面的木门上有个猫眼。 他甩了张符封住猫眼,接着比了个手势,让严玖把耳朵贴在防盗铁门上。 严玖照做了。 隔着两扇门,在安静的楼道里,他还是听到了房间里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非常有节奏,不像普通的对话。严玖听了一会才退开,在乔远的示意下,敲响了铁门。 敲完后立刻把耳朵贴在铁门上。 那些声音停止了。 然后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严玖打算等传来开门的声音就退回去,可听了半天,那人就停了在门口,没有开门。 心脏狂跳个不停。他知道那人肯定想先看看是谁,但被封住的猫眼让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会开门吗? 严玖瞄了眼乔远,对方双手抱胸地倚着墙,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可严玖的心脏都要跳到吐出来了,那人终究还是走开了。 房间里再也没有声音,似乎里面的人打定主意不开门。 乔远看了眼手表:才刚刚下午三点。 “下去把水闸和电闸都拉了。”乔大少冷笑一声,给出一个相当残酷的建议。 G城的夏天能持续到十月底。现在才九月初,又是最热的时段,加上他们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屋里一旦没有空调或者风扇,就算是得道的仙人都未必熬得住。 更不要说还是一群在屋里开坛做法点香烧纸的凡人。 得到指令的严玖当即下楼去跟黄素芬通气,他俩去通知楼里的其他住户,乔远负责关总闸。 这种老旧的居民楼,水闸和电闸都在楼下摆着呢,只要叫来社区物管,关掉就是一秒钟的事情。 做完这些缺德事,乔大少拎着两瓶冰镇可乐带着严玖回到402的门口,一人靠着一边墙,就开始守株待兔了。 ☆、第 7 章 半小时后。 两尊门神在楼梯间等得可乐都喝完了,居然也没听到里面传出任何动静。 乔远皱眉,用眼神示意严玖再去趴门板上听里面的声音,严玖贴了一会,摇摇头,小声说:“还是有诵经的声音。” “老子都流汗了,这帮家伙倒是能忍。”乔远很不耐烦。他向来不是什么有助人为乐爱好的好青年,本来就只是来看热闹,没想到热闹没看成,倒把自己热得够呛。 严玖看他拉开T恤的衣襟往里面鼓风,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脸忍不住红了红,回过神来又暗骂自己的□□熏心。 一直让难得休假的乔远干等也不是办法,严玖想了下,推敲道:“房间里的冷气一直没散去,能撑半个小时不是问题。那如果散去了,还不开门,是不是因为某些事情导致他们没法来开门查看?”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乔远刚刚说的祭坛。 “大中午不可能摆什么祭坛,多半是之前半夜阴气最重的时候开始摆的,要做足时辰的话,很有可能要到今晚半夜才能结束。”严玖说完,自己先睁圆了眼睛,然后哀求地看向乔远。 大白天他都被里面的阴气吓得脚软,更不要说半夜三更了。 他一个人哪敢上门找碴? 可是上班后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不了,他怎么实现自己要“好好表现”的诺言? “所以?所以今晚你不跟我回去睡觉?”乔大少瞪着他,一副欠债就该还钱的表情。 严玖下意识夹紧了屁股,但想到自己已经是个人民警察,平时的软骨头终究还是被责任心给加固了一些,语气尽量坚定地反驳:“这是工作。” “哦,那你自己玩吧。”乔远拎起地上的可乐罐就要下楼。 这是什么反应? “……我明天晚上再陪你!”严玖伸出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 “哼,你欠我什么吗?”乔远冷笑,头也不回,另一只脚继续坚定地往下一级楼梯走,“你才是警察。” 严玖很尴尬。乔远的话无疑戳中自己的命脉。 他胆小软弱,却选择了特侦处这个专门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地方,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缩到别人背后。 “你说得对,”严玖握紧了拳头,自我检讨,“不能硬上,就要学着智取。” 说完他都被自己的帅气快感动到了,刚要去寻求乔远的认可,没想到看到的居然是乔远的面无表情——或许里面还带了点不能称心如意的恼怒。 ……他又在恼怒什么? 严玖一头雾水。 “智取?楼梯这么窄,开门就能看到你,你躲哪儿去智取?学蜘蛛侠爬在天花板上?还是找特警队要根绳索吊在阳台上?” “……” “别最后把自己搭上了,半夜三更又让鹤使找我救命。”乔远不是个小心眼的人,然而这时候提起从前的事,严玖再迟钝也觉察出了里面的含义。 哦豁,感情他还不是拒绝帮助自己,而是重点在第一句“你欠我什么”上。 严玖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纠结了两秒,才试探地说:“……芒果味?” “成交。”乔远这回就很干脆了。 “……”他真为如此轻易就签下丧权辱国条约的自己感到羞愧。 乔远斜眼瞄他:“那还不走?” “哈?”严玖有些愣,“不守在这里吗?走了万一他们就打开门怎么办?” “如果真的如你推测,他们就是自己把自己困在屋子里,轻易出不来。”乔远又仔细看了眼外面的防盗门,咧开一抹恶贯满盈的笑容:“如果不是,那也好办。不让他们出来就是。”说完就掏出手机,拨通了114,查询到附近一个开锁匠的电话后,又打电话让开锁匠带着锁头来。 严玖看得一愣一愣的:“找他们开锁吗?”这是要他俩硬闯的意思? “开锁我带什么锁头?”乔远拍了下他的榆木脑袋,“他可以从里面锁上,我就不能从外面锁上了?” 严玖不得不佩服。 不愧是让所有人都头疼的混世魔王,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只有他这种思想道德水平的人才干得出来!他也不怕走开后里面的人要是热得受不了又出不来会有什么后果? 然而狗腿子严玖的担忧和同情只有一秒,等到开锁匠来了,他还为虎作伥地亮出自己的□□,要求对方配合办案。 开锁匠也是附近的居民,早就对银轮教的事情有所耳闻,看到楼下的黄素芬,又看到严玖的□□后,当即就来了兴致,积极提出建议说自己用什么锁能即不惊动屋里的人,又能让屋里的人开不了门。 最后,这扇老旧的防盗门外悄无声息地被人装多了一个反扣锁。 乔大少表示非常满意,给锁匠打赏了不菲的协助办案费后,就带着严玖大摇大摆地下了楼。 黄素芬在楼下等得都快睡着了,见到两人下来,赶忙过去询问。得知他们的计划后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紧逼了?万一他们狗急跳墙……”他们街道办的人办事大多追求和谐谨慎,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逼出人命,还不得他们收拾烂摊子? “特侦处就要有特别的手段办案,”严玖拿出乔夏教导的歪理邪说,语重心长地给老阿姨洗脑,“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办不了的事情,我们可以解决。这一切上头都是默许的。” 黄素芬要是听得到市公安局现任局长的心声,一定会知道这都是胡扯。 如果不是破案率高又能保护普通刑警的心理健康,以局长大人现在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状态,特侦处早被撤销了。 “唉,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黄素芬其实也想早点解决这些烫手山芋,见特侦处真的接手了,也不再追究对方粗暴的办案手段,“那我们……现在去看看那两位同事如何?” “走吗?”严玖看乔远。 “走。”最后拍板的一定是乔远。 黄素芬所说的两位同事,在医院已经住了半个月。 持续的低烧让他们精神不振,人看起来瘦得都快不正常了。医院检查多次后都只得出白血球偏高的结果,然而这种看起来像是急性细菌感染的症状,又查不出患者感染了什么细菌。 以G城的医疗条件,连什么病都查不出来,实在是诡异。 他们的家属都急疯了,看到黄素芬带着人进来就抓着她的手追问事情的进展,有家属哭得眼睛都肿了。 严玖连忙走过去查看病人。 躺在床上的两个中年男人如今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据说已经三天吃不下任何东西,眼窝处深深的阴影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长时间的严重失眠,脸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确几分“印堂发黑”的表象。 “真的是撞邪了吧?”因为关系到不能宣扬封建迷信的原则,严玖只能跟乔远咬耳朵。 “把他们赶出去我才能确认。”乔远看了眼旁边哭闹不停的家属们。 严玖挠挠头,这要用什么借口呢? “黄阿姨,”他走过去,一边把哭得瘫软在地上的家属扶起来,一边对黄素芬说,“我们这位刚从国外回来的医生需要检查下病人的身体,你能带着家属们出去,给他提供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么?” 黄素芬觉得这家伙也挺厉害,张口就把大师变成了医生,于是很干脆地答应下,帮着他哄骗家属出了病房。 关上了门,拉上窗帘,病房里只有紧急呼救的灯在发光。 乔远把符分别贴在了两人病床的床头和床尾,又从包里拿出一盒檀香,点燃了两根,插在一个橘子里,放到两张病床中间的地板上。 过了几分钟,无风的病房里,檀香的烟居然分成了两股,分别一左一右地飘进病人的肚脐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严玖就想到了从前遇到过的从女人肚中爬出来的鬼婴。 他打了个抖,却发现病人的腹部并没有太明显的鼓胀,等烟被吃得差不多了,才用眼神询问乔远。 对方没看他,只是在檀香烧到快结束的时候,突然甩出两道符贴到了两人的肚脐眼上。 本来还安静睡觉的两个男人突然睁大了眼。 “啊啊啊啊啊……”宛如承受着剧烈疼痛的嘶吼声从其中一个人口中冒出,另一个反应慢了些,发出的声音却像婴儿的哭号。 接着,连第一个叫的人,声音也像婴儿了。 昏暗中,严玖还是看到两缕黑烟从他们的眉间拱出。 似乎是嫌速度太慢,乔远一个箭步上去,抓住两人的手,狠掐虎口,本就叫得惨烈的两人像是被屠杀的猪,吼得脸蛋都变了形。 两分钟后,黑烟终于从眉间脱离,“装起来!”乔远冷喝一声,严玖没有一丝迟疑,拿着手中的鼻烟壶状的法器,一边一个地将黑烟硬塞进了里面。 黑烟被收,床上的人终于不再惨叫,乔远也松开了他们的手,顺便还嫌弃地挤了一把免洗消毒液在手上狠搓。 “这就好了吗?”严玖看着仍然紧闭双目的病人,过了一会儿,发现脸上的黑气终于散去,这才放下心来。 家属被叫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去追问:“怎么叫得这么惨烈?” 乔远只顾着搓手,看都懒得看气势汹汹想找他算账的家属。 严玖赶忙挡在前面胡说八道地解释他们通过针灸等手段把病灶给消灭了。 心急如焚的家属们哪里想到追究一个海归医生怎么擅长的是针灸,在发现病人们开始逐渐□□着要吃东西后,赶紧让他们先测体温,结果拿出来一看,哎哟,全都是36.5°,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这个海归医生厉害得嘞! 大家这才想着去感谢那位年轻漂亮的医生,可回过头来,人都已经不在了,只有黄素芬还一脸惊叹地站在那里,再一次确信乔远是个大师的说法。 想到刚刚他俩丢下一句“事情解决了就告诉你”就匆匆离开,黄素芬不由感动。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勇敢有担当! 天知道她感动的对象,一个动不动就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如果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理都不想理。 这一对,跟勇敢担当四个字真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通知 作者忘了这张没写了……┐「ε:)_ ☆、第 9 章 离开医院已经是傍晚。 严玖跟乔远找了家安静的日料店,在安静的和室里,严玖终于拿出被他包得严严实实的鼻烟壶法器,对着明亮的吊灯去观看瓶子里的动静。 在普通人眼里看来只是一瓶黑色的烟,在阴阳眼2.0的严玖同志看来,那里面困住的可是一片小小的魂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再怎么胆小,也不至于怕了一片连手脚都看不清的鬼魂碎片,严玖为了看清点儿,甚至把瓶子凑到了鼻尖前,两眼都要斗鸡了。 “魂魄碎片最容易收集,又不折损多少福德,一般想要祸害别人的,道行又低的家伙,就会去到坟场医院附近去收集碎片,诱骗别人吸入碎片后,就可以让受害者难受十天半个月。但一般来说,也就是个腹泻头疼的反应而已。” “那他们怎么疼得住院了?” “我怎么知道?”乔远单手撑着下巴,翻看菜单。 “……哎,这里面有一只手?”严玖都要把眼睛贴在瓶子上了,才看清里面的一个狗头,“哎哟,好小的手,像是婴儿的。” 乔远终于抬头,从他手中拿过瓶子,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什么东西后,又一次丢给他。“多小的手?” “感觉手指都没长开。”严玖看得几近斗鸡眼。 “多半是弃婴魂魄的碎片。”乔远又没什么兴趣了,“弃婴的碎片也很容易收集,有心的话,妇产医院附近总有些来不及被鬼差带走的弃婴魂魄可以收集。” “……弃婴的魂魄会更厉害么?” “当然,你忘了我们处理的鬼婴?婴儿拥有最纯净的魂魄,但因为出生没多久,死前会记起前生,因而怨念会更深……”乔远把餐单丢给严玖,“你到底还要不要吃饭?” “哦哦!”有了解释,严玖也不再执着于这件事,开始埋头于晚餐吃什么的问题上。 直到两人吃撑了走出来,这才想起原来他们还把别人关在家里,没水没电,肯定连饭都吃不了。 “摆祭坛不用吃饭吧?”严玖自己吃饱喝足了,就有些内疚。就算信了邪教,在没“得道升仙”前,都还是个普通人嘛。 “不用吧。”乔远很没责任心的安抚他。 “要不现在去看看?”虽说祭坛法事可能要半夜才能结束,但万一对方在这之前就结束了,又热又渴又饿,还被反锁,很难说不会狗急跳墙。 乔远吃饱喝足只想瞌睡,打了个呵欠:“随便。” 严玖却内疚了。难得乔远休息半天,自己不但没有拨出一点时间跟他约会,还要让他陪自己到半夜,况且明天对方还得上班,怎么说自己要是一个合格的情侣,是绝不该让对方继续操劳的。 “要不,你先回去?”严玖说完,又有点后悔。就他一个人,别说半夜敲开一帮邪教徒的门,就是让他站在那个阴气森森的楼道里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可自己好歹也是个成年人,这条路还是自己选的…… “你敢吗?”乔远挑起嘲讽的笑容,显然看穿了他的自我矛盾,“第一天上班,就敢单枪匹马地杀入敌穴?” “……不敢。”在师父面前,他特别老实。 “一晚没吃不会饿死。再说,我们上去看一眼,没什么异象就开水开电。能洗澡能泡面能开空调,你还怕他熬不过今晚?等明天早上睡饱了,人的阳气足了,再叫上你的同事,要是怕出意外,还能叫上派出所的警察叔叔,一群人去堵门,不比你畏畏缩缩地守门容易些?”乔远伸手去掐他的脸颊,面上在正儿八经的训话,动作却带着一种调情的意味,“你也说自己的战斗力才2,就该想着怎么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解决问题,总不能指望我每天陪你吧?” 严玖连连点头称是。他当然早就想好自己的战略定位,作为一个侦察兵当然先要做的是保全好自己,但有时候又会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会不会形成一种遇到困难就往后缩的形象。 但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他在大家心中的定位本来就是遇到困难就赶紧缩的侦察兵。 等两人回到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才晚上八点半。该回家的居民已经回家,然而跟周围灯光全亮的民房相比,这栋楼因为停电一片漆黑,显然有的住户干脆今天晚上就住到了外面。 “有这么批怪人住在这里,就算感觉不到阴气,也会觉得恶心吧,”严玖是老房子长大的居民,非常理解邻里关系的影响,“这种人不搬,这栋楼也会渐渐空下来,到时候就真的成了凶楼了。” “就算他走了,还会有别的东西影响这些小区的运气,”乔远眼角一挑,看向小区后方正在兴建的高层住宅,“以前没有别的东西争抢他们的光线和空气,现在多了这么多高高的挡墙,住得低的居民只怕会越来越难受。” “你不是说你不会堪舆学么?” “这叫个屁的堪舆学,热岛效应懂不懂?别跟街道办的老太太似的,科学的东西拿些天花乱坠的词修饰一下就以为是鬼狐仙怪的东西。”乔大少傲慢一笑。 “……可这些东西确实存在嘛。”别人讲科学世界观就算了,他们这些本身就活在非科学世界里的人,难道还能用幻觉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东西? “存在不代表他就是唯一的可能。就像这些邪教,”乔远冷笑,“哪有什么信仰的力量,事情实现了,就说是信仰的帮助,事情失败了,就归到诚心不足上。你说他们笨?他们可不笨。明知道有些事情只剩下绝望,但要是信了这个教,他还能自我催眠说有希望,要是最后还是失败了,也能归咎到自己不够努力上。这样在等待糟糕的结果的过程中至少不用一直品尝绝望。这可是个不错的交易。” 严玖听得一愣愣的,万万没想到乔远能看得这么清楚。许多人认为邪教的洗脑招数不错,却从没想过,也许那些人是心甘情愿的呢? 在上楼前,乔远让严玖去把所有的水电都打开,然后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在楼梯拐角处,严玖小心地伸头出去看房门有没有从里面打开。 然而双重的防盗门仍然紧闭,似乎外界任何变化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法事。 “看来他们还没结……” 话音未落,门后的声音因为楼道□□静,清清楚楚地落入了他们的耳朵。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竟然在外面锁门!” “是不是警察做的?” “警察锁我们干嘛?想饿死我们吗?” “他们不是很久没管我们了吗?如果是他们做的,要不要再请吴老做法,让他们再受一次惩罚?” “对,马上给吴老电话,让他明天过来救救我们,明天……” 几个人又小声地讨论起别的事情,因为声音实在太低又混乱,严玖就算小心翼翼凑过去,也没听清后面的内容。 没办法,只能跟乔夏发了信息说明情况后,两人就撤退了。 乔夏那边过一会才发来一条信息:“对方肯定骂你们缺德,这主意亏你们也想得出来。” 乔远那时候正在跟严玖在便利店里挑选芒果味还是水蜜桃味,眼角余光看到这条信息,不屑地冷哼:“缺德?我们这帮人里,功德最高的就是你,骂谁都骂不到你头上,你放宽心。” 严玖瞪大了眼看着他。 等等,装锁的主意又不是我出的,明显骂的就不是我好吗?!这锅什么时候又是我背了? ☆、第 10 章 第二天严玖去上班,乔远把人送到老居民楼的附近,在严玖下车时,心情颇好地说:“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给我电话。” 昨晚才亲身了解过高昂的“场外求助费”,严玖本想摇头婉拒,但对上乔远那难得笑得满足的脸,一不小心又被美色给迷惑了,无意识地点了头。 早上的时候乔夏又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在现场集合,严玖本想提前十分钟到,在领导面前继续保持守时认真的好形象,没想到沈郁陶早已坐在路口的早餐店里,一边吃肠粉一边看着手机。 “沈……”本想像以前一样叫“沈警官”,看到对方抬头,称呼就立刻改成了“郁陶哥”。 “吃了吗?”沈警官面前还摆着一份没动的,似乎是在等谁。 严玖点点头,他突然觉得这份早餐一定是给乔夏留的。果然两人还没开始聊,就见乔夏拿着份报纸,慢悠悠地走过来,连问都没问,一屁股就坐到了沈郁陶对面,拉过那份没动的肠粉开吃。 “昨晚我就跟市局的领导要了资料,你说的那个吴老并不在里面,我猜很有可能是新骨干成员,要么就是潜伏已久的幕后高层之一。”乔夏一边吃,一边头也不抬地跟严玖说话。 “如果需要请一个高层来解救他们,说明房间里面的东西也不简单。”沈郁陶见他吃得急,给他拿了瓶豆奶放到他面前,见严玖无聊,也给他带了一瓶。 两人相处的模式称得上高度默契,但严玖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总而言之就不大像中国好同事的模样。 “乔远说,那人还能使用婴魂碎片,不是个简单的骗子。”严玖说。 “那还得看到真人才知道。”沈郁陶先吃完,就把早餐前给付了,然后拿过乔夏买的报纸,翻看里面的社会版。 前段时间发生的鬼屋起火案被记者写得绘声绘色,不过就跟某电视台的《走进科学》差不多,在一番渲染后,最终的结果也只是电线老化短路着火。 严玖坐在旁边瞄了一眼,隐约觉得这事儿肯定跟特侦处有关系,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是我们的案件吗?” “嗯,有年轻人在里面烧寿衣玩冒险游戏,结果惹来恶鬼,连人带衣服一起烧了。幸好是栋单独的老房子,没连累隔壁的商铺。” 短短两句话,就把严玖说了个心透凉。 “这案件其实最适合严玖去,当初我们为了找到那个被寿衣隐匿藏身的恶鬼,还得贿赂鬼差,但严玖出马的话,估计连一天都不到就能找到吧?”乔夏已经吃好,看向严玖的眼睛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既然是恶鬼,肯定吓人,他这话摆明就是让胆小的仓鼠一个人去面对,被点名的严玖后背过电一般,僵在那里,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 乔夏把人戏弄过后,心情大好,只觉得自己招了个中国好员工,不仅听话乖巧,还好欺负。虽然他背后那个难缠的家伙偶尔会给自己上眼药,但以后只要严玖是自己员工,那家伙也别想舒服到哪里去。 三人吃完早饭,才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靠着车门聊天的方天芸和城迟。 严玖很是惊讶,他没想到昨天还被说是骗子的一群人,今天就需要这么多伙伴过来解决。 “既然可能抓到那个幕后高层,当然得全员出动,”乔夏解释,“万一抓到了,那可是帮市局立了大功。要知道银轮教只是名义上被取缔,还留在国内的网络要是被摧毁了,基本上跑到国外的那个所谓BOSS也就GAME OVER了。” “据说内部奖金开到了一百万?”方天芸插话。 “是一个五十万,三个以上两百万 。”城迟说。 严玖耳朵竖了起来。作为一个刚毕业的社会新人,就算呆在福利不错的部门,薪水再高也是有限。 看来整个部门都很关心奖金问题,毕竟没人会嫌钱少。 包括因为领导想要潜规则而屡屡被克扣工资,但在讲到奖金时一直喜欢保持矜持姿态的沈警官。 一行人上到四楼的拐弯处就停住了。 严玖小心探头去看,发现门口的锁还没被拆除,但贴在木门猫眼上的咒符已经被拆掉,就知道里面的人恐怕已经开门查看过。 乔夏看着从外面焊上的门锁,低笑着说:“乔远都跟着爷爷学习这么久了,办事还是喜欢简单粗暴。” 但是有效。严玖在心里替他师父辩解。 “听听房间里还有没有动静。”乔夏说着,把严玖往前一推。 严玖为了防止被对方从猫眼里看到,缩着身子贴着最边上的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后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听了一会,竟没听到一点声音。 他疑惑地看向大家。 “城迟,下去再把水电关了。”乔夏又说。 ……这两兄弟做事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不在屋内,但光是听楼下传来一阵阵恼怒的惊呼声就知道城迟已经把水电关了。 严玖耳朵一直贴着,终于在停水电后几分钟,听到了里面有轻微的说话声。 贴上猫眼。乔夏丢了一张符过去,用嘴型告诉他。 啊?严玖一愣。 开锁。乔夏又下了一个命令。 哦。严玖向来是个乖孩子,哪怕一头雾水也会照着领导的吩咐去做。 迅速贴好符咒后,又轻手轻脚地把门锁打开。 开了锁,正要继续贴着门板偷听,就感觉身边站了人,他还没抬头,身子就被人甩到了一边。 过了十几分钟,内层的大门才被悄悄打开一丝缝。 似乎那条缝让里面的人看不清外头的情势,于是又打开了一些。 一个神色阴郁的人探头出来,隔着外层防盗门看向楼道外。 但隔着外面那层,他哪里看得到门的左侧墙壁紧贴着站了两个大男人。而就在楼梯拐角下,还站着三个人。 那人把门又打开了一些,看向猫眼。 一看到上面贴着的符咒,脸色大变。 “怎么又是符咒?”他脱口而出。 里面似乎也传出骚动。又有一个人探头出来看,没见异状,又低头去看他手中的符咒,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到底来的是什么人?” 两人又看了下外面,终于有一个人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了外面那层门的门锁,用力一推,外层门居然开了。 “什么时候开的?”那人喃喃低语,刚探出脑袋想去外面到底是怎么被锁上的,就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用力拖出门外! “啊……”他惨叫一声,里面的人发现情况不对,刚想关上门,但已经有人用力掰开门板,而他堵在门口的身体也被一脚踹飞老远。 只听“哎”“嗷”两下,还有砰砰几声巨响,等严玖从拐角处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特侦处的三个男人已经堂而皇之地站在了那间诡异的房子里。 ……什么时候他的战斗力也能突破200呢? 严玖心情复杂地想。 ☆、第 11 章 除了被他们解决的两个,屋里还有两个信徒。 这四人都穿着黑色的唐装,配上那阴沉的神色,让衣服看起来更像是寿衣。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人大声喝道,语气里的暴戾毫不掩饰。 乔夏三人只顾着查看屋里的状况,没人搭腔。 最后还是脚踩高跟鞋,身穿大牌连衣裙,一副领导秘书姿态的方天芸微笑着掏出她的□□,用林志玲般的娃娃音说:“警察。” “警察就可以这样为非作歹吗?”那人看他们的态度,更是生气。 “你见过哪个警察办案要说你好谢谢对不起的?”方天芸冷笑,美人的傲慢从微挑的红唇中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四人见他们明摆着耍无赖,恼羞成怒地要阻止他们在屋里的调查,但他们一动手,沈郁陶他们就更有理由以暴制暴了。只花了两分钟,就把四人反扣在餐桌的四角,一人跪一角,远处看还有点像国家博物馆那座四角奴隶青铜灯座。 把人解决了,也不管他们怎么破口大骂,乔夏、沈郁陶和城迟分别到三个房间里翻找物证,方天芸则拿着罗盘在房间里测算着气场,唯独严玖无事可做,干脆就去看那扇被打开了的涂了黑漆的窗户。 也不知道他们关上窗后,这房间里黑漆漆的什么感觉。 严玖扶着窗棂,本想研究一下,却感觉到楼下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隔着大榕树茂密的枝叶,可以看到树荫下站着一个老人。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老人迅速转身就上了停在院子里的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很不起眼,跟小区里其他的车停在一起,因此他们上楼前并没有注意到。而车子也熟练的绕出小区狭窄的道路,迅速消失在严玖的视线外。 发现这个异状,严玖赶紧扭头通知其他人。 听到他的话,跪坐在四角的男人们脸色大变。有人想要站起来,却在接到同伴的眼神后,恨恨地跪了回去。 “老头?”乔夏瞄了眼明显有骚动的四人,干脆跟严玖和沈郁陶走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讨论。 “可能就是他们提到的吴老。”沈郁陶说。 “那我们岂不是刚好错过一百万?”乔夏恨得牙痒痒。 “我记得车牌,YA14455。查一下,或许有点帮助?”严玖刚说完,就感觉到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 “……你正常视力多少?”乔夏问。 “1.5。”严玖眨眨眼。 “……视力不错。”其实他们都很想知道,活在一个阴阳界都有2.0视力的世界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或许正因为看得太清楚才更加难受吧。 沈郁陶把车牌号发给了做交警的朋友,让对方尽快查出车主的信息。 “刚刚找了一会儿,东西被清得挺干净,如果那东西不大,很可能是今早,或者昨晚很晚的时候从窗口吊送出去。”城迟说。 “就算送出去,那也只是关键的东西。毕竟是突袭,不可能把蛛丝马迹全都清干净。我们再找找。”乔夏刚说完,房间外面就传来一阵阵怒骂。 越是心虚,人越喜欢大声咆哮,城迟曾经跟严玖传授过这样的心理学知识,严玖第一次在办案中验证,很是赞同。 “你们这是非法入侵!什么狗屁警察!我要到微博上揭发你们!”叫的最大声的,是被他们踹了一脚的男人,“你们这些公务员,没有一个好东西!” 乔夏打开房门,冷笑着说:“你尽管揭发,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遮天的本事。” 老大顶着警察名头干这种黑社会的行为,其他人都不吭声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到底要干嘛!” 他继续咆哮着,甚至开始威胁:“你难道没听说过街道办那帮孙子的下场吗?你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对我们做出这种事情,就算公众的唾沫淹不死你们,我们也会让你们得到报应!” 方天芸杏眼微瞪,正准备发作,却被城迟往后拉了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城迟很冷静地问。 那人愣了下,又理直气壮地回答:“学唱歌。” “什么歌?” “老歌。” “什么老歌?”城迟不给他思考时间地逼问。 “……感恩的心。”有点犹豫了。 “现在就合唱一遍。” “……” “不是练了一天吗?” “我们还没练完。” “那不练的时候干什么?” “……聊天。” “聊什么天?”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能聊到饭都吃不上了还不出门?” “我们被锁了怎么出门?” “为什么门会被人反锁起来?” “我哪里知道是谁锁的!” “既然不知道是谁锁,还只是在家里聊天唱歌,还学了一天都唱不会一首歌,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正准备报警!” “我们就是警察。” “……” “所以你要报什么警?” “……你们这是非法入侵!” “你不是要报警吗?我就在这里等你报。” “……” “感恩的心,下一句是什么?”他又问。 “……”这种状态下,唱的出来才有鬼! 城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自己诱导得跳入验证嫌疑的坑,最后气得面红耳赤一句话都吭不上来。 严玖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他人似乎早已习惯城迟的威力,都在忙着继续翻找物证。 功夫不负有心人,乔夏在他们的书房里翻出一本银轮教的“圣书”和一本写满了古怪咒术的笔记本,方天芸在柜子里找到一个黑色的木盒,木盒里面是两个画满了符文的小玻璃瓶。 严玖一眼就看出里面还残存着一些怨气。 “说不定那两个工作人员就是被他们放倒的。”方天芸把东西丢给严玖,让他收好。 “你们涉嫌非法传播邪教文件,所以,跟我们走一趟吧。”乔夏将证据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四人当然是极力反抗。不过在高大的城警官和警校出身的沈警官面前,任何嫌疑人都是纸老虎。 派出所的同志听说特侦处终于要出面解决这帮怪物,高高兴兴地开着押送嫌疑人的车过来了,一边开车还一边跟沈郁陶八卦这个银轮教的其他事迹,那轻松愉快的气氛,仿佛他们才是迎接解放军进村的老百姓。 在押送的途中,交警朋友那边也发来了车主的信息。居然车主是被押送的四人之一。 “问他他肯定不会说,”方天芸扭头问城迟,“要不你再用点方法?” “现在不是合适的状态。”城迟否决。 “那就只能在里面跟他们慢慢磨了。”乔夏叹了口气,“可惜差一点就能抓住那个老头。” 是啊,五十万呢。车上另外三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 折腾了半天却没有太惊喜的收获,严玖有些失望。中午吃完饭,便给乔远打电话,乖乖地汇报早上的内容。 乔远接电话的时候,正在高尔夫球场。 下午爷爷乔锦山约了新上任的陈部长一起打高尔夫,带上他的意思就是让这位部长在以后的工作中提点提点。这种人情往来,经过乔锦山一年的磨练,乔远也算勉强能应付过来了。 在听到严玖说到吴老的时候,他正看到那位陈部长身旁突然多了一位白发苍苍,穿着特殊设计的唐装的老人。 “那家伙长什么样?”乔远随口一问。 “满头白发,戴着副有点颜色的眼镜,穿着深褐色的唐装,有点瘦,不高,我猜可能是165左右……” 乔远微微睁大了眼睛。那个唐装老头,除了衣服颜色不一样之外,跟严玖形容的意外相似。 “哎,小远,来来,这位大师我介绍一下,吴庸,吴大师,”陈部长把人带到他面前,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是位易学大师!” 易学? 乔远笑了。 严玖说了,一个人五十万。 五十万对他而言不多,但是,那好歹是他家仓鼠的第一笔奖金。 ☆、第 12 章 吴庸刚刚还跟陈部长谈笑风生,被介绍给乔远的时候,又恢复了长者对年轻一辈的矜持和距离感,只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要保持自己神秘的气质。 乔远倒是一改之前的客气,颇感兴趣地问:“请问易学大师是研究什么的?” 吴庸不紧不慢地答:“不过是围绕着周易八卦进行钻研而已。” “哦?大师看来还是个堪舆学家,”乔远笑了,“那是不是就能帮人看相算命?” 吴庸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为什么他要挂个易学大师的名头,不就是为了跟那些已经被视作江湖骗子的算命先生拉开档次,现在这个毛头小子上来就把自己归类到这种人里,他还怎么在众人面前摆谱? 就在他准备开口要纠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前,就有人开口教训道:“乔远,不懂就不要胡说,让人笑话。” 乔锦山从球车上下来,换上一身球服的他显得比平时容易亲近了许多。他让球童递给他一瓶鲜榨橙汁,亲自拿给陈部长:“经纬,来,先补充点体力。” 陈部长的年纪比他小十岁,两人明明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却已经相处得宛如兄弟般自然。这就是老狐狸的本事,能把官商两边玩得风生水起的人,还□□不了自己的孙子? 乔远肚子里再多的坏水,在乔锦山出面制止后,也只能搁到一边再作打算。 吴庸的脸色在乔锦山给他送了一个一杆入洞的机会后,终于好转。 陈部长并不知道乔远的心思,只当他年轻气盛不懂人情,便一边打球,一边跟这位他有心提携的晚辈说了吴庸的故事。 这位吴大师,据说是去年才从香港结束修行回到内地,因为看到内地易学研究乌烟瘴气骗子横行,便有心重新建立一个正本清源的易学讲堂,现在已经吸引了政商两界的不少人报名入学。 “经纬叔听过他的课吗?”乔远好奇得很。如果这个吴庸真的是银轮教的幕后高层,举办这些讲堂的目的无非就是拓展自己的信徒。可是这个骗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些老狐狸们洗脑呢? “我哪有时间!”陈经纬大笑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有个朋友前段时间让他去家里改了改风水,据说这段时间就顺了许多,刚好我搬新办公室,他就让这位吴大师过来看看。还别说,最近我上班的精气神都足了许多,老婆也没那么啰嗦了,就想今晚让他来我家顺便再看看。” 那不就是个风水先生么?乔远在心里冷笑。风水在他们这些内行人眼里看来,其实多半是受房间通风、日照时间和空间心理学的影响,除非是真的住到凶宅里,改风水的效果强弱,只跟人的被暗示的心理有关系。 优秀的风水师,除了是个建筑学家,还得是个舌灿莲花的骗子。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吴庸费劲心思地接近有钱有权的人,到底最后想怎么扶持他的银轮教? 银轮教如今已经是提出来都让这些当官的心惊肉跳的词,他能咸鱼翻身? 尽管吴庸没跟乔远计较刚开始的冒犯,但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淡,乔远从陈经纬那里已经打听够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就懒得给他好脸色。 运动结束后一群人便去更衣沐浴。乔远先洗完出来,坐在茶室里看新闻,等来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吴庸。 老头眉头微皱,冷着脸,坐到了另一张桌子,那个位子比乔远稍微前一些,不回头根本看不到乔远。 乔远看了看表,确认两位大佬还有几分钟才能出来后,从包里掏出一张清心符,然后像个作弊的学生一般,从后方,悄悄地甩到了老头的后背。 吴庸一直在喝茶看报纸,没有一点反应。 乔远有些意外。 他们这些符咒对普通人确实是不起作用,但修道的人体内的气多少是与普通人不同的,这些符咒贴到身上,不说起多大的作用,至少还是能觉察到的。 难道吴庸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符纸贴在老头的背后有点扎眼,在别人进来前,乔远得把他摘下来。于是他走过去,假装要给吴庸的茶壶加水,顺手就把那张符给摘了下来。 可倒水的手刚抬起来,就被人抓住。 那苍老的手嶙峋粗糙,阴冷有力。 乔远差点被激起戾气,把开水倒在老头的脸上。然而眼底煞气只浮现了两秒,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清心符在他手中变成灰烬。 他竟对自己用了咒。 吴庸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冷笑对这个在他看来只是毛躁狂妄的富二代说:“乔少爷,不是对谁都能恶作剧的,要是牵连到家里的气运那可就不好了。” 他话中分明带着另类的威胁,只怕是普通的富二代就真的会被吓到了。 乔远在清心符的作用下,难得好脾气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朋友送的,想试试灵不灵,现在看来就是张画了涂鸦的黄纸而已。” 吴庸见他居然没有被吓到,半眯上眼,正想再问什么,房门就被人推开,陈经纬和乔锦山一边聊天一边走进了室内。 接下来的晚餐,乔锦山注意到孙子简直是脱胎换骨一般的乖巧安静,心底有些奇怪。他一点都不指望这个被道长判定“天性带煞”的孙子有斯文内敛的一天,能在他的敲打下,变成一个有狼性的商人就行。但今天这样子,连说话都轻柔温和,行动慢条斯理,简直是换了人一样诡异。 难道跟这个易学大师有关?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坐在陈经纬另一侧的吴庸,眼底有冷意流过。 晚上九点多,两爷孙终于结束了应酬。回家的路上,乔远单手撑着脑袋,扭头对着窗外,似乎有宿醉一样的反应。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乔锦山冷声问。 乔远此刻清心符的作用才刚刚过去,整个人才处于酒醉结束后的状态,不想吭声,更不想说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吴庸对你做了什么?”乔锦山一语道破,乔远有些恼火,只能生硬地答:“没什么,我不想让场面难看,自己用了清心符。” 乔锦山罕见地露出诧异神色:“所以你才安静得像乔宁?” “……”乔远的情绪更加恶劣了。乔宁是他一个堂哥,说得好听叫斯文优雅,说得不好听叫娘。乔锦山拿他来跟自己比,简直是往他伤口撒盐。 “你想挑衅吴庸,也不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人家下马威,”乔锦山说出自己制止他的原因,“陈经纬跟他是什么关系你还没搞清楚,贸贸然就去挑衅人家,万一把陈经纬也得罪了怎么办?” “他就是个骗子,揭穿后谁还护着他。”乔远冷哼。 “第一次见面,且不说陈经纬知不知道你的能耐,就算是真的骗子,你能在第一次就把对方扳倒?对方手里有多少牌你还不清楚,你倒是上去就来一堆王炸,牌先打完了,你能确保自己在最后一刻不被反击?”乔锦山适时地教育这个年轻的接班人,“即便是最强大的猎人,也要蛰伏到最合适的时候。社交的战斗靠得更多的是技巧,不是能耐。” “……知道了。”乔远虽不耐烦,却因为太清楚自己的缺点,也只能听下去。 “至于吴庸,你且让他再跳一阵,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等哪天影响到陈经纬的仕途了,你再出手也不迟。” 乔远本想说吴庸就是个银轮教的骗子,但一想到说出来就会扯出特侦处,到时候这个臭老头想到的肯定不是特侦处的乔夏而是他明目张胆养着的仓鼠,万一又要啰嗦些什么他不爱听的话,那可是比清心符还烦人的事情。于是话到嘴边就浓缩成了一个单音:“哦。” 陈经纬的仕途怎么样他才不管。 要是把一串官员和有钱人都拉下水,这个案件的影响力肯定不小,到时候说不定特侦处又立下功劳,五十万到手不用说,指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奖励,到时候严玖“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报,才能修复他今天用了清心符的憋屈。 乔远想到严玖,垂下的唇角这才慢慢扬起。 乔锦山看到那张跟他过世的妻子相似的精致的侧脸,眉头微皱。 车子开到市区,离乔远家还有好一段距离,乔远却喊停车,自己要打车去另一个地方。 乔锦山终于忍不住问:“又是那小子家吗?” 严玖的存在在爷孙俩之间已经不是秘密,可他们从未正式讨论过这个问题。 乔远拉开门跳下车,回头看向自己威严的爷爷,也是乔家说一不二的统治者,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转身拦了辆的士,往反方向离开了。 乔锦山在车子启动的时候,才问自己的司机:“见过吗?”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机才答:“见过。” “怎么样?” “胆小,软弱,”他顿了顿,“但是善良正直。” 乔锦山闭上眼,不再讨论这个以后他迟早会解决的问题。 ☆、第 13 章 严玖的家也在老城区。 七八十年代建造的房子根本不讲究规划,楼跟楼之间只有五六米的距离,有时候楼上要是缺点德,把没干的拖把搭在阳台上,路过的人都得防着。 然而这样简陋的环境,在乔远看来却比建在江心岛的别墅群要舒服得多。 不管多晚下楼,总有在经营的小店。有时候箭在弦上没有润滑液,或者做完后饥肠辘辘,穿着睡裤就能到楼下解决这些问题。 狭窄昏暗还长满青苔的巷道,却满满生活的味道。 明明才吃过应酬的晚饭,乔远还是在楼下买了两人份的宵夜。五香牛杂淋上调味料,配上豆泡、豆芽,再加两碗香芋西米露,老板一看是乔远,不用他招呼,就熟练地往袋子里丢了一包辣椒酱。 乔远也喜欢这样的人情味。 不说他在山上被逼着清心寡欲的六年,就是在他少年时期,身为大少爷的他也没有什么机会体会这种市井生活。 严玖曾经笑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神仙,乔远一点都不否认。 他能忍受恶劣的生存条件,却讨厌过于冷清的环境。不能接受喧嚣,却也讨厌极度的寂静。 在严玖的身边,一切都刚刚好。 拎着一堆还冒着热气的夜宵推开家门,乔远还没拔下钥匙,就看到严玖正趴在桌子上,在一排香烛和法器的包围中,认认真真地描画着符咒。 也不知道他到底画了多久,反正桌上已经堆满了撕碎的黄纸——这些失败的符咒即使没有一点法力,也要在事后焚烧掉。 乔远走过去,从他背后看了眼,撇撇嘴,心想这家伙成为引路人真的是老天开的玩笑。 徒有2.0的阴阳眼,却不给他修道的灵气;能自由穿梭阴阳两界,天生自带厚得可以当防弹衣的功德,却怎么也画不好一道可以防身的灵符。 严玖就像个穿着游戏里顶尖装备,但操纵者技术烂到家的角色,除了努力提高逃生技能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严玖终于垂头丧气地烧掉所有的符纸后,才发现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宵夜的乔大少。 严玖眨眨眼,意识到对方一定看到自己画符失败的模样,不觉有些丢脸,欲盖弥彰地解释:“这两天状态不对……” “这个萝卜不错。”乔远叉了一块起来,示意他过来吃。 “……我上次明明成功了,可能是刚开始上班,心静不下来。”严玖一边走过去,一边继续解释。 他知道自己很没用。但不代表他真的愿意被人看低。更何况乔远现在还算是自己的师父,自己不争气的话,那不就是丢他的脸吗? “到底吃不吃?”乔大少举了三秒就嫌累了。 严玖见他没有责怪,立刻变成仓鼠,开心地从他手上叼走了萝卜。 “吴庸的情况查了吗?”乔远只字不提他画符失败的事情,仿佛他的课业与自己无关。 严玖直勾勾地盯着他。虽然嘴里还在嚼着那块萝卜。 乔远被他盯得终于抬起头,正要问干嘛,就感觉到他把脑袋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很是感动地说:“我会更加努力的,不会再丢你的人。” 乔远用咀嚼的动作,掩饰住了嘴角的上扬。 他早就说过,迟早他会让这只仓鼠喜欢自己比自己喜欢他还要多得多。 只不过一点以退为进的雕虫小技,这不就让他送货上门了吗? 在严玖之前恋爱经验为零,恋爱智商也为零的乔大少非常得意。 “你一把吴庸的照片发过来,我们就去查了,”严玖一边吃一边说,“结果那家伙居然是香港身份。我们查不到那边的资料,得发公函沟通才行。” “入境时间和入境次数,应该知道吧?”乔远想的比他还多,“看他的样子,应该早就在国内有活动了。” “这家伙很狡猾,一次国内酒店入住的记录都没有,我们查到最近一次他入住的酒店,刚刚才发来消息,说是登记的身份证不是他本人。” “如果他是银轮教的骨干,就算盗用信徒的身份证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要查出他的底细还没那么容易。”严玖吃饱喝足,舔了舔嘴角。 乔远正好扭头要问他周末的安排,就看到他因为吃了酸辣酱而唇瓣嫣红,脸蛋微热的诱人模样。 “我尝尝味道……”心动不如行动,于是理直气壮地凑过去,把人压在沙发上狠狠吻住。 严玖有些慌,带着食物味道的亲吻不是第一次,却每次都让人面红耳赤。 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涂上了酱料的食物。 “你说,情报费要怎么收呢?”刚刚还“体贴豁达”的师父,转眼间就变成了跟弱者索取报酬的恶霸,不给就撕衣服,挣扎就捏JJ。 “……等等!小心餐盒,”严玖到底被欺负出经验了,为防止对方不管不顾地就把自己按到沙发上,他努力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想要引导对方回房间,“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用,打完球后就洗了。而且你也洗了,挺好。” 回家就洗澡的这种破习惯真的太害人! 严玖睁圆了眼,努力劝道:“明天要上班,还是回床上吧?” “我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情报,就值得普通的一晚?”恶霸很不满。 “……”什么叫普通的一晚?您是希望今晚多不普通? “你跟乔夏说,你明天请假半天不扣的工资算我的举报奖金。”恶霸已经把人的裤子都给扒了,一副“老子就是王法”的模样。 “……不不不,沙发太窄了,会掉下去……” “上次没经验,这次换个姿势,”乔远得意洋洋,暴露了自己的阴谋,“昨天才看到的,试试。” “……”严玖吸了吸鼻子。 然后认命地抱住了沙发的扶手。 唉。 (拉灯后见微博 ☆、第 14 章 多亏平时锻炼足,第二天严玖还是按时到了办公室。尽管黑眼圈明显,拖地的动作略显僵硬,他仍然表现出一个职场新人该有的精神面貌。 乔夏和沈郁陶一起到达办公室,前者拿着一盒豆奶在跟后者说话,后者咬着一个煎堆在看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两人显然都起晚了,才会匆匆忙忙在半路上买了早点带回来吃。 严玖看着这两人说不上来什么感觉的互动,心里想到乔远之前跟自己说过的八卦,更加替据说至今还没得手的乔处长感到奇怪。 要颜有颜,要钱有钱,平时似乎也没少用潜规则逼对方就范,但怎么就还没在一起呢? “昨晚有什么消息吗?”乔夏把豆奶盒随手一扔,就准确地丢进了三四米外的垃圾桶里。 严玖不自觉想到昨晚过于激烈的“报恩”,脸色微红,赶紧摇头。 乔夏眼尖得很,只一眼就看到他的羞赧,本来还没想到那一层,在发现他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后,冷哼一声。 这两个小屁孩,倒是快活。 还是单身狗的乔处长在看到背对自己的沈郁陶弯下腰去开电脑时那翘挺的臀部后,更是发酵出酸味来。 “既然这样,”天天围着肥兔子转却始终吃不到嘴里的领导开始转移仇恨,“你把市里的地图拿过来。” 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炮灰的下属乖乖地拎着特侦处永远也用不完的G城地图,凑到领导面前。 “刚刚派出所那边来消息,昨天抓的那几个家伙绝食。”乔夏拿过一支笔,在摊开的地图上画了个叉——正是昨天他们抓人的地方。 “那怎么办?”严玖一愣。拒不坦白又绝食,因为犯的不是什么大罪,要是出现什么身体问题,只怕那些家属要闹事。 “所以我让沈郁陶找市□□办把那些还在活动的信徒的名单发给我们,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线索。” “名单发过来了。”沈郁陶递过几张纸,乍一看,至少有几百号人,“没想到被打压的这么厉害,还有这么多人在活动。” “所以才叫邪教,”乔夏接过名单粗粗看了眼,“把住在新城区的人删除掉,再删掉住高层的,再删掉跟家里人住一起的。” 条件列出来,三人很快就把几百号人删剩下五十多号人。 乔夏和沈郁陶又对着名单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圈出了十几个最可疑的名单,在地图上打了十几个圈。 “晚上你走一趟,可以吧?”乔夏抬头,看向严玖。 突然被点名的仓鼠受惊似的愣在那里。 “上边有领导来视察,今晚我和沈郁陶得去陪他们喝一顿。”乔夏撇撇嘴。尽管谁都不喜欢应酬,但不得不否认,正是乔夏这种人精的运作,才让特侦处这几年经费充足地位稳固。 又是一个人? 严玖咽了下口水,前两次都运气不错地拽到了乔远,但今天看来是得真的第一次单独执行夜间任务了。 “好。” 如此轻率地就答应下来的菜鸟警官,晚上一个人在昏暗的巷道里骑电单车的时候,痛恨着自己的懦弱。 特侦处里一人一台车是标配,本来严玖入职后就可以领到自己的车钥匙,奈何还没拿到驾照,乔夏这位土豪领导只能给他批了台电动车,方便他的出行。 其实严玖一开始还是很乐意的。他这种胆小鬼,就算考到了驾照也不一定敢开上路,要知道这种铁包肉的工具要是一不小心把人撞了可不是小事。 只是这个想法产生的二十四小时后,他就后悔了。 要是开车还能放点音乐壮壮胆,骑个电动车总不能戴着耳机或者用手机免提播放吧? G城的老城区日夜反差实在太大。白天堵车的喇叭声和市井的喧嚣声吵得人头昏脑涨,夜里,人人归家后留下的昏暗街道又让人觉得冷得慌。 严玖根据乔夏的嘱咐,只在名单人物的家门口晃悠一圈,确认对方门口没有类似的黑气后,就可以剔除嫌疑。 就这样晃荡了四五家,终于在第六家的时候,严玖看到了门框上残留的淡淡的黑烟。 乔夏果然没有猜错。显然不是只有一组人马在做这样的法事。 找到了第一个有用的线索,严玖精神一振,骑车在路上的时候也不觉着怕了,甚至哼起古惑仔的《友情岁月》,轻快的朝下一家奔去。 名单上还剩下两人的时候,已经确认有三家涉嫌做过法事,严玖很是振奋,只觉得自己离合格的警察又迈进了一步,在奔向下一家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正好是夜晚十一点五十五。 上楼时,他接到乔远的电话。乔远正在下班路上,本想问他是不是已经睡了,严玖一说自己还在干活,乔大少就有点不满。 “还要多久?”大少爷这两天虽然得到了满足,但晚上抱着人睡觉已经养成了习惯。 “很快吧?”严玖气喘吁吁却很乐观地回答,“还有两家……”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太放松,以至于他上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栋楼几乎没有人气。 现在离目标的七楼还差半截楼梯,可是站在转角处他已经看到了浓厚得几乎要把人淹没的黑雾。 严玖张大了嘴,又赶紧闭上,生怕自己吸入这些不知道是什么鬼的黑雾。 他再也不敢往前一步,只能胆战心惊地伸长脖子,探头向上查看。 电话那头传来疑问声,严玖直觉自己不能开口,只能用手指按了几下拨号键盘,以示自己还在。 黑雾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突然翻滚起来。 因为停得太久,六楼的感应灯已经熄灭。整个楼道一片黑暗,严玖寒毛都竖起来了。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蹑手蹑脚地就要往后退,却在下一刻感觉到前面有冷风吹来。 要不怎么说他讨厌自己的阴阳眼呢? 即使没有什么光,他依然能辨析到眼前冒出的鬼脸,是那么的大,那么的狰狞,那么的扭曲。 入职前就已经立誓要勇敢坚强镇定的严警官爆发出了近三个月来最惨烈的叫声,电话那头的人猝不及防,手机差点没掉地上。 本来很安静的住宅楼因为这声惨叫而陆续有几盏灯打开。 但没人敢开门。 谁知道这声惨叫意味着什么? 狂奔的严玖不愧是拥有二十多年逃生经验的高手,只用了三十多秒的时间就从七楼冲到了一楼。这速度,别说人,就是鬼都追不上。 于是那只恶鬼就只能缩在楼道的阴暗处,狠狠地盯着已经骑上电单车,绝尘而去的严警官。 等电单车开到人流还算多的酒吧街,严玖才停下车,捂着胸口大喘气。 他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始终没有挂断,而时间显示是十二点零五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深吸两口气后,赶紧跟那头一直沉默的乔大少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 “逃出来了?”在差点被惨叫给震破耳膜的乔大少还是忍着脾气听完后面的声音,听到电动车启动的声音后其实已经知道他安然无事。 “对对对,”严玖还在余惊中,“天啊,我没想到,这家连鬼都能招来。”还有下一家要查,他已经有点想放弃了。 “你在哪里?”乔远问。 “……”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快把他感动哭了!严玖一点都不敢托大,报出地址后,就乖巧地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买好了夜宵,坐到路边等待。 十二点的酒吧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那辆银白色的阿斯顿马丁一停到路边,所有人就把目光聚焦了过来,当车上下来一个浑身自带光源的青年时,更是引起一阵阵低呼。 乔远本想把人直接带走,看到他那辆没处停放的电单车,又看看一脸“公家财产不能丢”的严玖,只能撇撇嘴:“要不你骑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你这是跑车。”骑着电动车的严警官有些羞愧。 “就算开得比单车慢,他也是跑车。不就是个代步工具,有什么好矫情的?”乔大少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这才是真正有钱人的态度!严玖惊叹着赞同。 于是一辆几千块的小电动车牵着一辆几百万的跑车,奔到下一个目的地。 很庆幸,这家门口干干净净的。严玖高高兴兴地在地图上画掉最后一个圈,就又牵着乔远那辆跑车回家了。 乔远拉开车窗,观察着严玖意气风发地开着电动车的侧脸,哪还看得到刚刚撕心裂肺惨叫的痕迹? 他轻轻笑了起来,像是看到自己养的小仓鼠慢慢爬出了笼子,开始探索世界的小模样。 ☆、第 15 章 回到家,严玖才想起要给乔夏汇报今晚的调查。但已经晚上一点多了,又害怕领导正在休息,便去问乔远的意见。 同样是职场新人的乔大少倒是在这方面比他成熟得多,把他手机拿过来,先发了个短信问对方睡了没有,三分钟后得到乔夏的回复后,才让严玖给那边打电话。 没想到乔夏刚听完他的汇报,劈头盖脸就骂:“你是猪啊?这不是犯罪现场吗?你还跑回来干嘛?警校培训的内容都吃到肚子里拉了出来?” 严玖被骂得懵了一下。 本以为自己立了功,没想到却是批评,羞愧难当的菜鸟警察把脱了一半的衣服赶紧穿上,匆匆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刚刚洗完澡出来的乔远瞪着他下楼的背影,不爽却又不能拦住他,谁让当初让他进特侦处的人里也有自己一份? 明天一早还有董事会,不敢翘班的乔远只能放弃跟上去的念头,把手机调成响铃状态,丢到床头,然后带着微湿的头发抱着枕头睡了过去。 等严玖骑着电动车飚到那栋闹鬼的居民楼下,特侦处的所有人已经聚齐。虽然通知得匆忙,这些人仍然装备整齐,俨然对夜间突发事件的应对经验十足。 “确实怨气冲天,这帮家伙到底在做什么法阵?”方天芸的罗盘转个不停。她微微皱眉,朝半空甩了张辟邪符,却见那张方家招牌辟邪符在半空中就化作一团火球,灰烬四散。 “严玖你看的清楚,你带路。”乔夏观察过四周的环境后,安排道:“丁思文丁思理守着楼下,别再让他们转移物证。城迟,带上破拆工具。郁陶,检查下大家的防弹背心。” 情况这么紧张? 严玖本来还被睡虫眷顾的眼皮子一下撑起来了,他咽了下口水,看看刚刚才把自己吓得脚软的楼道,又回头看看因为五十万而精神抖擞的队友们,只能硬着头皮,扶着墙壁往上走。 快到七楼的时候,他伸长了脖子,看向那个被黑雾笼罩的房门。 当那张狰狞的鬼脸再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吓得只剩生理反应的严警官伸手就把方天芸给的固魂符给贴到了它的脸上,因为强忍着尖叫,还差点把舌尖给咬破。 恶鬼发出一阵愤怒的尖叫。然而他已经被固定在原地,只能隔着固魂符露出尖尖的獠牙威胁他。 严玖这才看清这家伙原来是紧紧贴在墙壁上,哦,不,更准确的说是半个身子都长在墙壁上,没有下半身,两只明显过长的手在半空中挥舞,要是不小心被撩到,只怕会因为阴气而生病难受一阵。 难怪那些街道办的人员不愿来访,即便白天它不出现,夜晚作乱时留下的阴气也足够让普通人难受好一阵。 就在严玖犹豫着要怎么越过挡路的恶鬼时,他身后伸出一只芊芊玉手。红色的甲油即使在黑夜中也尤为亮眼,但就是这样一只纤细漂亮的手,隔着符纸抓住了那张鬼脸,指甲深深陷入其中 恶鬼发出一声嘶吼,这种低频的吼叫只有在场看到他的人才能听见,严玖离得最近,耳朵都震疼了,刚要捂住耳朵,就被人抓住手按在那恶鬼的身上。 “!!!!!!!”他差点没被那令人作呕的触感给逼得叫出声来。 “你来控制住他。”方天芸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然后把他连同那恶鬼一起往旁边一推,就把前进的道路给让了出来。 严玖眼睁睁看着大家从他身边走过,竟没人肯把他从窘境中解救出来,最后只能朝走在最后的沈郁陶求助。 沈郁陶无奈摸摸他的脑袋:“我们都通过了你还控制它干嘛?反正一时半会又爬不出来。”这孩子太实心眼,以后只怕会被他们这帮老油条耍的团团转。 严玖赶紧拔出手,狠狠地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后,才绕开那形似石化的恶鬼。 乔夏和城迟站在房门前,城迟的破拆工具已经定好位置,乔夏贴着门板听了一会,等大家都摆好阵型后,终于比了个行动的手势。 破门只用了三秒,那扇厚重的大门就“砰”地被撬开,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随后冲进的乔夏和沈郁陶控制住了两个,而其他两人则因为严玖手里端着的枪而吓得僵在原地。 被按在地上的人大声质问“你们是谁”,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房间果然黑漆漆的,只有四个角点燃了蜡烛。方天芸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用铜钱打灭了其中两支蜡烛,萦绕在房间里的浓郁的黑雾才略有散开。 法阵被突然打断,那股正在酝酿着黑雾开始翻滚。 严玖看得清清楚楚,赶忙扭头对方天芸说:“中间!是中间那团东西在作祟!” 方天芸眉头紧皱,点亮电筒,照向法阵中央的祭坛。 这一照,特侦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上面竟然躺着一个婴儿。 “死,死婴?”乔夏都惊了,他知道邪教徒们都很狂热,但没想到会丧心病狂到要弄一个死婴。 “不是死婴!”沈郁陶已经把其中一个人用手铐铐到了桌角上,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婴儿面前,“还有呼吸……严玖,你看看是什么情况?” 严玖本来就是扮演端枪吓唬人的角色,听到这句话赶紧把枪放下,凑过去。 在一团黑雾中,婴儿却像是自带一层绝缘体,周身一层软软的隔膜,将黑雾彻底隔绝在隔膜外。 “咦?”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层软膜。 “不要!”信徒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喝止,严玖吓了一跳,手指因为这一震,竟然真的碰到了婴儿! 本来围绕着婴儿的软膜突然消失,紧紧环绕着它的黑雾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争先恐后地要钻入它的五官中!严玖又惊又怕,也顾不上会发生什么了,慌忙抱起婴儿,用自己的肉身去阻隔这些也不敢近他身的黑雾。 “赶紧带它离开!”乔夏命令道,“方天芸,让双胞胎上来!” “不许走!”听到他这么一说,还没被控制的两个信徒终于冲了过来,可惜他们哪里是城迟和沈郁陶的对手,只花了几秒,这些瘦削的信徒们就被压制在了地上。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嘴上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这些破坏了他们计划的警察,并再次拿入院的两位工作人员举例。 “消息太不灵通,他们都出院了,”乔夏冷笑一声,恶狠狠地将身下人的关节往后一掰,在对方的惨叫声中,他又抬头催严玖:“还不快滚!” 严玖连答应都忘了,扭头就跑。 被固定在墙上做装饰的恶鬼在看到他怀中的婴儿后,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饿狼,挣扎得更加厉害,几欲冲破那道符咒。 “去去去!”严玖忍着恶心,又一次抓着鬼头,推开一条路。 往下跑的动作很是笨拙。 抱着个婴儿的感觉很微妙,软绵绵得不像个生命。因为害怕它的脆弱,连一个颠簸的动作都得提心吊胆半天。 快到一楼的时候,刚好跟双胞胎打了个照面,本想问对方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的时候,后背就被人推了下。 “走。”方天芸在他后面催促。 有了定心丸,严玖快步地冲到楼下,坐进车里,跟着方天芸一起飙出了几公里,身后那些追赶的黑气才彻底消失。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方天芸穿着高跟鞋,仍然把车速踩出了一百二。 “没有。”严玖终于有机会低头观察自己怀中的小生命。婴儿经历了这些颠簸终于醒了,小小的手在半空中乱摸。因为没穿衣服,手指略有些凉,严玖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它小心裹住。 “什么都没有?普通婴儿?”方天芸很诧异,趁着红灯的时候把它抱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也没观察出什么。 “他的气息很普通。那层膜感觉就是一股气,说不上来。好像它正在吸收那层膜,但是被我打破了……” “……不会是……”方天芸皱眉,“不行,得带到方家,让那些老头看看。” 一听到是曾经接纳过他又最终放弃了他的方家,严玖后背一僵,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那婴儿在方天芸手中皱起眉头,接着,震耳欲聋的哭声在小小的车内空间爆发开。 从没养育过小孩的一男一女头皮开始发麻。 ☆、第 16 章 “你赶紧哄哄。”方天芸作为未婚女青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把包袱丢给严玖,“反正要去方家也要等明天早上,我待会儿再回去看看乔夏处理得怎样了,你……你把孩子带回家,明天早上事情解决了我带你去。” 严玖瞪大眼睛:“不,不是,我不懂照顾它……” “难道我会照顾吗?”方天芸斜瞪他一眼。 “……乔远在睡觉。”他的气势已经明显被压了下去。 “年轻人少睡一会儿也不打紧。再说了,他家不还有保姆吗?” 严玖抿着嘴,很想辩解,又不好意思,但在方天芸的车子要开往乔家方向的时候,无奈地纠正:“回我自己家。” 方天芸终于觉察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丢下一句“年轻人真有情调”,就把车头猛地调转向严玖家。 回到家中已经凌晨三点半,正是最夜深人静的时候。 怀中的婴儿因为哭得筋疲力尽已经睡过去,严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看到床上抱着枕头睡得眉头微皱的乔远,犹豫了一下,为了让一大一小都有个安稳觉,还是决定都睡在床上。 小心地把婴儿放床边,用被子砌成一个安全护栏,再三测试安全后,发现婴儿始终没有醒来,身上围绕的最后一点黑气也消散殆尽。严玖这才松了口气。 等他洗完澡躺到床上,闻到熟悉味道的乔远眼睛都没睁开就贴了过来。 严玖就这样僵硬地躺在一大一小中间,昏昏睡去。 不知睡到几点,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拽住,腰被人搂住,严玖才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就听到耳边一声又惊又怒的质问:“这是什么鬼?!” 被震醒的严警官揉揉眼,刚要撑起身子,才想起头发被人揪住。 昨晚还哭得跟索命鬼一样的小婴儿正睁大眼睛看着他,软绵绵的小手居然就这样抓住了他的头发,稍微要挣脱,那双眼睛就开始蓄水。 严玖僵了。 “谁的小孩?”乔大少一早起来本想来个MORNING KISS,结果被这么个外来生物给吓了一跳,此刻就像发现了偷情妻子的丈夫一般震怒。 “是昨晚从办案现场带回来的……”严玖哭笑不得,只能先从婴儿手中解救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挣脱,正要继续解释,一声啼哭再次打断他。 乔远虽然很不高兴,但看着严玖笨手笨脚照顾小孩的模样,又觉得有趣,佯装愤怒的脸蛋终于绷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肯定是饿了,”乔远看了眼时间,离开会还有一个半小时,便一边换衣服一边用他凭空想象的经验指导严玖,“你们办案的时候现场就没带出什么奶粉奶瓶吗?” “当时那些家伙跟要煮唐僧肉的妖精一样,哪敢多逗留。”严玖笨拙地哄着小孩,可一时半会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助地看向已经快速洗漱好,正在打理发型的乔大少。 “……我不会抱的。”乔远撇撇嘴,把领带快速系好,就推开家门,敲响了邻居家的大门。 严玖瞬间明白他的用意,赶紧小跑过去,在邻居大妈的讶异目光中,解释自己需要奶粉的原因。 他们都是老住户,自然知道邻居大妈刚抱孙子,所有的婴儿用品一应俱全。 于是两个青年在大妈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冲好奶粉,换上尿片,又给他换了件舒适的婴儿衣服,小婴儿才红着鼻头,抱着奶瓶安静下来。 “你们俩小伙子怎么懂得养小孩啊,”一直以为他们是表兄弟的大妈婉拒他们的现金补偿后,怜爱地看着严玖怀中的小东西,“还是赶紧送去儿童医院看看,这可怜的小东西,哭成这样脸色还那么难看,只怕是身体不好。” 严玖被这么一提醒,终于知道自己该干嘛了。 方天芸的车开到路口,就看到两人一起走过来,脸上顿时露出“单身狗”特有的嫌弃。 严玖提出先去看医生,方天芸皱起眉头。“跟族里的长老约好了时间,去医院检查不差这几个小时,先跟我去方家吧。” “乔夏什么情况?”把人送下楼自己准备去上班的乔远插话。 “已经把他们扣押了,也是拒不交代情况。乔夏拿到他们的电话,找到了跟吴庸的通话记录,打算今晚将他引出来,在这之前,我们俩去调查婴儿的情况,他去查吴庸。” “逼供也没法逼出来吗?”乔远冷冷地问。 方天芸讶异地看他一眼,虽然知道这位大少爷行为处事乖张得很,但跟严玖交往这么久,对外人的戾气一点没减,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有城迟在,审讯只是需要时间。”她只能委婉地说。 在严玖上车准备离开前,乔远拍了拍车窗。 严玖赶忙地探头出来。 “去到就给我打电话,不用挂,我听着。”乔远不会忘记当初两人是如何在一片嘲讽中离开方家。这是严玖离开后第一次回去,他才不信一切能风平浪静。 严玖眼睛睁得圆圆的,什么也没说,可是那表情就差把“乔远最棒”写在额头上了。 单身狗在旁边酸得牙疼,心里总算明白乔夏为什么喜欢作弄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也不等车窗关严,一脚油门就飙出了乔远视线。 来到方家,熟悉的景色,心情却已经截然不同。 严玖跟在方天芸身后,想起第一次跟她进来时胆战心惊的状态,忍不住看了眼那个曾经跳出一只白虎的花园。 G城是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入秋的花园还开着零零星星的小花,让这个古老暗沉的庭院显得没那么压抑。 有好些人认出了他,都诧异地看着他跟方天芸再一次踏入主厅。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坐在主厅里的只有一位长老,他淡漠地看了眼严玖,仿佛与他之前并不曾见过。 查看过还在熟睡的婴儿,又用几道符检验了一番后,他才微微皱着眉头说:“孩子没问题,只是他的灵力似乎跟他的年纪不大相符,或许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道膜强行让他增强了灵力。” “为什么会吸引来这么多的怨气?”方天芸又把他们遇到的恶鬼描述了一下,这位长老缕了下胡须,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元明时期就失传了的禁术。” 严玖一听禁术就竖直了耳朵。 “十几年前,我曾听说过一种叫灵婴炼化的禁术。用出生满百日的婴儿炼化成灵婴,强行提升他们的灵力,让他们在快速生长的阶段灵力也得到成倍的增长。就像让一个幼苗快速长出果实一般,在三岁前就可以将他们的灵力凝聚成丸,采补后有助长修为,延年益寿之效。”长老叹气,“可你想,本来应当自然生长的幼苗被催熟后,还有多长的寿命?更何况,他们的灵力因为太过纯净,自然会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失去了灵力后就如同失去了防御,最后多半会被阴邪侵体,缠绵病榻。”长老摸了摸婴儿的额头,叹道:“这孩子救得及时,但我看他脸色不佳,怕是先天就有不足。你们可有去医院看过?” “还没有,就等您查看后我们就去。”方天芸对他态度很是谦卑。 “若是先天不足的孩儿,只怕是弃婴。我听说这个禁术的时候,那人也是利用弃婴来做法,但后来因炼化失败被反噬,最后自残而死。”长老知无不言的态度让严玖有些惊讶。在他的认识里,方家向来对特侦处是采取冷傲的姿态。 “那人是谁?六爷您还记得吗?”方天芸很激动,觉得这必然是个线索。 “名字我记不得了,但那人当时死在九龙的豪宅里,似乎生前与不少有钱人关系不错。当年我只是过去替人清扫怨气,并没有注意到其他细节。”六爷坐回原位,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方天芸又问了些细节,当即就发了个信息给乔夏。 严玖抱着婴儿,手都酸了也不敢坐,只能傻站在那里,等这位六爷说完。 好不容易可以离开,严玖礼貌地朝六爷鞠躬,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这位他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不冷不淡地说:“严玖,你跟着乔家小子可过得自在?” 终于被点名,严玖竟有种放心了的感觉。他有些僵硬,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六爷垂下眼眸,拨开茶碗中的茶沫,“他命中必有一劫,看面相怕是孤星的命。你若坚持与他在一起,小心自己的安全。” 严玖本对他颇有些尊敬,听到这句话竟竖起了毛,强忍着喉头翻滚的愤怒,挤出一句:“我没听他说过。” 如果是看面相就能看出,难道别人就看不出? 六爷冷笑:“严玖,别说方家,在G城也没有几个人敢质疑我的相术。”说完就不再开口,一副送客的态度。 方天芸赶紧拉着严玖往外走。 走出大门的时候,方天芸才掐了一把这个愚钝的后辈:“你来方家这么久,难道没听说过六爷吗?不说他是我们族里最见多识广的,他能给你看相就是你的荣幸!命犯孤星又怎么样?你天生带大功德,说不定正好就该配一对!” “谁愿意听说自己命犯孤星!”严玖就是见不得别人说乔远的不好,他性格软弱,骨子里却有一根不容踩踏的底线,那条底线上就写着“乔远”两个字。 “他这么说,本来就是有心要保护你,你却认为是别人恶意挑衅,方家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本家,之前闹得再僵,你可知道族谱里始终没把你的名字删掉?”方天芸气得说出了真相,“是,方家之前对不起你,但之后乔远大闹方家,还当众让族长下不来台,将你和你外婆彻底逐出族谱也不算过分,但族长也就是这么一说,族谱至今都没动过!你以为你在警校拿到的那本《术数百闻》是谁给的?你以为没有族长默许,我能从书馆里拿出这种家传藏书给你?” 严玖涨红了脸。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避之不及的方家竟然还对自己存了善意。 那他算什么?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方天芸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被自己捏红的脸蛋:“笨蛋,谁想真的做恶人?你让族长下不来台就算了,你的存在让方未里很尴尬,当然不可能再把你接回来。加上方未里和方天晴的合作已经十分默契,更不可能让你插一脚了。虽然不是很想让你留在乔远身边,但你俩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现如今也只能盯着你,不让你被别的家伙给拐走了。” 严玖被教训得一愣愣的,感觉像是某天阶级敌人变成了共产主义的同志,一时反应不过来。 “乔远命犯孤星的事情,不知道他自己清不清楚。”方天芸长叹一口气,盯着严玖那张清秀中带着点呆萌感的脸,又觉得乔远其实说不定是知道的。 要不也不会对这样一个愚忠的家伙还拥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严玖抱着婴儿坐回车上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这才想起要给乔远打电话的严玖顿时庆幸当时完全忘了这一茬。 如果让他听到了六爷的判词,那绝对会是一场风暴。 ☆、第 17 章 电话里,乔远果然对他不主动打电话的行为表达了不满,严玖抱着婴儿不方便拿手机,只能开着免提,对方的训斥和自己的道歉都让隔壁的方天芸听得清清楚楚。大美女不时发出的一声嘲笑,让青年忍不住红了耳朵。 好不容易把对方哄得熨帖,刚挂断电话,方天芸就问道:“你不打算告诉他?” 严玖看着道路前方,很快答道:“会告诉他的,但不是现在。” 他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方天芸讶异得甚至侧脸看了他一眼。 看多了他唯唯诺诺的模样,有时候甚至忘了他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男人,突然间变得如此坚定,甚至让人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否还是原来他们印象中的严玖。 到达医院后,他们便直接将婴儿送去做了全身体检。直到中午,饿得饥肠辘辘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去吃饭,就被医生告知了检查结果。 “问题就在这里,”医生指了指脑袋,“唐氏综合症。” 本以为是可以治愈的先天性不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两人愣在原地,连从护士怀中接过婴儿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个小小的生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结,脆弱得仿佛连碰一下都会碎。 方天芸实在没办法了,赶紧给乔夏打电话。那头听到结果,沉吟了一会,才啧了一声。“所以他们一直在号称自己在救这个孩子,”乔夏又无奈又厌恶,“把它炼化成灵婴,确实能活得比原来更长,甚至可能因为是灵婴,就能受到更好的照顾。” “这个借口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完成禁术。吴庸可以将之称为大功德,即得名又得利。”方天芸也推测。 “对。”乔夏那头又响起了几次信息接收的提示音。沈郁陶就在他旁边,看完短信后,插话道:“市厅的人说,这个吴庸是上面的人介绍过来的,我们查起来最好要注意点。” “市厅的人这么说?”乔夏挑眉。 “看来这家伙已经在G城运筹了不短的时间。”沈郁陶又读出另一条消息,“刚刚城迟突破了其中一个人,问出跟接头人约定的时间是今晚十一点。他们用竹篮将婴儿送下去,有人在楼下接。” “连接触都免了吗?这些家伙比想象的还要狡猾。”乔夏手机一直开着免提,那头的两个人也都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乔夏斟酌了一下:“晚上这样安排,方天芸和双胞胎在楼上维持那股黑气,顺便把小孩送下来。双胞胎在房间里用无人机监控周围的环境。城迟和严玖就在楼下蹲点,看到人别莽撞,把照片拍下来。我和沈郁陶在路口蹲点。” 无人异议。 考虑到今晚可能又是一个通宵,乔夏让大家赶紧回家休息,到了九点再集合。严玖和方天芸看着被安置在病房里的小婴儿,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还是给婴儿办了临时寄放的手续才离开医院。 抱了一天婴儿的怀抱,突然间变得空荡荡的,严玖说不出什么感觉。坐在车上的时候,又看了眼自己塞满了婴儿奶粉婴儿尿片,甚至还有一个婴儿玩具的背包,忍不住叹了口气。 “呵呵,想养一个?”方天芸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严玖脸蛋迅速涨红,拼命摇头:“不不不,没有的事。” “领养一个也是可以的嘛!”从早上就一直被塞狗粮的单身人士嘲讽道。 “乔远不会喜欢的。”严玖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理由。 “哦……”拉长了尾音,接下来就是会心一击,“可是你喜欢。” “……我没有喜欢!”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带坑里,严玖很快就反应过来。 方天芸的笑容却收敛了些许:“他是乔家的继承人,你觉得他没有后代的几率有多大?” 车里就没人再说话了。 严玖看向车窗外,唇瓣紧抿。读书的时候,阻碍他们恋爱的唯一元素就是彼此的性别,如今走到了社会上,才发现,哪怕这一关通过了,想要相守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夜里,特侦处所有人集合在小区路口外的一辆老旧面包车里。 这辆外表残旧得连小偷都看不上的面包车,内里安装了高端的监视设备和舒适的座椅。因为空间设置合理,坐进七人仍然不会太过拥挤。 “约了11点,但是说不定这帮家伙会提前过来踩点,”乔夏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IPAD,“到时跟踪器一启动,我们分批跟踪,别跟太紧。” 严玖又热血沸腾起来。自己好像成了警匪片里的主演之一。 等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就剩严玖和城迟两人蹲在面包车里。车子貌似很随意地停在居民楼下,位置却正好可以监视所有可以停车的位置。加上车载监视器里还播放着几个新增监视器的画面,整个小区没有一个死角。 能在一开始就确定这个方案,可见提前就有人做好了功课。严玖忍不住问城迟:“是迟哥做的监视方案吗?” “这种方案一般都是乔夏做的,”城迟虽然沉默寡言,却从不吝啬教导后辈,“他的睡眠时间比我们要少得多。” 经过这几天的经历,对花孔雀一般的领导,严玖又多了几分敬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区里还亮着的灯越来越少。到了十一点整,只剩下了几盏。 这时候射进小区里的车灯尤为明显。 “来了。”城迟一骨碌坐起来,拿出相机,对准那辆车子。 严玖屏息静气地看着车子停下,车灯熄灭,昏暗中,一个不高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看得到吗?”特侦处不差钱,就连相机都是军用的夜视相机,更不要说每个人都会配备的夜视望远镜。 “看得到……”严玖抓着望远镜,死死盯着那个身高和身材都与他记忆中相仿的人。 然而当人走出来的时候,却让他大失所望。 ☆、第 18 章 “不是吴庸。” 下来的那人身高和体型与吴庸相似,甚至连那沧桑的白发都维持着相似的发型。要说这不是故意找来的替身都没人信。 严玖揉了揉眼睛,仔细回忆吴庸的长相后,又一次确认:“绝不是他。” “看来老东西戒备心挺重。”城迟一边给乔夏发信息,一边拍下那人的照片。 替身在楼下站了一会,也没有打电话,只是仰望着楼上。过了一会,得到指令的方天芸把刚刚接出院的婴儿放在篮子里,小心翼翼地从窗口送了出去。 也不知道乔夏从哪里弄来的灵玉,婴儿戴在胸口,灵力满溢得足以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发现这还不是个灵婴。 接过婴儿,那替身就把它往车里一塞,又在附近的树下悉悉索索一会后,这才坐回车内,扬长而去。 “猎物走了。”城迟通知乔夏。 一直隐蔽在拐角处的一辆改装JEEP转出来,不偏不倚地,正好斜停着挡住了巷子的三分之二的空间。 银轮教的黑色轿车开到这条必经之路,发现道路被堵,不得不停下来。 可JEEP车主一直站在打开的引擎盖前,似乎短时间内没有开走的意思。 黑色轿车不耐烦地响了下喇叭。 “吵什么吵,车坏了,等等!”车主更不耐烦,拿着扳手左撬撬,右打打。 ……可是你拿个扳手去撬水箱干嘛? 对领导的拙劣演技实在看不下眼,沈郁陶走过去,拿过他的扳手,顺势把手中的追踪器塞到他手心里,自己把水箱被撬松的螺丝给拧好。 乔夏淡定地退到一旁,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烟,装出为了点烟而远离车头的模样,几步退到了黑色轿车的车尾,一枚追踪器顺势就被他贴到了车牌上方。 沈郁陶等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问“好了吗”,这才合上引擎盖。 两个“路人”把车挪开后,追踪器就开始了它的工作。 “电动车先上。”乔夏坐在车里命令。 已经从院子里拖出自己的座驾,严玖听到命令后,立刻戴上口罩追了上去。 啧啧啧,这种感觉太警匪片了!风驰电掣的青年在追车的时候,兴奋不已。 然而车辆很快绕上快速路,严玖的电动车就算飙出黑烟也不可能追的上,只能通知远远跟在后面的大部队接上。 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又紧盯对方的行踪,他们的跟踪车辆分成四批,严玖追不上了,还有三队可以补上。 就这样,不输人也不输阵的特侦处轻轻松松地就跟踪到了对方的目的地。 已经靠打车跟到附近的严玖坐在糖水铺里,看着屏幕上共享的跟踪信号,放大了地图。 “……妈呀。”严玖抹了一把脸。 “确实是我们谁都不敢进去的地方。”坐在车上,看着地图的乔夏冷笑。 这个社区处于G城繁华区域,却因为深深高墙让他显得尤为神秘。 门口站着的卫兵□□肃穆,即便是乔夏这样横行惯了的人也不敢轻易冒犯。 这里是G城军区大院的所在地。 他们想过吴庸这群人也许会很棘手,却没想到会棘手到他们甚至不敢下手。 “怎么办?”大家都在同一个频道,几乎是同时,除了乔夏这一车,其他四人都在问。 “还能怎么办?你们谁认识里面的人?”乔夏冷哼。 这回就没人回答了。要论人脉,整个特侦处谁敢在人精乔处长面前说话? “撤退吧。半夜三更要找人也难。”尽管不甘心,可是对方确实找到了他们暂时无法撼动的靠山。乔夏发出命令后,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行动失败就算了,恐怕特侦处介入的事情已经提前暴露。 一群人最后全部撤退到严玖坐着的糖水铺里,围坐在不大的餐桌前,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车牌号确实是军方的,但是现在太晚了,还查不到车主是谁。”沈郁陶说。 “不用明天早上古玉失效,晚上他们给婴儿换衣服就会发现我们的小动作,”乔夏拿着一根筷子,沾了些水,在桌上开始画逻辑图,“首先我们知道了,吴庸是香港来的,进入时间不长,但已经跟军区勾搭上,借着这条线,他利用借着易学大师的身份在G城拓展自己的关系网。同时他们教唆信徒去寻找弃婴,甚至是偷盗残疾婴儿,以积德之名让他们炼化灵婴,之后不直接接触,带走灵婴。” 大家都沉默着思考了一会。 “这里有三个问题,”沈郁陶最先发话,“一,为什么银轮教这一回开始炼化灵婴了?之前他们的信仰跟灵婴炼化可没有一点关系。二,他们偷偷炼化这些灵婴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抛头露面地与上层接触?三,如果灵婴炼化是个禁术,为什么这些没有基础修为的信徒可以顺利完成?” 他的问题完全切中要点,本来还有话要说的双胞胎又闭上了嘴。 “第三个问题有待商榷,”城迟说,“我与信徒对话的时候,他们似乎在做法感觉到很兴奋,但真要他们说出一些咒术的基础知识,他们说的又还是银轮教那一套。吴庸很可能使用某种方法催眠了他们,然后利用某种方法让他们在开祭坛的时候完全投入,形成一种精神力,而不是我们修道人用的术法,这种精神力结合着某种法器,或者是经过简化的咒语,很有可能形成替代性的效果。而这样炼化出来的灵婴是不是真正禁术炼化出来的灵婴,我们都没见过,并不能确定是顺利完成了。” “那些信徒的精神状态很有问题,明天让刑侦队的人再审讯一下。”乔夏说,“第一个问题,还是得进一步审讯更多的信徒,第二个问题,这就得查清楚这个吴庸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大家纷纷点头。 严玖更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乔夏。 “不管灵婴是不是成功的,现在他们还小,还不能马上利用,得养到三岁左右才能炼化。这就意味着……”乔夏敲了敲军区那个点,“他们得先把这批灵婴全部集齐,如果他们没有转移,那些婴儿短时间内应该还在这里。” “万一转移了呢?”方天芸皱眉,“这么多小孩,都是有病的,就算炼成灵婴,平时也会有不小的动静吧,全放在这里面又得有多少人来照顾?” 一群都没有育儿经验的大男人,没话了。 “但是转移两次也很麻烦,”方天芸拉开地图,“所以放在这里的几率很大,但这就需要一些职业的保姆和医护人员来照顾。这附近……”涂了红色甲油的指甲在地图上一敲,“最方便,也最优质的母婴护理中心就这家。他们必然会从这里请一些医护人员上门照顾。” 女性的特色在这一轮推理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严玖又崇拜地看向这位优秀的大美女,正想要夸赞,眼睛就被人从后面伸手遮住,脑袋也顺势靠到了一个略显冷硬的怀抱。 “我的糖水呢?”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让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来人。 “乔远?!” ☆、第 19 章 乔远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身打扮得非常正式,似乎刚参加完什么晚宴。然而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狂霸酷炫拽气场的青年,毫不在意地挤进众人中,与严玖紧贴着坐,拿过对方给的勺子,就开始大口地吞咽那碗杨枝甘露。 “严玖你通知的?”乔夏挑眉看向那个脸色微红的下属。 “反正只是吃宵夜……他又在附近。”万万不敢交代自己是习惯性汇报工作,结果得知他们在吃宵夜,乔大少当即就杀了过来。 “蹭个宵夜怎么了?”大少爷非常坦诚自己是来蹭吃蹭喝的,特侦处一行人其实早已习惯,唯独接连被甜蜜暴击的单身狗方天芸脸色不怎么好看。 “那我接着讲……”乔夏撇撇嘴,继续他们的分析。 “我们既然暴露了,恐怕明天就会有收到上面的警告,到时候想做什么都会很困难,”乔夏给大家打预防针,“现在还不清楚跟吴庸搅和在一起的是谁,但是调查周边的母婴护理中心应该可以找出端倪。这件事就城迟和方天芸去,你俩扮演夫妇最合适。” 两个都单身的下属没意见地点头。 “接下来,要怎么进去是个大问题……”乔夏摸着下巴,开始沉思。 大家都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这个手段和人脉都很厉害的人精领导。 只除了一个例外。 大口喝完糖水,又吃了个蛋挞,终于心满意足的乔远终于插话:“我可以帮忙,但是……”他单手撑着下巴,一副傲慢的样子,“有什么报酬?我帮了这么多忙,可从没收过你们特侦处一分钱工资。” 扯到钱,特侦处的大家脸色严肃起来。 五十万说多不多,万一只抓到一个吴庸,他们七人分本来就没多少,再来一个乔远,又要少一点! “要钱没有,要人,可以免费给你一天。”乔处长发话了。 被当做交易物品的严玖涨红了脸,本想为自己争取一点尊严,可乔远下一句话让他只能乖乖地当个交易品。“一天,只能换一个人进军区的机会。” “你真有办法?”沈郁陶追问,“一次能带几个?” “军区王副司令的女儿后天过生日,”乔远勾起唇角,“昨天发的请柬,算是小型聚会,因此只会在家里举办。” 大家的目光顿时带了些八卦的意味。双胞胎最憋不住,嘲笑道:“这摆明是看上你了,想让你上门先给家长过眼嘛!” 严玖眨眨眼。 “我可以带一个司机,一个……”乔远瞄了眼吃醋吃得不太明显的情人,“小伙伴。” 乔夏当即决定:“沈郁陶当司机,严玖陪你去。” 他的话大家很少有异议,安排下去后,大家就开始讨论这两人进入军区后的分工以及各种可能面对的难题。 一顿宵夜最后吃了一个多小时,凌晨两点,一群人才散去。严玖跟乔远一起回家,坐在车里的时候已经疲倦得几次差点睡着,却又硬撑着让自己清醒。 “困就睡,别硬撑。”乔远开车的间隙看了他一眼。 “……到家再睡,”严玖揉揉眼睛,“我一个人睡了,你开车会觉得更累。” “以后都是要颠三倒四的工作,能撑得住吗?” “你都撑得住,我算什么……”严玖大大打了个呵欠,“我们好歹还能中间回家睡一会儿。你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午休都不到一个小时……” “我本来睡眠时间就不长。”乔远被他顺了毛,语气比刚刚温柔了不知道多少。 可就在他俩努力撑着回家的路上,迎面一辆大卡车突然从侧面冲来! 严玖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乔远就已经速度打了方向盘,狠踩一脚油门,堪堪与对方的车头错开! “这……这……”严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回头去看那辆因为转弯过急而发生了侧翻,轰然倒地的大卡车。 如果再晚一秒,他们已经成了肉饼。 乔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得泛白。 “不要下去。”他冷声制止想下车查看的严玖,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果然,这条因为地铁施工而显得混乱昏暗的街道两侧,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些人,他们见乔远迟迟不下来,忍不住把手中的石头砸向了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泄恨。 但这又能怎样? 乔远冷笑一声,一脚油门就踩下去,仗着跑车的动能,猛地冲到其中一伙人面前,把这些暴徒吓得魂飞魄散。 “拍下来。”乔远命令已经回过神的严玖。 “哦哦。”手机早已打开录像功能,严玖从刚刚就一直僵着手,不让摄像画面太过颤抖。 乔远吓了他们几次,这才猛地倒车,开往另一个方向。 “……回哪里?”严玖停止录像,心脏还在狂跳。 “乔家,”乔远冷声道,“这件事情看来乔家不插手,对方也不会放过我们。” 一听到乔家,严玖就瞪圆了眼。 结合刚刚的车祸,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吴庸已经猜想到特侦处和乔家联手了?” “不用猜。乔夏是我堂哥,只要是他主导的案件,乔家都是他的关联后台,”乔远眼底渗入寒气,“对方打算先下手为强,用我来做个警告。” 严玖咽了下口水:“乔夏会不会也……” “不会,因为我的车很容易被盯上。”乔远撇撇嘴,“沈郁陶反侦察能力很强,他们就没那么容易被跟踪到。” 严玖有些无语。乔远的车就没有几辆是不招摇的。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好车,又怎么能在刚刚的危机中爆发出超强的制动力? “你给乔夏电话,让他直接回乔家。明天早上爷爷必然要见他。”乔远又说。 两人被这一场事故都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回乔家的路上,却都异常沉默。 严玖一开始还在余惊中,冷静下来后,胸中又慢慢燃起一股火。 这帮家伙居然想要害死乔远! 这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六爷说的“命中必有一劫”再次浮到他脑海中,严玖紧紧握着安全带,沉默地燃起了乔远难以发现的怒火。 等车子开到某个保安严密的别墅小区,严玖才惊觉,这并不是乔远自己的家。难道他说的乔家…… “我爷爷的家。”乔远把车停到车库里,带着严玖走进这座似乎有不短历史的建筑。 凌晨两点多,其他人都睡了,管家却还穿着整整齐齐的工作服来迎接乔远。 “已经收拾好了小少爷您的房间,这位小公子的客房也收拾好了……” “把他的睡衣送到我房间。他跟我一起睡。”乔远第一次带人来,却丝毫不掩饰他俩的关系。 管家诧异地看了眼严玖,后者僵硬地朝他点了点头,赶紧跟着乔远上楼。 “早点洗澡睡觉,这几天恐怕不好熬。”乔远一边说,一边把人往浴室带。 “我自己洗吧?”严玖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商量。 “难道我还会在这里□□?”乔远嗤笑,一把扯开他的衣服,“想多了,你这个饥渴的小骚货。”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今天就要变成□□的小妖精了吧? 所幸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废话,洗完就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被闹铃叫醒的乔大少气压极低。 他抱着同样在床上纠结的严玖,两人在床上互相驱赶打闹了一阵,最终还是被门外低声冷喝的乔锦山给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 “还不起来,成何体统!” 迅速洗漱穿着完毕,两人同时出现在楼下,看到坐在餐桌旁看报纸的乔锦山,严玖的僵硬就不用说了,就连乔远脸上都带着一丝不自在。 乔锦山旁边的早餐显然早就吃完,两个小年轻的份还堆在那里,更尴尬的是,正好还摆在乔锦山的一左一右。 这什么意思?他还要贴着乔锦山吃? 严玖紧张得都要吐了,哪还有吃早餐的心思。 没想到乔远走过去,伸手将严玖那份拉过来,直接摆在了自己的左手边,也就是远离乔锦山的位子。 ……大哥您是真汉子! 严玖感激涕零地看他一眼,刚要做坐下吃,就被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吓得屁股悬在半空,想坐又不敢坐。 “还有牛奶。”乔锦山眼睛都不抬,淡淡地说。 ……妈妈,这个爷爷好可怕……严玖在心里泪流满面,面上还得维持着腼腆的微笑,伸长了腰去把对面的牛奶拿过来。 乔远明明吃着东西,还是忍不住泻出一点笑声。 一场不尴不尬的早餐只用十分钟就吃完,乔锦山等东西收拾好,才放下报纸,对上他俩。 “刚刚乔夏已经跟我在电话里说了大概的情况,”乔锦山看了看表,八点二十分,“那头就算要给我们施加任何压力,也得九点以后。” “情况会很麻烦么?”乔远以前听说过乔夏因为办案得罪过不少当官的,但乔夏自己本身的人脉就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这次,他们得罪的却很有可能是军区里的人,如果那个人的职位太高,恐怕连乔家都会受到冲击。 “军队里,也不是没有关系,上一任司令跟我还算熟识,”乔锦山很淡定,接过管家的咖啡慢慢品了口才说,“而且权力这种事情,并不是身居高位就能决定一切,要是太过分了,也会被下面的狼拖下来改朝换代。” “……”两个小年轻看着这个乔家最终BOSS,后背都渗出了一点点冷汗。 他俩真的要被这个老头子认真对付的话,真的有招架之力吗? ☆、第 20 章 “大半夜来找我就这点事情?”乔锦山深知自己孙子的个性,并不认为刚刚说的那点事情会让他半夜三更带着小情人来自己这里避难。 严玖赶忙把手机递给他。 手机中急剧晃动的画面让人看得难受,但也很好说明了当时的情况是多么的危急。乔锦山拿着手机,眉头紧皱,居然倒回去又看了一次。 乔远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甚至把一些严玖记不清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乔锦山听完,对他挥了挥手表示暂停,示意严玖把视频发给自己,然后他又将视频转发给了某人,这才让乔远继续说下去。 乔远又把前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按照时间和逻辑讲给了乔锦山听,严玖在旁边听得一愣愣的,怎么也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办案的执行人员,为什么旁观的乔远能把这些事情理得比自己还清晰? 就在爷孙二人一问一答了十多分钟后,乔夏终于出现。 显然这位年轻的处长大人昨晚没怎么睡好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熬得通红,看到乔锦山,也只是敷衍地打了声招呼,就拉开凳子,坐下来吃早餐。 “既然明天晚上才能进去,在这之前,你们都呆在这里吧,”乔锦山扫过在座的三个年轻人,“既然对方冲着乔家来,我们也没必要去撞枪口。” 不是“乔家人”的严玖眨眨眼,觉得自己有点尴尬,幸好乔远加了句“那严玖留下来陪我”。 乔锦山斜看他一眼,不予置评。 等秘书来接他离开,乔夏和乔远才就昨晚的事情展开更深入的讨论。 昨晚乔夏得知他们的遭遇后,就赶忙到市局找还在值班的朋友调查事故车辆的信息。虽然翻倒的货车没有车牌,然而以现在监控网络的发达,要查出货车从哪里冒出来还是有迹可循。 “这车是偷来的。司机翻车后当场死亡,现在还没查到具体身份。”乔夏说。 “极有可能是信徒。” “据说那人被压得脑浆都出来了,要查出身份恐怕没那么容易。”乔夏有些不耐烦,抽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嘴里。刚要点燃,就被两双眼睛给盯得顿了顿。 他勾起嘴角,递给乔远一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乔远都开始抽烟了吗? 严玖又惊又不敢出声阻止,只能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用神情来表示自己的不支持。 “拿开。”乔远眼皮都不抬,只关注着乔夏带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现场交警勘察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车辆和人都惨不忍睹,显然昨天发生事故后,那些信徒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仁慈,只顾着自己逃跑而把死于非命的同伴丢在了原地。 “路边这些人,有查出什么吗?”乔远又问。 “还在查,如果是邪教的信徒,今天上午街道办应该就会有消息反馈。”乔夏收回烟,也把自己那根给塞了回去。 “时间还早。”乔远说完这句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墙上的时钟。 才九点。 “今天我们仨什么也做不了,”乔夏耸耸肩,“等消息吧。” 三人顿时安静下来。乔夏站起来,微微拉开窗帘看向大厅的落地窗外。 这个安保森严的小区自然是不会担心有人跟踪过来的,但院子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辆黑色的小轿车,车窗拉开了一点,却看不清里面的人。 “老爷子看来是生气了,”他低笑,“有他出马,这事儿有谱。” “你怎么知道他是生气,而不是借题发挥?”乔远冷笑,“他这是在变相嘲讽我们俩小辈呢。一个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不能做好,一个二十多岁了还要跑回老家寻求保护。” “来这里之前不早就该有这个自觉了吗?”乔夏却不以为意,“老爷子在我们家的地位可不是靠年纪排位的,你才几岁,被他嘲笑也没什么。我嘛,毕竟孤身在官场,他来帮忙,我也不算丢脸。” 乔远难以反驳,只能抿着嘴,有些懊恼站起来,带着他忠实的仓鼠上楼等消息去了。 乔夏在他关门后,才收敛起嘴角轻佻的笑容,点开手机里的新消息。 听说他的堂弟差点出事故,与他交好的刑侦队老大不敢耽搁一分钟,找到一点线索就立刻给他发了消息。 那帮人里果然有几个是信徒,警方去找人的时候,都扑了个空。 “能在短时间内怂恿这么多人出来犯罪,这家伙看来是个大鱼。”信息里加了一句感叹。 乔夏笑了笑。越是大鱼,这位老兄才越愿意帮忙。毕竟军功章都有大家的份。 收起手机,他把所有的信息都设置了呼叫转移后,给沈郁陶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信息。他亲爱的沈郁陶同志此刻应该起床了,为了不让两人同时消耗体力,他俩办案时向来用轮换制。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他把手机里的工作卡□□,只留下了私人卡,便伸了个懒腰,朝自己房间走去。 乔远做了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那个对魑魅魍魉无能为力的孩童,紧紧抓着那把自己从未离身的短刀,想要用武器去吓退那些企图近身的怪物,却发现短刀已经断了刃。 他又惊又怒,努力要站起来,双腿却还是像小时候一般软弱无力。 越来越多的怪物朝他爬来。 他大口喘气,手始终抓着那把断刀,却从没想过呼救。 “乔远?”在混乱的状态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黑暗和恐惧。 不要过来! 他想朝那个人吼,然而声音始终发不出来。 “乔远你在哪里?”声音开始有哭腔,似乎看到了令他恐惧的事情。 ……不要过来! 乔远有些犹豫,可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想要劝离那个人。只是怎么也发不出去的声音让他的心理变化显得毫无意义。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乔远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一步步地挪动,想要绕开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去接应那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家伙。 当他走近了那个人,却发现对方只是一团黑影。 “乔远……”声音近在咫尺,只是不知道为何越来越虚弱。 “……”他想叫出那人的名字,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以至于张开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喊谁。 “乔……啊啊啊!”惨叫从黑影中冒出刚刚围着乔远的怪物们突然都扑向了这团黑影,纷纷从黑影中撕咬出一片下来! 不,不要…… 乔远浑身发冷,想要冲去保护他,双脚仍然如同残废了一般,只能缓慢地挪动。 当他迈出第四步时,黑影已经被怪物蚕食殆尽。 那个声音也消失了。 不要…… 乔远呆呆地看着眼前只剩下死寂的黑暗空间,竟然连手中的刀都坠落在地。 眼前的黑暗渐渐染成诡异的红色,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仍然觉得自己就要窒息。 就在他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时候,一记外来的重击让他猛地睁开眼。 昏暗的房间,是熟悉的布置。 意识到自己回到现实,他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稍微缓过劲后,就想去看重击的来源,结果一扭头,就看到穿着四角短裤,单脚搭着自己的大腿,全身呈太字趴在床上熟睡的严玖。 似乎因为自己的起身而让他的搭腿没那么舒适了,这只胆大妄为的仓鼠居然还挠挠屁股,又一个翻身,用后背对着自己,继续熟睡。 刚刚在梦里经历的强烈愤怒和恐惧,居然就被一个小小的动作给抚平了。 他平复好自己的呼吸,将那只睡神给捞过来,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闻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沐浴乳的香味,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乔远并没有发现,自己眼底泛起的红晕在这短短几秒迅速消退。 被他搂在怀里当抱枕的严玖不舒服的扭了几下,在发现自己躲不开后,又迷迷糊糊地调整了姿势,在对方眼底的红晕彻底消失后,才终于舒坦。 ☆、第 21 章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乔夏才接到乔锦山打来的第一通电话。 “B15地块的消防验收出了问题。”乔锦山第一句话居然说的是这件事。 乔夏就算人在特侦处上班,身份到底是临海建设的公子爷,一听说B15地块就反应过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对方一上来就朝他们目前在G城的地王项目下手,还是感觉到意外。 更何况乔锦山跟前任军区司令还有些交情,就算那位新上任没多久的新司令跟他们还不熟,正常来说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 “这件事恐怕只是前奏吧?”乔夏看了眼旁边的乔远,把开了免提的手机往他那边挪了下,“要乔远过去帮忙吗?” “你俩呆在家里,”乔锦山的声音非常冷静,仿佛这个牵扯几十亿的问题并不算什么大问题,“把吴庸的资料发给杨秘书,他会处理。” 乔家最可怕的武器都出动了,他们这些小辈还担心什么?乔夏跟乔远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你看我就知道”的表情。 在乔锦山面前,他俩再聪明能干,也不过是个小屁孩。 到了下午,城迟和方天芸那边也传来消息,各种线索汇总起来,请了大量保姆去家里的,居然就是那位新上任半年的军区陈司令。 “怕什么来什么,”乔夏拿笔在他们靠回忆拼凑起来的军区大院地图画了个圈,“他住的地方跟王副司令离得不远,但是我们唐突地去抓人肯定会被打成蜂窝。”昨晚他们的行动计划只是在附近查探,但现在对方已经提前行动,如果他们再不主动出击,只能坐以待毙了。 “那里绝对是G城最安全地方,”乔远冷哼,“所以吴庸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严玖双手捧着脸,愁眉苦脸地望着地图,想不出一点办法。 于是三人再一次对着地图陷入沉默。 家里这个时间只有老保姆和管家在,老保姆给他们仨端上白果杏仁糖水后,擦擦手,就照例去给家里的神龛上香。 乔家老宅跟许多G城传统民居一样,在家里都设了神龛,经商的会放关公,信佛的会放观音,也有放祖宗牌位的。现代很多人为了防止火灾和省事儿,一般都换上了用灯泡蜡烛的现代神龛,乔家却还保留着用真香火蜡烛祭拜的传统。 乔远看着保姆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上香的虔诚模样,突然开口:“吴庸这种见不得光的歪门邪道,一旦被发现是骗子,不用我们出手,他也会被苦主给五花大绑地丢进牢里。” 另外两人都很惊讶,乔夏从沙发上坐起来,难掩兴奋:“印证他是邪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所说的,都失灵。” “失灵有点难。让他的保护者发现他的雕虫小技根本挡不住他说的灾厄,这种事情我们才更有把握。”乔远在他的地图上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刚刚好把王副司令和陈司令的家圈在里面。 “嗯,人闯不进去没关系,但是别的,看不到的东西……”乔家两个少爷沉思了一会,竟不约而同地看向还在一脸茫然的严玖。 这位菜鸟警官眨眨眼,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明天刚好是农历九月初一,朔日,”乔远说,“被他们领回去的婴孩已经破了保护膜,但身上还残留一些灵气,婴儿的灵气最能吸引那些东西,之所以风平浪静只是因为吴庸早已设下了防护的结界。只要把他的结界破了,再引游魂野鬼和附近的小妖过去,他们自己就会发现有宝贝在那边。那么,到时候只怕别说是吴庸,就是邪教骨干都在那里,也挡不住饥渴的百鬼。” 乔夏深深地看他一眼:“那些婴儿怎么办?” 乔远没答话,唇角勾了一下又消失的弧度表明了他的态度。 本就是身患重病或残疾的弃婴,苟活着还不如早早投胎,免了这一世的折磨。 对乔远来说,这反倒是一种怜悯,但乔夏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能任由他们肆虐,得有人控制住恶鬼,在事情恶化前还能刹得住车。” 严玖终于听懂了他们的想法。有点犹豫,又有点紧张地说出他的理解:“你们是希望我将那些东西……引到陈司令家?” 乔家两位少爷同时静了一下,又同时地点头。 “……我,我没做过,”严玖手心冒汗,在期待面前还是没法很好地掩饰自己的软弱,“以前是他们主动追逐我,怎么把它们引过去,我没头绪……” 说完,又生怕他们不高兴,赶紧补了句:“可是我会配合,如果有需要的话。” 其实光想一想那样的画面,他的后背都冒冷汗,可面前的人,一个是他的上司,一个是每天鞭策他上进的人,不管他说话的声音带了多少颤抖的尾音,哪怕是逞强,他都要接下这个任务。 因为他已经是个警察了。 哪还有那么多软弱的借口? 乔远居然笑了一声,也不知那笑容是嘲讽还是夸奖,但他没有否定他的勇敢,说道:“只要算出朔日的鬼位,你去把群鬼引过来,在结界开裂的时候将他们带到目标位置。接下来……”乔远一边思考一边将方案列出,乔夏听得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松开,几次插话调整,在严玖脸色微白着点头后,终于决定了明晚的行动方案。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刑侦队突然又来了新的消息。 “昨晚被带走的邪教信徒血检后发现有吸食吗啡的迹象,我们正在对昨天你们带来的那几人进行检测,如果你们那边有时间,我们需要互相交底。” 很显然,如果牵扯到毒品,那么就不只是邪教的问题了。这些经常给大家上眼药,又没法抓起来的狂徒终于有理由可以投入牢狱中。 “吗啡?”乔夏却很惊讶,“银轮教怎么会使用吗啡?” 在银轮教被彻底打击之前,这个邪教只是以各种神功、神药、神信仰来迷惑信徒,可是从没有一个人被发现跟毒品有瓜葛。 刑侦队长却不以为然:“如果是靠毒品控制,是不是银轮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用毒品吊着,他们比邪教徒还容易控制。” 乔夏愣了一下。 他想到了昨天沈郁陶总结出来的三个问题。 如果只是用利用他们的信仰,是不是银轮教的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挂上电话,他又打给沈郁陶,这个好搭档正在调查最近上报的弃婴案件,乔夏开口的第一句话,让他也愣了好半天:“如果现在的银轮教,其实已经不是原来银轮教,那我们抓的吴庸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奖金?” ☆、第 22 章 沈郁陶哭笑不得,打断他的话:“不管是不是银轮教,我们也拿不到奖金了。”如果真的要抓住吴庸,他们势必会得罪背后的势力,到时候别说奖金,特侦处到底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悬念。 “没想到邪教里面也有真假太子的闹剧,”乔夏开完玩笑,又正色道,“如果吴庸真的是冒牌货,那之前我们提出的三个问题就有一点线索了。” 乔远和严玖看向他,包括电话里的人也安静下来,听他的推断。 如果现在得到的线索没有失误,那么银轮教不再像原来那样单纯而是开始炼化灵婴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让银轮教死灰复燃的这批人并不是原来的银轮教信徒,而是冒名顶替的一群真正的邪教修道者。他们一边炼化灵婴,一边与当权者交往只怕是怀有另外一种目的,与银轮教没有太大关系。而吴庸能假扮假太子,背后应该有一群人支撑着这个计划,而且这批人恐怕与当初禁术失败的那位香港修道士有关,也是这一批人早有筹谋,才能设计出普通人也可以完成的禁术。 “……好复杂。”严玖惊叹,“他们既然有这样的能耐,为什么还要借壳银轮教?明明已经是过街的老鼠,要是有什么异动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另外两人愣了一下。 严玖心思单纯,见他们看着自己,以为自己提出了可笑的问题,只能磕磕巴巴地解释:“他,他们这些信徒明明一直被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肯定是会被许多单位发现的,即便被所谓的诅咒给吓住,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吧?” 乔夏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乔远,后者给他一个“我哪儿知道”的眼神。头疼不已的乔处长干脆瘫坐在沙发上,对还没挂电话的沈郁陶说:“我再想想。你把这个情况跟其他几个人通通气,尤其是城迟。” 沈郁陶应下来,在挂电话前,又忍不住提醒一次:“这两天能别出门就别出门,特侦处又不是少了你就不能运转。” 本来因为思考而有所消停的公孔雀立刻抖擞了精神:“宝贝儿,别担心,我怎么舍得让你在三十岁就守寡呢?” 跟那头迅速挂电话的声音同时发出的,还有严玖不小心撞到桌角的痛呼。 这一天虽然大家都被困在家中,但并不无聊。 从各处源源不断发来的消息经过汇总,被乔夏用水性笔在餐厅的玻璃上写下来,餐桌上被打印机和电脑占据,只半天时间,餐厅就被临时改成了指挥部。 严玖有时候真不懂自家领导,明明工作起来可以帅得堪比福尔摩斯,偏偏在调戏员工的时候,完全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形象。 乔远毕竟不是特侦处的员工,在他俩忙着分析的时候,自己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远程处理公司的事情。严玖曾经偷瞄过一眼,发现都是些自己看不懂的金融类术语,揉了揉眼睛,就乖乖地回到餐桌旁帮乔处长整理情报了。 保姆很无奈,饭点时间到,乔锦山不回家吃饭,这三个少爷又霸占了她唯一的地盘,只能把做好的饭菜放到茶几上,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又继续埋头工作。 到了晚上十一点,乔夏终于收到杨秘书的信息。 “吴庸在香港很低调,基本查不出什么来头,他所创立的讲堂的前身,十几年前只是个供养地方神庙的民间团体,在台湾日本泰国也有一些分支。这几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活跃起来,获得了不少有钱人的资助。由于他是个非营利组织,政府的监管没那么严格,也就不清楚到底他们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但海关那边查到,吴庸=前两年频繁访问日本,逗留时间都比较长。并且这半年,泰国那边的分支机构频频有人来访中国。” “泰国?”乔夏的笔尖在逻辑图上扫了一下。“如果毒品是从泰国过来的,那就容易得多了。” 他把这个线索整理了一下,让严玖发给刑侦队,让他们跟进这条毒品线索。而另一边也终于传来一个重磅消息: 双胞胎在附近勘察推算明日的鬼位,没想到误打误撞,发现了疑似吴庸在军区外设下的结界符。 “这家伙把符纸藏在了一个老民宅门口贡奉的土地神龛里,倒是聪明得很。要不是我们过来借厕所,也不会发现这么微妙的气息差异。”这些古老的民宅神龛,由于常年有人贡奉,且信徒单一,往往灵气较纯,拿来掩盖结界符的罡气正好。 这下,要突破吴庸的结界,就简单的多了。乔夏看了眼已经在玩手机游戏的堂弟,心想下午提出的方案对乔远本身是个巨大的挑战,然而这个已经逐渐回归世俗的年轻人不但没有畏惧,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其实他有点好奇。 如果乔远不需要成为乔家的继承人,而是继续修炼,到底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修道者? 晚上乔锦山回到家中,听取了三个晚辈的汇报,只淡漠地说了句“最后的真相往往离不开贪欲”,便上楼休息了。 乔夏听完,眼睛微微睁大。 老头子就是厉害,只一句就把困惑他的事情点破了。 不管是鸠占鹊巢的吴庸,还是被利用而不自知的信徒,亦或是藏在背后保护邪教的权力层,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如此逆天而行,无非不过是想得到超出自己本该拥有的东西。 乔夏站在玻璃前看着自己的成果,在想通这一点后,知道自己心急也没用,干脆伸个懒腰也准备上楼睡觉去。 结果刚走到自己的房间,就接到了沈郁陶的电话。 “我跟你说个事。”沈郁陶的声音一直在喘。 “宝贝,你这是在诱惑我回去么?”乔夏听得都快兴奋了。 “你的房子估计要换了,”沈郁陶完全忽略他的调情,慢慢平缓自己的呼吸,“这几天你别回来了,我也去住酒店。” “……怎么了?”乔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手机免提打开放到一边,把刚刚脱下的衣服又一次穿回去。 “刚刚有东西从你房间的镜子里爬出来了。”沈郁陶那边传出拿钥匙的声音,然后是穿鞋出门的声音,“刚好镜子离你的床不远,两三下就爬到你的床上。我发现的时候,你的床已经沾满了它身上的黑水。SORRY。” “……这是重点吗?”乔夏气极反笑,“你怎么样?” “我没事,但是它看起来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我怕有异变,不敢随便处理,就用固魂符把它固定住,现在被镇在你的铜钱阵里。窗帘拉开了,只要它逃不掉,明天早上应该就能解决。”沈郁陶按下电梯键,然而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走楼梯,一边下楼一边拿出乔夏给他的辟邪符,每到一层,贴一张。 乔夏这才松了口气。 固魂符极其珍贵,短短两天时间就被他们用掉两张,换做其他人早就心痛不已了,可现在乔夏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固魂符买来给他的沈警官装备上。 “我现在过去,你等我一下……” “我现在过去,你等我一下……” “你神经病啊,明知道那些人就冲着你来,你还来什么!给我在家里呆好了!”沈郁陶冲他吼。 乔夏在房门口停下,忍不住笑了。 电话挂断后,乔夏收到了沈郁陶发来的照片。 一米八的大床上沾满了污秽的黑水,一团黑色小怪物被困在铜钱阵中央,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小怪物身上的邪气。 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 将照片转发给其他人,提醒今晚有危险后,乔夏走到楼下,在吴庸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敢动他的人,不剥他们一层皮他就不叫乔夏。 ☆、第 23 章 早上起来,乔锦山还是什么也没跟他们吩咐,好像这两个孙子只是到他家玩两天一样,一起吃完早餐,又按时出门上班了。 严玖在旁边跟只鹌鹑一样,直到对方离开后才敢大喘气,又跟乔远感叹老爷子的大气淡定。 “他当然淡定,没有他就没有乔家的今天,反之亦然,有他在,乔家再怎么样都能东山再起。”乔远说。 这种强大到令人没法反驳的自信,也是乔远害怕的地方。 在这个老人面前,他就像个拿到了优异的考试成绩就想索要奖励的小孩。给或者不给,都得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十点钟的时候,特侦处所有的成员聚集在乔家,听取乔夏更新过的行动计划。 “晚上十点开始,所有人都要戴上阴阳镜。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对方的结界内引鬼,而且严玖还要在别人家中离魂。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大家要时刻保持联络,有任何异状都要汇报,禁止离开行动划定区域,哪怕是再紧急的情况都不行!”乔夏说着,打开沈郁陶从办公室带过来的木箱。 他在开锁的时候,双胞胎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头过去看,嘴里还叽叽喳喳地恭维着:“老大就是厉害,跟哆啦a梦一样有掏不完的宝贝。” 等他一打开箱子,就连方天芸和城迟都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乔夏到底从哪儿买来这么多法器,许多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比如那面招魂幡,最下面绣着一个小小的“蟠”字,说明就是已经消失的“蟠家”的作品,光是作为古董就能卖出几十万的价格。他们这种一不小心就能破坏法器的粗人,用起来怎么不心惊肉跳! 特侦处的人一直在哇哇惊叹,只有乔远在冷眼旁观。 乔夏哪是什么哆啦a梦,只不过是借着跟海关的关系,将这些差点被文物贩子外运出国的好东西私自截留罢了。 在黑吃黑上,乔家两兄弟向来从不感觉到罪恶。 一行人各自挑好趁手的法器和武器,再一次核对了行动的时间和节点,双胞胎、城迟、方天芸便提前离开了乔家,只留下另外四人在家中等待夜晚的降临。 晚上六点,乔远和严玖都换好了衣服。沈郁陶作为司机,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加西装背心,衬得唇红齿白身材好,反倒一点都不逊色这两个“少爷”。 乔夏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让你穿这个?” 沈郁陶懒得理他,在乔锦山的车库里挑了辆还算低调的有防弹功能的小轿车,一坐上去,就成了个再标准不过的司机。“两位少爷,我们出发吧。” 严玖松了松自己领子,侧脸看向只是坐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的乔远。“不会穿帮吧?”他再一次希望对方给自己一点自信。 “我带去的人,有什么好怀疑的?”乔远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发现对方这样半松开领子的样子还有些诱人,便伸手将他的衣领紧紧扣上。 这是严玖第一次进入G城的军区大院。 平日里光看门口站着的持枪警卫就让他这样的小市民敬而远之,森森的高墙和隔绝了一切视线的树林也让外人无法窥知里面的一切。 车子经过检查后才被放行,指定的停车位置离目的地还有一点距离。三人从车上下来,往王副司令家走的路上都在用眼角余光打探着这个神秘大院的环境。身为副司令,住的地方当然不会差。大院里仅有的十栋小别墅,王副司令一家就住在其中一栋。别墅群最边上的就是陈司令家。 “那栋房子就是目标,跟你记的路线没有误差吧?”沈郁陶低声问严玖。 “嗯……”严玖心不在焉地答,眼睛却牢牢盯着那栋房子。六点半的天空,只剩下一点光亮。大院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然而,他们今晚要攻破的房子上方却好像盘旋着一些混乱的气息。 乔远脸色比平时要冷峻。 他不喜欢严玖有危险,但是希望他成长而把他送去特侦处的人又是自己。 这种看着雏鸟学飞的感觉太难受。 三人被重重盘查过后,沈郁陶作为司机,只能在楼下的休息室等待,而乔远和严玖则上到了二楼。 来到才发现,现场已经来了不少客人。王副司令的女儿王思莹长得秀丽英气,性格也讨人喜欢。虽然这场生日宴摆明了是老爹给自己招女婿,姑娘的态度却没有一丝扭捏和厌恶,反倒带领着自己的小姐妹们和那帮青年才俊打起□□。屋里笑声盈盈,这让本来功利性的生日宴的气氛变得活泼起来。 乔远向来在圈子里有冷美人的名声,今天居然带着人来,许多认识的人都纷纷好奇地看向他俩。严玖生怕说错话,对上所有的寒暄都一概以简短的语句回答,配上腼腆的笑容,看起来像一只误闯狐狸窝的嫩兔子。 可他要还是学生的话,尚且能被理解,但在场的人各个都是见惯了市面的大小姐公子哥,这样瑟缩的表现只会让人觉得娘炮。于是大家更加好奇了,乔远这种脾气不好的人,怎么会忍耐得了这种青梅竹马? 乔远被各种视线聚焦,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他将严玖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自己挡下王思莹及其他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问候。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王思莹在乔远离得远的时候,终于逮住这只嫩兔子,笑盈盈地问:“你会玩德州吗?” 严玖眨眨眼,从对方的笑容中判断出没有恶意,意识到光靠乔远的庇护有点难熬到今晚十二点,更不要说执行他们的计划,于是斟酌了一下就点头:“会。” 乔远这边正在跟王副司令等长辈聊天。为了让今晚的计划顺利,他一定得先给长辈们留下好的印象。等他回来的时候,严玖已经被一群人围在了中央。 许多人早存了欺负这个娘炮的心,一开始就使劲地在后面怂恿“跟!跟!跟!”,严玖也好像是被胁迫着,真的跟到了最后。 乔远皱眉,挤过去,想要看看他到底什么情况,没想到这只嫩兔子居然亮了手中牌,小小声地说了句“同花大顺”。 德州最大的牌型,任何技巧在他面前毫无意义。 众人目瞪口呆。 乔远用拳头遮住自己的嘴巴,堵住了差点泄露出来的笑声。作为一个功德高得都能把阴兵吓着的凡人,严玖赌运好是正常的。然而运气这种东西也有个限额,生怕自己运气不好天天撞鬼的严玖可从来不舍得把运气花在赌博上。 直到切蛋糕前,严玖总共赢了三场,拿走了一兜子的钱。哪怕是平时花钱不眨眼的富二代们看着这只被他们逮住的嫩兔子满载而归,也忍不住感叹。 “……唉,得拿去捐了。”这个怕死比怕穷更多的年轻人小声嘀咕。 乔远听了,也不知道该怒其不争还是该赞他没有贪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一点的时候,他们终于收到沈郁陶的信息:“全部就位。” 宴会也接近了尾声。随着客人离去,王思莹略显疲态,却还是面面俱到,连口红的颜色都没掉。乔远看了眼严玖,后者接收到命令,立刻略显夸张地摊在他身上,一副醉酒的模样。 王思莹果然注意到他的异状,很是惊讶:“这是喝醉了吗?” 乔远努力托着这个演得过头的家伙,笑得略僵硬:“估计是赢了这么多,高兴过头了。不好意思,能先让他在这里躺一下醒酒么?我怕待会儿坐车他……” 王思莹没多想,觉得他今天运气好喝多也是应该的,就说:“你们先到客房休息一下。我让保姆给他煮点醒酒汤。” 乔远一脸歉意地把人扛到房间,门一关上,严玖就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再次看向手表:十一点三十五。 “喝了醒酒汤,最多能在这里拖三十分钟。”乔远一边松开自己的领口卷起袖子,一边打量着他们休息的房间:房间有一扇窗,方向正好对着今晚的目标。 严玖紧张得直搓自己的手指。 引鬼这件事,谁也没有经验,只在下午的时候匆匆查过资料,会有什么风险,怎么收尾,书上都没说。 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保姆把醒酒汤端进来后,乔远就把门从里面锁上,把最后一张结界符贴到了门板上。 严玖已经躺在床上,进入放空状态。 “开始吧。”十一点五十,乔远给沈郁陶发信息。 今晚的天空很黑,看不到一点星月。从被拉开的窗帘可以看到外头的树叶逐渐静止。 乔远盘腿坐在门口,正对着床上的严玖,左手掐诀,右手握着代替短刀的桃木士兵傀儡,开始作法。 严玖闭着眼,却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离魂的感觉很难说得上习惯,但当他觉得身体异常轻盈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他不敢回头看自己的肉体,从紧闭的玻璃窗穿过,毫无难度地跳到了院子里。 周围的一切已经跟他傍晚看到的大不相同,路灯的光芒在黑雾中像是隔了厚厚一层纱,根本透不到黑雾最深处。 严玖赶紧跑到一层东北角的阳台,沈郁陶正戴着阴阳镜站在那里抽烟,看到他便从怀中掏出一盏巴掌大的古灯,用烟点燃了后,放到了生门的方向。 严玖去“拿”那盏古灯,发现灯座并没有被自己拿起来,手心里却漂浮了一点火苗。然而在凡人的眼里,这盏引魂灯的“火苗”已经熄灭。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火苗,跟着停在院子里的纸鹤,一路追到附近一处待拆的小区里。 双胞胎已经等在那里,手中各拿着一根乌木做成的刺,看到纸鹤飞过来,轻笑着说了声“赶紧跑吧”,便将乌木狠狠地刺入了被他们烧成了小山的纸钱灰中! 在凡人根本不知道的空间里,爆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严玖瑟缩了一下,等他再次抬头,就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 从小因为阴阳眼太好而饱受惊吓,却也从未见过这些鬼怪如同万兽狂奔一般朝他涌来。因为密度和数量太大,竟然像是一团长了无数个头的黑雾。 严玖一点都不想看清它们长什么样,扭头就跑! 本来就是逃跑的个中好手,没有肉体后的严玖简直是最完美的诱饵。妖异黏稠的黑雾即使如同风一般追着那盏让他们兴奋不已的引魂灯,却始终都摸不到抱着引魂灯的那个生魂一根毫毛。 一路狂奔到那位司令的别墅前,严玖还没减速,就听到有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结界被破的声音,可是让他震惊的却是别墅的墙体上开始流下一条条粘稠的,红得发黑的液体。 严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子宫。 乖乖,这个变态不会是用房子当做子宫来炼化灵婴了吧? 那这样计划还能凑效吗? 可心里再怎么忐忑,背后追着这么一大帮的鬼怪,严玖一秒都不敢耽误,抱着魂灯就从其中一扇窗子穿了进去。 当他看到这一屋子的婴儿时,终于呆住了。 偌大的房间里放着七张婴儿床。其中一个婴儿不停在哭泣扭动,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其他六个却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毫无声息。如果不是身体被一层薄薄的灵气包裹,严玖甚至怀疑他们是否已经死亡。 “还闹……”一个穿着护理服的中年女人拿着奶瓶,不耐烦地推门而入,打开一盏昏暗的卧室灯后,将婴儿抱起来,强硬将奶嘴塞入它嘴里,“哭了一天,怎么还不死……” 在她的低声咒骂中,严玖身后的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个鬼影。 严玖不敢再走神,把引魂灯往地上一放,赶紧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掐起隐身诀,努力让自己的魂体在火光中变得透明。 引魂灯回落到地面接触到地气,瞬间火光大盛! 护理员睁大了眼,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鬼火和墙上一个个浮动的扭曲的鬼影,手中奶瓶掉在了地上。 然后她发出了估计一生只能爆发出这么一次的,几乎要把她所有生命力都给耗尽的尖叫。 ☆、第 24 章 这声惨叫不仅让房间的灯瞬间熄灭,也让整栋别墅都躁动起来。相比大人们的惊动,房里的婴儿仍然只有一个在哭闹,其他婴儿仍然沉寂得仿佛冻结了一般。 房门很快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两个穿着黑色麻布长袍的中年男人。两人根本没管跌坐在地上的护理员,首先冲去查看婴儿的状况,发现孩子们都好好地睡在那里后才想到要查看四周的情况。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引魂灯炸开的火光只有刚刚那一瞬,却将所有的鬼怪都吸引到了这个房间来。因为磁场已经彻底扭曲,房里的人类就算看不到它们,也能感受到房间里突然出现的诡异雾气,这些雾气像是有生命一般,黏稠浓腻,让□□在外的肌肤泛起到一阵阵不适的鸡皮疙瘩。 其中一个男人想要去开灯,可手刚摸到开关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黑暗中,严玖仍然能看到他的手被一只惨白中带着尸斑的手臂给掰曲,另一只手臂也在雾气中慢慢成形,抓住男人的颈项,将他剩下的惨叫全部掐断在吼间。 另一人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根本不知道伙伴的情况,只能四处乱摸,想要知道对方到底在哪。只可怜他摸来的,是一把凌乱冰冷的头发,还有被拖出的人头。 护理员在听到另一人的惨叫后终于略微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不过他还是没能走出房门。一条白色的大蛇从浓雾中现形,贴着他的颈项,从他的肩部,一路缠绕到他的腰间。护理员被勒得脸色发紫,渐渐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严玖捏紧了左手的辟邪符,终究还是没有走出去帮忙。在行动前他们曾讨论过,整个屋里最无辜的可能就是这些外聘的护理员,如果可能还是尽量让他们避开这些危险,即使鬼怪无法真正夺去这些人的生魂,也会因为阴气渗透让他们短时间内饱受折磨。 如果没有看到开始那一幕,严玖也许就会把这道符贴在这位护理员的后背了。可现在,他终究还是硬下心肠,躲在墙角等待自己的任务完成。 房间终于来了第四个人。 严玖很快认出了这张脸。不过即便黑暗中难以仔细辨认这人的长相,光是他的身材和气场,就明显与刚刚两个中年男人不一样。 黏稠的雾气因为来客翻涌得更加厉害,吴庸拿着一把铜钱剑和一块照妖镜,在它缠上来前,就劈开了浓雾,手中的照妖镜照过房间的四角,借着符纸燃烧的火光,让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现了形。 只除了严玖的生魂。 吴庸万万不会想到,在群魔乱舞中,还能有一个生魂在其中安然无恙。 但眼下即便没有严玖这个潜伏的威胁,几乎挤满了整个房间的魑魅魍魉已经让他惊惶不已。 顾不得他那些宝贝灵婴,他一边挥舞着铜钱剑一边后退,趁着浓雾瑟缩的时候,赶紧关上房门,并在门板上贴了张明镜符,想将这些东西困在房中,待到他搬来救兵后再来消化。 可他哪里想到,房间里那个大BUG引路人,就专门是带路的,天生有大功德加持,一切人为或鬼为的幻影虚境,在他引路状态时根本就不起作用。 当房里的鬼怪因为焦躁,开始对有保护膜的婴儿虎视眈眈时,严玖终于停止掐诀,从角落里现身。 说起来,引路人这个身份对严玖来说一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做个简单的比喻,引路人对于鬼怪们来说,就像块卖相完美的腊肉……雕塑。就算吃不了,闻闻、看看、解解馋总可以吧?因此严玖这个胆小鬼可就倒了血霉。明明自己啥都不敢招惹,还努力去假装看不到,可要是被它们发现了,自己就成了那块解馋的腊肉,被围着,观赏着,觊觎着。哪怕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那滋味能好受吗? 这块腊肉雕塑一出现,本来躁动的鬼怪们迅速被安抚下来,看着他轻松穿过门板,身后走出的道路隐隐亮着光芒,众鬼怪立刻跟上去,毫不犹豫地追随着他们的腊肉而去了。 正在打电话准备求增援的吴庸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天花板,地板,墙壁蔓延过来的黑色斑痕和头发,刚上市一个月的IPHONE100狠狠地砸到了地上,裂开一片完美的,宛如网住了他所有退路的蜘蛛网。 关注本文最新章节 -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mozhua8.com下载最新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