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叫夏桐》作者:玖月晞【完结】 文案 (全文修改完毕)三个青梅竹马的小故事。 1-10是《左巷故事》 11-28是《等待里,忘了花开》 29-终章是《有个女孩叫夏桐》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故事 三个独立又有联系的青梅竹马的小故事。 chapter 1-10是《左巷故事》 chapter 11-28是《等待里,忘了花开》 chapter 29-49是《有个女孩叫夏桐》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2 作者有话要说:1-10章是第一个故事 每个星期天,顾旋暮都会骑着自行车去郊外的舞蹈室练习跳舞,车篓里装着简单的T恤紧身裤,单薄的背上挂着旧旧的舞鞋。 顾旋暮喜欢骑着车穿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小巷,喜欢拂过发稍的凉丝丝的微风,喜欢经过别家院墙时,那一阵阵的樱花雨。 落日时分,顾旋暮又会踩着单车穿过层层的暮色,一路上拨响着铃声回家。 顾旋暮习惯按着车铃,边七拐八拐地穿过稀疏的迎面而来的人群边一路舒心地喊:"请让一下,请让一下。";习惯弓着身子在晚风更加卖力地向前;习惯站着疯狂地踩几下踏板,然后松开脚任由单车吱吱溜溜地在青石板上颠簸。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再过几条小巷,就要到家了。顾旋暮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安安静静的小巷里,晚霞悄悄地爬上了古老的石墙,霞光如氤氲的雾气在飘摇,整个巷子都沉浸在灰紫色的"水汽"中,灰青色的石壁,鲜红如血的夜色,色彩交融,石墙上数种奇妙的色彩,流动着,交汇着,瞬息万变,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 那色彩仿佛在自由地舞动着,时而奔放,时而婉转。 顾旋暮暗叹,真是美妙的舞蹈啊! 单车吱吱呀呀地跑过了那片炫异的色彩,顾旋暮却觉得那么温暖的景色仿佛柔柔地握着她的心,她想,不再欣赏一下的话,真是太可惜了。于是,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 许多年后,顾旋暮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若不是那一回头,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 而更多年后,顾旋暮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 顾旋暮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嘴角还带着微笑地想着那大片大片的温暖色彩,却忽的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七八个男生,他们无一不惊讶且带着一些愤怒地望着自己。 顾旋暮还愣愣地无法立即从刚才的沉醉中抽离,单车离男孩子们越来越近,旋暮才反应过来,尖叫着赶紧刹车,可是,毫无疑问,已经来不及了。 她向他们冲过去,男生们怪叫着敏捷地向两边跳开。 顾旋暮刚舒了一口气,心里正想要不要赶紧加速逃逸,却发现前面还有一个男生。估计是因为刚才一直挡在人群后面,所以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 他听见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雾蒙蒙的双眼。就是那抬头的一瞬,单车撞了过去。 同时,顾旋暮从车上飞出,扑到那个男生身上。 那个男生虽然很高,但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飞速的自行车和一个女生撞过来,还是招架不住,他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 顾旋暮一点没觉得疼,因为她完全地扑倒在他的身上了。 顾旋暮觉得他温温的,软软的,像许多只毛茸茸的小绵羊挤在一起做成的垫子。 她趴在他身上,男生温温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水味透过他的白T恤溢出来。 顾旋暮鼓起勇气,慢慢地抬起头,一个干净帅气的男孩子。 渐紫的暮光里,男孩细致的脸颊像是紫水晶一样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他薄薄的嘴唇像是巷子里随处可见的樱花瓣一样晶莹,在天光的照映下,仿佛又涂上了一层紫色的油彩,晶莹饱满像葡萄味的果冻。 男生微抿嘴唇,皱着眉,望向天空。 他的眼睛里蒙着一层厚厚的烟雾,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仿佛在走神。 顾旋暮有些奇怪:他不是在梦游吧!……在…… 在这种情况下? 看着他无辜淡静的表情,旋暮为自己刚才想要逃之夭夭的想法感到羞愧。但很快,她为此感到羞愧的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 顾旋暮刚准备要说对不起,就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架了起来。 两个头发染得金黄的男生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扔到墙角。 脊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顾旋暮揉着生疼的背,一肚子火,撞一下也不用这样子吧!刚准备不客气地回一句。可一抬头,喉咙里似乎被死死地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开始认真地打量这群人。 都是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吊儿郎当的,松松垮垮的T恤,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松松垮垮的人。 他们正不屑地看着自己,嘴角略带一丝戏弄与嘲讽。 每个人都染了发,有一个甚至染了恐怖的绿色,像电视剧里的树妖。 而那个被撞倒的男生头上也有挑染的一缕紫色。此刻,他已经站起来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和散落四周的舞鞋。 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不知此刻的他是怎样的眼神。顾旋暮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划痕,鲜血慢慢地流了下来。 顾旋暮知道自己遇到混混了,一时吓得全身僵硬。 那两个刚刚把她抓住的人吼道:"臭丫头,你懂不懂骑车时往前看啊?啊?"顾旋暮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问你话呢?"一个男生猛地揪起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啊?"顾旋暮被他提着,喉咙里突然不堵了,于是颤抖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使劲摇晃着她,戏谑地说:"不是故意的就行啦!你伤到我们老大了。不是故意的就行啦!" 顾旋暮只觉得头昏脑胀,几乎要哭出来了:"那要怎样?" 真是倒霉,平时怎么都不会撞倒人的。今天难得撞倒一次,怎么就刚好撞到一群混混了呢? 顾旋暮一时委屈,泪水不自制地涌上来。 浓浓的暮色中,顾旋暮眼中水波荡漾,闪着楚楚可怜的亮光。 那人突然低头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邪邪地笑起来:"虽然很笨的样子,但还是很漂亮的嘛!" 周围的男生怪叫着开始起哄了。 顾旋暮恐惧得脸色煞白。 他低头靠近她,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顾旋暮一阵恶心。她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失去知觉了,动弹不得,可偏偏脑子清醒得很。 顾旋暮心里涌起一股无尽的恐惧,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他们要怎样对待自己了。 平时就鄙视厌恶这种人,可现在却偏偏落到他们手中,旋暮只觉心中悲凉得一片荒芜。 旋暮因惊恐而发白的面容在紫红色的晚霞里,透出粉紫色的荧光,那人看着她娇嫩的脸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紧紧拉住她的手说:"小美女,跟我们走吧!" 男生们嬉笑着,全都跟了过来。 顾旋暮一股脑儿地倒下,死死地赖在地上不肯动,僵持了没一小会儿,她的泪珠终于落下来,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不要,不要这样子。" 声音很小,顾旋暮觉得喉咙仍是难受得紧,或许是因为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颤抖了。她只觉得身体绷得紧邦邦的,要再发出一丝声音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这时,又有两个男生走上来,拉扯着要把她架起来。顾旋暮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可她还是很轻易地就被举到了空中。 顾旋暮"啊"的一声尖叫,只觉得天空开始旋转起来,那红的橙的蓝的紫的晚霞稀里哗啦地揉成一团。她感觉有好几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烫烫的。 男生们手心的温度开始在她身上放肆地蔓延。 身体里焦灼不安,心中的恐惧满满地溢了出来,迅速遍布全身。恐惧涌入脑中,顷刻剧变成愤怒。 顾旋暮放声哭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可男生们嬉笑着,反而闹得更欢了。 悬在空中的顾旋暮,心中突然划过一丝绝望,比刚才的恐惧更加刻骨。 在这样一个治安混乱的小区,别说现在天色已暗,就算是白天,有人发现了,也会为了不惹事而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顾旋暮的心就像傍晚的最后一丝天光,渐渐无力地往下沉,还不去死呢! "放她走!"淡淡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男生们静下来,齐刷刷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四周很安静,顾旋暮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剧烈地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抓着顾旋暮的男生们乖乖地把她放下来,顾旋暮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已经安全地回到地面,可看着这群人,她还是觉得莫名的危险感束缚着她,让她不得动弹。 一个男生说:"哥,她弄伤你了。再怎么也得教训她一下吧!"另一个也说:"是啊!最起码也要好好吓唬吓唬她。" 顾旋暮的神经一下子绷得更紧,像是要断掉一般,脑子里瞬时撕扯一般的疼痛。 她生硬地抬头,不知何时,深深的夜色已如潮水般涌过来包围住那个人,他似乎已经融入无尽的黑暗中,但一缕紫色在微弱的天光中却是那么清晰。 只有一个冷漠的声音嗖嗖的夹着风声传来:"没必要,这种脏兮兮的女生。" 顾旋暮一愣。 脑子里哄哄的声音突然间消失殆尽,恐惧瞬间被羞辱所代替。从来没有人说自己是脏兮兮的,更何况从一个小混混的嘴里说出。一个下三滥的堕落的小痞子,竟然侮辱她,挑衅她的骄傲。 可现在的她,确实是。衣服皱成一团,还混杂着汗水和泥土,像她泪痕交错的花脸。 那男生也不看她,径自走了。 "也是。"其他男生哈哈笑着应和着,呼啦啦地一阵风般追了过去。 身体里拧着的最后一根线"吧"地绷断了,顾旋暮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抽离出了身体,不禁浑身瘫软下来。但她还是咬紧嘴唇,努力用手挣着地面,恨恨地吐出两个字: "人渣。" 声音很轻,可在这寂静的幽深巷子里,清晰得像落在盘子里的小钢珠。空气里荡出了一层层的涟漪,悠悠地飘扬着,撞到滑润的青石板、斑驳的石墙、窸窣的树叶,淡淡的回音在夜色里幽幽地招摇。 晚风拂过,虽是夏天,却分明透着刺骨的寒意。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顾旋暮说出那句话后,立即后悔了。 虽然这是她从以前到现在的对社会小混混的一贯态度,而且现在这种态度深刻到了顶点。 可是,此刻并不是表达观点的时候,在自己并没有脱离危险的境地下。自己太冲动了,忍一下又怎么了?这下好了,还不知道又会带来什么灾难呢! 恐惧重新袭上顾旋暮的心头,又悔又羞,嗓子里一阵苦涩,仿佛吃进了苦胆。 中间的那个男生陡的停下来,其他的人显然是被激怒了,个个都愤愤地想打人的样子。 旋暮明白他们是在等中间的那个男生发话,现在,旋暮急切地希望那个男生不要说什么,放过她就好了。她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可此时的她也没时间顾及这些。 她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男孩白色的T恤也被渐深的夜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在巷子里呼啸的穿堂风里,像旗子一样招摇的衣衫衬着他单薄的身体。 他的手从牛仔裤兜里慢慢抽了出来。 旋暮直直地盯着他的手,她的心也随之悬起。 终究,他缓缓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走。 她的心无声地滑落。 可,他刚走了两步,又再次停了下来。 顾旋暮的心再次揪紧了。 他回过身来,脊背笔直。一步步,向顾旋暮走过去。青石板上脆脆的脚步声,声声敲打着顾旋暮皱缩的心。 终于,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顾旋暮僵硬地抬头望过去,感觉泪痕把脸刻得生疼生疼。 他却突然半跪半蹲在她面前。 顾旋暮一惊,钻心的疼痛。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直直地盯着她。他眼中的雾气已悄然散去,黑漆漆的双眸。可他似乎没有再看她,而是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 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她根本动弹不得。 顾旋暮只能用眼神来表示她的愤怒,她厌恶这种羞辱性的动作,而且出自一个小混混之手。他的眼逐渐有了焦距,看到她眼里展露无遗的愤恨与羞辱,他得意地勾起了嘴角。眼底闪过一丝邪恶。 然后,他低头…… 吻住她…… 顾旋暮惊愕。 她呆呆地望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他额前的碎发扫过她的眼,火辣辣的刺痛。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又突然稀里哗啦浆糊般揉成一堆,既而又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的鼻尖冰冰凉地滑过她的鼻翼,她的身体瞬时被冰冻起来。 她呼吸困难到即将窒息。 而他那么热烈地吻着她,他的唇干燥而冰寒,他的舌尖却熨烫得似一团火在燃烧。他熟练地辗转着,吮吸着她柔软却又僵硬的双唇。 顾旋暮止不住的颤抖,却不是先前那般剧烈,这种震颤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来的,一阵接一阵,轻微却刻骨。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各自无规律地抖动,整个人即将碎化成粉末。 在这夏天的夜晚,入骨的寒意却刹时卷遍全身。 终于,他松开她,迅速起身。 顾旋暮显然还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怔怔地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她生硬地望着冷如冰雕的他,呆若木鸡。 他却冷冷一笑,掏出湿巾,认真地擦了擦嘴,然后擦了擦刚才捏住她下巴的手。他讥笑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反手,纸巾轻飘飘地随风摇落。 他扬起眉,俯身凑近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洋溢着嘲讽:"这是你的初吻吧!真是索然无味啊!" 身后是刺耳的哄笑和口哨声。 看见她痛苦悲哀的表情,他似乎很满意,唇边泛起讥诮的笑意。 正要直起身子,却瞥见两行清泪缓缓从她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夜色迷蒙,那两行泪却划出亮灿灿的光线。分外刺眼。 他瞳孔紧缩,微皱起眉心。 他和同伴们大步离开,男生们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什么,他却一句也没听见。走过拐角时,他故作无意地回望了一眼。 心中鄹然一缩。 漆黑的深巷里,夜色吞没了一切。 但,依然可以看见她雕塑般的身影。 呆滞地仰望着头,跪坐在青石板上。 那个脆弱的无辜的身影。 ☆、3 虽是八月底,天气却依然燥热。 而院子里梧桐树上聒噪的知了更是为下午添了一份焦躁不安。 顾旋暮坐在树荫下认真地清洗着草莓。 弄好之后,她走进屋里,把草莓一个一个细心地放进精美的小篮子里。隔壁白小午阿姨今天要请旋暮和妈妈吃晚饭,妈妈说准备一点儿礼物比较好。 望着那些娇艳欲滴的红红草莓,顾旋暮突然想起前天晚上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冰冷的双唇,熨烫的舌尖。 一阵寒冷袭上心头,顾旋暮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那些嘲讽的调笑和口哨,他得意的讥诮的眼神,飘落的纸巾。 委屈的泪水再次情不自禁地滑落。 顾旋暮心里一阵酸楚,自己没有犯什么大错啊,为什么要这般受一群平时最鄙视的痞子的羞辱呢? 这时,妈妈从里屋走出来。顾旋暮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头笑盈盈地望着妈妈。不能让妈妈担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笑眯眯地问:"旋暮,洗好了吗?" 顾旋暮点点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兴致不高,既而又问:"我可以不去吗?" "那怎么行?"妈妈摸摸她的头,说:"小午阿姨最喜欢你了不是?你不去,她还以为你有什么意见呢!" 顾旋暮于是不再说话了。 妈妈看了她一眼,好像真的一副蔫蔫的样子,便问:"怎么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旋暮笑笑,摇摇头,胡编了个理由:"我只是觉得和钟白不太熟,但又是隔壁班的,不尴不尬,感觉怪怪的。" "哦~"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哎,我们家旋暮还是那么害羞啊!哈哈!" 旋暮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邻居白小午阿姨家和这条巷子里其他人家的相差无几,一个不小的庭院,一栋两层楼的房子。 不同的是,她家庭院的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花,粉粉的娇巧的小花瓣在墨绿的小鸡蛋状的叶子的衬托下,格外的惹人怜爱。 那些花啊,叶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像一层层花叶编织而成的窗帘。 旋暮从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隔壁院墙上的蔷薇,尤其是有风吹过的时候,这里就会下起了一阵一阵的花瓣雨,粉白粉白的,全世界都变得晶莹通透起来。 因为小午阿姨家的院墙,她家门前和旋暮家门前总是铺满了层层的蔷薇花瓣。每次旋暮走在上面,感觉青石板突然变得柔软起来,心里也是很新奇很快乐的。 虽然做了几年的邻居,但旋暮从来没有进去过白小午阿姨的家。因为她们家的人好像总是不在家,而且和这里居民的生活规律不太一样。 她们只是在碰面的时候会打招呼寒暄几句,有时候小午阿姨也会隔着院墙和妈妈聊上一会儿天。 有一次小午阿姨和妈妈聊着聊着,刚好旋暮放学回来。 小午阿姨看见旋暮胸前的校徽,就说:"咦,旋暮,你的校徽怎么和钟白那么像呢?" 旋暮一听就乐了:"小午阿姨,我和钟白同校呢!我在一班,他在二班。" 旋暮乐不可支,邻居了一年多,小午阿姨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和他儿子同校。她一直都是马马虎虎小孩子一样的,而钟白则是温文稳重像个小大人一样,这让旋暮觉得很新奇。 而且,顾旋暮第一次见她时,呆呆地望着她望了好久,因为她大概有三十几岁,和自己妈妈的年纪相仿,可看上去是那么的年轻高雅,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 进到院子里后,旋暮才发现,她们家的院子不止是外面比别家的漂亮,里面更甚。 她们家的院子是一块绿绿的草地,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连接着院子门和房子。左边的墙角有小小的一池水,细细的不知名的彩色的鱼群在水中游弋。 水池的对面是一个纯木质的篮球架,光滑而有质感,看着它,旋暮心里都有一种想要摸摸的冲动。 而右边的草坪上有一颗大大的树,它的树干粗粗的,不知是经历了多少个春秋才会长得如此厚重挺拔。它绿色的枝桠尽情地舒展着,像一只大手一样温柔地搂着那栋房子。 树下面是白色的大理石石桌,石桌周围是四条宽宽长长的石椅。旋暮想,像这样的夏天,睡在上边应该会很凉爽吧! 她们家肯定不简单! 而进屋之后,旋暮才发现自己猜的一点没错。 木质地板,米色墙壁,各式的挂画,精美的装饰。 从室内的家居装潢,可以看出这是一户有钱人家,在这个小区里,这是很难见到的。 顾旋暮这才想起来,在学校里,思思她们就总是在讨论说,从钟白平时的着装就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那时旋暮也并未表示异议,因为他不管是外表衣着还是举手投足来看,都比一般的高中生看上去要矜贵些。 顾旋暮尴尬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陷了下去,心忽的抖了一下。沙发软乎乎的,她故作无意地摸了一下,心想,小娴家里的沙发好像也没这个好。 旋暮恍惚了一下,也没注意妈妈和小午阿姨在说什么。 一抬头,就见小午阿姨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顾旋暮心里惚的一颤。 小午阿姨温和地笑笑:"旋暮越来越漂亮了呢!你和我家钟白是同一个年级吧?" 顾旋暮点点头。 白小午微微一笑:"对了,我记得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吧!" 顾旋暮涩涩地答:"是。" 白小午有些欣喜:"真是勤奋的孩子呀!"想了想,她又舒心地笑道:"我侄儿一直在三中学习,现在终于决定要转到一中了,所以他不久前也搬过来了。这样,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你的校友呢!" 正说话间,一个清秀的男孩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棕色的休闲裤,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男孩子。 白小午笑呵呵地说:"钟白,你们认识的。" 钟白坐到小午的旁边,礼貌地向顾妈妈打招呼说:"阿姨好!" 顾妈妈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他转头看着顾旋暮:"你好!"他笑得很温和,和他妈妈一样,笑容暖暖的。顾旋暮回了一声:"你好!" 顾旋暮和钟白也是经常会碰面的,毕竟是隔壁班的又是邻居,难免会稍微注意一些。 更可况,钟白是一个容易让人注意到的人。 他在学校里也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了。 他长得很好看; 他学习成绩优异,各项活动样样精通; 他待人真诚,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他有一个女朋友,她是个小混混…… 前面几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最后一点是盛传的。大家都这么说,可没几个人见过,也没人去问过他,而他对此事也不予置评,用小娴的话说就是,他没有否认。 顾旋暮是不愿相信的。 因为她对钟白的印象挺好的,她不希望也不愿意这样的一个好男孩去和一个小混混有什么牵扯,尤其是女混混,简直是自甘堕落! 但不管怎样,顾旋暮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很喜欢这家人的。 可这种感觉很快就中止了。 顾妈妈刚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屋子里的人都朝那边望过去。 只听开门的声音,钟白就微笑起来:"忱域回来了!" 白小午也探过头,问:"是忱域吗?"虽然知道此时那个人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小午阿姨还是微笑着,眼睛里满是温柔。 顾旋暮望着小午阿姨,心想,小午阿姨肯定是很喜欢那个忱域吧! "嗯!"许忱域闷闷地应着,走了进来。 篮球鞋,发白的牛仔裤,红衬衫,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脸庞,淡漠的表情,一缕—— ——紫色的,头发。 顾旋暮惊怔,仿佛被雷电击中,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竟然是他! 前天晚上被撞倒的那个男孩, 前天晚上羞辱自己的那个男孩。 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 本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可他偏偏变成了邻居,偏偏变成了一个学校的同学。此刻的旋暮虽然恨透了老天爷,但也只得无奈地向他祈求,千万不要让这个男生和自己一个班啊! 顾旋暮呆了片刻,立马迅速地低下头,希望他没看见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但许忱域似乎真没看见她,他往客厅扫了一眼,见有客人,便二话不说,"蹬蹬蹬"地跑上楼去了。 白小午轻声笑了起来:"我这侄儿啊,就是太内向了,怕生。" 顾妈妈也笑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不过,你侄儿可真是长得帅气啊!" 顾旋暮心里忿忿的,这么没礼貌的小孩,小午阿姨竟然还那么袒护他,竟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或许,那个许忱域在家里把自己掩饰得很好吧! 本来软软的沙发突然之间像是长了无数根针尖一样,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旋暮都是坐立不安。 吃晚饭的时候更是如此。 原来之前许忱域是真的没看见顾旋暮,所以他从楼上下来,到餐厅看见旋暮时,也是一愣,但很快又诡异地一笑。 他的眼睛深深的,一如那晚灰沉的暮色。 旋暮不敢看他,只低着头机械地吃着饭。 其他人好像边吃饭边聊着天,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只觉得每一口饭菜都是那样的难以下咽,而她的心则是沉重不已,像陷入沼泽之中,拼命挣扎却终究是无力地往下陷。 新学期第一天,顾旋暮早早地起来准备去上学。 可刚出门就看见许忱域跑步回来,好像是刚刚晨练结束。 额前有几缕头发乖乖地贴着他的肌肤,他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细腻腻的汗水,但又不至于给人大汗淋漓的感觉,反而看上去水盈盈的,加之刚刚运动过,他的脸颊有一片满是朝气的红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格外的顺眼。 身着运动装的许忱域没有了一贯的痞子气,和那天摔倒在地上的他一样,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顾旋暮心想,这就是常说的第一眼不一定准吧!当时还以为他是个好男孩,可没想到……顾旋暮心里一阵哆嗦,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抬眼见他紫色的头发就生气,莫名的怨气。 可许忱域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冷若冰霜的脸,他看到顾旋暮,慢慢停下来,淡淡地说:"这么早啊!" 可顾旋暮根本没准备理他。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扛着刀枪要上战场的女战士,她握紧书包带,端端正正地抬起头,正视前方,从许忱域身边,走了过去。 这种回应显然惹怒了许忱域。 就在顾旋暮从他身边走过的一瞬间,他猛地抓住顾旋暮的手臂,把她了扯回来,吼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可顾旋暮倒也镇静,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许忱域稍稍扬头,想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低头凑近她的耳边。 "哦……我忘了,"他玩味地调笑着,"你是吃软不吃硬的吧!"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旋暮愤怒地转过头来,一下子撞见耳边许忱域放大的脸。 他的眼睛雾气蒙蒙的,像无底的深潭,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刚才他说的话分明是带着讥讽的,为什么从他的眼里却看不到任何情绪呢? 两人的鼻尖就只有半毫米的距离。 顾旋暮似乎感觉到了他鼻尖的凉意,她不想后退,因为这样一来会显示她怕他,但离他那么近又让她很尴尬。旋暮身子僵硬地死撑在哪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脸上立即红一阵白一阵,一会儿火辣辣的,一会儿又冰冰凉的。 顾旋暮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许忱域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那一瞬间,许忱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更深地低下头,凑近顾旋暮的脖子,像小狗一样,闻了闻。 顾旋暮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更是又羞又气,她用力推开他,忿忿地喊:"下流!"然后头也不回飞快地跑了。 许忱域却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好像沉浸在一个梦里,喃喃自语地轻笑:"好特别的味道!" 他淡淡笑了一下,转身,却看见钟白推着自行车站在家门口。 钟白说:"喂,要迟到啦!" 许忱域直接往后座上一倒:"那还不快点骑!" 钟白一脚把他给踹了下来,"自己动脚,找你的破赛车去。"说完,猴子一样蹦上自行车,阵猛踩不见了人影。 "切!"许忱域揉揉鼻子,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 许忱域站在讲台上,冷冷地扫视了一遍这个教室。 面前这一群学生像见到了明星似的,女生们不停地在叽叽喳喳着,而就连男生也看着他窃窃私语。 而他丝毫没有理会。 他进教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而那个人同样也看到了他,而且随即低下头继续看书,一副毫不感兴趣的姿态。 许忱域的心便开始冷笑起来。 此时的学校走廊里,顾旋暮和同桌朱小娴正抱着几本书走向教室。 顾旋暮还在因为一大早遇见了许忱域而郁闷不已,而朱小娴却是一脸的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 "听思思说三中的校草转到咱们学校了,就在我们班呢!" 顾旋暮没反应。 虽然不想承认,但许忱域确实是很帅气,所以一听什么校草,顾旋暮估计就是他了。 小娴没注意到顾旋暮冷漠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思思说他好帅的,对了,他还是打架高手呢!"朱小娴越说越兴奋了。 "打架高手?"顾旋暮陡地停了下来,气冲冲地瞪着小娴,"什么打架高手,不就是小混混吗?小娴,一个暑假不见,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思思一样啦?" 小娴霎时没了兴致,愣愣地望着她,这是旋暮第一次这么火气大地跟她说话。但一想,旋暮平时就讨厌这种人,这样反应激烈也不足为奇。 她于是撇撇嘴,笑嘻嘻地求饶:"我就随便说说。走吧走吧,马上要上课了。" 还没进教室,顾旋暮就听到教室里闹哄哄的,女生们窃窃私语着: "天啊!好帅啊!" "难怪说是三中的校草哦!" "三中真是人才济济呀!" 老师请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许忱域。"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显然准备得不够充分。 听到这句,刚站到了教室门口的顾旋暮猛地一停,身后只顾着看许忱域的小娴"邦"地撞到她身上。 小娴龇牙咧嘴地唤了一声。 可现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家的目光都被许忱域吸引过去了。 倒是许忱域慢悠悠地侧过头来,仿佛听见了小娴的声音,也真够神奇的,在这么一个闹哄哄的教室里。 他侧过头来,碎发下飘离的目光浮在顾旋暮的身上。大家这才跟着把目光投向顾旋暮。 在许忱域侧过头的一瞬间,顾旋暮就及时地垂下眼,她不想和许忱域有任何眼神接触,他的眼睛总是让她莫名的害怕。 她垂眼,冷冷地喊:"报告!" 老师点点头:"进来吧!" 顾旋暮一路垂着眼,径自走向自己的座位。 可她刚走到座位旁,班上所有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投向了她,仿佛她才是新来的校草级插班生。 只因为,许忱域说了一句话。 "旋暮,你也在这个班上啊!" 他! 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而且, 还那么亲切地把姓给去掉了! 顾旋暮觉得一阵晕眩,冷气嗖嗖地裹住她,却又觉得血直往上涌,一时间没有任何想法。此时她终于深刻体验到了作文书里说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要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一转身"啪"地把书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下来,瞪着他。 许忱域微微扬头,挑衅地俯视她,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十足。 女生们又是一阵惊呼。 小娴低声问:"旋暮,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 顾旋暮直直地盯着他,声音狠狠地,不大,却有咬牙切齿的味道,全班同学都听见了。 许忱域努努嘴,把手□□裤兜,走下讲台,向顾旋暮走过去。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忘记那天……" 顾旋暮猛地抬起头,一脸标准的灿烂笑容:"想起来了,我的新邻居。" 她一面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纯真的微笑,一面握紧拳头死死遏制着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身边那个恶魔一般的男孩正垂眼看着她,嘴角一丝玩味的笑。 顾旋暮看见他的眼睛里,有穿着紫色袍子的巫师在跳舞。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旋暮的身上,大家在窃窃私语。旋暮不喜欢这种被注视被议论的感觉,何况十秒钟前,她已经"享受"过一次了。 班里像炸开了锅,比刚才更加闹哄哄了。 顾旋暮冷汗直流,如果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估计班上不止炸个锅那么简单了。许忱域玩味地笑看顾旋暮一眼,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到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顾旋暮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无法松开哪怕一点点,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学校里黑暗的未来了。 老师说:"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了,现在大家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 顾旋暮慌慌忙忙地把书收拾好,她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秦朗,他正低头看书,一副不受周围事物影响的样子。 顾旋暮总算稍稍舒了一口气,随便别人怎么样,只要他不在乎就好了。 课间,总有人过来问旋暮关于许忱域的事情,什么时候搬来的,喜欢什么东西,有没有女朋友…… 顾旋暮烦不胜烦,总是冷冷地一个回答,我不知道。 而许忱域上课的时候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下课时才偶尔出去一下。他走到哪儿,都会引来一道道花痴的目光。 顾旋暮就想,那些女的真庸俗。 每想到这些,顾旋暮就会无意识地望向秦朗,一个长相平凡但成绩优异的男孩,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顾旋暮第二。 顾旋暮喜欢他这种低调又认真的男孩子。 过去的一年,两个人总是一起讨论问题,顾旋暮欣赏这种认真的男生。他每次遇见顾旋暮都是对她笑着说"嗨",每次顾旋暮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顾旋暮想,这就是喜欢吧! 可是,顾旋暮每次看见许忱域也会心跳加速。 顾旋暮忿忿地想,这就是讨厌,其实是害怕。 她真得很害怕,怕那天不小心惹了他,他又会像上次一样吻她,让她难堪。 一想到这,顾旋暮又开始发抖了,心里面痒痒的,脸上像火烧一般。 "不会是在想我吧!"顾旋暮一抬眼,就看见许忱域放大的脸在自己面前,依旧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容。距离那么近以至于她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 顾旋暮没有躲,因为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心虚地想,原来自己脸红了,是因为想到了那件事,而显然许忱域也是看出来了。 望着许忱域意味深长的笑容,顾旋暮突然发觉自己离他太近了。她很快地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一声不吭。 许忱域也不再逗她,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睡觉。 顾旋暮还在整理思绪,努力让自己快速跳动的心缓和下来,思思就拉着林婉跑过来,"旋暮,刚才许忱域是跟你说话了吗?" 顾旋暮看着她花痴的表情,想着一天到晚都要和许忱域联系到一起,顿时觉得很痛苦。她苍茫地抬起头,呆呆地问:"有吗?" 思思也愣住了,和许忱域讲话不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吗,可为什么旋暮看上去这么痛苦呢! 林婉刚准备问什么,顾旋暮立马往桌子上一趴,闷声闷气地说:"头晕,想睡一会儿。"只听见思思对林婉说:"就连旋暮这种好学生,和许忱域说话后也会头晕哦!" 旋暮苦不堪言,早知道说头痛好了。 说起来,顾旋暮真的觉得头痛不已,再加上身旁女生们又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许忱域,她只好逃出教室,到走廊上透透气。 刚出去,却看见钟白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钟白看见她,跟她打了个招呼,"嗨,顾旋暮!" "嗨!"顾旋暮礼貌地回了一声。 钟白走进隔壁教室去了,旋暮暗自感叹,许忱域怎么就不能和他表兄弟一样正常一点呢?不过,好像正常这个词不太合适…… "旋暮!"小娴突然蹦了出来,吓旋暮一大跳。再一看,思思和林婉也来了。 思思像膏药一样凑到旋暮身边问:"喂,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隔壁的钟白的?"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顾旋暮反感她们这样子,没好气地应道。 思思没擦察觉到她的不愿意,接着说:"旋暮,钟白是有女朋友的哦!听说还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小心人家找你来!" "我是不是不能跟别人说话啦?"顾旋暮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思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是为她好啊,钟白的女朋友真是不好惹的。我听别人说,有一次她专门从三中跑过来,扇了楼下班的女生……" "好啦!"小娴打断她的话,"思思你就是喜欢八卦,她和钟白就跟普通同学一样打了下招呼,你有必要那样大肆渲染吗?你这种性格不当娱乐记者真是屈你的才了!"说完,小娴也气冲冲地走了。 思思嘟哝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啊!" 林婉拍拍她的手:"旋暮喜欢的是秦朗,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还一天到晚地说她和这个和那个的,她能不生气吗?" "哦!我差点忘了。"思思恍然大悟地说,"还真是我不对,我给旋暮道歉去。" 作者有话要说: ☆、4 几个星期就这样慢吞吞地过去了,许忱域总是有意无意来找顾旋暮讲话,好像她越尴尬,他就越开心。 而班上的女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要和顾旋暮搞好关系,这样就可以顺便引起许忱域的注意。 顾旋暮对此很无语。 但当她知道第二派观点后,才发现,还不如第一派呢! 另一派的观点是,顾旋暮表面上看上去单单纯纯的,装作清高的样子,其实暗地里勾引许忱域云云。 这几个星期估计是顾旋暮有记忆以来过得最恍惚的一段时光。她任何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许忱域过来跟她讲话。 可许忱域却总是突然冒出来和她说话。顾旋暮苦不堪言,于是决定要和许忱域说清楚。 一天晚上放学后,顾旋暮站在巷子里等着许忱域经过。当许忱域和钟白骑着车过来时,顾旋暮鼓起勇气喊了声,喂! 许忱域就跟没看见她一样。 顾旋暮心里直冒火,在学校里搞得两人很熟的样子,现在又是一幅陌生人的面孔。他果真是故意在折磨自己么?但此刻,她知道自己不是来生气的,她意识到叫他喂,他是肯定不会理的。 就在许忱域的自行车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她怯怯地喊了声:"许忱域!" "吱"轮胎在青石板上划过的声响,却不刺耳,润润的。 许忱域回头望着顾旋暮:"干什么?" 顾旋暮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她刚准备说什么,却看见钟白也在那儿,一时更紧张。钟白似乎看出来了,于是对顾旋暮微微一笑,然后对许忱域说,"我先走了。" 顾旋暮站在那儿,紧紧地拽着书包带子,低着头,到底要怎么说呢? 许忱域皱了皱眉头:"你有病啊?"说着就要走。 "以后请不要再跟我讲话了!"顾旋暮眼一闭,大声喊了出来。 可许忱域却似乎没听见,径直骑车回去了。 顾旋暮一时间觉得特沮丧,早知道刚才就不说了,自己只当没听见别人的闲言碎语不就行了吗,不知道明天他又会用什么更恐怖的方法来对付她。 而第二天,许忱域果真一整天没和顾旋暮讲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顾旋暮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此,那个星期顾旋暮过得格外开心。而刚好那个星期天不用上舞蹈课,顾旋暮于是和朋友们约好了出去玩。大家最后决定去小娴的爷爷家。 小娴的爷爷住在郊外的野山坡边,闲来无事在门前种了一片水田。 因为已是秋天,田地里的东西早就收割了,只剩一块块光秃秃的泥地。 爷爷家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车篓里分别装着两双鞋子,一双PUMA的运动鞋,一双白色的人字拖。 小娴问:"爷爷,这是谁的啊?" 爷爷说,那是两个学生的,他们每个星期天都去对面的山坡上画画。 思思又开始展示她八卦的能力:"是恋人吗?" 爷爷笑道,应该是吧!每次,他们都拎着画具和鞋子,背着画板,赤脚走在泥地里,男孩牵着女孩走过去,一步一个脚印。 顾旋暮往田里看了看,那里果真躺着两串光溜溜的脚印。小的那串轻盈而调皮,大的那串沉稳而温柔。 旋暮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她兴奋地说:"要不我们去看看那两个画画的恋人吧!" 她脱下鞋子,走下泥田。 瞬时,凉丝丝的粘粘的泥巴从脚趾间涌出,痒痒的,却很饱满。顾旋暮一回头看见自己光滑的一串脚印,心里就莫名地涌上一阵美滋滋的欣喜。 她突然有些羡慕那对恋人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 心一时也砰砰地加速跳了起来。 山坡上,果真坐着两个画画的学生。 为了不打扰他们画画,顾旋暮她们尽量放轻了脚步,刚开始只是远远地观望。站了一会儿,小娴林婉和思思她们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去别处转去了。 顾旋暮在那里望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慢慢靠近他们。 那个男生肯定不是自己学校的,因为他太好看了,思思和小娴她们没有理由不发现他。他的睫毛长长的,鼻子高高的……旋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但应该是和许忱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比许忱域看上去更加清朗。 他应该和自己同年级,他旁边的女生,好像要比自己小两三岁吧!而且看她青涩的脸庞,应该是初三的学生吧!她长得不错,但,没有自己漂亮! 顾旋暮的目光落到女生的画板上,蓝天白云远山泥田水牛孤树小茅屋,画得还是不错的。旋暮又想看看男生画得怎么样,应该是画得更好的吧! 但看到男孩的画板之后,顾旋暮怔住了,他的画上多了一样——那个女孩。 远处是蓝天白云远山泥田水牛孤树小茅屋,女孩坐在山坡上画画,发丝飞扬。在他的眼里,这美丽一切,都只是她的背景,她的配角。 在他的眼里,她才是唯一的风景。 顾旋暮心里有些小小的嫉妒了。 她默默地离开了他们,一路上还在想,什么时候能遇上自己的那个人呢?又或者,什么时候,她和秦朗会发展成这样子呢? 想到这儿,顾旋暮的脸渐渐羞红了。 顾旋暮回到小娴爷爷的家里,见其他人早已坐在那里等她了。 小娴一见她就嚷道:"旋暮,你竟然看别人画画看到现在吗?" 旋暮愣愣地说:"啊!怎么了?" "有什么好看的,中学生画的画!"思思说,"你竟然去了那么久,我们都逛了一大圈了。还以为你早回来了呢?" 旋暮没有接话,林婉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打趣道:"怎么?该不是看到帅哥,把魂儿给丢了吧!" 思思马上抱怨:"刚刚看到那个男生的背影,我就知道一定是个帅哥。可,我当时怎么就每去看看呢!可惜了!" "受不了了,"小娴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说看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吗?" "哦,我好像是说过。" 顾旋暮看了林婉一眼,笑道:"我是觉得他们的画还不错!" 正说着,突然听见爷爷的声音:"要回去啦?" 一个快乐的干净的男声:"是的!" 顾旋暮回过头望向屋外,就见那个男孩背着女孩蹦着跳着从水田那边走来,画笔撞着画板碰碰当当的响。女孩紧紧地搂着男孩的脖子,咯咯地笑。 一群女生立马爬到窗台上。 小娴轻轻地问:"是这个男生吗?" 旋暮"嗯"了一声。 思思呆呆地说:"很……帅!" 然后,就见男孩和女孩笑嘻嘻地齐声对爷爷说:"我们走啰!"再就是他们骑着单车离开的身影。 "不是我们学校的。"林婉说,"应该是三中的。" "那肯定的,要不然我早发现了。"思思说,"不过,许忱域能到我们学校来,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我不奢望同时来这么多个帅哥。" 说着,她夸张地捂着胸口:"要不然,我会承受不了的。" 顾旋暮也不禁笑了起来:"思思你呀,一天到晚都是疯疯癫癫的,跟傻丫头一样。" "可是这样过得很快乐呀!"思思仰着头,得意地说。 林婉向外边望了望,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其他人都表示同意,于是大家就告别了小娴爷爷准备回家去了。 骑车快到顾旋暮家的小区时,林婉提议说去顾旋暮家里坐坐,而且说什么好久没有从青石巷子这边绕了。 思思特别赞同,当然,谁都知道原因是想看看许忱域的家。 四个小女生在巷子里七拐八绕地,好一会儿,进了一条丁字巷。却看见巷子的另一头走来了一群人。 顾旋暮再熟悉不过了,是许忱域他们,不过这次多了个女生,她搭着许忱域的肩。一伙人嘻嘻哈哈的,许忱域好像也笑得格外开心,若不是他的衣着的话,那个笑容就像是正正经经的高中生。 是的,他是笑得很开心,不是作弄旋暮时的坏笑,也不是平时常有的冷笑。笑得很开心,就像班上普通的高中男生一样。 旋暮看了他一眼,他这种单纯的开心的笑容,有一股细细的感染力,像微风中飞舞的阳光。旋暮无法把此刻的他和以前的他联系起来,又或者说,她无法把此刻的他和此刻他身边的人群联系起来。 小娴轻轻地问旋暮:"怎么办?" 顾旋暮说:"快点走!" 然后她们飞速地转弯离开了。 思思感叹道:"哎!许忱域的女朋友真是漂亮啊!" "你怎么就知道那是他女朋友"林婉有些不服气地说。 "你没看见那女的搭着他的肩吗,他还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那也不一定啊!"林婉说,"像他这种人,身边肯定有很多个这样的女生。难道每个都是他女朋友啊!" 顾旋暮却顾不得她们的争论,只想着上次跟许忱域说的话,现在还真有些心有余悸。但她还是很佩服自己的勇气的,幸好当时跟许忱域划清了界限,要不然和他扯在一起,以后别想有清净日子过了。 但想起刚才许忱域身边的那个女孩,的确是很漂亮。但顾旋暮不喜欢她,她不明白,那个女生怎么那么不自重呢?竟然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没多久,就到家了。进了院子之后,小娴兴奋地向隔壁张望:"那边就是许忱域的家吗?怎么从外面看上去好普通的样子。" 顾旋暮刚准备说里面怎么怎么豪华,但一想说出去之后又会引来一段猜想,便止住了,只说:"我们进屋吧!" 这时,却看见那边一楼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思思眼尖,立马压低声音对其他人说:"喂喂!那不是隔壁班的钟白吗?他怎么会在许忱域家里?" 顾旋暮说:"可能和许忱域是亲戚吧!" "那个女的,"林婉微眯起眼睛,"是他的女朋友吗?看上去不是很厉害的那种啊?"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思思频频点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不过,看上去好像挺小的样子。这么小,竟然也这么厉害。" 顾旋暮不禁探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一想,肯定是经常在巷子里面擦肩而过地碰面吧! 旋暮一时又觉得很无趣,便说:"好了,你们到底是来窥探别人家隐私的还是来我家玩的?" 其他人便笑笑,跟着进屋去了。 钟白推开院子门,对那个束着马尾的女生说:"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哎呀!钟白哥哥,"女孩嘟起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真的不用你操心啦!" "你确定不要紧吗?"钟白盯着她,认真地说。 "真的!" "我还是不放心。"说着,就要去推自行车。 女孩跺起了脚:"钟白哥哥,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来看你了!" 钟白刚准备说什么,女孩像见了鬼一样,闪电一般躲在了他身后。 钟白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抬头,见许忱域在院门口。一缕紫色头发,松松垮垮的T恤,破破洞洞的牛仔裤。 钟白说:"你回来了!" 许忱域闷闷地"嗯"了一声,瞟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孩,但只看见她有些惊恐的眼睛。 "钟白哥哥,我先走了!"女孩急促地嚷了一声,然后飞快地冲了出去。钟白没拦住她,想说什么,但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了。 钟白瞪了许忱域一眼:"你这个不良少年!" "怎么?"许忱域溜过来,故意说,"心疼你的小女朋友啦?那还不追?" "去!"钟白踢了他一脚,"我以前的邻居,单单,跟你说过的。" "丹丹?"许忱域茫然地望着他,怎么和尹丹枫的名字一样? 钟白问:"你见到尹丹枫啦?" 许忱域回过神来,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她的烟味儿!"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然后是一声惨叫。 许忱域坐在地上嚷:"钟白,你给我回来!" 钟白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现在没时间,晚上回来再跟你打!" 许忱域索性就往地上一躺。 他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尹丹枫刚才跟自己闲扯淡了半天,不就是想见钟白吗?结果走到巷口却又说要回去了。 不过,许忱域想她现在应该还在那边慢吞吞地走来走去,等着钟白去找她呢! 貌似每次都是这样呵! 因为前一天下了雨,操场上还有很多水,所以这天就不用做课间操。林婉便找顾旋暮去学较一角的小树林里散步,说听说那里的野菊花开了。 顾旋暮想,到时可以摘一些花回来,把花瓣风干了做书签。于是便一起去了。 花儿果真开了,小小嫩嫩的黄,偶尔还可以看到某种不知名的红色小花。不一会儿,两人手中就已各捧着一束花儿了。 玩了一会儿,顾旋暮看了看时间,说:"要上课了,回去吧!"林婉说好,又说:"换另一条路吧!从林子里边走,空气清新好多呢!"顾旋暮笑着说"赞同。" 两人就笑嘻嘻地往回走,走着走着,却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刚开始,顾旋暮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林婉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顾旋暮再认真听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了。 可没走几步那声音又出现了。 顾旋暮问:"林婉,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林婉有些迷茫地问:"什么啊?"顾旋暮想了想,说:"还是快点走吧!"说着,便拉着她往前跑。 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楚了。顾旋暮渐渐害怕起来,加快了脚步,却陡然感觉林婉停了下来。 顾旋暮亦停住,刚准备问她怎么了,却发现她正呆呆地望着另一边。顾旋暮看过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马上拉着林婉躲到一棵树后面。 一会儿后,好像没声音了,顾旋暮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又马上缩了回来。 树林的另一端,一群人倒在地上,一群人向她们走来。而中间的那个人,他头上有一缕紫色的头发。 顾旋暮吓得直发抖,她想跑,可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好在,他们是要顺着小路走出去的,应该看不到树后的人。林婉见他们是往自己所站的这方向走的,吓得慌忙挪到顾旋暮背后。 安静的树林里,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湿湿的,润润的,不够清脆,却足够暴露行踪了。 有人吼道:"谁在那里?"林婉低头紧紧地抓住顾旋暮的手臂,顾旋暮心底一惊,双手死攥着那束花,心里不停地念道:"走吧!走吧!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正想着,自己就被一个人拖了出去。 那人一把抓住顾旋暮的手腕,把她从树后面拖了出来。 顾旋暮尖叫一声,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手中的花早已散落各处。 顾旋暮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们。 那人问:"喂,你看到什么了?" 顾旋暮想说什么也没看到,可是,她确实看见他们打架了。如果现在说没有的话,她会瞧不起自己的,于是干脆不说话。 那人见她不说话,便转向许忱域:"忱域,这女的怎么办?" 顾旋暮一听,立马抬起头望向他,而许忱域也正低头看着她,他早就想到了她不会说出违心的话的。 他看着她,神情漠然,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顾旋暮突然有一些心慌了,她现在真的好希望许忱域能表现出一点他们互相认识的样子,虽然其他时候她是很讨厌他。 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愤怒,平时不想和他有牵扯的时候,他故意弄得两人很熟的样子,可现在又弄出一种事不关己的神态。 但是,上个星期,确实是自己跟他说,要他再也不要和自己讲话的。 这种话在他看来,太有侮辱性了,他现在肯定很得意吧! 那人转过头来见到顾旋暮,好像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你不就是那天巷子里的那个人吗?"其他人也开始认真地打量她。而许忱域任旧一副漠然的表情。 顾旋暮知道他们记起自己来了,现在情况更复杂了。 于是,她狠下心咬咬牙,不去看别人,只直直地望着许忱域,幽幽地说:"你的手臂流血了。" 听到自己说话的语气,轻轻地带着关切,顾旋暮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忱域的脸紧绷起来,更加的棱角分明了。 其他人也愣了,迷茫地望着他们俩,他们两个认识吗? 许忱域微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他意识到了顾旋暮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 顾旋暮看到许忱域眼中的神色变化,也明白许忱域其实发现她的意图了。但她只是想赌一赌,只要许忱域不说太过分的话,其他人就不会把她怎样的。 顾旋暮就那样直直地望着许忱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认为,他,不会为难自己的。 有阳光从云层里泻出来了,金灿灿的,树林里已悄然升起朦朦的水汽。地上还未干透,凉凉的,顾旋暮只觉得冷气刺骨,不禁打了个冷战。 许忱域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说地走了。 顾旋暮的心终于放下了。 其他人见许忱域没什么反应,也都走了。 顾旋暮慢慢地站起来,林婉从树后跑出来,站来顾旋暮面前,担忧地望着她。顾旋暮努力扯扯嘴角:"要上课了,走吧!" 林婉本想要问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午餐时,小娴见顾旋暮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林婉,她怎么了呀?你们上午不是去摘花去了吗?怎么花没弄回来,她倒变成这样了?" 林婉只摇摇头,不语。 顾旋暮突然把筷子一放,说:"我吃饱了,先走了。"说着也不等小娴说什么,就端着餐盘放到残食台上,再飞快跑了。 到教室时,果真只有许忱域一人,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顾旋暮静静坐在位置上,手中握着纱布和碘酒,心里忐忑不安。 深深呼吸后,她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东西缓缓放到他的桌子上。确定放稳了之后,顾旋暮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就在这时,许忱域突然抬起头来。 顾旋暮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撞到桌子的一角。许忱域迅速起身伸手把她拉了回来,顾旋暮又向许忱域的怀里扑过去,只是,在离许忱域还有几厘米的地方,许忱域的另一只手有力地扶住了她。 顾旋暮惊魂未定,许忱域已放开她,冷冷地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好学生也有到教室后面来的时候?" 顾旋暮僵硬地指指纱布和碘酒,嗫嚅道:"那个……" "不用了。"许忱域打断她的话,重新坐回位置上,"你留着自己用吧!" 顾旋暮看看他的手臂,早已经结痂。 他应该习惯了。 习惯了,心里突然的这三个字竟让顾旋暮有些心酸。 本来拿这些东西过来只是因为很恶心自己在树林里说的那句话,只是想给自己证明自己不欠他什么,可现在…… 看着许忱域冷冰冰的面容,顾旋暮觉得很丢脸。心里不知怎地又冒起阵阵火气,于是,她气呼呼地把纱布和碘酒拿起来,转身往回走。 可是,刚一转身,竟然被某把伸出来的椅子绊住,而由于走的速度太快,顾旋暮就生生地摔倒在地上。疼痛即时在全身蔓延开来。 比起疼痛来,羞愧更让顾旋暮难受:太不争气了,怎么能在他面前摔倒呢?让他这样看自己的笑话,这下丢人丢大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马上爬起来跑出教室,可只要稍微一动,疼痛就会百倍千倍地放大。顾旋暮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那抹白色和紫色变得模糊却又亮闪闪起来。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许忱域也愣住了,他也没想到顾旋暮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在他面前摔倒了,自己刚才好像确实说了"你留着自己用吧!"但,那并不是说让她摔倒呀!她还是没动,估计是真的摔疼了。想了想,还是应该过去扶她一把。 可就在许忱域准备起身的一刻,顾旋暮却挣扎着站起来,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许忱域看着地上的纱布和碘酒,还有那几点湿润的圆渍,静静无语。 钟白提着一袋KFC从外面回来,刚到教室门口,就看见顾旋暮泪光闪闪地从身边跑出去。钟白疑惑地望过去,又回头看看教室里,只有许忱域一人,望着地上发呆。 他走到许忱域旁边,把袋子放到桌子上,问:"顾旋暮怎么了?好像在哭的样子。"许忱域淡淡地说:"她摔倒了!" 钟白便不再说话,坐下来把袋子推给他。许忱域却把袋子推回去,重新趴在桌子上,说:"不想吃。" 钟白耸耸肩,不再说话。 许忱域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想,第二次了! 顾旋暮和几个同学一起上学的途中,当许忱域骑车经过时,女生们又是照列一阵骚动。 顾旋暮则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许忱域有什么接触,就当他不存在,继续过以前的平静生活。 这时,思思跑过来,无比兴奋地说:"我调查到了,我调查到了。" "调查到什么了?"小娴问。 思思说:"你们知道许忱域少爷的来历吗?" 林婉有些疑惑了:"许忱域少爷?" 思思得意地说:"他是全球知名的香水品牌Aqua企业的老板的儿子哦!"思思一口气说完这些,很是激动。 "真的吗?"林婉惊呼,"Aqua是我最喜欢的香水品牌哦!" 思思也很兴奋:"是呀,我前几天刚买了Aqua的最新款香水蓝之语。" 思思边说着边追上顾旋暮:"旋暮,没想到那个许忱域那么大来头啊!估计他的人气肯定要超过秦朗了。" 林婉似无意地斜睨顾旋暮,好像要探出她脸上哪怕最细微的一丝表情。 但顾旋暮只是淡淡地反问:"就他,能跟秦朗比吗?" 思思想到了什么,又问,"旋暮,这几天许忱域怎么没跟你讲话啊?" 顾旋暮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很好吗?多清静啊!" 思思吐吐舌头,"他每天也只是和你讲一两句话而已,要清静的话,还不如不和小娴讲话。"旁边的小娴狠狠瞪了思思一眼。然后两个人又耍起嘴皮子了。 顾旋暮一个人默默走在前边,心想,这样也好,以后就不用和许忱域有任何关系了,慢慢地自己也会不再被同学们议论。 只是,顾旋暮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几天后,她成了全校的焦点,而且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那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 ☆、5 那天上午,顾旋暮还没走进学校就感觉周围的人都好奇怪,总是三三两两地在指点自己。顾旋暮检查了一下,头上没脏东西,衣服后面也没纸条呀!顾旋暮越来越疑惑了,因为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了。 走到楼梯口时,顾旋暮发现好多人围在公告栏前在看什么,还有几个人转过头鄙夷地看着她,"就是这个女的。" "果真看上去好纯洁的样子。" "没想到这么下贱。" 顾旋暮一头雾水,心想她们是不是看错人了,一时不禁走过去看个究竟,围在那里的一大群人竟然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看到那张大大的照片时,一股冷气倏地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夜幕下, 白裙子的女孩跪坐在青石板上,仰望着头,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白T恤的男孩单脚跪下,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男孩拖着女孩的下巴, 男孩和女孩在—— 接吻! 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那个照相机的性能太好,又或许拍照者技术很好,大家都能很容易的分辩出那两人是谁。 旁边有五个鲜红的大字,王子与乞丐。 还有几行字详细地描述了拍照者如何清楚地看到顾旋暮跪在地上,请求许忱域吻她,说什么顾旋暮天天缠着许忱域,后来许忱域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不得已吻了她,结果顾旋暮却得寸进尺,以此要挟许忱域每天要跟她说话…… 顾旋暮只觉得一切变得模糊起来,白花花的。 有人小声说,"许忱域来了。" 顾旋暮忙转身要逃,却撞到了面前的许忱域和钟白。 钟白惊讶地望着那张海报,然后关切而略带忧伤地看着顾旋暮。 许忱域也是一脸的震惊,他低头看到她眼眶里一漾一漾的泪光,心骤的一紧,她脸上是和上次一样的伤心和痛楚。 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顾旋暮都没看见。因为她只要一抬眼,眼泪就会立即掉下来。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低着头,飞快地从他们两人之间冲出去了。 许忱域望着公告栏上的照片和大字,一时也愣在那里,怎么会这样? 下午第一节课上了好久之后,顾旋暮才出现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 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老师看见了她,说:"进来吧!" 许忱域没有在睡觉,他看着顾旋暮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复杂。 同学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老师咳了咳,示意大家继续上课。小娴担心地紧紧握住顾旋暮冰凉的手,好久之后才松开。 她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顾旋暮把它打开,上面写着:旋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是相信你的,我认识的旋暮不是那种女生! 顾旋暮没说话,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条。 小娴看见她在轻轻地颤抖,但又不知该怎样才能安慰她! 小娴心想,要是不下课就好了,因为一下课,肯定会有很多人又开始议论的。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这是她头一次不希望下课。 可是,铃声还是响了。 而对于周围的议论声,顾旋暮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 现在第一派的人也基本上投奔了第二派,大家都说,顾旋暮那女的,哪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我们喜欢别人,也只是希望说说话,看几眼就好了。可就真有人能下贱到那种地步。真是不要脸! 大家一致决定要维护她们的王子,同时鄙视这种乞丐。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说,可顾旋暮似乎一句也没听见。 终于,到放学的时候,一个女生实在是受不了顾旋暮若无其事的表情。 "你还要不要脸啊!"说着,一杯水就向顾旋暮泼过去。 所有的人都愣了。 教室里安静的可以听见水从那人头发上滴落下来的声响。 许忱域冷冷地说,"你别太过分了!" 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顺着他软软的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淌。 那女生望着许忱域,惊讶,迷茫,许忱域不是受害者吗?为什么现在护着顾旋暮呢? "过分?"旋暮笑了起来。 许忱域转身望着冷笑的顾旋暮,为什么这种表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呢? "有你过分吗?" 顾旋暮径自冲出了教室。 许忱域随即追了出去。 班上的人都傻了,这是什么回事儿啊? 顾旋暮一个人快速地走在青石板上,孤独的脚步声在空空的巷子里回荡。突然,一阵急促的自行车刹车声响起。 许忱域"唰"地把车横在他的面前。 顾旋暮停下来,盯着地面。 许忱域从车上下来,有些手足无措,"我……" 顾旋暮猛地抬起头,"你很满意了,是吧?" 许忱域错愕。 顾旋暮死死地盯着他,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漫进眼眶,"让我痛苦你很开心是不是?" 许忱域的眼中弥漫着忧伤。他想解释,可突然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就那么想报复我吗?我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羞辱我?不就是撞了你一下吗?" "你那么怀恨在心,那你也撞我好了,"旋暮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哭喊道,"你撞死我好了。" 许忱域轻轻地说,"不是我做的。" 可是,顾旋暮根本就听不进去。是不是他做的都无关紧要了,那又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他而起的,以后她,在学校里应该怎么办?怎么面对同学们,怎么面对老师? "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顾旋暮冲上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打他,可许忱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任由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她的力气很小,真的很小,一点都不疼,可是心分明是在痛啊! 顾旋暮终于累了,坐倒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许忱域也坐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伤心欲绝。 许忱域心里一阵绞痛,原本只是个玩笑,只是想逗逗这个倔强的女孩,所以才会故意吻她,所以才故意和她搭讪。 可是自己竟真的伤害她那么深吗?既然这样, "对不起!" 顾旋暮突然止住哭泣,苍茫地抬头看着许忱域。刚刚才听见了什么,是幻听吗? "对不起!虽然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也是因我而起。我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更没有想到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伤害。我不是故意的。" 早自习,顾旋暮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虽然跟自己说不用管别人怎么讲,他们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吧!可真到要做起来,还是没有勇气。所以今天早上一直在家里磨蹭,就是不想来得太早。因为不敢听别人的闲言碎语。 顾旋暮在教室门口顿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同学们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书的看书,整理的整理,好像昨天的时光被谁抽去了一样。 顾旋暮有些奇怪,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下来。 小娴一见她来了,马上兴奋地说,"旋暮,我就知道相信你是没错的。" 顾旋暮一头雾水地望着她,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今天早自习前,许忱域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学校了,就是那天我们在你家附近见到的那个,搭着许忱域肩膀的那个。你的身形真的好象她啊!我们那时候竟然没发现。今天上午,那个女生说照片照的不错,于是把它撕下来带走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小娴开心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顾旋暮,然后把周围环视了一遭,故意大声说,"旋暮啊!你人就是太好了,明明知道不是自己,也不辩解。让那些人白说了你这么久!" 顾旋暮苦苦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真的是他?他这是在帮自己吧! 想着,她扭头向许忱域的座位望了一眼,空空的,他不在。 不知怎么的,顾旋暮的心里也空空的。 她重新坐好,打开了书,开始念单词。 晚上回家的时候,又经过那条青石巷,石板上已经铺满了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树叶干枯的断裂声碎碎地从脚底传到心间,痒痒的。 秋风瑟瑟,顾旋暮微眯着眼,一抬头看见了漫天飞旋的黄叶。 冬天快来了,她下意识地把手□□口袋。 这时,身后传来了自行车碾轧在枯叶上的脆脆的声音,长长的一串。在顾旋暮的心里随风飘荡,顾旋暮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此时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 越来越近了,顾旋暮装作无意地从路的中间挪到旁边,装作无意地低下头认真走路。 前车轮驶进了她的视线,她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抬头。 "顾旋暮!"温和的男声。 突然好象刚才吸进去的气体被堵在了胸腔里,不停在打转,就是出不来,顾旋暮觉得憋得特难受。 但她迅速调整好呼吸,抬头微笑,"钟白!" 不是他! 钟白已经从车上下来,推着自行车和顾旋暮一起往前走。"那个人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知道。"顾旋暮点了一下头。因为照片里的人本来就是自己,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回事了。 "她是我的女朋友,因为身形和你比较像,所以许忱域就想到了请她帮忙。为此,今天早上,他还专门去了新雨小区,把她接过来,然后又把她送回学校。" 顾旋暮没说话,自己是很感动的,不仅因为许忱域,更因为那个女生。她竟然那么爽朗地肯来帮忙,当初自己还那样子想她。旋暮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但钟白似乎没看出来她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这样用心地对待一个女孩子哦。" 顾旋暮一愣,然后苦笑道,"可是他对我很坏的,总是故意欺负我。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有那张照片?" 钟白笑道,"那个女生还真是你啊!" 顾旋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钟白自言自语:"那张照片真的拍得不错!" 顾旋暮瞪了他一眼。 钟白马上说不好意思。然后又问,"你们早就认识了?" 顾旋暮叹了口气,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钟白。 钟白听后哈哈大笑,"果真是他的风格。"再一看,顾旋暮的眼珠都快掉了下来,于是忙说:"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顾旋暮撇嘴,"他才不会给人道歉呢!" 钟白笑着点点头,"是的是的!"然后,他跨上自行车,大喊:"我先回了,你自己慢慢走吧!"顾旋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留在后面,停下来……" 两个人就在铺满金黄落叶的巷子里打闹着远去,叫喊声在空旷的青石巷里幽幽回荡。 依旧清朗的青石巷里,许忱域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揪着单肩包带,黑头黑脸的,一副要毁灭全世界的样子。 尹丹枫那个臭丫头,竟然趁他不注意,划破了他的自行车轮胎。因而,身高一米八二的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着瘪瘪的自行车在闹市区,走了近八千米。那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里,估计只有百分之一是单纯只看他的相貌的。 许忱域原以为,他今天郁闷到了极点。 然而,下一刻,他才知道,他的极点正在青石巷的巷尾等着他。 许忱域正盘算着,他不可能跟尹丹枫打架,尹丹枫会狼心狗肺地尖叫还会狼心狗肺地咬人,所以,他要把钟白狠狠揍一顿。 快走到转弯处,却看见巷尾停着一辆香槟色的法拉利,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白小晨的心头爱。 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是司机开的车,但不管怎样,她果真是输了,熬了近一个月,她终于屈服了,来接他回去了。 许忱域得意地扬起嘴角,然而,嘴角上升的弧度还来不及画完满,便陡然坠落。 车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他每天都见到却每天都恨不得冲上去揍一顿的—— 秦!朗! 羞耻和愤怒像洪水一样冲击着许忱域:白小晨竟然明目张胆地让她的私生子坐在她亡夫买的车里! 他们怎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原以为母亲白小晨不爱父亲,但起码是爱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儿子的,所以他才敢拿着她的爱当令箭,肆无忌惮。 可现在看来,她不爱他的父亲,所以不爱他。 或者,不是不爱,是憎恶。 想必,她更珍惜她和她所爱的男人生的孩子吧! 就像手中握满的沙子,一瞬间被海潮冲走,只剩下空落落的手,和空落落的心。 他输了,早在他搬出那个家的时候,可悲的是,他竟一直得意满满地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高兴吧,又多了一个恨白小晨的理由,可是,他的心,为什么像失重了一般,飘荡在茫茫的黑暗里。 "小晨阿姨希望你能回去,所以让我来劝你。"秦朗似乎没有看出许忱域冷漠表情下面的痛苦,彬彬有礼地说着。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第一次交流,尽管每次见面,两人的目光都几乎撞击出刀枪声。 许忱域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就像刚才,他的心里即使是震惊,愤怒,苍茫,却也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走着自己的路。 许忱域的脚踩在落叶上清脆的断裂声, 自行车轮胎碾过碎叶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默默地推着自行车,走过那片香槟的金色。 青石巷里突然起了风,吹过一声叹息: "王子和乞丐!" 秦朗轻轻地笑着,他早就料到许忱域不会回去的,只要他还待在那个家里。 一座宫殿怎能容下两个王子? 早在许忱域搬出去的那刻起,他就注定从王子坠落为乞丐,而自己则从乞丐变成了真正的王子! 脚步声戛然而止! 青石巷里夜一般的沉寂。 空气紧绷起来,秦朗心中充满了胜利感,他的手下败将许忱域被彻底惹怒了!他期待着他能像绝望的困兽一样疯狂地反扑,可就在许忱域转身的一刹那,一阵狂烈的危险感向他袭来。他瞬间有些后悔刚才说出的话,却只觉得身体陡然紧缩,冷气逼人。 就在那一刹那,猛烈的金属撞击声和刺耳的划擦声充盈着整条青石巷,冲破了狭长的空间,在天空中回荡。 晚霞像血一般红。 秦朗条件反射地连连后退,惊恐地望着掉落在一旁的自行车,以及,那片破碎的香槟色。 秦朗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许忱域轻缓渐远的脚步声。 不出片刻,法拉利车身上,扭曲的凹洞里,银色的划痕间,便溢出了灰红的暮色。 作者有话要说: ☆、6 这天早上,许忱域推着自行车车从院子里出来时,刚好看见不远处顾旋暮把一包垃圾扔进垃圾桶。 微风吹过,拂起旋暮的刘海,那里好像有一道…… 许忱域愣住,顾旋暮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有那种伤疤…… 顾旋暮匆匆忙向许忱域这边瞟了一眼,随即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快迟到了,便飞快地向远处跑去。 许忱域愣了片刻,骑车过去到顾旋暮跟前停下。旋暮也停下,奇怪地看着他。 许忱域也不看她,只是说:"我送你去学校吧!" 顾旋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上了后座。 许忱域骑车速度很快,顾旋暮有些害怕,要不是自己的车坏了,现在也不用…… 风吹得顾旋暮睁不开眼,只听见脸旁他的衬衫在呼呼的风中哗哗地飞舞。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和上次撞到他时闻到的那个香味一样。 虽然顾旋暮以前一直很难以想象男生用香水,但许忱域身上的香水味确实很讨人喜欢,不粘腻,清清爽爽的,没有女生气。这也难怪,毕竟是Aqua的少爷,一定很懂香水吧! 顾旋暮突然觉得心情舒畅起来,曾经,她以为香水是一件矫情的玩意儿。没想到淡淡的香水,竟然能带来美丽的心情。 自行车突然的一转弯,顾旋暮猛然一怔,慌忙抓住座板,心想着差点没掉下去,却看见路边摔得歪七扭八的自行车。 顾旋暮以前没有特意留意过许忱域的自行车,但那辆像涂鸦墙般的自行车,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 倒在角落的那辆自行车早已摔得跟前卫艺术一样,但那飞扬跋扈的气势,和它主人如出一辙。 他昨天晚上又打架了! 顾旋暮的脸立即变得冷冰冰的,刚才温暖的痕迹消失殆尽,仿佛从未有过。 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本能的厌恶重新袭上心头,顾旋暮恨自己干嘛坐上他的自行车,她现在是宁愿迟到一节课,也不愿离这混混这么近! 远远看见学校的大门,顾旋暮就嗖地从后座上跳下来。许忱域陡地一刹车,愣愣地望着她。 顾旋暮支吾着说:"就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说完,也不敢看许忱域,就慌慌忙忙地跑了。 许忱域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再多言,只径自骑车走了。 从那之后,顾旋暮和许忱域很少再有交集,再没有刻意地搭讪,也没有刻意地回避。坏学生和好学生之间原本就没什么交集,在自然不过的原理。 直到一天, 林婉跑到顾旋暮跟前说,"旋暮,老师叫你呢!" 顾旋暮很奇怪,"找我,为什么呀?" 林婉吐吐舌头说,"我怎么知道呀?" 小娴打趣地说,"没想到像旋暮这样的好学生也有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 虽然有些疑惑,顾旋暮还是很快来到办公室前,轻轻地喊了声,"老师。" 老师抬起头,笑着说,"噢,旋暮呀!进来吧!" 顾旋暮走进去,规规矩矩地说,"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师先让顾旋暮坐下,然后问,"旋暮啊!你每天下午放学后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老师说,"那真是太好了,许忱域的阿姨希望我能帮他找一个成绩好的学生给他补课。我看你们两个家住那么近……" "可是老师,"顾旋暮站了起来,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又坐下来,"我和他又不熟。" 经过之前那段混乱的时光,顾旋暮尤其珍惜最近平静的学习生活,就像许忱域没来之前的平静生活, 顾旋暮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连。 老师叹了口气,说,"但是旋暮啊,老师很希望你能帮帮他。你看秦朗同学不也准备给林婉补课吗?" 顾旋暮一听说秦朗也会在放学后留下来,突然之间心跳加速,真想立马答应老师,但又不太好意思,纠结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傍晚,夕阳西下,喧闹的校园逐渐宁静下来, 楼梯间里,走廊上,空无一人,太阳的余晖柔柔地铺在走廊上, 淡红的阳光隔着玻璃窗,洒进教室,一排排蓝色的桌子上,光滑的油漆渲染出刺眼的红色晕圈。窗户外,映着火烧云的墨绿墨绿的玉兰树叶在晚风中油油地招摇。 空荡荡的教室里还留着四个学生。 秦朗给林婉讲题目时两人都是有说有笑的,笑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激起了层层的回音,一直飘出走廊,到楼梯间,慢慢销声匿迹。 而许忱域和顾旋暮这边,除了翻书时,书页之间沙沙的摩擦声以外,再无别的声响。 顾旋暮只是让许忱域一道接一道地做题,许忱域倒也很配合,默默地在纸上写写算算,从不多说一句话。 顾旋暮有些惊讶地发现其实她让许忱域做的题许忱域都会,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许忱域每次考试都考倒数,后来她才知道因为许忱域考试时都会睡觉,空出大片大片的题。 有时补课时,顾旋暮会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秦朗,而刚好有时许忱域一抬头,撞见这种场景,就会不由得笑一下。然后顾旋暮就会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玉兰树。许忱域又会继续做题。 慢慢地两人之间开始讲话了,最开始只是问关于题目方面的,然后偶尔一两句与补课无关的,再后来还会有几个笑话冒出来。 每次补习完,顾旋暮还在收拾课本,许忱域就一溜烟跑了。顾旋暮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许忱域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把东西收拾好,而在这之前她一直自认为自己的速度是很快的了。 难怪以前刚一下课,铃声还没响完,他就消失在教室门口了。 最开始,补课后,两人都是各回各的,后来,许忱域推着车和她一起走,再后来到冬天的时候,黑夜来的越来越早了,许忱域就载着顾旋暮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暮色,一条又一条的青石巷。等后来天气渐渐变暖了,顾旋暮也还是荡着脚,坐在许忱域跑车的后座上,一起回家。 有时,顾旋暮会看见许忱域的身上多了一些新的伤口,便知道他前一天又打架了。很多时候,顾旋暮都看之任之。只是有一次看到他脖子上的一道伤口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便突然冲口说出:"你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当时,许忱域正在做一道数学题。他缓缓地抬起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顾旋暮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立马低头看书,仿佛自己刚才什么也没做。 但是,她不知道那句话让许忱域的眼睛里出现了窗外夕阳的暖意。 有时,顾旋暮看到一篇描写朋友的文章,就会问许忱域:"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呀?" 许忱域就头也不抬,继续写写画画,冷冷地说:"我只有哥儿们,没有朋友。" 顾旋暮一愣,继而又说:"那要怪你从不试着去了解别人。" 许忱域淡淡地回应:"为什么要了解,人都是会变的。" 顾旋暮不赞同他这种说法,但一时无力反驳,于是认真地说:"我是不会变的。" 许忱域手中的笔陡然停下来,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顾旋暮有些疑惑许忱域的反应,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里好像隐含了别的什么意思。于是再次立马低头看书,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又有时,顾旋暮会认认真真地看着许忱域做题。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极其认真地盯着作业本,有思路的时候,快速地写上几下,没想起来的时候,就会飞快地转动几下手中的笔,那动作真是太酷了。 顾旋暮自己试过几次,可是没一次成功过,每次笔都会从指背上滑落。 一次,看见许忱域又在转笔,顾旋暮忍不住又试了一下。结果和平时一样,圆珠笔从她手上滚下来,乒乒乓乓地滚到许忱域的作业本上。 顾旋暮定在原地,不说话。许忱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笔递到她手中,说:"转的时候,手不要抖。" 顾旋暮把笔收起来,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垂下眼睑,说:"我只是随便试一下。"许忱域笑了笑,继续作业,不再说话。顾旋暮抬眼看了看他,他正认真地想着什么。她舒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想起刚才他说的那句话,难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的脸烫得厉害,于是她马上迎着风,扭头望向窗外。 暖暖的晚霞被葱郁的玉兰树叶揉搓地沙沙作响,许阳手里的笔尖也在纸上沙沙地划过。被夜幕笼罩的天地间只有沙沙沙沙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时光,便在摇曳的树叶里,滑动的笔尖下沙沙沙地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7 一天上完体育课,顾旋暮和同学们去小卖部买水。却看见大家纷纷往操场跑去。那样子,搞得像某个国家级明星突然空降学校一样。 小娴刚好看见隔壁班的几个认识的女生,便问:"怎么了?" "哦,刚上完体育课,我们班和你们班的男生玩得兴起,现在要打比赛呢!" "你们不去吗?你们班许忱域也在哦~听说他打篮球超厉害哦~" 思思一听,立马来了兴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 旋暮本来是没兴趣的,她不希望让别人以为自己是冲着许忱域去的,但她知道,秦朗也打篮球。毫无疑问,男生运动时的阳光和朝气是每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都会期待的。 而林婉恰如其分的一句"去为我们班男生加油吧!"给了所有在场女孩而一个发花痴的正当理由。尽管花痴的对象不同,大家还是同样兴致高昂地奔向操场。 篮球场早已围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女孩子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声。 小娴她们围着篮球场绕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在篮球架附近找了个缝儿钻了进去。 人还没站稳,就听见大家都盯着她们的方向,一阵惊呼。 感觉到面前有一个身影高高跃起,旋暮和小娴本能地向后一颤,又畏缩着微抬起头向他望去—— 那个影子流畅地向上攀升着,像日食一样,瞬间遮住了天边金色的太阳。 四周突然鸦雀无声,仿佛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校外街道上的汽车在远远地鸣笛。 顾旋暮看见,那个遮住太阳的影子,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来自虚幻世界的另一个方向。 他那么轻盈地飞了起来,那么矫健地托着篮球, 突然,影子飞走了,金色的阳光开闸了似的涌出来,旋暮条件反射地扭头,伸手使劲揉了揉被阳光灼伤的双眼。 浓厚的篮球砸击篮框的声音, 篮球架战栗地哆嗦着的声音, 篮球乒乒乓乓地在地上跳跃着,越来越慢,渐渐平静下来。 篮球场上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顾旋暮一手遮着额头,小心翼翼地抬眼,却正好看见那个人松开了抓着篮框的手,潇洒地一转身,就那么帅气地飘落在地上。 顾旋暮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小娴揉碎了:"旋暮,你看见没有,你看见没有,灌篮哦!灌篮哦!……" 小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来这儿不到十秒钟,她就已经激动地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刚才赶来这儿的疾跑,还是因为看到她梦寐已久的灌篮表演,亦或是因为现在不顾一切的大喊大叫。 顾旋暮的心里也是非震撼不能形容。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运动竟然会有这么极致的美感,她忽然间就想起了前几天在书里看见的一个词,生生不息。 只是,看到那个人落地后,望着篮板,冷漠而略带得意的脸,顾旋暮立即终止了刚才所有的感情与联想。 许忱域看到顾旋暮时,也是稍稍有些吃惊。 在他的印象里,顾旋暮不是那种会来看男生打篮球的女生。她现在正望着他身后的另一个方向,许忱域恍然,没想到顾旋暮竟喜欢秦朗到如此地步,竟甘愿成为她一向最看不起的花痴女了。 刚来这个班的时候,许忱域只认识到两个女生,秦朗喜欢的林婉,喜欢秦朗的顾旋暮。 无奈,林婉这个女孩不能提起许忱域哪怕一丁点儿的兴趣,不到十秒钟,他就发现,这个班上只剩一个女生了,那就是顾旋暮。 起初,他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儿会喜欢上秦朗呢? 心智不全的吧! 她是个标准的好学生,而他就偏偏想要去招惹她,看到她每次气愤呼呼又忍着不语的样子,他觉得很有意思,这几乎成了他每天上学的唯一乐趣。 可顾旋暮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这让他很失落。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秦朗,都讨厌自己呢? 所以他不想再理这个心智不全的女孩子。 但他又舍不得和她划清界限,每次看见她笑,他就觉得这天心情格外的好,每次看见她皱眉,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操场上跑十圈。 而现在,看见顾旋暮脸上静静的表情,许忱域的心里就突然之间空落落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旋暮却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紧张地看着篮球赛。 比赛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热闹非凡。 虽然周围的女生们都为许忱域精准的投篮欢呼雀跃,顾旋暮却看到这个人毫无团队精神,比如,他从来不传球给秦朗,即使秦朗离篮框更近。 真是个自私又爱秀的家伙! 这是顾旋暮看完上半场后,唯一的评价。 上半场结束的哨声吹响时,林婉的心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 身边的同学们都在议论着比分是多少,刚才谁谁谁进了哪个球。林婉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只听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她刚才就选了这个好位置,所有其他人眼中的糟糕位置——篮球架底边。在那里,篮球架挡住了大半的视线,而且,有一方的进球是铁定了看不到的。 但是,那里放着许忱域的外套。 那么,休息的时候,结束的时候,他必定是会走向这里的。 许忱域现在几乎成了一个水人,细细的汗水像河流一样在他脸上手臂上奔跑,而他的头发就像刚洗过一样,一簇一簇的,像雨后田地里的稻草。 许忱域正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林婉只觉得心膨胀得快要爆炸了,手上的矿泉水瓶都快被她捏破了。 终于,她美丽地笑着,把矿泉水瓶伸向许忱域:"许忱域,喝水吗?" 许忱域很明显地怔了一会儿,他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就好像看着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给他送水一样。 片刻,他规规矩矩地说: "不喝!" 林婉膨胀的心瞬间缩成了一个点,她感觉自己僵硬的笑容似乎要从脸上掉下来一样,酸酸痛痛的。 还好周围很吵闹, 还好他们俩对话的声音不大, 还好方圆一米之内没有人, 可她却觉得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她伸出的手应该怎么办,慢慢收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顺势打开自己喝。 可这犹豫的两秒让她错过了把手收回来的最佳时机,于是,尴尬让接下来的一秒变得极其漫长。 在那漫长的一世纪后,有人接住了她手上的矿泉水瓶, 是秦朗。 于是,一切变得顺其自然。 在外人眼里,她是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秦朗,然后伸出手,静静地等待着他来拿这瓶水。 这阵小风波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烟消云散,林婉却无法相信刚才许忱域的态度。她无数次地装作不经意从他面前走过;她无数次地发他的作业本……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她沉浸在懵懵的打击中,回不过神来。 所以,她紧紧地握着那瓶水,以致秦朗拿那瓶水的时候竟没有抽出来。 如果说刚才林婉一脸僵硬地伸着手不奇怪的话,那么现在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应该够吸引眼球了吧。 林婉的头脑已经完全僵住了,反应迟钝到零。 "林婉!"秦朗低低地唤了一声,想提醒她松手。 然而,不出一秒,他就后悔他叫醒了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婉立马有了反应。 可一片空白之后,林婉的第一本能反应,竟然是—— "这水是给许忱域的!" 说着,猛地把水抽了回来。 刚才林婉脸上不可置信地惊异及尴尬表情,瞬间乾坤大挪移到了秦朗脸上。他是在给她解围,可她在干什么? "我是在给你台阶下!"秦朗的反应能力比林婉快很多,他边说着边缓缓收回手。 "谁要你的台阶?"林婉仿佛要把刚才的难堪全部发泄到秦朗身上,"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许忱域。" 说完,她重新看着一边的许忱域,好像期盼着什么。可许忱域竟然毫无反应,就跟没听见似的。他正拿着外套,专心致志地翻着口袋,不知是在找手机钱包还是钥匙。 他的无所谓一下子让旁边的两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林婉更是像被打了一耳光似的,脸红得像起了火。 秦朗走近她,冷笑:"你看见没有,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喜欢的是那个像乞丐一样围着我转的……" 秦朗还来不及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就觉得嘴角像是被粉碎了一般。许忱域重重的一拳他完全招架不住,他在一片金星中跌倒在地上,头痛要晕过去,可他无法晕眩,因为嘴里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清醒得很。 如果说林婉和秦朗两人一个拿水一个不给的定格状态不够吸引眼球的话,那现在林婉的尖叫声里秦朗被许忱域打倒在地应该够引人注目了吧! 不然,篮球场上不会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同一个方向!而场内的钟白也扔下水瓶,疯了似的奔向那个方向。 在那里,许忱域向前一步,抬脚就向倒在地上的秦朗踢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在他的脚落下去的一刹那,钟白扑到许忱域身上,抱着他的肩膀顺势往后推, 两人重重地撞到篮球架上。 篮球架轰轰地响动着,像即将要倒塌了。 钟白的肩膀被撞得生疼生疼,而许忱域却仍执着地要冲过去打秦朗。钟白死命地抓着他:"忱域,你冷静点!" 许忱域陡然间冷静了下来,却是因为看到顾旋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冲了过来,蹲在秦朗身边。 秦朗毫无还手之力地飞倒在地,他淤青的嘴角,他滴落的鲜血,以及刚才差点就落下来的一脚凶狠气势,让所有人都震慑, 被许忱域危险而邪恶的气质震慑。 顾旋暮紧咬着牙,在这么多人面前打人,还是在学校里,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她顿时愤怒得眼前几乎要冒火,她猛然起身,冲向许忱域。 林婉和钟白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拦住顾旋暮,看她那架势,是很不得冲上去替秦朗打回来的。 许忱域看着她,仍气呼呼的。 "许忱域,你,太过分了!"顾旋暮看着他那副表情,想不出他有什么好气愤好委屈的。 "你竟然连秦朗都打,"她狠狠地盯着许忱域,语气冰冷,却突然吼道:"你有什么资格打他?" 许忱域不说话。 顾旋暮看着他不搭理又毫无歉疚的样子,更加愤怒:"你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想打谁就可以打谁的吗?" "旋暮,你别这么说!"林婉小声道。 顾旋暮却更加厌恶地看着许忱域,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最可恶的人。" 林婉猛地一震,却也只低头不语了。 钟白忙说:"先送秦朗去医务室吧!" 林婉边说是啊是啊,然后拉着旋暮说一起送秦朗去医务室。 钟白担忧地望向许忱域,可许忱域仍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连钟白也猜不透他现在的心情,他刚要走过去拍拍许忱域的肩膀,许忱域却嗖地拿起外套,风一般地走了。 许忱域踩着自行车刚冲出校门,就看见了完全本色打扮的不良少女尹丹枫。要不是她那万花筒的装扮,以许忱域现在的心情,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 而且,以他现在的心情,虽然看见了她,许忱域也没准备停下,他知道尹丹枫来这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等钟白,于是经过的时候闷声说了句"他送他弟弟去医务室了。" 没想到尹丹枫却七手八脚地把他拦了下来,她分明是应该看到他满脸的乌云了的。 许忱域皱起眉,正要骂你这臭丫头今天怎么这么不识趣时,尹丹枫却很为难地笑了笑,然后缩手缩脚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许忱域身后,香槟色的法拉利正优雅地向他驶过来。 法拉利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走出来的是那位以前天天见最近总不见的人,他的妈妈白小晨。 好长一段时间,许忱域没有说话,白小晨也没有说话。 现在早已过了放学时间,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偶尔经过的车辆。但任何经过的人都忍不住被这番景象吸引,甚至驻足观看,连门房大爷也探头张望。 玫红色的霞光中,那辆香槟色的车子像一件熠熠生辉的珠宝,周身都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 那位精致而优雅的女人,虽然不再有年轻女孩子的朝气,可那美丽的脸庞却散发着美丽的醇香,让人遥想起堂皇宫殿中高高在上的女王,只不过,她多了一丝的疲惫与忧伤。 而她面前的那位少年,穿着一件外套和篮球衫,挎着单肩包,踩着单车。红扑扑的脸颊,湿漉漉的头发,全是青春的味道。虽然此刻看上去不修边幅,可凌厉的气势却展露无遗。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谁都不肯先说话。 终于,白小晨对这种沉默游戏感到厌倦了,直接进去主题: "忱域……" 许忱域却刚好也开口蹦出一句:"我打了你那私生子,你过来兴师问罪吗?" 白小晨愣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还有打人这一回事,她又是沉默了半晌,终究选择先把这事儿放一边。 "忱域,跟妈妈回家吧!" 她的语气很轻,羽毛般,想必,她自己既没有底气,也没有把握。 "谁的妈妈?回谁的家?"许忱域静静地问道,他早已不是刚才一副找人打的郁闷表情,现在的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没有冰冷或者讥讽,仿佛在说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白小晨使劲摁着额头,艰难地说:"跟我,回你的家!" "既然是我的家,那个私生子住在里面做什么?" 一阵深深的溃败感涌上白小晨的心头:"忱域,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做?" "我只是要他从我家里搬出去!"少年依旧是咄咄逼人的条件。 "这是不可……" 话音未落,许忱域便粗暴地打断她的话:"那你就不要说你为我做了什么!也不要再来找我!" 白小晨怔怔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哪个妈妈会把自己的儿子扔在外面十个月不闻不问,十个月之后再来找的?"许忱域的声音突然间有气无力的,"不觉得太迟了吗?" "而且,这段时间,"少年蹬着自行车离开的时候,冷冷地抛下一句,"没有你,我过得很好!" 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中的街角。 而白小晨瘫软地靠在车边,埋着头,又是一阵悲伤的沉默。 尹丹枫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像许忱域搬家的那天。那天正好尹丹枫想去许忱域家里蹭饭去,结果一进门,许忱域看见了秦朗,然后和白小晨吵了一架,搬了出来。 那个时候,尹丹枫就站在门廊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换了拖鞋,看见许忱域拖着箱子冲出门又赶紧换回自己的鞋子跟过去。 尹丹枫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小晨阿姨,她看上去好像很沮丧的样子。 可白小晨抬起头来,淡淡地冲尹丹枫笑了一下,问:"丹枫,忱域他过得好吗?" 尹丹枫立马有些生气了,秦朗天天坐着高档汽车招摇过市许忱域却骑着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地寄宿在别人家里,十个月那么长的时间你不闻不问的今天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就跑过来刺激他么? "小晨阿姨,您一个做妈妈的竟还要问我这个外人你儿子的情况吗?"尹丹枫没好气地说着,"我还有事,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只剩白小晨孤独地伫立在原地。 尹丹枫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医务室,虽然一路上被她喝住问路的学生都吓了一大跳但无一不乖乖地指路。 医务室里,校医正在为秦朗消炎。 而其他人都坐在一旁,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医务室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顾旋暮心中满是怒火,但碍于钟白在场,也不好发作。 小娴虽然看到了许忱域打人,但也并没有对他有多大的反感,她觉得男生不和的时候打一下子架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在其他人看来,当时的许忱域好像是为了林婉才打秦朗的。秦朗去骚扰林婉,然后许忱域打了他。在小娴看来,这是多么具有骑士精神的事啊!但看到旋暮那么气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钟白则是在担心许忱域,刚才顾旋暮的话对他无疑是很大的打击,这小子现在又不知道去哪儿发疯去了。 而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林婉既毫不在意秦朗的状况,也无心考虑替许忱域说话,她心里只是反复回想着秦朗被打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看见没有,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他喜欢的是那个像乞丐一样围着我转的……" 许忱域是真的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么? 秦朗要说的那个人是谁?许忱域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门啪地一声被推开,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 那个美得像小妖精又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的女孩儿,踩着十厘米的松糕鞋,抱着双手,一脸冷漠的表情,再加遮住眼神的墨镜,像是来收保护费的大姐头。 所有人都怔了半晌,不知道学校里怎么会出现不良少女,而且还跑了医务室。 尹丹枫也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秦朗身边,伸手就把他望向医生的脸扭了过来,还刻意摁到他受伤的嘴角。 秦朗没有心理准备,疼得大叫了一声。 其他人都愣住了,啊,怎么会有这么亲密的动作? 但尹丹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疼吗?"她极其轻蔑而不屑地说,"看样子,也没多严重啊!" 顾旋暮一肚子的火,刚要说什么,钟白却先说话了:"你怎么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惊讶,这,这,这, 这个女孩就是传说中的钟白的不良女友了? 果真很漂亮,而且很不良! 医务室里更安静了,大伙儿大气都不敢出,都不想自己无意间招惹她。 "许忱域说你在这儿!"尹丹枫淡淡地回答,然后走向钟白,拉起他的手,"走吧!死不了的!" 钟白没说话,站起身准备走,他看见尹丹枫这么火大的样子,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声音不大却满是愤怒,顾旋暮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够容忍的了,现在却又冒出来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来挑战她的极限。 快走到门口的尹丹枫陡然停住,转过头来,目光扫向顾旋暮。 顾旋暮也是心底一冷,那个女孩,虽然戴着墨镜,那如炬的目光却跟刀子一般凌厉。身边的小娴和林婉也是吓得差点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钟白搂着她的肩膀说,"好啦好啦!快走吧!" 女孩才回过头,和钟白一起离开了医务室。 小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那个女孩太可怕了,只是一个墨镜后的眼神都让人心底直发毛,再看看旋暮,她也是狠狠被吓了一番,脸都有些苍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8 经过打架事件后,顾旋暮对许忱域仅有的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她以为他只是和一些混混坏学生打架,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对秦朗这种好学生动手。还以为他其实有一颗善良的心,以为他只是很外表冷漠,以为他有可能会改变。看来以前真是太把他往好处想了。 许忱域明显感到了顾旋暮的疏远,只是他没有解释。 而顾旋暮则把许忱域的不解释当作无药可救。 看到许忱域身上的新伤口,旋暮再也没有了以前为他担忧的感觉。她只是在想如果许忱域哪一天又动手打秦朗了怎么办。 那次之后,林婉再也没过来跟着这个小群体,而是一下课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加之,和小娴她们认真分析后,大家一致推测,许忱域是为了林婉才动手打秦朗的,要么就是秦朗骚扰了林婉,要么就是林婉喜欢秦朗而让许忱域恼羞成怒。 而大家再次一致认为秦朗骚扰林婉是无法想象的事情,还是第二种可能比较靠谱。于是,大家决定许忱域打人的原因是:林婉喜欢秦朗,许忱域恼羞成怒。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顾旋暮决定去找林婉谈一谈。 植物园里各色鲜花都开了,整片整片在微风摇曳,花海波浪起伏。 顾旋暮不禁想起了树林里的小野菊,那散落在风里的野菊,继而不禁想起了那个人,心里又涌起一阵失望。原来不知不觉一年都快过去了。 林婉一个人坐在植物园里发呆,她最近好像一直都是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顾旋暮走过去,坐到她对面。 思量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也喜欢秦朗,只是,你可不可以好好调节一下你和许忱域的关系。我希望以后,不要因为你的原因让秦朗受到伤害。" 在快速说完这一连串话之后,旋暮想自己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免得尴尬。 "是因为你," 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婉却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许忱域才打秦朗的。" 风起,花枝簌簌摇晃,散落的枯叶和花瓣搅在一起,在地面上方,有一阵没一阵地剧烈地打着旋。 顾旋暮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是因为你。" 林婉起身,"是因为秦朗说了伤你的话许忱域才打他的。" 顾旋暮错愕,什么,是什么一回事,是自己误会他了吗? 林婉走到顾旋暮身边,面无表情地说:"我喜欢的人不是秦朗,而是许忱域。我也希望不要因为你的原因让许忱域受到伤害。" 上课铃响了,这是一节自习课。 顾旋暮还想着刚才林婉的话,慢慢地走向教室。反正自习课没有老师,没必要太紧张。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她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变得不守纪律,竟然会钻空子了。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绵绵的情愫,微微有点暖意又淡淡地难以琢磨。 一抬头,顾旋暮看到走廊的对面,许忱域也正走向教室。 不知怎么的,顾旋暮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地走着。一缕紫色的头发在周四早晨的阳光下依稀散出蓝色的光晕。 许忱域无意地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定定望着自己的顾旋暮。 顾旋暮的心倏地揪紧了,要不要笑一下,还是装作没有停下,直接走进教室。 该怎么办? 只是来不及多想。 许忱域,并未停顿,直接一扭头,从后门走进教室。 顾旋暮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当他抬头的一瞬间,他的脸上是波澜不惊。还以为他会至少停顿一小下,还以为他脸上至少会透露一丝表情。 但,自己不就是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的吗?刚才那样子看他又算怎么一回事呢?他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可理喻的女生了吧! 顾旋暮低下头,竟有一丝沮丧。 许忱域的座位就在后门口,他重重地倒坐在椅子上。刚才,他强忍想要多看她一眼的冲动,走进了教室。 她为什么上课时间还站在教室外面?她刚才是在看自己吗?她的眼神里有什么别的吗? 他无意间地一抬头,却看到了虚掩的前门上放着的水袋。心突然皱缩起来,他飞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去,可只见到顾旋暮低头推门进去的身影。 "怎么砸到旋暮了?" 稀里哗啦的水声,之后,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不知谁说了一句, "好恐怖的疤呀!" 瞬间同学们议论纷纷,像炸开了锅。 "她,她的额头,怎么回事?" 终究是被别人看见了。 许忱域脑子里轰隆隆的乱成一片,还来不及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做,就看见浑身湿透的顾旋暮转身冲出去,连跑带滚地下了楼梯。 他的心竟然隐隐作痛,一个人隐藏多年的伤疤就那样暴露在众人的面前。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些议论纷纷的人怎么会理解? 当许忱域找到躲在角落里的顾旋暮时,她正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腿,一手紧紧地抓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许忱域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他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说什么。只能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 他轻轻地拂开她湿漉漉的头发,温柔地吻上那道疤。 顾旋暮骤然停止哭泣,她抬起头,泪眼迷蒙地望着许忱域。他怜惜地凝视着她:"想哭就哭吧!但是……"他把她搂在怀里,"不要再在其他人面前哭。" 顾旋暮的泪无声地沾湿了他的T恤,他胸膛的暖意透过湿湿的薄薄的T恤传到她的脸颊上,渐渐在全身弥漫开来。 次日早晨,许忱域骑车经过经过巷口,竟发现顾旋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 顾旋暮听见单车渐近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许忱域。 许忱域在她身边停下,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顾旋暮没有回答,只重重地点点头。 许忱域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带你去学校?那你坐到后面吧? 好像很傻! 正想着如何开口时,顾旋暮却径自走过去,坐上了单车的后座轻轻地攥紧了许忱域的T恤,自然得像那原本就是她的位置。 许忱域舒心一笑,然后便飞快地骑车穿过了小巷。 顾旋暮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很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所以同学们也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体育课上,小娴走到顾旋暮跟前,内疚地说:"旋暮,上次秦朗在门上放的水袋,那是为许忱域准备的,但没想到竟然砸到你。" 顾旋暮正在往手上带护腕,她笑了笑:"没关系的。" "可他也太过分了,竟然带头起哄!"小娴气愤地说,"亏你以前还那么喜……" "不重要了,"顾旋暮微笑着打断她的话,"对我来说,他什么也不是了。" 说完这话,顾旋暮忽然觉得心里顿时轻松了很多。无意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没有以前那么在意秦朗了,或许以前那也是一种误会吧! 因为自己一直不敢和男生交往,和男生讲话就很紧张,才会有了那种错误的感觉。好像是从认识许忱域以后吧,不知不觉就很少去注意秦朗,相反,自己更多时候会想许忱域在干什么。 昨天,片刻的宁静之后,秦朗讥诮的那句"好恐怖的疤啊!"已经让她彻底从她的王子梦中清醒过来。 想到这儿,顾旋暮向操场望去,许忱域他们正在打篮球。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一缕紫色的头发却分外清晰,于是,笑容就那么自然地在唇边绽开。 看着阳光下活力四射的许忱域,顾旋暮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意。她站起身,向他跑过去。 许忱域和钟白已来到场边休息,钟白看见顾旋暮老远地跑过来,就用手捅了捅许忱域,诶!边示意许忱域往那边看。 许忱域转过头时,顾旋暮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她温柔地笑着。 许忱域的脸有些红了,一时间脑子里混乱一片,连"有什么事吗"都不会问了。 顾旋暮见他这样,反倒不害羞了,她咧嘴笑道:"星期天可以送我去跳舞吗!" 好。 许忱域的脸上浮着微微的笑容,飘渺不定。 顾旋暮笑得更开心了,"嗯" 她夸张地重重点点头,难掩激动与兴奋地摆摆手,随即转身飞快地跑了。 钟白边走边回过头来,望着顾旋暮脸上满足又略带丝丝得意的笑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忱域会喜欢她了。 旋暮跑着跳着往回走,憧憬着星期天许忱域送自己去跳舞,憧憬着他骑车载她走过黄昏中的左巷。 只是,如果,她能预知那天将要发生的意外,她绝对不会让许忱域陪她一起去,绝对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9 星期天的晚上,顾旋暮和许忱域很晚才回家。 路上,许忱域载着顾旋暮,两人都不说话。 顾旋暮轻轻地抓住许忱域的衣角,许忱域感觉到后,微微侧了一下头,然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好一会儿,许忱域问:"你很喜欢跳舞吗?" "嗯!"顾旋暮扬起头,"我以后想成为一个大明星。唱歌跳舞演电视剧。" 许忱域笑了起来:"为什么女生都有这种想法?" "你很了解女生嘛!"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许忱域似乎没有感觉到:"我以前认识的一些朋友经常问我,可不可以介绍她们去拍香水广告。" "我不会找你帮忙的。"顾旋暮嘟起了嘴,"我要靠自己的实力。" "我这个落难的人也帮不了你啊!"许忱域自嘲地笑道。 顾旋暮不明白他的话,刚要问什么意思。自行车却猛然刹车了。 顾旋暮没有准备,重重地撞到许忱域单薄的背上。 顾旋暮从后座上下来,发现拐角后,前面昏黄的路灯下,突然出现了一群人。 许忱域低声问顾旋暮:"你会骑自行车吗?" 顾旋暮点点头。 许忱域坚决地说:"那好,你现在骑车走吧!" "不。" 许忱域低声喝道;"我叫你走。" 顾旋暮把自行车推到在地,更坚决地说:"我说不走。" 许忱域还想说什么,那群人已经围上来了,许忱域马上把顾旋暮拉到身后。 其中一个人吊儿郎当地说:"兄弟,帮个忙吧!" 许忱域冷冷地说:"你们找错人了。" 那人说:"你小子真不懂规矩,那我就教教你吧!" 然后,许忱域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虽然它们人多,可许忱域并不处于劣势,三下两下就有几个人被他打倒在地。照这样子看,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顾旋暮觉得她现在有必要报警,于是她蹲下来,掏出手机拨通了110,手机里发出了有规律的"嘟嘟"的声音。 可她却觉得这电话线怎么半天不接通,她不停地祈祷:"快接电话,快接电话呀!"然而她感觉到一片黑影靠近了她。 她不安地抬起头,一个男青年把她拽起来,粗鲁地打掉她的手机。 顾旋暮"啊"的一声尖叫,许忱域闻声转过头来。 一个人瞅准机会马上对准许忱域的小腿用力一踢,许忱域踉跄着跪倒在地。 大家伙一拥而上,雨点般的拳脚砸到许忱域身上。 顾旋暮哭着要挣脱,可那人把她拽得太紧了,"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可那些人根本不理她。 顾旋暮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喊道:"他很有钱的,你们可以把钱都拿走。"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问:"小丫头,你做得了主吗?" 顾旋暮也不管了,立马说:"我是他女朋友。" 那人懒洋洋地喊:"好啦!" 所有人停了下来,有一个人搜出许忱域的钱包,递给那人。 顾旋暮赶忙跑到许忱域的身边,呜呜地哭:"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啊!都是我不好。"许忱域勉强着微微笑了笑,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我没事。" 那人打开钱包翻了半天,只有一堆信用卡。 他气急败坏地把钱包往地上一扔,骂道:"怎么全是信用卡?那你女朋友先由我们照顾几天!" 说着,他走过来一把拉起顾旋暮。 可没想到许忱域突然迅速站起身,用力把她拉回来紧紧搂在怀里,狠狠地说:"你再敢动她试试。" 那群人愣了一下,俨然是没想到许忱域还能站起来。 刚才见识到了许忱域的厉害,谁都不敢贸然向前,可现在就撤走,似乎太丢脸了。可许忱域盯着他们,像一只危险的野兽。 僵持了很一会儿, 突然,那人说:"我们走。" 一群人很快就消失了,应该说,逃走了。 顾旋暮还在奇怪时,许忱域却突然坐倒在地上,顾旋暮慌忙蹲下来问:"你还好吧!" 许忱域勉强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 顾旋暮想他可能需要休息吧!于是便不再说话,只无声地望着他。 心里却默默在想:"为什么刚才他抱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好安全好舍不得呢!"正想着,许忱域一抬头,问道:"你刚才对那个人说什么来着?" 顾旋暮不太明白:"什么什么啊?" 许忱域轻轻咳了一声:"你说你是我的什么来着?" 顾旋暮回想起来,脸颊立马烫烫的,好半天才尴尬地说:"我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许忱域呵呵笑着,故意问:"是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听到别的什么了。" 顾旋暮忙说:"你当时晕晕乎乎的,你肯定听错了。" "噢"许忱域装作相信似地点点头。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戏弄我?顾旋暮抬起头刚准备给这坏小子一拳,身体却骤然僵硬起来,心底某个角落早已尘封起来的恐惧瞬间如山洪暴发般席卷全身,密密麻麻,凝滞得无法呼吸, 她像个溺水者想找到空气,却越来越远离水面,越陷越深了,四周渐渐黑暗一片了…… 许忱域看到顾旋暮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身后,有些疑惑了。她的脸上怎么会有如此惊恐震痛的表情。 就在许忱域转头的一瞬, 清晰的鼓掌声,"真是令人羡慕啊!"那人边拍着手边走过来,身后还尾随着一大帮小青年。 许忱域还在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乞丐的时候,那人却看也不看他,直接笑看着顾旋暮。他旁边的人给他点燃一支烟,他使劲吸了一口,挑衅地看着顾旋暮,缓缓吐出一阵烟雾: "好久不见了啊!顾!旋!暮!" 许忱域惊愕。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顾旋暮却突然像是缓过了神儿,刚才脸上惊恐的表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冷漠和坚定,"你,带我走吧!" 既然自己今天的结局已经注定,又何必让许忱域留在这里呢?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堪更痛苦。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忱域:"你走吧!" 许忱域却冷笑:"是他吧!" 顾旋暮茫然,他是什么意思。 "是他伤的你吧!" 从第一次见到她额头上的疤痕,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碰撞伤,分明是有人用刀割的。那时候,他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保护这个女孩。现在,现在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是那个人吗?那这一次,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了。 眼泪从顾旋暮苍白的脸颊缓缓落下。 他知道了,他早就猜到了,他一直都是关心自己的呀!所以,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他受伤害。 顾旋暮还来不及想怎样跟来者谈条件,已被大步上前的张威掐住了脖子。 许忱域见状,刚要发作,却让同时飞快扑上的好几个青年紧紧抓住,挨了重重几脚。 张威紧箍着顾旋暮的脖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冷冷地说:"在旧男友的面前,和别的人调情,真是不守妇道啊!只是我没想到,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啊!竟然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少爷?" 顾旋暮没有搭理他,只觉得呼吸困难,脖子痛得像要断开一样。 但她强忍着,并没有挣扎,因为她清楚,他就是想看到她痛苦的样子。 而她偏不要如他的愿。 "挺镇静的啊!还是不屑于和我说话是吧!"张威松开手站起来,脸上的邪笑突然僵硬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话音未落,那群人就开始对许忱域拳打脚踢。 顾旋暮惊愕,抓住张威的裤腿,喊道:"不要再打了,停下来,你让他们停下来,不要再打了。" 刚才他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现在怎么还能经得起这种毒打? "你不是很有骨气的吗?不是怎么也不肯跟我讲话的吗?"他抓住她额角的碎发,猛地拉近自己,"就算我在你额头上划一刀,你不是也不吭一声的吗?现在,你为他求我?" "你求我?" 顾旋暮感觉那束头发快要被扯断了,头快要被撕裂了,可她已顾不上,只是不停地哭喊着重复着:"不要再打了!" "好了。"张威懒洋洋地唤了一声,那些人才渐渐停下来。 顾旋暮冲过去,狠狠推开那些人,把许忱域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浑身都是泥土的许忱域,旋暮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张威瞟了眼一地的银行卡和许忱域身上的名牌衣服,邪笑道:"还说只是同学?他都上了你多少次了?"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许忱域无法容忍他这样地侮辱顾旋暮,挣扎着要冲过去,却又遭到一顿拳脚。 顾旋暮慌忙护住许忱域:"住手,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混乱中,顾旋暮被狠狠踢了一脚,钻心的疼痛,脊柱似乎都要断裂了,痛得神经都麻痹了。只是一脚而已,就如此疼痛,而许忱域受了那么多,他怎么撑得下去? 顾旋暮紧紧搂着许忱域,闭上眼睛去承受那阵狂风暴雨。 她的泪如洪水般奔涌而出,不为所挨受的拳脚,只为心痛许忱域的痛。 只是,突然为什么恐惧都消失了,觉得那么安全那么温暖,像躺在温暖的避风港里,远离了外面的惊涛骇浪。 顾旋暮睁开眼睛,只看见许忱域脖子上黑色的项链在夜色中散着神秘的光,自己是被他护在身下了。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许忱域死死地抱着,动弹不得。 是拗不过他的吧!豆大的泪珠从旋暮的眼角滑落,在混乱的人群中划出一道令人心碎的弧线。 她伸手箍住许忱域的脖子,既然这样,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她心痛又恐惧,眼前一片晕眩。 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停了下来。几个人把许忱域拖了起来,顾旋暮哭泣着紧紧搂住他不肯松手,却生生被另两个拉开了。 张威走到顾旋暮跟前,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着,他拿起烟头用力戳向顾旋暮的脖子。 顾旋暮猛地张开嘴,想要喊出什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有一声巨雷在她耳边炸开,一瞬间神经已承受不住,眼泪竟酸酸地涌出刚刚干涩的眼角。 皮肤被生生撕裂的剧痛,痛得全身都不禁剧烈地战抖,但最终,她只是别过头去,紧咬着嘴唇,硬是一声不吭。 她不想让许忱域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许忱域的眼中泪光闪烁:"我要杀了你,我肯定要杀了你。" 张威垂下眼皮,转身用膝盖使劲击向许忱域的腹部。 大口的鲜血喷到顾旋暮的T恤上,温热而粘稠的液体透过棉布粘贴在顾旋暮的腰上。顾旋暮愕然地回过头来,心痛得无以复加。 张威盯着她嘴唇上那两道惨白的牙印,眼神突然间变得邪恶无比,他拿出弹簧刀轻轻挑起她的刘海,一道黑色的疤痕赫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还以为这道疤已经足够毁你的容了,可你竟然还能勾引男人,看来我还是太手软了。"说着,他轻轻地把刀贴在顾旋暮的脸上,"是左边呢,还是右边呢?你放心,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招惹你了。" 顾旋暮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刀片刺骨的凉意,银白的刀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让她睁不开眼。她很害怕,可是,如果这样可以永远避开张威的话,那就这样吧!只是,许忱域,我真的好舍不得离开你…… 顾旋暮缓缓地抬起眼,定定地直视张伟,眼中没有一丝恐惧。 许忱域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他挣扎着说不要,可他几乎已经动弹不得。 顾旋暮的声音冷如寒冰:"左边。" 张威惊呆了。 她宁愿毁了一边脸,也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我不会那么便宜你的,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张威退后一步,他的眼里充斥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邪恶。 顾旋暮的心沉入谷底,大片大片的恐惧猛然袭上心头。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要挣脱,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不要!!!" 可是,她的脸上瞬间全是滚烫的鲜血。 许忱域的鲜血,烫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泪光中,她只看见许忱域缓缓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垂下头。 又有一群人冲了过来,四周顿时混乱一片。 顾旋暮不顾一切地扑到许忱域面前,撑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她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可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顾旋暮使劲捂住他腹部的伤口,但那温热的液体还是不停地从指缝流出来。她却冷得不停发抖。 她想把他拉起来,可是怎么也拉不动。顾旋暮望着周围混乱的人,他们在打架,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许忱域几乎要死去了。 空前的无助。 顾旋暮低低地哭诉起来:"许忱域,怎么办?许忱域,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送你去医院,我真的背不动你,怎么办?" 这时,几个人飞奔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拉许忱域。顾旋暮吓得赶紧抱住许忱域,吼道:"他都快要死了,你还想要怎样?" "什么死不死的?"一个女生的声音不客气地喊着,"你要再这么缠着,他真要死了。" 顾旋暮一抬头,竟是那个不良少女,旁边还有钟白。 钟白吼道:"你愣着干什么,松手啊!" 顾旋暮这才发现自己仍紧紧地搂着许忱域,便慌忙松开,钟白不由分说,赶紧背起许忱域。顾旋暮和尹丹枫一面扶着不省人事的许忱域,一边跟着钟白快步冲向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10 许忱域醒来的时候,发现钟白尹丹枫白小晨白小午都在,还有顾旋暮,眼睛肿得跟胡萝卜有的一拼。 和医生说了几句之后,白小晨走到许忱域身边:"几天不上医院,怀念了是吧!" "阿姨!"顾旋暮向前走了一步,想要解释一下,可许忱域打断了她的话:"以后不会了。" 白小晨便没有继续问,想必她也猜到了。 以往许忱域对于这种问题都是沉默,而这次…… 顾旋暮低着头,也没有争辩。早在白小晨赶来的时候,钟白和尹丹枫也是什么没说,只是说他们到的时候许忱域已经出事了。 钟白看了看顾旋暮,然后对白小晨和白小午说:"妈,姨,我们去给忱域买点吃的吧!"然后,四人就离开了。 只是在白小晨离开的时候,她看了顾旋暮一眼。 顾旋暮也注意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忱域的妈妈,比白小午阿姨还要漂亮有气质。难怪许忱域会那么好看。 许忱域抬起头来,望着顾旋暮:"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顾旋暮咬咬嘴唇,慢慢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好些了吗?" 许忱域苍白地笑了笑:"我没事的。"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顾旋暮望着窗外,"不过我们只交往了一个星期,因为我发现我并没有完全认识他。而且,我不喜欢真实的他和他的朋友。可是他不肯分手,所以就那样了。" "你没有必要告诉我的。"许忱域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都已经过去了。" 顾旋暮转过头来望着他,轻轻地笑了:"刚才你妈妈问你的时候,真是谢谢你了!" 许忱域没说话,把头别过去了。 顾旋暮愣了一下,好半天说:"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说着,轻轻地走出了病房。 刚一出门,就看见那个女孩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直直地看着她。 "许忱域的女朋友,我……" "谁是许忱域的女朋友?"那个女生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 旋暮这才想起来,上次钟白好像说起过,她是钟白女朋友。 旋暮一时觉得很失礼。 好在女孩并没有介意,她扬起眉:"你是许忱域的新女朋友吗?" 顾旋暮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话题:"许忱域有过很多女朋友吗?" "不是!"那女孩瞟了她一眼,"你不好回答就算了,我直接去问他就行了。" 顾旋暮一愣,没想到她竟看出了自己的小伎俩。她还是很精明的,旋暮为自己的小心眼和对她的低估有些不好意思了。 旋暮于是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她好像就是那次出现在学校医务室里的女孩儿。那时的她装扮得太过浓烈,和现在的她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挽成了一个髻,穿着简单单单的T恤和运动裤。 她真的是属于漂亮那一型的,而且比同龄的女生有一种更神秘的美丽。 旋暮见女孩一抬眼,看见自己正看着她,便忙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尹丹枫!" 很美丽的名字! "顾旋暮!"旋暮说着,到她旁边坐下。 尹丹枫似乎觉得旋暮离她太近了,有些不自在,微微往外边挪了挪,但只是很轻微的,不想让顾旋暮发现或是尴尬。 不过,顾旋暮这样敏感的人怎可能没感觉到。只是,她也感觉到了尹丹枫的小心翼翼。她想,这个女生还真和许忱域很像,表面上不可一世很拽很吊,内心里却是不善交际很害羞很腼腆的。 顾旋暮说:"很感谢你上次帮了我!" "嗯?"尹丹枫转过头来,迷茫地看着她。 "那张照片的事!" "哦!是帮许忱域的忙!"尹丹枫满不在乎地说,"不过那天他一大清早地跑到我家,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要带我私奔呢!" 顾旋暮瞪大了眼睛,尹丹枫笑到,"逗你玩的,但我当时真以为钟白出了什么事呢!"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的。只不过许忱域把我送回去之后,说了句很欠扁的话。" "什么话?" 尹丹枫模仿着许忱域的语气:"好啦!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以走了!" 顾旋暮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很欠扁!" "是啊!"尹丹枫得意地说,"所以我用小刀把他单车的车胎划破了。" 旋暮笑得更厉害了:"难怪那天上午他都没来学校!" "钟白说,那天许忱域回家之后,灰头土脸的,不停地冲钟白嚷'以后好好管管你的女朋友!'结果钟白回答,她那些臭德行不都跟你学的吗?然后,许忱域受不了了,说来来来我们打一架。然后两人就打了一架。" 旋暮愣住,打架? "你别担心!他们俩表兄弟从小打到大的。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小晨阿姨还说他们俩只要是在一起,哪天不打架那简直就是奇迹,而且奇迹从来没发生过。" 旋暮也忍不住笑:"所以他们两个才关系那么好啊!对了,小晨阿姨是?" "许忱域的妈妈啊!虽然他们……"尹丹枫的声音稍稍小了些,话没说完就撂在那儿,"就是刚才和钟白出去买东西的那个阿姨!" 旋暮刚准备问什么,尹丹枫却马上岔开了话题:"你们昨天晚上怎么遇上那群人的?哎!他妈妈当初把他转到一中来,就是考虑到他在三中那边不务正业的朋友太多了,而且……" "是我以前交友不慎!"旋暮苦笑一下。 "我还以为许忱域那小子最近又惹祸了呢!"尹丹枫自顾自地说,一看旋暮很难受的样子,忙说,"你也别太自责了,许忱域他不要紧的。他早习惯了!" 旋暮一听更加难受了。 尹丹枫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灰着脸木木地坐在一旁。 旋暮抬起头,望着她,难过地说:"为什么许忱域要和那些人做朋友呢?" "我知道。"尹丹枫淡淡地说,"但不告诉你!" 顾旋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刚才说的那些人里包含了尹丹枫。旋暮又不好意思起来,但又不知怎么说。 尹丹枫并没在意,她不是个爱计较的女孩子。 而且尹丹枫不说的原因不是因为顾旋暮的那句话,而是因为,她也不是个爱八卦的女孩子。 她觉得那属于许忱域的私事,虽然她和钟白都知道,但仍旧应当让许忱域自己跟顾旋暮说。 尹丹枫打了个哈欠之后,站起来:"许忱域没什么事了,那我先回去了。" 顾旋暮点点头。 就听见病房里,尹丹枫嚷着:"洗澡洗到一半跑出来,容易吗我?"然后就是许忱域的一声怪叫,随即尹丹枫走出来,冲旋暮挥挥手以示再见。 等尹丹枫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后,旋暮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去给许忱域打了点水,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许忱域说:"我没有睡着。" 旋暮走到他床边坐下,有些开心地说:"我刚才认识了尹丹枫!" 许忱域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之前还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呢!" 许忱域看了她一眼:"原来你早注意我了?" "少臭美了!" 顾旋暮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问:"许忱域……" 许忱域静静地看着她"嗯?"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做朋友呢?" 许忱域沉默了一会儿,说:"最开始是为了引起我妈妈的注意,后来是为了气我妈,再后来发现那些朋友也很好!" "你妈妈是很关心你的!"旋暮说着,想起了许妈妈去学校找老师让人给他补课,想起了尹丹枫说许妈妈给他转学,想起了钟白说许妈妈纵容许忱域在外面胡闹。 而且,刚才见了一面,她也看得出来,许妈妈其实和许忱域一样,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 "应该是吧!"许忱域说,"可是她更关心别人,尤其是在赶走我爸爸之后。" "赶走?"顾旋暮奇怪地问:"那你爸爸现在住哪儿呢?" 许忱域往上面指了指。 顾旋暮往上看了看:"你爸爸住在楼上,他生病了吗?" 许忱域摇摇头,淡淡地说: "天上!"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顾旋暮基本上是医院学校家里三头跑。 朋友们只知道旋暮一下课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一到课间,旋暮就会趴在桌上睡觉。 一次,思思跑过来,问:"旋暮,许忱域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来学校?你住他隔壁,应该了解情况的吧?" "不知道!"旋暮嘟哝着,头也不抬。 思思一把把她推醒来:"喂喂,旋暮,那你呢?你怎么又在睡觉啊?这几天你都在干嘛,一到下课就睡觉,一到放学就见不着人影。" 面对这炮轰般的连串问题,顾旋暮头晕脑胀:"没什么啊!就是最近不知为什么很累,而且一天到晚地想睡觉。" "顾旋暮!"林婉不客气地说,"又在推脱了,你!别以为这样可以蒙混过去,说,是不是和学校外面的人恋爱了?" 顾旋暮脸不红心不跳地:"乱说什么呢?没有!" 旋暮心想:我没有撒谎,因为,许忱域不是学校外面的人。 小娴点点头:"也是。刚刚才对秦朗没有感觉!" 旋暮一想,好像好久没见到过秦朗了,于是无意识地朝他的座位望了一下,却是空空的。小娴捅捅她的手:"你不知道吗?秦朗转学了。" 虽然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但听到这个消息,旋暮还是有些吃惊的:"怎么会呢?" 小娴耸耸肩:"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 顾旋暮更是奇怪了。怎么会转学连同学们都不知道呢,什么事这么匆忙,会不会是许忱域弄的…… 这时,教室外有同学朝里面喊:"顾旋暮,有人找!" 一伙人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竟然是——尹丹枫!! 思思问:"旋暮,那不是许忱域的女朋友吗?她来找你干嘛?" 旋暮没有回答,只起身往外走。 "旋暮,"小娴忙拉住她,"她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你别去,我现在去找老师!" "别!"顾旋暮拉住她,低声说,"她是我朋友。"说完,不管小娴惊愕的表情,跑出去了。 顾旋暮跑到尹丹枫跟前,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尹丹枫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却见一群人围在一旁,故作聊天实际上却偷偷地看着她们俩。 尹丹枫皱起眉:"看什么看,无聊了是吧!" 一群人吓得忙背过身去。 尹丹枫轻声说:"他出院了,你中午不用去了!" "怎么这么快?" 丹枫笑了起来:"怕你跑来跑去的累着呗!" 旋暮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尹丹枫却没工夫注意看顾旋暮的脸。 "喂,那几个是你的朋友吗?"尹丹枫微微眯起眼,盯着旋暮后面不远的几个女生。 旋暮回头看见了教室里的小娴思思和林婉:"是的,怎么了?" 尹丹枫脸上没了笑容:"没什么,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迅速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楼梯口。 只是,在她看了一眼教室里那个女孩后,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心里轻轻地冷笑了起来:你给我等着! 旋暮正莫名其妙着,一看隔壁教室也是一帮人盯着自己,于是赶紧跑回教室。 刚进去,就发现思思她们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怎么了?" "旋暮,刚才隔壁班的有人过来说,她们看见过,那个女的是钟白的女朋友。"思思忐忑不安地说。 顾旋暮愣愣地说:"我知道啊!" "那你就很危险了!"小娴抓住旋暮的手,"你看,她脚踩两只船,其中一只船还是许忱域。所以,你应该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一点。"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管好的。"顾旋暮忙冲回座位,重新趴在桌上睡觉,不理会她们了。 许忱域再次回到学校之后,同学们很快就发现顾旋暮和许忱域的关系好像变得有些微妙了,他们总是会在一起,有时说说笑笑,有时竟然还打打闹闹。 很快,质检考试的成绩出来了,顾旋暮第二,许忱域第一,这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 一天中午吃饭时,思思感叹:"真没想到,许忱域竟是这么深藏不露的人。" 小娴说:"是啊!第一耶。真是太棒了。" 顾旋暮则偷偷地笑。 思思看见了,便问:"旋暮,你笑什么啊?" 顾旋暮忙说;"噢!没事,就想起了一个笑话。" 而林婉却心事重重的。 回教室时,遇到了许忱域,思思叫道:"许忱域,这次考这么好,怎么感谢我们旋暮啊?还得多谢她帮你补课呢!" 许忱域看了顾旋暮一眼,笑笑说:"是啊!多亏了她呢!是该好好感谢的。"说完就走了。 思思兴奋地说:"他竟然对我笑了" 小娴挽着顾旋暮的手,不客气地说:"人家是在对旋暮笑,好不好?" 回到教室,顾旋暮坐在座位上乖乖地看书。许忱域经过时,把一颗糖放在她的桌子上。旋暮转过头,只见许忱域帅帅的笑。 小娴看见了,低声问:"旋暮,你和许忱域在谈恋爱吗?"顾旋暮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抿着嘴唇,慢慢点点头。 后面的思思听到了,尖叫道:"旋暮,你真的在和许忱域谈恋爱吗?"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顾旋暮盯着书,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但她仍死撑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而正在看书的许忱域也只是笑了笑,继续看书。 所有的人都知道许忱域和顾旋暮恋爱了,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讨论学习,一起郊游,一起回家。高考时,两人都取得了完美的分数,填了两份完全一样的志愿书。 而且,自从许忱域出院之后,变乖了很多,妈妈打的电话也会接了,偶尔也会和小姨一起去看妈妈了。 最高兴的要数许忱域的妈妈了,不停得说顾旋暮是个好孩子,是他们家将来的儿媳妇,要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变得听话全是顾旋暮的功劳。 暑假里,许忱域搬回了山间的别墅,但两人还是几乎天天在一起。手拉手地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一次,两人上街,经过一家珠宝店。许忱域不由分说就把顾旋暮拉了进去,顾旋暮莫名其妙地看着许忱域认认真真地在那里选戒指,许忱域看了一会儿说:"就那个。" 然后,服务小姐把戒指拿了出来。顾旋暮问:"你要干嘛?"许忱域认真地说:"买我们的订婚戒指。" 顾旋暮就要走,许忱域拉住她:"我老早就看中这个戒指了。" 顾旋暮说:"可我们还小耶!" 许忱域故作一本正经地边往自己手上戴戒指边说:"都是大学生了,你还以为你很嫩啊!再说,我只说订婚戒指,有说一定要和你结婚吗?" 几个服务小姐轻轻地笑了。 顾旋暮又羞又气,更是要走。 许忱域再次把她拉住,快速地把戒指带在她手上。一本正经地说:"嗯,很配,很好看,就手粗了一点。" 顾旋暮想挣脱,可许忱域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路上,许忱域一直紧紧地握着顾旋暮戴戒指的右手,顾旋暮每次的挣脱都是徒劳,顾旋暮的心里有些忐忑,可许忱域脸上却是得意的微笑。 快到傍晚的时候,许忱域送旋暮回家。 又是傍晚的青石巷。 许忱域轻轻把她拉到身边:"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身上有很特别的味道。" 顾旋暮点点头:"是什么味道呢?" 许忱域低下头,凑近她的脖子,夸张地嗅了嗅,抬起头说:"纯净的味道。"好一会儿,他骄傲地抬起头说:"因为这样,我永远都不会把你弄丢的。" 顾旋暮有些脸红了,问:"为什么?" "因为我是Aqua的少爷,"许忱域揉揉鼻子,"我是靠嗅觉认人的啊!" 顾旋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许忱域脸上温暖而满足的笑容,心里也是偷偷的开心。走在长长的青石巷里,顾旋暮很是感慨:又是一年夏天,好像认识许忱域两年了呢! 上次在巷子里撞倒他,好像还在昨天! 那时是怎样都没想到今天会和许忱域发展成恋人的! 快到左巷的转角,突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两个画架后面,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拿着调色盘和画笔在打闹。白色的T恤被涂上了各色的颜料,像学校院墙上的涂鸦。 在他们对面,晚霞淡淡地染上了古老的石墙,灰青色的石壁在红红的夜色中融成一种奇妙的色彩。 女孩看见有人走过来了,慌忙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调色。 而男孩也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许忱域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和他身边的女孩,那个男孩,他见过他的,应该是三中的吧!那个女孩,他见过她的,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顾旋暮静静地看着那个男孩和他身边的女孩,她见过他们的,应该是两年前那对画画的恋人吧!看上去好像稍稍成熟了一些,女孩的脸上还有一抹金黄的颜料。 他们是在画那面墙吗? 古老石墙上夕阳奇妙的光辉,大片大片炫异的色彩。 旋暮想,男孩的画里是不是还有她身边的女孩呢? 四周陷入了静谧之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青石板上温温的脚步声, 画笔在纸上划过的刷刷声, 夏晚的风穿过小巷, 浅浅的暮色,微红的天光…… 许忱域拉着顾旋暮的手静静地从那对画画的恋人面前经过。 那对画画的恋人垂着眼,静静地画着生命中的风景。 从前是谁说过的,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只是,夏天傍晚青石巷里的四个青涩少年,在多年之后,回想起那年那毫无预兆毫不经意的一幕,会不会感叹世事无常,会不会叹息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呢? 那个傍晚,晚风卷着稀稀拉拉的树叶呼呼而过。 世上的其他人不会知道,那个傍晚,水墨画般的巷子里,一个男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静静走过;另一个男孩拉着另一个女孩画画,画里微笑着他身边的女孩。 渐渐,愈发浅薄的夕辉和愈发浓重的暮色,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空空的,寂静的青石巷…… ☆、第1章 五月初的下午,我做了一个很不争气的梦,梦见我和方子涵光着身子在草地里鬼混。当梦里清晰的战栗感即将抵达我灵魂深处时,周然的一个电话骤然毁灭了我和方子涵天衣无缝的厮守。 周然给我打电话的第一个特质,就是亘古不变的不合时宜。比如上课的时候,比如看电影的时候,比如听讲座的时候,比如和方子涵接吻的时候,我一直很纳闷她怎么就能那么准确地挑准这些时间打电话,百发百中。 而她雷打不动的第一句话让我差点儿失去理智。 她问:"唐果,心娜在吗?" 周然给我打电话的第二个特质,就是十个电话中,就有七八个是以这句话开场。 因为梁心娜那个鬼魅一般的女人十有□□要么手机静音,要么是处于神游状态听不见铃声,于是,作为她舍友兼密友的我,自然就肩负起了追踪她行踪的责任。 沉浸在刚才的梦中,不敢相信这么好的梦竟然被搅黄了,老娘差点儿爆发,你找梁心娜你打我电话找毛线啊! 但是,我就像看门狗一样没志气,只敢乱叫两声,不敢真咬人,更不敢咬周然。于是,强忍住怒气,低声道:"不在!" 这两个字说出去了之后,我猛然间清醒了。 我一贯大大咧咧的嗓门因片刻前灼人而迷幻的春梦混上不清醒的意识和憋在喉咙里的怨气变得格外的迷离和消魂,还混杂着被电话惊醒后狂乱的呼吸声。 一瞬间,我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祈祷着电话线路出了问题。可,这两个字以及它随身携带的各种情感和气息准确地传递到了电话那头。 那边的人明显的停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就是周然那个妖精温柔而关切的询问: "小果,你是正在被方子涵C吗?" 此刻,我真希望我被雷劈死过去,可我必须在死之前辟谣:"不是!" 只换来了一个微风卷絮般抑扬顿挫的"哦~~~~~~" 辟谣没成功。 我脊背一阵发凉,突然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难得我这次脑子反应那么迅速,嘴巴却迟钝了起来,想阻止她的脱口而出,已是来不及了。 "那你正瞒着方子涵偷偷和谁□□呢?"依旧是从容而亲切的关怀。 我有点儿缺氧,一头扎到在床上,因为不敢抽周然,所以,我真想一大嘴巴抽死我自己。叫你YY,叫你大下午地睡到五点多!叫人捉奸在床了吧! 周然天生就有一种让人羞愧的才能,不仅是因为她高三就辍学投身商场,混到我们这些人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已然成为生意场上玩得风生水起的精明小婆娘了; 更因为她时时刻刻语出惊人的毒舌,和她永远温柔真诚笑靥如花的脸颊,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让你变成光天化日之下没了粽叶的粽子。 好在,我知道,有一个话题可以百试不爽地成功让她转移注意力,就是梁心娜。 我气沉丹田,极力平静地说:"今天星期五,心娜回家去了!" "回家?"意料之中的疑惑,"她回家做什么?学校不是她的家么?" 听到后半句话,我的心突然就像是被谁扯了一下,复读机一样复述着几小时前梁心娜出门时回答我的话:"五月了!上个月一直说学校事情忙不回家,这次,真的赖不过了!" 当时梁心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周身都透着挣扎后的无力,一副认了命的样子,没了一丝的绝望。 周然估计也是能想象到梁心娜当时无奈的神情,所以沉默了足足五秒钟,冷漠地留了句:"我给周迹打电话!" 我挂下电话,望向窗外,天空中低沉的云朵似乎密不透风地压在我心上。 这个五月,意外的多雨。 ☆、第2章 此刻,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 梁心娜站在巷口的大树下,抬头,望见墨绿的树叶,湛蓝的天。阵雨过后,天空微露出淡淡的晴色。清新的风拂过树梢,躲藏在树叶间的雨珠簌簌落下。 有一滴冰凉的雨水钻入梁心娜的脖子里,她下意识地猛地一缩! 走到巷子口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却还是不敢进去。 她不禁失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骄傲一世的她怎么到了家里,就变得如此卑微,卑微得快缩到尘土里去! 梁心娜再次抬头望了望淡蓝的一角天空,竭力扯扯嘴角,自我宽慰道:还好她从小都是个好孩子,一直都很努力很乖,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 还好她考到了全市最好的大学,终于摆脱了梁心妮这个尾巴。 一个月难得的一两次见面并不能伤她多少。 以前和梁心妮这个双胞胎妹妹同吃同住同上学的经历,现在想来都是一场噩梦! "心娜!"周迹大步跑过来,帆布鞋在新湿的泥泞里溅起片片水花。 梁心娜循声望去,只见他撑着伞,雨渍已浸湿了牛仔裤管。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树梢上的雨水:"心娜!你今天也回家,怎么不叫我和你一起呢?" 梁心娜低下头,盯住鞋子上的泥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也是才下定决心。" 周迹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不说话了。 从小到大,他们就是邻居加同班同学加竹马青梅,两人都是标准好学生,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在同一个重点班,一路到了重点大学。 两人熟得用心娜的话说,就是认识了一辈子! 周迹自然明白她是不想回家见到心妮。 好像从初中开始,心娜和心妮的关系就开始没那么亲密了,两人从不一起上下学,加上心娜成绩好而心妮成绩差,两人不在同一班,而且虽说是双胞胎,长得却不像,同学们竟少有人知道梁心娜和梁心妮是异卵双胞姐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学校下个月的舞会,梁心娜心情放松了一些,憧憬着那将是她和男朋友萧遥的第一次公开亮相,暗自默默地期待起来。 萧遥和她之前认识的男生都不一样,他是一个在任何方面都和心娜十分相似的人。两人经历相似,想法相似,生活目标相似,性格相似,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更重要的是,萧遥肯定不会喜欢梁心妮这种不学无术只知浑噩度世的坏女孩,就像梁心娜不喜欢她一样。 这样想着,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莫名骄傲的独占的安全感,嘴角自然就扬了起来,只不过还来不及画出一个饱满的弧度,便陡然僵硬。 和她说着话的周迹说着说着,发现旁边人没了声响,一扭头,只见心娜怔怔地望着巷子另一头她的家。 周迹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梁家小院门口,花枝招展的梁心妮挂在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孩子身上,吻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那个男孩子,不正是梁心娜的前男友秦晓么?上大学之前,周迹还一直不明白,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一直都好好的心娜和秦晓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分手了? 周迹微微皱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从初中开始,只要是梁心娜偷偷暗恋过的男孩子都会变成梁心妮的男朋友!当时,不知真相的周迹还一本正经地鼓励梁心娜说,你要是喜欢,就追啊,不然别人都不知道你的感情,全都喜欢心妮去了。 但梁心娜听了这话,只是惨然一笑,不语。 他以为,她太过心高气傲,不会主动去追求男生。 到了后来,因为刚好有喜欢的男生也喜欢她,所以,谈了一两次男朋友。但这两个男朋友都相继和她分手,成了梁心妮的男朋友! 周迹才渐渐发现梁心妮不只是喜欢和梁心娜抢东西,书本啊,玩具啊,零食啊,大家的注意力啊,爸妈的宠爱啊,还会抢喜欢的男生…… 也难怪梁心娜越来越少在家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喜好或情绪,越来越少和家人提及自己的事情。 周迹稍显担心地看着梁心娜,她却面色平静地继续走路了。刚才的事情似乎没给她造成多大影响,或许她已习惯。 两人都心事重重,没再言语。 只是进门前,梁心娜忽然停下来,虚无缥缈地一笑: "周迹,还好你不喜欢我,不然,你也给心妮抢走了!" 周迹张了张嘴,最终是哑然。 望着她颓然离开的背影,他的心里莫名地难受起来。 突然想起初中的有一天,也是在这个位置,看心娜进门后,他转身要走,却遇见刚好回家的梁心妮。 那时的心妮早已学会用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精致了,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问:"周迹,你为什么对心娜这么好?你喜欢心娜吗?" 周迹哄小孩子一样的轻笑:"喜欢啊!" 心妮分明只比心娜晚出生几十分钟,但他却总觉得她比心娜小N岁,两人的心理年轻似乎差了太多。 心妮被父母宠得孩子般刁蛮任性,而心娜却独立冷静到可怕。 梁心妮看着他坦然的微笑,似乎有些失落:"是喜欢好朋友的喜欢吗?" "是啊!"周迹有些奇怪,"要不然你以为呢?" 心妮不太理解他的话,孩子般皱眉:"我就没朋友对我这么好,每天都接送我上学。"说完,又一脸希冀地看着他,"周迹,要不,你做我的好朋友吧,只做我的好朋友!" 周迹讶然,继而一笑:"心妮,友情和爱情一样,也是要看缘分的!" 走到家门口,屋檐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家里的欢声笑语却跟长了翅膀一样,在湿润的空气里跳跃。 秦晓也在。 梁心娜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进去,边换鞋边故作轻松地喊一声:"我回来了!" "心娜!"心妮小鸟一样地飞过来,拉她进去,"怎么这么久?想死你了!妈妈今天做了我们最爱吃的土豆烧排骨,刚才我还和秦晓一起去买了你最爱喝的核桃牛奶。" 爸爸妈妈也招呼着说什么,心娜学校怎么会那么忙,快一个月不回来了,说什么快点洗手了吃饭云云…… 心娜心里一阵酸酸的暖意,似乎,家里真的很温暖呢! 只是,她并不喜欢土豆烧排骨,从来就不喜欢排骨,甚至很讨厌土豆的味道,但那是心妮最喜欢的一道菜,心妮总是跟妈妈说:"做我们最喜欢的土豆烧排骨吧!"那个"我们"包括了心娜。 于是,渐渐,这变成了大家公认的心娜最喜欢的菜肴。 还有,心娜最喜欢的饮料是橙汁,但心妮不喜欢任何种类的果汁,只偏爱各种奇奇怪怪味道的牛奶,什么巧克力奶,花生奶,红枣奶……家里的饮料就全都是这些,心娜只能挑自己最不排斥的核桃牛奶。 于是,渐渐,这也变成了大家公认的心娜最喜欢的饮料。 心妮欢呼雀跃地把心娜推到餐桌边坐下。 梁心娜瞟了对面的秦晓一眼,他竟不觉得一丝尴尬,冲她笑了笑,然后跟在自家一样那么自然地帮着梁爸爸梁妈妈和心妮一起递碗筷。 她梁心娜倒像是一个客人了! 想必,她不在的日子,他是经常过来家里吃饭的吧! 电视剧里,一个男生和家里的两个女儿都有牵扯,这不是做父母的大忌吗? 梁心娜不禁好奇爸爸妈妈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还是,只要是心妮喜欢的,无论多么尴尬,多么荒诞,多么有悖伦理,他们都不会反对? 再看看心妮,正乐呵呵地盛着饭,她化了很漂亮的妆,头发也新烫了大波浪,显得格外的妩媚。 紧身小T恤外加铅笔裤,已然显露出了年轻稚嫩的曲线。 对比起来,心娜有些心虚,看了看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素面朝天,规规矩矩地梳马尾,穿校服,即使是上了大学,衣服也简单得只有宽松的T恤牛仔裤,外加几条极其普通的裙子。 她一直只是专心致志地想着怎么好好学习,从未想过打扮这档子事。现在,心里竟有了异样的卑微感,又觉得自己似乎被时光骗了,说不清道不明。 不再胡思乱想,准备安安静静吃饭,妈妈却忽然举杯,说贺喜心妮在学校里拿了什么歌唱比赛的特别奖。 心娜淡定不能了,特别奖不就是安慰奖么,有什么好庆祝的? 她一边机械式地举杯,一边看着面前这一家子的欢笑,怅然失神,从小到大,她得过不可计数的奖状奖杯,却从来没见爸妈这么高兴过。 小时候,她看到爸爸妈妈因为心妮的一朵小红花而不停地表扬她,以为爸爸妈妈喜欢乖乖听话的孩子,所以一直让自己很乖。 站在卖糖葫芦的摊子前看上很久看到不停咽口水都不会找妈妈要钱买,看到心爱的玩具也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大街上哭闹着撒泼,不用妈妈吩咐就会帮着妈妈收拾屋子。 在学校里也是成绩优异年年都得三好学生,让老师一见到梁爸爸梁妈妈就说你们很会教育孩子啊!让同学家长一见他们就说,要是我家孩子有你家心娜一半听话懂事,我都要烧高香了! 可即使这样,她得到的也只是偶尔几次简短到近乎形式的两个字"不错!"。 相反,心妮成绩不好,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儿,还总是惹祸让老师登门家访,爸爸妈妈却依旧那么宠爱她。 爸爸妈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心娜已然迷茫。 "心娜!"心妮忽然想到了什么,神采奕奕的,"听说你们学校有舞会,好多别的学校的学生都想去参加呢,什么时候啊,我也想去!" 心娜不想让她去,心虚地撒谎道:"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没定呢!" 心妮狐狸一样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抿嘴一笑,却没再追问。 倒是妈妈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边说着心妮身体不好,多吃点儿好的,一边不住地给心妮碗里夹菜,一边还叮嘱着水果已经洗好了,饭后一定要多吃点。 身体不好! 这句话说了十几二十年,心娜依旧愣是没看出来,心妮到底是哪儿身体不好了! 心妮看电影激动得脸稍微有点儿红,爸爸妈妈就紧张得问东问西倒水冰毛巾,甚至要送医院;而心娜即使是感冒病上一个星期,嗓子哑得话都说不出,爸爸妈妈也只会干巴巴问一句,不是吃了药了,怎么还不好? 身体不好! 不过是医生的一句话! 心娜十岁那年,明白了父母区别对待的原因,原来,她们还未出生的时候,医生说,双胞胎中的有一个很可能会把另一个吸收掉。 梁妈妈惶惶不安地过了八个月,进了产房,却惊喜地发现,那个可能被吸收掉的孩子竟然还是天使一般地来到了人间。 医生又说,这个天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被双胞姐姐抢夺去了大部分的营养,所以身体素质极差,一定要悉心照顾! 爸爸妈妈谨遵医生教诲,一直悉心地照顾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天使,梁心妮! 十岁的小心娜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惊恐地自责,以为自己是个恶魔,曾经差点儿把心妮吃掉。有好长一段时间被内疚和自责折磨得睡不着觉,即使睡着也是梦见自己变成魔鬼,把自己的妹妹给吃掉了。 于是,她对父母偏爱心妮,心妮总抢她心爱之物这些事情渐渐释然。她甚至认为,只要全家人都对心妮好,把她的心爱之物都送给心妮,她才不会变成魔鬼。 所以,每当心妮说:"心娜,我也喜欢这个娃娃,让给我好不好?""心娜,我也喜欢这条裙子,让给我好不好?"…… 心娜都是心平气和,亘古不变的一个字"好!" 直到有一天,心妮说:"心娜,我也喜欢这个男孩子,让给我好不好?" 心娜不顾心里的刺痛,惯性一般回答:"好!"然后,看着每个她暗恋过的男孩子和心妮肩并肩手牵手地走在一起。 可心妮的要求越来越过分:"心娜,我也喜欢你的男朋友,让给我好不好?" 她呆怔了很久,最终还是和第一个男朋友分手了;可后来,心妮又看上了她的第二个男朋友,这次,她犹豫了,不过,在她决定再次放手之前,秦晓提出和她分手了。 心妮一直是这样,若等不及心娜放手,她就会自己去抢。 但这次,心娜有了从未有过的想法,她开始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比心妮差了,为什么秦晓会为了她而和自己分手? 想着,抬眼看他,他正和身旁的心妮有说有笑的。 这时,妈妈问:"心娜,在大学里,交到男朋友了没?" 一时间,心娜竟不敢说有,窝囊地担心梁心妮会再次看上她的男朋友;可是,说没有,看着秦晓和心妮这么甜蜜,心里难免有不甘,于是气定神闲地说:"有人追,但是,我还没想好呢!" 心妮听了,没心没肺地笑:"心娜一直傻乎乎的,追她的男生肯定是书呆子!" 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爸爸妈妈也总是一脸慈爱地说心妮这是"童言无忌"。可他们忘了,多少年前,她就不再是儿童了! 这话听着莫名的刺耳,心娜不知怎么的,一时没忍住,不客气顶了一句:"秦晓就不是书呆子啊!" 对面两人瞬间怔住,心妮又尴尬又委屈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心娜为什么突然间跟她置气,语气变得那么恶劣。 而爸妈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近乎斥责地说了句:"心娜!"似乎极力克制语气中的责备,但明显没有抑制住。 心娜明白他们后面没有接着说的话,那是她小时候听过无数遍的"心娜,你是姐姐!" 心妮却嫣然一笑,大度地往心娜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撒娇似的说:"心娜,多吃点菜!" 心娜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不再言语。 ☆、第3章 吃过饭之后,不愿待在客厅上演家庭温情一幕,心娜独自溜回了房间,将家人的温暖笑语关在门外。 房间似乎又陌生了一些,每次回家都会发现,有些东西挪动过,有些东西不见了,不用问都知道是心妮拿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整块墙壁上的奖状和桌上的各类奖杯。 那上面撰写着"梁心娜"的名字, 心娜茫然望着这些不言不语的平面或立体,一时凄然,世界上,或许只剩面前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是心妮抢不走的。 或许,她那么努力地想做一个绝好的学生,也只是因为,她知道,荣誉是别人抢不走的吧! 有一阵没一阵地看了会儿书,觉得无聊透顶,想要出门去走走,经过心妮房间时却不自主地停下。只因传来了梁心妮娇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秦晓,你说,是心娜好,还是我好?" "当然是你好啦!"意料之中的回答。 女孩子继续追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追她?" 男生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遂沉默了一会儿,道:"她总是一副表面彬彬有礼实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上去很神秘,外人自然会好奇,但是……" "但是什么?"女孩儿似乎很有兴趣了,锲而不舍地发问。 男孩子这下不犹豫了,跟背书一样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心娜看上去很完美,却物极必反,结果跟个假人一样,又呆板,又无聊,一点儿生气都没有。哪像心妮你这么迷人?" 接着,就是嬉笑声亲吻声。 心娜静静地站在原地,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门,想宽慰自己说不在乎,可手中的钥匙被捏的差点嵌进手心里去。 狼狈地逃出门去,却正好撞见刚经过的周迹。 周迹见她撞了鬼的样子,讶异道:"心娜,家里出什么事吗?" 心娜知道说没有是骗不过他的,但又不想说是因为心妮,一时脑子短路胡乱撒了个谎:"刚刚和萧遥在电话里吵架了!" 萧遥那么喜欢她,借他撒个谎是肯定没问题的。想到这儿,心里忽的一暖,有萧遥在,何必去在意那对无聊的人! 周迹似乎有些疑惑,心娜会跟人吵架?开什么玩笑? 梁心娜见他疑似将要皱眉了,立马指着他手上的旱冰鞋,岔开话题:"你大晚上的拿着旱冰鞋要去哪儿?" "哦,和几个朋友约好的去滑旱冰!" "也带我去吧!" "呃!"周迹有些迟疑,"我说的朋友是,栗田野他们,而且,要去的地方,可能,有点儿混乱!" 梁心娜立刻心知肚明,却摆摆手说, "没关系!" 说着,一边往屋子里跑,一边回头冲他嚷,"等我一下,我去拿旱冰鞋!" 周迹傻眼了! 是和栗田野一起出去玩,还是去混乱的地方,梁心娜这种极度排斥不良学生不良地点到神经质的人,竟然说没关系,太诡异!太反常! 周迹这才相信,心娜可能真和萧遥吵架,受刺激了。 他不知道的是,心娜是被秦晓的"呆板""无聊""假人"以及心妮的嬉笑给刺激到了。 栗田野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烟,手一松,烟蒂掉到污秽不堪的地面蹦跶了几下不动了。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竟还余留一丝燥热。 栗田野伸脚使劲糅踩那个烟头,灭掉了最后一丁点火星,随即抬起头来,自作潇洒地吞云吐雾。 吐到一半,看到黑暗中走过来的两个人,又差点儿把鼻腔的烟雾给硬生生呛回去,那走过来的人不是…… "田野,是不是等了很久?"周迹见了他,快步走上来,手上提着的旱冰鞋噼里啪啦地响。 "没有!"栗田野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副做了贼的心情,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半口烟吐出来,随即微抬起下巴,斜睨着周迹身后不紧不慢跟过来的人,一口的怪腔怪调:"哟,白雪公主也来了?" 旁边的男生们听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梁心娜听出了这云雾背后讥诮的意味,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称呼她为白雪公主,但也不至于笨到以为这是恭维。 她向来瞧不起栗田野这种不良小青年,正如栗田野向来瞧不起梁心娜这种好学生。听到这话,她自然不会做任何反应,白他一眼都懒得。 梁心娜眉都不皱一下,只是赶苍蝇般挥了挥面前似有似无的烟味儿,把手中的旱冰鞋往肩上一扔,满不在乎地晃着头从他身边大跨步走过。 栗田野的话说给了空气。 但他一点儿也不恼,仿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望着梁心娜高傲又似乎孤寂的背影,杵了杵一旁的周迹:"哎,她怎么会来这儿?不怕脏了她的公主裙?"栗田野继续着之前的刻薄。 周迹察觉到栗田野的小心眼儿,忍住了笑:"她和萧遥赌气了,所以来你们这些坏小子的地盘'放纵'一下!" 周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了'放纵'这么个古怪的字眼。 "她就不怕萧遥一气之下把她给休了!"栗田野挑眉,似乎很不屑女孩子这种矫情的小伎俩。 周迹轻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栗田野一边站没站相地爬楼梯,一边阴阳怪气地哼唧一声:"她这种女的,也就萧遥那种白痴会喜欢!" 周迹听到梁心娜被称为"这种女的",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我知道你和萧遥有些恩怨,可心娜人真的不错,除了有点儿……" 周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话半截撂在那儿了。 他其实是想说梁心娜不真实。但,这个词似乎就他自己可以理解,说出去别人听来就是另一种效果了。既然意思难以表达不清楚,索性就不表达。 阻止他脱口而出的原因是他认识心娜的时间比他的记忆还长,对青梅竹马这种人,好的坏的你都习惯了,都会觉得正常,有时候就真不好说什么了。 栗田野也算是梁心娜的另一种青梅竹马。 他也是和梁心娜周迹一起从幼儿园混到大学的,只不过他永远是在学校的最差班,之所以能和梁心娜周迹同一个学校,那还得多谢他后爸年年送给学校的高额赞助费。 栗田野私下一直认为,梁心娜这种橱窗里的假人应该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她永远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好得极不真实。先不说她成绩优异,品行良好,相貌姣好,就说她平时的日常生活,都让人觉得她不是个人,而是本教科书。 每天几点做什么事情花多长时间,她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按计划执行,分秒不差。整个人也是从头到脚整整洁洁,衣服上别说一点儿污迹,甚至连一丝褶子都没有。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书包里放了个电熨斗。 她长年累月梳着干干净净的马尾,细发用黑夹子夹起来,不容一丝头发逃脱束缚在头顶张扬。 笑容是含笑不露齿,说话音色让电台播音员都要羞愧,音量也是掐着分贝。平时的待人处事也完全是按着三字经思想道德书来的。 无数次,栗妈妈都揪着栗田野的耳朵斥责:"你要是有梁心娜万分之一的听话,我都要吃斋念佛了!" 每到这时,栗田野会一边七扭八扭地护着痛得快撕开的耳朵,一边还不知死活地顶嘴:"我得为您的身体着想,哪能让您吃斋啊,那不是大不孝了!" 日积月累的拧耳朵与梁心娜并存,栗田野已经变成了应激性试验的小狗。小狗听见铃声会流口水,而栗田野,一见着梁心娜,或是听见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一般的耳朵疼。 年轻的男孩子们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地沿着狭窄逼仄的楼道蜿蜒而上,周迹看着墙壁上大片千奇百怪五花八门的涂鸦,不知道前面几步远的梁心娜看到这些时,是作何感想。 楼上的音乐声越来越近,一群人推门进去—— 重金属击打乐器的狂热音响,让人不禁血脉膨胀,连心跳都变得有力量而富有节奏;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尽情跳动。 而空空荡荡的场地中央有一个肆意舞动的女孩儿。 栗田野似乎受到音乐的感染,大声吹了声口哨。然后和朋友们坐在场地边换旱冰鞋。 梁心娜来之前听周迹说过,这块旱冰场在晚上九点以前是迪厅,但她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意外遇见跳舞的女孩儿。 空空荡荡的大舞池中,那个女孩儿自由而奔放地舞动着,仿佛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热烈舞动的灵魂。 她咖啡色的长发随着音乐有节奏地飘扬,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从她身上扫过;灯光照射过来,金色的发丝像风筝线一样随风飞舞,一瞬间,又变成了紫色,酒红,浅蓝,她置身于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中。 那个青春而魅惑的身影! 梁心娜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怪异的情感,她刚开始很疑惑,不知道心中的那种情感叫什么名字。 一转头,见周迹已完全被那个身影吸引,痴痴地盯着那个舞动的女孩;而栗田野那群男生们也是,边换鞋,边贪恋着场地中央的美景;再一转头,发现有些女生也是痴望着。 她有些不服气,周迹怎么也会怔怔傻傻地望着那个人? 周迹现在确实完全迷失了。 他远远地望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已不存在,世界都黯淡下去,只剩他们两个人,遥远地对望着,中间隔着万花筒般飞旋的灯光。 只是,忽然,音乐声戛然而止,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男孩子们喊叫着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 那只飞舞的花蝴蝶翩然落下。 周迹陡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那个女孩一路小跑小跳着向自己走过来,他的心突然间紧缩,周围同学们欢呼吵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混重有力的鼓声,比刚才听到的打击乐器还要响亮。 在她即将碰到他的一刹那,周围所有的画面都黯淡,所有的声音都沉寂,安静得连心跳声都没有。只有她缓缓向他飞扑过来,她飘扬的长发后面是各种呼啸闪过的光影。 可她,只是从他旁边,擦肩而过。 瞬间,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重新回归。 周迹的心仍旧是狂跳不止,在她过去的一刹那,他闻见了她头发上清新又醉人的香味。这是他从来没在学校里闻过的。 周迹转身,看见那个女孩整好坐在他身后的长椅上。 她从包里掏出镜子和唇彩,熟练地往嘴上涂了涂,然后对着镜子,轻轻地抿抿嘴唇。周迹看着她玫红而莹润的嘴唇,像小吃店里的彩色果冻一样,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脸红地别过头去。 再转过头来时,她正看着那支唇彩,好像嫌唇彩里已经不剩多少了,于是把唇彩扔在桌上,只收好镜子,起身迅速离开了。 周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跟着她到门口,跟着她从门缝中消失。 她的心里也瞬间空落落的。 但那支唇彩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佯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坐下,做贼似地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欢快地换鞋子或是滑旱冰,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一伸手,抓紧那支唇彩,赶紧塞进裤兜里。 那支唇彩冰冰凉凉的,可周迹却似乎感到了指尖的血管在热烈地跳动。 "周迹!" 突然间,有人拍打他,周迹吓得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原来是梁心娜。 心娜把他的头一推,似乎有些不满:"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好不容易出来玩,你干嘛?" 周迹忙平复好情绪:"我在穿鞋,马上就来!" 梁心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他的表情和小动作她尽收眼底,心中片刻之前的情绪越发明晰了。 心娜瞬间明白,那种怪异又磨人的情感叫做"羡慕"和"嫉妒"。 今天的刺激源要不要太多了点? 而一旁的栗田野边系着鞋带,边和同学们嬉笑:"哎,你看,那边坐着的那群,穿校服的,高中的女生。就那个披着头发的,是不是很性感?" 一群男生顺着看过去,一面夸着栗田野眼神好,一面说着些荤段子。 栗田野止不住的哈哈笑,笑得东倒西歪。 梁心娜听见了,没忍住看过去,并没觉得那个女生有多好看,心里酸酸地认为,那种女生不知有什么看头。 她侧眼看看栗田野,后者笑得眉毛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心娜再次没忍住,竟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栗田野瞬间感觉到身边嗖嗖的冷气,心娜厌恶和不屑的眼神让他不小地惊讶了一下。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以来,梁心娜的脸上从来没有对他展示过任何情绪变化,永远是淡漠冰冷。 他以为,她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应该是看不到他这种坏小子的。就像刚才在楼下,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一点儿反应一点儿表情没有,纯粹把他当空气。 栗田野不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的一个眼神弄得缩手缩脚了起来。 踩着旱冰鞋的年轻孩子们喊叫着吹着口哨在场中呼啸。 栗田野怅然若失地系紧鞋带,再看心娜,早已滑进了旱冰场。 可刚才她莫名其妙的一瞪眼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结果,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栗田野就一边滑着冰,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愣是没弄明白。 直到某一个瞬间,栗田野灵光一闪,梁心娜这种自信心膨胀到爆的百分百乖乖女竟然是在嫉妒别的女生了。 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既好笑又好玩。 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看见梁心娜正独自一人围着场地周边滑,便飞快跟上去,喊了声:"嘿!美女!" 梁心娜回头,不出所料,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她向来讨厌这种轻佻的称呼,因而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觉得窃喜。 栗田野耸耸肩膀,用眉毛指了指场地中央慢慢汇集到一起拉着手滑冰的人群:"大家都准备一起滑了!你不加入吗?" 说着,他竟然向梁心娜伸出了手。 梁心娜停在场边,淡漠地瞟了一眼他的手:"你不会是因为和某人打了无聊的赌,所以才过来做这些蠢事情吧!" 栗田野一脸忌惮的神情:"果真是不好惹的女人!" 梁心娜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女人,一时有些吃惊又有些怪怪的羞赧的感觉,也不知道栗田野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抑或还是无感□□彩,索性就不接话了。 "不过很可爱!"栗田野冒冒失失加了一句。 梁心娜脸白了,她肯定这句话一定不是恭维:"我是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当然,你也是最看不惯我这种的。你觉得我可能相信你是纯粹地想赞美我吗?" 栗田野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立即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觉得,你蛮好玩儿的。走吧!"说着,再次伸出手。 "好玩儿"这三个字神经反射一般刺激了梁心娜,还刺激得不轻,一个坏小子竟然说她梁心娜是个好玩儿的女人,什么意思? 梁心娜的脸瞬间紧绷,忍了几秒钟,没忍住,狠狠打向他伸出来的手,随即,瞪他一眼,一转身,片刻就滑到另一端去了。 这丫头生气的样子,还是有点儿真正的小可爱的! 栗田野揉揉被她打疼的手,轻佻地勾起了嘴角。 而梁心娜一直闷闷地为那个"好玩儿"耿耿于怀,她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形容过,不懂这个词在语境中的确切意思,难道,今天竟然被一个坏小子调戏了? 可滑了一会儿之后,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玩儿"不是"呆板"和"无聊"的反义词吗?又或许,自己是被赞美了? 到底是哪种? 梁心娜搞糊涂了,又不能去质问栗田野,虽然不确定,心里却有了一点儿的小得意。 只不过,一抬眼,看见周迹飘忽的眼神在空气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突然不安起来。 第二天,星期六,周迹再次去那里滑旱冰,梁心娜察觉到了有一些异样,但终究是什么也没多说。 只是,这次没有见到昨天晚上跳舞的女子,周迹一直以一种等候的姿态坐在场边,怔怔地望着门口,脸上渐渐有了落寞的痕迹。 落寞,那是梁心娜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一种情绪。从小到大,他的脸上永远都是挂着润暖入人心的笑容。 梁心娜坐在他身边,隔在中间的沉默显得格外的诡异。 他们一起度过无数的时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各自心怀鬼胎。 "周迹?" "什么?"周迹听见她犹疑的声音,忽然意识到她要问什么,竟不由的心虚起来。 心娜看出了他的不安,但还是提出了那个在心里磨了很久的问题:"你不是在想昨天那个跳舞的女孩了?" 周迹尴尬地扯扯嘴角,没有做声。 心娜知道了答案,心突然像了失重一般。她的好朋友,知己,是暗暗喜欢上了那个跳舞的女孩了吗? 她的妆容,她的衣着,分明就是个不良女孩啊! 果真,坏女孩比较有吸引力吗?就像梁心妮那样! 她垂下头,默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那个女孩看上去和你相差好多……"短暂的停顿后,"我是说,年龄!" 梁心娜其实是想说那是个坏女孩,和他这种优质大学生未来潜力股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但顾忌到周迹的情绪,所以选择说出另一个更客观的差距——那个女孩儿至少比周迹大六七岁啊! 可周迹又何尝不明白梁心娜的心思,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喜欢那种女生的吧!可是,那个舞动的影子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脑海里跳动,短短一天的时间,已然生了根。 用尽了理智,却是压抑不住的徒劳! 周迹略显无可奈何地一笑:"心娜!……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他之所以用近乎道歉的语气,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梁心娜对坏学生,尤其是坏女生的排斥,更清楚因为梁心妮的原因,梁心娜对坏女生忌讳到了入骨的程度。 梁心娜听懂了,心于是酸酸暖暖地刺痛起来,再无言语。 ☆、第4章 星期天的晚餐,我是和梁心娜一起吃的。 她说因为堵车可能会回来晚一点儿,叫我别等她。但我执意,她是一个宁愿不吃饭也不愿孤零零坐在食堂的人。 和每次从家里回来一样,她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释放,掺杂一丝漠然的悲伤。 她看见我的时候,努力微笑了一下,没怎么说话。 只是她去拿筷子的空当,周然忽然像幽灵一样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用更加幽灵的语气对我说:"唐果,心妮把秦晓带回家了!" 我一愣,猛地就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当初秦晓提出和梁心娜分手的时候,周然就一脸冰霜地说肯定是梁心妮搞的鬼,果不其然。 但由于事情发生在高考之后,而心娜跟心妮秦晓不在同一所大学,见面次数锐减,不能及时知道秦晓提出分手的原因。 周然就见缝插针地跑去特意警告了秦晓,叫他别明目张胆的,别刺激心娜,不然她周然就要刺激他。 可我却觉得,或许心娜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对我们说,怕我们又牙尖嘴利毫不留情地□□梁心妮。 从小到大,无数次我和周然两个小崽子毫无口德地表达对梁心妮的鄙视之情时,作为姐姐的心娜总是一脸的尴尬和难受:"算了,再说,心妮差点儿因为我而死掉呢!" 然后,周然一脸灰,偷偷跟我嚼耳朵:"那个狗屁医生绝对是收了梁心妮的贿赂!" 而我会好心提醒她:"那时,梁心妮还在她妈的肚子呢!" 周然就会瞬间扬起眉毛,一脸的享受:"唐果,我真爱听你这么说话!" 心娜拿了筷子回来,看见了周然,有些意外,转身准备再多拿双筷子,周然却摆摆手:"你姐姐我早吃了!不用,我就来看看你!" 她来这儿确实只因不放心心娜。 心娜温暖地笑笑,说:"你周末怎么没回家?" "最近工作有点儿忙!" 其实,梁心娜和梁心妮,周然和周迹,是同一天出生的两对异卵双胞,只不过一对是双凤,一对是龙凤。 从这两对双胞胎身上,我深刻体会到了"姐姐"这个称呼包含的责任,又或者说隐性的束缚。分明是一样大的孩子,套上了"姐姐"的称呼后,就无形之中背负了一套枷锁。 譬如梁心娜,永远的沉静内敛,默默地吸收着妹妹带给她的所有伤害,天生就没有能力像梁心妮那样活泼开朗没心没肺地伤害人。 譬如周然,虽然她弟弟周迹是一个像梁心娜一样的好孩子,不需要过多的操心,她却天性里有了姐姐的基因,时时刻刻都有想要保护周迹保护梁心娜的冲动。 她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保护弱小,自以为她是个侠女。只不过,她口中弱小的周迹是个一米八三的篮球高手,她口中弱小的梁心娜是个从发丝完美到脚尖的无人能摧的模范学生。 梁心娜喝着汤,忽然抬起头,对周然说:"周迹可能有喜欢的女生了!"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我肯定把嘴巴张得差点贴到桌面了,因为梁心娜眨了眨她漂亮的眼睛,伸手过来抬了抬我的下巴。 那个英俊帅气却像和尚一样心如止水从小学到大学与绯闻绝缘的周迹,头一次,可能有喜欢的女生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袋还在处理这十一个汉字,但我旁边的那位以光速消化了心娜的话,跟领导视察一样欣慰地点头微笑:"我还以为他是同性恋呢!" 说完又有些遗憾,一脸浮想联翩状:"若是同性恋,一定很*!我这个近亲应该可以观赏一下!" 我脑海中迅速浮现起周迹和某个男人同床共枕的画面,满世界的小麦色皮肤和张弛有力的肌肉啊,果真是让人血脉膨胀! 面前正在喝汤的梁心娜貌似呛了一下,而周然接下来的话差点把一向淡定的心娜噎死: "从小到大,周迹好像就只对你一个女生特别好,我还鼓励他追求你呢!"周然眉飞色舞地说着,任思维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心娜,你要是嫁给周迹,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辈子一起玩儿!" "那我先把萧遥给休了!"心娜不动声色地继续喝汤。 周然立即双眼放光,跟安了灯泡一样:"真的!" 心娜斜眼看她,一脸鄙夷:"我谢谢你!" "也是!"周然忽然想到了什么,沉痛道,"周迹现在有喜欢的女生了,之前那么多年你干嘛去了!怎么不早珍惜呢?萧遥挺好的,你千万别甩了他,别到时两边都捞不着。" 我觉得心娜应该是快要吐血了。 但心娜毕竟是心娜,任何时候都吹不起大风大浪,面色平静地说:"不过,那个女生可能比他大一点儿!" "我就说嘛,"周然得意洋洋跟黄鼠狼一样,"早就料到,他小子有恋姐情结!"一边说,还一边满脸放光地指着自己。 意思是周迹因为恋她所以才会喜欢比她大的人。 梁心娜决定戳破她五光十色的幻想泡沫,于是气定神闲地讲解:"有一个更专业的词汇,叫做恋母情结!" "发明这个词的人,是因为没姐姐!"周然脑子转得飞快,跟装了双核一样。末了,补充一句,"再说了,恋母,有悖伦理,恶不恶心!"后面这句话是画蛇添足,估计是双核不兼容,卡死了。 心娜揉了揉太阳穴,貌似很头疼。 我打算借着心娜的东风,给周然一击,以报复她日常对我的欺压:"恋姐,貌似也有悖伦理!" "哦~~~~~~"周然恍然大悟般,盯着空气思忖了片刻,之后,又跟小强一样忽然之间恢复了战斗力,"但不管怎样,我肯定比我妈有吸引力!周迹绝对是恋我!"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诡异! 我被打败了! 我想,周迹此刻一定在某处狂打喷嚏,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儿。而且,他要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一定会轰然倒地,长睡不醒。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在食客寥寥无几的餐厅里格外的绵延悠扬。我循声望去,是栗田野和他的朋友们。 周然很兴奋,也女痞子一样回应了个松松垮垮的口哨。 于是,梁心娜的脸白了。 谁都知道,梁心娜向来精神洁癖到神经兮兮,向来讨厌栗田野这种坏小子,不然,不可能从幼儿园认识到大学,一辈子讲过的话比我们一天讲的话还少。而且,准确说,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没讲过话。 但栗田野和周迹十分要好,结果就是,在经常性的碰面中,心娜都目不斜视,自动过滤掉栗田野。 我觉得她的眼睛里应该是安装了一台栗田野过滤器,自动把栗田野PS掉,或是把他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栗田野这种小痞子的形象与梁心娜模范标杆的形象格格不入,所以他如果出现在她方圆十米内并停留超过一秒钟,她都会浑身不自在。严重程度跟弄皱她的衣服,和勾出一根发丝在风中飞扬是一个效果。 就像刚才,他的口哨声已经让她不舒服了,结果周然又添了一根稻草。 看着心娜一副吃了灰的脸,我很好奇,她是怎么能够容忍周然这种女版栗田野的?无数次看着她们两个完全不同星球的人相安无事地相处,镇定自若地斗嘴皮子,我真是觉得生活惬意无比! 栗田野忽然走过来,坐到了周然的对面,也就是梁心娜的旁边。 梁心娜手中的筷子陡然停了下来,我猜想如果她是一只狗,现在她应该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因为我感觉她身上一波一波地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我没骨气地哆嗦着看向栗田野,他正斜睨着满脸冰霜的心娜,嘴角一抹懒散而轻佻的笑容。 我于是继续没骨气地感叹,栗田野真是太帅了!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轻薄的嘴唇,线条流畅的下颌,整张脸就像是欧洲古堡里的贵族画像啊! 下一秒,这个画像中的人,伸手,从梁心娜的餐盘里拈起一块黄瓜放进他嘴里,轻轻咀嚼了起来,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竟然风云不惊地从心娜的盘子里挑菜吃! 听着小黄瓜在他嘴里清脆的声响,看着他英俊的脸笑得跟一朵招摇的花儿似的,我觉得我面前正在上演一场恐怖片! 而恐怖片的女主角梁心娜盯着自己的盘子眨巴眨巴眼,仿佛不敢相信她刚才看到的事情,她见了外星人般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我和周然脸上。 我瞬间身体僵硬,真想把她的脸掰过去,说:你看错方向了! 但我不敢伸手,我估计,以她现在散发的邪恶气场,我要是靠近她,还没碰到她的头,我的手就跟武打片里演的一样被她的内力震成粉末了! 梁心娜现在就像是一只被逆着摸了毛的猫,忽然转过头去,看着那个摸了她的不知死活的家伙。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誓将不知死活进行到底,他慵懒一笑,舔了舔手指,那个动作极具诱惑,跟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极具观赏性。 我立马倒戈,觉得能看到这么诱人的一幕,惹毛心娜,也值了! 但电影的另一个观众梁心娜完全没心情欣赏他的表演,她盯着他,脸色深沉得像要来暴雨了! 我感觉暴雨前的狂风吹了过来,她应该快要爆发了! 一瞬间,我又惊悚起来,再看看周然,她往边上挪了挪,一副镇定自若准备随时撒丫子逃跑的样子。 她要是跑了,我岂不是要死的更惨,我正想一把抓住她跟我陪葬的时候,对面的栗田野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台词: "谢谢了!白雪公主!"说着, 他潇洒地拍了拍梁心娜的肩膀。 拍了拍梁心娜的肩膀。 拍了拍! 这起码是一百吨稻草啊! 若不是他说完之后迅速飘走,梁心娜一定会原子弹爆炸,然后升起一朵巨硕的蘑菇云,而她对面的我们则尸骨无存。 望着栗田野潇洒离开的背影,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梁心娜却仍旧是一副铁了心要杀人的表情。 周然见势不妙,挪挪屁股,想要找借口先走,结果一抬眼看向心娜,却忽然发现了救星,望着她身后的方向,两眼闪金光:"萧遥!方子涵!" 再看梁心娜,脸上瞬间上演表情大挪移,换上了平静淡漠的神态。我觉得,有这种天赋,不做演员,真的很亏! 我曾经跟梁心娜坦白过这种想法,那时,心娜细眉一挑,瓮声瓮气道:"演员,不就是戏子么?唐果,我最近惹你了?你要这么变着法儿地贬我?" 她和周然一样,头脑思维非正常人能理解! 方子涵一坐下来,就跟刚才的栗田野一样在我盘子里拣菜吃。他和我一样,干什么事都是没规没矩的。 而萧遥和梁心娜一样,做任何事情都是有规有矩的。萧遥静静在心娜身边坐下时,心娜的脸颊是粉扑扑,我看着都不禁有些心动,暗叹心娜的表情大挪移竟这么功能强大。 只不过,看着两个版本的梁心娜坐在我面前,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遥这个男版心娜估计是被女版心娜诱人的脸颊迷住了,伸手摸摸她的脸,低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话语低沉而温柔,像是演电影, 我的心跟丹麦面包一样起了一层酥。 旁边的周然和方子涵也是一脸严肃而沉重的表情,两人跟约好了似的,轻轻咳了咳。 梁心娜失笑道:"堵车赌了太久。" "哦!"萧遥说着,拣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平平静静道,"你周末和周迹去滑旱冰了!" 我看见梁心娜警惕了起来。 这么平常的一句话,能让她开始武装,实在是太诡异!而且,萧遥来之前还发生了更加诡异的一幕,我于是忽然明白,萧遥说的重点不是周迹,而是栗田野。 去滑旱冰的人一定还有栗田野。而萧遥既然说周迹和心娜一起,言下之意就就是说他知道栗田野也在。 而他和心娜一样,向来讨厌这类坏小子的男生,而且,不知为何,他似乎和栗田野有什么恩怨,格外看不惯他! 我一边替心娜捏了一把汗,一边佩服我自己思维运转之迅速! 心娜脸上波澜不惊的,笑得很坦然:"是啊,是栗田野带周迹去的,然后我闲得无聊,也想去玩,就跟着周迹去了。" 语气很轻松,还拉了周迹做挡箭牌。 周迹的喷嚏又多了一个。 萧遥知道栗田野和周迹的关系,更清楚周迹和梁心娜的关系,所以,脸上很释然的样子,没再追问。他摸摸她的头,笑道:"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了!" "恩!"梁心娜甜甜一笑。她曾经跟周然和我说过,她很喜欢萧遥这种看似霸道的控制欲,认为这是萧遥爱她的表现,这让她觉得很安全。 而当时,周然望着她离开时欢乐的背影,略显伤感地跟我说:"她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心妮就抢不走他。" ☆、第5章 吃完晚饭,我和心娜各自和自己的男朋友依依惜别后上去宿舍,推开门就看见沈琪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而慕瑶也是一脸的尴尬。 我明白肯定是沈琪琪在萧遥面前煽风点火了,她向来不喜欢心娜,总是逮着机会就想整治心娜,不过她的使坏功力太浅,而心娜的金钟罩早就练到了最顶级。 梁心娜和宿舍的另外两个同学不太熟稔,甚至维持在十分生疏的程度。慕瑶羡慕梁心娜的优秀,总是视她为神一般的存在。 而沈琪琪,慕瑶口中这个从小学到高中永远的第一名,现在,进了大学,偏偏撞上刀枪不入仿佛不食烟火的模范学生梁心娜,任何考试都被她压了一头,奖学金也永远只能拿二等。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这个梁心娜无论是相貌整体形象,还是个人品格及口碑,都是完美得无懈可击,跟童话中的公主一样,论谁都难免会心生嫉妒。 但心娜似乎从来没有感受到她们异样的情绪,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即使偶尔忽然灵光一闪,感觉到她们的敌意,也会神经短路地认为这可能就是这类女生的八卦天性使然,所以永远一副气定神闲风云不惊的样子。 但我估计,她这样子,反而更容易让沈琪琪憋出内伤。沈琪琪这孩子完全就是在跟空气过招嘛,无论出什么兵器,对手都是一点儿反应没用,雷打不动地无视你! 想到这儿,我真有点儿可怜沈琪琪。 因为太可怜她了,我决定再刺激她一下,于是,我转头看向正在看书的心娜,说:"心娜,你和萧遥怎么还那么恩爱呢,刚才吃完饭的时候看着,我都快嫉妒了!" 心娜从书里抬起头来,明显的愣了愣,不知道我这无厘头的一句话是怎么回事,不尴不尬地说:"方子涵和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说完,她继续埋进了书里。 "也是!"我灿烂一笑,不再言语。 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因为沈琪琪脸都绿了,估计是因为再次发招结果再次未伤心娜分毫。 我和周然一样,是一个喜欢折磨人的主儿。 接下来的星期五晚上,我和梁心娜正愁没消遣的时候,周然终于有一次很合适宜地打来了电话,说她订了一个KTV,钱都付了,结果她没时间去了,让我们帮她去唱。 这种帮人花钱的事儿谁不愿做啊! 我和心娜立马收拾完毕,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准备来一场姐妹大PK。 结果,没想到,周然不止给我们打了电话。 进去包房的时候,周迹和栗田野也在。 心娜云淡风轻地说:"我一定要把周然绑上石头沉进护城河!"她幽幽地强调了那个"沉"字,用词太形象了!我一阵哆嗦,她这说话的语气分明就像是"我明天要请周然吃饭"一样平常。 见我一脸灰的样子,她歪着头看我,忽闪着她无辜而疑惑的眼睛,像小孩子般天真地问:"难道你觉得把她从教学楼顶推下去比较好?" "姐姐!咱别讨论怎么杀周然了行吗?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也是!"心娜转转眼珠,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我在网上查查!" 接下来的时间,她要么埋头盯着手机,要么百无聊赖地看看四周,完全没有要唱歌的意思。 这是当然的,谁要是让她在栗田野面前唱歌,那就等于是要杀她。她一定会奋起反抗,然后先杀了那个人。 我向来很识趣,不会在这种时候挑战她。 周迹是更识趣的。 但栗田野貌似一到心娜面前就怎么不识趣怎么来,某个时刻,他把话筒递给心娜,笑得很邪恶:"白雪公主,唱首歌吧!" 和我想象的一样,心娜既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话筒,更没有听见他的话,就跟一瞬间失聪失明了一样。镇定自若目光飘忽地在空气中搜寻,仿佛空气里藏着我们这些凡人看不见的宝贝。 栗田野也是自然料到了这种反应,丝毫不气不恼,松松垮垮地笑着,把话筒放在桌子上。 而心娜无意识地看向某处,目光突然对焦,狠狠捅了捅身旁的周迹。后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忽然就像是藏了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2012-8-12) 我有些奇怪,也顺着他们俩的眼神看过去,却只见服务员推开门在捣鼓着什么,门陡然间打开,又瞬间合上。 倾泻而出的重金属击打乐器的狂热音响,让人来不及心跳加速,就潮落般消散,而斑驳陆离的霓彩灯光像玻璃瓶中逃出的精灵,炫舞片刻之后怵然消失不见。 但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咖啡色的发丝灵动地飞舞着,流星一般从门缝中划过。 周迹怔怔地望着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这个表情仿佛是在说,不想等了那么久的再一次遇见,竟是如此转瞬即逝。 梁心娜却忽然来了精神,嚷道:"还不快追!"说话间,已经一把抓住周迹的手,飞快地冲下了楼梯。 追什么? 我忽然来了精神,觉得接下来的事情肯定很好玩。 于是我也和栗田野一起七手八脚地窜下去,跟着他们溜到街上,却见他们俩雕塑一般杵着,跟点了穴一样。而接下来,我也因眼前的一幕陡然停住了脚步。 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子正款款向街角走去。 而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在夜幕中散出天鹅绒一般的柔光。车前倚靠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气定神闲地抽着烟。 见女子越走越近,男子迅速抛掉手中的半截烟头,深深吐了一口气。随即,倾身勾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 而那个女子也配合地伸手钓住他的脖子,身体贴他更紧,像是要粘到一起去。 这不会就是心娜说的周迹喜欢的女生吧! 我看不下去了,有些不忍地看了看杵在一旁的周迹。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眸被夜色衬得愈发深黯,似乎透着一丝悲哀的笑意。 那对男女上车后,飞速离去。 周迹依旧望着黑暗的虚空,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 我心里却是一阵狐疑,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有社会地位的样子,和那个女人是不是太格格不入了一点儿?不会是被包养了吧! 而梁心娜估计是和我同样的想法,她嘴角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扭头看见周迹独自怔忡的样子。她难过起来,于心不忍,委婉道:"她,好像有男朋友了呢!" "或许是被包养的!"周迹凄凉一笑,他明白心娜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过不想伤他,说得隐晦罢了。 我心底默然无声,此刻的他是真心找刺激吧! 周迹自嘲一笑:"这一个星期来的希冀真是可笑又悲哀!" 心娜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丹枫姐那么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可能被包养!"栗田野懒懒散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回头,就见栗田野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微眯着眼看着我们,笑得有些狡诈:"周迹,你要是想认识她,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周迹想也没想就问,仿佛刚才受了刺激的人不是他。 这完全在我和心娜意料之中,周迹向来如此,看似温温润润,可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好!"栗田野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明天,星期六,跟我去个地方吧!"末了,有些诡异地看着梁心娜和我,嘴角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你,们,去吗?" 我和心娜同时看了他一眼,昏黄的路灯正好打在他头顶,发丝罩上了朦胧的金色,长长的睫毛在乌黑的眼眸中投下深深的阴影,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他就像是偶像剧中笼罩着柔光的男主角。 但我觉得,他其实不是在问我们,而是在问梁心娜。 回去的路上,心娜才告诉我说,她猜不透栗田野这毫无预兆的邀请是怎么回事,还无来由地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但她近来越来越疑惑那些坏女孩究竟有什么魅力,因而很想认识一下那个女生。于是以替周迹把关的借口名正言顺地说也要去。 我估计她这次是彻底被刺激了,见证了梁心妮那个坏女孩三番四次地抢了她男朋友,见证了周迹那个她生命中最亲近最优秀的蓝颜知己被一个看似乱七八糟的坏女孩迷得神魂颠倒。 她的世界要翻天覆地了。 第二天,我和心娜周迹到达约定的地方的时候,发现栗田野竟开了车来,他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上,跟电影里潇洒的黑帮小子一样地冲我们三个招手。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而心娜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放浪形骸的弧度,后悔了!她轻柔而从容地吐出一句话:"我竟然要上这个无赖的车!" 这句话听着好像要被泡一样,我于是更加兴奋,把心娜拖了上去。 周迹很熟练地跑去副驾驶位置上坐好,还不忘谢谢栗田野:"难得你竟然用上了追女生的行头!" "给你打气!"栗田野边说着发动了汽车,边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梁心娜,她正望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栗田野不禁笑得更加招摇,一副貌似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 栗田野带我们去的地方竟是大学附近的一个极其普通的街区,下了车,我和周迹有些茫然。而心娜始终波澜不惊的表情。 栗田野松松垮垮地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紧邻的两家店,懒散道:"喏,这个奶茶店,还有陶艺店,都是她的!" 两家店的招牌极其简单,一个黑底白字,一个白底黑字,店名一模一样"尹子",除此以外,别无他字。反而叫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店内的装潢也是兼具潮流高雅,奶茶店以鹅黄嫩绿为主色调,清新宜人;陶艺店以黑白撞色,品味十足。 虽是上午,奶茶店的生意却十分好,相比之下,旁边的陶艺店则几乎没什么人。 栗田野想也不想,就看着周迹,指了指陶艺店,意思是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周迹紧张一笑,我看见他头发都竖起来了。 进去之后,只见一个十分清秀的背影,还有那瀑布般咖啡色的长发。和昨天看见的那个妖娆的女子完全是天上地下。 女孩背对着我们,正踮着脚整理白色柜子上面的陶器。 栗田野愉快地喊了声:"丹枫姐!" 女孩转身,见了我们,干净淡然的脸上倏地绽放出一朵大大的笑容,虽是抿着嘴,嘴角的笑意却是一直弥漫至眼底。 连我的心都漏了一拍,再看梁心娜,她也是一脸的恍惚。根据她来之前的供述,她对这个女子只有一个模糊迷离的印象,来之前,她努力拼凑过点点滴滴的记忆碎片,但现在看样子,她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叫尹丹枫的女孩子竟然这么漂亮! 而且,和心娜描述的前次见到的尹丹枫不一样,她今天没有浓妆淡抹,而是素颜如水;也没有穿奇装异服,而是一身米灰色的店员制服加贝雷帽,乖巧清爽得反而更具诱惑! 虽说和我们四个相比,她没有大一新生残留的高中生的稚气,却怎么看怎么像附近学校研究生院的学生,来这儿打零工的。 我还在想着,栗田野却直接指向周迹,再次开口了:"丹枫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男生!" 我一怔,看看周迹,他也是一脸的紧张加手足无措。这个栗田野搞什么鬼,难道他直接跟尹丹枫说了周迹对她有意思? 周迹的脸似乎有些红了。 我和心娜不禁帮着周迹尴尬起来,看看尹丹枫。 却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她看着周迹,细眉微蹙,有些担心又有些疑惑,这,这不应该是知道表白后的反应吧? "丹枫姐,你店里不是缺人吗,就让他在你这儿打工吧!"栗田野紧皱眉心,一脸的诚恳,"周迹和我从小玩到大,只有我知道他多么的可怜多么的辛苦,他从小家里条件就不好,一边要努力读书改变命运,一边又要身兼很多份兼职贴补家里,现在好不容易考上了重点大学,家里凑学费都难,一月生活费只有200块,其他的全部要他自己打零工来挣!前段时间,他打工的另一家店因为店长的女儿喜欢上他,结果被店长炒鱿鱼了,结果上个月,他饿瘦了五斤!丹枫姐,你一定要救救他!" 周迹清秀的脸灰了一度, 一度, 又一度! 而我和心娜瞠目结舌地盯着面色极其诚恳,说到情深处一脸动容的栗田野,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语文书里信口雌黄这一成语的真谛!被他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简直叹为观止,"信口雌黄"这个词可以死而瞑目了! 尹丹枫眉心深锁,一脸的同情和惋惜:"既然是田野的好朋友,我肯定就信得过,你可以来我这儿打工了!" 周迹傻傻地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本来只想着再见她一面,没想到意外得了个经常见面的机会;另外,他从没做过兼职,老早就想体验一下,今天,这不是一箭双雕吗?刚才因栗田野信口胡诌的怨气瞬间退散,立马一脸感恩地望向那个帮他射下两只雕的英雄。 那位说大话的英雄冲他随性地一眨眼,旋即看向至始至终未发一言的梁心娜,语气随意得差点儿被风吹散:"白雪公主,你们要不要体验一下我们这些贫苦学生的打工经历?" 话说得松松散散,让原本明显的嘲讽变得似有似无。 可天性敏感的梁心娜怎么察觉不到他的话中有话,只是,明明知道是激将法,他眼中轻佻的笑意,和尹丹枫无顾忌的轻笑,还是刺激到了她。 我不禁有些紧张,不敢先回答,怕惹毛了心娜。 心娜却迅速开口了,罕见的语气尖酸:"你这种学校大赞助商都做表率勤俭自强了,我们普通学生哪敢怠慢?" 栗田野看着她,依旧是一点儿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有深意。 ☆、第6章 尹丹枫的两家店分别只有一个店长,两个兼职,生意变好后想给两家店都分添两个兼职工。我和心娜周迹栗田野来了之后,尹丹枫说看我们四个都认识,就编成一组了。 另外,奶茶店和陶艺店的兼职工是一个星期轮换的,说是免得我们觉得无聊。 但我们打了几天工之后,都觉得这个兼职经历还是很有趣的。 头一个星期是在陶艺店,人多的时候,看着顾客们依照各自的想法创意做出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陶器,看他们在陶器上刻上各种想说的话语;人少的时候,还可以自己亲自做一两个,那清凉柔润的陶土和着泥水在指尖掌心摩挲,心底不由一阵痒痒的安静。 栗田野工作的时候也是难得的一副认真的姿态,穿着白色的员工制服,带着店里统一的贝雷帽,看上去十足的规矩好学生,只不过嘴角一勾,笑容里就透出了痞气。 他貌似对任何女生都很有兴趣,都想要勾搭一下! 而梁心娜向我表示,她很疑惑,来店里的女生们似乎对栗田野吊儿郎当的姿态和近乎挑逗的语气和笑容十分受用。羞涩和窃喜展露无遗。 真是庸俗! 向我说完这些,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瞬间石化,心娜竟然会哼哼! 而一旁的栗田野鬼魅一般捕捉到了她的情绪释放,竟冲她轻佻地一眨眼,把含在口中的棒棒糖拿出来递给她:"不会是因为我没给你棒棒糖吃生气吧?可我只剩一个了!"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竟然有人可以连续不断地挑战梁心娜,而且这人还是栗田野!我觉得能来这儿打工真是太幸福了! 梁心娜看着他,脸色平静如水,但我看到她轻轻抓起了抹布,我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把手中的抹布摔到他脸上去! 剧情发展要不要这么快!我看着好戏,正要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制止了心娜。 "咦?周迹,你在这儿打工吗?" 要不要这么狗血? 这个时候,梁心妮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啊!反正离学校近,课余时间又多,就过来兼职了!"周迹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温和。 和梁心妮一起来的女生一眼瞟见了正在吃棒棒糖的栗田野,花痴道:"心妮,这家店的男生都好帅哦!" 梁心娜听了,眼珠都差点掉下来,声音细小如蚊:"现在的女生们是不是集体欣赏水平下降?" 我忽然有些难受,似乎只要心妮在场,心娜的声音就那么自然地小了下来,完全丧失了一贯的气势! 但难受完之后,我瞪了她一眼,栗田野这么帅的人,也就她那双装了栗田野过滤器的眼睛看不见! 而梁心妮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看到了梁心娜,立刻一脸的惊讶:"心娜,你也在这里打工?" 心娜简短一笑:"是啊!" "我刚才去你们大学找同学,出来经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见你和周迹!你也真是,竟然不告诉我……"梁心妮一副意外遇见故人的惊喜,说着,无意间看向栗田野,似乎还准备要说的话就停在了嘴边,戛然而止。 我敢肯定,虽是无意间的一瞟,梁心妮也迅速意识到,面前这个男生是到目前为止,她知道的出现在梁心娜身边的最好看的一个男生了!轮廓的弧线明朗而俊逸,看似随性不羁地嘴角一勾,就能让人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 栗田野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超过了两秒,于是习惯性地冲她一笑。 梁心妮一愣,我也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自然,就好像他们认识一样。 于是,她转向因看到刚才那一幕而一脸无语的梁心娜,无厘头地一脸纯真笑容:"心娜,这个是不是你说的正在追你的那个男生?" 再次体会到梁心妮的"童言无忌",我真恨不得上去抽她一耳刮子。她总是能在任一公开场合带着她那无辜而纯真的脸庞让梁心娜难堪! 至于说有人追心娜,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心娜爸妈问她是否有男朋友时,她不敢承认又不甘否认的悲哀而矛盾的心情。想到这儿,我的心莫名地为心娜心酸起来。 再看心娜,差点儿要晕倒的样子。 这个世上,也只有梁心妮能随时随地,轻轻松松地就摧毁她的武装。 栗田野倒是面色平静得很,优哉游哉地瞟了一眼梁心娜,然后对梁心妮说:"我觉得,追你,倒是比较有可能!" 梁心娜的脸瞬间白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我的心一紧。 老天爷,我错了!今天我不想要刺激了! 梁心妮看着栗田野一脸的轻松自在,而心娜仍旧是一脸的无语和冷漠,加上栗田野刚才那句话意思是他觉得心妮比心娜好,一时间脸上既放心又开心,跟着朋友跑到制作区找周迹教她们做陶器去了。 见心妮孩子一样跑远,梁心娜的脸色再度阴郁。我很清楚,虽然她很不待见栗田野这种坏小子,可他刚才说的话仍旧是狠狠刺激了她。 那一瞬间,我忽然听到了梁心娜的心理斗争——自己竟然落败到这步田地,连栗田野都觉得她不如梁心妮吗?说什么"追你,倒是比较有可能!"怎么,她梁心娜难道还配不上栗田野! 混蛋! 栗田野看着脸色阴沉的梁心娜,似乎也听到了她在心底暗骂他混蛋,倏地一笑:"白雪公主,你不是吃醋了吧?" 梁心娜收拾好情绪,看着不远处梁心妮挨着周迹认真地学着陶艺,清冷道:"我觉得,吃他的醋,倒是比较有可能!" 我真想替她鼓掌!心娜说话一直都很有艺术! 刚才的话,意思就是可能性比零还小了,谁不知道梁心娜和周迹是青梅竹马却仅限于友谊。 栗田野瞟了一眼正挂着孩子般笑容,认真学艺的梁心妮,眼中似乎有一丝不屑,突然问:"那位,是你妹妹?" 我和心娜同时一怔,栗田野从未见过梁心妮,而家里的事她几乎从不和同学聊起过,我们几个也从不跟别人说什么,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 "随便一猜!"栗田野缓缓笑着,俯身把棒棒糖木棍扔进垃圾篓。 心娜不再追问,招呼客人去了。 我却很好奇,问栗田野是怎么看出来的! 栗田野慢悠悠地说了他的想法。 梁心娜这种女生,向来很少有人跟她这么肆无忌惮的亲密却又透着挑衅,更少有人在她面前明刀明枪地刺激她她却一言不发丝毫不抵抗。再加上,这个心妮认识周迹,貌似还有点儿小熟;而且还号称梁心娜对她说过有人追她,那就只可能是家庭成员了。 其实他没看出两人的年龄差别,甚至觉得心妮看上去装扮得更加成熟,只是言行举止又太过幼稚,和梁心娜惊人的成熟对比鲜明,很明显就是被家人宠坏的那个稍小的孩子。 没想到栗田野还有这么一连串的心理推理,我不禁暗暗佩服! 梁心妮走的时候,很开心地笑着说过几天又来玩。 梁心娜也是微微一笑,目送她远去。和我料想的一样,梁心娜没有跟她说,后天我们就换班到奶茶店去了,不会再见到她。 而我和周迹也很默契地没有说。 奶茶店明显要比陶艺店繁忙一些,但却十分有趣。把各种各样的茶粉糖水牛奶水果等等排列组合,就创造出了五颜六色芳香浓郁的饮品,这不是创意,是什么? 更好玩的是,空闲的时候,栗田野和周迹还会不按配方只凭想象,胡乱配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奶茶,号称这是他们的新发明,然后一口气喝下去。 我和心娜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会偶尔尝尝,发现他们俩有时捣鼓捣鼓弄出来的味道比原配方要好喝不少。 一次,我和心娜表扬了几句之后,周迹突然下了决心,说要调出一款最好喝的奶茶送给尹丹枫喝。 当然,他这些话是不敢当着尹丹枫的面讲的。平时,他自在得跟在自家店里一样,只要尹丹枫一出现,他就立马变身成了僵硬的木偶,手脚放哪儿都不对。看得尹丹枫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个男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运动型障碍。 栗田野就取笑周迹,说:"周迹有美女心理障碍!见了美女就紧张!" 周迹还是一声不吭,却更加手足无措了。 尹丹枫理所当然地认为栗田野是在开玩笑,却不知这玩笑有半分真意,于是笑道:"心娜也是美女,怎么周迹见了心娜不紧张?" 心娜一愣,没了话。 我猜她是没想到尹丹枫竟然那么亲密地叫她心娜,更没想到尹丹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想也不想就说她是美女! 心娜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难得地称赞道:"丹枫姐,你才是真正的漂亮啊!" 栗田野瞥见她有些羞红的脸,笑得颇有深意,他一定是觉得她这种在学校里那么出众的女生听到的赞美难道还少,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肯定竟让她脸红。 可他不知道的是,心娜很少听见这么真心自然的赞美,她在学校里收到的赞美大都带着忌恨或不甘的感□□彩! 栗田野失笑:"梁心娜的确是美女!可周迹看她看了十几年,习惯了!"接着,烂德行地开始造谣:"丹枫姐,你是不知道,周迹还在地上爬的时候,要是哭了,他妈妈就去隔壁把梁心娜借过来,周迹一见到小美女,就立马一动不动,连哭都不会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梁心娜都跟着大家伙儿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尹丹枫于是拍拍周迹的肩膀,大姐姐一般鼓励道:"那你以后多看看我,看久了,就习惯了!" 周迹的脸立刻沸腾,起了火。 栗田野见了,更加不依不饶,没德行地补充道:"丹枫姐,你放心,周迹一定会逮着机会就看你的!一直看到……" 话没说完,已然红透脸的周迹和栗田野追打起来,两人猴子一样在店里上蹿下跳。 我和心娜从小读重点班,见着的男学生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没见过男孩子打闹,这一时也来了兴致,兴冲冲地看着他们俩。 我们的生活,真是阳光灿烂啊! 忽然,一个东西从周迹身上飞了出来,划出一道粉红的弧线,落在地上,蹦蹦哒哒到尹丹枫脚边,不动弹了。 那两只吵闹的猴子停了下来,一只面带疑惑,一只神色尴尬。 我看了一眼,竟是一支快用完的唇彩,一时也迷茫了,周迹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完了,尹丹枫不会认为他有心理问题吧? 现在看看,周迹脸色难堪得像被人扒了衣服。 尹丹枫俯身捡起脚边的粉色唇彩,微微拧眉。 半晌,她抬眼,迷惑地看向周迹,后者迎着她的目光,脸色有些苍白。 空气似乎要凝滞了! 栗田野忽然间笑哈哈地开口了:"今天换制服的时候,我把梁心娜的唇彩偷偷放到周迹的口袋里,还准备取笑他们俩一下的,结果,弄砸了!" 我一愣,他在撒谎!心娜从来不用任何化妆品的! 可身旁的心娜却立刻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栗田野!你能更无聊一点儿吗?" 尹丹枫于是把唇彩递给梁心娜,似乎没有怀疑的样子,只轻松一笑:"栗田野这家伙就是爱折腾人!" 梁心娜接过唇彩,装进口袋里,然后看了周迹一眼,后者似乎平静了很多,而栗田野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 尹丹枫待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梁心娜这才把唇彩扔给周迹,说:"原来那天,你真的藏了东西,还是尹丹枫的东西。" 我于是明白,原来这支唇彩是尹丹枫的吗? 一旁的栗田野调侃道:"把赃物随身携带,果真不怕死啊!" 周迹苦涩一笑,也没了脾气地故意说:"这下知错了,拿回去藏着供着,行了吧!" 栗田野于是不再言语,只是,看上去有点儿不安。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好像每个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而我也云里雾里地跟着脸色严肃起来,沉默不语地开始招待客人。 我刚目送几个买奶茶的女孩子离开,就见进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慕瑶和沈琪琪。 慕瑶眼尖,老远就认出了我们,一脸的惊讶和意外:"唐果,心娜,你竟然在奶茶店打工,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都不知道的!" 梁心娜随意一笑:"有一两个星期了吧!" 旁边的沈琪琪却酸不溜秋地开口了:"心娜的事,什么是我们知道的?" 但梁心娜似乎没有感受到她异样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你们要喝什么?" "蜂蜜柚子茶,和芒果奶昔!" "好的!"梁心娜开始忙活了。 慕瑶见梁心娜十分熟练的样子,忍不住夸道:"心娜,你真厉害,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这是实话,心娜就是个女超人,什么复杂的东西到她手里都立刻变得简单,连电脑电器都会修,这小小的奶茶又怎么难得到她? 梁心娜微微笑笑,没有回答。 沈琪琪却微眯着眼,看了看不远处忙活的那两个男孩子,讶异道:"心娜,周迹旁边的那个人,不是栗田野吗?" 梁心娜停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回答:"是啊,怎么了?" 沈琪琪其实是奇怪,梁心娜这种精神洁癖到神经兮兮的女生,应该是方圆几米内出现栗田野这种坏小子都会浑身不自在的,可现在竟然若无其事地和他一起在打零工,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还来不及回话,慕瑶的眼睛里却突然冒起了星星:"心娜,唐果,你们认识这么多这么好的男孩子,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你们是有了萧遥和方子涵那么优秀的男朋友,可我们都还是单身呢!" 我看见梁心娜傻眼了,意思是,周迹是学校公认的好学生,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栗田野什么时候脱胎换骨成"这么好的男孩子"了? 心娜默然,我也默然。 依心娜的标准,栗田野无疑是个满分一百的坏小子,可是在她们,不,应该是我们这些正常女生眼里,栗田野帅气幽默,阳光开朗,善于交际又家世显赫,自然是她们,不,应该是我们心目中条件很不错的那一类。 不过,沈琪琪早就心有所属,一直暗恋着周迹。 只可惜,周迹似乎和所有女生的交往都限于点到为止的礼貌程度,唯一例外的就是梁心娜。心娜没认识萧遥之前,两人都是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假期也一起回家,梁心娜喜欢的CD或书籍,周迹会帮她买,生了病,也是周迹照顾她。 他们的关系亲密到即使我们总说他们只是朋友,大家却都执着地认为他们是恋人。不过,不久之后,大家终于相信他们只是朋友了,因为,梁心娜有了男朋友,叫萧遥,另一个标杆式的模范好学生。 但有一次,我听见沈琪琪对慕瑶说,一定是梁心娜移情别恋,甩了周迹。 我当时就差点吐血。 又有一次在宿舍,慕瑶再次问梁心娜和周迹是什么关系时,梁心娜很认真地说,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很亲密的朋友。 慕瑶听了之后,没来由地冒出一句:"心娜,那把沈琪琪介绍给周迹做女朋友吧!我觉得他们俩挺配的!" 梁心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不予作答,淡漠的眼神表示,她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我知道,她向来对这档子事没兴趣。 慕瑶也不再追问,只认为是梁心娜性格使然。 但一旁的沈琪琪耿耿于怀了很久,认为梁心娜是有了萧遥这个模范男友之后,还想抓着周迹不放,坐享多人追逐她的乐趣。 但梁心娜本身待在宿舍的时间就少之又少,再加上她无意揣摩别人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对此太过计较。 就像此刻,她以为慕瑶只是发花痴地开个玩笑,所以一如既往地一笑而过。 而看见沈琪琪愈发阴郁的神色,我无语了,她或许是梁心娜私心太重,不愿意给她们介绍任何男生,甚至是她一贯不待见的男生。 而我也没太介怀,反正我们和她们本身就没什么太多交集,惹了或是没惹,都没什么关系。 ☆、第7章 学校举行舞会的日子渐渐靠近,我和心娜都开始兴奋起来。其实,我兴奋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心娜对此也这么感兴趣就很匪夷所思了。 她向来不关注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事情的! 那天,在陶艺店打工的时候,我问她:"心娜,你不是从来对这些没什么的兴趣的吗?最近怎么这么激动?" 心娜看着我,女学者一样从容又认真地分析:"或许,我和其他女生一样,开始滋生了虚荣的情绪,想和萧遥一起公开亮相,享受众人的目光!" 我跟听了政治书一样的头疼,她果真是少根筋的吧! 哪个女生不虚荣,可亏了她有那么多炫耀的资本,活了十几二十年,现在才头一次有了虚荣的情绪!那话听着,感觉就像是她是一台计算机,自己编写着自己的多种情绪,只允许执行正面的,不允许负面的。 末了,她继续女学者的派头,若有所思又镇定自若地感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各种负面情绪一路飙涨!"说完,她点点头,对自己的结论表示肯定,然后继续飘然地忙活去了。 我头疼得更厉害了! 她所谓的最近的负面情绪不过是(按她自己的总结):一,她竟然生气周迹喜欢尹丹枫;二,她竟然和栗田野在一起打工还和他讲了那么"多"话;三,她竟然很期待和萧遥一起参加百人瞩目的舞会。 想到舞会,我忍不住看了看周迹,他此刻正和栗田野一起在拖地。 他肯定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参加的吧,只不过,他喜欢的那个人有了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也没有意识到一个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大男孩正默默地爱慕着她。 此刻,正在往柜子上摆放陶器的她,怎么会想到,那个在她身后跑来跑去拖地板的男孩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工作得格外开心格外卖力呢! 我忍不住多看了尹丹枫几眼,她真的很漂亮,连我这个女生都羡慕。 她正踮着脚,伸手往上面够着东西,姿态舒展地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我痴痴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她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拿着陶杯的手够不到最上面一层。 这个时机不是perfect的吗? 我刚要喊周迹,却发现,栗田野已经推了推周迹,并用眼神暗示他快点去帮尹丹枫。周迹傻傻地,立马把拖把往栗田野手里一推,跑过去。 就连老天爷都帮忙了! 就在周迹靠近尹丹枫,准备说我帮你的一瞬间,尹丹枫的高跟鞋估计是踮了太久,拧了一下。 尹丹枫没站稳,于是跟电视剧情一样,倒在了赶紧伸出手扶住她的周迹的怀里。多么和谐又美妙的一幕啊! 剩下的我们三个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目瞪口呆地看着昏暗的舞台中心打着追光灯的这一幕,暗自感叹着我们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我差点儿感动得捂住胸口! 尹丹枫明显愣了半晌,然后重新站好,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边的长发。 周迹也是一脸通红,但男生毕竟是男生,小了N岁也是主动的。 他迅速镇定下来,极其自然地把尹丹枫手中的陶杯陶罐接过来,"我来收拾!"说着,一抬手就把东西放好了,接着,一个一个把剩下的陶器摆好! 尹丹枫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从容摆放东西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你们这群小孩儿都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周迹冲她笑了笑,没有回答,继续认认真真地摆放东西。 尹丹枫也没有挪步,继续认认真真地看他摆放东西。 而,这时,在一边默默拖地的栗田野忽然若无其事地问:"周迹,星期六晚上的舞会,你找好舞伴了没?" 和周然不一样,栗田野说的话总是很合适宜。 "还没呢!"周迹明白了栗田野的意思,诚实地回答道。 栗田野直起身,一脸的不屑:"让你平时多撒网多认识点儿女生你不听吧,就认识她们两个,还都有男朋友的,你啊,这叫投资错误!" 尹丹枫听了,似乎为周迹打抱不平:"栗田野你个坏小子,别把周迹教坏了!" "我是为他着想,平时只会对梁心娜和唐果好,现在没人陪他去舞会了吧!"栗田野满脸的委屈,"丹枫姐,你说我把他教坏,那你陪他去啊!" 尹丹枫愣住了。 周迹的背影僵了一下。 而我已经屏住了呼吸! 答应!答应!千万要答应啊!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沉默了半晌,有些迟疑地说:"星期六晚上一直是我看店的!" "你去吧!我来看店!" 栗田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这下再不答应,周迹可就是要撞墙了! 可我没想到,这时,周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尹丹枫,眼神清澈得像纯净水。我一时愣住了,这个眼神,是要干嘛?不会是表白吧! 我的心脏快承受不住了! 他看着她,轻轻地说:"丹枫,姐,陪我去吧!" 尹丹枫迎着他清澈的眼神,脸上没了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尴尬或慌乱,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周迹如海般深沉的眼神给吸引进去了。 终于,她倏然一笑:"好吧!" 周迹僵硬的背影终于松弛下来,他孩子一样,笑得非常开心。 爱情电影从来都让我感动,如果我身边现在放了纸巾,我一定会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梁心娜不知什么时候鬼魂一样飘到了我身后,解说员一样冷静地评论:"刚才那一抱,貌似他们很配!" 我心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表面却是微笑:"只有笨蛋还会认为他们不配!" 心娜估计是感受到我心里在鄙夷她,于是她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但她的鄙夷没有转化为言语。因为这时栗田野朝这边走过来了。 心娜难得地主动看向栗田野,云淡风轻地说:"你算是干了件好事!" # 舞会上的尹丹枫和梁心娜都没有化妆,甚至淡妆都没有。尹丹枫不化妆的原因是她认为周迹这种小男孩身边带着的小女孩应该是不化妆的,梁心娜不化妆的原因是她认为化妆都是些无聊女孩子捣鼓的玩意儿。 上述是官方原因。 据我推测,尹丹枫不化妆的原因是她想掩饰自己的漂亮,不希望化妆之后自己变得更漂亮;而梁心娜不化妆的原因是即使不化妆,她也够漂亮了! 所以,我执意认为心娜的官方说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像她那样婴儿般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我都觉得化妆是画蛇添足! 虽然她们两个都没有化妆,但她们两个成为了全场的目光焦点。 尹丹枫成为全场焦点的原因是,有她那张让女明星们都自愧不如的脸,她到哪儿都会是焦点。 而且,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一般在校学生所没有的气质和魅力。用心娜的话说就是,周迹那小子已经完全被迷得七晕八素了! 梁心娜成为全场焦点的原因是,坊间流传的关于她的惊世骇俗的优秀使得所有没有见过她的人都想一睹这传说中完美公主的真面目。 而且,大部分人表示,大开眼界。 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类似公主裙的抹胸小礼服,再无装饰。可她遗世独立的气质像极了一只骄傲而美艳的白天鹅。 先不论其他是否如传言所说,光是这架势就颇有完美公主的风范。 和萧遥跳完一曲舞后,心娜坐到我身边,当时我吓了一跳,差点儿到惊悚的地步。 因为,这个向来冰雪一般的人儿,竟然脸上一片绯红,声音没了往常的淡然,而是难掩的激动。说出来的话也完全颠覆了她一贯的作风:"小果,我觉得刚才好像,大家都看着我和萧遥!" 确实如此,连我和方子涵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是和我一样的感叹:这世上果真有王子和公主的童话! 但是,认识了梁心娜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人性化的表情,也没听过她这么人性化的情感抒发。 我一时间很感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感受到了她脸颊因激动而散发的温热,我发自肺腑地感叹道:"心娜,你今天像是一个真的人!" 面前这个真人立马换上了一贯的假人面孔,一脸冰霜地斜眼看我。 我仗着周迹,萧遥,方子涵和尹丹枫都在场,冲她吐舌头,然后跟着大家伙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由于舞会上男少女多,周迹,萧遥和方子涵被舞会主办方或威逼利诱或苦苦哀求着去和别的女生跳舞去了。 周迹走的时候,还不忘恋恋不舍地看了尹丹枫一眼,磨蹭了半天,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最终也只说出一句:"我过会儿就回来!" 说完,看了梁心娜一眼。 梁心娜和我都心领神会,他是怕尹丹枫一个人觉得孤单,让我们多陪她说说话。 谁都看得出来,周迹今天很开心,开心得都快手足无措了! 心娜目送周迹离开,忽然转过头去,对尹丹枫说:"谢谢你!" 她是因为尹丹枫陪周迹参加晚会,因为尹丹枫让周迹开心,而感谢她! 可尹丹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心娜,都没有问为什么,只微微一笑:"难怪!" "什么?"梁心娜有些疑惑。 尹丹枫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你第一次来我店里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我店里打工呢!" 我一愣,尹丹枫平时都是一副平和随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有这种想法啊! 可心娜似乎丝毫不意外,凉凉地笑了笑:"你呢!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留我在你店里打工?" "因为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尹丹枫不疾不徐道,"栗田野那天说的关于周迹的那些话,我自然不会相信。但他很聪明,知道我不会相信他的话,但我肯定会因他那么夸张的谎话而好奇,也肯定会因为好奇而把你们留下来!" 那么多天,她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惬意地跟着我们一起打理店铺,一起说笑。 我手心一阵发凉,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美人儿像一片沼泽,表面上覆盖着绿茸茸的青草,让人想躺在上面舒舒服服晒晒太阳睡会儿觉,可下面却是深不见底一踩进去便万劫不复的泥泞。 "至于那只唇彩,是沈言从美国给我带回来的,大陆没得买,你们认为我会认不出来吗?即使那么巧,有人和我用相同的款,"美人儿轻柔笑笑,"但,心娜,你从来就没有用过任何化妆品,包括唇彩!"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观察能力要不要这么强?果真是比我们大了六七岁的大姐,我们这些小毛孩儿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小萝卜头啊! 亏我们平时在店里说了那么多的暗语,传递了那么多自以为默契的眼神,她全部都是心知肚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毫不知情。 我有一种被玩弄了的感觉! 我心虚地看向心娜,她面色平静得跟蓄水池一样,我不禁暗暗佩服,她果真是女超人啊,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还能这么淡定。 心娜寂静无声地看了尹丹枫半晌,坦然道:"那天你走之后,栗田野一脸沉默的样子,我就猜到,他知道唇彩的事情瞒不过你!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故意发问,让你陪周迹来参加这个舞会!想试试你的态度!" 梁心娜徐徐发问:"这也是我很好奇的,当时,你为什么要答应?" 尹丹枫漂亮的眼睛忽的一转,看向了别处,没有做声。 "你是不想让他难堪,还是,"心娜停顿了片刻,犹疑了一会儿,"你动心了!" 现在局势完全转换了。 我一改片刻前的萎靡不振,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满眼放光地看着她们两个,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尹丹枫的回答。 但尹丹枫并没有回答,她若有若无地说:"心娜,我希望你能劝劝他,收回这种不切实际的感情!" 这,这不就是委婉的拒绝吗? 我已经替周迹伤心了起来。 而心娜,不仅有一些伤心,甚至有一些怒气:"不切实际?你认为周迹配不上你吗?"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尹丹枫无可奈何地一笑,仿佛心娜是个纠缠她的小孩子,可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凄凉,"时间不对,身份不对,都是问题。而且,如果硬要说配不配,那就是我配不上他!" 心娜愣住,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从你和栗田野的相处模式中就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他那种坏小子,自然,你也很不喜欢我这种人,因为,你知道,我这种人既没前途也没希望。而周迹,和你一样,优秀到完美,潜力十足,未来是不可估量的光明!"尹丹枫看着她,脸上是极浅的微笑,"心娜,我和他相差的不仅是身份,还有年龄,隔着的是数不尽的复杂和沧桑。心娜,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看着他往火坑里挑,自毁前程!" 面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子竟然形容自己是火坑!我一定是被雷劈了,不然,我不会脑袋转都转不动了。 接下来片刻的沉默却像是一把灼热的沙砾洒进了心里,磨得格外难受。 那几秒钟过得格外漫长,直到周迹走过来,重新坐到尹丹枫身边。 尹丹枫明显不想再多待下去,不等周迹坐稳,就冲他柔柔一笑:"周迹,我有点儿累了,想先回家!" 周迹点点头:"我送你!" 随即,两人起身离开。 周迹临别之时,还不忘轻轻拧了拧心娜的脸,冲她眨了眨眼,眼中是满满当当差点儿溢出来的小幸福和小欢喜。 而心娜望着他,机械式地笑了笑。那个僵硬的笑容,辛苦地维持到他们俩离开后,彻底消失。她的眼神失去了光彩,怔怔地瞪着虚空。 我知道她是因周迹即将面临的灾难而慌乱了。 我握上她的手,那柔软的手已然凉透,我心里一阵酸楚,刚想要安慰她,却忽然看到了一个让我差点血液冰冻的人。 对面的角落里,竟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心妮! 她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我还来不起细想,心娜却倏然起身,追了出去。 我彻底慌了阵脚,只好跟着追了出去。 夜晚的学校里,几乎没了学生们的踪迹,只剩寂静的街道孤独的路灯。 我和心娜追出去,很快就找到了周迹和尹丹枫的身影,他们正在前方不远处缓缓走着。心娜刚要跑过去,我却看到了那天晚上看到的那辆宝马,于是慌忙把她拉住。 不出所料,宝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走下来那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应该就是尹丹枫口中的沈言,她的男朋友。 沈言很随意地瞟了周迹一眼,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继而,他飘忽的目光落在尹丹枫身上,倏然一笑:"尹子,跟我赌气,也不用找这么个毛头小子吧!起码要和我差不多的不是?" 这人果真是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我看不见周迹的表情,却明显感到他的背影变得僵硬起来,他冷淡道:"但也好过你,一副自以为是又欠扁的样子!" 我愣了,认识周迹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类刻薄的话! 而沈言的脸瞬间绿了,他微眯着眼,牢牢看着周迹,我都怀疑他下一刻是不是要动手打人了。 他沉默了片刻,只是牵起始终一言不发的尹丹枫,准备要离开。 但周迹忽然抓住了尹丹枫另一只手,强忍着怒气,狠狠道:"你都没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空气要凝固了,我差点儿不能呼吸,周迹他是要干嘛?人家尹丹枫是沈言的女朋友啊,他这样,不是讨打吗? 果然,沈言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眼神阴暗得一如夜色:"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要拉开尹丹枫,但周迹却死死抓着尹丹枫的手,不顾一切地吼道:"我喜欢尹丹枫!" 他的呐喊像利剑一样划破夜空, 我不禁哆嗦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种不祥的预感还来不及便清楚,下一秒,沈言爆发了。 "谁准你喜欢我的女朋友!"他吼着,狠狠一拳砸向周迹。周迹没站稳,哗地就倒在了地上。 而至始至终,尹丹枫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她变成了一尊雕像,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周迹。 我向周迹跑过去的同时,身边的心娜也忽然之间飞奔过去,狠狠地推了沈言一把,狂奔过去的惯性加上愤怒的力量,沈言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怔怔地望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孩。 "你凭什么打他!"心娜的怒气似乎还没发泄够,疯子般吼出那句话的同时,死命一脚踢向沈言的小腿。 后者痛得一下子半跪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劲来。 心娜也没心情再管他,而是转身走到我和周迹身边,蹲下来担心地看着周迹。 周迹只是嘴角有一些肿,看上去没什么大碍;但心娜紧紧咬唇,看得我都一阵疼,担心她下一秒会把嘴唇咬破。 沈言和尹丹枫已然绝尘而去。 周迹呆呆地望着在街角转弯不见的影子,满目哀伤。 我想说什么,声音却颤抖地不成形:"周迹,你有没有怎样?" 周迹苦涩一笑,微微摇头。 一旁的心娜,嘴唇轻轻颤抖着,强忍了半天,可眼中还是浮起了微弱的水光。 周迹看向心娜,温和地笑道:"心娜,不要担心,我没事!" 梁心娜却似乎没听见他的话,或者她只是不相信他的话,凄凄一笑:"痛吗?" 周迹于是笑得更加凄凉,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哽咽道:"这里,有点儿!……很痛!" 说话间,他把心娜搂到怀里,搂得那么紧,紧到似乎再用一点儿力就会把她瘦弱的身体揉碎。 我看见周迹微微笑着,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悲凉。我看见有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落到了心娜洁白的裙子上。 我的嗓子忽然之间紧得难受,别过头去,却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方子涵。 我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走过去,问他怎么出来了。 方子涵说看我和心娜莫名其妙地跑出来半天没回去,所以过来看看。 说着,他看了一眼前方坐在地上抱在一起的周迹和梁心娜,疑惑地皱眉:"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我苦苦一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周迹受打击了,很严重的。" 方子涵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但周迹或许是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轻声跟心娜说了句什么,接着,扶她站起来,然后,一路飞跑着消失在夜色中。 好一会儿,心娜低着头,精神不振地走过来,一言不发地站在我们面前。 方子涵看了她一眼,说:"你的裙子上沾了灰呢!"说着,俯身轻轻拍打她裙摆上的灰尘。我一看,也是,便跟着方子涵一起给她收拾裙子。 心娜此刻就像一个乖乖的傻孩子,呆呆地立在原地,任由我们给她拍去泥土,没有任何反应。 她从来不用别人操心,从来不会让自己的衣服沾上半点灰尘。可刚才…… 我的心隐隐疼痛起来。 ☆、第8章 等心娜再次换上平静淡然的面孔之后,我们回到了会场。 只是,进去之后,却看见萧遥正和什么人在聊天,聊得笑容不断。心娜丝毫没起疑,直接朝萧遥的方向走去。 可是,随着那个人的背影渐渐显露出来,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恐惧。 那一瞬间,我想抓住心娜的手,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带她离开这里,可是, 她因看见萧遥而缓缓浮起的笑容忽然之间就僵死在脸上,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人。 梁心妮! 她陡然停下来,手不禁攥紧了衣裙,我都怀疑她要转身逃跑了,但萧遥看见了她,冲她笑着招了招手:"心娜,这里!" 梁心娜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 我也跟过去,紧挨着她坐下,握紧了她的手。只是,她的手似乎没了一丝的力气。 "心娜!你说巧不巧!"萧遥看了看心娜,继而又看着心妮,"心妮说是你的朋友,来这儿找心娜的,结果刚好问到我!!" 他一脸的意外,仿佛觉得这种巧合很有意思。 我要吐血了,TMD意外个屁啊!而且,才认识几分钟,就心妮心妮的叫得那么亲热!你们什么关系啊!奸夫□□? 心娜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心妮就开口了,她笑盈盈地看着心娜,也是一副很欣喜的样子:"心娜,我来找你,刚问第一个人,就是认识你的人!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一直垂眼不语的心娜勉强一笑:"是啊!" 看到心娜这种丧犬一般的状态,我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她梁心妮到底是什么鬼怪变的,搞得就是梁心娜的符咒一样! 只要她一出现,心娜就彻底没了任何气势,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任由欺凌! 我恨的牙痒痒,而这张符咒似乎没有看出心娜跟哭一样的笑容,忽然撒娇一般地说道:"心娜,萧遥是不是你说的正在追你的那个男生啊?" 心娜的手猛地一抖,我握紧她的手,努力克制着自己冲上去狠狠扇梁心妮一巴掌的冲动,她之前明明就看到了萧遥和梁心娜一起跳舞,知道全场都议论着这对完美的王子和公主! 她怎么能! 而萧遥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他扯扯嘴角,斜眼看了看心娜,眼神竟有一丝冷漠。 心娜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但萧遥的眼神明显让她慌乱起来,她的声音不禁颤抖了:"不是的!萧遥他是……" 来不及说"我的男朋友"五个字,梁心妮就打断了她的话。 她眼中满是羞涩和欣喜:"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追他了!" 她精心打扮的脸格外的精致,脸颊飞上的羞红和眼中激动的闪光衬得她格外的迷人。 萧遥盯着心妮,没有鄙夷没有不屑,反而有些慌乱有些无措,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是啊!这样直截了当看似天真纯洁的小女孩儿性格让他觉得很刺激吧! 历史一次次地循环上演! 而我身边的心娜已经完全僵硬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还是一敲就会碎成粉末的那种,本来苍白的脸上已然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有没有人能贱到这种程度! 梁心妮,她是你姐姐!亲姐姐!你的人生就是以伤害她为乐吗?那你可不可以一次杀了她了断,不要这样无休无止周而复始地在她好不容易愈合的心上再划一刀! 可是,我却不能揭穿她,让所有人知道心娜有一个专门抢她男朋友的妹妹?用心娜的话说,这种丢人程度简直比杀了她还要命! 我冷冷睁开眼,看着梁心妮,皮笑肉不笑道:"心妮,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追了萧遥,秦晓怎么办!" 梁心妮一点儿不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秦晓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他会为了我变好。可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喜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所以我就和他分手了!" 什么时候秦晓是不三不四,而她梁心妮是个好女孩了? 我真的是想要杀人了! "哦!是吗?"我极力克制着自己,"但是,萧遥已经是心娜的男朋友了!" 梁心妮立即惊讶地望着萧遥,孩子般不服气地嘟着嘴,很委屈很落寞的样子:"是吗,真是太遗憾了!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 若不是知道她的面目,我都差点儿被她感动! 可是,梁心妮,你先遇见的人,你会喜欢吗? 你哪次喜欢的人不是从心娜那里抢的? 萧遥尴尬地笑了笑,别过头去,脸却有些红了。 而心娜的眼垂得更低了,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她的侧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异常的平静。静得仿佛了没了一丝挣扎,没了一丝绝望。 梁心妮还不死心地说:"不管怎样,留个电话,做个朋友吧!"不等萧遥作何反应,她竟然直接伸手从萧遥的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在飞速地把手机还给目瞪口呆的萧遥。 很熟练地做完这一串动作后,她起身,温柔地冲所有人笑笑,袅袅离去。 狭小的空间里于是死一般的寂静。 萧遥的脸色陡然间就黯淡下来,一句话不说,起身离开了。 而这个动作惊醒了一直独自怔忡的心娜,她跟着萧遥快步离开的背影追了出去。 我和方子沛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小跑。 夜色仿佛变得更加阴沉了,冰凉的露气也更加浓重。 梁心娜不习惯穿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跟在萧遥后面,好不容易追上他,拉住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萧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萧遥回头看她,一阵冷笑,"梁心娜,你是觉得我不配让你向别人承认说我是你男朋友吗?" 心娜虽然料到他这么想,但是没料到他语气中尖刻的冷意,嗫嚅道:"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萧遥却似乎不想听她的解释:"还是,你更喜欢现在追你的人?是谁?栗田野吧?三番四次地跟着他去那种烂地方滑旱冰,跟他去K歌,还跟他朝夕相处地在一起打工!梁心娜,你是对栗田野那种人动心了吗?拜托你,变心也找个稍微和我相称点儿的人,别让我丢脸,行吗?" 他的语气比夜色还冷漠。 "萧遥,我没有!"心娜颤抖着,不知道如何解释。一向冷静如冰的她现在完全乱了分寸。 我气得血气直往头上涌,一时忍不住冲过去朝萧遥大吼:"萧遥你在这儿装什么受了委屈的样子!该委屈的是心娜!你宁愿相信一个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却不相信她!看你那见到别人自动送上门就乱了阵脚的窝囊样子,我都替你丢脸!你这种伪君子,凭什么对她大小声!" 我不知道我一时哪儿来的勇气说了这么多尖酸刻薄的话,但萧遥的脸明显地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盯着手臂上心娜紧紧攥着他的手,冷冷道:"你放开!" 梁心娜望着他,满目悲伤,无力地摇摇头,不肯松手。 萧遥的眼眸瞬间覆满冰霜。 "你放开!"他吼着,使劲一甩手,心娜没有站稳,向后倒去。 我努力想要抓出她,却是徒劳。 心娜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赶紧蹲下一看,她的手上已经破了一小层皮,沁出一条条红色的血丝,在夜幕中格外的渗人。而萧遥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萧遥,你……"我怒不可遏,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见心娜轻声的呼唤。 "唐果!"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羽毛一般,轻的仿佛要融化在深沉的夜色中。 心猛地一沉,回头看她。 她噙着泪,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她不想我再为她争辩什么,再多的任何话都是对她的羞辱。 夜色将她的肌肤衬得格外的白皙,散着点点莹润的光泽,她凄然的微笑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我不禁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可她躲过了我的手,只低下头,深深地埋进手臂。 她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一丝的颤抖,仿佛是一尊塑像,又仿佛是路边的一棵树,融入了这漆黑寂静的环境里。 只是,她身体里忽然间散发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绝望的气息,让我不敢靠近她,不敢伸手触碰她。 我怕我的触碰会变成压力,瞬间压垮她。 我和方子涵于是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守着这尊哀伤的塑像。 她从来不会这样。 遇见再难过再绝望的时候,她都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里慢慢疗伤;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竟然坐在大街上,毫无防备地向全世界泄露自己的悲伤。 冰凉的夜色变得蚀骨一般的疼痛。 我忍不住一阵战栗。 而只穿着那么一件单薄小礼服的心娜竟然仍旧是一动不动,就好像她感觉不到这袭人的寒冷一般,又好像她已经睡着了。悄无声息。 方子涵忽然碰了碰我,说:"小果,去宿舍帮心娜拿件外套吧!" 我这才醒悟过来,感叹着他的贴心,立刻回去宿舍。 转回来的时候,心娜还是之前的样子,坐在转角处,埋着头,一动没动,仿佛不存在一样。 但方子涵坐在她身边,抬着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又似乎犹豫的样子,于是,他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 或许他想要安慰她,却终究是太笨拙了吧! 听见我跑过去的脚步声,方子涵缓缓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栗田野突然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条路上冒了出来,他看见梁心娜埋头坐在路边,白裙子上全是泥巴,有些讶异。 但瞬间,他就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神态,我意识到不妙,想要过去阻止他已经来不及。 栗田野挑眉,不屑地轻笑道:"白雪公主,你的公主裙脏了哦!" 我听见了脑中的一根神经"啪"地断裂的声响。 栗田野的声音给那尊静默的身影解了穴。 梁心娜忽然猛地站起身,可因为蹲坐了太久,而起身的动作太猛烈,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了,心娜跟刚学步的孩子样摇摇晃晃。 她面前的栗田野一愣,担心她会摔倒,忙伸手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可换来的却是她一抬头被愤恨填满的眼眸,我这才发现,心娜的脸上竟全是泪痕,连睫毛都还是湿漉漉的,难道她刚才竟静默无声地在哭泣吗? 看到她泪痕交错的脸,栗田野明显变得手足无措:"梁心娜,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心娜没有理他,只是忽然间疯了一般地踢打他,她很用力,估计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因为我听见很清晰的拳头打在胸膛的声音,以及高跟鞋踢到小腿上的声音。 我听着毛骨悚然,不禁骨头一阵阵刺痛。 但栗田野既没有自卫反抗的意思,也没有松开她肩膀的意思,仿佛被她打了还担心着一松手她就会摔倒。 我觉得栗田野要是再被她踢几下,或许骨头就要断了。 这时,方子涵估计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抱住发疯的心娜,把她拉开。 栗田野仍是怔怔地没有反应过来,都没有顾得上疼痛,再次问道:"梁心娜,谁欺负你了?" "你!"心娜忽然指着栗田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栗田野!你!你欺负我了!"说着,她使劲推开方子涵,再次冲过去踢打栗田野! 方子涵原本想要再次拉住她,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方子涵只好走到一旁来接电话。 我听见他说:"她现在和栗田野在一起!"然后,半晌,挂了电话。 我疑惑道:"是萧遥吗?" "恩!" "那你干嘛说栗田野在?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刚准备说心娜在打栗田野,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挂电话了!你别担心,我过会儿回宿舍了会跟萧遥解释清楚的。" 接下来的一天,心娜都缩在床上,好像一直在沉睡。她从来没有这样颓废的样子,她从来都有严谨到苛刻的时间表,从不会在六点半之后起床,更可况在床上窝上一整天。 我没有多问,只是,偶尔会看见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盯着枕边的手机。我知道她是在等电话。 但她的电话一直都没有响,之后的两三天也没有响。 倒是沈琪琪和慕瑶会有意无意地在宿舍里一唱一和,说什么最近没看见萧遥啊,什么有人看见萧遥把心娜扔下了,什么有人说萧遥和心娜吵架了。两人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什么好好的那么配怎么会吵架了! 虽然我会冷冷地说:恋人们吵个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过几天就好了!但心里却隐隐地担心,如果过上几天,心妮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萧遥身边,那该如何是好! 星期四的下午没有课,心娜决定去辞职,我知道她是不想再和栗田野有任何交集,她想以此和萧遥和好。 去的时候,还没进店里,就远远地看见周迹也在,心娜很是意外。 我忘了告诉她,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周迹竟然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在这里兼职,不过尹丹枫来店里的次数变少了。 ☆、第9章 还没走到店门口,却听见有人叫心娜。 一回头,就见梁心妮跑了过来。 "心娜,对不起!"她一脸歉疚的样子,人都还没站定,就开门见山地道歉了。 我有些意外,这个梁心妮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诚挚地来道歉了吗?心里不免有一丝欣慰,可心娜脸上丝毫没有欢喜,甚至连惊讶都没有,仿佛这是她意料中的事。 只因为她比我更了解梁心妮,她很清楚,心妮这句对不起是为了接下来的话。 "心娜,我也喜欢萧遥,你让给我好不好?" 我的头像是被谁砸了一下,差点晕倒。 说话的这个人一脸诚挚加希冀地看着心娜,孩子一般地请求着,语气轻松自然地像是在说:"心娜,我想喝奶茶,你买给我好不好?" 我认为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梁心妮一定是精神有问题! 心娜淡淡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也没了平时见到心妮时自然就流出而出的畏缩,但我看得出来她是极力压抑着。 她看似风云不惊地吐出两个字:"不好!" 梁心妮一脸的惊愕,估计这么多年来,梁心娜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两个字。她怔怔地望住梁心娜,眼中竟然浮起了一层水雾,满是委屈和不解:"为什么?" 这是我今年听到了最欠扁的问题! TMD你抢我男朋友我说不好,你还要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问我为什么? 但梁心娜看上去比我淡定,她镇定自若地反问:"为什么要让给你呢?" 梁心妮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她也说不清楚。是啊,为什么要让给她呢!她接受了梁心娜一辈子的让与,却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心娜就要把东西让给她! 梁心妮的无言似乎刺伤了心娜,后者平静如水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悲哀。 或许那一刻,她明白了,她再多的让与都是不值,面前这个人连一丁点儿的感恩都没有,面前这个人认为她抢夺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甚至连一丝真正的歉疚都没有! 梁心妮一时语塞,好一会儿,忽然眼珠一转,又是一脸孩子般的兴奋:"那我们公平竞争吧!一个月的时间,让萧遥自己选择!" 我真想掐死她,最终没忍住愤然道:"梁心妮,萧遥已经是心娜的男朋友了,又不是单身,你有什么资格说公平竞争啊!" 梁心妮愣愣地看着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仿佛不明白我说的话。 "心妮!"心娜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却透着隐隐的绝望,"我们回家,问爸爸妈妈吧!"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要回家,我却担心她被欺负。心里不禁悲哀一笑,这个世界上,能欺负梁心娜的,就只有她的家了。 我跟着她们回去,心娜没有拒绝。 她再次一反常态。 即使像我或周迹或周然这么亲密的朋友,这么多年来进入梁心娜家的次数是手指头就可以数的过来。其他的一般同学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她家! 她不愿让人看见她在家里低人一等的样子。 可今天,她或许是要同时挑战梁心妮和爸爸妈妈,一时勇气不够,希望我的存在能够给她打气吧! 我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一个星期内,她有多少次不在常态了。 我并没有进去,只是在院子里瞎转悠。但无意间看见心娜一家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旁,我立马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挪到餐厅的窗户下,蹲了下来。 六月初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燥热,还好偶尔的微风吹过,带来丝丝清凉。 屋子里半天都没动静,我正怀疑他们是不是转移到客厅里去准备猫起身偷瞄一下时,心娜波澜不惊却又掺杂着一丝不肯定的声音传来: "爸爸,妈妈,心妮她,又喜欢上我的男朋友了!请,"明显的犹疑和停顿之后,"请你们帮帮我!阻止她吧!" 我从来没有听过心娜这么低声下气地跟别人说话,而对方竟是她的父母。哪个家庭的孩子和父母说话不是轻松随意的呢? 我的心忽然间像我蜷曲的双腿一样,胀涩地酸痛起来。 从小到大,她对父母都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甚至连买零食买玩具都没提过。这唯一的一次请求,这么合理的请求,作为父母的,怎么能够不答应? "萧遥的事,心妮跟我们说了!"梁妈妈的声音异常的镇静,仿佛是个谈判家。 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心娜啊,你一直那么优秀,以后找任何条件更好的男朋友都是易如反掌。可心妮不一样,她没你优秀,她以前的男朋友也没有像萧遥这样优秀又有前途的。"梁妈妈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找这么好的人,很难啊!心娜,你是姐姐,为什么不能替心妮考虑,让她一下!" 我差点吐了! 果真是做老师的,这么恶心的话都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为什么一直都是我让着她?"心娜终于掩饰不住愤怒和委屈,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那是人,是我的感情,她一次次地抢走我喜欢的人!她要抢到什么时候!" "那你还差点儿抢去心妮的生命!"梁妈妈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世界忽然之间静止了! 就连我的心跳都似乎停止。我原本一直以为这种子无须有的推测竟然成了梁心娜一辈子的魔咒这件事情很可笑,现在才发现,给她施咒的人不是那个医生,而是她的亲身父母。 哪种父母才会像他们这样一次一次地揭孩子的伤疤,而那道伤疤还是父母他们用尖刀一点一点刻上去的。 我瞬间明白,梁心妮每次伤害梁心娜时那么纯真无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装,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是伤害。在梁爸爸梁妈妈的教育和培养下,她从小就已习惯了一件事,梁心娜天生就欠她的,梁心娜的东西她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占有,那么自然,自然地如同空气。 她呼吸的时候不会思考空气愿不愿意,她抢梁心娜东西的时候自然不会思考梁心娜愿不愿意。 那一刻,我发现,梁心娜的父母是魔鬼,来折磨心娜的魔鬼! 面对这魔鬼,梁心娜已然毫无还手之力,或许,她已心碎而死了吧!令人惊悚的沉默之后,再次传来魔鬼披着人皮的声音:"心娜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男朋友都会喜欢上心妮,这说明,他们不是真的爱你啊!" 玻璃上反射的夕阳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缓缓阖上双眼,心里竟无声地落泪,掩盖在这话下面□□裸的伤害,梁妈妈竟然说得那么稀疏平常。 区别对待的极致,也不过如此吧!我甚至都不敢想象心娜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用想象,却可以听的出来。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我终于再次听见心娜的声音,些许无力,带着颤抖,透着说不出的绝望:"可是,萧遥没有喜欢心妮!" 她的语气轻忽飘渺得像是幽灵吐出来的丝,我忽然间冷到发抖,心娜声音里巨大的绝望像是一座冰山压在我身上,让我冷得透不过起来。 我忽然很想冲进去,我知道,心娜几近崩溃了! 可是,面对这这几乎要彻底碎裂的人,她的生身父母竟然麻木地决定再捅上一刀:"那为什么心妮的电话里有这么多和萧遥的通话记录呢!" 梁心妮的公平竞争呵! 我听见手机轻碰桌面的声响,很轻很轻,却是像擂鼓一样敲打着我的心,身体猛地一震。那一刻,我似乎听见了心娜的心一片一片裂开的声音。 我猛地起身向门口跑去,却只看见心娜落荒而逃的身影。 追出门去,心娜慌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找不到心娜的踪影,晚上还要去陶艺店值班,我只能坐车回学校。路上给心娜打了多个电话,一直都是没人接听。 到了店里本来还犹豫说是应该替心娜请假,还是替她辞职。结果尹丹枫不在,周迹不在,就连店长都不在。 栗田野耸耸肩:"都请假了!你要是也请,我批准了!" 我不好意思只留他一个人照看,更不想无故旷工。 好在晚上陶艺店里都没什么人,九点左右,栗田野说早点关门下班吧! 我说好,自言自语道:"我正想快点回宿舍看看心娜回去了没?" "没有!"栗田野懒懒地回答。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他却用眉毛示意我往外面看:"那不是梁心娜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微微眯起了眼,眸子顷刻间变得极其阴沉。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看见了心娜。 她已经走到了店门口,无力地依着墙壁,胸口随着她深深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她的脸上覆满了红烧云一般的潮红,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是乱七八糟。 我心里一阵恐慌,不明白她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我呆怔在原地,她却艰难地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我见她似乎要摔倒的样子,慌忙跑过去准备扶住她,一瞬间却差点窒息。 一股浓烈的酒味向我袭来。 她推开了我伸出的手,一步一步东倒西歪地向我身后的栗田野走去。 栗田野面无表情,只极轻地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梁心娜。 她不会又是想打他出气吧!我于心不忍,想要去把心娜拉回来,但她仿佛是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站不稳,忽然间就向栗田野栽过去。 栗田野猛地一怔,迅速抱住她,阻止了她身体的倏然坠落。 他明显有些慌乱,一边紧紧揽着她的腰身,一边低声呵斥道:"梁心娜,你发什么神经!没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我想梁心娜肯定是酒喝多了,把栗田野当做萧遥了,但下一秒才知道,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栗田野!"酒精的作用让梁心娜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温柔,甚至透着一丝蚀骨的魅惑,只是,她微笑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泪水,在灯光的照射发出钻石一般夺目的光! 栗田野的眼睛似乎被那道光灼伤了,他眼眸微敛,盯着怀里痴痴傻笑却泪光闪闪的梁心娜,眉心蹙得越发紧。 "栗田野!"她看着他,可眼神空洞无比,似乎看着栗田野身后的地方,又似乎看着更远的地方,或者,看着虚空,"把我变成坏女孩吧!"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栗田野的脸色变得阴冷起来,似乎又透着一丝痛心,他冷冷道:"梁心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做好女孩太累,太累了!我不想做了!"她美丽的眼睛再也盛不下那些晶莹的泪珠了,泪水潮涌般倾泻而出,"栗田野,把我变成坏女孩!" 我怔怔地张大了嘴,今天晚上要天下大乱了! 栗田野眉心一凛,脸上全是隐忍,可他究竟在忍什么,我却看不出来。 只是碎发下乌黑的眼眸变得格外深沉,他牢牢看着心娜,眼睛里似乎装满了话语,可是我却看不懂。 他清冷道:"你喝醉了!我扶你到后面休息!" 说着,要带她去后面的隔间。 可梁心娜忽然之间伸手勾住了栗田野的脖子,后者被酒醉后格外沉重的心娜搂着脖子低下了头,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心娜就吻上了栗田野的嘴唇! 我的头脑瞬间一片晕眩,这是要翻天了! 栗田野被她突如其来地吻着,眼神明显呆滞了好几秒,忽然间回了神,猛地拉开黏在他嘴上的心娜,压抑着怒气,低声吼道:"梁心娜,你疯了!" 梁心娜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怎么,栗田野,你认为我配不上你吗?" 我伸手扶住了额头!她这下子惹毛了栗田野了! 不出所料,栗田野眼中的怒火瞬间像火一样烧了起来,他嘴角一勾,面色阴沉道:"梁心娜,你想玩是吧?那我们就玩真的!" 话音未落,他将她一下子横抱起来,走进后面的隔间,狠狠一脚,踢上了门。 我傻眼了,玩真的,玩什么真的,不会是那个那个吧!我的天!我想要跑进去拦他们,可是,我凭什么啊? 是心娜非要缠着栗田野的不是吗?不能去! 可是,心娜是醉酒了,不清醒,要去! 但心娜要是发酒疯怪我坏了她的好事怎么办,而且现在要是冲进去看见他们两个男欢女爱地多尴尬啊!不能去! 可这件事情太重大了,心娜还是处女呢!她清醒之后一定会后悔的,或许还会骂我,要去! 要不这样,等心娜喊救命我去,她要是不喊救命,就不去? 那她到底是喊还是不喊啊! 我终于体会到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感觉,一大堆想法在我脑子里晃悠打旋,我的脑袋都要死机了! 终于,隔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陶罐碎裂的声音。 我愣了半晌,不禁脸红起来。 他们两个不用这么激烈吧,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 等等,栗田野不会是用衣服塞住了心娜的嘴吧?所以心娜发不出声音,所以她才踢碎了陶器啊! 我慌慌张张跑去敲门:"栗田野,你干什么,你给我出来!" 没人理我,屋子里面也是鸦雀无声。 心里于是更加不安,狂踢门:"栗田野,我警告你,你如果敢对心娜怎么样,我,我,我……" "你就怎样?"门忽然打开,栗田野恢复了一贯放荡不羁的样子,懒懒地看着我,微微勾着嘴角。 余光里,心娜正躺在小床上,貌似睡死过去了。地上是一地的陶瓷碎片。 可栗田野那表情,真像电视里坏人得逞了的样子,不知刚才占了心娜多少便宜,但我又不能直接问说你刚才在干什么,有没有偷亲心娜,有没有偷摸心娜!只能愤愤道:"你不会是把她先奸后杀了吧?" 栗田野挑眉,斜睨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哼笑着:"才十分钟不到,唐果,你未免太低估我的能力了吧!"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的脸一阵发烫,胡言乱语道:"那你是直接把她杀了!" 他无辜地看着我,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极轻地"哦~~~"了一声:"被你发现了,我是不是要杀你灭口呢!" 我瘪瘪嘴,不回答。 "如果不想我杀你的话,不如告诉我,梁心娜到底是怎么了?"栗田野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了平时嬉闹不羁的神情,反而是极其严肃和认真。 想着他先是前几天被心娜莫名其妙地打了,接着今天又被莫名其妙地亲了,确实欠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咬咬牙:"但是,你不许跟任何人说!"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我保证!" 我把前因后果讲述给栗田野听的过程中,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疑惑,没有提问,没有动静,我都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再听我讲话。 只是,他至始至终一直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心娜,一直蹙着眉,似乎有些伤感,似乎有些悲凉,似乎有些怜惜,又似乎有些心疼。 我说不清楚。 心娜的故事,任谁听了都觉得惋惜和气愤吧! 我们就坐在那狭小的隔间里,讲着讲着,不知什么时候,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次日,我醒来的时候,心娜整好也刚醒来。 她迅速扫视了一眼栖身的环境,以及趴在床边熟睡的栗田野,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但千分之一秒内,她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我刚准备要说什么,她立马瞪着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鬼魂一样的溜出了门。 我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出门前忍不住看了栗田野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醒了,只不过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他冲我眨了一下眼。 我才明白,他其实早就醒了。 半分钟内,心娜收拾好自己,迅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回学校的路上,看着她已然变成了一贯云淡风轻清高傲慢的样子,淡定从容地欣赏着路边的风景,全然忘了昨天的事。 忽然间,我起了心想逗她:"心娜,昨天晚上你……" "Shut Up!"心娜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温柔,她像自由女神般庄严而肃穆地微笑,"小果,从现在开始,不论任何时候,你要是提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让你更全面更直观地欣赏一下你的舌头是什么样子!" 我冲她吐吐舌头:"让你欣赏一下!" 她继续保持神圣的微笑,点点头。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她这样子,想变成坏女孩,怎么可能! 基因在那儿! 刚进学校大门,我就发现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 似乎遇到的所有人都朝我们投来了无声的指指点点的目光,准确说,应该是投向心娜的。这种诡异的目光太过广泛和密集,以至于梁心娜这种向来目不斜视的人都察觉到了异样,冲我淡淡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你?" 我差点儿撞墙:"姐姐,人家是在看你好吧?" 干干脆脆的一个"哦!"字,过了半晌,气定神闲道:"我出门的时候检查过,头发上衣服上都没东西!" 我愣了愣,一是佩服她30秒内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还能检查一遍,二是佩服她的思维永远不在线上。 梁心娜这个女人,向来没有第六感可言。 直觉告诉我,肯定和萧遥有关。 ☆、第10章 不出所料,我和心娜一进门,慕瑶就跑了过来,一脸的神神秘秘:"心娜,怪不得你一晚上没回来,我就说了吧,昨天晚上看见你和萧遥手牵手地出了学校。说,你们晚上在外面干嘛呢!" 我立刻明白她这是要和沈琪琪唱双簧了! 可心娜很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跟预演好了的一样,沈琪琪开口了:"慕瑶,我都跟你说了,是你看错了!和萧遥手牵手的不是心娜!你看那个女孩的衣装打扮,根本就不是心娜这样素净的作风!那个女孩时髦着呢!" "哦,"慕瑶换上一副很不好意思很歉疚的样子,"心娜,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那不是你!你别怪我啊!" "有什么怪不怪的?"沈琪琪笑了起来,她的脸似乎因终于雪耻了一样,笑得都扭曲了,"萧遥现在移情别恋,甩了心娜,心娜伤心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怪你?再说了,你想要她不怪你,你在她失恋的这段时间,好好安慰安慰她呗!" 心娜的脸上却仍旧没有她们期待的羞愤或惊怔,反而是看神经病一样的怜悯表情,看了沈琪琪和慕瑶一眼,然后跟躲避瘟疫一样地绕到了自己的桌子边收拾东西。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同情和怜悯让这两个人傻愣了半晌,面面相觑地,好半天才于明白她们是被心娜鄙视了。 两人很明显没有准备第二套备用方案,一下子偃旗息鼓,没精打采地坐到一边去了。哎,她们小蚁兵,哪能穿透心娜的金钟罩啊! 我欣慰地点头感叹:这才是我们家心娜嘛!兵不血刃的!不过,欣慰完之后,我也狠狠地惊讶了一把,照她们所说,萧遥身边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梁心妮,可,心娜竟然一点儿反应没有,不说伤心了,就是连一点儿伤感的影子都没有。 等到中午,我去阳台上晒衣服的时候,心娜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轻轻唤了声:"小果!" 对于她的神出鬼没我已习惯,所以继续忙着收衣服,边问:"干嘛?"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平稳而稍显疑惑的语调。 我心一紧,她隐忍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了么,果真,那条新闻对她刺激很大啊!我规规矩矩把手中的东西放下,饱含深情地看着她,准备张开胸怀接受她的忧伤倾诉。 她从容而严肃地陈述道:"原来她们很不喜欢我,想看我的笑话!" "哈?"我的头差点从肩膀上掉下来。我以为她终于忍不住想向我倾诉对萧遥和梁心妮的愤恨,可没想到她竟然跟我讲这个从入学之初我就发现了的事实。真是无语! 但让我更加无语的是她的后知后觉,那两人漫漫长长的冷嘲热讽和暗中讽刺,她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么? 一瞬间,我为沈琪琪和慕瑶感到悲哀!但我更高兴她这块木头终于开窍了!于是,一脸欣慰加心酸地看着她。 她狐疑地打量了我一阵,满脸冰霜:"唐果,你这悲悯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这哪是悲悯,是欣慰好吧! 刚要反驳,却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吼:"梁心娜!" 栗田野! 这个声音是从…… 我和心娜同时趴到阳台上,就看见栗田野和他的一群哥儿们正站在我们阳台的正下方,全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像极了阳光下一朵朵绽放的向日葵! 而栗田野这朵向日葵手中还抱着一把吉他。 我的心猛地一颤,天,他该不会是来唱情歌的吧! 这个时候? 正中午? 我们宿舍对面就是食堂,现在正是下课时机,学生们人山人海地涌进对面的食堂,他要选这个时候给心娜唱歌! 太刺激了! 我真想搬个板凳过来坐着看戏啊! 梁心娜也是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不相信她看到的景象。 正午阳光下的栗田野微笑着仰望着她,笑容温暖如林间的山风,微微勾起的嘴角又掺杂着一丝不羁的痕迹,微风吹过他凌乱的碎发,他的眼睛灿烂得像一颗小太阳。 我的心竟然突突地乱跳起来。 他轻轻地弹起了吉他,吉他悠扬而美妙的声音在烈日烘烤的空气中懒洋洋的飘扬,一如他慵懒而性感的声音: "sinna, oh sinna, what are you going to do, You made a promise that is so big, How you gonna make it come true……" "栗田野,你别唱啦!"心娜看见楼下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气急败坏地冲他尖叫起来。 但栗田野一边笑着无所谓地轻轻摇摇头,一边继续唱: "sinna, oh sinna, what am I going to do with you, You gave me a kiss that is so sweet, How you gonna change the truth!" 这其实是心娜很喜欢的一个英国说唱歌手Aaron Carter唱的《Oh Aaron》,只不过歌词中的Aaron改成了sinna(心娜),其它歌词也做了修改。 加了心娜昨天晚上说的那句要变成坏女孩的话,还加了心娜酒醉之后义无反顾扑向栗田野的一个吻!而且,他的英文说得很好,声音比Aaron Carter更加富有磁性。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栗田野果真很有才,但才华也不能阻止他被心娜虐杀的命运。心娜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羞又气,脸上早已是红彤彤的一片,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不禁开始哀悼栗田野即将到来的英年早逝! 他一遍遍唱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招摇,他身边的兄弟也都呼啦啦地起着哄。而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颇有水泄不通之势。 心娜在警告恐吓了栗田野数次之后,终于发现是徒劳,一下了变得跟狂躁的狮子一样。世界上竟然能有人惹毛梁心娜,让她抓狂,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我于是和楼下黑压压一片的围观者一样,更加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俩的较量。甚至连沈琪琪和慕瑶也趴到了窗前。 沈琪琪恨恨道:"她不是刚被萧遥甩了吗,怎么栗田野却来追她了?" 慕瑶也不服气道:"她早就和栗田野在一起玩儿了,或许是她移情别恋,甩了萧遥呢!而且,我好像听见了KISS,他们不会是KISS了吧!" 两人于是一阵忌恨起来, 心娜听见了她们两个人的对话,愣了愣,忽然一转头看向她们,却看见了阳台上我洗衣服之后提过来的一桶水。 我顿感不妙,要抢回我的水桶。 结果,心娜不知怎么忽然之间变得那么身手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桶水悉数泼下去,一滴不剩! 我的那个心啊,立马变得湿漉漉滴!我唐果表示,以后谨记,惹谁都不要惹梁心娜这个疯子! 大水倾盆而下的瞬间,栗田野周围的男生们迅速怪叫着四处逃窜,围观人群远远看着都不免向后退缩。 可栗田野这个不怕死的,看着那桶水泼向自己,竟不躲也不闪,任由自己浑身被浇得湿透。他的蓝黑色衬衫瞬间湿漉漉地贴紧了他的身体,却彰显出了男生流畅而运动的曲线。 我和在场所有女生一起"哇"地发起了花痴。 他脸上仍旧是一如刚才温柔又诡谲的笑容,毫不气馁地再次弹起了吉他: "Listen to the rhythm of the falling rain, Telling me just what a fool I've been. I wish that it would go and let me cry in vain, And let me be alone again. The only girl I care about has gone away. Looking for a brand new start. But little does she know that when she left that day. Along with her she took my heart. Rain, please tell me, now does that seem fair For her to steal my heart away when she don't care. I can't love another, when my heart's somewhere far away. Rain, won't you tell her that I love her so, Please ask the sun to set her heart aglow. Rain in her heart and let the love we knew start to grow." 我一边沉醉在他美妙的歌声中,一边还不得不分一下神,不得不说,我佩服栗田野的机智,更佩服他的勇气。 他很聪明,因为被水泼了,所以就唱了这首很应景的《Rhythm of the Rain》。而且,这首歌不是别的歌曲,是有一次在奶茶店当班的时候,店里就放的这个背景音乐。 当时,梁心娜气定神闲地说如果以后萧遥要向她求婚的话,就必须在她的窗口下唱这首她最喜欢的歌。而当时,栗田野听见了,很鄙夷地哼笑了一声。 今天,他学以致用了! 他敢在这种情景下唱这首歌,果真是很有勇气! 结果不用猜,心娜绝对要爆发了! 她要是这都还能控制得住,她就不是梁心娜! 果然,一转头就看见她脸色阴沉得比乌云还恐怖,她慢慢地眯起眼睛,扶着阳台栏杆的手也越攥越紧,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变得惨白惨白。 我不寒而栗,担心她会不会把栏杆捏断。 在她身体向前倾的那一刹那,我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跳下去,却听见她积攒了所有力量的一声怒吼: 那暴风雨一般狂乱的声音在整个校园上空回响,世界变得鸦雀无声,不,只有校园上空鸦雀飞过的声音。 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沉寂了。 "栗田野,你TMD给我闭嘴!" 于是,所有人,所有在场的人,都闭嘴了! 那个音色温柔音量掐分贝笑不露齿举止得体行为端庄品行良好成绩优异跟假人一样完美的梁心娜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吼了一句:"你TMD给我闭嘴!" 太惊悚了! 太劲爆了! 太刺激了! 我想,心娜喊完这声之后肯定会后悔,那是她的形象啊!可她却轻轻松松地扬扬眉,毫无愧色,反而心情大好的样子。 再看看栗田野,他也竟然诡异地没有一丝怒气,笑得花枝招展,他懒懒散散地抬起手,冲心娜竖起了大拇指,眨眨眼,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 今天的刺激太多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心娜忽然跑了出去。 这么热闹轰动的电影情节,我当然要义无反顾义不容辞地跟下去了。 心娜走到栗田野跟前,微微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眼。他棕黑色的头发已然湿透,一缕缕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划出了更多的水渍。 心娜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眼底却似乎有一丝笑意:"栗田野,你是想要怎样?" "心娜!"栗田野狡猾地一笑,"你知道有个词叫破罐子破摔吗?" 心娜细眉轻挑,不屑道:"你是说,我是破罐子?" 栗田野立马佯作谄媚的样子,振振有词道:"没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好罐子!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总是让步,总是被欺负。破罐子都知道破摔,你这么好的罐子,不努力争取,太对不起自己了!" 听到心娜被形容成"好罐子",我差点笑起来,但估计我要是笑了,心娜会挥刀杀了我,于是,我忍。 "心娜!"栗田野意味颇深地笑了笑,"你还怕她吗?" 我彻底明白了,栗田野的意思是,接受梁心妮的挑战,不要再一味地退让!我不禁有些担心了。 心娜眉心微敛,静静地看着栗田野,他的眼睛深邃如海洋。 心娜倏然一笑:"那,你是要帮我吗?" "当然!" 我望着他们两个,脸上都满是舒心的笑意,就好像默契配合的战友。阳光下的他们,竟然像故事中的人物一样瞬间染上了传奇的色彩。 不禁恍然。 谁会想到原本天上地下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会这么默契地结为战友,相视一笑呢! 只是,美好的场景必然会出现搅屎棍一样的巫婆角色。 "梁心娜!"慕瑶喊了一声,接着,沈琪琪讥讽的声音从天上飞下来,"你找新欢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现场再次陷入死寂。 心娜原本微笑的嘴角瞬间僵硬。 而就在那一瞬间, "心娜!"对面食堂的五楼也传来一个美丽的声音,"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竟然是尹丹枫! 我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尹丹枫双手放在嘴边,再次喊了一声:"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稀稀疏疏人群中有了嬉笑的声音。 这时,栗田野的兄弟们笑哈哈地大声嚷了起来:"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现场一片哄然大笑,周围围观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嬉笑起来:"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心娜!她们是在嫉妒你呢! 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变成了一句口号,几乎冲破云霄。 沈琪琪和慕瑶早已羞愧难当,退缩不见踪影了。 而我,听着那么多不同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异口同声地喊着同一句话,欢乐的声音竟像交响乐一样扣人心弦,浓浓的感动瞬间溢满了胸腔。 梁心娜眼中也全是感动,她开心而温柔地笑着,眼中似乎有水光在一漾一漾。 ☆、第11章 栗田野制定的"改变心娜计划",共有三条,同时进行。 第一条是包装。对此,我表示同意。 这一条相对比较容易,心娜也比较配合。 栗田野规定一个星期只许有一天梳马尾,其他时候要么梳各种难的简单的发型,要么披散头发。心娜嫌那些发型要么麻烦要么做作,选择了披散着柔顺长发。 刚开始她还很不习惯,不认为这有什么意义,不过几天后,心娜赞许地点点头:"长发飘飘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她说这话的口气,像是研究发型的专家一样死气沉沉。 栗田野和我还带着心娜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大商场步行街,全部逛遍。栗田野给心娜买了不下50套从帽子饰品上衣到下身到鞋子的整套。 他不相信心娜的欣赏水平,说还有待开发,所以竟然把那50套行头的主要衣服加边边角角的配饰全都标上了号,要心娜按着号码一套一套的穿,而且不许一个月内穿同一件衣服。 心娜试衣服的时候有时会不耐烦地板着脸赌气,对栗田野说她欣赏水平有待开发也很有怨气。 我把她拉到一边谆谆教诲道:"你知道男人最受不了的是什么吗?陪女人买衣服!你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忍力耐力和克制力吗?人家好心帮你,免费给你赞助衣服,还毫无怨言地陪你把这个城都快翻过来了,你还想怎样,梁心娜,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梁心娜听得一愣一愣,虽没这方面的太多经验,也在电视里看过一些这方面的情节,一时也觉得欠栗田野太多,所以小鸡啄米一样狠狠点点头,表示一定听话乖乖配合。 所以栗田野说要把她原来所有的衣服全部扔掉的时候,她张着嘴,惊了半天,最终还是乖乖闭上嘴,小媳妇一样温顺地低下头:"都听你的!" 这句话说完后,换栗田野愣了半天,不知道梁心娜这忽然的态度转化是怎么回事。 而我站在一旁,颇感欣慰地点点头。 当栗田野叫的钟点工连续好几天陆陆续续地往宿舍里搬衣服,然后在某一天,把心娜衣柜里原先的衣服全部打包扔出去的时候,沈琪琪和慕瑶看得目瞪口呆,却又不敢发问。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想必她们两个也够羞愧的。 所以,她们只能一直沉默地疑惑地羡慕地看着心娜慢慢地转变了发型,转变了衣着,随之转变的是整个人的气质,以前的清高淡然仍然在,但又多了一些时尚活泼的灵动感。 第二条是打乱作息。对此,我表示很同意。 栗田野让心娜不要总是按着计划表来,偶尔也要随心而动。比如突然想要看电影了,突然想要滑旱冰了,突然想要散步了,那就轻轻松松地去,权当是享受生活。 心娜一开始死鸭子嘴硬地说计划上的事情就是她想做的事情,她从来没有突然想做计划外的事情。 但我在她耳边持之以恒地碎碎念之后,心娜偶尔脱轨了几次,继续老学究般着总结道:"随心而动的感觉,还不错!" 栗田野还规定心娜每天去小操场滑半个小时的旱冰,看半个小时的篮球。或者,边滑一小时旱冰,便看篮球。 小操场是傍晚课外活动时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心娜从来不去,但栗田野说:"你要沾点儿人气,体验正常人的生活!" 梁心娜不以为意地扬眉:"看篮球,看谁打?你有私心吧!" 栗田野笑得有些狡诈:"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但,你,还是要看!" 梁心娜于是每天规规矩矩地穿着旱冰鞋,划一会儿旱冰看一会儿篮球,反正旱冰场和篮球场是相邻的。偶尔,还会坐到看台上,认认真真地看上一会儿。 偶尔听见看台上的女生在栗田野投篮后花痴地呼喊,会疑惑地歪着头问我:"她们为什么觉得栗田野帅?" 我无语:"因为他本身就帅!" 她就会若有若无地说一句"是吗?"很不屑的样子。 渐渐的,梁心娜认识了好些别的系别的学生,走在校园里也会经常碰到不知姓名却面熟而默契一笑的同学。 梁心娜觉得这样很奇妙,很开心。 而且,篮球队的人和旱冰队的人也都慢慢和心娜熟络起来,但这种熟络一开始是单方面的。 队里的男孩子们总是嘻嘻哈哈地称呼心娜为"公主",心娜一面淡淡地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他们,一面转身就咒骂栗田野,信誓旦旦气势汹汹说肯定是栗田野说她是"白雪公主",然后大家都这么叫了,反正不是好话! 直到有一天,心娜穿了一件用绳子系着的短裙,内衬里面的安全纽扣在洗衣服的时候扯断了没来得及缝上。心娜觉得没什么大碍就穿了出去。 结果,在小操场上的某个瞬间,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男孩子,忽然冲过来,拉住裙子上的绳子,一扯,那面裙子就像旗帜一样在那人手里招摇着到处飞舞。 而心娜就穿着一件刚过腰际的雪纺衫和小内裤站在晚风中彻底凌乱了。 我完全傻眼,光是我看着都要替心娜羞愧而死了啊! 而就在那一瞬间,正在打篮球的某个男生突然一声狂吼:"篮球队的!旱冰队的!公主被欺负啦!" 话音未落,一群男生忽然就跟书上说的离弦的剑一样朝那个人追过去,而且在启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边加速边脱篮球服,经过心娜的时候看也不看把衣服扔给她,然后光着膀子和划着旱冰鞋的男生们追着那个扯了心娜裙子的人满场狂奔。 心娜身上瞬间就挂满了男生们满是汗水味儿的篮球上衣。而其它的那些心娜面熟的同学们有外套的也纷纷脱下外套递给心娜。 心娜再度傻眼。 其他人也因这光膀子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而纷纷傻眼。 我一边咒骂着那个该死的偷衣贼,一边暗自欣赏着篮球队男生们满是健硕肌肉的上身,那么多帅哥,满场狂奔,简直是太赏心悦目了! 相信在场的所有女生都和我一样,有相同的体会! 甚至是心娜,缓了一会儿后,脸上没有尴尬或羞愧的神情,反而望着那群男生们窜来窜去的身影,眼中温柔地溢满了感动。 栗田野及时走过来,在心娜腰上系好了各种衣服,确保不会再出意外后,才直起身,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终于,隐忍了很久再也克制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梁心娜灰头土脸地骂:"那么好笑吗?要不要我再脱给你看啊,来!" 一旁的我听了这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这是我认识的梁心娜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放了? 栗田野忙拦住她,冲她眨眨眼:"大庭广众的,晚上回去再说!" 梁心娜于是冷冷一笑,狠狠一脚踹向他。 那个扯衣服的男生被抓住了,然后被所有人暴打了一顿。打完后,某个男生把心娜的裙子还了回来。 心娜都有些哽咽了说着对不起,结果那个男生脸一红,飞快跑了。 后来,心娜把身上那些篮球衣一件一件洗干净之后还给了他们,然后,他们就再也没穿过那件篮球衣。 也是从那时开始,心娜听见他们叫她"公主"的时候,不会再敷衍,而是欢快地笑着回应,甚至偶尔还会和他们开玩笑了。 因为,那些大男孩们曾经大吼一声"篮球队的!旱冰队的!公主被欺负啦!"然后,像骑士一样,为了她这个公主,光着上身,满场狂奔! 第三条是自内而外地改变她一成不变冷冷淡淡的表情。 对此,我同意得五体投地。但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宁愿相信我变成心娜那副样子。 当栗田野跟心娜说道这一条要求时,心娜瞟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我不会!" 我扶住了额头,颇感沮丧。 栗田野丝毫不敢意外,诡异一笑:"我有办法!" 结果,他把心娜带入了话剧社…… 他确实很鬼才。 一开始,心娜极其笨拙地在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上演着各种五花八门的表情,什么快乐,轻快,狂喜,癫狂,哀伤,悲愤,羞辱,绝望等等。 心娜会小学生一样虔诚地请教:"轻快是种什么感觉?" "怎么把狂喜这种表情表达在脸上呢?" "悲愤是什么意思,要怎么表达?" 话剧社的社员都颇感惊讶,外星人一样盯着一脸诚恳加疑惑的心娜,一边耐心地教心娜,一边转身对我和栗田野说:"应该不是我有问题吧!" 栗田野就会一脸的沉痛,惋惜道:"她,受了点儿刺激!"边说,边在太阳穴那儿画个圆圈。 对方于是如释重负地"哦~~~~~~"一声。 我强忍住笑。 渐渐,心娜能够熟练掌握各种表情了;渐渐,她能够把各种表情用在日常生活中了。我是最大的受益者,再也不用看她千年不变的脸,生活简直是大放异彩! 六月底的话剧演出,全场爆满,因为栗田野和梁心娜实在是太有号召力了!社长全程咧嘴笑,嘴一直没合上过,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们话剧社什么时候这么大众过? 演的是卡门的故事。 舞台上的梁心娜或顾盼生姿,或动若脱兔,或娉娉袅袅,或颐指气使,或温柔如水,或魅惑迷人。 她以往的形象彻底颠覆了! 连我都被她深深迷住,更可况在场的其他人! 方子沛和我一起站在舞台暗处,他看了好半天,杵了杵我的手:"心娜最近怎么好像变了很多?" 我依旧痴恋着台上的风景,目不斜视地回答:"怎么,不好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子沛轻轻笑道,"她一直都很好!和栗田野,在一起之后,更好了!" "他们没在一起!"我依旧头也不回,"栗田野只是帮她夺回萧遥的心而已。" 方子沛轻声道:"她成功了!" 这下我不明白了,扭头疑惑地看向他。 他努努嘴,示意我往舞台对面看,那边的角落里站着萧遥和梁心妮。萧遥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和痴迷,而梁心妮,失落和气愤。 这些天来,我真的是,和心娜一样,心情大好啊! 回到后台,大家一起忙着庆功, 心娜手里抬着一杯香槟,直接奔到栗田野面前,眼睛里亮光闪闪,跟手中香槟折射出的金色灯光一样耀眼,她难掩脸上激动的绯红,笑靥如花:"栗田野!我……" 栗田野却神色平常,不徐不疾地抬了抬头,示意她看后面。 梁心娜一回头,就见,萧遥来了,梁心妮也跟着。 栗田野得意一笑,低头在心娜耳边轻声说了句:"My Princess, Have Fun!"说完,嘴角一抹招摇而不羁的笑,挪到我旁边来,抱着手,一副跟着我看好戏的样子。 梁心娜和萧遥你看我我看你地沉默着,直到心娜脸上的红晕渐渐地终于消散,萧遥才苦涩一笑:"心娜,你今天很漂亮!" 心娜稀稀疏疏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梁心妮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不是,是你这段时间很漂亮!"萧遥有些乱了分寸了,"哦,也不是,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 "不是!"心娜幽幽打断了他的话,"我这段时间,变了!" "我看到了,很好!"萧遥迟疑了片刻,脸色有些微红了,"心娜,我们,我们的关系是……" 他们至始至终是没有正式说过分手,而他和梁心妮也是没有正式说过牵手。所以,他身后的梁心妮很忌讳地盯着心娜。 心娜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稍稍有些失神,似乎努力在想着什么,她握着酒杯的指关节一阵发白,似乎快要把玻璃杯揉碎了,半晌,她徐徐道:"那你对我的感情是……?" 我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而梁心妮差点儿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 萧遥一咬牙,坚定道:"我还爱着你!" 梁心妮的脸色白得跟墙壁一样! ☆、第12章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心娜空空地望住他,没有任何轻松释然的样子,她落寞地笑了笑:"那梁心妮呢?" "我爱的只是你!" 这句话的意识似乎暗示着是梁心妮一厢情愿地缠着他,这点我是相信的,因为我无数次见过梁心妮缠人的本事。 萧遥的确是没有对梁心妮承诺或暗示过什么,因为谁都看得出此刻的梁心妮完全没了底牌,慌乱得跟丢了魂一样。 或许,她也很清楚,萧遥至始至终没有爱过她吧! 她说的公平竞争,无非是她吃定了心娜不会跟她争什么!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只要心娜一出手,她是永远争不过心娜的!不过,她永远都不会明白,心娜的让与是因为姐姐对妹妹的迁就,她只会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 报仇雪恨就是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但心娜的眼神愈发涣散了,她似乎在搜寻着自己的感情,但最后,她的笑容里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意味:"可是,萧遥,我不爱你了!" 梁心妮也如释重负了。 所有的重负都压到了萧遥的身上。 他没有太多的惊讶,却仍是不敢相信他要彻底失去心娜的事实,悲伤而恐慌地看着心娜:"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这一切的改变,原本是为了吸引你,向梁心妮挑战。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变了,我只想让自己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不再去想你的事情。渐渐的,当初的目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现在收获了更宝贵的东西!" 萧遥盯着她,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悲伤:"是啊!心娜!你现在这样,很好!每天都要这么开心!好吗?" 萧遥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的心突然莫名地痛了起来。 而心娜的眼中划过一阵深深的痛楚,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会的。谢谢你,萧遥!" 萧遥凝视着她,仿佛凝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仿佛生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似乎,时间都在他深沉的眼眸中静止了。 "我可以喝你手中的这杯酒吗?"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凄凉。 说着,他从心娜手中抽出那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还回心娜手中,转身离开了。而梁心妮忌恨地瞪了心娜一眼,怒气冲冲地跟着跑了。 心娜咬着牙,死死盯着萧遥离去时孤寂的背影,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直到萧遥再也不见,心娜才忽然间彻底松懈了下来,怔怔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个方向,似乎灵魂出窍了。 我走过去,只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水波荡漾。 我有些担心,轻轻唤了声:"心娜!" 她回过神来,一边乱抹着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水,一边微微地笑:"毕竟,和他在一起,那么久!" 是啊!和他在一起那么久! 那么长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提着小零食,站在宿舍楼下等她,无数次在夜晚依依惜别送她回宿舍。他们两个天造地设般地一起上下课,一起泡图书馆,这里面更多的是不可复制的认同感和安全感吧! 对对方的认同,反过来给自己的安全! 我不免心酸地叹了口气。 栗田野走过来,递给心娜一张纸巾,淡淡道:"不争气的丫头!一个月的训练,白费了!" 心娜盯着他手中的纸巾,怔怔的,眼中的泪水却愈发汹涌,跟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栗田野愣住,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害她哭得更厉害,于是干脆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心娜却忽然上前一步,默默地把头顶在他的肩膀上。 晶莹剔透的眼泪像珍珠雨一般簌簌坠落。 刚刚才从愣愣中回过神来的栗田野于是再次愣住,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晚上回到宿舍,周然的电话就来了,说从外地出差回来,第二天要请我们吃饭,不过地点竟然是在学校食堂。 我一见她就忍不住骂:"你个小富婆真是一毛不拔,请个客竟然选学校食堂,三个人吃到撑死都不用三十块钱!" 周然毫不介意,笑道:"改天请你一个人去吃大餐,选在食堂不是方便心娜吗?免得她又掏出她的小本本说去哪儿哪儿吃饭路上花的时间不在她的计划之类!"周然佯作一脸鄙夷状:"你又不是不知道,心娜的时间比她的贞操都还要……" 说话间,她一眼瞟见了我身后走过来的心娜,立马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悚的表情,我伸手抬上她大张的嘴,宽慰她:"别惊讶!" 周然在我的帮助下闭上了嘴,一句话不说,一脸沉重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冲心娜威胁道:"虽然你和梁心娜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你骗不了我!说!你为什么要假冒她!你把她藏在哪里?是不是杀了她!" 她的表演*是得到了满足,可邻桌几个可怜孩子投过来的死人一般的目光让我十分羞愧。我忙伸手遮住了脸。 而梁心娜,经过了话剧社近一个月的磨练之后,任何时候都能立刻化身演员。她不屑地看着周然,笑得有些阴险:"其实,我才是梁心娜的双胞胎妹妹!我还知道你真正的双胞胎弟弟在哪儿呢!" 周然灰头土脸了一会儿,没了辙,只好转过头来,神神秘秘地盯着我:"心娜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中了邪了?" 我很理解她这种想法,她离开两个月不到,梁心娜就彻头彻尾变了个人。 现在的她,梳着蓬蓬松松的花苞头,穿着白色复古小衬衫,一袭玫瑰般鲜红的飘逸长裙,挎着纯白的小皮包,耳朵上吊着闪闪发光的耳坠,手腕上还系着银色的小手链。简直就像是潮流杂志上的街拍女郎。 更重要的是,她的脸庞也变得自然而温和,掺杂一丝小俏皮,整个人都透着安逸而闲散的气息。舒服得让人恨不得冲上去抱抱她。 我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跟她叙述了一遍。 周然跟老人家听戏一样听得津津有味。说到舞会那天的时候,周然气得跳脚,大骂梁心妮的同时一脸怜惜地安慰心娜;说到栗田野在楼下给心娜唱歌的时候,周然哈哈大笑,不停夸栗田野这孩子太善良太体贴太有勇气了;说到栗田野改变心娜的3个步骤时,周然表示非常佩服栗田野;说到话剧表演那天后台发生的事时,周然大呼过瘾,后悔自己没看见梁心妮当时狼狈的表情。 当然,我省略了一些东西,比如心娜发酒疯跑去强吻了栗田野。 但周然这个小妖精非常的敏感,她故作无意地问了句:"栗田野当时唱的什么歌!"我一时激动,唱了出来,而且还是栗田野改过的那个版本。 唱出那个KISS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出问题了! 周然小人得志般得瑟地笑了起来:"我就说栗田野干嘛忽然跑去心娜楼下唱歌要帮她挑战嘛!他肯定是知道心娜被欺负了,但是你们又怎么会跟他讲这些事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怪异的事情!" 她笑得跟狐狸一样,冲心娜扬扬眉毛:"怎么?你和栗田野KISS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心娜的脸立马变成了她裙子的颜色,支支吾吾道:"哎呀,什么感觉什么,我那时喝醉了,不知道!" "哦~~~"周然最擅长说这个词,语气抑扬顿挫的,跟抽丝剥茧一样,她笑得更加邪恶了,"这么说,是你强吻栗田野了?" 心娜脸上的红于是更深了一度,变成了裙子沾了水之后的颜色。她羞得坐立不安,直接不理会周然的问题,强装没听见。 周然不依不饶:"怎么,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偷偷谈地下恋情了吧?" 我一听,立马也好奇地盯着心娜。 心娜听周然这么说,觉得应该辟谣了,于是强撑着笑脸,道:"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栗田野只不过是路见不平帮我一下而已。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谁都看得出来!" 周然跟侦探一样捕捉到了心娜语气中隐忍的失落,鬼魅般盯着她:"难道你希望他对你有意思?" 梁心娜的脸顷刻间沸腾了,咬牙切齿道:"没有!换话题!" 我立马接着说:"其实,我觉得,栗田野应该是对你蛮有意思的!" 心娜没看我,脸上的红降了一度,看上去很镇静的样子,只淡淡扬眉:"是吗,或许,你觉得错了!" "没啊!你看看哦,在打工的时候,你那么不爱跟他说话,他还是会主动找你讲话,他怎么不跟我讲话;"我继续举例子分析,"他为什么总是故意招惹你啊!为什么那天和萧遥吵架之后打他,他都不还手也不跑啊!他干嘛在大庭广众之下跑到你楼下唱歌要帮你战胜梁心妮啊!" 心娜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面色渐渐平静:"他性格就是这样,或许他看到了我脆弱的一面,所以就帮我一把吧!" 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间原子弹爆发了一般咄咄逼人地反问:"如果他对我有意思,那心妮问他是不是在追我的时候,他干嘛说他追心妮才比较有可能;如果他对我有意思,为什么我亲他的时候,他要把我推开;如果他对我有意思,他为什么要帮我回到萧遥的身边!" 我被她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毫无预兆的失控是怎么回事。 周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我一看,她冲我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我也瞬间明白,只不过,梁心娜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明白吧! 心娜说完那一长串话,立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下子窘地慌忙低头吃菜,不敢和我们有眼神接触。 我和周然看着她小兔子般慌慌乱乱的样子,会心一笑,决定暂且先不为难她了。 不过,下一秒,为难她的人来了。 我看到梁心妮的一瞬间,真希望把自己的眼珠给挖出来! 阴魂不散,也不过如此吧! 她是一个人,肯定是找心娜的。 果然,她在稀疏的餐厅了找了好一会儿,甚至掠过了心娜,都没有注意到心娜的身影。也难怪,她估计一辈子没见过心娜现在的装扮,脑袋里肯定还按着整洁马尾和素净着装的标准来找的。 我心里一阵得意,但很不幸的是,她看见了我,立马一脸兴奋地向我跑过来,我真恨我自己,干嘛不及时低下头。 梁心妮一过来就问:"唐果,你知道心娜在哪……" 我身旁的埋头吃饭的人儿听见自己名字疑惑地抬起了头,也就是那一瞬间,梁心妮的话掐死在了嘴边。 跟着一起死的,还有她脸上的笑容。 她愣愣地打量着心娜,好半晌,仿佛刚见面的陌生人一样,嘴张了老半天,竟然蹦出一句:"心娜,你的衣服,裙子,手链,还有耳坠真漂亮,可不可以……" "不可以!"心娜想也不想打断了她的话,连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梁心妮怔了怔,照例是很无辜很委屈的样子,看着我真想把我的脚丫揉到她脸上去。 好一会儿,她或许意识到她来这儿不是找心娜乞讨东西的,于是坐下来,一脸的激情洋溢:"心娜,我来这儿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心娜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道:"哦,什么事啊!" 梁心妮得意地一笑:"我现在是萧遥的人了,你可不许和我抢他!" 我和周然瞬间石化。 梁心妮狐狸一样盯着心娜,似乎想要捕捉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后者愣是没有一丁点儿表情变化,依旧是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哦,恭喜你啊!" 梁心妮似乎对她这种云淡风轻的反应很不满意,刚要说什么,周然尖酸道:"你和萧遥,梁心妮,你不会是把萧遥灌醉了吧!" 梁心妮气愤道:"是他自己喝醉的!"说完之后,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我扶住了额头,她果真是…… 无法形容! 周然冷笑:"你是萧遥的人?梁心妮,你现在都是多少个人的人呢,你自己都数不过来吧!玩一妻多夫制,你可真够潮的!"说完,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梁心妮这下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了!只可惜知道是讽刺也无力反驳,谁叫那么多事实摆在面前呢! 而且,这些事实都是她长年累月自己摆上台面的!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梁心娜,可这次,心娜没有救她。因为她至始至终都专注地吃着饭菜喝着汤,没再看她一眼。 梁心妮无地自容,只得愤然离去。 她走之后,心娜才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空气出神,好半天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埋头喝汤。 我知道,她是为萧遥惋惜。 昨天晚上,滴酒不沾的萧遥喝下了心娜手中的那杯酒默默离开,当时我还隐隐担心,他不会借酒浇愁吧,再遇上被心娜刺激了的梁心妮! 他们不会跟电视剧一样发生点什么吧! 结果…… 只是可惜了萧遥,和心娜赌气的间隙,遇上了梁心妮这号死缠烂打的人物!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依他的个性,就算不喜欢梁心妮,也不会扔开她了吧! 周然没有想那么多,她不像我一样,住在学校,和心娜朝夕相处,自然和萧遥十分熟络,加上他是方子涵的好朋友,关系更是紧了一层。 所以,我还在感叹哀伤之际,周然已经开始了新的话题:"哎,哎,哎,对了,周迹那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鬼啊,一脸桃花开开心心的样子,是不是追到那个女生了?" 我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但那个女的最近对他态度还不错。" 周然立刻容光焕发:"我以为心娜之前是逗我玩的呢,没想到是真的。哎,那个女生是干嘛的?" "她开了两家店,做店长!" "是吗!"周然立刻两眼放光跟一百瓦的灯泡一样,"和我一样,年轻企业家!我得跟周迹商量商量什么时候见上一面,我和我的小弟媳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我和心娜听见雷厉风行精明干练的尹丹枫被面前这个丫头片子形容为小弟媳,都觉得十分痛苦,纷纷不再言语,面容扭曲地继续用餐。 只不过,那时的我们,都没想到周然和尹丹枫的第一次见面竟然那么的戏剧化。 随着七月份的到来,漫长的暑假终于要开始了。 心娜计划着暑假去旅行,但是还没想好目的地,于是决定先继续打工等到想清楚了就背包出发。这是一个全新的心娜。 至于旧的心娜,她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只是想着在决定了出发的前一天回家住一晚上。 而我也是准备整个暑假都留守在店里,所以也没有搬回家。 每天待在店里和栗田野,梁心娜还有周迹一起玩儿嘻嘻笑笑打打闹闹还真的是很惬意。偶尔尹丹枫也会加入进来。 对了,周迹打的这场持久战,坚持不懈,屡败屡战,貌似真的起了一点儿效果,尹丹枫渐渐地来店里的次数稍微多了起来,待的时间也慢慢长了起来。 只不过,她对周迹还是保持着一个很礼貌的距离,但我和心娜偶尔会发现,她看着周迹的眼神会有淡淡的哀伤。 心娜说那是因为,她开始对周迹有感情了,但是碍于她们之间太远的距离不敢接受周迹,所以才因此伤感。 我表示赞同,同时还认为,心娜不仅变了个人,对周围人或事的感知能力也显著提高了。心娜听了,瞪我一眼:"你这话怎么说得我以前好像是石头一样!" 接下来,心娜又说,尽管尹丹枫现在还在犹豫,但是周迹这么执着这么坚持,总有一天尹丹枫会被他打动。 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和沈言分手了。 结果,先传来的却是另一个消息。 那天尹丹枫走进店里来的时候,神情落寞,手足无措。一进门,就把手提包无力地放在玻璃圆桌上,但是没放稳。 包包唰地掉在地板上,而包包的拉链没关,里面的某个东西小老鼠一样跑到了我和心娜的脚边,停了下来。 我和心娜盯着那个东西,愣住了。 是一根验孕棒,上面有两条线。虽然我和心娜没见过真的东西,但看的美国电影里面经常出现这种场景。 尹丹枫怀孕了! 我和心娜继续盯着那个验孕棒,不知该怎么办,装作没看见?可我们目光停留的时间明显过长了;捡起来递给尹丹枫?会不会太尴尬! 不知所措之际,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只手,缓缓捡起了那根验孕棒。 周迹站起身,面色平静,把那根验孕棒递给了他身后垂着眼盯着地面的脸色惨白的尹丹枫。 尹丹枫没有接那根验孕棒,只是无力地阖上她漂亮的眼睛,不确定地轻声道:"可不可以陪我去个地方!" 周迹陪着尹丹枫进了手术室,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尹丹枫一直在发抖,害怕得自始自终都不敢抬头。周迹不忍让她一个人面对,所以执意握住了她的手。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我鼻子一阵难受。 我和心娜,栗田野一脸沉重地坐在等候区。三人都沉寂无语。 就是在这个最不恰当时候,周然出现了。 她老远就看见了我们,很是惊讶,走过来对心娜笑道:"还真是有缘啊!来医院都能遇见!" 心娜也是一脸的惊讶,更多的是慌乱:"周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朋友住院了,走错了楼层!你……"周然察觉到了心娜的慌张,疑神疑鬼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梁心娜还没想好对策,周然却已迅速将周围的环境扫视完毕,立马一脸惊恐地看着心娜:"你?你怀孕了?" 心娜美丽的脸瞬间白了。 周然震惊了片刻,忽然,目光落在心娜身旁的栗田野身上,骂道:"栗田野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你把心娜的肚子弄大的?" 心娜美丽的脸瞬间又红了。 栗田野懒洋洋地抬眼看她,慢悠悠吐出四个字:"我倒是想!" 心娜美丽的脸于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周然哲学家一般冷静分析:"通常陪女孩子堕胎的男生都不是孩子的父亲。"说完,她咬牙沉默了片刻,突然灵光乍现,痛心疾首地拉住了心娜的手:"心娜,不会是梁心妮和萧遥睡觉刺激了你,你就主动送上门了吧!你怎么这么糊涂,白便宜了萧遥那混蛋小子!" 心娜美丽的脸于是像川剧中的变脸一样,黑了。 栗田野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地看着好戏。 周然越说越气愤:"但是,心娜你别打掉孩子啊!生出来,气死梁心妮那个贱人!……" 估计她再说下去,心娜要吐血了,于是,后者一脸冰霜道:"你的想象力能再丰富点儿吗?我很期待!" 周然知道自己说错了,拧着眉,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忽然两眼发光:"不会是周迹的吧!心娜,你听我说,不能打,绝对不能打,这孩子基因会多好啊!"说着,两只手就在心娜平坦的腹部乱摸,我真的很好奇,心娜垂眼一脸灰地盯着她两只胡乱飞舞的手,是怎么忍住没踢她N脚的! 周然一边摸一边激动地说:"虽然他现在喜欢别的女孩子,但是,你放心,我替你做主!别打小孩,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基因啊!生下来,我替你养!你要是生下来,我给你二十万,不,一百万!" 栗田野咬着手指,吃吃地笑:"想象力,果真可以更丰富!" 心娜无力地阖上眼睛,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说实话吧!孩子是我的!"栗田野站了起来,一把搂过梁心娜的肩膀,把她揽到怀里。梁心娜惊愕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要搞什么鬼。 栗田野温柔地看了看心娜,然后扭头迎向周然怔怔的目光,诚恳道:"不过,我们没准备打掉小孩!" 周然这才停止了发作,正正经经问道:"你们来这儿干嘛?" 栗田野指了指她身后。 周然转身,整好见到周迹搀扶着尹丹枫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周然陡然张大了嘴,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周迹见到周然在这儿,也是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已经虚弱苍白得跟死人一样的尹丹枫坐了下来。 而尹丹枫坐下去的一瞬间,周然就冲过去,对着周迹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你这个臭小子,平时看你乖乖的好学生样,竟然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弄大了不说,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带着人家来打孩子,你想过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吗?你对得起她吗?还敢说你喜欢她,狗屁!你个臭小子,爸爸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变得这么混蛋了!……" 我们三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尹丹枫似乎再也受不了让周迹替她蒙冤,于是极力支撑着自己,有气无力道:"不好意思,啊,那个,你可能……" 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这真相要是说了出来,那就得天崩地裂了! 而周迹及时拯救了我的心脏,他拦在尹丹枫之前,大声说了句:"周然,我错了!"接着,似乎怕尹丹枫会继续说什么,立马又补了一句,"周然,我这次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尹丹枫一下子怔住了,本来因手术而毫无神采的眼睛忽然间满满的全是浓浓的情感,伤心,心痛,感动,不舍,依恋,伤感…… 周然一向就十分疼爱周迹这个弟弟,见他这么诚恳一脸内疚的悔悟样子,也不忍多说什么。只余气未消地瘪瘪嘴,别过头去,不看他。 周迹知道她不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说:"她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了!"说话间,一把横抱起尹丹枫,迅速离开了。 周然背着我们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们三个:"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是早就知道了!"栗田野淡然道,"是早上知道的。" "是啊是啊!"我忙补充道,"时间那么紧,我们跟着来医院,都没弄清楚他们是来打小孩儿的!" 周然于是不再追究,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疑惑道:"那个女的,看上去,好像……" 我心一紧,难道她是要说年龄的问题? 栗田野却打断了她的话:"她刚打完孩子,你是期待她有多青春焕发?" 周然笑了笑:"不过人倒是长的真漂亮!可惜了我的漂亮侄子,周迹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他在读书,我可以帮他养嘛!" 我撑不住了,彻底晕倒。 心娜也是一脸无语,一转头看见栗田野的手还搂在她肩膀上。脸一红,"啪"地打掉了他的手。 ☆、第13章 晚上,周迹照顾尹丹枫去了,店长去奶茶店帮忙去了,店里只剩我们三个。 某个时间,心娜忽然想起说我上次买的烤煎饼很好吃,我一时也来了食欲,准备出去买,栗田野不放心我一个人晚上出去,所以陪着我去了。 一路上,他没怎么和我说话,只是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地走路。我不禁心里偷笑,其实早就发现了,栗田野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外向,也没有那么健谈。 其实栗田野是个很不错的孩子,看似无意地一次次帮周迹追尹丹枫,路见不平地帮梁心娜打败梁心妮重获萧遥的心,就算是平时,在店里也是帮着我们做重活,而现在,只是出门买个煎饼,他都会陪着我出来当个护花使者! 果真是个善良的孩纸啊! 抱着烤煎饼回去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陶艺店里多了一个人影,走进了些才看清是方子涵。他肯定是来找我的,这么想着,我满心欢喜地加快了脚步。 可,似乎,有点儿不对。 我缓缓停在了店门口的阴暗处。 因为,我看见,方子涵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心娜,而心娜一脸的惊恐,使劲挣开了他的手,踉踉跄跄地退后了几步,慌乱中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陶杯。 陶杯摔到地上,破碎开来,一如此刻我失重坠落的心。 身边的栗田野忍不住要冲过来,我死死拉住了他。 下一秒,我听见了方子涵满是爱意的倾述:"心娜,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只可惜老天给我开玩笑,那时的你已经是萧遥的女朋友,所以,我只能放手!但是,每天和唐果在一起,每天可以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幸福了!现在,你和萧遥彻底分手了,所以,我有机会了,是不是?" 我听见了我的心一片片撕裂的声音,痛得无法呼吸,这个和我在一起快一年的男生竟然喜欢上他好朋友的女朋友,喜欢上他女朋友的好朋友!他和我在一起竟然只是为了能够经常见到心娜! 他那么多次地买两份早餐,买两份夜宵,买两份小礼物,我竟然没有察觉出异样;他那天俯□,那么轻柔地拍打心娜裙子上的昏沉;他那天坐在掩面哭泣的心娜旁边,想要抚摸她的头发;他在心娜踢打栗田野的时候,把心娜扯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他在萧遥打电话过来问心娜情况时故意说心娜和栗田野在一起;他或许根本没跟萧遥说清楚情况或许反而煽风点火,不然萧遥不会一直不给心娜打电话,而这么多这么多,我竟然没有丝毫怀疑, 我竟然还傻傻地以为,他是因为爱我所以连带地对我身边的人好,没想到,我才是那个附属品。 而店内的心娜彻底吓傻了,她恐慌到近乎疯狂地摇晃着头,发病一样机械式地反复重复着:"你疯了!我没听见!我没听见!你不要跟我说话!你不要跟我说话!"心娜说着说着,忽然间激动起来,捂着耳朵尖叫:"你不要跟我说话!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我说的是真的!"方子涵上前去,抓住了心娜的手臂,急切地喊道,"心娜,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你!心娜,我喜欢你!" 心娜被他摇晃着,回过神来,她怔怔望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瞬间,她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你怎么可以这样?萧遥是你最好的朋友,而唐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欺骗萧遥,欺骗唐果,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哭喊着,死命挣扎:"你这个混蛋!放开我!你放开我!" 方子涵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随即就是栗田野一把将他扯开狠狠揍他的身影。那些晃动的人影模糊了起来,我听见了栗田野的怒吼:你这个混蛋!我听见了有人摔倒在地上撞到墙上的声音,我听见陶器噼里啪啦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听见了心娜颤抖的哭泣声, 听见我的心里,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宿舍,怎么爬到床上的,我只知道,我的眼睛竟然像泉眼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泉水。 到我的枕头彻底湿透时,心娜回来了。 我听见她缓缓地走过来,坐到了我的床前,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宿舍里沉寂得像墓地一样可怕。 委屈的泪水再次倾涌而出。片刻之后,脸上一阵轻柔的冰凉。心娜的手轻轻地擦拭着我的脸。 我努力睁开肿胀到酸痛的眼,就看到心娜悲伤的眼睛,和我一样,红红的,像兔子一样。她声音哽咽,述说着无法描述的心痛和怜惜:"小果,对……" "不要说!"我或许没有资格期望她道歉吧,是方子涵主动喜欢的她,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我曾经那么珍惜过的人,心娜或许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看过他吧! 第二天,心娜就买了票,决定次日背包去西藏。 我知道她是觉得对不起我,不好意思面对我。但她本来就决定要出去旅游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我不想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和她尴尴尬尬地相处。或许等她回来,这些情绪冲淡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心娜买了票之后,立刻收拾东西要回家,这也是她计划中的,临行前要回家住一晚。而我,不想一个人再住在宿舍里,所以也打包好了行李要搬回家。 梁心娜见我行李有点儿多,所以打电话叫来了栗田野。 栗田野一见心娜就要她给他去买水。心娜斜眼看他,不服气道:"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小喽啰!" 栗田野不屑地挑眉道:"怎么,我辛辛苦苦跑来跟你们当搬运工当司机,难道一瓶水都赚不到吗?" 要平时,心娜肯定会说,是唐果的东西,你让唐果去。但今天,栗田野话音一落,她就乖乖地奔向了小卖部。 我沉默了片刻,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栗田野边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边沉静道:"唐果,方子涵的事,你不要怪心娜!" 我努力笑得释然:"一个贱男人不值得姐妹伤感情。" 栗田野颇感意外地挑高了眉毛,随即嘴角一勾,赞许道:"Cool!" 听到这句话,我倒真有了一种被表扬的感觉。 他关上后备箱,又恢复了一贯的松散:"怎么这么早就回家?想爸爸妈妈了?" 我忍住了笑:"今晚宿舍就我一个人了,我怕鬼!" "为什么只你一个人,心娜也要搬回去了么?" "心娜明天的机票,去拉萨!" "拉萨!"栗田野显然有些吃惊,但仍不改随性的本色,"只是为了躲你,有必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还不如跟着我去夏威夷度假呢!" 我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刻薄!她只是想背包旅行好吧!" "背包旅行,就她那公主样?"栗田野很严肃很认真地蹙眉道,"不怕西藏人民直接把她从高原上扔下来?" 随即,他又似乎很释然的样子:"不过,这样一来,倒省了返程票!" 我的家比心娜的远,所以栗田野先送心娜回去。 刚停到心娜家门口,就见了整好出门丢垃圾的梁心妮。她把垃圾袋扔进门外的桶里,然后歪着头狐疑地看了看车内。 梁心娜刚准备开门下车,栗田野却忽然摁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坐着别动!"说完,他开门下车,跟电影里演的一样,走到心娜的车门身边,极其绅士地拉开车门,扶心娜下车。 这天,梁心娜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抹胸长裙,她下车的时候,栗田野还不忘体贴地为她提起裙子。 那一瞬间,心娜脸红了。 栗田野把她的手提包递给她,还俯身拿起座位上心娜的米色小草帽,戴在了心娜蓬松的麻花辫盘发上。那是栗田野为她指定的编号27。 今早出门时,心娜不准备带帽子啊,民族风手镯啊什么的,结果害怕被栗田野看见了给她脸色看,就规规矩矩地全带齐了。 巷子里的穿堂风吹过,心娜的波西米亚长裙在风中肆意飞舞,她美得就像西方小说里的吉普赛女郎。 一旁的梁心妮已经看得完全失了魂魄。 栗田野拍拍梁心娜的肩膀,扬起嘴角:"白雪公主,暑假快乐!"说完,眨眨眼,对她做了一个帅气的再见的手势。 心娜温柔而开心地笑着看他转身离开。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僵硬了。 因为梁心妮没来由地忽然冲栗田野喊道:"喂!你是喜欢心娜吗?" 车内的我想撞墙了! 心娜很尴尬地慢慢地一点一点收回脸上的笑容,垂着眼,不敢看栗田野,只是双手紧紧地攥紧了裙子。 但她的慌乱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栗田野很迅速地回答:"喜欢啊!"语调轻松而自然,就像是回答一加一等于几那样简单。 心娜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栗田野英俊的侧脸,但三秒钟之后,她恢复了平静。或许她和我隐隐担心的一样,认为栗田野只是为了帮她才那么说的。 而且,显然,栗田野的帮忙还不止这么一点点! "对男人来说,坏女孩只是一时的激情,玩玩闹闹而已,想走一辈子的只有好女孩儿。像心娜这种!"栗田野看着梁心妮,他挺拔的背影瞬间变得那么的潇洒,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又很坚定,"像心娜这样的好女孩儿,任何男人都会喜欢。她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并不是任何男人都能得到,所以大部分的男人只能去找相对较次的!" 梁心妮又羞又气,脸色羞愧到惨白! 而心娜的眼眸顷刻间完全被感动填满,甚至像是沉醉了。 栗田野回头看了心娜一眼,温柔而鼓励地冲她笑了笑,招招手,上了车。 (2012-8-15) 心娜去了西藏,栗田野去了夏威夷,店里一下子就只剩我和店长了。而周然再次出差,整个城市忽然间都没有我的玩伴了。 好在没过多久,周迹和尹丹枫就过来帮忙。 这次,他们两个的关系更加微妙了。总是会相视会心一笑,工作的时候偶尔递东西碰到了手都像是很自然的事情。 和我猜想的一样,尹丹枫和沈言分手,原因很简单,也很离奇,沈言把她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C。 周迹现在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工作更加的努力,简直把这两家店当成他自己的了,不,比自己的还宝贵。 偶尔,他忍不住会两眼放光地告诉我说,他已经开始认真筹划未来,下一步开始是大公司实习,争取毕业时找个好点儿的工作,一毕业就和尹丹枫结婚。毕竟,两三年之后,尹丹枫就要变成大龄剩女了。 待在店里,轻轻松松地看着他们两个默契地甜蜜着,也不失为一个消暑度假的好方式。谁让他们俩长得那么赏心悦目,而他们的相处方式那么让人忍俊不禁呢! 虽然尹丹枫大周迹很多,生活经历也明显丰富得多,但遇到周迹这么纯情的小男生,一时也似乎是被他同化了,和他一起的时候明显变了个人,很温柔很羞涩,但也不失活泼嬉闹,就像我们同年龄段的女生。 而周迹,或许是男生的保护欲在发挥作用,和尹丹枫在一起的时候,异常的成熟稳重,也是不失青春活力。 每一天,我都觉得他们越来越配。 对了,尹丹枫有时候会把店丢给周迹他们,然后和我手拉着手去逛街。她的欣赏水平和栗田野一样,极好。而且她出手很大方,总是给我买东西,至于吃的喝的更不会让我出钱。 用她的话说,她是大姐,自然不会让小妹出钱。这话颇有周然的风范,除了年龄之外,她和周然还真是很相似的,只不过,我不知道周然如果完全知道了尹丹枫的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她知道她心爱的弟弟竟然和一个大他六七岁,曾经是小太妹酒吧常客还堕过胎的女人在一起,她是会疯掉还是会让周迹疯掉。 萧遥和梁心妮来过一次,看着萧遥的尴尬和梁心妮的得瑟,我就明白,梁心妮是上次被栗田野刺激了,所以这次带着萧遥来刺激心娜。 而萧遥显然是事先不知道我和周迹在这儿,不尴不尬地打了声招呼,接着就一直保持着一副入了虎穴的表情。 梁心妮见心娜不在,明显有些失望,问了周迹一声:"怎么没见到另外一个男生呢?" "你是说栗田野吗?"周迹没有意识到她话中有深意,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回答了,"他和他爸爸妈妈去夏威夷了!" "哦~~~"梁心妮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离开了。 周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纳闷,仿佛不明白栗田野去夏威夷这件事,有什么好欢喜的。 我却明白了,她是想确定梁心娜和栗田野的关系,或者是想确定栗田野那天说的话是不是只是为了帮心娜。 结果很明显,她当然跟吃了蜜一样了。 暑假里再也没见到方子涵。或许他刻意避开了这条街区吧!那个夜晚,心娜对他的排斥和厌恶,以及栗田野给他的暴打,估计哪一条都让他不敢踏足了! 心里颇有凄凉的意味,一个对我那么好,当然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对心娜好的同时顺带上我,和我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人,竟然连一句像样的分手的话都没有。 分手的那个晚上竟然都没有一句对话,那么的狼狈不堪,于他,于我,都是。 时间果真是一剂良药,没过多久,我就忘了方子涵,反而格外想念心娜。原以为她应该会七月底八月初就回来的,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愣是一点儿踪影都没有。 我气愤地骂:"心娜那个死人头以前规规矩矩的,现在一放纵就跟拖了疆的野马一样,玩得找不着北了!都不想念想念身在家乡痴痴盼望她的我!" 周迹听了,笑道:"都听人说,西藏的男人是极品,去过西藏的单身女人都会爱上西藏的男人!或许,她要准备带一个回来呢!" 我头脑中立刻浮现心娜身着藏袍站在雪山脚下摇铃的情景,有些诡异!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迹和我渐渐开始有些担心了,离学校开学不到两三天,心娜还是没有回来。这确实太不像她一贯的作风了,就算她改变了,但一般的正常学生也会提前一两天回来缓冲一下做点儿准备的吧! 心里隐隐的不安,她不会是在西藏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在开学的前一天,我们知道了她出的事。 那天早上,我对周迹说:"要是心娜今晚七点之前还不出现,我就打电话报警。" 他皱着眉,叹道:"这种情况,报警也没人会受理啊!" 我咬牙,心里越发急躁起来。 而就在这时,心娜出现了。她戴着帽子,穿着两件套的暗红色和白色吊带和小热裤。晒得有些小麦色的腿显得格外的修长性感。 她一见我就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把手上提着的一袋东西越过吧台推给我们,"礼物!",她手腕上的黑白撞色双环手镯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想。 我骂道:"死丫头!玩疯了你,竟然这么迟才回来,我都快要报警了!" 心娜讨好地吐吐舌头:"因为好玩又开心,就多玩了些天嘛!" 我瞪她:"一个人也能玩得那么high,你真是朵奇葩……" 话没说完,外面忽然风一般跑进来一个男人,经过心娜时很熟练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屁屁,然后更加熟练地冲到吧台边找水喝。 我和周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盯着正在喝水的被太阳晒了一暑假变得更加性感迷人的栗田野,他不会是被夏威夷的太阳晒晕了吧,我们都不敢看心娜此刻的表情。 三秒钟之后,周迹结巴道:"田野,夏威夷的太阳把你的肤色晒得挺好看的!" 栗田野放下水杯,不徐不疾道:"是西藏的太阳!" 我和周迹同时转头,盯着面前的心娜,此刻的她淡定自若,笑容粲然! 难怪玩到现在才回来!我惊悚到呆滞了。 周迹在我耳边轻声笑:"说了,被男人迷住了吧!" 我怔了半晌,始终无法想象他们两个同游西藏的事实,嚷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心娜没被我那句话中的"搞"字惹到,反而落落大方道:"我一上飞机,就看见栗田野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说到这儿,心娜有些羞涩起来:"我后来才知道,他竟然用我的身份证号查了我的座位,然后利诱我旁边的乘客退票了!" 我眼前立马红心一片,这么浪漫的追求,只有石头才会不为所动,而心娜现在早已脱离了之前的石头状态。这么看来,栗田野很久之前就有计划了啊! 果真是阴险! 我看了栗田野一眼,他正凝视着在和周迹说话的心娜,他看着她,眼神那么自然地就温柔起来,嘴角那么不经意地就扬起了笑容。 或许,他以前看她的无数个眼神里都是充满爱意的吧,只是,现在终于不用伪装,可以光明正大地毫无保留地流露他的感情! 我眼珠一转,问:"栗田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心娜的?" 心娜听了,也是一脸希冀地看向栗田野,眼睛亮闪闪的。 可栗田野微微一笑,道:"秘密!" 周迹哈哈笑了起来,两人像藏着宝藏一样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周迹感叹道:"不过,打死我,我也想不到你们两个会走到一起去!我宁愿相信我和心娜成了一对!" 栗田野斜眼看他:"那我宁愿相信你追到尹丹枫了!" 周迹沉默不语,嘴角掩饰不住的偷笑;我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栗田野愣了片刻,心领神会,捶了周迹一拳:"好小子,还真是有本事啊!" 周迹谦虚道:"彼此彼此!" 一旁的梁心娜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请吃饭!请吃饭!周迹一定要请吃饭!" 周迹故意呛她:"那你们家栗田野也要请吃饭!请吃饭!" "不行!"梁心娜忽然间小孩子一样耍赖,"是我们先说的!" "啧啧啧……"周迹大笑,"果真是嫁出去的人,立马就护着栗田野了,亏我辛辛苦苦当了你二十年的护花使者!" 心娜这才意识到刚才周迹说了句"你们家栗田野",她都没察觉周迹是在故意逗她,而栗田野和周迹此刻是默契地一脸坏笑。 心娜脸红了,嘟着嘴踢了栗田野一脚。 栗田野讨好地把她搂过来,随即,装腔作势地瞪着周迹:"叫你请吃饭就请吃饭,哪儿那么多话!" 我插了一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单身,我最大!这样,周迹请吃饭!栗田野请唱K!" 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新学期开始了,我和心娜的大学生活进入了一个多姿多彩的阶段,上课,打工,滑旱冰,看球赛,排话剧,骑单车郊游,看着周迹和栗田野猴子一样的闹来闹去,看栗田野逗心娜…… 日子惬意得像天上的云朵,微风一吹,流水般逝去。 不经意间,时间就到了深秋。 心娜身上各式各样的t恤衬衫裙子小短裤也换成了围巾毛衣呢子外套牛仔裤高筒靴。 秋天,心娜的生日要到了!周迹和周然的生日也要到了! 离他生日一个星期之前,周迹就开始欢欣雀跃了,因为他很期待,不知道尹丹枫会不会送礼物给他,不知她会送什么礼物! 离她生日一个星期之前,心娜就开始愁眉苦脸了,因为那天中午,她是必须回家吃饭的!而根据她之前19个生日的经验,每个生日午餐都是梁心妮一个人的盛宴,于她,是噩梦! 我好心提醒她:"你的第一个生日,应该是没有和梁心妮同桌吃饭的!" 她瞪我一眼:"但那是噩梦的开端!" 于是, 我申请要和她一起回去吃午饭,因为我是她的好朋友,义不容辞! 栗田野也申请要和她一起回去吃午饭,因为他是他的男朋友,更加义不容辞! 心娜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了! ☆、第14章 生日那天,我和心娜刚刚进门,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梁心妮,还有萧遥。 萧遥见到心娜的那个瞬间,明显的震惊,很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梁心妮说的姐姐竟然就是心娜!从那一刻起,他之后的脸色一直都是苍白阴冷,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而梁心妮看到心娜的那一瞬间,明显的得意,很得意。她任何时候都不遗余力地在心娜面前展示她的胜利。 一见面,她就开心地牵起了心娜的手:"心娜,今天我过生日,带了男朋友来!你们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说着,她看着心娜身后的我,微笑:"心娜也带,朋友来了,正好,大家都认识!" 她在"朋友"二字之前刻意停顿了一下,言下之意是心娜没有男朋友带,所以带了我这个女朋友! 心娜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摘下了脖子上的红色围巾。 梁心妮把那条红色的围巾拿到手里,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声音里满是暗示:"心娜,你的这条围巾,好漂亮啊!"说完,满眼希冀地看着心娜。 我要作呕了! 但心娜明显比我淡定,她气定神闲地回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梁心妮丝毫不泄气,撒娇道:"心娜,今天是我的生日,要不,这条围巾当礼物送给我吧!好不好?" 生日,果真是个不容推辞的借口! 但同样过生日的心娜十分肯定地回答:"不好!" 梁心妮估计是从来没在过生日的时候被人拒绝过,讪讪地笑了笑,有些失落,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那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栗田野的声音懒懒的,在身后响起。 梁心妮脸上写满了惊讶,呆呆地望着缓缓走过来的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张了张嘴,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进来,也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心妮看着他的脸,失神了。 心娜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栗田野轻笑:"找不到停车位!" 说完,他缓缓看向梁心妮,脸上褪尽了笑容,一边不客气地把围巾从她的手里抽过来放到自己的包里,一边更不客气地说:"你好!我是心娜的男朋友,栗田野!不是初次见面,就不用多关照了!" 梁心妮怔了怔,忽然间以闪电般的速度换上了最美丽的笑容:"你好!我是……" 但栗田野并不感兴趣她的自我介绍,他的眼神并未在梁心妮脸上多做停留,直接越过她身后,望着梁心娜的父母,礼貌而稍显疏离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说着,搂着心娜进了客厅。 梁心妮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的名字都没来得及报,对方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从她面前闪人了。 我无限同情加欢喜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飘然而过。 梁爸爸梁妈妈和我十年前心娜生日午餐上见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那次,心娜在生日前夕得了市里的模型大赛一等奖,她很开心地邀我去她家陪她过生日。那时的她,还天真地以为爸爸妈妈会因为那个奖杯而在那个生日而对她有所不同。 结果,她的爸爸妈妈和以前一样,完全忽视了梁心娜和梁心妮是双胞胎的这个事实,以为过生日的只有梁心妮,没有梁心娜。 梁心娜全程只是梁心妮的陪衬,甚至连蛋糕上都只有梁心妮的名字:"祝梁心妮10岁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 没加梁心娜的名字,是因为心妮非要写一句"越来越漂亮",蛋糕上于是挤不下"梁心娜"这三个字了! 那天的梁心娜强忍着泪吃完了那顿饭,从此再没邀请过我去她家陪她过生日! 而今天,蛋糕上的字只是从1变成了2: "祝梁心妮20岁生日快乐,越来越漂亮!" 萧遥揭开蛋糕盒子的时候,怔了半晌,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而栗田野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仿佛被那些红色的汉字给刺伤了眼睛,他的眼眸倏然一紧,脸色瞬间阴沉得秋天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样。 栗田野狠狠咬牙,刚要说什么,身边的心娜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虚弱地冲她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中立刻弥漫起了深深的不舍和心痛,似乎还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看着他们俩对视时,温柔又哀伤的笑容,我的鼻子突然一阵酸痛! 和十年前一样,梁妈妈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幸福满满地说:"今天,我们家的宝贝心妮二十岁,我们来给她唱生日歌吧!" 栗田野和萧遥都是阴沉着脸,没有开口。 而此时的我,有点儿怕太过尴尬,只能勉勉强强地跟着唱,却没了十年前的那份诚心。那首歌是我唱过的最漫长一次生日歌。 终于结束之后,梁妈妈说:"心妮,快许愿,吹蜡烛!" 梁心妮一脸幸福地双手合十,准备闭眼。却被栗田野冷冷的声音打断: "等一下!" 所有人不约而同惊讶地望着他,心娜似乎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他,但他望着她,温柔而心疼地笑着,开口道:"今天也是心娜的生日,我们也要跟心娜唱一首生日歌!" 梁爸爸梁妈妈梁心妮同时愣住,仿佛不知道今天心娜的生日。 至始至终一言不发面若冰霜的萧遥也开口了:"是啊!我们也要给心娜唱一首生日歌!" 梁心妮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萧遥,不明白自己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帮心娜,而萧遥并没有看她,而是一脸微笑地看着梁心娜, 当然,心娜也没有看他,而是微笑着看着栗田野,眼中满满的全是感动。 于是,我们大家给心娜唱了一首生日歌,心娜开心地笑着,笑得眼睛里泪光闪闪。 我一阵心酸。 接下来的午餐,爸爸妈妈不断地往梁心妮碗里夹好吃的,而栗田野和我不断往心娜碗里夹好吃的。 栗田野,心娜还有我三个人恢复了平静,不管梁爸爸梁妈妈跟梁心妮交谈着什么,我们都淡定地吃着饭。 而萧遥似乎一直在隐忍,他或许看出了这个家庭的畸形吧! 终于,有一刻,梁心妮娇滴滴地问他:"萧遥,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萧遥喝着汤:"忘了!" 梁心妮愣住,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 萧遥"啪"地放下汤匙,斜眼冷冷看她:"梁心妮,为什么跟我说你是心娜的朋友,为什么不说你和她是姐妹?" 梁心妮哑口无言,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这个,但她更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连梁爸梁妈都有些吃惊。 梁心妮尴尬地笑了笑,嗫嚅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萧遥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哼笑起来,"你脑子有问题啊?问我有什么区别!你抢你亲姐妹的男朋友,你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有多恶心吗?" 梁心妮的脸瞬间像是被人打了几耳光,红得像红烧肉一样恶心;而梁爸梁妈也是同样的表情,一副老脸无处搁的样子。 我真想冲上去抱住萧遥狠狠亲几口,亲到他脸上全是唾沫星子。 栗田野将笑闷在了心里,但看得出来,心情大好,往心娜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萧遥已经唰地站了起来,悲伤而温柔地看着心娜,声音满是不舍:"对不起,心娜!我不知道她和你是姐妹!你放心,我和她从现在开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心娜怔怔看着他,倏然温柔笑道:"萧遥,我现在没事了!" 萧遥似乎也释然了,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放到心娜的旁边:"生日快乐!"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梁爸爸梁妈妈梁心妮彻底傻眼了,尴尬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说话也不是,继续吃菜也不是。 心娜盯着桌子上那条水晶项链,一时也无措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收下她的前男友兼梁心妮的前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栗田野咧嘴一笑,把那条项链放到心娜手心,一脸宠溺摸摸她的头:"宝贝心娜!乖!可以收下!" 那三个人的脸色同时冷了一冷。 栗田野的胃口瞬间变得很好了,欢欢乐乐地吃着菜喝着汤。心娜也是十分淡定地把水晶放进自己口袋,悠悠然然地吃着碗里栗田野夹给她的一满碗的菜。 梁心妮沉不住气了,筷子碗勺子汤匙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她爸妈听到这一阵响也是一脸的灰。 但栗田野和心娜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欢欢喜喜地大嚼大咽。 看着梁心妮过了史上最郁闷的一个生日,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样子,什么叫心花怒放啊!什么叫扬眉吐气啊!现在,我心里开心得像春天。 梁心妮阴着脸一个人撒闷气撒了半天无人理她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看向栗田野:"栗田野,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对男人来说,坏女孩只是一时的激情,玩玩闹闹而已,想走一辈子的只有好女孩儿。像心娜这种的!" 梁爸梁妈听见这话,估计要犯心脏病了,脸都皱得扭曲了。心里肯定在想,梁心妮这二货孩子怎么还重复这话来自取其辱呢! 栗田野喝着汤,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说:"是啊!" 梁心妮诡异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对女人来说,坏男人也只是一时的刺激,玩玩闹闹而已,想走一辈子的只有好男人。" 我猛然一怔,而心娜也是受惊不小,谁都没想到梁心妮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栗田野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极其随意地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是,我愿意为了心娜,变成好男人啊!" 心娜原本紧张的脸刹那间变得像秋日的阳光一样温暖柔和,连我都感动得差点抽纸巾擦眼泪了。 梁心妮张大嘴,怔了半天,却是无话可说,这下终于消停,默默吃饭了。 我决定再打击梁心妮一下,再鼓励心娜一下,于是,我一脸羡慕地说:"心娜,栗田野那么爱你,你真是好幸福哦!" 她很清楚我的意图,所以故意瞪了我一眼,但脸上还是飞起了一阵羞红。 一吃完饭,梁心妮不冷不热地说:"心娜,我们去逛街吧!" 这是她们家的传统,每年生日都要去逛街买东西,但基本上心娜的角色就是帮她提东西的随从。因为心娜从小被压抑着,很少表达自己对某件东西的渴望,即使偶尔极少次地看上了某件东西,也会被梁心妮抢去。而且,梁心妮不喜欢心娜和她拥有一样的东西,结果就是,基本上心娜买不到任何东西。 梁心娜淡淡一笑:"心妮,我今天不能陪你买东西了,你找你的同学陪你吧!" 梁心妮很是不满:"为什么?你每年都陪我的!" 梁心娜还要说什么,栗田野却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扶过来面对自己,从包里掏出围巾,仔仔细细地给心娜系上,然后礼貌地对梁爸梁妈说: "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我要带我的宝贝心娜去参加我和朋友们为她准备的生日Party去了!" 梁爸梁妈笑着说:"好!好!你们玩得开心!" 栗田野搂着心娜出了门,心娜还不忘回头冲他们甜甜招手:"爸爸,妈妈,心妮,再见!" 我在后面慢慢地系着鞋带,梁心妮跑到门廊这里问我:"唐果,什么party啊?很多人很好玩吗?从来没有人给我办过生日party,带我去吧!" "那是栗田野送给心娜的生日party,不是你的!气球啊,蛋糕啊,条幅啊,上面写的名字都只有心娜,没有梁心妮!再说了,那里的人都只认识心娜,不认识你!你去了干嘛?"说完,我快步跑了出去,一边生怕她追上来,一边开心地想我真是个残忍的恶魔。 栗田野和梁心娜正站在巷口,微笑着,在等我。 秋风萧索,天地间都是一片凄凉的暗色调,但此刻的巷子里,铺满了层层金黄色的落叶,心娜的白色妮子大衣配着鲜红色的围巾,栗田野的青灰色风衣和红黑格子围巾,成了这个秋天最美丽的色彩。 他们望着我温暖的笑点亮了这个秋天! 我快步跑过去,渐渐的,随着身体的跑动,心里的暖流渐渐扩散到全身。 梁心娜往围巾里缩了缩,时过境迁般地轻声感叹道:"我现在好像变坏了" "不喜欢吗?"栗田野低头看她。 梁心娜扬起头,一脸的灿烂:"很喜欢!" 我拧了拧她的脸:"我也很喜欢!" 其实,心娜的生日party是在晚上,之所以中午就跑出来是因为栗田野说要把心娜的童年补上,所以要带她去玩游乐场,去玩具城把她小时候所有憧憬过的玩具全部买下来。 心娜非常激动,非常开心。 当然最开心的是我,因为我也跟着玩了游乐场,我也跟着被送了好多好多的玩具。比我这么多年来受到的生日礼物还多,如果我照镜子的话,肯定会看见一个笑得口水直流合不上嘴的疯丫头。 至于晚上的生日party,是同时送给心娜,周然和周迹的,谁让他们三朵奇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呢! 栗田野的那些兄弟们见栗田野追到了梁心娜,都吵着要他分享经验。 栗田野笑:"没经验,只是追了20年而已!" 心娜听了,疑惑地看着他,他却不解释,只是揉了揉她披散的长发。 大家伙儿见了他们秀恩爱的样子,吹着口哨起了哄,全体有节奏地拍起了手掌:"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心娜脸红了。 栗田野瞟了她一眼,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冲着那帮小子使坏地骂道:"什么亲一个?我的公主怎么能让你们亲一个!" 所有人哄然大笑,骂栗田野护老婆。 正在这瞬间,心娜却忽然踮起脚,伸手转过他的脸,深深吻上去。 人群欢呼起来。 栗田野愣了一秒钟,微笑了一秒钟,配合了一秒钟,沉浸了一秒钟,四秒钟之后,心娜离开他的嘴唇,脸红得像小番茄。 一群大男孩集体发疯,围着心娜90度鞠躬:"嫂子好!""弟妹好!" 大家让栗田野喝酒,栗田野不喝。 于是,大家就故意找心娜敬酒,谁都知道栗田野肯定会挡酒,结果栗田野就心甘情愿地被他们算计,喝了一堆酒。 这是栗田野和梁心娜。 周迹和尹丹枫也好不到哪儿去,收到了同样的摧残。 只不过周迹没有栗田野那么滑头,他们问他怎么追到这个大美女的,他就一五一十地如实回答。说从在旱冰场看见尹丹枫舞动的身影时,就一见钟情喜欢上她了,结果就天天往那里跑等着见她。尹丹枫很明显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听的时候十分讶异,但更多的是感动。 大伙儿同样要周迹亲尹丹枫一口,他就真的亲了她一口。 大伙儿给周迹敬酒,他也规规矩矩地一杯不剩全部喝了下去。 一旁的周然看着连连扶住额头:"我周然聪明一世,怎么有这么个笨弟弟!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和他□□着身体坦诚相见了十个月。" 我和心娜沉默了片刻,脑袋里描绘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同时对她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周然还说,尹丹枫虽然看上去大了周迹一点儿,呃,不是一点儿,但考虑在周迹有恋姐情结的份上,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梁心娜毛驴儿一般执着地纠正她是恋母情结。 周然石头一样坚持说她比她妈更值得周迹恋。 于是,她们又陷入了N个月前在学校食堂的那个谈话伦理怪圈。 到了后来,栗田野周迹和尹丹枫和众人喝酒玩闹去了,我,周然和梁心娜就躺在地毯上聊天。 聊着聊着问起了周然的感情生活,对此,我和梁心娜一直都很好奇。 周然从小学到初中都执着着关心着她的弟弟周迹,根本没心思花痴别的异性。高中,她去了另一个区的贵族学校读书,对她的那段生活,我们就不太了解了。只知道她高三毕业前夕,辍了学。 原因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偶尔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向嘻嘻哈哈死不正经的周然就会沉静下来。时间久了,我们就知道这是她的禁忌,也就不再多问了。 而今天,她显然喝多了酒。 所以,我说:"周然,今天大家都在谈感情,要不你也谈一谈呗!"的时候,她就真的谈了。 她无奈而轻柔地叹息:"我这一生,或许,只能爱这一个人了吧!" 她这一句话刚说完,我就感觉肯定有料,立马把耳朵擦亮了竖起来。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生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他,他是我见过最迷人的男生,他的眼睛,就像是有太阳住在里面一样,"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少有的幸福小女生般的笑容,"每次他对我笑,我的心就像停止了一样。而且,刚好,他也喜欢我。所以,我和他就在一起了,很幸福,很幸福!" 她凝视着虚空,微微笑着,眼角有了细细的泪花。 我有些愣了:"既然在一起了,为什么……" "因为有一天,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我发现,他身边一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和我很像,我刚开始以为是我的错觉。我和那个女孩一见如故,非常投缘,越相处越发现,虽然表面我和她的性格似乎相差很多,但在很多地方我和她都十分相似。" 周然停了片刻,努力深呼吸,调整好差点儿哽咽的声音,"我太爱他,不舍得离开他,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只是喜欢我身上,那个女孩的影子而已。所以,终于有一天,我决定要彻底离开他。" "当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不敢在他身边再多停留片刻,怕我会舍不得离开!所以,我和他说分手之后,直接辍学了!" 悲伤的沉默笼罩着我们三个人! 我有些好奇:"那个女孩是什么样子?有那么好吗?" "有!"周然想也不想,坚定地说,"虽然我高中才认识她,但她是我见过的,我最喜欢的一个女孩子。" 这个评价让我十分震惊,竟然能胜过和周然认识了二十年被周然视为妹妹一样保护的梁心娜,我越发好奇周然口中的那个女孩子是何许人物。 梁心娜显然对这些边缘信息没那么好奇,直接问:"你后来和那个男生再联系过吗?" "没有。"周然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些许无力,"但我和他身边的朋友,包括那个女孩,不时地会联系!" 谁都猜得出来她不过是还牵挂着那个男生。 "去和他见面吧!"心娜的声音异常平静。 周然没有回答,于是,寂静再次笼罩住我们,我听到了栗田野那群人欢乐的声音。 我们三个,都没有再说话,而是渐渐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盖着软绵绵的舒舒服服的被子,睡在地毯上。身边是沉睡着的周然,她美丽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哀伤,想必是昨天的夜谈勾起了她的伤心回忆吧!不知她昨晚的睡梦中有没有梦见他心爱的那个男孩! 目光越过周然,我看见了心娜,和紧挨着她搂着她熟睡的栗田野。 他们的脸沉静而安然,拥着心爱的人入眠,是谁都会美梦到天亮吧! ☆、第15章 梁心妮消停了没几天,正式开始对栗田野进行死缠烂打,天天跑到店里来等他,蛾子一样围着他到处转。 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梁心妮缠起人是十分恐怖的。 她有时会忽然发春般地喊着"栗田野"然后恶狗一般地扑过去要去抓他的手臂。 栗田野会身手矫健地立刻躲开,一副避瘟疫一般的表情:"你!别碰我!别靠近我!方圆三米之内,不许靠近!" 梁心妮继续她最擅长的委屈表情:"为什么,我不可爱吗,你不喜欢我吗?" 栗田野冷梆梆道:"你可不可爱不关我的事,但我很肯定,我不喜欢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烦!" 梁心妮于是娇滴滴地哽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栗田野眼神清冷,语气里全是鄙夷和不耐烦:"我很讨厌你这种过去男朋友一大堆交际泛滥而且一天到晚只想着男人不干正事儿的女人!" 这种时候,梁心妮会气得跳脚,但她认为她的坚持一定会胜利的,以前的男生都是这么追过来的。 而我一直认为没有男人能够抵抗得了女人千年如一日的纠缠,但,栗田野颠覆了我的这一想法。 他似乎属于那种你越纠缠他他就越反感你的那种人。 他最开始还会跟梁心妮说几句,但后来他厌恶她到了根本不想理她的地步。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无时无刻不处于无视梁心妮的状态,和平时一样边工作边和心娜谈恋爱,即使梁心妮在旁边,他对心娜也是照摸不误,照亲不误。 有次,梁心妮找他要电话号码,他照例是不理她,看都不看一眼。而梁心妮竟然准备直接去他身上搜手机。 栗田野彻底烦了,丝毫不手软,直接一手把她推开,梁心妮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撞到墙上,怔怔地望着栗田野,不敢相信他竟然动手推她。 可肇事者仍旧是不看她,面色丝毫不愧疚。 梁心妮讪讪了半天,忽然冲他嚷:"栗田野,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你就有义务留我的电话!给我你的电话。" 我终于忍不住了:"梁心妮,你还要不要脸呢!" 梁心妮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理我。 栗田野还是不看她,只面色平静地望着心娜:"心娜,我要是打死都不想和她联系,也不想和她讲话,你会和我分手吗?" 正在调奶茶的心娜抬起头冲他微笑:"不会!" 栗田野于是继续轻轻松松地哼起了歌。 梁心妮气极,发狂般大喊:"梁心娜!你……" "你给我滚出去!"一直看着她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尹丹枫终于忍无可忍,对世上存在这种不知羞耻的女生觉得匪夷所思,"以后再进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梁心妮被她凌厉的气势吓住,愣愣道:"你是谁啊!" 尹丹枫冷冷道:"这是我的店,我这里不欢……" "你的店!"梁心妮立刻容光焕发,"我可以在这里打工吗?我工作非常……" "不可以!"尹丹枫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她冷若冰霜毫无转圜的脸,梁心妮几乎要崩溃:"为什么?为什么心娜可以,我不可以?" "你也配和心娜比?你和心娜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尹丹枫轻蔑地扬眉,"而且,我最讨厌你这种不要脸的立志当小三的贱人!" 尹丹枫骂起人来,果真是功力深厚! 那一刻,梁心妮的心里终于有了羞耻感,她咬着牙,脸色苍白,泪水在眼眶里瞬间泛滥起来,她转头,死死盯着心娜大吼:"梁心娜,我是你妹妹!你竟然连着这些人这么的欺负我!" 说完,呜呜哭着跑了。 栗田野和尹丹枫,当然还有我,一点儿都没有可怜她。 只是梁心娜的眼中有些不忍。 我抓住梁心娜的手:"心娜,如果你再让步,你的让步就永远无休无止了!" 心娜努力冲我笑笑:"我知道的!" 尹丹枫走过来,有些内疚地说:"心娜,没想到这些她都算在你头上,对不起!" 梁心娜却感激地笑了:"是我要说,谢谢!" 不知道梁心妮回到家后对父母哭诉了什么,她走之后没几个小时,梁妈妈就给心娜打来了电话。 梁妈妈怒气冲冲的,声音极大,梁心娜听得耳朵痛,只好把手机悬在离她耳朵两三厘米左右的位置。 于是,站在心娜身边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梁妈妈的话:"梁心娜,你是怎么搞的?你天天都跟些什么人混在一起,把你妹妹羞辱成这样!你是没看见她哭成了什么样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妹妹!" 很显然,那边是用的扬声器,我听到了梁心妮哽咽气愤又委屈的哭泣声。 栗田野轻轻地走到心娜的身后,无声地环住了她的腰。 梁心娜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是她自己要招惹他们的,您是没看见她……" "她怎么了?"梁妈妈气势汹汹地打断了她的话,"她不就是喜欢栗田野,想见到栗田野吗?她哪儿错了?" 梁心妮在一旁抽泣着搭腔:"栗田野对我很凶,还推我,都是心娜让他这么做的!" 梁心娜无力地合上眼眸,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声音里透不出一丝情绪:"妈妈,栗田野是我的男朋友,现在,心妮又想抢走我爱的人!" 梁妈妈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心娜啊!萧遥这种内向的男生和心妮这种活泼的女生不合适," 梁心妮也赶紧说:"就是啊,妈妈,你也看到了,萧遥在我生日的时候对我发脾气,他明显还喜欢心娜!" 梁妈妈继续说:"但栗田野就和她性格相像啊,而且人好家里又有钱,心妮是真的想和栗田野在一起,她真的爱他,想和他结婚呢!" "她没有爱他,她只是喜欢抢我的爱的人!"心娜的眼神渐渐清冷了起来,"妈妈你看不出来吗?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抢走我爱的人!她一辈子都会这样!" "这次不是啊!"梁妈妈也急了,声音再次严厉起来,"她不是把萧遥还给你了吗?你和萧遥,她和栗田野,这不是很完美的解决吗?" 她竟然能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我已经彻底无语了。 心娜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栗田野伸手稳稳地附上了她的小手。 泪水弥漫上了心娜的眼眶,不停地在打转。 "爸爸,妈妈,心妮,你们都在听着吧!"心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像是前年的寒冰,"我说,不!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语气里透出的狠让人不寒而栗。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估计是心娜头一次这么发狠,这么激烈,梁妈妈的明显底气不足了起来,但仍旧是忍不住的焦急与愤怒:"心娜,你怎么就说不听呢?" "上次,心妮抢走萧遥的时候,爸爸妈妈不是说我的男朋友全部都能让心妮抢走,是因为他们不是真的爱我的吗?"心娜冷笑出声来,"现在有了心妮抢不走的,你们却还是可以找借口!看来,我的快乐和幸福,在你们眼里,一文不值!" "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心娜的眼泪一颗颗珍珠般地簌簌滚落,滴落在栗田野的手上,可她的声音里丝毫没有透露出哭泣的信息,却是不顾一切地宣告,"以后,我的任何东西,就算只是一张纸,都不会让给梁心妮!" 说完,她义无反顾地挂掉了电话。 心娜无力地把电话扔在桌子上,轻轻转身,伏在栗田野怀里,放肆地大哭了起来。 栗田野紧紧抱着她,眼眸沉痛得滴出了水,一颗一颗地落在了心娜的肩上。 我侧过身去,抬起头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嗓子里哽咽得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痒痒地划过了我的脸。 梁心妮再没有出现过,生活于是又回归了风平浪静的轻松快乐和安逸。 只是,当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尹丹枫消失了。 那个星期六的上午,我们进店的时候,店长说,丹枫姐突然间就把店转手给了别人,然后就杳无音讯。她换了住的地方,电话也停机了。 我们几个全部愣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店长从柜子里摸出一封信,说是丹枫姐留给周迹的。 周迹一把夺过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那封不长的心,他看了几十分钟,自始自终像一尊雕像一样伫立在那里。 脸上展露无遗的悲伤和哀痛让人揪心。 他看完那封信后,凄凉地大笑:"我已经做尽了一切,她竟然还是觉得不安全!"他傻子一般地痴痴笑着,眼中泪光闪闪。某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颤抖着一松开,信纸像冬天的枯叶一般飘摇着坠落。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栗田野不放心他,跟着追了出去。 我和心娜捡起了那封信,尹丹枫的字迹像她的人一样清秀而美丽: "周迹, 给你写这封信,我都不知道从何写起了! 第一次见面? 我以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陶艺店里,你有些局促不安,有些羞涩,让我瞬间就对你很好奇,觉得你像是一个可爱的大男孩! 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原来是在那个迪厅,你说你在那天看见了我在跳舞,所以对我一见钟情了。后来,你带我去了那个地方,我没想到那个迪厅在9点钟的时候竟会变成一个旱冰场,那么多青春洋溢的男孩女孩们在那里滑旱冰。那天,你牵着我滑冰,那时,你的手很温暖,很安全! 其实,你来店里打工后不久,我就从田野心娜他们的暗语和眼神中看出了异样。我发现,或许你可能喜欢我吧!一开始,我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小男孩的一时冲动。 但没想到你会那么认真,那么执着,那么诚恳,即使我一次次伤害你,给你带来各种惊恐的意外,你那纯净的满是爱意的眼神却始终如一。 我开始想象着接受你,和你在一起, 和你在一起,很轻松很自在很惬意很幸福。 可是,我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好,我接受不起。周迹,你不明白,我的复杂,我的过往,我的沧桑,是你年轻的肩膀承受不起的。 那天凌晨,你按约定的带我去看日出。 你骑着自行车载我,说让我体验一下校园时代的纯美爱情。坐在后座上,搂着你,那时的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你身上的香味在初冬的早晨变得冰冰凉凉的,像冰淇淋一样诱人。 骑车上坡的时候,你不肯让我下来,你说,你要载着我,为了我,翻山越岭。 那段上坡路,很陡,很长,就像我们的未来。 你骑车骑得很辛苦很艰难,我清晰地感觉到你身体肌肉每时每刻都紧绷着在使劲在尽力,听到你渐渐因筋疲力尽而沉重的呼吸。每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都是很痛苦的吧! 可你却一直坚持着,不肯放弃。 可是很累吧!很痛吧! 因为我坐在后座上,因为我是你最沉重的负担! 为了我,翻山越岭,这么巨大的荣耀,我心领了! 只是,滑旱冰,骑单车,已经不是我这个年龄的女人适合做的事情了! 我会永远记住那世界上最美的日出和那温暖的感觉。 枫。" 我的心难受得像是被揉进了沙子,灼热地疼痛,却又隐隐不安,不会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吧? (2012-8-16) 周迹依旧是留在店里打工,丝毫没有想要辞职的意思。 他已经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却仍旧是找不到尹丹枫的踪影,她就像从来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一样,悄无声息,毫无预兆,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正的无影无踪。 可周迹却总是盼望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回来。所以,他要留在这里等她。 他说,他怕她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 我和心娜听了,都很难过,想劝他不要这么执着。可是,他只是凄然一笑,继续执著地望着店门口,期望着或许下一秒,尹丹枫能出现。 但是很多秒过去了,很多小时过去了,很多天过去了,店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却再也不见尹丹枫,甚至连一个类似她的身影都没有。 于是,周迹眼中仅有的一丝丝希望也越来越渺茫,最终彻底破灭。甚至连眼中显而易见的悲伤都渐渐消散。 他整个人的情绪,愤怒,悲伤,爱恋,痴望,希冀,一切一切都逐渐平息,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温润如玉柔和内敛的大男孩,只不过眉宇间深刻的伤痕是难以愈合了。 好些天后的一个晚上,周然来到店里,说很久没见到周迹了,来看看。 说话间,周迹静静地从后面的员工间走了出来,见了周然,温温地笑了笑,只是他的魂魄似乎比他的躯体慢了一步。 周然怔了怔,她没问我他怎么了,而是问:"他这样子多久了?" 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怪异,答道:"有一段时间了,而且,这还算是好的了。头些日子,他一直从早到晚地盯着门口!怎么劝都不听!" 周然沉默了,皱着眉,所有所思的样子,没有再问我。 梁心娜却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周然:"你怎么不问她,他为什么会这样?" 周然愣了一下,眼神有些乱,不尴不尬地说:"对啊,小果,他,他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狐疑地看了看她:"周然,你该不会是……" 周然很紧张地盯了我一眼,暗示周迹还在附近。我没有把话说完,却更加确定一定是周然做了什么。 周然平复好情绪,转身对周迹说:"周迹,今天星期五,晚上回家吧!爸爸妈妈好久没看见你了!" 周然平静道:"好!" 话音刚落,就传来梁心妮讥诮的笑声:"回什么家啊?也不看看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周然对你做了什么?" 花枝招展的她笑盈盈地推门进来,一瞬间刺骨的北风席卷了整个小店,我不由得一阵哆嗦,脸颊像被匕首划过一样刺痛。 我,周迹,梁心娜,栗田野同时讶异地看着笑得若蛇蝎般的梁心妮,随即,目光落在周然的脸上。 周然见了梁心妮,竟不寻常地有些慌张,脸色也清白了一下。 栗田野似乎瞬间反应了过来,大步走过去,拉住周然的手臂就把她往外拖:"周然,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 但是, "等一下!"周迹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上前几步,在周然面前站定,无声地看着她,笼罩在他冰冷目光里的周然似乎轻微地抖了一下,但,一秒钟之后,她抬起头来,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周迹沉下了声音:"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心妮立马插嘴,得意道:"意思就是我告诉她尹丹枫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第二天尹丹枫就消失了!这么清楚还……" "你给我闭嘴!"周迹突然间狮子一般怒吼,气势凌厉正如刚才开门时涌入的北风。一向温润的周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吼过人。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梁心妮吓得脸色有些苍白,闭了嘴,不敢再发声。 站在周迹面前的周然却依旧面无表情,勇士一般承认:"对,是我!" "为什么?"周迹听了她的话,忽然间脸上满满的全是悲痛,不相信那个一向疼爱他的周然竟然会背后捅上他一刀,"你对她说了什么?" 周然依旧是风云不惊,认为她做的事是极其正当的:"她比你大六七岁,我已经忍了。可是,她做过小太妹现在和黑道纠缠不清,死过未婚夫现在还想着他,傍过有钱人现在还有牵扯,而且,她还堕过胎,是你陪她去的。" 而周迹并不认为这是些什么理由,悲愤道:"为什么要逼她走?" "我没有逼她!"周然的声音冷静到可怕,"是她自己走的!" 周迹这种低段位的选手遇到周然这种精通化骨绵掌游刃有余打太极的人,彻底失控了,他几经抓狂地大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如果你的生活不是这么自毁前途,"周然丝毫没被他疯狂的气势压倒,反而也狠了起来,"我当然不会干涩你的生活!" 周迹几乎被她镇定自若的冠冕堂皇给击溃,冷笑了起来:"周然,你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你没有资格!" "我是你姐姐!"周然依旧稳如泰山,跟吃了定海神针一样,我都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底气,"所以,我有责任在你的生活偏离轨道的时候,把你拉回来。" 周迹缓缓阖上眼眸,悲伤像河流一样从他的脸上淌过,似乎他的力气渐渐被抽尽了。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底没了一丝情绪,他静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周然,无力道: "我宁愿没有你这个……" 周然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周迹!"心娜冲上去,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伤害周然!" 周迹缓缓看向心娜,顷刻间泪如雨下:"心娜,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说完,他转身,出了门。 又是开门的一瞬间,北风似乎更加放肆了,铺天盖地洪水一般地奔涌进来。我的身体猛烈地颤抖着,连心跳都似乎被冰冻了几拍。 周然已然变成了冰雕,面无表情,身体僵硬,就像一个站立着的死人,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她漂亮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飘忽而虚无地盯着冷空气。片刻前,周迹在心娜的阻拦下,没有说出"姐姐"那两个字,但是,对周然造成的冲击效果是一样的。 我想,她冰冷外表下缓缓跳动的心应该被周迹那句话击成了粉碎。 突然间,我一阵心酸,走过去想要抱抱她,她却刹那间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因为她不想在我们面前哭,因为前一秒我看见了她红红眼眶里水波般荡漾的泪光。 梁心妮站在一旁,一脸的得意洋洋。 或许,上次尹丹枫讽刺她让她怀恨在心,所以去查了尹丹枫的背景,她知道周然肯定不会允许的,一定会拆散他们。 只是,我没有想到,已经达到了伤害尹丹枫的目的,可她竟然还把这件事情抖出来,让周迹和周然反目。 栗田野火了,转身冲梁心妮吼道:"梁心妮,你有病啊!你是心智不全吗?" 梁心妮吓了一跳,继而冷冷地笑了笑:"谁让他们正好在这儿的?我是不想看周迹被蒙在鼓里。再说了,我又不是专程来说这个的,我是来找心娜的。" 梁心娜也正在气她做的事,头都不转过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栗田野不耐烦地把梁心妮往门口推:"你马上给我滚!" 梁心妮却忽然疯子一般大喊大叫起来:"栗田野,你干嘛?你是怕我告诉心娜,你和萧遥的关系吗?" 栗田野陡然间怔住了,脸色瞬间慌乱起来,他没有看心娜,而是盯着梁心妮,眼神阴森得像狼一样可怖,让人毛骨悚然。他的声音极其低沉,带着狠狠的威胁的意味:"梁心妮!" 梁心妮被他恐怖而森然的压迫感给吓住了,一时间没了气势。 而这一切,心娜尽收眼底。 我紧张起来,拉着她说:"心娜,跟我去仓库清点一下……" 她却一把甩开我的手,盯着栗田野清俊却略显慌张的侧脸,一步一步走过去:"萧遥,和你,是什么关系?" 栗田野深深蹙眉,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开口回答。只是,他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关节一阵发白。 "他和萧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梁心妮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恶心,让我嗓子里差点儿一阵干呕。 梁心妮看着脸色渐渐苍白如死灰的心娜,笑得脸都快扭曲了:"心娜,栗田野和我一样,只是喜欢抢萧遥的东西而已!" 室内的暖气一定是出了问题,不然,我不会觉得这么冷,冷得好像我的血液都凝固了。 抢? 梁心娜这辈子最忌讳的一个字! 老天,你开什么玩笑! "梁心妮!"栗田野突然间风暴般怒吼,一把扯过她,梁心妮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上,傻了眼。他恨恨地看着她,眉宇间写满了愤怒,刚要发作…… "栗田野!"梁心娜不顾一切的喊声像龙卷风一样让我一阵恐慌,里面掺杂的悲伤,愤怒,怨恨和被欺骗的情绪让我头痛欲裂,晕眩到差点儿站不稳。 栗田野刚才狂暴的情绪忽然间像台风过后一样渐渐消散,他看着心娜,手足无措,满眼的心痛和恐慌。他心痛心娜的伤痛,恐慌心娜的决绝。 不可一世的栗田野用近乎乞求的声音哽咽着:"心娜,你听我解释,我……" 在心娜挥手的那一刻,我轻轻地闭上了眼。 我不忍看那一幕,气到浑身颤抖的心娜,悲伤到几近绝望的栗田野,还有,笑靥如花的梁心妮。 那一巴掌,清脆的耳光声,像是打在了我的心里。 黑暗中,我猛地一颤。有人推门出去的一瞬间,寒风像冰冷的洪水一般将我包围。我的手脚已然失去了知觉。 四周陷入夜一般的死寂。 ☆、第16章 我缓缓睁开眼,只见栗田野僵硬地站在原地,右脸颊血一般鲜红。他的脸上没有了任何情绪,没有伤悲,没有痛苦,仿佛他所有的感觉都跟着心娜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不知如何是好,我甚至来不及细细消化这短短一小时内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我的世界,似乎要天翻地覆了。 七秒钟之后,栗田野回过神来,转身要去追心娜。 一旁本来得意洋洋的梁心妮看到他这一举动,傻了,显然这不在她的计划内。 她死死拉住栗田野:"栗田野,你疯啦!你没看见吗,她根本不够爱你。我说一句话,她就动手打你,你还去找她!你难道没看出来,她现在是恨你的吗?" "梁心妮,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栗田野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冷冷道,"她不是打我,而是在打你!她也不是恨我,而是恨你这种自私自利冷血无情不顾他人感受的人!" 梁心妮讪讪地笑了笑,仍不死心:"可是,栗田野,心娜她是不会原谅你的!" "你错了!"栗田野脸色平静了下来,没了一丝的涟漪,"我和你不一样!即使和萧遥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也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他!至于心娜,无论用任何方法,付出多少努力,我都会和她说清楚,请求她原谅,和她永远在一起。" "你今天的行为倒是提醒了我!"栗田野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道,"我以后会更好地对她,弥补她以前因为你受过的所有委屈!我会带她走,离开你这个魔鬼!" 他每每提到心娜,脸上那么自然就流露出来的深深的爱意和怜惜让梁心妮几近疯狂。 嫉妒和怨恨像野火一般在她脸上燃烧,她彻底失控,绝望地大喊:"我到底哪儿比不上心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 "你哪里都比不上!她是我心里永远的公主!而你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如!"栗田野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梁心妮,你听好了,就算没有心娜,我也永远不可能喜欢你这种像垃圾一样的人!" 这么深刻而历历在目的鄙视和不屑像汽油一样浇在梁心妮满是嫉恨和羞辱的脸上。她的眼中起了泪光,尖叫着挥手,一巴掌向栗田野扇过去。 可栗田野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脸色陡然间变得异常阴冷:"你,没有资格打我!我嫌你恶心!"说完,他狠狠把她推开,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离开时呼啸而过的冷风却是吹得我的心一阵惬意的清凉! 我调好正在录音的手机,准备出门。 梁心妮立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地要向我哭诉:"唐果,你看看栗田野,竟然说我连心娜的头发都不如,还说我是垃圾!" 她现在很需要别人的安慰,来给她重塑自信。于是,我拍拍她的脸,笑得十分招摇:"他说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说完,我裹好大衣,出了门。 冬天的校园,萧索得很。没了树叶的龙爪槐像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一样隐藏在夜色中,每次看过去,我都莫名地一阵害怕。 我站在3号教学楼的门口,一阵冰冷的北风吹过,我恨不得把头给缩到肚子里去。出门竟然忘了戴围巾,这该死的风差点儿把我的脖子给切成几段了。 我看了看手机,晚上八点五十九。 还好我还记得心娜以前和萧遥一起下自习的准确时间,这个混蛋小子!竟然伙同梁心妮使出这种阴招,老娘今天非要教训他不可! "唐果?"萧遥不确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看着远处张牙舞爪的龙爪槐,听见萧遥鬼一样的声音,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我弹簧般往前一跳,转身看他:"干嘛?" 他也被我这诡异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你,你在这儿干嘛?" 对啊,我在这儿干嘛? 我想起来了我的光荣使命,立马板起了脸,不客气地冲他嚷:"萧遥,你卑鄙!"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狐疑道:"唐果,你喝酒了?" 吐血!我看上难道这么不严肃吗? 我决定开门见上直接说清楚:"萧遥,你竟然和梁心妮联手想要拆散心娜和田野。看什么看,别一副装无辜的样子,我不信。你说,你为什么要跟梁心妮说你和栗田野是亲兄弟,为什么要跟她说栗田野是喜欢抢你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心娜对这种事是多么的忌讳吗?" 萧遥惊怔了片刻,缓了缓神,淡淡道:"我没有跟梁心妮说过!我也不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伤害心娜!" 那一瞬间,看着他淡定而沉稳的眼神,我竟然相信了他。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下一秒该说什么了。 他却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回忆着:"等一下!方子涵有次去我家,看到了我爸爸保存的一张栗田野的照片!对,方子涵知道这件事!" 我一时气极,忍不住把心里话骂了出来:"方子涵那个贱人!" 萧遥淡漠的脸稍稍变了点儿颜色,但又恢复了过来,说:"你说的那个贱人在你身后呢!" 我一转身,就看见方子涵站在我身后,一脸不屑的笑:"唐果,我怎么你了?让你骂我贱人?不会是还对我依依不舍吧?" 我心里一阵恶心,做了个要呕吐的姿势,然后看着他有些白了的脸,骂道:"不是我骂你贱人,是心娜要我帮她传话!她说,要让你这个贱人失望了!你想利用萧遥和栗田野的关系害她和栗田野分手,但是,他们不吃你这套!方子涵,你还真是有够衰的!" 方子涵的脸一下子阴沉地像黑夜:"唐果,你说够了没?" "没有!"我火气上来了,瞪着他扬起了眉,"方子涵你这种贱人也就当初伪装得好,老娘现在擦亮了眼睛,你这种人就是十个送我倒贴我都嫌脏,更别说心娜了。她偶尔随便瞟你一眼也只是因为我的关系,人家根本就没把你这种垃圾放在眼里过!" 突然一阵恐怖的气息向我袭来,在方子涵铁青着脸扬起手的时候,我竟然石化了。那一刻,我的心瞬间失重,这一巴掌是要把我扇死啊! 但是,萧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一边把他狠狠推开,一边把我拉到他身后。 片刻之前满是恐慌的心瞬间被一种异样的安全感所填满,身体忽然一阵温暖。 萧遥的背影异常的挺拔:"喜欢自己好朋友的女朋友,喜欢自己女朋友的好朋友,还想动手打自己的前女友,这些没品又龌龊的事情,也就只有你方子涵能干得出来!以后,我没了你这个朋友!" 说完,萧遥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大步离开了。 走了好些距离后,他才放开我的手,问我栗田野和梁心娜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把不久之前发生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问我:"唐果,之前我和梁心妮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很恨我?" 我笑了笑:"我当时是很恨你,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用你来磨牙。但是,心娜不恨你,她已经习惯了,和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必须接受的命运。" 萧遥的眼中划过一丝伤痛,我忽然意识到我说错话了。于是,只好尴尬地沉默起来。 但萧遥很快接过我的话,说:"那这次,我们一定要让历史终结!" 他的语气中满是坚定,让我竟有片刻的失神。这时,我才发现,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眸中全是不舍和伤痛。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路边,竟然,坐着梁心娜。 还是上次舞会之后萧遥扔下她独自离去的那个角落,还是那时抱着手臂埋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 萧遥走过去,到她面前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心娜蒙蒙地抬起头来,眼神飘渺而空洞。 萧遥微微一笑:"心娜,栗田野从来没抢过我的任何东西!倒是我,抢了他的爸爸!" 心娜的眼神渐渐聚焦到萧遥脸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爸爸在和田野的妈妈谈恋爱的时候,移情别恋,和我妈妈恋爱并立刻结婚了。但那时,田野的妈妈已经怀了田野,但爸爸不知道,田野妈妈心高气傲,不想再和爸爸在一起,所以自己偷偷生下了栗田野。不过,栗田野的后爸一直很爱他的妈妈,而且对栗田野视如己出。所以,两家人倒一直是相安无事。只是,我和栗田野知道这些事情后,难免心里会有些隔阂。"萧遥看着心娜,温柔地笑了笑,"但是,栗田野从来没有抢过我的任何东西!也从来没有故意伤害过我!" 心娜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心娜!"我赶紧把手机拿出来,"刚才我偷偷录下了栗田野对梁心妮说的话,你要是不信,你听这个!" 听着听着,心娜的眼中渐渐泪水弥漫。 听到栗田野说"无论用任何方法,付出多少努力,我都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她是我心里永远的公主"时,心娜的眼泪顷刻间变成了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 我关上手机,抓住心娜的手:"心娜,栗田野是真心爱你的!" 心娜呜呜地抹着眼泪大哭起来:"可是我都不相信他,不问清楚就打他,他肯定很生我的气,不想再理我,不想再见我了!" "我没有生气!"栗田野焦急而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只是怕你会一个人躲起来,一个人伤心难过!" 心娜停止了哭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我起身站到一边,栗田野走过来蹲在她的面前,边用纸巾轻轻擦着她泪痕交错的脸,边心疼地微微一笑,"你看,这么一会儿不见,就想我想到哭了吧!" 心娜破涕一笑,轻轻捶了他一下,但人已经扑到了他温暖的怀里。 萧遥缓缓站起来,温柔地俯视着他们俩:"田野,心娜交给你了!" 栗田野抬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我和萧遥于是离开,留他们俩安静地说会儿话。 离开时,我听见萧遥极浅的叹息:"这个地方,我失去她,两次!"他低沉的声音迅速被呼啸的北风卷了去。 只是走了没几步,萧遥再次转身,凝视着那两个身影,轻轻说了句:"再见,心娜!" 在那件事情之后没多久,栗田野果断地把梁心娜带回了家。结果自然不必说,栗田野的爸爸妈妈喜欢她喜欢得要死,这么完美的女孩子,而且还让他们宝贝儿子变得越来越好,料谁都会当宝贝一样的喜欢啊! 尤其是栗田野的妈妈,从栗田野小学时起就后悔着当年没指腹为婚,哀恸着梁心娜这种好媳妇是只能想想而已了。可没料到啊,他们家那混小子还真就把梁心娜给带回家了。 栗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光是红包就包了好几万。梁心娜从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钱,完全傻了,小脸儿煞白怎么都不肯收。爸爸妈妈一边和栗田野一起硬把钱塞给梁心娜,一边心想着这孩子真纯良于是更喜欢心娜了。 据栗田野说他妈妈开心得很,天天地逢人就说他媳妇儿好。 梁心娜听了,脸红耳赤的:"谁是你媳妇儿?" 栗田野立马不干了:"那你跟我妈说去!梁心娜,我妈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能害我妈空欢喜一场!她会伤心死的,你怎么忍心?而且,她肯定会天天揪我耳朵,你又怎么忍心?" 于是,心娜成了栗田野家的常客,他们家甚至还专门给心娜收拾出了一间屋子。 再后来,栗田野和梁心娜果断开始计划去美国的事情了。由于学校里本来就有多种2+2,3+1的项目,而他们所学的专业都很适合出国深造,于是决定不等大学读完就出国继续读本科,然后再读硕士什么的。 栗田野的爸爸妈妈自然是更加支持啦!他们的宝贝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努力用功过啊!想着栗田野一下子成家立业双丰收了,栗田野的爸爸妈妈简直是天天睡觉都在笑! 但梁心娜的爸爸妈妈显然就不是这种反应了! ☆、第17章 等到了春天,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梁心娜才带栗田野回家去见梁爸梁妈。 梁心妮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停地说心娜的这个东西漂亮,那个东西漂亮,可不可以送给她。不过, 梁心娜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会礼貌地对她的称赞表示感谢,然后说不可以。 梁爸梁妈自然是喜欢栗田野的,因为他买了很贵重的上门礼,而且他们看着心娜的尾戒手链和项链,眼都直了,一面感叹栗田野出手大方,一面恨不得把它们全扯下来给他们的宝贝心妮。 这样一表人才又多金的准女婿,梁爸梁妈自然会喜欢,对他很是笑脸相迎,但对心娜就冷淡得多,而且还刻意地时时不忘把栗田野和梁心妮挤在一起挨着坐,似乎不能接受这么好的男人是心娜男朋友的现实,幻想着这是心妮带回来见面的。 梁妈妈经过上次的电话事件后,知道了心娜意志坚定,不敢再跟心娜说把栗田野让给心妮之类的话,于是这次只好从栗田野入手。 她跟推销商品一样不知疲倦地夸奖梁心妮怎么乖巧怎么懂事怎么善解人意,栗田野和梁心娜似乎耳朵上安了梁妈妈声音过滤器,一边貌似听着,一边看电视,一边还偶尔互相笑嘻嘻地讨论着电视剧情。 梁妈妈发现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方式没什么效果,应该采取互动,于是点名道姓地问:"田野啊!你觉得我们心妮怎么样啊?" 栗田野一面认真地给心娜剥橘子,一面头也不抬毫不客气道:"不怎么样!" 心娜跟我描述这段的时候,说你真应该看看当时我妈和心妮的表情,尴尬地跟涂了面膜一样。 我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说:"看她们还不消停,真是服了!" 心娜接着说,当时她妈和她妹确实哑了好一会儿。她妈尴尬地慌,于是重回了之前的填鸭式教育,然后继续被无听了。 只不过,梁妈妈一直是百折不饶的典范,到了吃饭的时候,甚至还试探着说:"田野啊!我们家和你有缘,我就认你这半个儿子啦!有空呢,就多来我们家坐坐。还有啊!即使你和心娜最后没有走到一起,我们家也还是欢迎你的!" 我听了心娜的复述,气得破口大骂,但苦于对方是心娜的妈妈,也不敢说什么不恰当的词语,真是有气憋着出内伤啊! 心娜见我急得跳脚的样子,笑了:"你先别那么激动,听了栗田野怎么说,你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原来,栗田野当时故意装没听懂她的意思,反而举着手烈士般庄严地宣誓:"阿姨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心娜的!就算是她不要我了,我也要追她追到天涯海角。" 梁妈妈本来很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栗田野已经换上一副极其认真严肃的模样:"再说了,我已经带心娜见过我爸妈了,老人家喜欢得不得了。您是不知道,我妈从我小时候就希望我把心娜娶回家,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她心里,心娜比我这个儿子还亲。他们说了,只认心娜这个儿媳妇,我要是不娶心娜,要是和别的女人鬼混,我妈非得宰了我不可!" 最后,又宽慰道:"所以,阿姨,你放心,我们全家,尤其是我,会对心娜很好很好的!" 梁妈妈于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再没了言语。 我这下笑得差点儿背过气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当时栗田野装模作样却透着真切的表情,想象得到梁爸梁妈和梁心妮气到表面装笑心里一阵乱颤的窘态。 我毫不吝啬地夸栗田野:"心娜,田野这下真的成了你的护花使者了!我发现自从你和他在一起之后,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心娜笑得很幸福:"是啊,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很安全!" 这是她的真心话,以前的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却挣脱不开的木偶。而现在,她终于被救赎,她自由了,她每天都能那么自然地就流露出开怀的笑容,整个人都变得轻快又朝气蓬勃。 我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 心娜看着我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忽然问:"小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我心里一慌,骂道:"我刚才的笑,是为你高兴好不好?" "我知道啊!"心娜静静地笑了一笑,"但是,我又没问你刚才有什么喜事!我是问你,最近,有什么喜事?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现在的心娜和过去的心娜唯一不变,传承下来了的,就是她敏锐的观察力。 我知道躲不过的,只好闷声闷气地说:"是啊!" 支吾了片刻,我咬咬牙:"心娜,开个玩笑哈!如果我喜欢了你的前男友,你会怎样?" 那一刻,过去的心娜附体了,她瞬间一脸冰霜,有些鄙夷地看着我,淡淡道:"前男友,可以啊!但是,其中有一个不行!" 我的心一紧: "谁!" "萧遥!" 心于是瞬间缩成了一个点,心娜果真是忌讳这个的吧!那以后我们几个的相处岂不是尴尬到死了,或许,继续不下去了吧! 想着想着,我不禁深深皱起了眉。 心娜忽然过来,抚平了我的眉毛,眼中一丝狡黠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和萧遥混到一起去了,还敢不告诉我!刚才吓唬你一下,算是处罚!" 我这才明白她刚才竟是在故意逗我,于是抓着她一顿打闹。 等到终于消停下来,我再次有些不确定地问她:"心娜,你真的不介意吗?可是,你明明对梁心妮……" "你和她不一样!小果,你没有抢我的东西!那时的萧遥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心娜很认真地看着我,眼中满满的全是快乐和祝福,"我真的真的不介意,小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萧遥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可靠的男生。看见你们两个能在一起,我替你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一时激动得恨不得马上把心娜的祝福告诉给萧遥听,但我还是多此一问:"心娜,你确定你要是,亲眼,看到,我们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怪异?" "我确定!"心娜咧嘴一笑,"上个月,我和栗田野就在街上看到了!我很确定,我很开心!" 这个死丫头! 难怪这一个月,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萧遥,害得我一次次地心跳加速!有一次,她竟然还慢悠悠地对我说:"我现在忽然有点儿想念萧遥了!"吓得我当时差点儿魂飞魄散!现在想起来,她当时斜睨我的眼神分明是在偷笑啊! 刚准备和她算账,电话却忽然响了,是周然。 仍旧是亘古不变的开场白: "唐果,心娜在吗?" 我想也不想就转头骂心娜:"梁心娜!你的手机可不可以不要静音啊!每次……" "唐果!"周然低沉得像没了魂魄一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梁心妮自杀了!" 电梯不断向上,我,周迹,周然,栗田野和梁心娜一直沉默无语。 周然打电话说"梁心妮自杀了!"的那一刻,我和电话旁的心娜霎时没了任何反应。 说实话,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并不是为梁心妮的死或生有半点儿同情或感叹,我只是担心心娜千辛万苦获得的幸福会毁于一旦。 但那时,我心底冷冷地下定了决心,不论用尽什么方法,我都要帮栗田野和梁心娜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梁心妮想用这种无聊又愚蠢的威胁方式来再一次破坏梁心娜的幸福,休想! 她还不知道时间的力量吧! 就算死了又怎样!别人会在刚开始的一星期,一个月痛苦内疚,可是,一年呢,五年呢,十年呢,还有谁记得? 我为我心底的这种冷漠无情感到可怕!可是,用生命威胁别人,尤其是破坏别人幸福的人,就应该烂在土里,哪有资格获取同情! 当时,周然见我们这边没了声音,补了一句:"忘了,没说完,她没死!" 她这是用生命要挟梁心娜啊!没死还不如死了呢! 我冷冷地骂道:"她一个立志要当小三都没机会的人,有什么资格自杀!该自杀的是我们心娜好吧!" 说完,我发现这句话不对,看了看心娜,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就像现在在电梯里,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栗田野紧紧地抱着她,脸上也是看不出任何情绪。 看看周迹,还是没表情,但他是因为发现周然逼走尹丹枫之后,所有有周然在场的时刻,他都没表情。 至于周然,她和我一样,对梁心妮的自杀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有些鄙夷,但在这种公共场合,也不能自然流露出鄙夷之情,所以,干脆也就没表情。 总结一句话,就是,我们五个人面无表情地去奔丧! 一出电梯就听见护士不满的抱怨:"4号房的病人也真是的,手腕上那么浅的一点儿割破伤还死活闹着非要住院,不知道咱们医院现在床位多紧啊!浪费资源!" 我心底不禁一阵冷笑。 走进4号房,我们看见了脸色苍白极其虚弱的梁心妮,和坐在床边脸色比石头还硬的梁爸梁妈。 进去之后,好一会儿,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得叫人毛骨悚然。梁爸梁妈明显是在等着心娜先说话,然后大骂她一通。 但心娜平心静气地看了病床上的梁心妮一眼,然后目光就在病房里四处游荡,似乎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栗田野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揽着心娜的腰,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很多秒之后,梁心妮忍不住了,病怏怏地以为自己是林黛玉,娇滴滴地唤了声:"田野!" 我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栗田野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你干嘛自杀?" 梁爸梁妈本来阴沉的脸又阴郁了一些。 梁心妮作了羞涩状,应该苍白的脸都有些羞红了,只是眼睛里顷刻间溢满了委屈,无奈地娇嗔:"人家还不是因为太想念你,太爱你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只想结束这段痛苦!" 我看见栗田野被她这话刺激得抖了一下,估计是想作呕了。 但他向来都是遇了挑战就会变得格外镇定的人。他有些鄙夷地深呼了一口气,颇有些不屑地问:"那你现在是想干什么?" 梁心妮很聪明地做出一副哽咽的声音:"我没有想要干什么?只是,太难过了!" 但一旁的梁妈妈缓了脸色,像老鸨一样语重心长地开口了:"田野啊!我们心妮也是很不错的,她也真喜欢你!你看其实……" "您是想让我和心妮在一起是吧!"栗田野这次很意外的配合。 梁心妮眼里瞬间放光,但又忙着装虚弱,一时脸上几种表情斗争着,扭曲得十分痛苦。 梁妈妈很欣慰栗田野如此的孺子可教,但又不想太失了礼仪,克制着笑了笑:"嗯,是这么个意思!" 梁心娜冷眼看着面前一老一小这两个女人,眸子里除了冰冷,没有任何色彩,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栗田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不由得把心娜搂得更紧: "可心娜现在已经是我的老婆了!" 接着,他一副非常为难的语气,华丽丽地蹦出一句:"你们不会是在我睡了你们大女儿之后,再请我睡你们小女儿吧!" 呃,我,好吧! 栗田野骨子里就是个流氓痞子! 但是我听了,着实很欢乐。 只不过,梁爸梁妈和梁心妮就没那么欢乐了,不约而同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梁心妮嫉恨地看着心娜,似乎想把她吃了才甘心。 说完那句话之后,栗田野迅速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心娜,似乎有些愧疚刚才的用词,说:"无意冒犯!" 心娜也很波澜不惊,淡然道:"我不介意!" 栗田野于是又看向梁妈妈,意味深长地说:"阿姨,这种事,您跟我们说着玩儿就好了!传出去让外人知道,别人会笑话您的!" 梁妈妈的脸色再次沉了一沉,似乎无处放脸了,接住栗田野的台阶尴尬地笑了笑:"是啊,我只是说说玩儿而已!开个玩笑!" 可梁心妮不依了,嫉妒和怨恨让她失去了理智,竟然口不择言道:"为什么别人要笑话!关别人什么事!" 我和身旁的周然差点儿撞墙了,世上还真有如此寡廉鲜耻的人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栗田野再次鄙夷地瞟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如果你妈妈和你小姨夫在一起,或是你爸爸和你小姨在一起,你说别人会笑话吗?" 我猛地一惊,栗田野倒真敢说啊! 他突然间变得这么的刻薄又无礼,想必是彻底被面前这对母女给惹毛了!这一句话不仅狠狠扇了梁心妮一耳光,更是扇了梁妈妈一耳光啊! 梁心妮哑然,脸立刻羞愤得红透了! 梁妈妈也是羞耻得恨不得钻地洞的样子,但苦于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先问了那混账问题,又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个丑陋的姿态,也无法反驳什么。只能憋着气,任脸色越来越红。 梁心娜见气氛再次诡异又尴尬,只好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心妮,你还好吧!" 话音刚落,梁妈妈就立刻暴跳如雷了:"好什么好!你没看见你妹妹快要被你给害死了吗?"想必是刚才忍着栗田野的气,现在碰上撞枪口的,恨不得一下子全发泄出来,把心娜千刀万剐。 栗田野见心娜因为自己而受气,忍不住了,刚要发作,心娜却拉住了他。 她并没有被梁妈妈暴风骤雨般的气势给吓到,反而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我哪里害她了!她手腕上的伤是我割的吗?" 梁妈妈没想到梁心娜不仅没有恐慌地道歉认错,反而镇定自若地反驳她,这着实太出乎意料,她不禁愣了半晌,没缓过神来。 梁心娜继续语调平稳地说:"害她的不是我,是你们!是你们害了她,是你们把她宠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你们教的!" 梁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娜,没想到她竟然挑战自己的权威,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气得差点儿鼻子冒烟:"心娜!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说是我的不对!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她会变成这样吗?" 梁心娜见招拆招地冷静反驳:"要不是她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她会变成这样吗?" "她怎么了?"梁妈妈呵斥道,"就是因为你非要和栗田野在一起,她伤心绝望,才会自寻短见!"梁妈妈一脸的痛心:"心妮都躺在病床上了,你却还不肯罢休!你是非要让她死吗?" 梁妈妈的偏心总是能一次次地打破我的想象,我很担心,心娜会不会在某个时间崩溃。但显然我的顾虑是多余的,现在的梁心娜,变得异常的强大。 心娜脸色冷了一冷,语气里透着超乎寻常的决绝:"如果我说,让我和栗田野分开,我就会死。你们又作何选择呢?" 栗田野震住,深深地盯住身旁的梁心娜,眼眸中的心痛和爱意像是阳光一般倾泻而出笼住了心娜。 心娜转而看向梁心妮,罂粟般邪恶地笑了笑,眼神里是不顾一切的疯狂:"梁心妮,既然你想死,那我们就一起死!你说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是咬牙切齿的凶狠! 我和周然也同时都被镇住。看来,这次梁心妮的自杀是弄巧成拙了。 梁心妮这次是真的触到了梁心娜的底线,这次是真的把心娜逼到了角落。她已经不想再忍,不想再让了。 梁心妮无休无止的掠夺和纠缠,以及爸爸妈妈年复一年的偏袒和不讲道理已经彻底让梁心娜死心,现在的她变得彻头彻尾的无情了起来。 梁心妮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得直哆嗦,畏畏缩缩地看着她没见过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梁心娜,僵硬地颤抖着不停地摇头! 梁妈妈也是被吓得不轻,倒不是因为心娜以死相逼,而是震惊心娜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烈的反抗的意识。 她也彻底没了魄力,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悲叹:"心娜,没想到你想用死来要挟爸爸妈妈,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孝的孩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要爆发了!竟真有如此不讲道理道貌岸然的妈妈,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在玩以死相逼这种老掉牙的把戏! 梁心娜冷眼看着言行不一的母亲,哼笑出声:"心妮这样威胁你们,你们就甘之如饴地欣然接受了?然后就反过来逼我?" 梁妈妈被说中了心事,估计也是羞耻自己的前后矛盾,一时也尴尬地别过头去,不肯说话。 梁心娜幽幽地叹道:"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梁妈妈脸上立刻红一阵白一阵的,恨恨地说:"心娜,你别忘了!你欠心妮一条命!" 栗田野的眼神立刻阴沉得可怕,我都害怕这要不是别人,他都要动手了! 而刚才梁妈妈的那句话让我一时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梁妈妈听了我干呕的声音,愣了半晌,没以为我是在恶心她,于是继续说:"当初,你们还没出生的时候,你差点儿……" "这种子无须有的东西,您是还准备要讲多少遍?"梁心娜极轻地扬起了眉,毫不畏惧地盯着妈妈的眼睛,"心妮平平安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活得健健康康。我没有要她的命,我不欠她的!这只是你们做父母的为自己的偏心找的借口。反倒是你们,实实在在地像吸血鬼一样从我这里夺取,吞噬了我所有的幸福和希望。" "妈妈!"心娜的语气冰冷得像是从南极传来,"我也是您的女儿,你却用这种方式周而复始一次一次地折磨我!你不愧疚吗?" 梁妈妈彻底傻眼,只因梁心娜说的话她无力反驳。 心娜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她这个妈妈既没有不偏不倚,也没有伪装的那么正直坦然,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虚伪的自私鬼!自己偏心梁心妮还把所有的责任推给梁心娜!那么理所当然恬不知耻地帮着心妮从心娜那里夺取任何东西! 这种剥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感觉不好受吧! 她僵硬地蠕动着嘴唇:"心娜,你在乱说些什么?" "我的任何东西,只要是心妮喜欢的,你都会帮着她抢过去!你们认为我没有感觉,认为伤害我是理所当然的!"心娜静静地陈述着,不悲不喜,可所有的悲伤都挪到了栗田野的身上,他再次更紧地搂住了心娜。 "以前,我一直乖乖地供养着心妮的快乐,活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滋味,可现在,我体会到了,原来开心和幸福是这么美好的事!" 她的声音渐渐狠了起来,透着毫不让步的决绝和凶狠:"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永远都不会放手,你们也休想再从我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梁妈妈在沉寂很久之后,渐渐恢复了神色,满脸冰霜地看着心娜,刚要说什么,梁心妮却愤怒地喊了起来:"心娜,我这样全都是被你害的!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你怎么能够这么无情!" "无情的是你,梁心妮!可我不怪你,因为你从小就被宠坏被教导说我欠你的,所以你才会这么自私这么不知羞耻!"梁心娜面若冰霜地看着她,"但是,你给我记住了,我没有害你,也没有欠你任何东西!虽然以后我们基本上不会再见面了,但你要是再敢这么说,你说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不信,你现在就说了试试看!" 梁心娜的眼神阴森得像北方冬夜的森林,梁心妮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吱声。 "梁心妮,你这一辈子都在用爸爸妈妈和你自己来要挟我,每次都成功。可你不知道,你之所以屡试不爽,是因为我爱你们。可是,你不珍惜,所以,你再也要挟不到我了!因为,"心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释然,"我不爱你们了!" 说完,她像一只优雅的天鹅一样骄傲地转身离去。 可梁妈妈无法容忍自己的威严一次次被践踏,气急败坏地斥责道:"心娜,你要走出这个门,你以后就别再回家去!" 梁心娜的脚步停了下来,栗田野清俊的脸上全是隐忍的愤怒。 梁妈妈和梁心妮的脸上瞬间得意了起来。我恨不得立刻上去抽她们,又担心着心娜会不会再次被她们锁住! 梁心娜却依旧是波澜不惊,如释重负般地深深呼出一口气:"家是幸福的地方!可是,你们的那个家对我来说只有痛苦和煎熬,那不是我的家!所以,你放心,你们的家,我不会再回去了。" 梁妈妈明显慌乱了起来,或许她刚才只是威胁心娜吧!可她不知道,她早已尊严扫地,她的威胁不值一文。 周然最后一个出门,一脸鄙夷地抛下一句话:"梁阿姨,您可真够虚伪的!" 下行的电梯里,我们五人不再是面无表情。 梁心娜的头埋在栗田野的怀里,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栗田野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心娜,脸上是平静的伤感。 周然是一脸的愤怒和不屑,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情景中走出来。 周迹略显伤悲略显欣慰地看着栗田野和梁心娜,好半天拍了拍栗田野的肩膀,低声说了句:"田野,心娜交给你了!" 栗田野缩紧眼眸,没有说话。 周然忽然间失神了,她呆滞了片刻,忽然说:"周迹,尹丹枫走的时候,我找她要了email,就是,想着,万一需要联系的。"她的声音小了一下,又大了起来,"你可以联系她,还有,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给她写信道歉!"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到周然脸上,甚至心娜都从栗田野怀里抬起了头。 周迹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惊喜:"周然,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周然看见了周迹眼底的笑容,伤感道,"看到田野和心娜可以排除那么多的艰难走到一起,我很感动。我相信,你和尹丹枫也是可以的。对于,之前的事,我很羞愧!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毫无保留地支持你们!" 周迹感激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周然!谢谢你!" 后来,周然给尹丹枫写了一封信,表达了她的释怀和歉意,也表达了她现在对他们两人的支持。 而周迹也渐渐地开心了起来,因为他终于和尹丹枫联系上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见面,但是尹丹枫说有个朋友需要照顾,抽不开身,于是两人继续电邮谈情。 渐渐的,周迹的事情定了下来,尹丹枫和周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旱冰场,一年前的那个时间,晚上9点。 我们几个欢欢喜喜地目送周迹离开,然后百无聊赖地猜测着各种他们见面时的情景和说的话。 但是,我们都没有猜对。 周迹那天晚上没有回来,只不过第二天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平平淡淡地说尹丹枫并没有出现。 我们所有人惊讶不已,担心周迹会再次回到之前颓然的状态。但他没有。 他很释然地说,或许尹丹枫最后时刻退却了,或许她去了约会地点但又默默离去,或许她最终还是认为旱冰鞋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人。但不管怎样,有过这么美的一段爱情,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了,没什么遗憾! 其他人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再后来,栗田野和梁心娜出国的时间渐渐临近,两人于是辞了打工的工作,开始做最后阶段的准备。 两人每天都是甜甜蜜蜜喜气洋洋的。 我,周迹,周然还有萧遥都很是不舍,但栗田野说:"你们以后可以组团来美国看我们,费用都算我的!"一群人立马欢呼雀跃。 时间一天天流逝,我们这群人卯足了劲儿地天天泡在一起玩,仿佛生怕这最后相聚的日子就这么溜走了。 ☆、第18章 有天晚上唱了K出来,大家都饥肠辘辘的,于是决定去路边摊吃麻辣烫。 但因为天色太晚,那家店既没了啤酒,也没了果汁。栗田野周迹和萧遥这三个大男孩于是决定去隔壁街角的小卖部去买。 栗田野起身走了几步,忽然有些舍不得似的回身过来,亲了心娜一口。周迹和萧遥站在不远处哈哈大笑:"田野,你要是一两分钟都舍不得,就别去了!" 栗田野笑着直起身,向他们跑过去,只不过,他回头,看着心娜,眨眨眼,挥了挥手。他的声音异常的温柔而快乐:"心娜,你等我一下!" 那时的他正好走到路灯底下。 昏黄的路灯打在他头顶,发丝罩上了朦胧的金色,长长的睫毛在乌黑的眼眸中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张帅气的脸就像是画布上的王子。 "好!"心娜甜甜地笑着。 我,周然还有梁心娜看着他们三个大男孩一路走一路打闹着嘻嘻哈哈地消失在街角,嘴角不自然地就扬起了笑意。 我看了看心娜,感叹道:"后天你们就要走了,不知道到时我们去送你们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周然轻轻松松笑着甩了甩她的长发:"我会一如既往的潇洒,倒是唐果,你肯定会哭,而且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说着,她用双手夸张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心娜和周然都哈哈笑了起来。 我狠狠推了她一把:"我那是美丽的眼泪,不像你,装冷酷!虚伪!" 周然得瑟地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脸色却僵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我的身后。我和心娜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就见梁心妮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似乎还没有看见我们。 "梁心妮!"周然喊了一声,"你这么晚的在外面晃什么!" 梁心妮见了我们,停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们不也这么晚的在外面晃!" "我们是人多,你一个人,这么晚的,出了事怎么办?"周然大姐姐一样地呵斥着。 梁心妮有些怕她,只好闷闷道:"我不是一个人,我男朋友就在附近呢!我们也人多,很安全的!" 周然听到了那个"人多",有些警惕了:"梁心妮,你又在搞什么鬼!" 梁心妮也没了法子,急躁地坐了下来:"周然,你帮帮我吧!我,我找了几个男朋友,但是,但是,我今天弄错了,他们,他们可能就要遇见了!那我岂不是穿帮了!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脾气暴躁的人,我怕他们发起火来,都来打我怎么办?" 她跟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满脸的恐慌和焦急。 我瞪了她一眼:"你就是欠打,同时交N个男朋友,梁心妮你玩得过来吗?" 梁心妮几乎急得要疯了:"我已经这样了,我该怎么办呀?" 周然说:"要不你逃到外地去吧!" "不行!"梁心妮此刻倒是很坚决。 周然说:"那你就被人打死吧!" 我,梁心娜和周然集体沉默,片刻后,梁心妮忽然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要不,唐果,周然,我给你们一人分一个男朋友吧!" 我冷冷看她:"谢谢你!但我有男朋友了!萧遥!" 梁心妮怔了怔,嚷道:"你竟然和萧遥在一起,不怕心娜怪你?" 我还来不及说话,心娜淡淡开口了:"我为什么要怪她,那时候,萧遥和我已经分手了!和你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算了!"梁心妮站起来,"就知道你们也不会帮我的!" 我哭笑不得:"帮你分男朋友,你可不可以正常点儿!梁心妮,你要是再这么胡闹,迟早一天有你好果子……" 正说着,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划破了黑色的夜空。那血一样鲜红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飞速驶过的救护车,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 我们冲到医院,电梯门刚开的那一刻,就听到了某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孩子!"那凄厉的声音在深夜的医院走廊上空洞洞地回响着,像是穿过了阴森的山洞向我们的心脏猛烈撞击,我不禁一阵哆嗦。 一转弯,就看见狭长走廊的另一头,周迹和萧遥,雕塑一般呆呆地伫立在一旁,身上全是血,鲜红的,像太阳一样灼人的血,我的眼被刺痛得厉害,痛得流出了泪。 旁边有几个男孩跪在地上,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地向那个中年男人怀里悲痛欲绝的女人磕着头,他们的头频繁而猛烈地撞击着水泥地面,发出格外瘆人的声响。 那个声音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伸进我的头颅,拉扯着我的神经。 我痛得一阵阵晕眩。 面前的一切越来越近,我看见,清清楚楚地看见,移动病床上,躺着面色惨白的栗田野,我从没见过那样灼眼的惨白色,像阳光下的雪地一样刺伤了我的眼。 那一瞬间,我希望我失明了!我希望我是幻觉。 可是,火一样熨烫的眼泪硫酸一般划过我的脸颊。那烧焦般蚀骨的疼痛一阵阵撕扯着我的脸。 栗田野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似乎还在往外吐着血,不然,空气中不会弥漫着这么浓烈的血腥味,不会浓烈得像湿巾一样捂住了我的口鼻,不会浓烈得让我差点儿窒息! 我只想呼吸新鲜空气,只是空气里全是栗田野的血,我吸进去的全是栗田野的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虚脱得差点儿摔在地上,死死扶住了墙。 可一瞬间,走廊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悲鸣:"啊!!!!!!"那声惨叫里透着前所未有的绝望,我的心瞬间荒芜。 我转头惊悚地看向心娜,时刻的她已经缩成了一个小团,蜷缩在地上,是啊,没了栗田野,这个世界于他彻底变成了危险的地狱! 她仰着头,捂着耳朵,疯了一般,张着嘴,一遍一遍撕心裂肺地惨叫着:"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我的心似乎被她悲痛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嘶喊扯成了碎片,我已经痛得动弹不得,甚至没法走过去抱住她。 她漂亮的脸庞变得像魔鬼一样扭曲,她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像一颗即将迸裂而出的白色乒乓球,她凶狠而惊悚地瞪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明亮的灯光反射到她死如深潭的眼底,我都怀疑这刺眼的灯光有没有刺痛她的眼。 或许,这一点儿小刺痛她感觉不到了。 她持续不断疯了一般地嘶喊着:"啊!!!!!!" "啊!!!!!!" "啊!!!!!!" "啊!!!!!!" 不出半分钟,她的声音就已然嘶哑。周迹和萧遥冲了过去,蹲到她面前,满脸泪水地看着她。 周迹把她抱在怀里,悲恸地哭道:"心娜!你别这样!心娜!你别这样!求求你!你别这样!" 我的泪像是忘了关水龙头的水管,一阵阵地奔涌而出,是啊!心娜!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们很害怕! 心娜,你别这样! 可是,心娜,你应该怎样? 心娜,当你在来医院的路上,得知栗田野他们见到有几个人打架,过去想把他们拉开,却没想到其中有个人掏出水果刀直接刺中了栗田野的肝脏;心娜,你能怎么办? 当你得知栗田野倒下后只噙着泪说了句"心娜怎么办?"就永远停止了呼吸,死不瞑目,周迹恸哭着拂了三次说"我会照顾心娜"他才肯闭上眼睛;心娜,你能怎么办? 当你得知栗田野当场脑死亡,随即在来医院的救护车上永远地停止了心跳;心娜,你能怎么办? 当你得知那几个打架的人就是梁心妮的N个男朋友,在走向新生活的前夕,你终究是逃不开她的魔爪,你的世界再次被她毁灭;心娜,你能怎么办? 心娜,那个你爱到刻骨铭心的栗田野,那个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栗田野,那个一次次温暖你的栗田野,那个让你体验到快乐和幸福的栗田野,那个准备后天就和你去美国开始新生活的栗田野,已经死了! 你能怎么办? 心娜,你除了能够疯狂绝望地大喊大叫,你还能怎么办? 我再也承受不住她悲恸得像来自地狱的死亡之声,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心娜,我没办法过去安慰你!我已经尽力,可是我的泪水却不断地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怎么都流不完? 对不起,心娜,我没办法过去抱住你!我的身体痛得快失去了知觉,我想爬过去,可是我已经没了力气! 对不起,心娜,我没办法过去对你说话!我的嗓子里全是逆流的眼泪,苦涩地全部涌进心里,喉咙酸胀地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对不起,心娜!对不起,栗田野死了!对不起!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护士走过来给栗田野冰冷的身体盖上白布。 "你们要干什么!"心娜忽然被唤醒了一样停止了已然嘶哑的哭喊,冲到移动病床前,死死抱住栗田野,尖叫起来,"不许你们带他走,我不准!我不准!" 梁心妮也是满脸的泪水,走过去想要拉她,却被周迹和萧遥异口同声的怒吼"你别碰她!"给吓了回来。 护士要把心娜推开,可她牢牢地抱着栗田野的手臂,像个被遗弃的小孩死都不肯松手,声音激动得想神经错乱了的病人:"他没有死!没有死!他只是睡了一觉!他会醒来的!他走的时候说,心娜,你等我一下!他们所有人都听见了!我要等他醒来,我要等他醒来,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萧遥想要过去拉开她,周然却拦住了,她轻轻地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去刺激心娜。 栗田野的妈妈见状,哭得更加的伤心:"心娜,我的好孩子,你别这样!" 心娜听见了,忽然欣喜地望着她:"栗妈妈,你也在这儿,太好了,太好了!他们都说栗田野死了,怎么可能呢!他刚才都还说让我等他呢!我在这里等!他过会儿就醒了!我在这里等!栗妈妈,你和我一起等吧!我们一起等好不好?" 而这时,几个护士上来用力地要把心娜扯开,但心娜怎么都不肯松手,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你们敢这么对我,栗田野醒来了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一刻,我真的承受不住这些画面了,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听见车轮滚滚离去的声音,像是辗在我已经支离破碎的心上;我听见心娜呼天抢的悲鸣和她追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上的声响;我听见她慌忙地爬起来却被唤着"心娜"的周迹和萧遥拦住了脚步;我听见心娜苍茫哭喊着栗田野的名字要追过去而周迹和萧遥一直拦着她说不要这样…… 我听见,四周忽然没了声音。 我惊恐地睁开双眼,看见心娜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呼喊,没了表情,没了声音,没了动静。 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梁心妮! "魔鬼!" 她的声音飘渺如柳絮,或许刚才的一切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的脸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表情,我很用力地看,依旧是捕捉不到任何一丝情绪,仿佛是大雨冲刷过的雨花台! 她的眼睛一下子清澈得像是小溪,一下子浑浊得像是泥潭,眼神也是轻飘飘地在空气中游走。 我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她的眼神终于静止了下来,变得空空洞洞的,仿佛她的眼睛里就住着虚空。 三秒钟之后,她的嘴角忽然绽放出一朵幸福的笑容,就像一棵枯死的树上陡然间开出了艳丽的花。 在我惊怔的眼神中,她直直地向后倒去! 梁心娜后来还是去了美国,是被栗田野的爸爸妈妈带去的。 因为,她的精神出了严重的问题,他们认为美国的医疗技术比较好,或许可以把心娜治愈。可我却认为,或许,她永远这样比较好! 她出国的前一天,我去看过她!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从早到晚地收拾着栗田野给她买过的所有东西,大到和人一样高的玩具熊,小到一枚发夹,贵重到珠宝,便宜到信笺。 她兴致勃勃欢欢喜喜地整理过来整理过去,还自言自语地和她身边幻想出来的栗田野说着话。 每天整理几遍,一天就过去了! 那时,我坐到她面前,温温地看着她,她气色很好,脸上总是纯真的笑容。我忍不住就含了泪:"心娜,你还记得我吗?" 她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很显然,她不记得我了! 我笑了笑:"我叫唐果,是你的好朋友!" 她冲我灿烂一笑,然后转头对着身边的空气说:"栗田野!我的好朋友唐果来看我了!她竟然叫唐果,和吃的糖果一样,是不是很可爱!" 这句话,小时候的心娜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过:"你竟然叫唐果,和吃的糖果一样,真可爱!" 我的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她见我哭,疑惑地皱起了眉,摸摸我的脸,然后舔了舔她手上我的眼泪,好奇地问:"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流水?" 我没有回答,只是抹去泪水,望着她身旁的空气,微笑着哽咽:"嗨,栗田野,你好,我是心娜的好朋友,唐果!" 心娜听见我和栗田野打招呼,一下子非常的开心,欢快地拉着我的手,给我展示栗田野留给她的所有东西。那哪件东西什么时候买的,买的时候栗田野说了什么,以及栗田野当时的表情,她全部记得一清二楚。 我默默地想,现在的她,这样子,或许比较好吧! 我和她待了一整天之后,离开的时候,她冲我灿烂地笑着摆摆手:"唐果,以后要多来找我和栗田野玩哦!" 我点点头! 只是,我再也没见过她!也再没见过栗田野! 那天,我望着她转身进屋,渐渐消失的背影,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没多久之后,周迹也去了美国。他说,栗田野死的时候,他承诺过栗田野要照顾心娜的。其实,他做承诺的时候,栗田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做承诺的时候,栗田野已经死了,死不瞑目地死了。 可是,周迹一直是那么一个认真的孩子,他说,如果他不去履行承诺,他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栗田野噙着眼泪空洞无神的双眼。 我也辞去了店里的兼职,那里有太多的回忆。每时每刻,我都看见穿着制服的我们几个欢快地一起工作一起嬉笑,看见所有人的笑容,周迹的温润,栗田野的懒散和俏皮,梁心娜的轻快和淡然,尹丹枫的温柔和羞涩。 我听得见他们的每句话,周迹平和地说我要给尹丹枫调出世界上最好喝的奶茶,尹丹枫轻松地说那周迹就多看看我吧,栗田野狡猾地说梁心娜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梁心娜故作淡漠地说栗田野你还能再无聊点儿吗? 我原以为生活中的琐事我不会记得,可当时间和空间同时空茫了下来,过去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汇集起来像放了一部漫长的电影,极尽细致地展现在我面前。 周然眉飞色舞地和梁心娜争论着恋姐情结,梁心娜哭着踢打栗田野,周迹邀请尹丹枫去舞会,梁心娜醉酒后强吻栗田野,栗田野站在心娜楼下唱歌笑着说你知道有个词叫做破罐子破摔吗,我和心娜每天傍晚划着旱冰看栗田野他们打篮球,心娜的裙子被某个不知死活的男生扯了下来,结果篮球队和旱冰队的所有人都追着肇事者满场狂奔,栗田野搂着梁心娜走过北风萧索的学校, 栗田野转身眨眨眼冲梁心娜挥挥手,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 他说,心娜,你等我一下。 而心娜,一直都在等。 最记得的是,梁心娜生日那天,我跑出去, 栗田野和梁心娜站在巷口,微笑着,在等我。 秋风萧索,天地间都是一片凄凉的暗色调,但那时的巷子里,铺满了层层金黄色的落叶,心娜的白色妮子大衣配着鲜红色的围巾,栗田野的青灰色风衣和红黑格子围巾,成了那个秋天最美丽的色彩。 他们望着我温暖的笑点亮了那个秋天! 点亮了我所有的回忆! 一直记得,那时的我快步跑过去,跑向微笑着的他们,渐渐的,随着身体的跑动,心里的暖流渐渐扩散到全身。 ☆、第1章 故事三夏桐 楔子 三年了! 她每晚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阴森森的黑暗,一道白色的旋转楼梯, 夏桐,穿着她二十四岁生日时的那件白色连衣裙,站在楼梯下。 她面无表情,鲜红色的血流从她嘴角一直蔓延,在她白色的裙子上奔跑。那道红色的河流,在白的黑的背景下,格外刺眼。 血,不停地流。 她却没有感觉到痛。 那双空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声音飘渺:"小沐,你恨我吗?" 我害怕,那么黑的黑暗,那么红的鲜血,那么空洞的眼睛,那么虚无的语气。 而每当我醒来,夏桐却不在。 是的,她一直都不在。 三年前,她就消失了,毫无预兆。 而我,则一直生活在她留下的噩梦里。 一声汽笛,我猛地惊醒, 我竟然在车里睡着了么? 我竭力调整着呼吸,心中却是一片荒芜:我的噩梦,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窗外的景色哗哗地流过,朦胧而又迷茫,像用数码照相机拍照你摁快门时刚好有人撞了你一下,结果,人,房子,树,什么都融在一块儿了。 我收回目光,却突然从后视镜里发现,飞速倒退的一排排树影间,九岁的夏桐赤脚站着,默默地看着我。 我惊怔。 猛地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再看镜子里,只剩一片绿色。 我的心跳才渐渐缓了下来。 刚一进家门,就接到周然打来的电话。她问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好。 "有许凡的消息吗?" 周然的这个问题让我猝不及防, "……没有!" 她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自顾自地说:"我上午去看苏韵…和…欧阳了。" "……是吗?"我的心里瞬间咯得生疼。 "我,过些天就要去意大利了。" "哦!我去送你。" "不用。免得到时哭哭啼啼的。" …… ……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好半天后,周然轻轻地说: "嗯……见到……子琛时,帮我道个别。" "……你还是自己去找他吧!"我尴尬地说。 ……她没有说话,等着听我的解释。 我心如刀绞:"我和子琛……已经失去联系!" "……小沐……"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似乎想说什么。 "嗯?" "……没事。"她吞吞吐吐地,好像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又不想说。 周然,心直口快的周然,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了? 好半天,她终于说了句:"……保重。" "嗯,你也是。"我回了一句。 ……她挂了电话。 听筒里"嘟嘟"的声响重重地敲打着我早已空落落的心。 周然也终究是要走了。 外面阳光很好,我靠在椅背上,想转过去看看窗外的景色。目光却无意间扫过书架顶上的纸盒,心中猛地一紧,仿佛有人用力地拧绞着我的心。 段泽把它交给我后,我从未打开过。都过这么久了,还是不行吗? 我把盒子取下来,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呆了很久,终于缓缓地揭开那淡粉色的盒盖。里面散乱地放着几本日记。我随便瞟了几眼那些日记本,没有上锁,干净而精美。 有一本吸引了我的注意,它是我和桐桐一起买的。很久很久了!好像有□□年了吧!那时,我们还正值青春年少,那时,好像是上大二前的那个暑假。有一次去逛街,我们两个选了一模一样的两个日记本。 其实我们都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是,偶尔会写一些,有时几天写一次,有时要等上十天半月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知道那个暑假之后,桐桐都记了些什么。 好像,就是在那之后的不久,时光的列车就开始脱离预想的轨迹,风驰电掣,一切都失去控制。我还没反应,他们就不见了,我还想做什么,却来不及了。 我一直都无法相信,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夏桐,我恨你! 但当我准备去请求她原谅我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她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吧!在她生命中最暗淡最隐晦最无助的时候,我却以一种最残忍嘴冷漠的方式伤害了她,离开了她。 所以,她消失了!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 快三年了,依旧是没有她的音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时常在想,在没有我们的日子里,那么孤独寂寞的她,会不会经常坐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就象我这些年一样。 这些年来,我过得并不好,不,是很不好。我于是想,如果她知道我现在的状况,会不会原谅我? 我把那本笔记本捧在手里,心底的某个角落突然生生的疼,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着,要从里面奔涌而出…… 翻开日记本,就看见了夏桐小孩子般的字迹。 夏桐的字总是歪歪扭扭的,像幼儿园小孩子写的。尤其是写英文字母的时候,一个一个的像饼干一样。为此,我们大家总是嘲笑她。 她却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能写出饼干一样的字吗?" 日记本的第一页,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晴 8月21日 看在今天买了这个日记本的份上,勉强写上一句话。 好了,我的话写完了。 P.S.刚刚苏韵打电话来说要我帮一个忙,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结果是想让我说服欧阳哥哥、子琛和许凡在新生晚会上跳一段舞蹈。我说没问题。她又说最好你和小沐也能参加。我想了想说好的。 新生舞会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我轻轻闭上眼,似乎回到了七年前……… ☆、第2章 第一章梁小沐 四周很黑,只有舞台中央柔柔的灯光,所以我走进校剧院的时候,大家都没注意到我。 空旷的剧院里回荡着舞台木制地板上轻快的舞步声和指挥者苏韵打节奏的声响"一二三,二二三,三二转身......" 我猫着身子溜过去,坐到这里唯一的观众——江涵水的旁边。 我低声问:"效果怎么样?" 江涵水却答非所问:"这一界的新生有福气啊!"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啊!果真是有福气啊!难得学校里最具人气的三位男生亲自为迎新晚会准备舞蹈,还是*的街舞来着。 江涵水突然问:"小沐,你怎么没参加呢?" 我想了想,答:"宣传部忙得不可开交,我哪能像他们三个跟着桐桐瞎掺和呀!" 江涵水转头凝视我,我觉得让人这样看着很不爽:"喂,你干嘛呢?" 他笑了笑:"小沐,你呀,就是知性了一点,不像桐桐那样......" 他搜索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所以干脆就说一半。 我没回答,这我知道,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很严重的问题。相反,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江涵水望着舞台上宛如脱兔的桐桐,一脸的欣赏:"还真得感谢夏桐呢!要不是她,欧阳和许凡应该是不会参加的吧!" 确实,路子琛嘛,是很有把握加入,欧阳昊呢,可能性不大,至于许凡,那是完全免谈。这三个我从一出生就认识了的男生,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他们了。 早在爷爷那一代,我们四家人就是亲密商业合作伙伴兼挚友。这特殊的纽带关系到我们这一代,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欧阳昊,许凡,路子琛和我四人简直比亲兄弟姐妹还亲。而夏桐的到来更是让我这个唯一的女生有了一个闺中女伴,让我们的五人组合完美无瑕。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我们永远是焦点。不仅因为显赫的背景,更因为无可挑剔的外表。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比他们三个更完美的男生。 只可惜在上大学之前,我一直没发现这个事实。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和他们实在是太朝夕相处了,是因为我的世界里几乎就只有这三个男生,所以我才认为他们最优秀。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无数女孩看着我和夏桐时的羡慕又夹杂着嫉妒的眼神。突然发现,不是因为我和夏桐面容姣好、身姿妙曼,而是因为我们和欧阳他们亲密无间。 排练结束后,我和夏桐回宿舍收拾东西。 我先拿了车钥匙准备等桐桐一起下去,可来到她宿舍,开门进去,陶陶和陈菲一见到我们,就马上往窗口跑,因为她们知道欧阳昊一定在楼下。 两人马上兴奋地问:"听说你们在为迎新晚会排练节目,是吗?"我受不了这两个花痴的小女生,于是先下楼去了,剩下的事就让夏桐去应付吧! 太阳渐渐西沉,晚霞笼罩着宁谧的校园,一排排茂密的榕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宽大的树叶映着火红的霞光在风中摇曳,给空气里又平添了一丝燥热。 欧阳昊站在宿舍楼对面的榕树下,白衬衫,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微低着头,一脸淡淡的安详。似乎都没有看见路过的女生们投来的目光。 此时的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精致的脸庞,颀长的身姿,高贵的气质,像童话里的王子。也难怪会迷住那么多的人, 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 书上说,对于一个你太熟悉的人,你往往会看不见他,因为你们彼此亲密得像一个人了。 说的就是我们吧! 我还在思索的时候,一个打扮俏丽很有气质的女生,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向宿舍这边走来。其实东西也不是很多,但很明显这女生从来没干过活,再加上正好一辆自行车飞驰而过,漂亮女孩被吓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全掉了下来。 欧阳昊微微抬起头,动身走向她,帮她把袋子拾起来。 我也跑过去帮忙。 女生很优雅地起身:"谢谢!" 和人一样美的声音。 欧阳昊随意答道:"不用。" 我再次看了看她,确实一张迷人的脸,水盈盈的双眸,清爽高挺的鼻子,抹着淡淡莹彩的性感朱唇,白皙如春雪的肌肤,让人不忍将视线移开。 只可惜,她无法吸引欧阳的目光哪怕是多停留一会儿。 欧阳直接把那女生当空气,转头问我:"桐桐呢?" 我说:"她马上下来。" 那女生脸上讪讪的,我突然明白对这样一个奇美的女子来说,欧阳昊的不欣赏无疑是一种羞辱,更别说把她撂在一边和别人讲话。 这要是正常一点的男生,肯定会主动要求帮忙提东西。 但欧阳昊就不是普通的男生。 我觉得总有些残忍,于是赶忙向那美女伸出手:"嗨,我是梁小沐。" 本人一直认为这种自我介绍方式实在是太愚蠢,可此时此刻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实在是不忍让这位美丽的女生尴尬。 好在她反应很快地抽出手:"沈曼。" 然后我指了指欧阳:"他是欧阳昊。" 欧阳这才回过来,点头微笑加一句你好表示打招呼了。 正当我苦思冥想下一句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女生倒很合时宜地开口了:"那我先走啦!"我忙向她挥手:"拜拜!" 沈曼走的时候轻轻抬眼看了欧阳一眼,嘴角勾起一道微妙的弧线,我并未太在意。 欧阳依旧没看到她,而是注视着宿舍的入口——夏桐出来了。 沈曼走向宿舍楼时,我想她应该是盯着夏桐的。但夏桐没注意到她,而是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朝我们这边飞过来。 临走之前,我不自觉地望向沈曼,没想到她竟也在回头向我们这边看,看正在远去的欧阳和夏桐。 那个眼神,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让我觉得非常,非常不安。可,为什么会这样? 沈曼收回目光看见了我。 出于礼貌,我努力扬了扬嘴角。 这时,我听见桐桐在叫我:"小沐,你在干嘛呢?"我一扭头甩掉刚才的困惑,向他们俩跑过去,"哦!来啦!" 晚风吹来,凉凉的,夕阳下的欧阳和夏桐被霞光包围,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我想他们是微笑着的吧! 学校餐厅里的人不是很多,可能是因为离开学还有一两天吧!这样也好,难得可以在学校清净地吃上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突然想起进桐桐宿舍时,以前一直空着的一张床上已经铺好了床上用品,笔记本和化妆品也摆在了电脑桌上。于是,我问:"桐桐,你们宿舍要有人搬进来了吗?" 桐桐贼贼地笑:"是啊!听陶陶说是位美女哦! 这下欧阳哥哥可以结束他的单身生活了。"桐桐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在那儿自个儿欢喜得合不上嘴。 欧阳当没听见,往桐桐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 子琛听见了,故意责问:"桐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介绍介绍啊!别一发现美女就全塞给你欧阳哥哥。太偏心了我会吃醋的。" 桐桐撇撇嘴:"你不用我介绍,也会自己去找。" 一旁的许凡决定落井下石:"是啊!子琛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头疼怎样把她们摆脱掉吗?" 桐桐见机马上加了一句:"是啊是啊!我哪能害你啊!" 子琛无奈,故作痛苦地摇摇头。 这时,桐桐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盯着欧阳不停地笑。 欧阳有些奇怪:"吃错药了你?" 桐桐笑嘻嘻地说:"今天又有一群女生向我问你们的事。一听说这个街舞有你和许凡参加都恨不得变成大一新生。" 她停了停,又烂德行地说:"过了一个暑假,她们对你依旧是热情不减啊!" "是吗?"欧阳反问一句,"那你呢?" 夏桐故意答:"天天和你在一起,早就对你没热情了。" 欧阳自嘲似地说:"那我还真是可怜啊!" 我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既然这样,桐桐搬到子琛家好了。" 子琛立马抗议:"得!我可受不了某人的坏脾气。"桐桐瞪了他一眼,子琛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现在很是得意。 我看着他俩,摇了摇头。 子琛总爱逗桐桐,两人经常打打闹闹的。但大家都知道子琛其实是非常爱夏桐这个小妹妹的。 每次有人欺负桐桐,他都会第一个冲上去,每次桐桐不开心,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哄她。不止是子琛,欧阳和凡也一样。 所以,我们一直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三个大哥哥的保护下。从来不会认为,这样美好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大家约好了一起去打保铃球。欧阳和桐桐去停车,所以子琛,许凡和我先进去了。 子琛不等欧阳来,就先开始了。 我无意识地向门口望了望,却看见陶陶、陈菲和沈曼走了进来。看来,夏桐的新室友就是沈曼了。 陈菲看见了我们,脸上马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她很快地搜索了一下,想找到桐桐的身影。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搭讪,这招她每次都用,而且屡试不爽。 结果她发现桐桐不在,既而发现我正看向那边,于是准备过来和我打招呼。 但我装作没看见她,迅速转过头来。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她。因为有一次,我听见她对一些女生说:"你们知道吗?我和夏桐住一个宿舍耶,我们的关系好得不行,她什么事都会跟我讲。而且,我和欧阳昊、许凡梁小沐他们也不错。你们也经常看见我和他们聊天吧!" 这些话让我无法忍受。我时常担心桐桐和这种人在一起会不会受伤害,但好在桐桐去宿舍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对桐桐来说世上只有两种人:亲人和陌生人。 我们四个就是她的亲人。而那些陌生人是伤不到她的。 她们三人坐到很角落的一张桌子旁。 沈曼戴着墨镜,衣领立得高高的,可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吧! 我冷冷一笑,谁叫她长得那么漂亮呢?这可以算得上是美女的烦恼吧! 很快,欧阳和桐桐也来了。然后,大家决定比试一下。但桐桐说今天太累,看我们打就好了。欧阳说那你休息吧! 起身时还不忘把桐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桐桐尖叫着踢了他一脚。 打了几个回合,大家还是平局,都是全中。 子琛却泄气地说:"下次别来了,太没意思了。" 许凡边迅速地推出了手中的球边说:"是因为今天这里没有美女吧!" 子琛扬起眉毛:"许凡你小子找打啊!"许凡只笑不答。子琛拍拍手:"得!不陪你们了!我去找小桐桐。" 我刚拿起一个保龄球,就听见稀里哗啦的有人打斗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桐桐坐在那里喝茶,子琛则在和一群人打架。 突然,有一个男子出现桐桐身后准备抓住她。我刚要叫桐桐小心,却见那男子已被另一人拉住,挨了狠狠一拳。 桐桐听见声响,含着吸管微微扭头看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喝茶。 是欧阳昊。 我舒了一口气,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和许凡已过去了。 我走过去坐到桐桐旁边问:"怎么了?怎么又打起来了?" 她耸耸肩:"那些人以为我是一个人,就准备过来跟我讲话,然后就被子琛打了。" 我不耐烦了:"这又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桐桐淡淡地说:"不就和平时一样吗?不会用多久的。" 也是,我们总能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因为从小习武(父母们觉得我们被绑架的可能性比其他小孩大得多)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实战练习",大家都成了高手。 打架的原因多种多样:有时,我们华丽的表现会引来挑衅;有时,子琛会挑逗某位美女;有时,不识趣的人试图与桐桐和我搭讪;有时,只因为一些很小的问题。 人长大了,还是经常打架,我想这是不是已经成为他们的爱好。不管怎样,我和桐桐也从未表示过异议,都习惯了,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打架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以至有一次苏韵(欧阳的同学)说打架是一件坏事时,我和夏桐都特别惊讶。 当那几个人倒在地上直哼哼时,我从手提包里拿出堂姐给我的支票簿,签了一张,然后撕下来递给服务员要他交给他老板。 他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拿别人的支票给钱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欧阳和许凡走过来坐下,喝了几口啤酒,而子琛吹着口哨,半靠在桐桐的椅子的扶手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桐桐没兴趣了,把茶放下,说:"回家吧!" 然后大家起身。 走的时候老板笑眯眯地说欢迎下次再来。 因为子琛去了洗手间,我们便先到车里等他。欧阳开车,桐桐坐在他旁边,我和许凡坐后面。 这时,陶陶、陈菲和沈曼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经过时,陶陶热情地说:"桐桐,好巧啊!" 夏桐其实知道她们俩过来主要是为了接近车里的两个男生,但她依旧是那么好脾气。 她回应道:"是啊!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啊!" 听到她这么问,陈菲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指着身后不远处慢慢走来的沈曼,说:"这是我们的新室友,她带我们来的。" 沈曼走过来,停下。 桐桐友好地说:"嗨!" 欧阳抬眼看了看她,正好与她目光相遇,于是礼节性地笑了笑,既而看向前方,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而许凡也只是听说她是夏桐的室友才看了一眼,他甚至都不笑一下。 沈曼看着这位沉默而英俊的男生,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许凡的反应比欧阳还冷淡。 夏桐微笑看着沈曼:"你真漂亮。" 这句话仍旧没能为她吸引男生的目光。 一阵口哨声,子琛飞奔过来,纵身一跃,落到我和许凡中间,坐定。他一见沈曼,立即惊呼:"咦!哪里来的美女?" 陶陶发现了和子琛说话的机会,立即笑道:"哦!这是我们的新室友,沈曼。" "哦......"子琛拉长了声音,"那你以后得见识夏桐的脾气了!都让欧阳给宠的。" 夏桐立即抓起靠枕就往子琛头上砸:"你闭嘴!" 子琛接住,对沈曼笑道:"这下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吧!" 沈曼优雅地露出笑容:"夏桐还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 说话间,一直看着前方的欧阳转过头来,沈曼涂了睫毛膏的大大眼睛微妙地向欧阳那闪了一下,就连我也以为欧阳的目光会落在沈曼身上。 但他只是看了夏桐一眼,眼神专注,然后侧身给她系安全带,轻轻地说:"下次别忘了!" 沈曼眼里的光迅速暗淡。 路子琛对欧阳嚷:"昊,你这句话说了不下一万遍,她哪次记住了?" 夏桐转身,还嘴道:"怎么着?就要欧阳哥哥系安全带。要你管!" 子琛也毫不示弱:"我是担心以后哪天昊不管你,你只怕活不下去了。"一直沉默的许凡听到他们的对话,止不住地笑。 夏桐见了,质问:"死许凡,你笑什么?" 许凡无辜地答:"难得子琛说了我想说的话。" 欧阳和我也忍不住了。 夏桐气呼呼地想了想,又说:"不用你们操心,我欧阳哥哥才不会不管我呢!"然后,她一脸肯定的神情望着欧阳:"欧阳哥哥,你说是吧?" 欧阳只是笑:"是的是的,快坐好,别乱动,要开车了。" 陶陶和陈菲在一旁轻轻地笑。夏桐这才意识她们还在旁边,很不好意思地对她们吐吐舌头,又对她们挥挥手:"先走啦。明天见哦!" 陶陶和陈菲也挥手表示再见,沈曼则点头微笑。 车开动后,桐桐还不忘刚才的谈话,得意洋洋地对子琛和许凡示威:"哼!欧阳哥哥才不会像你们呢!" 许凡道:"那是!以后你欧阳哥哥欺负你的时候,可别再来找我们。" 我往后面望了一下,陈菲两人还站在原地,沈曼则在一辆白色跑车旁,好象开车门的样子。 我回过头来,心里闷闷的。 还是觉得那个女生很奇怪,但又说不出。 哎!现在也没时间管这些了。因为,后天大一新生入学,作为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梁小沐,你有得忙了! 第二章杨依 新生报到这天,可能是前一天下了雨的缘故,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天空出奇的蓝,让人心情不自觉地舒畅起来。 学校的中心广场上,桌子和遮阳伞绕成了一个巨大的不封闭的圆。新生从广场入口进来,都会有很开阔的视角,清楚地看到自己学院的接待处在哪儿。 上午,已有很多新生来报道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按规矩,都是发地图、新生手册、近期计划表、报名流程表,回答他们的一些疑惑问题,记下报道的学生姓名之类的琐事。 某个时候,我正好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背着大包,拎着重重箱子的女生。 因为那个箱子的轮子坏了,所以她只好提着,又因为太重,以致她走起来踉踉跄跄的。夏桐看见了,就跑过去准备帮她,可夏桐也提不动。 正好经过的子琛说:"还是让我来吧!" 提箱子的时候,他顺便问了句:"哪个学院的?" 那女生看着阳光下帅帅的路子琛,呆呆地回答:"经济学院国际经济与贸易系的。" "正好啊!"子琛指了指夏桐,"这你师姐呢!夏桐。" 女生忙对着夏桐一本正经地说:"夏桐师姐好!我是杨依。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夏桐先愣了一下,她没见过这样的,随即很自然地笑:"那杨依,先跟我到这边来吧!" 来到接待处,夏桐问:"杨依,你一个人来的?" 杨依嗯了一声。 子琛任何时候都忘不了逗夏桐:"人家多独立啊!桐桐,你这个师姐多学着点。"夏桐把手中的一小摞纸卷起来,敲他的头:"说什么呢你!" 子琛边把箱子放在桌前边笑:"别把你师妹教坏了。" 我看见子琛手中还拿着一叠文件,便对他说:"子琛,你先去忙吧!过会儿会有人帮她搬东西的。"子琛说那好,就走了。 杨依禁不住回头一看。 夏桐觉得有些好笑:"他叫路子琛,理工学院的学生。" 杨依忙转过头来,有些紧张。 "没什么好害羞的,"夏桐看出了她的羞涩,"学校很多女孩子喜欢他的。"这下,杨依更紧张了。 我笑说:"桐桐你别逗她了。"夏桐这才把各种各样的表给她。 稍微有空闲的时候,我一抬头,看见沈曼出现在理工学院那边。我正在想难道她是新生的时候,她径自走到欧阳旁边坐下来,好像对他说了什么话,然后欧阳笑了一下。 看到沈曼很自然地在整理表格,我才意识到她不是来报到的,而是来接待新生的。 接下来,一个奇观出现了。 理工学院所有报道的男生全排到沈曼的面前,而女生则等着欧阳昊。两条长龙浩浩荡荡,那叫一个气势。 其他的接待员都无事可做,无语地看一旁看着。 更奇怪的是,理工学院的新生们总有一连串的问题。 欧阳昊自然知道原因,但也耐心地回答。 理所当然,到最后,理工学院是最慢的。等其他学院都收拾东西走了,等沈曼送走了最后一个男生。欧阳昊面前仍有一串女生。 我和夏桐走过去,就看见欧阳干净帅气的脸上没有一丝厌烦,只有平静。 桐桐望着欧阳,对我说:"小沐,我欧阳哥哥是很有魅力的哦!" 我也小声地表示同意:"谁说不是呢?"我看了夏桐一眼,她微撅着粉红的小嘴,嘴角明显染着一抹骄傲。 苏韵见了我们,无可奈何地撇撇嘴:"和往常一样。" 夏桐对苏韵眨眨眼,示意她有办法。她从苏韵身边飘过去,经过苏韵身边时,歪身悄声说:"看我的!" 只见我美丽的桐桐走到欧阳昊旁边,直接拉开他放在桌上的手,一转身轻盈地坐在他的双腿上。 她洁白纤细的手搂住欧阳昊的脖子,无限温柔地低语:"昊,还有多久啊!" 欧阳昊也配合地摸摸她的脸,亦温柔地回答:"亲爱的,用不了多久了。" 接着,夏桐把头靠在欧阳的肩上,一脸纯洁地对那女生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睛。那女生盯着笑靥如花的夏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欧阳问面前的女生:"你刚刚问什么来着?" "没,没有。"女生支支吾吾地赶忙拿起东西起身离开。其他女生也很知趣,马上到其他接待员面前拿了表格之类的走了。 正巧这时路子琛和许凡来了,子琛一见夏桐搂着欧阳,便大喊:"桐桐,你竟敢大庭广众之下搂着我的欧阳哥哥。" 话音未落,欧阳手中的笔瞬间就朝子琛飞过去,子琛一出手,接住了钢笔。 我直接把刚喝进的水喷了出来。许凡和苏韵已经东倒西歪了。 "我的欧阳哥哥"是桐桐的口头禅。任何时候她提起欧阳昊,都会用这句话。大家也都很熟悉桐桐对欧阳的特别称呼,因此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夏桐明白子琛是在笑她,气嘟嘟地反而把欧阳搂得更紧:"我就搂着我的欧阳哥哥。怎么啦?要你管。" 许凡止住笑,仿佛要帮夏桐说话,装模作样地对子琛说:"对啊!桐桐爱怎样就怎样,"夏桐听见许凡在支持她,很得意对子琛说:"听见没?" 但许凡话还没说完,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子琛:"要你管啊!" 又是一阵笑声。 欧阳也忍不住地笑。 因为"要你管"是夏桐和子琛争吵时必说的一句话。 我看着夏桐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过去打圆场:"好啦好啦!别闹啦!累了一天,都快饿死了。你们还真是有精神耶!" 苏韵也说:"是啊!快点收拾东西了走吧!" 于是,大家开始收拾东西。 夏桐看见了沈曼,便走过去,问:"沈曼,你是理工学院的?" 沈曼依旧优雅的笑容,宛若含苞的桃花,娇艳欲滴,"是啊!学建筑的。" 夏桐瞪圆了眼睛,惊呼:"是吗?我欧阳哥哥也是学建筑的,你以后有不懂的可以问他哦!" 沈曼看了欧阳一眼,他正和许凡、子琛边收拾东西边有说有笑边打打闹闹。沈曼的笑里饱含深意:"我会的。"语气幽幽地透露出一种必胜的决意和信心。 我不喜欢她那种笑容和眼神,于是喊了声:"桐桐,过来帮忙!别想偷懒啊!" 夏桐回头喊:"来啦!"然后对沈曼挥挥手,再向我跑过来。 我撞见了沈曼的眼神,于是礼节性地对沈曼笑了一下,她回以一笑。虚浮的笑容后是令人心悸的凉意,冷飕飕的。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我看到她时总是感到不安? 迎新晚会上,欧阳他们表演的舞蹈自然是最具人气的。 虽然是新生,但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听说了,现在亲眼见到,更是兴奋,尖叫声一阵接一阵。 音乐结束时,掌声经久不息。 当欧阳他们回到后台时,我立即打开了香槟,喷向他们身上。他们也迅速反应过来,向我发起攻击。一群人打打闹闹,把后台弄得乱七八糟,直到大家浑身湿透。 最后,我们举起了酒杯。 一直记得那时暗黄的灯光下,大家脸上纯粹的笑容和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折射出的炫目光环。 仿佛在天堂! 夏桐日记—— 多云 9月13日 今天去准备找小沐的时候,经过一条走廊,发现有个女生蹲在边上哭泣。我走过去问你怎么啦。她止住哭泣,好久才抬起头来,竟是杨依。 我说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开经院新生大会吗。杨依委屈地说开会地点换了。 我有些不理解,不是通知每个寝室了吗? 杨依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她们都知道了但是没告诉我,我刚刚才知道,我现在不敢进去了。 我明白了,以前就听说过,有时候,有些女生们会故意冷落某个外来的女生,先给个下马威,以后便可以差遣她做事。可只是听说,这下可是亲眼所见了。我很生气那些人的行为,于是决定要帮杨依。所以我对她说不要紧我会帮你的。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先擦干眼泪吧! 我来到大教室门口时,任萧这个大师兄正在经院新生面前发言。我敲了敲门打断了他的讲话。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尽力自然地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任萧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这位气质出众的女生就是你们的夏桐师姐了,想必你们大家都知道吧!"任萧这个家伙,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新生们一下子议论纷纷:"她就是那天跳舞的那个。""原来是我们学院的,好幸福啊!""现在看清楚了。真的好漂亮,而且身材好好啊!" 我听着,都快要逃走了。 我把杨依从旁边拉过来,对任萧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今天有会,所以要她帮我做了点事,害她迟到了。 仁萧看着我,他知道我在撒谎,因为我不可能不清楚日程安排。但他还是笑着说没关系,进来吧! 第一排是空的,我牵着杨依过去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笺,把我的手机号写下。会议结束后,我把纸条递给她,你以后要坚强一点,勇敢一点,多参加一些活动锻炼自己,不要害怕,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找我吧! 后来,任萧对我说竟然在这么多师弟师妹面前撒谎。 还好我反映够快,反驳道:你竟然在这么多师弟师妹面前包庇撒谎者。 不知怎么的,还是很担心杨依。哎!希望她快点坚强起来吧! 欧阳哥哥在叫我了,先到这儿吧! 夏桐日记完。 舞会后的第二日是星期天。 每个星期天晚上,我们都回到其中某一个人的家里聚会,一起玩到深夜,然后一起睡。这个约定从上初中时就开始了,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变过。 那天是在欧阳家里。 子琛比约定的时间晚来了三分钟。欧阳看他一眼,说:"给女生缠住了吧?"子琛笑:"还是你最了解我啊!" 大家都知道子琛星期天会带着他的新女伴出去玩,花天酒地。可即使如此,他仍没有缺席过一次聚会。 晚饭后,大家围在桌子边玩牌。 只开了几盏淡蓝色的彩灯,所以光线很暗,倒是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将皎洁的月光投映在室内装饰着山水画的墙壁和每个人的身上。 子琛说这样才有神秘感。 欧阳说:"子琛果真是制造气氛的高手。" 许凡加了一句:"他这招迷惑了多少无知少女啊!" 子琛也不恼,反而一脸骄傲:"你们以后肯定会来请教我的,等着吧!" 首先欧阳昊出了一张红桃A,许凡出了一张黑桃10,路子琛的是红桃6,而我和桐桐依次出了红桃10和方片10。 没想到第一轮就得了三十分,我高兴地把两张10丢到桌子中间。我初步判断,许凡桐桐和我是一组的。 到另一个回合时,欧阳丢了一张方片9,许凡出了一张方片A,子琛的是也是方片10,许凡的点最大,于是我和桐桐都出了方片K。 正当我兴奋地再次准备把分数拿到桌子中间时,许凡却拦住了我,一脸坏笑:"你就这么确定你和我是一组的?" 我一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桐桐很快反应了过来:"许凡,你和欧阳哥哥是一组的,对吧?" "什么?"路子琛马上冲我们喊,"你们不是和昊一组吗?" 瞬间明白原来欧阳和许凡是一组的。此时,欧阳和许凡已笑得停不下来了。 气愤的我和桐桐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惩罚欺骗我们的许凡,于是抓起靠枕就往许凡身上打,许凡不躲也不闪,一个劲儿地笑。 最后,欧阳和子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把我们这两个疯丫头拉开。 三个男生在打台球的时候,我和桐桐就拿着球杆坐在桌上看他们玩。 桐桐晃荡着脚,刚好欧阳走到她身边来击球,她便斜身歪着头问欧阳:"欧阳哥哥,你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啊?" 欧阳正瞄准13号球,他扭头望向夏桐,也不看球。"砰"的一声响,球干脆地落入洞中。欧阳直起身刚准备说什么,却被子琛抢先:"天天和恐怖的你在一起,昊都对女人没兴趣了。" 欧阳和我听见后又开始笑个不停。桐桐马上回一句:"你以为我欧阳哥哥像你呀!"言外之意是指路子琛三天两头地换女朋友。 子琛却坏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就你那坏脾气,你还指不定嫁不嫁得出去呢!" 夏桐立即从桌子上蹦下来,追着要打路子琛,两人围着桌子转来转去。路子琛跑得快,还可以一下子跳过桌子到另一边去,夏桐总是追不上他,气得不断地哇哇叫。 一屋子的笑声、打闹声…… 晚上,我和桐桐睡在一起,男生们则在隔壁欧阳的卧室里。 夏桐的房间是经过专业设计师设计的。无论哪个女生见到这样的房间都会羡慕嫉妒。 高档典雅的米黄色木质地板配上淡蓝色的墙壁,天花板是一层镂刻着众星捧月图案的乳白色的磨砂玻璃,柔和的蓝色灯光从镂空处透出来。 卧室的一面是水红色的大大的衣柜,装满了价格不菲的衣服。 与衣柜遥遥相望的是安装着交错的彩色隔板的墙壁,隔板从上到下依次摆着照片,装饰品,水晶和桐桐的其它收藏。 墙壁旁的地上铺着柔软而精美的波斯地毯,一堆各式各样的娃娃或坐或躺在地毯上。 地毯的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连着屋顶和地板的长方体大灯柱,灯柱的每一面是春夏秋冬的夏桐的艺术照片——都是欧阳拍的。 房间内有两张床,离衣柜远一点的一个是由四根绕着布制绿叶玫瑰的粗绳从屋顶上吊着的床。夏桐有时失眠的时候就会睡这张床,荡来荡去的舒服极了。 另一张则是古典的公主床,蓬松柔软的床垫和被子,四四方方的帐架,粉红色的纱帐,一个酝酿美梦的城堡。躺在床上可以看见窗外静谧的星空,因为房间的另一面没有墙壁,而是一排透明的落地窗,轻柔雪白的纱帘在风中飘舞。 外面是大理石的阳台,阳台上除了遮阳伞和桌椅,还有个爬满花藤的秋千。从阳台可以直接去欧阳的卧室。对了,欧阳卧室的这面也是一长排的落地窗。 桐桐的床前灯是一盏浅蓝的磨砂玻璃质的走马花灯,打开灯,镂刻着星星的外壳就会在淡雅的音乐下慢慢地转动,灯光透过图案在整个屋子里飞舞,仿佛星星在房间里闪闪发亮。 桐桐拨弄着纱帐说:"小沐,我们已经大二了咧!"我叹了口气,说:"是啊!听见别人叫我师姐,感觉怪别扭的。不过,还是有点自豪感的啦!" 隔壁传来男生们打闹的声响。三个人从小闹到大,都大学生了,还像调皮捣蛋的孩子,尤其是三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我想人都是和自己亲近的人才会显露出自己最真实最无防备最无伪装的一面吧! 我侧头看着正闭目养神的夏桐,她不也一样吗?和我们在一起时,她调皮活泼,会跟我们撒娇亲昵。而对其他人,她总是很礼貌,很平淡,有时甚至是冷漠。 那边安静下来。 我突然想知道欧阳他们在干嘛!于是我推了推夏桐:"你猜他们在讨论什么问题呢?" 桐桐眼都没睁开,说:"还用问吗?一定是子琛不知道怎么和女朋友分手,在向欧阳哥哥和许凡求助呢!" 桐桐说得比较委婉,其实子琛从未把她们任何一个当作女朋友,自然也从未把他们介绍给我们认识。而那些女人也只是喜欢子琛英俊的外表,标准的身材和显赫的家世罢了。 我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桐桐,然后,我略带伤感地说:"那些女人没有哪个会关心他的内心。" 桐桐侧头看着我,说:"子琛也不需要啊!他身边有我们,不是吗?" 声音不大却有力,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而她的星星般的双眸溢满真诚。我想了想,觉得小丫头说的对,瞬间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 夏桐又扭过头去,望着床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过身,趴在床上问:"小沐,你说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我没想到夏桐的脑袋里会有这种想法,一时忍不住"咯咯咯"笑不停。 但我还是很快说出了我的想法:"我不知道,和他们在一起太久,都觉得其他男生不是男生了。" 夏桐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是,还没见过比他们更好的男生呢!" 我突然想逗桐桐一下,于是迅速跃起来,边往阳台上跑,边对桐桐喊:"要不我们去问子琛好了。" 桐桐尖叫着从床上跳起,追过来。 我飞快地拉开欧阳房间的落地窗,溜进去一下子蹦到床上。 路子琛瞬时惨叫:"我的手臂!" 我忙喊:"子琛,桐桐有个问题要请教。她说......"话还没说完,夏桐就冲上来,捂住了我的嘴:"不许说,不许说。" "欧阳,许凡帮帮忙。" 虽然声音透过桐桐的手指已经变得不清晰,但他们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帮忙抓住了夏桐。 我终于大声喊:"桐桐问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欧阳和许凡乐不可支,放开了夏桐。路子琛哈哈大笑:"桐桐长大了!春心荡漾啊!"夏桐又羞又气,要打子琛。 欧阳在一旁添油加醋:"你找错人啦!子琛没有恋爱经验。" 许凡也说:"是啊!他只有床上经验。" 夏桐脸羞得透红,转过身去找他们两个算账。子琛立马大叫:"你要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我可以给开一个讲座,不收钱的。"又是笑声一片。 大家便这样,在床上打来闹去直到深夜。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脸上暖洋洋的,许凡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喂,起来啦!起来啦!" 阳光刺得我的眼好疼,我费力地睁开眼。许凡正边揉眼睛边一个个地推大家,叫大家起床。 夏桐伸出手,欧阳把她拉起来,夏桐栽进欧阳怀里,嘟哝道:"今天上午第一二节没课。" 听她这样说,我倒下准备继续睡,突然,某样东西从我脑海闪过。我迅速坐起来,大家盯着我:"怎么啦?" 我尽量放慢我说话的速度,一字一句地说:"今天上午有校会成员大会。" 当我们出现在1号会议室门口时,导师只是示意我们进来。 其他人也并不稀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五人会在星期一的上午同时出现并且迟到。星期一我们总是来得特别迟,虽然平时也经常迟到,特别是欧阳和桐桐。 受夏桐的影响,欧阳总是很晚才睡。再加上,夏桐半夜醒来,有时无聊,有时害怕,总是时不时把欧阳拖起来。结果,祖国的一个早睡早起的大好青年硬是被夏桐整得早上怎么也醒不来。 我们进去找了位置坐下来。听了几分钟后,我再次发现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就是开会。百无聊赖时,我扭过头去想看看桐桐在干什么。 结果,和平时一样,她在睡觉,靠在欧阳的肩膀上。而欧阳也像平时一样在那儿用手机玩游戏,通常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玩。 我一直认为夏桐是个很神奇的人,因为她似乎没有生物钟可言,白天黑夜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区别。她可以在任何时候昏睡过去,也可以在任何时候清醒过来。 而且夏桐真正用来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所以她每次要睡觉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去叫她醒来。 我一直搞不懂一个人怎么可以在睡眠严重缺乏的情况下,还可以那么的精神抖擞。 无意间瞟见欧阳旁边坐着一位十分引人注目的女生,居然是沈曼,她总是让自己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完美,精致的衣裳,细心的化妆,完美的搭配,将她的美衬得,珠光宝气? 好吧!我承认珠光宝气不适合形容一个时尚的大学美女,但,谁叫她天生就让我反感呢! 我们俩简单地对视而笑算是打招呼了。 她旁边的女生给我打了一下招呼,我愣了一下,竟然是苏韵。 不过一想,虽然我是不太喜欢沈曼,但她们俩毕竟是同班同学,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其实,我是比较喜欢苏韵的,虽然我很少喜欢别人。 苏韵是欧阳的同学,从高中到大学。同时也是校舞蹈队的队长,平时工作时自然和学生会的联系比较多,苏韵简单直爽,不像其他女生那么做作。因此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 大会终于结束了,同学们纷纷离去。许凡和子琛收起手机对欧阳说:"先走啦!"欧阳笑了笑。这时,江涵水经过:"咦?欧阳怎么不走啊?" 子琛解释:"桐桐不醒他是不会走的。" 我瞟了一眼略带一丝微笑的欧阳昊。他双脚踩到桌子下放书的横栏上,轻轻地把夏桐移到怀里,用手臂枕着她的头。然后,闭上眼睛,不言不语,表情恬淡而安适,像蕴藏于山水之间的温润的灵玉。 自然,他们俩吸引来了无数羡慕而感动的目光。 出教室后,路子琛想起昨晚的事,不禁大发感叹:"桐桐一到晚上就很兴奋,跟夜猫子似的,你们说平时我们不在的时候,她一定把昊折磨得够呛。" 许凡淡淡地回应:"怎么?昨天被打还怀恨在心呢?" 子琛立马表示不满:"喂!你也是受害者吧!我们应该组成统一战线。"然后,他看着我,"小沐,是吧?" 我摇摇头:"子琛,你就是欠扁。不怪桐桐。" 子琛故作委屈地说:"你们可不能被桐桐可爱单纯的外表所迷惑啊!再说,我就是想教育她一些必要的知识,是为了她好。" 许凡一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为她好,我只知道你要是把你那些和女人的床上经历教给桐桐,昊铁定杀了你。" 我想了想,说:"子琛,你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和现在这个女人分手吧!有得忙了你!" 子琛装作没听见,一扬头看着前方,突然惊呼:"这不是桐桐的美女室友吗?" 我这才意识到从出了教室到刚才,一直在我们前面几步远处的人是沈曼。她仍旧保持着沈曼式的笑容,典雅无瑕,我甚至想她是不是只有两种表情,另一种是面无表情。 我按照惯例对她说:"子琛一直就这样,你别介意。" "噢!没关系的。" 而许凡果真是不会主动与人搭讪的人,或者应该是说不喜欢和外人讲话的人,他现在只是面带一丝礼貌的微笑,并不说话。 走到交叉处,他也不打招呼,就直接转弯走了。 沈曼有些奇怪:"他?" 子琛解释说:"哦!他去光影社去了。" 沈曼"噢"了一声表示明白。不过,她应该不是想问这个吧! ☆、第3章 第三章羽岚 晚上回到家里,看见鞋柜里一双名贵的红色高跟鞋,不是我的。我想了想,一面飞快地换鞋,一面大叫:"是羽岚来了吗?" 沙发上坐着的穿着精致职业装的梁羽岚转过头来,起身:小沐! 我扑过去,抱着她又跳又叫:"羽岚,想死你了!"待我平静下来,她笑:"半年不见还是这副鬼德行!" 我吐吐舌头,坐了下来:"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羽岚笑笑:"不过那时你在欧阳家。" "是吗?"我搂住她的手:"那你为什么不过去玩呢?他们见到你也肯定会很开心的。" 羽岚横了我一眼:"我才不要玩你们的小孩子游戏呢!我都已经老了。" 我把头靠在羽岚肩上:"胡扯!" 梁羽岚是伯伯的女儿,比我大三岁。但比我懂事多了,她从来没上过学,而是一直在家里接受家庭教育。羽岚很小就跟着伯伯在公司里学习,现在更是要回来逐步接手公司的事物。 虽然我是学经济的,但比起她的实战能力来实在是自愧不如。有一次羽岚说,"小沐等你大学毕业了就到公司来帮我吧!"我却赖皮地回答,"我哪能帮到你呀!有你在我以后都不用学习,直接靠你养活得了。"结果被羽岚臭骂一通。 我碰了碰她:"喂,明天我们这群小朋友请大姐去玩!" "好啊!"羽岚顿时来了精神,"对了,欧阳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一见我笑个不停,她明白我是想蹭玩,顿时惨叫:"梁家怎么养了你这只狼啊!" 我把羽岚回家的事情通知给了大家,然后约定一起去K歌。 刚一出电梯,就见路子琛和他的第n任女朋友在那儿热吻,吻得那是一个昏天暗地。欧阳摸摸眉毛:"我去找凡。"然后就侧身进了他们旁边的那个房间。 夏桐咳了咳,路子琛低头在那女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女生扭扭捏捏地飘进去了。 夏桐皱眉:"路子琛,你还真是越来越露骨了。" 我淡淡地加了一句:"而且品位越来越差了。" "是吗?"子琛走近我们,微低头,凑近夏桐,笑得邪邪的,"小桐桐吃醋啦!" "你个神经病!"夏桐直接把他撞到一边,冲进了房间。子琛呵呵地笑,又扭头问我,"凡说岚姐回来了?" 我说嗯! 子琛点点头:"我下去看看,你先进去吧!" 一进去就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彩灯飞旋,只看见一群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至于哪个影子是哪个人,还真看不出来。 我走过去,一只软软的手拉着我坐下来,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我坐在夏桐身边,大声地喊,"太吵了。" 她似乎没听见,只是对我笑笑,然后目光飘缈地不知在看哪儿。 我叹了口气,已经习惯了,夏桐不仅可以随时随地地睡觉,还可以随时随地地走神。你有时以为她在看着你,你有时以为她在吃零食,可她就在神游。有时跟她讲话讲到一半,突然她就没反应了,更恐怖的是,就连她自己讲话讲到一半,或吃东西吃到一半,都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开始走神。而且她的高明之处在于,有时她走神的时候,还会给你反应,就像刚才转过头来笑一下,然后转过头去继续。 拿子琛的话说,桐桐那种境界哪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人家都是走神,她直接越过跑神,到了飞神的境界。 待我的眼睛逐渐适应后,我认真地看了看四周,许凡和子琛的女朋友坐在一起,好像在聊着什么。欧阳,欧阳昊旁边的一个女生是,沈曼。 沈曼? 两人似乎还讲得很开心。我一下子迷糊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而且,沈曼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呢! 夏桐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像在梦呓。而我也没听清楚,因为我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又突然回过神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明白我是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女生叫苗嘉。" 我望向坐在许凡身边那个女生,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打扮得比沈曼还妖艳,她确实也是挺漂亮的。 也是,子琛身边的女生没有一个不漂亮的。突然想起我刚才在外面说的那句话,觉得有些不恰当,但或许是看子琛身边美女如云,弄成审美疲劳了。 我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是说子琛的新女朋友?" 问出这句,我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句废话。所以夏桐的没反应是很正常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结果她在专心致志地啃着半边梨,手里还拿着另一半伸向我。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很甜。再看了一眼欧阳,他正用湿巾擦手。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冲我眨眨眼。我亦笑了笑。 然后,他又抽出一张湿巾,轻轻地擦拭夏桐的手臂,从手肘到手腕,那里原先有一条细细的汁液流过的痕迹。一切是那么自然!而夏桐只是咧嘴笑笑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啃梨。 夏桐喜欢吃梨,每次欧阳昊都会给她削。而我每次都觉得有欧阳昊这样一个哥哥真是幸福! 然后,羽岚和子琛来了,大家都很开心,至于又干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后来回家后,我问羽岚:"为什么沈曼会在那儿?" "她是沈董事长的千金女儿,以后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啊!当然要拉好关系了,知不知道什么是资源利用啊你?" 我没作声。 她又加了一句:"亏你们还认识了两个多月,连这个都不打听清楚。" 我还是没说话,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羽岚看着我,关切地问:"小沐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太好。" 我说:"哦!可能晚上酒喝多了,我先去休息了。"说着,我快步走进了房间,没再管她或者担心或者异样的眼神。 难道认识人要先弄清她的家庭背景,好的就结交,不好的不予理会吗? 夏桐日记—— 晴 10月17日 今天再一次迟到整整一节课,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教室时,我简直想去死。 早上叫欧阳哥哥起床,他怎么也醒不来,还不停地嘟哝,五分钟后就起来。可是过了十个五分钟之后,他还是没反应。 我大叫,再不起来就迟到啦!他却睡眼惺忪地蹦出一句,又不是第一次迟到了。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现在大家都已经上课啦! 欧阳哥哥睁开眼睛看着我,平静地说既然已经迟到了,还那么着急干嘛? 我盯着他,非常欣慰地认为他醒了。结果他把眼睛一闭,继续沉睡。我准备像平时一样在他耳边大吼一声,但却没有。我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他,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暖暖的,痒痒的。我的欧阳哥哥连睡觉时都这么好看。哈哈! 接着我做了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情。我就那样看着阳光下熟睡的他,突然很想拥抱他一下,于是我溜到他床上,钻进被子里。 不知道多久之后,欧阳哥哥醒来,看见了我,刚开始他没什么动静,只是眨巴了几下他深邃的大眼睛,可能以为自己在做梦吧!但突然,他反应过来,立马蹦起来,抓住被子,跌到床的一角,冲我吼道,喂!你干嘛? 那个眼神,就像我想和他怎么一样。可恶的欧阳,思想太肮脏了。哼!哼!哼! 今天晚饭时,欧阳恶狠狠地对我说,晚上有欧冠球赛,你最好老实一点。我装没听见,不理他,结果我的手被欧阳哥哥用筷子重重敲了一下。 因此,我决定在强权面前,绝不低头。 欧阳哥哥看电视的时候,我又准备照例跟他抢遥控器。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电视,但我喜欢打扰欧阳哥哥看电视。 可我找了很久没发现遥控器,被他藏起来了。但聪明机智的我还是在冰箱里面发现了它。于是,他心爱的体育频道被我换成了可爱的动画片。他把节目换回来,我再换回去。几个回合后,欧阳哥哥终于吼道,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我装作被吓坏了,弄出一幅可怜兮兮委委屈屈的样子。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盯着屏幕,还毫不留情地把我踢到沙发的一角。 我愤愤地说,哼,欧阳昊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 他不理我。 于是我继续,在人前假装对我很关心,让大家都以为你是多么多么的好,可是在人后,你的本性是,对我很坏,总是欺负我。 这句话终于有了效果,欧阳哥哥转过头来,看着我,微皱着眉。我吓了一跳。他却眉心舒展,笑得邪邪的,所以说要你老实点啊! 我缩在沙发上睡觉,欧阳哥哥踹了我几下,去楼上睡! 我总是不理他,他也知道我不会听他的。因为我知道虽然在沙发上睡去,但每当我醒来的时候,自己总躺在洒满月光的温暖的床上。 其实,刚开始,我只是偶然地在沙发上睡着,偶然地发现欧阳哥哥会把我抱回到床上去。 于是,后来,我就故意在沙发上睡着。 我喜欢这样。所以我时不时故意不回卧室,故意看电视看到睡着,当然,有时候,也会装作睡着了。 不过,欧阳哥哥好像知道这点,而且他也知道我什么时候是真的睡着了,什么时候是装的。 但他从不介意。 嘻嘻!美好的生活啊! 好啦!现在是凌晨3点,上阳台坐坐吧! 夏桐日记完。 第二天和桐桐约好了,下午去红房子喝咖啡。去了之后,发现许凡和子琛也在那儿。 我问:"你们来干嘛呢?"许凡说:"过会儿要和欧阳一起去体育馆。" 我说"我在等桐桐,喝完咖啡一起去逛街。" 就在这时,欧阳和夏桐来了,夏桐走过来,用脚把椅子一拨,"啪"地坐到上面,板着脸,气鼓鼓的。欧阳只是笑,略带着一丝得意,也不看夏桐。 子琛问:"怎么啦!又吵架啦?" 两人都保持着原有的表情不回答。 子琛叹道:"你们两个呀,就是喜欢互相虐待。" 夏桐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可恶的欧阳昊!"欧阳瞟了桐桐一眼,笑得越发得意了。 喝完咖啡后,我和桐桐去逛街,经过某个柜台时,她突然停下来。我问怎么了。她说要给欧阳买个新的剃须刀。 我愣了一下:"什么?"桐桐有些傻傻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买剃须刀啊?怎么啦?" 我忙说:"我不是指这个。你刚刚叫他什么来着?" 桐桐微嘟着嘴,没好气地:"叫他欧阳,不行啊!" 我不禁笑起来:"哟!改口啦!" 桐桐选了一款最贵的,让那人包起来。然后,气鼓鼓地跟我说:"欧阳,昊,欧阳昊。我只有这三个选择,他说如果我再叫他欧阳哥哥,他就对我不客气。" 我脱口而出:"你们什么时候对对方客气过啊!"见桐桐瞪着我,我马上换了一副呆呆的表情:"当我没说。" 以后,真的不会再叫"欧阳哥哥"了吗?那可是夏桐的专利啊!虽然我在上大学之前也这样叫过欧阳昊,可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过他了。 而且,我也更不可能像桐桐那样随时随地光明正大地喊出"我的欧阳哥哥"。 因为,欧阳哥哥,只是她一个人的。 我想了想,问:"为什么呀?" 夏桐努努嘴,"可能是因为有我这样一个跟屁虫妹妹,他觉得很没面子吧!" 我望着她:"这什么理由啊!" 夏桐噗嗤一笑:"我乱说的,管他什么理由呢!不叫就不叫,他还了不起了,真是!" 与夏桐逛街回去之后,我直奔去学生会,经过练舞房的时候,忽然想起苏韵说她们最近在排练新舞蹈,于是进去看看进行的怎么样。 结果意外地发现沈曼竟也在里面跳舞。 苏韵见我愣愣望着沈曼,忙解释说:"她是新加入的,但跳得很好呢!" 沈曼听见了,向我走过来,笑得妩媚:"嗨,小沐。"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苏韵拉起沈曼的手,笑道:"原本要把我的好姐妹沈曼介绍给你的呢!不想你们竟然认识。" 听到"好姐妹",我怔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开学都两个多月了,成为好姐妹也不奇怪。可能是因为我不太喜欢沈曼,才会有那种想法吧! 这时有人叫苏韵,她应了一声,又对我们说:"我先过去了,你们慢慢聊!" 苏韵一走,我便尴尬起来,站在那儿实在想不出能和沈曼说什么。她却先开口了:"苏韵是我在这里最真心的一个朋友呢!" 我淡淡笑了一下:"苏韵是个很不错的女生。"估计这句话是到目前为止我对她说的最真的一句话了。 "那你觉得我呢?" 我愣住,这个问题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时间,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却自嘲似地笑了一下:"觉得我很目中无人吧!" 我有些尴尬:"还好!"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这句话怎么听着怎么不像句人话。心想这恩怨估计又深了一层了。 沈曼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发现来这里之后,我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觉得和一个不太熟的人讨论这种问题很不好,但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什么意思?" "说起来有些幼稚,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焦点,事实也是如此。但到这儿之后,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我还是最有魅力的女生,但不是最受关注的了。因为女生们羡慕的不是我的美貌和对男生的吸引力,而是你们得到的最受欢迎男生的宠爱。也就是说,我没有了我的骄傲。" 我很吃惊,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如此坦诚地跟我说这些,一时间我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她却毫不介意,苦笑道:"或许因为从小习惯了做公主,以至于现在把自己弄到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一直无法真心地对待身边的人,自己也过得很痛苦。不过,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感觉心里也舒服多了!" 我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真诚,想起自己对她的成见与不喜欢,突然觉得自己好虚伪,好自己为是,原来一直以来目中无人的是我自己! 我总是习惯毫无缘由地把别人往坏处想,不就像我第一次见到桐桐时,非常讨厌她一样吗? 而现在,我犯了同样的错误。 我一下子是那么的无地自容,好久,我才慢慢地拉住她的手,有些愧疚地抿紧嘴唇:"谢谢你对我说的这些。" 第四章周然 星期五的晚上,刚一回到家,就接到周然的电话,"梁大小姐在干什么呢?这学都上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上一面。可真是贵人啊!" 我说,这话倒说的稀奇!某人暑假还没开始就去了旅游,不仅事先不通知,而且游了几个月都不给联系,今儿个倒想起我们来了! "好啦好啦!"周然大叫,"明儿我请你,时光倒流,下午两点,迟到一秒钟你试试看!" 周然,雷厉风行的周然,路子琛的第一任女朋友周然,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到那儿的时候,其他人也基本上都到了。 还没进房间,就已经听见周然和夏桐的嬉笑声和尖叫声。这两人只要一见面,那准会玩得天翻地覆。 还记得路子琛第一次带着周然来见我们的那天,她们两个自我介绍后不到一分钟,马上熟络得跟认识了几辈子似的,闹得那叫一个尽兴,直接把路子琛丢在一边。 当我见到周然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女生,没想到在夏桐的面前她彻底地暴露出自己的本性,估计子琛也没见过她那样,当时弄得脸都绿了。 她们俩是疯的尽兴了,可我们四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郁闷了一下午。 当时,欧阳还说,"平时桐桐再怎么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啊!子琛,你那女朋友还……你还真受得了!" 子琛也说,"她平时从来就不闹腾,昊,你看桐桐,都给你宠成什么样了?也不管管,你还真受得了!" 然后,大家都无话可说。 而现在,两人已经停止了吵闹。夏桐和苏韵在讨论着什么,而周然则在低头发短信。我环顾四周,发现欧阳和许凡沈曼坐在一起,不知在讲些什么。 而路子琛和苗嘉坐在一块儿,两个人亲亲密密的,真是奇了怪了,过了快一个多月了,他们竟然还没有分手。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看过去,才发现周然正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眼神把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给招起来了。 我坐到她旁边,说:"得了你,别那样子看着我,搞得像要找我借钱似的。"周然打了我一拳:"小沐,你这破比喻怎么还没改呢!" 我正要说什么,周然却抬起头来望着门口,我看过去,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已经走了进来,她过来坐到周然的身边,对我笑了一下。 可她却给我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努力地扬了扬嘴角,估计我的笑容也真心不到哪儿去。 但她似乎也没太在意,而是和夏桐聊了起来。我倒有些奇怪了,夏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号人物啊,还挺熟的样子。 周然站起来,说:"还是介绍一下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首先介绍了路子琛,和路子琛的女朋友苗嘉,语气挺自然的。 我在想什么呢?那要不自然那才出事儿了呢! 周然说:"这位是沈曼小姐,有名的美女哦!" 沈曼温柔地笑笑,我发现她的笑没以前那么做作了,或许以前是因为心里原因吧!她冲我努努嘴,我笑了笑。 周然又指向欧阳昊和许凡说:"这都是精英呀!还单身呢!在座哪位有交友意向的可以留下电话号码。"说得欧阳昊和许凡差点打人。 周然马上把话题移到夏桐和苏韵身上,然后又说:"这是梁小沐,讨人喜欢更讨男生喜欢的梁小沐……" 我扯住她的手说:"得了,你好好介绍就行了,不用那么多引申。" 周然说:"那好吧!我叫周然,这位是乐桃,介绍完毕。" 欧阳昊和许凡夸张地鼓起掌来说:"谢谢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晚饭后,周然说:"小沐,我们来拼酒吧!" 我说好。 很久没这样了呢! 每次有周然在,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喝酒,只要有周然在的话,欧阳他们是不会阻止我们喝酒的。 因为好像有那么一次,子琛说你们不要喝那么多酒。结果周然一顿破口大骂,现在还不好好跟我这儿训练酒量,以后跟人家喝酒吃了亏了怎么办云云。子琛愣时就跟吞了八个水煮蛋似的。 周然的酒量好得惊人,喝起白酒跟喝白水似的,脸都不带红的。而我也因为经常偷偷和夏桐溜去酒吧,也渐渐练出了好酒量。 沈曼看见后走过来说,我也要参加。我疑惑地问,行吗? 我可不希望她过会儿弄得晕晕乎乎的回去。 沈曼故意说:"瞧不起人了吧!你或许还喝不过我呢!"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是吗,那今天一定要好好比比。" 周然问桐桐:"要来一起玩吗?" 夏桐正在一旁啃梨,她摇摇头:"回家后,欧阳会打我的。" 周然听着她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也感觉到了,可就是说不出来。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当时夏桐没有叫他欧阳哥哥。 周然笑笑说:"那算了吧!小花朵。"以前,周然一直说我们几个是温室里的花花草草,而夏桐是温室里的温室里的小花朵。 夏桐横了她一眼,意思是随你怎么说。 虽然夏桐经常和我一起去酒吧,但她每次喝几口就倒了,所以也一直没有训练的机会,水平也一直停滞不前。直到现在,她也还是喝几口就倒的那种。有一次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她之后,她说"什么叫喝几口就倒啊?我那是想睡觉,你懂不懂啊!真是知识短浅。"我虚心地点点头,"嗯,知道了,其实每个醉了的人都想睡觉。"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三个人都一直是平局,就像约好了似的,一个轮着一个,谁都不吃亏,谁也不占先。玩着玩着,苗嘉乐桃和苏韵也加入了进来。我们分成了三组,我和沈曼,苏韵和乐桃,周然和苗嘉。然后,苏韵和乐桃经常性地输,周然和苗嘉也好不到哪儿去,而我和沈曼却总是赢,我们俩兴奋得跟中了大奖似的。 我怀疑沈曼有天生的好运气,因为我每次拼酒都是输多赢少,就算遇到像夏桐一样的倒霉蛋对手也会输,真是运气背得没话说。 我看了看乐桃一眼,她镇静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好像刚才喝了一杯又一杯的人不是她。跟她比起来,苏韵就没那么自在了:"不行了,我要去洗一下脸,清醒清醒。" 她求助似的对夏桐说:"你先帮我一下吧!" 夏桐望了欧阳一眼,他们三个正在打台球,说说笑笑的,夏桐点点头说好吧! 夏桐的到来没能消除她们那一组的坏运气,虽然乐桃很体贴地尽量多替夏桐喝,可夏桐还是不可避免地喝了很多。 我说:"要不我帮她喝吧!" 苗嘉说:"那可不行,刚才你怎么不帮苏韵喝来着。那要帮了,就没规矩了。" 我便不再说话。 但是,沈曼却轻轻地杵了我一下,我一开始不明白,慢慢才知道她是说我们可以故意输。于是,我们就这样做了。但我想大家或许有可能看出来了,可我和沈曼就一直在装傻。 然后,苏韵回来了。 我赶紧说:"夏桐你滚一边去。" 这种话她经常跟我说,现在回了一嘴,感觉真是爽快。这要是平时,一拳就过来了。可眼下夏桐已经有些晕了,也可能根本就没听清我的话。她乖乖地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然后我们又继续。 接着玩了没多久,路子琛他们三个就过来了,说,回去吧! 路子琛看着桌上的酒瓶,笑道:"你们还真行啊!" 周然说:"开玩笑,又不是没见识过。" 子琛盯着她不再说话,眼神里某种碎碎的波光一晃一晃的。周然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和她一个表情的还有苗嘉。当然,苗嘉的表情里还参杂着不满和愤怒。 我冲进他们俩的视线中,横了子琛一眼。子琛骤然从梦游中醒来,冲我咧嘴一笑。 欧阳看见夏桐躺在沙发上,以为她睡着了,走过去才闻见她身上的酒气。欧阳看着我,问:"她刚才喝酒了?"我说是。 欧阳把她扶起来,摸了摸她潮红的颧骨,轻轻唤了声,"桐桐?" 夏桐缓缓地睁开眼睛,苍茫地望着他,紧紧地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子琛大步上去,有些紧张,问:"桐桐,怎么了?" 夏桐别过头钻进欧阳的怀里,低低地哼道:"难受。" 欧阳马上把夏桐横抱起来,他看到了我,说:"子琛,记得先送沐子回家。" 子琛说,知道了。 昊从不像别人一样叫我小沐,他总是叫我沐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叫我。后来一次,我问他,结果他苦思冥想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看着夏桐,她的手紧紧地揪着欧阳的衣服领口,很痛苦的样子。然后,就是欧阳匆匆离去的背影。 苗嘉很小声地说了句:"还真是娇贵呀!" 子琛脸色一沉,苗嘉马上不再说话。 我想今天苗嘉肯定是很不爽了。子琛也真是,先是情意绵绵地望着第一任女友,然后又关切地去询问夏桐的情况,现在还要莫名其妙地送我回家。 这时,乐桃说:"苏韵怎么办?" 苏韵已经完全沉睡过去了。 许凡说:"我和沈曼送她回去吧!" 沈曼冲我摆摆手,他们俩就把苏韵扶起来走了。 在时光倒流门口和周然乐桃告别后,我说:"要不我自己回去好了。" 子琛说:"那哪成?昊知道了估计又要说我有异性没人性了。" 我挑眉:"是吗?" 他笑:"其实也是我想送你,让小沐大美女一个人回家,太不安全了。" 我白他一眼"你还真不脸红,还敢当着女朋友的面说这些。" 苗嘉笑了笑,说,没事儿。 到家后,我径自下车,走向院子门。子琛从车内探出头来,"喂!好像有什么话忘了说吧!"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说谢谢! 我想了想今天一直没来得及也没机会说的话,"你小子注意着点儿!" 子琛瘪瘪嘴,"就知道你和桐桐一样,没好话儿。" 然后他对我招招手说,明天见。 我也摆摆手,刚准备说苗嘉再见,可一看她正把玩着手机,到嘴边的话也就吞了下去。 站在门口,却突然间想起了周然,子琛和周然在高一的时候认识熟悉相知相爱,那时候的他一天到晚地合不拢嘴,时时刻刻地在欧阳和许凡面前炫耀自己的甜蜜生活,搞得他们俩一见子琛就要吐血。 可是,有句话叫做什么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吧!三年后,子琛很好地阐述了这句话的含义。周然留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离开了,她说,路子琛,我不喜欢你。 除了她自己和夏桐,所有人都不知道周然当年为什么离开子琛。因为夏桐知道原因却怎么也不肯说,即使子琛要挟说以后再也不跟她讲话。 然后夏桐哭了一个星期,当然后来子琛还是屈服了。所以,我们也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子琛变得这样花心是因为当时周然给他的打击,而子琛始终是深爱周然的。 不出所料,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没有再见到苗嘉,估计应该是分手了。 没过几天,周然约我和桐桐出去吃饭。桐桐说:"你是中头彩了还是抢银行了,再有钱也没你这样的呀!隔三差五的请人吃饭,真是……" 周然马上打断她的话,"夏桐你还真是那个啥,我说请了吗?是约,约,意思是大家都得出钱的,每次约吃饭第一句就是,周然你又请我吃饭真是感谢呀!说得我不请都不行。" 夏桐忙打哈哈,"这招是小沐教我的,我哪有那么思维敏捷呀!" 我装傻,"快看,天上有只牛在飞。" 上课的时候,夏桐发短信来说,她到时直接去了,过会周然来接我。 到放学的时候,来的却是乐桃。她说周然临时有点事,所以由她来带我去。乐桃开起车来还真有周然的神韵,跟开飞机似的。走了不知多久,渐渐地,车速慢了下来,我看到了前方的美食城。 我说,"看来周然还真是一大行家,总是能发现一些好地方。" 乐桃问,"你们俩经常一起出去吃东西吗?" 我笑道,"是啊,而且每次都是尽兴而归,和周然一起吃东西真是太爽了,她总是能发现好吃的地方。"我想了想,觉着这话不太对劲,于是又加了一句,"是有好吃的东西的地方。" 乐桃淡淡一笑,说,到了。 我跟着她走进去,店内的装潢并不是特别好,但却干净整齐。空气里弥漫着各样的菜香,闻起来就让人口水直流。乐桃说,"她们还没来,我们先上去吧!" 我说好。然后我们就沿着曲曲折折的木质楼梯蜿蜒向上,最后竟一直到了顶层。 没料到周然竟会想出在楼顶上吃东西,我想象着夜幕降临后璀璨的星空,纷繁的霓虹,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乐桃没说话,直接走到了栏杆边,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我跟过去,低头望向下方,才发现这栏杆真是太矮了,只到我的大腿部位。看着真让人腿脚一阵发软。我不禁抖了一下,心想还是离它远一点好。 可就在我刚要转身的时候,乐桃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摁坐在栏杆上。 我惊讶地望着她,如坐针毡是什么感觉呀? 不过,我马上发现这并不是针毡那么简单。 乐桃的眼神瞬间变得仇恨起来,她瞪着我,吼道,"你是不是想把周然抢走?" 我一下子傻了,她刚才还好好的,这也变得太快了吧!而且,周然不是女的吗?这怎么? 难道乐桃是同性恋? 这样看来,她误以为我和周然有什么了。 我刚要说什么,她却用力一拖,把我拉到了栏杆另一边不到一米长的隔板上。我瘫坐在水泥隔板上,向下面望了一眼,不禁全身发软,连哆嗦的力气都没了。 这楼少说也有七八层,这要摔下去不死也得成甲等残废了,更何况,还要被冠以同性恋情杀的字样,那可真是冤到家了。 我脑中极力搜索着书上说的在哪种危机情况下应该采取哪种紧急措施,可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能本能地哆嗦着说,"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 结果她却更激动地大叫,"就是你,就是你破坏了我们的感情。" 说着,她不停地摇晃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被她晃得头晕目眩,全身都晕了,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可我现在根本就无力反抗,只感觉上身已经悬在隔板外,马上就要掉下去。身体完全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恐惧得让我几乎晕眩过去。 "乐桃你给我住手!" 乐桃停下来,但却仍然紧紧地抓着我,此时的我被吓得一动不动,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我颤抖着望过去,原来周然和夏桐来了。夏桐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而周然满脸怒气地瞪着乐桃,"你快点把小沐放开。" 乐桃却面色冷峻得可怕,"你,你果真是担心她,你喜欢她是不是,你不喜欢我了,都是因为她,你以前对我很好的,可是自从你回到这里之后,你的心就变了,你喜欢的人在这儿。" 周然急了,"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我和小沐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陡然明白,原来周然和乐桃一样,也是同性恋。身上又多冒了一层冷汗,自己竟然一直和…… "你别以为现在你这样说,我就会放了她。乐桃突然把我一扯,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和她同归于尽。" 我惊恐地望着她,她依旧是冷酷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乐桃应该是很喜欢周然的。或者可以换成另外一个更深刻的字,只是我还无法接受而已。 "那你就跳吧!"夏桐淡淡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书上说遇到危险情况下,首要的是冷静冷静再冷静,她倒是学以致用。 乐桃立住,僵硬地转身,和我一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要跳就快点跳!"夏桐吼道。 我感觉到乐桃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再看她,正紧咬着嘴唇,半天才开口,下嘴唇上已是煞白煞白的牙印,"你,为什么,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夏桐却轻飘飘地一笑,"既然是朋友,那你没感觉到我和周然的关系很不一般吗?" 乐桃震动,她的手慢慢从我肩膀上滑落。我慌忙跪坐下来,使劲地抱住栏杆,不敢再往下看。 乐桃却离我越来越远,她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你也是想救梁小沐才这样说的,你是欧阳昊,的女朋友,才对。" 夏桐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缓缓垂下眼睑,淡然地说,"他是我哥哥。" 然后,她轻轻地说,"你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着,转身,吻了周然的嘴。 两人都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几秒钟之后,夏桐扭过头来,轻轻拂了拂额前的长发,略带挑衅地斜睨着乐桃。 如果说刚才的那个令人惊愕的吻让我有些怀疑她们俩会不会真得有些什么的话,那此刻夏桐的眼神却使我肯定她是在演戏。那种真真切切的尖刻讽刺的眼神是不可能出现在她眼中的。 可是乐桃是不会懂的,她彻底崩溃了。她哭泣着说,"你们两个竟然联合起来骗我,亏我一直那么真心地待你们。" 边说着,她一步步地退到角落里。周然忙跑过来,扶住我,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借力站起来,努力跨过了栏杆。 我刚刚安全回到栏杆这边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就听见夏桐惊呼着乐桃,而余光里只有她从我身边飞过去的身影。与此同时,周然也闪电一般冲了过去。 我猛然回头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已经看不到乐桃了,夏桐正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倒挂在栏杆上,而她之所以没掉下去是因为周然正死死地抓着她的牛仔裤。 我飞快地扑过去,用毕生最大的力气抓住她的左手,这时我才看到她的右手下是悬在空中的乐桃。 我的腿卡在栏杆上,骨头痛得快要断掉,我的手都要从肩膀上被扯出去了,可我却希望我还能拥有更大的力量,就算腿断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手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十一年的朋友。 我想只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就没工夫去想别的事,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怕她的手会突然从我的手中滑下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真是歪歪曲曲的,"桐桐,不要松手,抓紧了!" 夏桐别过头来,对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意思是她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乐桃突然大声呼喊,"夏桐,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就算你救我上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桐一咬牙,憋足了力气,冲她吼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就算你没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费了好大劲儿,我和周然终于把桐桐和乐桃拉了上来。 四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乐桃一直恶狠狠地盯着夏桐,夏桐一抬眼见她这副表情,反手就是一巴掌。 是反手,用的手背,力度也不大。乐桃还是怔住了,周然也一样。 夏桐说,"下次跳楼一个人跳,别想着拖人家下水。" 乐桃脸上讪讪的,还有些难过。周然叹了口气,"乐桃,你误会了。" 乐桃疑惑不解地抬头看周然。 周然解释道,"她们两个不是……"接下来的话她没再说,但大家都懂是什么意思。乐桃有些欣喜地问,"是吗?真的?" 周然点点头,不过她马上开玩笑地说,"不过,桐桐刚才的那个吻……" "去死!"夏桐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立马拉着我站起来,没好气地说,"吃你们的烛光晚餐去吧!" 她们俩还来不及说什么,夏桐就扯着我飞奔下楼了。 边飞奔下楼边想起刚才短短半小时内发生的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不免还有一些心悸。我对夏桐说,"谢谢你刚才为我做的一切。"她却摆摆手,"不用,没什么的呀!" 旋即突然停下来,害我一不留神儿直接撞到她背上。她关切地问,"你刚才吓坏了吧?" 我点点头。 夏桐自责地说,"要是我早点赶来就好了。" 又立即飞快地拖我下楼。虽然她这样说,我还是不禁感叹幸好有她在,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遭遇什么不测了呢。 下了楼之后,才发现我们俩都没开车来。 面对着狭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私家车,我说,"八成是不可能有计程车来这儿了。" 夏桐朝街口望了望说,"要不我们走出去,坐公交车好了。" "也没公交车直接到咱们家的呀!那要走好长一段路呢!" 夏桐点点头,"也是,那叫我欧阳哥哥来接我们好了。" 我和夏桐于是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等欧阳。 突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竟然是流泪了。一定是因为刚才的过度紧张,看来我还是不够坚强勇敢。 夏桐扭头见了我这副模样,慌忙伸手来擦我的眼泪。她边胡乱地在我脸上乱摸边问,"还是很害怕吗,没事了没事了,别再乱想了啊。" 说着,她把我搂在怀里,淡淡的森林般的香味透过她薄薄的毛衣飘出来。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也是冰冰凉凉的,因为她刚才也是在为我担惊受怕的呀!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地也握紧了她的手,蓦然之间似乎有一股力量从她的手心传递过来,直抵心房,阵阵暖意瞬间流遍全身。 想起乐桃和周然的事情,我直起身来,问她,"你早就知道…周然…是Lala了吧!"夏桐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象个犯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笑笑,"没关系的,这是周然的秘密,我怎么能强迫你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确实很震惊,虽然我对同性恋不抱有反对态度,但突然发觉身边如此亲近的一个朋友竟然是同性恋,一时间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夏桐笑呵呵地说,"其实刚一开始,我也受不了,不过后来就习惯了,觉得也没什么大事儿,管她喜欢男的女的,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 我说,"那好吧,借用你的思想。" 随即,我们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就拖着下巴数面前经过的车辆。数到二百一十三辆时,欧阳昊就来了。 欧阳昊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俩怎么搞得跟流浪儿一样?"他来不及说下一句话,桐桐就向他扑了过去,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 她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尖,高度刚刚好。 欧阳怔住,半天没反应过来,很久之后,才轻轻咳道,"桐桐,喘不过气来了,你把我抱得太紧了。" 桐桐这才松开他。 欧阳问怎么了? 桐桐说,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你了。 欧阳没再追问,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欧阳很明白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桐桐飞身去救乐桃的时候,她肯定也是吓坏了吧!如果周然没有及时抓住她,现在的她或许早已……想到这儿,我身体陡然一震。 上车后,欧阳边给桐桐系好安全带,边问吃饭了没。桐桐回答说没有。欧阳皱眉,"混到现在连饭都没吃,还真是失败呀你们。" 桐桐马上还嘴,"有你请我们吃饭,哪还有什么失败的。" 欧阳知道说不过她,只笑笑。他一抬眼,看着车内的后视镜,问,"沐子,怎么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想是因为刚才着实被吓坏了,但怕他担心,于是说,"哦!因为中午也没吃饭,所以现在饿坏了。" 欧阳说是吗?便没了下文,倒是加快了车速。看着镜子里他认真的脸庞,心里再次温暖起来。 后来,欧阳带我们去了一家傣族餐厅吃菠萝饭。因为他已经吃过晚餐,便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夏桐说,"小沐,今天真是托你的福呀!平时,怎么求欧阳带我来这儿吃菠萝饭,他都不肯,真是小气得不行呀!" 我笑笑,没有回答。 欧阳喝道,"乖乖吃你的饭,别那么多废话。" 夏桐瘪瘪嘴,不再吱声。 过了一会儿,夏桐用勺子挖了一勺菠萝饭,递到欧阳嘴边。欧阳愣愣地问,干嘛? 夏桐名正言顺地说,"让你尝一下这个有多好吃,你以后就会经常带我来了。" 欧阳像尝药似的把那一勺米饭缓缓吞了进去。夏桐欣喜地问,"怎么样,好吃吧!"欧阳笑着嗯了一声。桐桐这才满意地开始乖乖吃饭。 欧阳又问,"沐子,味道怎么样?"我说很好吃呀! 欧阳笑道,"那就好,饿了太久后吃味重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太清淡的又怕你们吃不下,还好你喜欢这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突然间发觉,我的这些朋友们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极其自然地关心我,照顾我,保护我,这么多年。 如空气一样。 夏桐日记—— 阴转晴 12月15日 今天本来和周然小沐乐桃约好了出去吃饭,小沐不知道是哪个地方,而我刚好下午没课,所以周然说她去接小沐。但给周然打电话时,无意中听说乐桃执意要去接小沐。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可头脑中总是浮现起最近周然和小沐比较亲近,而乐桃被冷落在一旁的画面。心里总是觉着不安。又想起乐桃是一个极其冲动又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再加上小沐和乐桃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心里更是忐忑不已。于是我又打电话给周然,告诉了她我的想法。没想到她听我说之后,也觉得不妥。所以我们就赶过去了。 我们猜想的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好在最终大家都没出什么事。哎!如果小沐真出了什么意外,那我也不要活了! 嘻嘻,开个玩笑。 其实,周然当年离开子琛就是因为周然说自己不喜欢男生。她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所以我也一直没说,连小沐也没告诉。没想到还差点害了小沐。 晚上回家后,欧阳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瞒不过他,只好把事情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结果他狠狠地瞪着我瞪了足足七分钟。最后他终于咆哮道,你下次要再敢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 我被他吓得半死。本来还以为他会夸奖我的英雄事迹的,没想他却责怪我,没有通知他,而自己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他吼道,很英雄是吗?你有多大力气啊?啊?被拖着摔下去了怎么办?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久之后,欧阳哥哥终于不再那么生气。给我擦药的时候,他轻轻地说,桐桐,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好不好?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我连忙点点头。 欧阳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救乐桃,可就在我被她拖下去的那一刻,就在周然抓住我的前一秒,我是有些后悔的,而且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怕你会为我而伤心。 所以,欧阳哥哥,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你担心了。你说好不好? ☆、第4章 第五章 暗流涌动 新年舞会那晚的气氛很好。舞池宽大得足够几百人同时起舞,斑驳陆离的灯光在整间屋子里跳跃,舞池边是彩色的真皮沙发,精巧幽暗的小壁灯散发着柔雅迷离的光,而杉树上闪烁的彩灯就像夜空中缥缈的繁星。玻璃茶几上摆几盏小巧的磨砂玻璃香薰烛台,魅惑的馨香便在空气中摇晃。 我和许凡到会场的时候,路子琛正靠在橙色沙发上喝着红酒,我们走过去坐下。淡淡的灯光下,他旁边的那个女生很面熟,竟是杨依。 我细细打量了她一下,她穿着一件浅蓝色泡泡裙,像一个小公主。此时的她似乎有一点儿紧张,但和几个月前见到的她已经很不一样了,没那么胆小了。子琛看着她,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她颤了一下,低头浅笑。 我心想,这不会是子琛的新女友吧!可是,子琛应该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正想着,苏韵和沈曼走了过来。苏韵身着红色紧身无袖上衣,性感白色超短裙。而沈曼穿着一件淡红色的吊带连衣裙,没有太多的花纹与装饰,却将她妙曼的身段显现无余。 沈曼坐在我身边,调皮地眨眨眼:"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哦!" 我有些惊喜:"是吗?" "嗯"说着,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深蓝色礼盒。我接过来,轻轻打开,浅棕色的细线穿着一个淡蓝色的水晶吊坠。洁白的天鹅绒上,精工雕琢的水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让我想起了桐桐房间里名贵精细的水晶,各种样式,各种颜色。因为桐桐喜欢收集水晶,任何时候,我们发现独特的水晶,都会买下来送给她。 虽然我对它并不敏感,但收到它时,还是很欣喜的。沈曼挽着我的手,亲昵地问:"喜欢吗?" 我点点头。 苏韵说:"沈曼选了好久呢,生怕你不喜欢。她对你这么好,我都快吃醋了。" 沈曼听了,轻轻打了苏韵一下。 我心中满是感激:"谢谢!"说起来,这一个多月来和沈曼的交往,才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 子琛看了看手表,四处张望:"昊和桐桐在干嘛呢?怎么还没来啊!"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子琛拿起酒杯,刚把它放在唇边,目光无意间瞟向入口处。瞬时,就像被一千零一夜里的点金术给点住了,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许凡,苏韵和杨依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和沈曼面面相觑,然后我们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看过去。 我摒住呼吸。 桐桐微笑着挽着欧阳的手臂向我们走过来,欧阳一身剪裁得体,做工精细的黑色西装,高贵典雅。他看着桐桐,嘴角染着一抹温柔。 而桐桐身着一袭纯白色的长裙,柔滑而泛着点点荧光的绸缎将她如玉般的肌肤衬托得几近透明。裙子上笼着一层白得似乎透明的轻纱,裙摆是由高到低的弧线,露出象牙色的膝盖和纤细修长的小腿。随着她的走动,缀满繁星般细细砖石的裙摆调皮轻快地跳动着。她自然柔顺的长发乖巧地梳在一边,脖子上系着一根洁白的缎带,长长的蝴蝶结尾垂过她秀美分明的锁骨。 从小到大,我们参加过无数次的舞会,但桐桐每次都是以可爱公主的形象露面,这是她第一次以性感成熟的扮相出场。 从来没有发现她竟可以这样的迷人。成熟与天真,女人最美丽的两种元素在她身上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所以,我们现在才是第一次看见有韵味的桐桐,而不是可爱的桐桐。 欧阳和夏桐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我盯着夏桐,挪不开目光。她调皮地吐吐舌头,脸颊微红,眼中是难掩的激动。 子琛缓过神来,终于僵硬地喝下一口红酒。 许凡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凝视着高脚杯底砖石般的晶辉,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苏韵赞许地说:"桐桐,你今天好漂亮啊!"桐桐有些羞涩,还来不及说什么,子琛就插了一句:"是啊!太有魅力了。刚刚看见你第一眼就想和你……" 欧阳抬眼看他,子琛打住,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会这个表情。" 我不禁笑了起来。 桐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子琛就马上抓起她的手,夸张地吻了一下。 夏桐迅速抽回手,用力地搓着手背,忿忿地说:"路子琛,你有病啊!"我笑:"他,酒喝多了。" 欧阳走到许凡身边坐下,两人略带笑意地谈论着什么。子琛对我眨眨眼,然后,靠着沙发背,伸手搭在杨依的肩膀上,杨依吓得一惊,略颤抖起来。 夏桐瞪着他们俩,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半晌,她蹦出一句:"路子琛,你在对杨依干嘛呢?"子琛一脸无辜:"你一会儿工夫叫了两次我的全名了耶,她是我的舞伴啊!我当然搂着她啦!难道,搂着你呀!"他得意洋洋地正视夏桐,嘴角带着一丝叛逆。 夏桐想说什么,但苦于杨依在场,不好当面说明。于是,她打出手势"你要是把杨依怎么样,我就对你不客气。"末尾,还狠狠地做了个要打人的手势。子琛邪邪地笑着笔画道:"那要看我心情怎样。" 我拉住夏桐的手,轻轻地说:"子琛逗你的呢!"夏桐望着我,等我把话说完。 我笑笑,压低了声音:"杨依是校学生会外联部的干事,子琛是部长,两人自然很熟,结成舞伴也很正常啊!再说,杨依是你师妹,他不会把她怎样的。而且,子琛那小子什么时候把他女朋友介绍给我们过?" 夏桐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的,于是,撇撇嘴,搂住我的手臂,靠在我的肩头,决定不理子琛了。 几段舞曲之后,夏桐说想睡觉了。然后,和平时一样,往沙发上一倒,瞬间就睡着了。 沈曼关切地问:"夏桐很累吗?" "哦!不是。"我想让她不要那么担心,宽慰地说,"她只是睡眠无规律而已。"沈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欧阳把随身带的夏桐的水红色风衣拿过来,盖在她身上,还温柔地拂了拂她的长发。 那个表情,让我想起了刚才他们俩一起跳舞时,欧阳低头凝视夏桐时的神情,仿佛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仿佛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人。 他的眉间蕴含着如春水般的淡然,眼波深沉得像月光下的大海,宁静而深远,而他的嘴角荡漾着一抹缥缈的安适与满足。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让我很紧张,就好像长久以来平静无波的水面下其实暗流涌动,年复一年地逐渐积蓄力量,而蕴藏了多年的秘密即将浮出水面。 而到那时,宁静美好的生活还会继续吗? "介意一起跳支舞吗?"沈曼轻巧的话语将我从神游中拖了回来。 我抬头,沈曼正含笑望着欧阳昊,温柔如水的眼中碧波荡漾,摄人心魄。 欧阳笑得迷人:"当然不会。"然后,他绅士地向她伸出了手。沈曼缓缓地将她纤细洁白的右手搭在欧阳的掌心,她轻轻垂下乌黑的睫毛,忽的一抹绯红飘上她的脸颊。 苏韵跟江涵水跳完舞后,她凑过来神秘地说:"小沐,你觉不觉得他们俩很般配呀?"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苏韵以为我在装傻,用手肘杵了我一下:"当然是欧阳和沈曼了。要不,你以为我说谁呢!"我望过去,果真,两人正如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伴着悠扬的舞曲,在缤纷迷离的灯光里起舞。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于是慌乱地拿起酒杯来掩饰我不安的神情,晶晶亮的淡黄色液体,涩涩的,喉咙里一阵刺痛。 苏韵问:"小沐,你怎么啦?"我吐吐舌头:"哦!好苦啊!" 苏韵没太在意,只舒心地笑笑。 舞会快结束时,夏桐仍在沉睡,沈曼悄声问:"要把她叫醒吗?" 我说:"不用,欧阳会把她带回去的。而且,她睡眠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沈曼微怔:"夏桐和欧阳昊住在一起吗?" 我有些奇怪她的表情:"是啊!" 然后,我开始苦恼如果她进一步问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她。我不能欺骗隐瞒我的朋友,但我也不可能告诉她实情,因为那样会伤害到桐桐。好在她没有继续问下去,似乎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欧阳轻轻地将夏桐抱起来,刚走了没几步,夏桐却醒了。欧阳于是放她下来,帮她穿好大衣,夏桐睡眼惺忪地把头扎进欧阳怀里嘀嘀咕咕的,欧阳低头轻声说了句什么,夏桐摇摇头。欧阳扬起嘴角,拉紧她的领口,然后,抬起笑脸,拥着她出去了。 我慢慢地跟在后面,想着刚才的情景,总觉得有些担忧。这时,沈曼和苏韵走过来,沈曼故作委屈地说:"小沐,苏韵抛弃我了。" 我立即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怎么了!她欺负你啦!" 沈曼嘟起嘴:"重色轻友的家伙,要跟江涵水跑了。" 苏韵听见了,一脸愧疚:"好啦好啦!下次会补偿你的啦。" 看到苏韵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笑道:"好了!下次补偿我吧!今天我替你陪沈曼了。" 苏韵没反应过来,我"噗嗤"笑出了声:"过会儿,沈曼就去我家玩吧。"沈曼高兴地挽着我的手臂,示威式地对苏韵吐舌头。我不禁笑起来。 忽然觉得,沈曼像夏桐一样,是个孩子。 苏韵如释重负地耸耸肩,向我眨眼表示感谢。 。。。 深蓝的夜幕中一两颗星星散着脆弱的光芒,风很大,小区的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玉兰花路灯在凛凛寒风中孤独地守候着。恍惚中,一小片雪花飞到玻璃上,我凑过去,却只发现一小点水渍。再定睛一看,窗外没有一丝雪花的痕迹,只有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风中颠簸。难道刚才的雪花是幻觉? 沈曼抱着相册,走过来:"发什么呆呢?" 我笑笑:"没,刚刚好像看见雪了。" 沈曼向窗外搜索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离开窗子:"可能吧!而且天气预报说近几天都不会下雪的。" 她走到茶几边,跪坐在地毯上,把相册打开,望着我:"小沐,你小时候好可爱啊!" 我说:"现在不可爱了吗?"她白了我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歪头看了看相册里的照片,基本上都是都是我和桐桐一起拍的。欧阳,许凡和子琛的有一些,但没那么多。 "男孩子没那么喜欢照相吧!"沈曼翻看着那些照片,"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从出生就认识了。" 沈曼看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相册。我被她夸张的动作逗笑了。 沈曼俏皮地嘟着嘴巴,抬起头。她无意间看见桌子上的一排水晶,于是站起来,走过去,一脸的惊奇:"好漂亮啊!"继而又问:"你收集水晶吗?" 我跟过去:"没有。这些都是桐桐送的。而且,你要是想看水晶的话,可以去桐桐的卧室看看,那里才是水晶博物馆呢!" 每年,桐桐都会从她的水晶收藏中选出一个送给我。她每次都会说:"这个看厌了,不喜欢了,给你吧!" 但我知道她给我的都是她的心爱之物,而且,她从不会把不喜欢不在乎的东西送给我。 有一次,我听见子琛问她:"桐桐,你怎么总送小沐同样的东西啊?"夏桐说:"因为水晶一直都是我心爱的东西呀!" 沈曼拿起一块水晶,疑惑地问:"这个怎么好像......"我一看,原来是半个天鹅。我说:"哦!那是天鹅之舞。"沈曼愣了:"全球限量版的天鹅之舞?"我点点头。沈曼更奇怪了:"那怎么会?" 我微笑:"那本来是桐桐十六岁生日时,欧阳送给她的礼物。但我过生日的时候,桐桐愣是找人把它切成了两半。" 沈曼没说话,我把"天鹅之舞"从她手中拿过来,放在手心。它是由一种稀有的玉水晶制成的,清晰的乳白色纹路在天鹅体内交错蔓延,时而晶莹剔透,时而缭绕朦胧,隐约可见几缕鲜红的"血丝"。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然后对沈曼说:"想尝尝牛奶加咖啡吗?" 上次桐桐带来了一些特等的咖啡豆,给我煮了牛奶加咖啡,说是她的新发明。而现在,那种美妙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唇边。 我在那儿找咖啡豆和牛奶,沈曼说:"你先忙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刚摁下咖啡壶的按钮,就听见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我心中一惊,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进来的。门随即"砰"地重重关上,但那人却没有再往里面走。 我咬紧嘴唇,轻轻地走过去,有一点点的害怕。慢慢地,透过兰竹层层叠叠的绿叶,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更深的恐惧,我冲过去,望着那个人,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寒意从脚底迅速窜遍全身。 夏桐靠在门上,满脸泪痕,嘴唇惨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白色风衣皱兮兮的,里面淡绿色方格衬衫有被撕扯过的痕迹,纽扣松松垮垮的,领口几处被撕裂了,而脖子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抓痕。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出什么事了?是谁做的?有没有受伤?怎么会弄成这样?…… 一大串问题在我的脑子里飞旋,但我努力使自己平定下来。我把她牵到沙发这边坐下,她的手冷得像千年的寒冰,而我的心仿佛被冰冷的锥子刺出了一个个的洞。 我把她搂在怀里,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停止了哭泣,慢慢地,她的情绪缓和下来,她不再颤抖。 我就那样抱着她,希望把她的伤痛都吸过来。我没有问她问题,怕她接受不了。 等到后来,她自己却开口了: "今天欧阳哥哥吻了我了……不是额头,也不是脸颊……而是嘴唇。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我……"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竟是,欧阳吗? "我对他说,我喜欢欧阳哥哥,但不是那样子的喜欢……他很生气,说以后不许叫他欧阳哥哥……我说……可是他本来……本来就是哥哥呀!然后,他就生很大很大的气了......" 桐桐没有再哭,而是把头深深扎近我的脖颈,我感觉到她湿漉漉的睫毛在轻微地抖动。心里的情感复杂得像有千万根绳索纠结在一起,令人窒息,但又无从解决。 我的担忧还是出现了吗? 掂量了许久,我还是问了那个问题:"桐桐,昊有没有,和你......" 夏桐忽地坐起来,没看我,只是垂下眼皮,她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得像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平静得让我担心。 我紧张起来,决定不再紧追这个问题,而是止住颤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希望把我的力量传递给她。她抬起头,我冲她微笑:"有我陪着你!" 渐渐,她的眼中浮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那个问题我以后都没有再刻意问过,因为后来再见欧阳昊和夏桐时,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正常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而且,这个话题以后也没再被提起。 至于那晚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也成了永远的谜。 好一会儿,我说:"要不先洗个澡吧!"夏桐点点头。我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递给她。我扶着她走到卫生间时,门突然开了,沈曼走了出来,脸色苍白。 我怔住。刚才太紧张,一时间竟忘记了沈曼在这里。而夏桐没有做太多的停顿,仿佛没看见沈曼,径直走进去,关上了门。 沈曼紧咬着嘴唇,眉心微皱,脸色苍白。估计是让夏桐的样子给吓着了。 我的头一下子像炸开了般,好痛:她听见了吗?听见了多少?她会说出去吗?会伤害到桐桐吗?...... 但我终究一句也没问。我们俩都闷声不响地在那儿立了两三分钟,周围安静极了,只有咖啡牛奶沸腾的"汩汩"声和卫生间水龙头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终于,她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先走了。"我无力地点点头。现在的我已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招待她了。 夏桐洗完澡后,看上去变得清爽多了。我给她吹干头发后,说今晚在这儿过夜吧!她却摇摇头:"欧阳哥哥会担心的。" 我愣了愣,怎么现在还会担心这个,又说:"我给他打电话好了。"夏桐还是摇头。我搂住她,说:"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慢慢覆着我的手,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而且……"她默默地低下头,"我就是突然很想见你一面,现在,好多了。" 送夏桐走后,我在门口站了很久,夜色迷蒙,北风冷飕飕的。昏暗的路灯投下一道圆锥光束,凄凄凉凉。忽的,一片雪花飘了过来,然后,又飞来了两三片,越来越多。很快,圆锥束里晶晶亮的花朵尽情地跳跃翻滚。 我抬起头,大簇大簇的雪花漫天飞舞,无数的白色晶体从深邃的夜幕中坠落,向我飞扑过来,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袭上心头。我闭上双眼,脸颊冰冰的,继而又湿湿的...... 走进卧室,咖啡牛奶已经从壶中溢出,桌子上地上都是灰灰的液体。我没有心情管它,而是重重地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久之后,我睁开眼,却发现茶几上一枚米黄色的蝴蝶水晶——我的新年礼物。 我把它紧紧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第六章夏桐 第一次见到夏桐时,我并不喜欢她。 那是一个雨后的夏日,阳光浅浅,凉风习习。 草坪上,草叶间的水滴如砖石般晶莹剔透。翠绿如洗的梧桐树叶在柔风中招摇,发出悉悉窣窣的声响,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两三滴雨水悬在屋檐上,积蓄了长久的力量,终于画出一道闪电的银线,坠落地上。"吧嗒"溅起一簇细碎的小花。 天空湛蓝湛蓝,层层叠叠洁白的云朵,棉花糖一样,让人忍不住想飞上去,睡一觉,永远不醒来也没关系。 宁静的夏天,宁静的午后,一两阵隐隐约约的蝉声从远处飘来。 冷气从空调里向外蔓延。钢化玻璃茶几上几盘新鲜的水果,花瓶里一束新鲜的粉色月季。晶莹的水珠衬得饱满的花瓣娇艳欲滴,淡淡的幽香在空气里摇曳。 我,许凡和路子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欧阳昊站在旋转楼梯的下面。 尚显稚气的英俊脸庞上,欣喜展露无遗。他的脸颊染着一缕激动的潮红。 "她就是桐桐!" 欧阳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瘦瘦小小的,虽然她看上去比我高一点,但她实在是太瘦了。弱不经风得让我一下子想到了脱水的豆芽菜。 太不相称了! 那时,年少的欧阳已经显露出了倨傲的气质,而细小的夏桐弱得像一个小纸人。 她紧紧地拽着欧阳昊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目光飘渺,似乎在看我,似乎在看子琛,似乎在看许凡,又似乎在看更遥远的地方。 我后来才意识到那时的她虽然睁开着双眼,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夏桐那双"目中无人"的眼睛及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让我很不喜欢她。 我也决定不和她说话,因为她从不和除欧阳昊以外的人主动说话。奇怪的是,活泼好动的路子琛和安静内敛的许凡都喜欢和她说话,不如说是搭讪。虽然她只会简短地回答几个字,虽然她更多时候只是点头摇头。 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她也不参加,只是坐在欧阳旁边静静地看,没有一点声响,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 那天中午,天异常的热。我们一行人从外面回来。 梧桐树叶奄奄一息地耷拉着头, 滚烫的热气从鹅卵石地面蒸腾起来, 平静如镜的游泳池水面反射出的太阳光灼烧着脆弱的眼, 空气似乎都被烤熟了,一片片细细碎碎的折出一层层光圈,让人头晕目眩。 进屋后,大家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和饮料,围在餐桌旁边。欧阳边倒果汁,边喊:"桐桐,过来吃水果了。" 没有回应。 欧阳以为她没听见,重复了一声,还是没回应。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夏桐虽然不爱说话,但从不会不搭理别人,更何况是欧阳昊。 欧阳放下杯子,转身,看着夏桐:"桐桐?" 寂静无声。 夏桐坐在室内游泳池的落地窗旁,白色的窗帘是拉开着的。 白花花的阳光将她包围起来。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在刺眼的阳光中,她几乎是透明的,仿佛已经被阳光融化了。只有一丝浅浅的阴影,似幻似真。 阳光火辣辣的散着金色的光晕,但那抹浅浅的银色阴影却冰冷得可怕,让我不禁战栗起来。忽然,一阵强烈的孤独感从阴影出冲击而来,捶打着我的心,心陡然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欧阳走过去,"唰"地关上落地窗,拉上帘子,把夏桐从那个白茫茫的世界中拖了回来。周围一下子变得阴冷。 欧阳蹲下来,直视她,打手语:"没戴助听器吗?"夏桐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儿感情:"戴了。"欧阳皱起眉心,说:"为什么叫你,你不答应?" 夏桐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好久,才一字一句地反问:"刚才他们说的野孩子是指我吗?" 欧阳昊惊怔。 蝉在树枝间声嘶力竭地鸣叫, 庭院里喷泉流水哗啦啦, 洗手间里水龙头里的水滴在大理石上,"吧嗒" 桌子上,玻璃杯壁,空气凝结成剔透的水珠,一点点,一颗颗,一滴滴,聚集起来,沿着光滑的杯壁蜿蜒而下。像泪痕交错的脸。 路子琛"哗"地冲出去了,接着,欧阳和许凡也飞奔而去。 后来,衣衫不整,嘴角带血的路子琛,许凡和欧阳在夏日的正午,站在室外游泳池的那边面池思过。 问起打架原因来,所有人都一声不吭,欧阳爸爸赞许地说:"有骨气!那你们三个就面游泳池思过吧!等影子从那边到这边来,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我和夏桐坐在游泳池这边的太阳伞下,盯着他们三个的影子,一言不发。热气浮上来,亮晶晶的汗珠顺着他们轮廓分明的脸庞淌下去。衬衣湿漉漉地粘在身上。 忽然,夏桐转过头来,凝视我。我感应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看着她。 她问:"梁小沐,你喜欢我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蚕丝,却重重地撞击着我的心。我错愕,然后微笑:"夏桐,我喜欢你。" 夏桐抿着嘴,笑得羞涩而满足。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回答,我也不清楚那句话是否出自真心,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从那时起,魔力一般,我真的喜欢夏桐了。 梁小沐,你喜欢我吗?这是夏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夏桐,我喜欢你。这是我对夏桐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金灿灿的太阳渐渐变成红彤彤的,悄悄滑向西山。当玉白的天空爬满了血红的火烧云时,三个疲惫的影子终于溜到了我们的脚下。男孩们争先恐后地栽进水里,欢腾打闹,我和夏桐彼此吐吐舌头,也跳入水中。 欢声笑语。 从那以后,夏桐一瞬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们很熟悉的人,一个我们很亲近的人。她会撒娇要欧阳昊背她,她会和路子琛吵嘴打架,她会抢走许凡最喜欢的游戏盘,她会弄乱我刚刚收拾好的衣橱……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我们都是在乎她,重视她的。 从子琛"哗"地冲出去开始,从欧阳和许凡也飞奔而去开始,从三人打架回来开始,从三个人站在烈日炎炎下开始,从我们跳进游泳池开始,从我对她说夏桐我喜欢你开始…… 。。。。。。 当我们大家都在为期末考试而忙碌的时候,子琛向我们宣布了他的新女友。 那天,天阴沉沉的。 我们四人正围在校咖啡厅的桌子旁埋头复习。 子琛出现了,我们并未给他过多的注意,准确地说,是没有看他。欧阳的钢笔在白纸上沙沙作响,他头也不抬:"自己叫咖啡吧!" 子琛没有反应,好一会儿后,我们抬起头。 子琛一脸微笑,他牵着一个女生,是杨依。杨依温柔地看着我们,她的脸嫣红嫣红的。子琛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杨依。" 很安静。 大家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开玩笑。 因为他是认真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把女朋友,应该说是除周然以外的女朋友,介绍给我们。 子琛和杨依坐下,欧阳马上反应过来:"恭喜你!"而许凡给他们叫了两杯咖啡。夏桐对杨依笑笑,没多说话。她没像上次舞会上那么反应激烈,因为她知道,这次,子琛不是玩玩而已。 后来,我和夏桐问子琛为什么喜欢杨依。子琛说杨依值得喜欢。 子琛虽然是外联部部长,但他从未尽心尽力地拉过一笔赞助,因为他不需要,他只需签张支票就可以了。有次,杨依要为一台晚会拉赞助,子琛说你不用忙。但杨依却拒绝了,原因是:"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怎么能用你的钱呢?"结果,她辛辛苦苦地来回奔波,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硬是完成了任务。 子琛说,以前他身边的那些女子,没有哪一个像杨依这样认真的。子琛说,以后他也想认真起来。 夏桐说:"那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哦!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子琛乖乖地笑:"是。" 我觉得好欣慰,子琛终于遇见了一个他情愿为之改变的女子。 夏桐日记—— 小雪 1月22日 下午,广播完之后,欧阳哥哥竟然来到了播音室。我说你来干嘛?他说看一下你的工作环境。他煞有介事地把四周打量了个遍:"不错嘛!比我们无聊的学生会办公室好多了。"我没理他,而是整理资料。 他先对玻璃窗外的任萧打了个手势,说来点音乐。任萧点点头,笑着出去了。欧阳哥哥走过来,拿起耳机戴在头上,先是跟着节奏开始点头,然后,边哼着音乐遍全身都有节奏地晃动,俨然一个摇滚音乐舞者。我有些奇怪:"喂,你听的什么音乐啊?"他没听见,而是开始自我陶醉地不停摆弄混音器:一会儿拨转不同的旋钮,一会儿把一排排的调音键推上推下,舞得更起劲儿了。 于是,我戴上另一个耳机,可什么声音也没有。欧阳笑得坏坏的,还一本正经地打着手势问:"怎么样?"我想了想,同样用手势回答:"经典。"他又问:"这位小姐能赏脸跳支舞吗?"我打了个手势:"不胜荣幸。"他弯腰,伸出手,我拉起裙子,行了个礼,把手搭在他的手心。然后,我们跟着不同的"音乐"跳起我们独特的舞蹈,经典的汤戈,热情的街舞,优雅的华尔兹,疯狂的现代舞,乱七八糟的自编舞…… 这是我生命中最经典的舞蹈。 回家的路上,我对欧阳说,今晚我做饭给你吃。然后,我们就进了超市,我踩着购物车底下的横栏,手撑在车的购物篮上,欧阳哥哥则推着我在购物架之间穿梭。 车刚进小区,我就喊停车。欧阳问怎么了。我把他拉下来,叫陈叔过来把车开回去好了。他说那我们呢!我说你背我回去。因为突然想起,以前每当我不高兴时,或是不想走路时,欧阳哥哥都会背我。而现在,我只是想让他背我而已。 我趴在欧阳的背上,问,你那时对任萧说的什么啊!欧阳笑道,你先出去吧!我轻轻捶了他一下。欧阳说,你竟敢打我。于是马上跑了起来,还故意左摇右晃的。我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不停。 做饭的时候,欧阳嫌我太慢。不停地用黄瓜敲我的头。我受不了了。于是奋起反击,但不幸的是,我的武器——黄瓜,被他抢过去吃了。我只能用番茄和白菜来战斗,而他竟然狠心地选择了萝卜,于是我又拿起了大土豆。总之,厨房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 好在最后,总算有一道菜出炉。不至于饿肚子。 欧阳先尝了一口,他微微皱了皱眉,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但我还是发现了。他立即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他笑,嗯,不错,很好吃。我觉得好沮丧,又在安慰我了。欧阳问要不要尝一下。我说,不用了。欧阳说,那我全吃了。我想了想,说,还是试一下吧! 可!是!味道很好。再一看,欧阳笑得已经抬不起头。这家伙又在骗我了! 可恶的欧 阳昊。 ☆、第5章 第七章苗嘉 寒假里的一天,我和夏桐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周然忽然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夏桐问你怎么来了? 周然说,怎么,这些人不是大学生,还就不能进大学看看了。 对于她们俩的互相抬杠,我已习惯。我笑道,"你也扯得太远了。" 夏桐却说,"是啊,我就那意思,你有话快说,说完快走!" 周然横了桐桐一眼,然后说想叫我和夏桐星期五的晚上去海边某个有名的小店吃油焖大虾,她说那个小店的虾是远近闻名。 只是我和桐桐实在是没听说过。 她说,梁小沐你要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说好吧!但是,夏桐说,那天晚上要和欧阳去西城玩。周然刚要破口大骂,一看周围的人都在埋头学习,估计在这儿大叫肯定是百分之两百的抬头率,她压低了声音,吼道,西城哪天不能去。 夏桐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看书,"哪天都能去,可那天非去不可。" 周然咬牙切齿,夏桐你行,有异性没人性。 这句话把夏桐逗乐了,她把书合上,坏笑着望向周然,"那你是属于人性那块儿,还是异性那块儿啊?" 我不禁笑出了声,看有几个人抬头看向我们,便连忙捂住嘴。周然扬起眉毛,说",桐桐,你那张嘴真是不饶人啊!" 夏桐没回她的话,而是变得认真起来,说,那天真的不能陪你们去。 周然听她的口气,也就猜出来夏桐可能真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于是说,行啦行啦,不去就不去,谁稀罕。 然后,星期五的晚上,就我跟周然去了。去的路上,我总是不停地在想桐桐和欧阳现在在家里干什么,经历了元旦的事情后,他们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生活一如从前。 只不过虽然更多的时候是温暖的笑意,但欧阳看夏桐的眼神有时会透露出以前所没有的忧伤。 不过等一盘盘喷喷香的红红大虾端上桌面的时候,心里的一些猜想疑惑什么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个有名小店的油焖大虾确实是非常好吃,大汗淋漓火辣辣的爽,而海风吹来又凉丝丝的,真是惬意无比。夏桐没来,真是有的她后悔的了。 虾足饭饱之后,周然提议到海边坐坐,一来吹吹风降降火气,二来聊聊天增加感情。我说第一个建议不错,第二个就免了。 海面的夜景确实不怎样,黑漆漆的,透过隐约的轮廓可以分辨出黑色的云朵,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可是看到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心里却突然变得静悄悄的,静得只听见有海风在呼啸。 坐了一会儿之后,我说不早了,快回家吧!上车后,刚要系安全带时,突然有几个男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直接就要拉我们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要挣脱,倒是周然及其敏捷地开动了汽车。 但是车在沙滩上行驶得不够快,那些人边跑着边用力拽着我的衣袖,有个人的指甲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下,钻心的疼痛却让我忽然冷静下来。 我不再挣扎,反而紧紧地抓住了他,他显然是没料到我的这种反应,愣了一下,我往后一挪,迅速转身,使尽浑身力气,一脚踢过去,刚好踢中他的头。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我瞬时信心倍增,立马站起来,又是几脚把其他人也踢开。 正好这时,汽车也开上了公路,立即像风一样呼啦啦地飞走。平时,周然开车就像开飞机一样,除了夏桐以外,没人愿意坐他的车,再加上有欧阳在的话,夏桐根本没机会上她的车。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要把车作火箭开了。 我想如果现在她把车当飞碟开,我都没意见。 我望了望后面,那些人没再追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是因为吃虾而赔上小命,那可真是亏大本了。 周然边得意洋洋地以光速飞车,边冲我笑道,小沐,功夫不错嘛! 我充分发挥了谦虚的美德说,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周然笑笑,继续专心飞车。 我说,每次遇到问题,都是欧阳他们解决的,我好久都不打架了,没想到还没忘呢! 周然说,那是,你刚才的那几招跆拳道功夫真是帅呆了,夏桐没见到,真是太可惜了,回去一定要给她好好讲讲。 我说好啊好啊! 不过话刚说完,我就发现,桐桐没来真是万幸了。 因为车一拐弯,就被前方的四五辆车给拦住了。周然再一次充分发挥了她的临危不乱。她飞快地掉转车头,只听得见轮胎在地面划过的刺耳的声响,我没坐稳,猛地撞到车内壁上。 我当时真是特别佩服周然的敏捷,因为那时我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是这次,她的临危不乱似乎不能再带给我们好运了。 因为,另一个方向同样停着四五辆车,堵住了来时的路。 周然骤然刹车,安全带勒得我胸口生疼生疼。我慢慢地抬起头,除了几道刺眼的车灯,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却马上意识到这是有人安排的。只听见周然说,小沐,能应付得过来吗? 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我不禁火从中来,有没有搞错,他们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人吧,你在那儿镇定自若个屁。 周然却笑了起来,真的不要试一试? 我看着她,对面明亮的车灯把她的脸照得极白,几乎要融入灯光中,但她调皮的笑容依然清晰。这种情况还笑得出来,真不愧是周然。 我顿时无语,只是想如果一个车里只有一个人的话,那我可能还有戏。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一群高高个子的男人们已经下了车,在我们周围围了一个圈。 你在那儿别动!周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我扭头,却只见她开门下车的背影。 心里七上八下,要不要跟下去。 虽然不下去帮她,不太厚道,可我实在害怕得只能哆嗦,根本就没力气伸手开门,也没力气迈开脚下车。 而周然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到了我们的前车盖上,挑衅地望着那些人。那些人竟然也没出动,一个个跟柱子似的杵在那儿。 我望着周然,难道,或许,她这样的人,同性恋,应该确实不怎么害怕吧!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真是无聊。 双方还是都没反应,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谁要是先动就容易被发现自己的招数。周然坐了一会儿,把四周打量了个遍,然后有些不耐烦地喊道,苗嘉,你给我出来! 我怔住,是苗嘉?难道是因为子琛甩了她,所以迁怒于周然,看样子她是以为周然是子琛离开她的原因。那她可真是误会大了,周然和子琛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的了。 苗嘉从一辆红色别克里走了出来,她快速走向周然,在她面前半米处停下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跟看着杀父仇人似的,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和路子琛早就没关系了!"周然的声音很平淡,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想她应该和苗嘉是一个表情。她低头用手指轻轻拍打着车盖,"就算在我和他有关系的时候,他喜欢的也不是我。" 周然抬头看她,"就像前段时间他喜欢的不是你,一样。" 周然的语气里没有挑衅,没有戏谑,没有讽刺,却似乎有一丝感叹,一丝淡然和一丝无奈,又好像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苗嘉上前一步到车前,靠坐在车前。没有尴尬,很直接地问,"这样看来你是知道……" 周然打断她的话,"不用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苗嘉火了,她站直起身,吼道,"周然,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半晌之后,苗嘉惊怔,因为周然又说了一句话。但声音太小,而风声太大。我没听清,只是隐约好像听见周然说什么喜欢什么的。 苗嘉像被雷打了,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周然也起身,走到苗嘉身旁,在她耳边再说了一句话。苗嘉骤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周然不再理她,径自回到车内,然后使劲摁响了喇叭。苗嘉抬起头,盯着周然看了一小会儿,然后走到路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让她们走。 几个人匆匆忙忙地钻进车里,把车开到一边。周然面色冷峻,飞快地打方向盘,再使劲一踩油门,车猛地一掉头,然后呼啸着离去。 我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经历也太悬乎了,刚才的紧张和惊险就忽然之间烟消云散,太莫名其妙了。就像看两个武林高手对决,两人立了半天,你在旁边看了好久,提心吊胆了好久,现场的气氛紧张到极点,然后音乐换成了可爱的儿童歌曲,高手说不打了,回家洗澡去吧! 周然依旧把车开得很快,她紧绷着脸,而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轮胎在水泥地面行使的沙沙声,不禁感叹这车果真是好品质,愣是听不到一点发动机的声响。 我努力想缓和一下现场的尴尬气氛,于是哈哈笑道,"还是周然你了不起呀!几句话就解决了问题,那要让我上场,肯定被打得惨兮兮。" "对不起,把你扯进来了!"周然没有看我,只是盯着前方。 我从没有见过周然如此严肃的表情,一时也不知所措,我慌忙摆摆手,"说什么呢,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周然见我如此紧张,便笑了,"幸亏没出事,要不然,欧阳他们真要杀了我的。" 我哈哈一笑,"没那么夸张啦,最多打一个半死。" 片刻后,周然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当时我真的吓坏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刚才她的镇定自若是假的吗,原来周然也是会害怕的! 只是后来和夏桐讲起这件事,夏桐却这样说,她的镇定自若不是假的,她确实会害怕,只是她有勇气面对。而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夏桐说的是自己。 我装作没听见,没有回答。 当我们把装着油焖大虾的保温杯放到夏桐面前时,她乐得不行。周然一开始很是奇怪地凝视着夏桐,夏桐就吼,"别以为你给我带了东西,我就容许你这样看着我,……你再这样我可不客气了。" 周然马上东张西望,问,"喂,欧阳昊呢?" 夏桐看着那群虾,头也不抬地说,"欧阳好像是在洗澡。" 周然说,哦,今天逛街好玩吧!语气里满是挑衅。 夏桐满不在乎地说,是啊!好玩的不得呢! 她又慢吞吞地说,"这虾有点酸。"周然横了她一眼,刚要发作,桐桐马上大呼着岔开话题,"真是好吃呀!"然后边不停地说真是没白交你们这些朋友,边把手上脸上弄得全是油。 周然也岔开话题地贬她,"怎么有你这样嘴馋的人呀!"夏桐一听,马上伸出了她的红油魔爪。周然连忙躲到我身后,呼喊,当我没说。夏桐嘟嘴,算你识相。 我笑道,是啊!不过比起桐桐你来,还真是好多了。 因为夏桐一遇到这种情况,必定装傻,总是天真无邪地望着你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或者,我刚才做什么了吗?结果弄得你会觉得自己真罪恶,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夏桐看着我,呵呵笑着,那个笑容让我心底直发毛。她笑眯眯地向我走过来说,"你还真是了解我呀!" 我感觉不妙,马上要跑。夏桐就挥舞着的纤纤油手追了过来。 我们俩绕着餐厅追赶了一圈后,我决定去客厅,刚绕过灯柱,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身上,淡淡的森林般的香味迎面扑来。 是欧阳昊。我赶紧站好,他惊讶地看着我,显然是不明白我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穿着一件海蓝色的睡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刚洗完澡吧! 夏桐和周然也跑了过来,夏桐笑嘻嘻地说,"小沐和周然给我送吃的来了,你要不要吃一点。"欧阳愣了一小会儿,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已经刷牙了。" 然后,他脸有些红,很不自在地说,"你们慢慢玩,我先去睡觉了。"就飞快地转身跑上楼去了。 夏桐没心没肺地咯咯咯笑不停,"欧阳哥哥不好意思了呢!" 他是觉得穿着睡袍出现在我的面前,很尴尬吧! 因为今天不是星期天。 第八章许凡 接下来的寒假,过得平平淡淡。 新年后,欧阳昊,路子琛和许凡参加了一个为期十天的生存训练营。这段期间,夏桐和我一起住。而我们常做的无非是轧马路,参加同学聚会之类的。 一天,我,夏桐和杨依出去逛街。在商场里,夏桐问杨依:"子琛对你还好吧?"杨依羞涩地说:"他对我很好。"夏桐乐呵呵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杨依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 夏桐打趣地说:"子琛也真是的,没事搞什么生存训练呀!"我接过话来:"是啊!都有家室的人了。竟敢把杨依抛在一边,真是难为杨依了。"杨依的脸羞得通红:"哪有啊?"夏桐吐吐舌头,拍拍她的肩膀:"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十天之后,许凡回来了。夏桐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的欧阳哥哥呢?"许凡说,昊和子琛又跑去攀岩了。 夏桐嘟哝道:"真是,明天市博物馆会有水晶展。欧阳哥哥说会陪我去的。" 许凡笑道:"哦!昊要我跟你说他很抱歉,还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明天我陪你去吧!"夏桐嘟嘟嘴:"那还差不多!" 第二天,当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时,许凡和夏桐安然无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见他们没什么大事,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走过去,再次确定,他们俩没事。只是许凡的额头有些许擦伤,不过现在已经包扎好了。而夏桐低着头,不安地搓着手,像个犯错事的孩子。 我马上明白一定是她闯祸了。我坐到她旁边,问:"出什么事了?" 许凡只是淡淡地笑,不回答。 我盯着夏桐,她犹豫了一会儿,撇撇嘴,吞吞吐吐地嘟哝:"回来的时候......许凡......他......开车。......然后......我也想开车......他不让......所以......我就......跟他......抢方向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基本上也能想象出来当时的状况。因为我曾经见识过夏桐和欧阳昊抢方向盘的全过程并有幸幸免,那和拍警匪片场景的恐怖程度不相上下。 估计许凡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招,所以应付不过来。当时的他一定是手忙脚乱的吧! 许凡凝视夏桐,温柔地笑:"都让欧阳给宠坏了。"夏桐抬眼看了许凡一眼,许凡目光清澈,像秋日微波粼粼的湖水。夏桐慌乱地垂下眼睑,顿时,脸变得通红。 地下停车场,三人都静静的,没说话。到我的车旁边时,许凡挥挥手,继续往前走。夏桐停下,望着他,突然轻声说:"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听上去很紧张,但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小小的声音却缓缓地回荡着。让我幻想着幽深的山谷中,一滴水珠落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细小清脆的声响在宁静的山谷悠悠飘旋。 许凡定住,回头,一个恬淡的笑容。 从上车到回家到睡觉前,夏桐始终沉默不语。她的脸上透着一抹绯红,而她的眼里含着浅浅的羞涩的笑意。 深夜,我醒过来,夏桐却不在。 四下张望,就将她抱膝坐在睡椅上,我走到她旁边,坐到地上。 我伸手摸摸她的脸,柔软而滚烫。夏桐凝视着我,黑暗中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我没有问话,我想等她自己说。 夏桐歪着头,贴紧我的手,呢喃道:"小沐,我恋爱了。" 虽然想到了这种结果,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时,我还是怔了一下。 原来,车祸发生时,许凡为了保护夏桐,将她抱在怀里,压倒在座椅上。待一切平静下来时,夏桐偎在许凡身下。她的脸贴着他的脸,她的脸火辣火辣,他的脸冰凉冰凉。她的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是这样子吗?只是因为这样子就喜欢他了吗?我的桐桐啊,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一下子,我脑中的思绪纠结在一起,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也找不到出口。远远的,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梁小沐,告诉她吧!她不喜欢许凡"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说:"梁小沐,不能说,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告诉她!" "不能说!" "不告诉她你会后悔的!" "说了你才会后悔!" 两个声音,争论着,呼喊着,咆哮着,在我的脑子里翻滚。 我头晕目眩,快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沐,小沐,你怎么啦?"我从幻境中逃了出来,撞见夏桐关切的眼神:"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飞快地说,我怕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我不敢再看她,于是望向窗外。 月光如流水,清清凉。 就自私这一回吧! 那段时间,夏桐是开心的。她每天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来。当然,也不会有时间来陪我和杨依了。有一次,杨依问:"夏桐最近在忙什么啊!" 我想也没想,说不知道。 她很惊奇:"连小沐也不知道?"我没再说话。 她转而说:"不过,她好像很快乐的样子。"我心中一颤,稍微有了一点安慰:她开心就行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只是,这一点点安慰太匆匆了。 在那以后,我时常忍不住想:如果当时是另一种回答,那我们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很多事情是不是不会发生。可是没有如果的情况下,事情越来越偏离它应有的轨道,渐渐地失去控制。 或许,是因为上天本来就爱开玩笑,所以才将记忆中满是阳光清风笑声花香的澄澈流年暗暗偷换。 新学期的前一天晚上,我散步回来。虽然天气已开始转暖,但夜雾仍带着丝丝寒意,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子。 沿着墙角走过去,听到了车子的声响,我加快了脚步。转弯,看见欧阳正从车里出来,我心底一阵慌乱。 欧阳抬头见到我,微笑:"沐子,你......" "你来啦!"不等他说完,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说话。 欧阳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我来接桐桐回去的。" 他干净清爽的脸庞隐约透着一丝疲惫,也难怪,是刚刚到家就赶过来的吧! 他问:"这么晚了,你这是......" "我刚散步去了。" 欧阳笑:"那进去吧!" 我冲到他前面,拦住他:"等一下。" 他疑惑地看着我:"沐子,怎么啦?" 我尽力保持着笑容:"夏桐刚才去超市了,现在不在家。"欧阳舒了一口气:"那我进去等呗!" 我忙说:"她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你看天也晚了,而且,你刚回来也累了。要不你先回家休息,明天我送桐桐回去。" 欧阳觉得有些好笑:"不用了。我不要紧的。"说着,就往里面走。我准备再去拦住他时,他自己却停下来了。我迷惑地望着他,他却盯着我身后。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缓缓转过身,心沉入黑暗的谷底。 五六米远处,许凡牵着夏桐。 夏桐怔怔地望着欧阳昊,她下意识地要挣开许凡的手,但许凡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 欧阳一步步走过去,到夏桐身边,停下来。他仿佛没有看见许凡,而是温和地对夏桐微笑,对夏桐伸出手,温柔地说:"桐桐,我们回家。"夏桐仍旧怔怔地望着欧阳昊。 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月光下的大海。 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夏桐缓缓地抽出被许凡握着的手,放在欧阳的掌心。欧阳昊微笑,牵着她往回走。 但一股力量迫使他停了下来——许凡抓住了夏桐的另一只手。 许凡的脸色极度冷酷,他周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虽然,许凡以前一直都是冷冷的,酷酷的,但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子,更何况是对欧阳昊。 空气紧绷得让人窒息。 欧阳昊强压着胸口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放!开!她!"许凡冷冷地回应:"该放手的是你!" 欧阳的眼神冰冷而愤怒,他吼道:"她是我的!" 夏桐猛地一颤。那四个字,是她心里深深的烙印吧! 我的眼睛突然酸胀得厉害。 许凡微眯着眼,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似乎要把每个字都钉到他的心里去:"她,从来就不需要你的安全带。" 话音未落,欧阳对准许凡就是一拳。 夏桐吓得捂住嘴。 许凡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他站定后,立即还了欧阳一拳。 我心底暗痛。 夏桐呜呜地哭了起来:"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但此时的他们俩却像两只愤怒的狮子,根本听不进夏桐的声音。 而夏桐为了阻止他们两个,竟然冲到了他们中间。欧阳迅速收回了手,但许凡却没来得及,眼看一拳就要打在夏桐头上。 但, 欧阳昊推开了夏桐。 欧阳昊倒在地上,嘴角瘀青,淌着鲜血。夏桐扑过去,跪在欧阳身边。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她转头,略带一丝埋怨地瞪着许凡,悲怆地哭喊:"为什么出手这么重?" 许凡默然。 夏桐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心痛地望着欧阳,伸手想要擦掉他嘴角的血痕,但又担心会弄疼他。 她的手就那样悬在欧阳的脸旁,不停地颤抖。 她呜咽道:"是不是很疼?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怎么办?该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欧阳昊深深地注视着夏桐。很快,他抓住她的手腕,迅速起身,拖着尚未站稳的她大步走开。夏桐惊愕,但并未挣扎,而是任由自己被欧阳拖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夏桐本来就是无法挣脱开欧阳昊的。 可是,许凡再一次阻拦了欧阳昊。 欧阳面无表情:"她,由我来守护。"许凡却冷酷地说:"你看不出来吗?她不愿意跟你走。"许凡的眼神和他的话一样冰冷无情。 欧阳怒视许凡,眼中有要杀人的冲动。 在他们之间的夏桐,此时无措得像个孩子。可能是害怕两人又打起来,她泪水涟涟可怜兮兮地乞求: "欧阳哥哥,你不要生气了。" 欧阳昊的身体猛地一震,目光缓缓移到夏桐的脸上。 显然,他只听见了前面四个字。 他紧紧地扼住夏桐的手腕,似乎要把她溶进自己的手心,似乎再一用力夏桐纤细的手腕就会断掉。 他黯然沉痛的神情使得夏桐止不住的发抖。 我的胸口阵阵冰凉。 欧阳昊低哑痛楚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脆弱得像狂风中的纸片:"真的......只是哥哥而已吗?" 夏桐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她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流淌着痛楚的气息。 欧阳昊没有听到他所期望的回答。他嘴唇煞白,光亮从他眼睛的最深处熄灭。他僵硬地松开手,夏桐的手缓缓滑落。 最后一丝自尊也破碎了。 欧阳转身,脊背挺直地走向他的车。 那一刻,仿佛听见了心一片片被撕碎的声音。 "欧阳哥哥…..."当车从夏桐身边呼啸而过时,夏桐猛地抬起头,望着远去的暗红色的光哭喊:"欧阳哥哥……" 她要追过去,但许凡把她拉回来,用力搂在怀里。 夏桐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而许凡紧缩着双眉,眼中是深深地怜惜和心痛。 我跟在欧阳的车后。 两三个小时后,在一个废旧的工地旁,他终于停了下来。 好一会儿,我下车,打开他的车门,坐进去。 欧阳昊趴在方向盘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忧伤的气息。"你早就知道了吧!"他的语气虚弱得像一缕蚕丝。我的心仿佛被重锤猛击,但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这不可能让他好过起来,没想到,我的道歉竟是这样的苍白无力。昏黄的路灯下,他在轻微地颤抖:"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许凡陪她去博物馆。" 欧阳抬头,直起身子,手撑着方向盘,冷笑起来。 他的笑容,惊心动魄的迷人。 他笑得那么心酸,他笑得那么凄凉,他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昏暗的车里,他眼中晶晶亮的液体闪着强烈的白光。 那闪闪的泪光像火一样灼烧着我的双眼。我痛苦得闭上眼睛。 他笑:"真是讽刺啊!守护她十一年,却不及许凡陪她一天。" 我别过头去,泪,终于滑落下来。 阴 3月3日 自从遇见欧阳哥哥以来,今天是我最难过最伤心的一天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我会如此的心痛?心痛得不能呼吸,心痛得快要死了。 真的不需要他的安全带了吗?真的只是哥哥而已吗? 一连好几天,欧阳昊都没来上课。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除了子琛还沉浸在他的甜蜜恋爱中。 一次午餐时间,子琛给欧阳昊打了个电话。我坐在他旁边,隐约听见一个礼貌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子琛挂了电话,埋怨道:"手机关机,座机打不通,家里又说不在。昊那小子是不是玩失踪啊!" 大家都低头不语,心不在焉地吃饭。 子琛看着夏桐,开玩笑地说:"小桐桐,你是不是把你的欧阳哥哥给弄丢啦!" 夏桐一震,叉子掉在盘子上,清脆的声响。她错愕地盯着雪白的桌布,一动不动。许凡捡起叉子,递给她。 夏桐没看他,而是对着那只叉子恍惚失神,好久,才缓缓地接过来。 子琛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夏桐看了一小会儿,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家都不再说话,只闷闷地吃饭。 午饭后,子琛把我拉到室内篮球场。我平静地把所有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子琛默然。 周围安静得可怕。 子琛突然用力,一脚踢翻了身边的篮球筐。十几个橙色的篮球在地板上撒野似地蹦蹦跳跳,"哐哐当当"沉闷而空洞的声音在篮球场内蔓延。 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啊! 现在的我和子琛根本就毫无立场可言,因为当事的三个人都是我们最亲近的朋友,而且,这件事本身就没有谁对谁错。 路子琛转身就去了欧阳家。 欧阳家里和以前没有太大不同,只是一部分装饰之类的东西换成了新的。张姨说,这是因为昊把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而他们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都不敢阻止,就任他把家里弄得稀巴烂。 我们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陈管家过来了。他说:"少爷不在家。" 子琛说:"为什么我每次来他都不在?"说着,他就向楼梯口走去。 陈管家快步上前拦住子琛:"子琛少爷,我们家少爷真的不在家。" 子琛看着他坚定的脸,终于放弃了:"那我下次再来吧!如果他回来了,麻烦您通知他一声。" 陈管家说:"好的。" 子琛转身走了几步,突然他迅速转回去,陈管家愕然,来不及反应,子琛就已经冲上了楼梯。我和陈管家赶紧跟上去。 子琛直接用脚踹欧阳卧室的门,怒喊:"欧阳昊,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出来。" 陈管家在他旁边,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他是无法容忍别人这样踢欧阳少爷的门的:"子琛少爷,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可子琛根本就没理他,还是一个劲儿地踹门,还有越来越凶的趋势:"欧阳昊,你小子有种就给我出来。" "路子琛,你狗一样在那儿乱叫什么?" 淡淡的略带疲惫的声音。但不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子琛停下来,望过去。欧阳捧着一本书,站在书房门口。陈管家见状,下楼去了。欧阳走到玻璃圆桌前坐下,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他的头顶似乎有一道金色的光圈,而他碎碎的头发在阳光中幻化出浅浅的光晕。 子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准备的一些要对欧阳吼的话顿时无从说起了。我和他走过去,坐下。 欧阳很平静,平静得看不出它的情绪,平静得看不透他的内心。但很明显的是,他憔悴了许多,下巴变得更尖更瘦了。 欧阳把书合上,往桌上一丢。看着子琛:"有什么事吗?" 子琛微愣,既而笑:"看你这么多天没去学校,以为你死了。" 欧阳轻轻笑了一下:"就算是死,也要拖着你呀!" 我有些吃惊,这么快就能开玩笑了吗? 欧阳转头看着我,想问什么:"沐子......"我抬头:"嗯?"但他凝视着我,仿佛看着另外一个人。我知道他是想问夏桐最近过得好不好,可他终究没问。只是说:"你最近过得还好吧!"我说还好。 子琛似乎完全忘记了他来这儿的目的,一直不切入主题,而是东拉西扯。看着他们俩开心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心里暖堂堂的。算了吧!这样闲谈一会儿也是好的。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晚饭后,回家的路上,我问子琛:"为什么不问欧阳呢?或是安慰或是劝解。"子琛笑笑:"不用了。已经有人来看过他了。"我一阵疑惑,是谁呢?难道是...... ☆、第6章 第九章回家 回家后,夏桐跟我说她今晚要回家了。我说一定要走吗。她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夏桐收拾东西时,我坐在床边,问:"真的想好了?" 夏桐自然地笑笑:"我本来就是因为欧阳哥哥去参加生存训练营才过来的,现在欧阳哥哥都回来好多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夏桐已准备好,就要走。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小沐,有什么事吗?" 我恍惚了半晌,突然想了起来:"许凡那边,不要紧吗?" 夏桐稍显无力地笑了一下:"他会理解的。" 我追问:"你怎么知道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夏桐疑惑地看着我,她的眼中有一丝我看不透的神情,一闪而过。"小沐,你是不是......"我心中一紧,她知道了吗?但她的脸上马上显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容:"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我苍白地笑笑:"是啊!" 夏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在我耳边低语:"不要紧的!反正我们都是天天见面的,你也可以去和我一起住啊!呵呵!" 夏桐坐在车内,冲我挥挥手:"小沐,我要走了哦!"我点点头。 望着她的笑容最终消失在夜幕中,心里突然有种空空的感觉。她,还是回去了。 车开动的时候,她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带着大大的笑容。 我的心刺痛得厉害,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因为,那么真诚的手势和笑容, 我不值得拥有。 阴 3月11日 今天回家了,进屋的那一刻就发现鼻子酸酸的。陈叔说,桐桐小姐回来啦!他好像很开心。看见他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欧阳哥哥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他一定不知道我回来了吧!我本来准备去找他劝他明天去学校,可站在他的房门前,硬是不敢敲门。 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刚才我悄悄跑到阳台上,透过落地窗偷偷地往里看。欧阳哥哥躺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好像睡着了。我悄悄地溜进去,坐到沙发旁的地板上,只是看着他,他还是那样,连睡觉都是那么气宇轩昂。不同的是,他好像有一些忧愁了。 以前他总是更像子琛,每天都有阳光般的笑容,可现在的他却更接近许凡,眉宇之间总是带着忧伤,看得我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咦?我怎么也突然想睡了。 欧阳哥哥来过了。 我是趴在写字台上睡着的。但,醒来的时候,却是在软软的公主床上。他真的来了吗?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他以前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过来看我回来没有? 为什么突然会想哭呢? 第二天在学校的停车场,看见欧阳来学校了,和夏桐一起。 从停车场出来,遇到苏韵和沈曼。她们俩没什么太大变化,可能是因为假期里经常和她们一起聚会的缘故吧!苏韵见到欧阳,非常高兴地向他打招呼:"欧阳,你终于来啦!" 欧阳开玩笑地说:"嗯!不会是想我了吧?"苏韵笑呵呵的:"是啊!"然后,她又关切地问:"听桐桐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欧阳揉了揉浓密的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桐一眼,说:"已经好了。"苏韵认真地点点头说:"那就好。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免得又让我们这些人想念啦。" 我细细地观察了欧阳,他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和平时一样,淡淡的微笑,恬静的面容。可是,真的没事了吗? 午餐时间,欧阳没有像以前一样坐在夏桐的旁边,而是坐到了子琛和我的中间。似乎大家都和平时一样,只是稍微安静了点。 许凡把自己盘子里的一块牛肉放到夏桐的盘子里,夏桐当时正专心致志地吃饭,没看递东西的那个人。她随口说了句:"谢谢欧阳哥哥。" 所有人都定住,欧阳昊的脸有一丝苍白。 夏桐顿时发觉了,她抬眼看着对面的欧阳昊,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大海,让人捉摸不透。然后她转头看着许凡,眼睛亮晶晶的,她微笑:"谢谢!"而许凡似乎并不介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欧阳旋即也恢复了一幅淡然的表情。 一天下午,我和夏桐上完课后,去宿舍的路上遇见了沈曼和苏韵。苏韵说:"欧阳他们在室内篮球场打球!一起去看吧!"沈曼说:"江涵水也在,所以苏韵才要非去不可的。"苏韵掐了沈曼一下。我看了看夏桐:"去吗?"夏桐"啊?"了一声,仿佛刚才在神游太虚。 苏韵笑说:"肯定要去了,夏桐哪次不去的?"夏桐还没来得及回答,苏韵就拉着我们两个朝体育馆方向跑了。 可能是看惯了他们打篮球,所以对他们矫健的身影,教科书般的传球投篮,模特般的身材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苏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涵水,沈曼故意说:"哎!深陷爱河的人啊!真是甜蜜!"苏韵甜甜地笑,也不像以前那么羞涩了,她说:"你这张嘴就是不饶我,真要快点把你嫁出去才好。" 沈曼打了她一下:"死苏韵,你说什么呢?"苏韵煞有介事地说:"不过,要找到一个配得上我们家沈曼的男生,还真是难啊!"沈曼斜瞪着她,说:"你再说!我叫江涵水了!"苏韵要忙着看篮球,于是识时地求饶:"我不说了。" 而身边的夏桐一直安安静静的,不像平时那样活泼了。 这时,苏韵突然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沈曼,要不我撮合你和欧阳昊好了。"夏桐震了一下,又倏地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各样感情,只看得见她的眼睫毛在轻轻地抖动。苏韵一口气说完了一大串话,"我觉得,就欧阳昊最适合你了。" 沈曼有些难为情,但她却什么也没说,继续看球。因为这只是苏韵的一句玩笑话。 中场休息的时候,子琛和欧阳走过来,我递给他们两瓶水。 许凡坐到夏桐旁边,夏桐歪头看着他:"很累吗?"许凡笑笑,摇摇头。我突然发现,许凡最近比以前爱笑了。 夏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伸出她纤细的手指。 许凡怔住。 她的手指越来越靠近他的脸。她轻柔地拂开垂在他眼上的一缕湿漉漉的头发。那个神情,仿佛在干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 许凡脸红了。 我心情复杂。而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了欧阳不可捉摸的眼底,那深邃如大海的眼睛的最深处,是无边无际深沉的痛楚与黯然。 难道,一直隐藏在里面的是痛苦的心吗? 我心绞痛,一时恍惚出神,再看时,欧阳的眼神像阳光下平静的大海,无风无浪,没有一点伤心的影子。 刚才的是幻觉吗?不是,没有错! 那让人刻骨铭心的沉痛眼神是不会错的。 许凡离开座位时,故意把手心的汗水蹭到夏桐的脸上。夏桐眉一皱,一脚踢向许凡,但许凡敏捷地躲开了。沈曼羡慕地说:"夏桐好幸福啊!"夏桐只是微微地笑。 这段时间,夏桐变得安静温柔了许多,可能是受许凡的影响吧!又或许,是因为在现在的情况下,她无法自然地像以前那样活泼了。 打完球之后,欧阳跟我说他太累,先回去了。 在学校吃晚餐的时候,夏桐见欧阳没来,便问:"欧阳哥哥去哪儿了?"子琛有些迷惑:"先回去了。他没跟你说吗?"夏桐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开始吃饭。我看得出她其实是很失落的。 欧阳昊又何尝不是呢? 欧阳是想留机会让许凡和夏桐在一起吧,是不想打扰他们晚上出去玩吧,所以才先走,避免了到时候,一个人回家的尴尬,抑或是,不想让夏桐到时为难? 在我和子琛之前就去过欧阳家的人是许凡吗? 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那天上午,经过音乐厅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传来。 是宫崎骏的天空之城! 我闭上眼睛,我好像飞起来了! 看见幽深的峡谷中,春日初融的雪水沿着奇石嶙峋的山道蜿蜒而下;看见大片大片的青草在风中摇曳;看见空无一人的古堡里细细的灰尘在窗边的光束里飞舞;看见一粒粒珍珠落入泛着淡淡荧光的玉盘。 我走进去,里面没有开灯,暗暗的。欧阳昊站在舞台的中央缓缓地拉着小提琴。 果真是他! 欧阳很喜欢这首曲子,他曾说过,对他,夏桐就是从天而降的那个女孩! 一束阳光从天井中洒下来,像一层来自天堂的圣洁光晕,银色的,笼罩在他的身上。似幻似真的剪影,看上去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一惊动,他就会碎了,消失不见了。 他微眯着眼,似乎凝视着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长长的乌黑的眼睫毛上覆盖着淡淡的莹辉,而轻皱的眉间流淌着浅浅的如玉般的光华。 我站在座椅间的走廊上,静静地望着他,心里如水面般的平静。 一曲过后,他转头看见了我。他微微一笑,笑容如冬日里的阳光。我走过去。他放下小提琴,向舞台下的我伸出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被他拉上舞台,回答:"来了一小会儿了。"我夸赞地说:"很不错哦!" "很久没拉小提琴了。"欧阳说着坐到高脚凳上,轻微地转动着。白寥寥的天光,覆在他身上,淡淡的金色光晕融在细碎的发稍里。而他的周围是深深的黑暗,静静地衬托着他寂寞的身影。阳光暖暖,但他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孤独而忧伤。仿佛他已游离在光明之外,已融于身边无尽的黑暗之中。那模糊的光晕漂浮在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好久,欧阳抬起头,撞见我的目光。他有些疑惑地唤了声:"沐子?"亲切的声音仿佛从天间飘来,我慢慢收回了我飘飞的目光。 欧阳笑道:"你竟然看着我走神了。"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想谁呢?" 我极力使自己看上去自然:"想你呢!" 欧阳笑出了声,他认为我是在开玩笑。 我马上追加了一句:"本来就是嘛!欧阳真是越来越帅了!"欧阳摇摇头,笑说:"是你越来越贫了!" 我思忖了一下:"欧阳。" 他转过头来,定睛看我:"啊?" 我试探着问:"你......还好吧?" 他笑得缥缈:"好啊!......我看上去不好吗?" 我无言以对。是啊!他看上去很好,和以前一样好,或者,还要更好。然而,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才觉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无。 欧阳安静地低下头。随即,是长长的沉默。我望着他,阳光暖暖,他却冰冷。突然想起奥斯卡王尔德的童话《快乐王子》。那个孤独的心灵破碎而死的快乐王子。 欧阳昊,你是那个快乐王子吗?如果是,就让我做那只燕子吧! ☆、第7章 第十章镇静剂 杨依生日时,路子琛专门为她办了个小型生日聚会。那天,杨依打扮得异常漂亮,和平时的她风格迥异。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绒晚装,棕色的披肩高贵典雅,她卷曲的黑发调皮地在肩上跳动,闪闪发亮的钻石头饰衬得她美丽动人,而她稚气的脸庞透露着天真与纯洁。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得完美无瑕。 和一般的生日宴会无异,在切完生日蛋糕后,大家陆陆续续地送上礼物,然后,就是自由活动。这个时候,通常都是男生一堆堆,女生一堆堆的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或是聊天,或是玩游戏,或是其他的。 我把准备的礼物送给杨依后,打算去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刚走出送礼物的人群,就看见夏桐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心无旁骛地舔着蛋糕,而许凡在她身边心无旁骛地看着她舔蛋糕。偶尔,轻轻拂去她嘴角边的残渣。 暧昧的灯光下,夏桐一时没注意把一抹奶油蹭到了鼻尖上。许凡伸出指头,蹭掉她鼻尖上的奶油,放进自己嘴里调皮地吮吸了一口,再说了句什么。夏桐用手肘狠狠杵了他一下,回了句话。许凡半倒在沙发上,笑得像要厥过去。 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于是拔脚要向另一处。却发现欧阳原来在我旁边,虽然他已转过身去,但我仍然望见了他失落的眼神。 刚才的画面,他一定是看到了。 望着他和子琛一起进了台球室,我心底酸痛。 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脑子里空空的。 忽然觉得他们俩其实很相配的,两人在一起后,许凡变得开朗了一些,而夏桐变得安静了一些。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的爱,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夏桐的吧! 可是,欧阳呢,他怎么办?他还是忘不了她,不是吗? 夏桐,你为什么要回去呢?既然决定和许凡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回到欧阳的身边呢?既然不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索性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天!我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恐怖的想法!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看见许凡吻了夏桐的额头然后去了台球室。我想或许我们应该谈一下,只是,刚要起身时,苏韵和杨依坐到夏桐旁边,三个人聊得亲热。 心里突然凉了一截。或许,夏桐和我已经不再是彼此所必需的了。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胡思乱想。我宽慰自己说,或许是里面太闷,以致头脑太迷糊了。所以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露台上,另一个世界。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没有一颗星星,夜空干净得像刚刚清洗过的幕布,静静地晾在空中。 远处繁华市区绚烂的霓虹灯忽隐忽现,来来往往的车流在城市间各个道路上穿梭。密集的车灯汇成一条红色的星河,波光荡漾。 一片车水马龙,却没有喧闹的声响,仿佛在观赏一部无声的动画。惬意无比! 美好的夜晚。 我脱掉鞋,抱膝坐在长椅上。凉风吹来,我仰起头,任风吹拂着我的头发。一缕缕风从脖颈处钻近衣服里,凉丝丝的,流遍全身,沁入心底。 一下子清爽了不少。 是时候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了。 现在要怎么办呢?欧阳会慢慢好起来吗?如果不会,那要怎样才好?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吗?那要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一下子,所有的问题又纠结在了一起,堵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瞬时觉得烦躁不安。或许,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一些顺其自然吧!可是,我又如何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让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呢? 突然,空气中弥漫起香水的味道。我错愕,回头一看,竟是沈曼。她微笑着走过来,坐到我的旁边。月光下,她的脸越发显得莹白如玉。 说起来,从新年前夕她去我家到现在,我们好像没有再比较亲近地说过话。可能是我一直怀疑那天她听到了什么,心中存有芥蒂吧;也可能是这期间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太复杂,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 沈曼笑盈盈地说:"刚才见你过来,再看夏桐和杨依她们在一起。就想你可能是一个人,所以就跟出来了。" 我礼貌地笑了笑。夏桐,现在一定玩得很开心吧! 是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呢? 想着,我竟不由地叹了口气。完了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妥。沈曼关切着看着我,问:"小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心,但我却还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别有居心呢?是想问一些*的话题吗? 她握住我的手:"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她的手好暖,一直传到心里。我愣愣地望着她,没有露出任何感情,但我的心里却挣扎得厉害,似盘根错节的树根。 要说吗?她值得相信吗?她是真心的吗?又或者她只是喜欢被当作倾听者或善良人的感觉。 我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苦笑道:"哦!最近总是失眠,一直精神不好。"她看着我,笑靥如花,"是吗?那要快点去医院检查一下了。失眠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可实际上很折磨人的。" 她的笑意若即若离,眼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纱,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眼睛深处。我应付性地答道:"嗯,我原本就打算明天去的。" 接着,我们东南西北地聊天。谈了好多的话题,我发现我们其实有很多相同的爱好喜恶。而且,我也慢慢感觉到她并不是开打探我的心理的,也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女生。 真是奇怪,我仍然觉得沈曼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从来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让我如此猜不透她的内心是真情还是假意,一会觉得她直爽真心,一会又觉得她城府很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是我的真实感受还是错觉呢? 当不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我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于是我们起身进了室内。 由于夜色已深,大部分人都走了。 苏韵和杨依坐在吧台边有说有笑的,我和沈曼走过去靠在柜台上。杨依好奇地问:"咦,小沐,你刚刚去哪儿啦?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笑笑:"里面太闷,到露台上玩了一会儿。" 苏韵说:"难怪没见着。夏桐还一直找你呢!" 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是吗,还记得我吗? 我装作无意地四周望了一下,夏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睡着了,那儿的光线很暗,看不清她的脸。我想要不要过去看她一下。 这时,沈曼拿着两杯威士忌,略带不信地问:"小沐,要试一下吗?"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五人经常性地泡酒吧,一杯威士忌算得了什么。 我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沈曼先是呆了一下,既而又耸耸肩:"哎!我还准备难为小沐一下的呢!结果倒让我为难了。" 苏韵马上接过话:"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把酒喝了。"沈曼故意瞪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将酒喝下去,把杯子倒过来,得意地在苏韵面前招摇。 苏韵打开她的手:"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 杨依转头看着我,问:"小沐,你经常喝酒吗?" 我想了想,说:"还行吧!……主要是和欧阳他们一起出去时,他们不让我们喝太多的酒。" 苏韵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沈曼质问:"苏韵,你笑什么呢?乐成这样?" 苏韵说:"我还记得,有一次小沐和夏桐跑到酒吧去玩。"她看着我,"那时,你们好像读高三吧!" 我没太记起来,于是继续听她讲。 "那次,好像是两个人偷偷溜去的,结果夏桐喝醉了。小沐怕被欧阳骂,硬是求我让我把夏桐送回去。我说,可我来的途中已经给欧阳昊打电话了呀!小沐吓得半死,说我把桐桐交给你了,你在这儿等欧阳哥哥吧!然后就一溜烟的不见了。" 苏韵笑得直不起腰,沈曼和杨依也乐得不行。 我想起来了,貌似是有那么一次。那次,我的理综竟然考了281分。夏桐说,你这种理科白痴竟然都考了281分。我吼道,夏桐,你说什么呢?夏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啊?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望着她那单纯天真的脸,我真想揍她一拳。 夏桐装傻的本领天下第一,每当她做了什么欠扁的事了之后。她总是无辜地反问,我刚刚真的做出什么事了吗?或是,我刚刚做什么了吗?这使得她更欠扁,可是又无法下手。那种把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的感觉真是难受至极。 夏桐挽着我的手,笑眯眯地岔开话题,我们去酒吧庆祝一下好了。 我说,欧阳哥哥和子琛哥哥知道了会打我们的。 夏桐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而且,他们每次都是吓唬我们的,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说,那好吧! 夏桐干什么事都特别大胆,她总是敢做欧阳他们不准我们做的事。以前,我一直很佩服她,有时我就会想,她瘦瘦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大的勇气。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欧阳他们根本就不会处罚她,因为他们舍不得。也或许是因为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危险的事,都会有人来帮助她或是带她出困境。总之,用子琛和许凡的话说,是被欧阳宠的。 而我认为,与其说是被欧阳宠的,不如说是由他们三人宠的。 欧阳昊,许凡和路子琛都非常疼爱夏桐,怕她饿,怕她渴,怕她累,怕她不开心,怕她受委屈,怕她被伤害。她一咳嗽,就恨不得坐火箭去把医生叫来,她一皱眉,就马上会逗她开心。 或许是因为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大家和她在一起都会不自主地开心起来。她会跟他们撒娇,有时看着夏桐跟他们亲昵,我会很羡慕,而这些是我做不到的。我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被他们宠着。 结果那天,夏桐特别高兴,一杯一杯地像喝果汁。等她倒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完了。如果欧阳哥哥知道我和夏桐私自来酒吧,一定会打断我们的腿,而夏桐现在醉了,那受罚的肯定是我。那还不如醉了算了,于是敞开性子地喝。可是越想醉越醉不了。我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给了夏桐白酒,而给的我白开水。在又喝下十几杯之后,我痛苦地发现我的酒量实在是太好啦! 于是,迫不得已,我掏出手机一个个地寻找能伸出援助之手的人。结果就找到了苏韵,那时,我和她不太熟,只知道她是欧阳昊和路子琛的同学。他们都说她是个好女生。果真如此,她很快就赶来了,把事情解决了。 苏韵笑着对沈曼说:"当时,我还很奇怪,梁小沐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呢?"我低头微笑。 那时的我们,在忙碌的高三生活里,依旧有着闲情逸致,一起舔着冰淇淋轧马路,一起放学后不等回家就直接背着书包去爬山,一起上抱着大堆的零食上公园,一起去广场上喂鸽子弄得一身鸟屎……那时生活简单而充实。 我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时,欧阳,许凡和子琛出来了。子琛向吧台这边走来。而欧阳和许凡同时看见了沙发上的夏桐,我看到他们两个都很轻微地停了一下,但又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和子琛一起向我们这边走来。那只是短短的一瞬,两人自然得像没有停顿一样。他们走过来坐下,脸色怪怪的。 我明白了。 子琛好像和其他人在聊天,在开玩笑,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我明白了。现在是要回去的时候了,但是,因为夏桐在睡觉,因为不能把她叫醒。刚才他们俩一定是在犹豫应该由谁把夏桐抱回去,所以才停了一下,但由谁都不太好,索性就等她醒来。只因为她在睡觉,只因为不能去把她叫醒。 不知为什么,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名之火。我直起身,强忍着怒气面无表情地向夏桐走过去。夏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静得似乎不存在。她脸色雪白,睫毛乌黑,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又有什么错呢? 但我还是低低地唤她:"桐桐,桐桐!"可她睡得太沉了,没听见我的声音。于是我又推了她几下,她还是没理我。心中的火又莫名地燃了起来。我狠狠地推了她一下,站起来,吼道:"夏桐!" 吧台那边的人都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沈曼似乎怕我尴尬,忙说:"杨依,今天过生日,说说你的心愿是什么吧!"听见这句,大家又把头转过去。 然而,欧阳昊没有,他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夏桐还是静静地躺在那儿,沉睡着。 欧阳立即起身,大步走过来。与此同时,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心中的火焰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名的恐惧。 欧阳在沙发前蹲下,直接把夏桐抓起来,使劲摇晃:"桐桐,桐桐。"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安,焦虑和恐惧。 夏桐被他晃动得仰起了头。但她仍然紧闭着双眼,昏黄的灯光下,我终于看清,她的脸惨白惨白,白得可怕,连她的嘴唇,都是白的。欧阳昊用力箍住她的两只手臂,死死地盯着她,期待着她睁开眼睛。 我的心缩成了一团,都快停止跳动了。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苏韵突然开始发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呜咽道:"她只是吃了一片镇静剂,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呀!"子琛脸色铁青,夺过她手中的药,看着瓶上的标签,然后望向桌子上空空的高脚杯。 他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眼中燃着火,愤怒地朝苏韵吼道:"你知不知道这种镇静剂和酒混在一起会死人的。" 这句话像一击重锤撞得每个人的呼吸都停止了。大家瞬间变成了冰雕。无尽的恐惧随着暗暗的光线在空气中流淌。我无暇顾及别人的表情是怎样,只感觉到寒冷从我的脚趾间一直冲到头顶,一直传到指尖,寒气在全身蔓延,流遍了每根毛细血管。仿佛被冰冻住,不能动了,连思想也停止了,整个人都掉入了恐惧的黑洞,陷入恐惧的泥沼。 欧阳昊猛地一震,手松开了,夏桐像一片即将被北风卷走的落叶,缓缓地倒下去。然而,这屋子里唯一的动作惊醒了欧阳昊,在夏桐即将倒下去的时刻,欧阳拦腰抱住了她。他另一只手弯到夏桐的膝盖窝下,猛地将她抱起,像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移动病床的轮子在空旷的走廊里划出令人心悸的轰隆隆声响,空洞而漫长。夏桐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脸比床单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我心如刀绞。 天啊!我竟然在跟她生气,我竟然故意没去理她,我竟然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昏迷了那么久。她躺在那里,一个人昏迷在角落里,我竟然故意不理她,我竟然真的做了这种事了吗?……桐桐,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该怎么办?我如何能安心地活下去?我如何能原谅我自己? 一路上,旁边的医生急匆匆地问:"知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的?"子琛亦急匆匆地答:"先是吃了镇静剂,然后喝了酒。" 医生又问:"有无既往病史?"子琛说话的速度快得像闪电:"心脏病。" 医生一下子变得极度紧张起来:"她这样多久了?"一时间,只有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没人敢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残忍了,太沉重了,让人心灵无法承受的重。 医生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她这样多久了?" 终于,苏韵哭泣道:"不知道。" 医生看了看夏桐,他放慢脚步,缓过来,淡淡地说:"救不了了。" 话音未落,欧阳昊突然冲上去,揪住那医生的衣领,猛地一推,把他死死地摁在墙上。他脸色煞白煞白,却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中是要杀人的冲动,一字一句:"我!向你!发誓!如果,救不了她,你会死得很惨。"字字有力,语气中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完全丧失理智的猛兽,随时可以将别人撕成碎片。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医生颤抖着,不敢再说话。 子琛上去拉开欧阳,恳求着对医生说:"医生,请你一定要救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子琛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我似乎看见他眼中隐约的水光。 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抖动,怎么努力克制都停不下来。极寒刺骨的冰冷,身体冰冻得动不了了,而那一刻却仿佛有冰块即将破碎的刺耳的声音,裂纹从心底闪电般一丝丝向全身辐射开,深入骨髓的刺痛。 不行了吗?真的不行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扑过去,紧紧得拽住医生的手,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才十九岁呀!您一定要救救她!求求您了!只要能救她,失去一切都没关系了!"真的,真的没关系了。 桐桐,只要你能醒来,失去一切也没关系了! 不知是被欧阳震颤,还是被我和子琛感动,医生坚定地说:"我尽力。" "什么叫尽力?"听到医生的这句话,欧阳昊又要冲过去,我和子琛及忙拦住了他。 现在最痛苦的无疑是欧阳昊了,以前夏桐有一点小病小痛的,他都担心得不行。更何况现在生死未卜,命垂一线。他一定是心痛得快要死去了吧! 大家都像雕塑一样定在走廊里,没有坐下,没有走动。寂静得令人恐惧,只有急速的心跳声。我抬起头,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像烈火灼烧着我的眼睛,火辣辣的酸痛。 欧阳以手臂撑墙,背对着我们。他低头抵在手前臂上,在剧烈地发抖。他在害怕,他在无助,他在恐惧,他在绝望。 他痛苦得无以复加。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理智。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低哑却悲愤的怒吼。欧阳迅速直起身转过来,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许凡。这一拳比上次狠许多,许凡猛地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到墙壁上。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才突然意识到从"时光倒流"出来,在车上,到现在,许凡没说哪怕是一个字。他眼神虚无飘渺,像黎明雾气蒙蒙的湖面。似乎魂魄都已游离于身体之外,跟着夏桐一起进了未知的世界。 子琛拉住欧阳:"昊,你冷静一点。" "冷静?"欧阳冷笑。 子琛惊愕,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见到欧阳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用这种表情看着他。欧阳推开子琛的手,走开,突然一脚踢裂了走廊上的椅子。 他颓废地靠在墙上,笑得凄苦。他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能顺畅地说出话来,可他的声音仍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冷静?她倒在那里,生命垂危,而我竟然没去管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啊!……"他悲痛欲绝,呼吸都快停止了。 好久,他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沿着墙壁滑落。失去夏桐的恐惧已彻底将他击垮。他坐到地上,将头埋进手臂。再无言语。 我不忍心再看他,他的痛楚是如此的明显和深沉,以至谁多看他一眼,心都会即将被那悲伤的暗流所吞噬。 子琛默默地后退几步,仰起头,望着走廊上方的灯。他微眯着眼,灯光下,他的眼里泛着玻璃杯般的刺眼光芒。 是在痛苦夏桐的痛苦,还是在心碎欧阳昊的心碎?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桐桐被推出的瞬间,世间的一切都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但是恍惚之中,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病人需要休息,所以......."什么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再没听见。 没事了吗?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一切都闪着眩目的光芒,一切都浸在一片白花花亮晶晶的世界里。 护士关上了加护病房的门,我立在走廊里。 真的没事了! 僵硬的感觉终于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撤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只见冰冰凉凉的寒意也渐渐消散。 我胡乱地抹去泪水。却看见欧阳昊远去的背影,憔悴而忧伤,但又透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安心与恬静。 就这样走了吗? 不是担心她担心得疯狂了吗?不想守在她身边吗?不等她醒来吗?不希望她醒来第一眼见的是自己吗?——还是,你不想打扰? 欧阳昊,你究竟有多爱夏桐? 爱到甘愿放手,爱到情愿牺牲自己吗?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 这,就是你和许凡之间的约定吗? 夏桐醒来后,问出了什么事。子琛就把事情始末简单地说了一遍,子琛说,下次别乱吃东西了。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害你们担心了! 子琛一听她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桐四下里看了看,像在找寻着什么。 杨依关切地问,夏桐你是要喝水吗?夏桐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说,啊?是啊! 许凡把水杯递给她,夏桐把杯子握在手里,微微抿了一口,极力掩饰着脸上一点淡淡的失望。 我心一暗,她应该是在找欧阳,而,许凡也看出来了。从夏桐出事到苏醒前,他的脸上一直都是无法掩饰的沉痛。夏桐醒来后,他明显放心了很多,可刚才,夏桐那个探望的眼神显然是伤到他了。但他只是垂下眼皮,我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时,夏桐拉住他的手,许凡抬眼看她,眼神清澈如春日的湖面,他开朗一笑,两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下午,苏韵江涵水和沈曼都来探望她,苏韵很愧疚的样子,夏桐却不介意,她说,我自己吃错了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再乱想了! 到晚上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去了。许凡走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留下来陪桐桐。他却说,会有人来陪她的。我马上意识到他指的是欧阳,但我还是有些不信,他怎么就知道欧阳一定会来呢?于是,我半路又折了回来。 夏桐正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还是略显苍白,但比起昨晚来,已好转了许多。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虽然没有什么声响,但我还是吓了一跳。 那人脚步很轻盈地走了进来,果真是欧阳昊。他看见我之后,倏地楞住,他是没料到我还在这儿。 但他很快缓过劲儿来,极力扯起嘴角,说,你还没回去休息啊? 问完之后,他似乎觉着不妥,就尴尬地别过头去。 我说是啊!声音有气无力地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欧阳走到床边坐下来,无声地凝视着夏桐,目光隽永如山水间的温润灵玉。而夏桐突然皱起眉,好像在做着什么不太好的梦。欧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来安慰她。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她时,她却突然睁开眼。 欧阳一怔,手就停在她的脸旁。两人就那样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欧阳把手收回来。垂下眼睑,不再看她。 我望着欧阳憔悴的侧脸,一看就知道他一直没睡,不亲眼见到她醒来他是始终不安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呢,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夏桐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过了好一会儿,说出口的却是,昊,我想吃梨。 于是,欧阳就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削梨,一圈圈外皮像金黄的蝴蝶一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翩翩起舞,我一时出神。欧阳微微把手一偏,那条长长的黄色带子"啪"地坠入垃圾桶,也把我的思绪带了回来。 欧阳把梨切成两半,一半放在盘子里,一半递给夏桐。然后静静地望着她吃梨时满足的表情,静静地擦干顺着她的手腕流下的梨汁。 我记得,很多年前,欧阳昊第一次给夏桐削梨,他把梨分成了很多小块,放进碟子里,然后插上细细的牙签。可夏桐说,切成一块一块的,就没有原来的味道和乐趣了。 等夏桐把东西吃完之后,欧阳慢吞吞地说,"桐桐,出院之后…到…沐子家吧!" 夏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盯着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欧阳并未看她,只是用力地擦拭着早已擦干净了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是想这样的话……" 我不要!夏桐尖锐地叫喊着打断欧阳的话。 我吓了一跳,欧阳把他的决定告诉我时,我答应了,我以为夏桐会很愿意的,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激烈得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欧阳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他紧皱着眉心,定了很久,似乎在做一件很艰难的决定。他把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抬眼望向夏桐,低声说,"听话!" 夏桐立马掀开被子要下床,欧阳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夏桐推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家,现在。" 欧阳低声喝道,"别胡闹。" 夏桐站在床边,抬头望着他,眼中立即就噙满了泪水。 欧阳眼里也是化不开的浓雾,他深呼了一口气,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夏桐的嘴唇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里泪光闪闪,她哽咽着说,"我现在要回家,就现在。" 欧阳终究是拗不过夏桐,接她回去了。 羽岚说为了庆祝夏桐出院,于是接我们去K歌。 其实我们一行人虽然经常去KTV,但都很少唱歌,直接把KTV当做大音响来对待了,因为大家兴趣都不怎么浓。 许凡他们虽然平时都会不自觉哼哼小调,但一进KTV,许凡基本上是不会开口的,就有时被夏桐磨得不行才勉勉强强唱上半段。子琛和欧阳就偶尔唱几首,可能是以前经常去KTV玩,玩腻了。我还算是比较正常的,而夏桐整个就一麦霸,不过都是过去时了。 那时夏桐一进KTV就霸着麦克不放,基本上就不给其他人吐露心声的机会。虽然私底下认为夏桐的歌唱得真不错,可再怎么好听的声音也经不上长时间高强度的品味啊! 后来欧阳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唱歌,那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一个月后,夏桐硬是生生地讨厌KTV,甚至到了一拿话筒就想吐的地步。 再后来,夏桐去KTV基本上就不唱歌了。一次苏韵很奇怪,桐桐,听许凡说,你唱歌挺好听的呀!夏桐瞟了许凡一眼,淡淡地说,哟!还有人记得我唱歌是什么样?我自己都忘记了。然后,许凡他们就笑。苏韵不明白怎么回事又问,那怎么你每次去KTV都不怎么唱歌呀!夏桐就瞪着要笑岔气的欧阳,说,我的音乐天赋全让欧阳哥哥给扼杀了。 然后,欧阳他们笑得要晕过去,而苏韵则是一头雾水。 而这次,大家依旧没什么热情,倒是子琛和杨依,苏韵和江涵水两对在那儿搞情歌对唱,其他人也不好怎么去打扰。羽岚就刚开始问候了夏桐几句,接着一直坐在沈曼身边和她讲话。我都不明白她们两个什么时候交情发展得如此之好了。 夏桐从进来开始好像兴致就不怎么高,估计是身体还没怎么恢复。因此她主要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欧阳和许凡坐在她的两边。我看着他们三个怎么看怎么尴尬,但欧阳和许凡都是一声不吭,自顾自地把弄着手机。 我暗叹,真是默契啊! 不说话就可以避免尴尬吗? 我只觉得很累,不想再多想,于是索性也靠在沙发上睡觉。 只知道后来模模糊糊中有人叫我说,小沐要走啦! 我倏地惊醒,才见羽岚和沈曼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而其他人早已不知踪影。只剩一桌子的杯盘狼藉。 房间里缓缓流淌着一首很久以前的歌。 我朦朦地问,其他人都走了? 沈曼说是啊。 我坐起来,脚底突然一阵冰凉,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沈曼问,怎么啦?很冷吗? 我微微笑笑,还好,就脚有点麻了,走吧! ☆、第8章 第十一章 包裹 夏桐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整理资料。 她欢欢喜喜地说:"小沐,我们下午去逛街吧!"我低着头不想看她:"我下午要写论文。"她又说:"那这个周末?" "我这段时间很忙。"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比她来之前还安静。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硬邦邦的,要砸死人一样。 我终于抬起头直视她,她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也不想多说,因为事实上,我都搞不清楚我最近是怎么了。 正好这时,杨依推门进来了。夏桐才回过神来,走到窗边,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见杨依的到来打破了刚才的凝滞的气氛,我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想起刚才夏桐的动作,我突然意识到,那一刻,杨依是我和夏桐之间的外人。纵使夏桐再怎么关心杨依,再怎么对她好,她真正的朋友圈子似乎只有我们四个,永远只有我们四个。 夏桐冲杨依淡淡一笑,便顺手抓了本杂志胡乱翻了起来。 杨依也没太在意,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后,便开始在档案架上找资料,边笑呵呵地对我说:"小沐,今天下午我直接来找你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前天那件短裙真的很不错的,真不知道你当时怎么没买下来,现在后悔了吧……" 我猛地一愣。现在望着窗外的夏桐,心里在想着什么呢? 我马上打断杨依的话:"哦!杨依,我差点忘了,有你的包裹。"说着,我起身从置物架上拿下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杨依走过来,拿着包裹,边拆边兴奋地说:"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包裹哦!还真想不出来会有谁给我寄东西!" 夏桐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来,看着杨依,她微微笑着说:"说不定是子琛寄的哦!" 我想起来了,好像,欧阳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夏桐寄信或包裹,因为读初中的时候,一次,夏桐望着班上一个女生收到的家人寄来的包裹,眼神里满是羡慕和淡淡的伤感。但几天后,她就收到了欧阳寄来的几本书。夏桐收到包裹和信的时候,兴奋得到处乱跑,逮谁都说,我欧阳哥哥给我写信了哦!我欧阳哥哥给我寄包裹了哦! 我以前一直都很好奇,在信里,欧阳会跟夏桐说什么呢! 夏桐什么事都会和我说,但除了那些信。 而上星期,夏桐同样收到了许凡寄的信。夏桐看完之后,微笑着,眼中的泪花一漾一漾的。 杨依当时就嘻嘻地说:"真是,一天到晚地见面,还写信。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啊!你看,也不知写了什么,把你感动得……哎,真是甜蜜呀!" 而现在,杨依听夏桐这么说,也很是激动,脸嗖地红了。她低声支吾道:"我就把你们的事随便跟子琛提了一下,他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我没说话,只是移动着鼠标,准备关电脑。 纸盒"吱"地被撕开了,杨依"啊"地一声尖叫,盒子砸在地上"哐当"地响。 杨依倒退几步,脸色惨白,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地上的纸盒。而夏桐也是同样的表情。 我站起来,往桌外走了几步。只见一大推纠结成几团的杂乱的头发和一些血淋淋的布条。我一时间也楞住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杨依平时也没什么特别过不去的人呀!怎么会这样呢? 正想着,就听见走廊里欧阳子琛许凡他们的声音传来。 我还愣愣地杵在原地,却只见杨依立马回过神来,刷刷地把纸盒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踢到了桌子底下,而夏桐则飞快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们一进来,谈话就戛然而止,因为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我和杨依还笔挺挺地站在桌子旁边,像两尊蜡像。夏桐则头也不抬,我知道是因为她的脸色还没恢复过来。 他们有些莫名所以地四周看了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想说句什么话来缓解一下气氛,但努力了很久,就是说不出来,我怕我会发抖。我看见欧阳向我这边走过来了,我的心猛地揪成了一团,杨依的脸比刚才拆开包裹的时候更加惨白,几乎没有血色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该说什么,不要过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看见了怎么办? "你们怎么来了?" 原本在看书的夏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静静地望着他们。欧阳停下来,转身看着她,说:"哦!路过,顺便来看一下。" 我想欧阳是看出了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有些苍白,因为欧阳微皱起了眉,准备向夏桐走过去,准备要说些什么。 但许凡已经坐到了夏桐的身边,略显担忧地问:"脸色怎么这么差?"夏桐灿灿一笑,夸张地摸摸脸:"啊?有吗?哦!那可能是刚在在太阳底下晒久了。" 许凡温和一笑,信了。 杨依边看着手表,边向子琛走过去:"快中午了呢?一起吃饭去吧!"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领神会,忙说:"你们先去吧!我要东西收拾一下。" 欧阳却淡淡地抛出一句:"我等你吧!" 我骤然间意识到,让他和另外两对人一起走,是多么的残忍! 杨依也发现了刚才自己的话有大大的不妥,一下子也手足无措起来。 这时,夏桐望着我,疑惑地说:"小沐,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中午去吃米粉的吗?" 我恍然大悟道:"对啊!差点忘了。" 杨依满脸愧疚地说:"哦!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了。" 等他们走后,我还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历险。 夏桐走过来蹲下,边说:"还愣着干嘛?快把这东西弄出去扔了。" 那天,我没有和她一起吃午饭,而是找了个理由推脱了。 晴 前段时间收到了许凡的信,他说很难过那次在杨依的生日晚会上没有好好照顾我,他说他以后都不会让我再受伤害了。 许凡,真傻!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又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我又怎么能让你每天都守着我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你对我的心,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会好好记住的。 看着你越来越多的笑容,我真的好开心。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的。 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我知道你也很快乐。过去,你总是很少笑,尤其是在人前。每当我看见望着远处不说话,看见你总是冷酷的脸,我都会好心痛。而每次看见你嘴角慢慢地扬起一丝笑容,看你笑得直不起腰,看见你和子琛和欧阳哥哥打架,看见你和欧阳哥哥一起嘲笑子琛,看你被子琛揍得嗷嗷叫,我都会好开心。 以前,你是我们之中笑容最少的,但是,天啊!现在,是欧阳哥哥了吗?我有多久没看见欧阳哥哥笑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欧阳哥哥还是生气了吗?因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了,以前在我寂寞孤独的时候,都是他陪在我身边的呀!可是,我现在却还不了他了。 小沐最近也在生我的气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是认为我不应该搬回家吗?或是认为我不应该在欧阳哥哥和许凡之间"纠缠不清"? 可是,欧阳哥哥是哥哥呀!我怎么能离开他呢?怎么可能不要和哥哥之间的感情呢?他是亲人呀!最亲最亲的人。怎么可能和他划清界限呢?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感觉变得有些奇怪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夏桐出院后,我们似乎就很少在一起了。只是,夏桐很快就再次进医院了。 欧阳昊接夏桐回去后,我一直没主动和夏桐联系,她有时约我出去玩,我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不知怎么的,我就是不想看见她。一想起在医院里,夏桐那样任性地对待欧阳,心里就莫名地来气。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那天好像是愚人节刚过,天气很好,车库门打开时,我看见夏桐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头发高高地束起,白色外套,深蓝黑色紧身牛仔裤,加白色高筒靴,一如往常的干净利落。她走进来用力拉开车门,重重地坐到副驾驶座位上。看样子她是知道我故意不理她了。 我没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我开动了汽车。 刚开始,她一声不吭,好像是要等我先说。但她的心思我又怎能不知道,所以我决定先不说话。驶出小区时,夏桐终于忍不住了,问,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我想要不要找个好借口搪塞一下,但这个想法使我很恶心自己,凭什么就要考虑她的感受,我本来就是不想见她。于是我淡淡地说,没什么,就是不想看见你而已。 原以为她会很吃惊,可她没有,似乎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车内很安静,良久,她幽幽地说,不是我的错。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对自己说,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可现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我还是愤怒了。我看了看她无情的脸,胸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之火,我决定把我对她的抱怨一古脑儿地全抖出来。 "是吗?你没有错?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在想些什么!这几个月来,你一直跟许凡和欧阳昊暧昧不清,把他们玩得团团转,你现在应该是很得意吧!" 我被自己尖刻的话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 夏桐也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平静下来,脸上的震惊旋即换成了冷漠。那也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面对我。我知道我的话是伤到她了。 她冷若冰霜地说,"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时语塞。是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没有资格生她的气。 但,许凡和欧阳昊是我最好的好朋友,我无法容忍她这样对待我的朋友。我冲她喊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脚踩两只船,既然决定和许凡在一起,又何必跟欧阳昊纠缠不清,弄得他无法对你忘怀,他们两个现在这样痛苦都是因为你……" "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欧阳哥哥对我好,是不是?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是不是?" 夏桐打断我的话,满目悲怆地看向我,而她的话同样箭一般深深扎进我心里。 原来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 我不喜欢欧阳对她好,我不喜欢她随时随地地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欧阳哥哥。 一直以来我竟然像白痴一样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欺骗自己,来讨厌她。到头来,还是被她简简单单一句问话粉碎得干干净净。 现在在她面前,这层虚伪的外衣被活活撕去,我就像被脱光了衣服站在满是人群的广场中央一样羞辱。 我不是在嫉恶如仇,不是在维护我的朋友,我是在嫉妒她,嫉妒欧阳看她的眼神,嫉妒欧阳跟她说话的语气,嫉妒她和欧阳时时刻刻在一起。早先我就知道,她错把对许凡一时的迷恋当作了爱情,但我没有提醒她,反而鼓励她,我知道欧阳昊会为了许凡和夏桐的两情相悦而放手的。因为那个新年前夕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这十年来,欧阳昊根本就是从未把她当做妹妹。 难道她一开始出现时,我就是讨厌她的吗?因为欧阳那么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而现在,夏桐或许意识到了,许凡或许也意识到了,她只是一时的迷恋,不是爱情。 而我,自欺欺人。 这时,夏桐突然的一声尖叫,我才回过神来。只见转弯处突然冒出一辆车来,眼看就要撞上了。我没意识到我之前的车速已经达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只是本能反应地猛踩刹车。 车轮剧烈打滑的刺耳喧嚣,混杂着挡风玻璃爆破的尖锐声响。 良久,车内静下来。 我慌忙下车,拨开围成圈的人群钻进去,只见夏桐双眼紧闭,倒在血泊中…… 夏桐刚被推进手术室,欧阳他们就赶来了。欧阳急切地抓住我的手臂,慌张地问,"出什么事了?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又怎么会出事呢?" 我只觉得我的手被他捏得疼痛难忍。子琛过来把他拉开说,"昊,你别这样,桐桐不会有事的,先放开小沐,让她好好冷静一下再说。" 而我根本就不需要冷静,相反,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想说,桐桐没有系安全带。 因为她没系安全带,所以我刹车的时候,她直接从挡风玻璃飞了出去。 四周静得可怕,欧阳和子琛是一个表情,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看着面色如土的许凡,我知道这句话会毁掉他所有的坚持。我想起了那天他对欧阳昊说的那句话, 她不需要你的安全带, 而,她是需要的。她一直都需要。 所以,我终就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医生说,夏桐只是少量失血,没有其他问题。因为头部被撞,所以还要昏迷一段时间。如果我们不放心的话,可以等她醒来之后,再留院作进一步观察。 因为医生说,在她醒来之前最好不要去打扰,所以大家只是坐在病房外静静守候。等了一会儿,许凡却突然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子琛嗯了一声,欧阳只埋头不语。三个人配合默契得好象事先商量好一般。望着走廊上许凡寂寞的背影,我心里陡然难过起来。 第二天早上,夏桐醒了,我问她感觉怎么样? 她只说还好,就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知道她还在和我赌气,便没再多言。 欧阳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她也只摇摇头,就闭上眼睛。 欧阳就不再问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洁白的床单。他微皱着眉心,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却又透着一丝坚定,好像决定了什么事情。 子琛站起身来说,"我和小沐先出去走走。"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出了病房。我问他要去哪儿,可他拖着我一路往楼下走,也不回答我的话,直接当我是空气。 我有些生气了,便使劲挣开他的手,喊道,"子琛你干嘛呢?"子琛死没正经地说,没什么,想和你去花园走走。 我横了他一眼,"你有病,我还要回去照顾桐桐呢!"子琛嬉皮笑脸地哼哼,"你放心吧!有欧阳在,她好得不得了,能坏到哪儿去。" 听他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子琛收回了刚才的痞子气,略带严肃地解释,"让他们俩单独说会儿话儿吧!" 原来是这样,我不禁感叹,他还真是善解人意,我当然无话可说了。 结果就陪着子琛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了十几分钟,子琛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话。我知道他昨天也是一晚没睡,肯定累坏了。 回病房时,沈曼杨依和苏韵都来了。苏韵她们在那里东拉西扯地聊着天,主要是想逗夏桐积极起来,夏桐时不时呵呵地笑,偶尔也接过来一两句话。 而欧阳始终一言不发地靠坐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偶尔回过头来看看夏桐,每到这个时候,她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而抬眼看他。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恬然悠长如窗外的远山。 渐渐地,阳光明朗起来,我扭头看见金色光芒下欧阳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嘴角洋溢着近日来难得的安详。 能在夏桐受伤的时候照顾她,他很开心吧! 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 所以许凡才没有来吗? 他们三个究竟是在干什么?是努力让欧阳回到哥哥的位置上去,还是让许凡回到朋友的位置上去?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么,现在的欧阳真的很努力啊!是真的准备要为了夏桐的幸福强行改变自己的感情了吧! 但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么,许凡,夏桐,欧阳,他们都知道,那不是爱情了吧! 我不明白。 沈曼他们只待了一会儿就要走了,说是怕打扰夏桐休息。子琛说,"小桐桐你好好休息。"就陪着杨依走了。我怕待在这儿尴尬,便也跟着沈曼去了。 刚下电梯,我突然想起钥匙落在病床前的柜子上了,于是立即折回去拿。在走廊里,却看见欧阳将夏桐横抱着从病房里走出来。我有些惊讶地问,"你们这是?" 欧阳愣了一下,旋即笑着解释,桐桐想去花园晒晒太阳。而桐桐头靠在欧阳的肩上,微闭着双眼,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她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 我忙说,"我落东西在这儿现在回来取。" 哦!欧阳应了一声,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如果当时夏桐跟我说了什么话,我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说话还好,这就说明她在生闷气,无需多解释,她自然会好。 我太了解她了,从小到大,她只要生气就半天不讲话,和欧阳一个脾气,如果她心平气和地跟你讲话,那才坏了呢。 再去医院时,只见夏桐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阳光射进来,把她的病人服照成亮白色,像一个大号塑料袋套在她身上,留一个瘦瘦小小的阴影。她真的消瘦了很多。 我心里一酸,想,从小到大,只要有不和,都是她先妥协,这次,我让一步又怎么了? 努力平息情绪后,我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夏桐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许吃惊,继而又粲然一笑,昊去医师办公室了。 一见她的笑容,我就知道她气消了。 她见我站在门口,便问,"你怎么不进来?" 我才回过神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 好一会儿,夏桐突然叫我。我问什么。结果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折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我望着她忸怩的神态,有些好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心想既然你那么难为情,那我先说好了。 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更喜欢你!"我相信她明白我的意思。 夏桐猛地一抬头,惊讶地望着我,眼睛里竟有泪光闪闪。我一见她这样,倒不自在起来,我开玩笑地说,"你干嘛呢,过会儿欧阳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夏桐一听,立即呵呵笑了起来。我心里不禁轻松了不少。 夏桐突然扑到我怀里,轻轻地抱住我。我一愣,顿时觉得浑身暖暖的,我环手搂住她。她的身体像婴儿一样软软的,还有柔柔的森林般的香味。 而这时,我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是周然。一摁下接听键,周然噼里啪啦的吼声就从电话里传出来,她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多久没联系我啦,不请吃饭就把这些人给忘了是吧,我今儿个算是弄明白了,你和夏桐就俩白眼狼……" 说了大串儿之后,她见我没反应,陡然停下来问,"喂,梁小沐,你在听我说话没?" 我说,在听呢! 估计我平淡的声音把她怔住了,她半天没说话。我说,夏桐在住院呢!然后对方就是一声惨叫。 二十分钟后,周然龙卷风般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见面就破口大骂,"夏桐你说,我和你什么交情啊?啊?你,你,你住院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通知我?你说我有多伤心啊,多沮丧啊,多悲痛欲绝啊?……" 夏桐边慢慢品尝着周然买来的桂圆,边满不在乎地说,"下次告诉你好了。" 周然瞪圆了眼,"你这说的什么话?还有下次?"然后看着夏桐悠然自得的样子,更来火儿,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桂圆,吼道,"不许吃。" 夏桐傻傻地看着空空的手掌,再抬起头无辜地问,"难道这不是买给我吃的?" 周然像吞了苍蝇,灰头土脸地瞪着夏桐。 夏桐终于嗤嗤地笑起来,走过去搂住周然的手臂,讨好地说,"不是怕你担心吗,又没什么大事儿,没必要说。" 周然明显软下阵儿来,讪讪地说,住院都不是大事? 夏桐不停摇晃着周然的手臂,说,我早没事儿了,是欧阳昊硬不让我回去。 不知是被夏桐晃晕了,还是拗不过夏桐的撒娇,周然说行了行了,说不过你。接着,她又加了一句,你下次要在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夏桐一听,乐了,马上笑嘻嘻地说,就知道你没真生气。 周然的脸立马绿了,夏桐见状,扑闪着双眼,乐呵呵地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后来,夏桐问周然乐桃怎么样了。周然说,没事儿,就那样,对了,她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加谢谢。 夏桐木木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第第9章 第十二章生离 接下来的几天,欧阳一直都陪着夏桐,子琛许凡和我则轮流去探望她。 那天下午,我去医院的时候,经过花园,竟然看见欧阳和沈曼站在湖边,好像讨论着什么。然后,欧阳头也不回地走了,空留沈曼独自伫立在湖畔。 我慌忙上楼,却见夏桐坐在病床上悠然自得地在上网。我过去,坐到床边,故作随意地问,欧阳昊去哪儿了? 夏桐飞快地打着键盘,头也不抬:"他说他任萧找他有事,下去一下。" 欧阳昊在撒谎。 但他为什么要撒谎,他和沈曼在讲什么,我不知道。 夏桐歪着头看我,小沐你在想什么呢?我忙说,没事儿。 这时,欧阳回来了,看上去面色凝重的样子。夏桐没看他,自顾自地问,任萧找你有什么事啊? 欧阳的眼神有些慌乱,他说,哦,他只是和我商量一些学生会的事情。 夏桐搁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问,那你要不要回学校一趟? 欧阳勉强笑笑,不用了,他应付得过来的。 夏桐调侃地说,他要是应付得过来,今天上午就不会一遍遍地给你打手机了。 欧阳愣了一下,努力扯起嘴角,"我不想去。" 夏桐乐了,"原来欧阳哥哥也有偷懒的时候呀!"欧阳揉揉她的头,温柔地低声说,"因为我想陪你啊!"夏桐呵呵地笑起来,"等明天许凡来了,欧阳哥哥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欧阳笑着说,是啊是啊! 然后夏桐继续她的事情。欧阳就坐在床边,一直微笑着凝视她。只是有时,那笑容会忽然脆弱得像一捅即破的窗户纸,而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就会变得雾气蒙蒙。 深夜快十点多了,我说,"夏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欧阳准备送我下楼,快到电梯口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医院寂静空荡的走廊里,令人心悸的刺耳。 欧阳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掏出手机,迟疑地摁下接听键,四周陡然陷入恐怖的寂静中。欧阳低低地喂了一声,然后很长时间的没说话。我静静地站在一旁,一种怪怪的感觉的袭上心头。欧阳的眉心越皱越深,最后他终于坚定地说,"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他却愣愣地定在原地,像个找不到家了的孩子。我从未见过他这种茫然若失的神色,心不自觉地揪紧了,我担心地问,"欧阳,出什么事了?" 他有一会儿没回过神来,半晌才猛地一转头看着我说,"沐子,麻烦你今晚留下来照顾桐桐,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我点点头,问,你现在就走吗? 欧阳又是半晌没说话,但茫然的神色逐渐从他脸上消散,他的眼睛里是浓浓的温柔和不舍。他说,"我去跟桐桐说一声。" 夏桐一见我便问,"小沐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刚要说话,欧阳就先解释道,"我有些事情现在要处理,所以,就要……" 他话还没说完。夏桐就说,"那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欧阳却没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仿佛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光亮。 夏桐轻咬嘴唇,甜甜地笑道,干嘛,舍不得走啊! 欧阳温柔一笑,才转身离去。可他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坐到床边。他缓缓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夏桐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欧阳见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微微笑起来,嘴角弥漫着难以掩饰的快乐与满足,还有不舍。 欧阳轻轻地说:"欧阳哥哥一直都看着你呢!"然后,他迅速离开了。夏桐的眼睛里闪出点点光芒。她一见我正看着她,慌忙钻进被子,嘟哝道,我先睡觉了。 我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这句话,是欧阳给她的幸福,是欧阳给她的承诺。 那晚,欧阳昊没有回医院,以后也没有。 如果,欧阳少照顾夏桐一天,如果,夏桐没有住院,如果,我没有那么快地开车,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如果,夏桐系了安全带…… 那么,欧阳的命运会不会没有那么坎坷,会不会没有那么悲惨,会不会不让他从此以后都没有了笑容?而我们之间会不会没有那么多的悲伤? 夏桐醒来时,许凡早已经来了。他轻声问还睡眼惺忪的夏桐:"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夏桐点点头,然后咕哝咕哝地说了声"谢谢!"在那天许凡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们三人一定早就商量好了什么事的。 许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便温和地笑,没有说话。 夏桐揉揉眼,然后睁开眼,望着许凡,不停地傻笑。许凡望着我,悲伤地说:"遭了,这丫头给撞傻了。" 我忍不住笑。夏桐从被子里伸出脚来,狠狠地踢了他一下。 夏桐吃午饭的时候,我问许凡:"子琛怎么没来呢?他昨天说今天会来的呀!"许凡说:"我也不太清楚,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看见他。也不知这小子在混什么。" 夏桐听见了,义愤填膺地说:"准是和他的小女朋友去玩去了,所以才把我给忘了。" 我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照说子琛应该不会呀!他是最关心夏桐的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都不来看望夏桐呢? 这时,许凡的手机响了,他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我半开玩笑地对夏桐说:"你也不看看,万一是哪个神秘美女呢?" 夏桐头也不抬:"对于许凡,完全放心。" 不一会儿,许凡就进来了。 夏桐问:"谁呀?"我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不禁又笑了起来。夏桐冲我吐吐舌头。 许凡朝我这边偏了一下头:"她姐。" 这下,我倒有点奇怪了:"羽岚?她这个时候找你有什么事情啊?" 许凡说:"我有几个同学想进你们公司,她让我现在带他们去一下。"然后,他又直直地看着夏桐,没说话。夏桐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的。" 许凡轻轻拍拍她的脸,像哄小孩一样地说:"听话哦!回来给你买糖吃。"还没等夏桐发作,许凡就一溜烟不见了。 夏桐气嘟嘟地望着门口,一回头又见我不怀好意的笑,脸立马红得跟番茄似的。 因为下午还有课,所以我中午就离开了。 再次回到医院,进大厅时,遇见了一直照顾夏桐的护士小黄。我对她打了个招呼,顺口问了一句,"夏桐她没无聊得乱吵吧!" 小黄笑眯眯地说,"没,她的一个朋友来看她了,聊了好一会儿呢!不知现在走了没。"我笑了笑,接着又有一些疑惑,现在这个时间会有谁来啊? 刚下电梯,就看见一群医生护士匆忙跑过去。近日来在医院呆久了,这种景象见怪不怪了。可是转过拐角,到了走廊上,才发现那群医护人员竟然进了夏桐的病房。心里瞬时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我赶紧跑过去,到病房门口却被两个护士拦住了。看到眼前原本干净整洁的病房乱作一团,铺天盖地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使劲挣开她们,踉踉跄跄地冲进去扑到夏桐面前。 夏桐艰难地喘息着,似乎她周围即将变成真空。她晶莹的脸颊上透着一片片奇异的潮红,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抓起她的手,冰凉如雪,冷意一股股地涌进我身体里,我浑身直发抖,我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我好害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可她仿佛没听见,她只是望着天花板,目光凄迷,我看不清她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惨白的灯光在她眼中一漾一漾的,像箭一样刺得我心痛极。 我听不见周围忙碌的人们在说什么,只有一个声音,夏桐艰难的喘息声。只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轰轰的回响,艰难深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是,突然之间,就连这唯一的声音也突然间消失了。 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嘀——"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一切都变得无声了。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焦急紧张的医生护士们忙着使用各种各样的抢救设备, 主治医生额头满是汗水, 心电图监护器上的线条越来越微弱断续, 红色的数字飞速地下降, 夏桐的面容终于变得雪白如死, 最后一点光芒也从她的眼底熄灭了, 黯淡无光, 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我只觉眼前眩晕,哗地闪过无数光点。"请让开"有个人把我推到一边,我突然间又掉进了那个喧闹慌乱的病房。 "心跳停止!" "血压接近零!" "心脏按摩无效!" "用电击!" "小姐,请你出去。"两个护士使劲把我往外拖,夏桐纤细冰凉的手无力地从我手中滑落。护士把我推出了加护病房,透过玻璃,我看见夏桐单薄的身体,像纸片一样,一次次地在电击板下高高腾空飘起,一次次又无力地落下。我摇摇晃晃着走过去,可窗帘却骤然拉上了。 心像被剜去了一块,我腿一软,倒在地上,地板上好凉啊!明明是五月了呀。 我的手,好冰好冷,夏桐的手温似乎还残留在我手心。真的好冷,我不停地搓手,不停地呵气,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冷呢?冷到骨子里去了,像要从手臂上断掉一样。 好久,我才想起来给欧阳他们打电话。我颤颤抖抖地把手机拿出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再试一次,还是如此。 子琛,也一样。 欧阳昊,你在哪里?路子琛,你又在哪里? 欧阳昊,路子琛,再不接电话,你们会后悔一辈子的!!! 当许凡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过来时,我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许凡...你快....快点来...来医院吧...桐桐她...她...她..."许凡一听也急了:"小沐,桐桐她怎么了?" "她……要不行了!" 眼前全是夏桐那行凄迷的清泪。 然后我又给周然苏韵羽岚打了电话,一个接一个,不停地打电话。因为我害怕,我不敢安静下来。只要一静下来,我就会听见夏桐艰难的喘息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许凡他们终于来了。他们好像在跟我说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木然地望着他们。我知道他们想了解夏桐的情况,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无法开口跟他们描述,说夏桐的那个眼神,根本就是毫无求生意志可言,说她根本就已经放弃了。 我只能木然地望着他们。 苏韵一直在那儿哭,周然和乐桃像门神一样坐在门旁的地板上无声地守着,杨依也含着眼泪不停地打电话,可欧阳和子琛始终没有出现。 那一刻,他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许凡,很焦急,很悲伤,很痛苦,一向冷静的许凡,此时变成了一只焦躁不安的狮子。我呢?我是什么样儿的呢? 我不知道。 那里面是我十年的姐妹,风风雨雨,喜怒哀乐,苦辣酸甜, 我不敢想。 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周然和乐桃嗖的窜起来,其他人火速围过去。可我却没有力气了,那个医生,他的额头上,脸上,全是汗珠。他再说什么?我用力去听,耳朵里却嗡嗡地一阵响…… 铺天盖地的黑暗向我涌过来,我无法呼吸了…… 我没有想让她死,我真的不想让她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了。大家都在,唯独多了路子琛,他的眼睛红红的,像以前桐桐养的那只兔子。他看着我,很难过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刚说完,就觉着鼻子酸酸的。我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从来没有。子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是眼眶更红了。 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路子琛,你是,哭了吗? 我还想再说出更尖刻的话,可终究是不忍心,他,已经够难过了。 我掀开被子下床,杨依紧张地说,小沐,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休息,怎么可以休息?我拉开她的手,喊道,"我要去看桐桐。"然后不由分说地冲出病房,苏韵追过来扶我,我缓缓推开她,靠在墙上,努力调整好微弱的气息,说,"我自己能走过去。" 我只觉得身子好软好轻,像泡在棉花堆里,可双脚又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我一步接一步地往前走,从未发现,走路竟也是这样一件艰难的事情。 透过加护病房厚厚的玻璃窗,我看见夏桐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细细粗粗的管子,她还在沉睡中,脸色苍白如床单,就连嘴唇也是惨白惨白的。 她的面部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痛苦,看不出悲伤,就像,死人一样。现在的她,有感觉吗?那么多的管子就这样生生地插进她身体。平时最怕疼的夏桐,你现在感觉得到疼痛吗?我的泪,还是落下来了,像是被解除了先前的压力,泪水尽情地像决堤般涌出,怎么抹都抹不掉。 苏韵呜咽着说:"小沐,你别哭了。桐桐不是没事儿了吗?你在这样,又要招惹我哭了。"我边抹着眼泪,边说:"我不知道,它自己硬要流下来,我有什么办法?" 等情绪平息下来后,我问:"欧阳昊呢?"苏韵低下头,嗫嚅着说:"不知道。连路子琛都只是昨天下午见过他,他现在也联系不到欧阳。" 我捋了捋头发,说:"我先去医师办公室了。" 医生告诉我说,夏桐是因为受了刺激,才会心脏病发,还好尽力抢救,总算保住性命。医生还说,你们最好守着她,不要随便让人来探望她,也不要再让她受刺激了。 我点点头,起身走出办公室,却撞到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苏韵。我不是特别想说话,便慢慢向病房走去。苏韵问:"小沐啊,你说会是谁来探望夏桐的呢?那个人是不经意的还是有……" "苏韵,"我打断她的话,无力地说,"那只是医生的推测而已。这件事不要跟子琛许凡说,不然又要弄得天翻地覆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好好守着她,不要再想别的事了。" 大概一个星期后,夏桐转到了普通病房。那些天她一直没说话,就像一场抢救使她失去了声音一样,同时失去的还有心,因为她再也没有了表情,没有了眼神。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不管任何人说任何事,她都没有反应。许凡心痛得快要崩溃了,他整日整夜地守在她身边,握着她毫无力量的手,寸步不离,无论他怎么求她开口,求她看她一眼,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植物人一样。 她越来越长时间地睡觉,与其说睡觉,不如说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知道绝大多数时候,她是醒着的。 有一次我看见"沉睡"的夏桐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门口,眼神清澈。但眨眼间却又变得涣散起来。让我以为那是幻觉。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给夏桐办完出院手续,正要上楼时却看见了欧阳昊。他站在我面前,脸上竟有青青的胡茬,憔悴得让我震惊。 他全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像是经历了什么炼狱般的痛苦。他虚弱地说:"桐桐,还好吗?"声音中掩藏不住的疲惫和嘶哑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心。但我还是咬牙狠心地说:"托您的福,还没死呢。"欧阳痛苦地皱起眉心,眼眶里是深深的伤痛。 我别过头快步离去,因为再多看他一眼我就要哭出来了。 当欧阳昊走进病房的时候,夏桐正以她这段时间一贯的表情坐在病床边准备着出院。欧阳走过去,望着毫无生气的夏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椅子拖过来,迎着她的目光,如果她还有目光的话,在她面前坐下。 鸦雀无声。 我们以为夏桐会回过神来,我们以为她会扑到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就像以往任何时候,受了什么委屈,就到她的欧阳哥哥跟前呜呜哇哇闹一阵,然后所有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当欧阳哥哥变成了她的委屈,她应该怎么办呢? 欧阳望着她,一贯的怜惜和痛心。而,夏桐望着他,如同路人,更确切地说,空气。 欧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夏桐如同盲人般的眼睛,最终生生把话吞了进去。他开始削梨,慢慢地,有些颤抖,很认真,极其认真,好像这是最后一次为她这样做了。 细细的刀刃在黄澄澄的果皮下细细地游走,晶莹剔透的果汁裹上了铮亮的水果刀。果皮被割裂的声音,刀刃和果肉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效果。 最终,那一长串金黄的环"噗"地跌进垃圾桶,病房内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欧阳把那白色的梨托在手心,深深地看着它,片刻,才抬起头,望着夏桐,把它递给她。那个白色的梨就被欧阳拖着,在他们俩的视线之间。 "啪!" 我陡然倒吸了一口气。 夏桐猛然扬手,手和梨撞击出浑浊的声音。 梨撞击着地板,果肉被挤碎时*的声响。 灰色地板上,溅开暗暗的水渍,像夏桐小时候哭花的脸。只是,她以后,不会再有眼泪了吧! 夏桐倏地站起来,吼道:"我不要。我讨厌梨,我讨厌梨,我以后再也不要吃梨。" 这么多天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剧烈地呼吸着,全身都在发抖,发抖地厉害,像随时要摔倒一样。 欧阳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弓着背,一个十分痛苦的弧形。他像一个佝偻的老人,苍茫地弯腰,拾起他鞋边的梨,然后,回到之前的那个姿势,弓着腰,把梨放到嘴边,一口一口,轻轻地咀嚼。 子琛突然侧过身去,望着窗外。我看见他的嘴角剧烈地抽动着,他的拳头紧攥着,手臂上的肌肉揪得厉害。 夏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等她不再颤抖时,她才回过头来,然后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她向外面走去,我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夏桐出院的时候。 子琛也回过头来,和许凡一起,来提夏桐的东西。虽然是用一个箱子装着,可其实也没多重。但这是他们的习惯,可是,夏桐一字一句地说:"别碰我的东西。" 子琛和许凡就半弯着身子,手悬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惊讶至极。夏桐哗地把箱子拖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仿佛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她已忘记了如何走路。 我望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头脑里也一样空荡荡的。 "噗通!哐当"有人摔在地上,有箱子撞在栏杆上。看见欧阳哗地起身飞奔出去的身影,我们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出去。 可走廊里,欧阳并没有过去扶她起来,而是伫立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脊背挺直。 夏桐艰难地抓住栏杆,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这才发现,她太瘦了,瘦的可怕,她攥着栏杆的手似乎再一用力就会断掉。以前刚好合身的衣服现在就像大了三号一样套在她身上,风吹过来,呼呼的,她就像一只风筝,摇晃着,随时都可能被刮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最终,她站了起来。 "桐桐。"子琛的声音颤抖着,似乎还混杂着哭腔。可是她没有听到,她扶着栏杆,拖着箱子,一步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她要去哪里?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这时,许凡突然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过去,拦住夏桐:"桐桐,你要去哪里?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她晃悠悠地抬起头,幽然一笑:"回家呀!" 子琛和许凡也过来,说:"桐桐,我们送你回去吧!" 可夏桐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望着我。她的眼神时有时无,忽明忽暗,像黑夜海上灯塔里的光,微弱,飘渺。我吓得冷汗直流,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从来没有。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回家,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再也不回去了。" 子琛快要疯了,他推开我,抓着夏桐的手臂,使劲摇晃她:"桐桐,你说什么?我不允许你对我们说这种话。你看看我是谁?你看看我们是谁?" 夏桐望着他,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光线。她苍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薄雾,她想说什么,可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而她眼中的雾气在顷刻间就蒸发了。 "桐桐会先到我家住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扭曲曲的,不是肯定句,是疑问。 我很担心又不确定,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究竟对她来说有多少分量。我迫切希望得到她的肯定,但是,现在,在她反应之前,我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如果,她拒绝了,哪怕是一点迟疑了,我的心会怎样呢? 我的呼吸停止了。 她伸手,雪白的手腕,纤细修长的手指,她拉起我的手。 她说,"我们走吧!"她还说,"我饿了。" 她始终还是信任我的! 我牵着她消瘦的手,轻轻地,生怕一用力她的手就碎了。我慢慢地牵着她,只感觉像拉着一张轻巧的丝带。可是我的心里,却沉重得快要窒息。 我忘了,我,是没有资格挽留她的。 如果那天,夏桐就那样走出我们的视线,就那样早早离开,或许会更好。 ☆、第110章 第十三章离家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夏桐才最终打开车门下了车去。 夏桐说要回来收拾行李时,我问她要不要等几天。她摇摇头说迟早的事。 我看着她走到院子前,缓缓地抽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呆了一会儿,才用钥匙打开门。 我明白她的缓缓而行。 她不仅是离开这个住了十一年的家,也是离开这段十一年的生活。 车内憋气得很,我下车来,斜靠在车身上。 不知不觉,五月都过了一大半。以前的五月,总是令人开心的季节,温暖又凉爽,适合任何活动。我记得我们常常去中学后面的山坡上玩,那里的草,在五月里,总是嫩绿嫩绿的,柔软却没有草渍,痒痒的但不扎人。那时,我们在那里放风筝,聊天,睡觉,看天空……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轻摇摇地过去了。 记得有一次,一只七星瓢虫飞到了子琛的手上,子琛坐在草地上,盯着小不点儿看了好久,嘴里还默默地念着什么,好像在数数。好一会儿,他才用脚蹭了蹭睡在旁边的欧阳昊:"这……好像是什么…七星…瓢虫吧!"欧阳昊懒懒地睁开眼,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 可片刻之后,他又扭过头来,精神熠熠地问:"对了,书上说七星瓢虫为什么是益虫来着?"夏桐特骄傲地嚷道:"因为它不吃叶子。"欧阳似信非信地努努嘴。就这时,许凡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句话叫什么"七星瓢虫,爱吃蚜虫。" 夏桐搓搓鼻子,说:"嗯,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记得,那时的天总是蓝蓝的,那时的心情总是快乐的。 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时,我才从回忆中出来。我无意识地瞟了瞟手表,夏桐进去很久了。我一抬头,却看到沈曼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却甜甜地笑道:"好久不见了呀!"那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我和她很熟似的,不过一想,在前段时间,我们的确是,只是最近我真的太忙了。 我简短地说,最近太忙了。 我准备问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结果却被她抢先问了。她似乎总是能在你要问问题的前一秒提出她的问题。 她说:"怎么不进去呢?"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这里是她的家,而我是一个客人。我说:"哦!我在这儿等桐桐就行。" 沈曼愣了一下,姗姗地笑:"夏桐出院啦!我,我还不知道了。" 我说:"今天上午的事。" 沈曼微笑道:"要早知道的话,我就会……"我没有专心去听她说什么,但也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消失了。 我一抬头就看见欧阳拖着箱子夏桐从院子里出来了。旁边是夏桐,戴着深紫色太阳镜,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欧阳一直没正眼看我们,直到他把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他就站在车后,两只手撑在车盖上,抬眼看看我们俩,又马上别过头去,看着路边的法国梧桐。而更多的时候,他会望向已经进到车内的夏桐。 夏桐笔直地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动不动。我看了看欧阳,他的脸色很不好,眼睫毛有些湿湿的。 我说:"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欧阳才缓缓挪开手,直起身子。 我没再多停留,只是迅速地窜进车里,开车走了。直到后视镜里,穿着黑色衬衫的久久伫立的欧阳昊越来越小…… 从那里回来之后,确切说是从医院里回来后,夏桐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哭。我在想,是不是她的所有快乐悲伤都没有了。 半夜醒来,发现夏桐不在身边。我倏地从床上跳下来,却见夏桐穿着她的白色睡袍静静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 月光如薄薄的白纱,凉凉的,笼罩在她身上。她的皮肤被皎洁的月光映辉得晶莹剔透。窗外的雾气渐渐涌进来,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砖石的光芒。她似乎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荧光,美得安安静静,美得凄凉清婉,美得惊心动魄。 我轻轻从床上溜下来,向她走过去。地板上凉丝丝的,从脚底渐渐传到心上。我到她身旁坐下。她并没有看我,依旧苍茫地望着外面深邃的夜色。 她的脸苍白如她身上的睡袍。我慢慢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和夜雾一样苍凉的脸。她似乎感觉到了我手心的温度,她望向我,眼神无限悲哀。她微微偏头,将脸紧紧贴在我后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液体流进我手心。指缝里热热的,濡湿的。本来冰凉的心突然之间有被烫得几乎要皱缩成一团。 我想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可是我知道现在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夏桐就那样轻轻地靠在我手上,默默地流泪。 ############# 大雨 我有一个亲人,他是我的欧阳哥哥。 我喜欢每天叫欧阳哥哥起床,虽然他总是害我迟到,但他在阳光下熟睡的样子真的是好迷人。 我喜欢倚靠在卫生间的门口,听着剃须刀"吱吱兹兹"的声音。 我喜欢欧阳哥哥每次洗澡后,湿漉漉的头发,湿湿的,滑滑的,软软的。虽然他总是对我吼:"你要是再敢碰一下我的头发,我就把你踢出去。"可我却是唯一能碰他头发的人。 我喜欢欧阳哥哥身上淡淡的香皂的味道,像森林里的松树上露珠的清香。 我喜欢欧阳哥哥宽厚的背,很安全,让我总是能安心地睡着。 我喜欢欧阳哥哥温暖的怀抱,好安全,好安心,就算是一直睡下去,永远不醒来,也没关系。 我喜欢欧阳哥哥温暖有力的手,暖暖的,暖遍全身,从手指到脚趾,一直暖到心底,而且,它总是给我力量,拉着我一路向前。虽然,它会把我的脸拧得好痛好痛,虽然它会把我的头发揉地乱七八糟,虽然它会把我的手腕握得生疼生疼。 我喜欢欧阳哥哥的鼻子,高高挺挺的。鼻尖凉凉的,像小狗。虽然这个比喻使他踹了我一脚,但我喜欢小狗。 我喜欢欧阳哥哥亮亮的眼睛,我总是可以在里面看见我。欧阳哥哥的眼睛像深邃的大海,有时是月光下的大海,平静无波;有时是阳光下的大海,湛蓝澄澈;有时是星光下的大海,幽然神秘,有时是微风下的大海,微波粼粼。 我喜欢和欧阳哥哥抢遥控器,虽然常常威胁我:"你要是再动一下遥控器,我就对你不客气!" 我喜欢和欧阳哥哥住在一起。 可是, 从今天开始,我就要走出欧阳哥哥的生活,走出我以前的生活了。在那里,我曾经所有的回忆, 小沐总是问,那天在医院,是不是有谁去看我了,是不是对我说了什麽。我始终沉默。小沐不是一个喜欢问问题的人,更不是一个勉强别人回答问题的人。但,这次,她没有了以往的冷静与理智,也没有了以往的坚守与信仰。是那天,我把她吓坏了吧! 对不起,小沐。 可是,小沐,我真的无法告诉你。 那个人,果真是个精明的人,她料到了我不会把她说的那些话讲出来,才会那麽放肆的吧!而我,确实不会讲出来,那些我一想起就心如刀绞的话,侮辱了我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拥有,所有的过往。 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离开我十一年的幸福生活。 再也不可能和欧阳哥哥在一起了!再也没有欧阳哥哥了,他是欧阳昊,和江涵水任萧一样,我的同学而已。 仅此而已。 今天,回家收拾行李,欧阳哥哥只是问确定要走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禁很悲愤,确定要走吗?现在我能不走吗?你都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能怎样,赖在这儿做电灯泡? 只是,我有什么资格生气。确实是我先喜欢许凡的。 我现在知道了,那只是喜欢,不是爱。 欧阳哥哥,我爱你!我爱的是你! 一直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对哥哥的感情,可现在我错了,不是说错了可以改的吗?但为什么我现在已经不能改了,不能回头了?为什么在我明白所有事情的时候,欧阳哥哥你却爱上别人了?你总是给我百次前次的机会,为什么这次却不肯给我机会了? 或许,那个人说的都是对的。以前那些美好,被来就是假的。 我不会闹,也不会告诉你我爱你,因为我不要你内疚,不要你有负担,我要让你过的开开心心,就像你之前为我做的一样。 于是,我对你说,我很喜欢许凡,我很喜欢和许凡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比较开心。 你对我笑了,说,许凡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以后不要太任性,不要乱吃东西,记得好好睡觉…… 可是,欧阳哥哥,我以后要离开你的照顾了。 不过这样也很好吧!对你,对我。因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妹妹怎么可能爱上哥哥呢?所有人都不会允许的。 这样你就会过得幸福吧! 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和许凡在一起,不任性,不乱吃东西,好好睡觉……(只是,那样,我还是我吗?) 许凡很好的,我会好好爱上他,真正地爱上他,幸幸福福的。 或许,很多年后,我和许凡,你和我的嫂子,我们在妈妈的生日那天聚在一起。或许,很多年后,我们就会成为最幸福的一对兄妹了…… ################# 第二天,许凡来接夏桐去学校,带着她的一切行李。 在车上,夏桐在许凡怀里,大声地痛哭,很久很久。委屈,心酸,痛苦,怨恨……全都溶进了她的眼泪里。许凡紫色衬衫上湿湿的水渍不断地扩散开来,一层一层。 许凡搂着她,似乎比夏桐还要痛苦,夏桐的一切情绪似乎都传到了他的身上并得到了升华。 夏桐一直哽咽着,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句话:"都是假的吗?只是可怜我吗?" 许凡的眉心于是皱得更深了,他一遍一遍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我陡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夏桐最近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因为那个去医院探望她的人揭开了她心里最深的伤疤,同时否定了我们和夏桐之间的一切。 自己的一切记忆拥有彻底地被颠覆,对于夏桐,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缩进自己的壳里面吧! 夏桐搬回了宿舍。 第十四章沈曼 刚进教学楼,就看见欧阳他们从走廊的那边走过来。欧阳和子琛很安静的样子。而许凡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变化,他一直拥有着很忧郁的气质。 我突然间才发现原来他们三个人骨子里其实都是一样的,冷漠,只是表现不同而已。子琛善于掩饰,而许凡则最直接。 我慌忙闪到一边,第一次,我看到他们立即躲开了。我知道我受不了他们那种明显的痛苦。那样只会让我更怨夏桐一分,也更怨自己一分,如果离开的人是我,他们会如此吗? 心底突然冒出的这个问题让我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个问题比现在复杂的情况,比他们的颓废更让我揪心。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走进教室,发现夏桐正被几个同学围着,他们关切地询问着她的病情,而她亦笑容甜甜地温和地应付着。我却突然不想和她讲话,只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一节课的茫然,仿佛如神游一般,老师依旧在讲着无聊的内容,旁边的女生依旧在轻声地讲小话。我并未留意,只是感觉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响,但我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话。 你知道吗?欧阳昊和沈曼在谈恋爱呢! 我猛然一震,心揪成一团。昊,和,沈曼,恋爱。 她们还说着,真是绝配呀!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会在一起的,云云。 我望向夏桐,她正在认真地做笔记。她,一定也是知道了吧! 午餐时,许凡和夏桐不在。沈曼坐到了夏桐以前的位置上。 一桌子的尴尬气氛。 倒是杨依刚开始为了调节气氛,讲了个冷笑话,有一个灯泡叫路子琛,他把两只手指插进插座,然后他的头就亮了。 够冷! 大家的脸色一下子更阴郁,杨依便不再多言。我看了杨依一眼,她很内疚的样子。我想安慰她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她哪里知道这不是因为她,只是她让大家想起了以前那个总是讲冷笑话的女孩。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许凡长得像自行车,结果就被夏桐骑走了。许凡说,喂,哪儿有我这么帅的自行车啊?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有两只香蕉在路上走,一只叫夏桐,另一只叫路子琛。夏桐很热,就把外套脱了,然后路子琛就摔倒了。路子琛说,是因为看见桐桐没穿衣服。夏桐马上一脚飞过去,去死。 夏桐说,诶诶诶,给你们讲一个笑话,有一只包子叫欧阳昊,他很饿,于是把自己吃了。欧阳昊看她一眼,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送你一个笑话。从前有一只企鹅叫夏桐,有一天她很无聊,于是就开始把衣服上的毛,一根两根三根......终于拔完了。最后,她说了一句话。夏桐问,什么话?许凡不停地使劲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子琛说,好冷啊!夏桐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们这群坏人。 那时的冷笑话都是热乎乎的。 一次去学生会办公室,只见欧阳一人,坐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着键盘。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学生会里的事情,无论巨细,都要亲力亲为。 直到我走到他桌前,他才感觉到我的存在。他抬头看着我问有什么事,我说问一下晚会联系舞蹈队的事。他拿起纸杯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说:"这件事由沈曼管。" 我突然意识到,沈曼早已经代替苏韵成为舞蹈队的队长了。 欧阳拧开了热水开关,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饮水机上的一张花型贴纸,那是夏桐贴上去的。那段时间夏桐买了几张贴纸,走到哪儿贴到哪儿。欧阳的网球拍,许凡的篮球,子琛的车,我的隐形眼镜盒…… 水溢出来了。我准备叫他小心,但纸杯已经掉到地上。开水卷着灰尘在地板上铺洒开,亮晶晶的一层,欧阳怔怔的脸在薄薄的水面时隐时现。 我说:"你没事吧?"欧阳摇头笑笑,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巾,擦擦手。 我一时忍不住,猛然问他:"你喜欢沈曼吗?"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成了沈曼的男朋友。或许他不会回答我,或许我本来就不该问这个问题,因为正在擦手的欧阳忽然停了下来。 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他微微一笑:"当然喜欢了。" 我错愕,他回答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眼神还带着一丝搞不懂我为何问这种无聊问题的轻笑。 这种答案是我没预料到的。我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那夏桐呢?你不喜欢……" "在她看来,我只是她哥哥而已。"欧阳打断我的话,坐下来,"现在我也发现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以前,是我把感情弄混了。" 我愣愣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在医院……" "那也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而已,子琛说,免得以后我们三个尴尬,于是让我在医院里照顾桐桐,尽一点兄妹之情,她出院之后,就从家里搬出去。我便从此不再过问她的事。" 原来我想的是对的,但心里任旧是五味陈杂,感情竟是可以这样交换的吗? 欧阳轻轻一笑:"而且,那天她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她说,她确实是很喜欢许凡的,比较喜欢和他在一起。" 难怪,那天欧阳看上去那么的心碎。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了。原来我之前看他们三个的忧郁,只是自己的心理原因而已。毕竟大家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的啊! 可是我,能适应这突然间的一切变化吗? 星期天的晚上,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在欧阳家里。 我很欣慰的是,任何时候,我们的星期日聚会都没有改变过。就连夏桐住院的时候,我们都会聚在医院里一起玩。 这天晚上,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夏桐也在许凡的帮助下,渐渐消除了以前的阴影。这让我的欣慰更加了一层,至少,她和许凡在一起是很开心的,许凡是适合她的。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在玩纸牌的时候,夏桐出了一张红桃Q的同时,冷不丁,以开玩笑的语气,冒出一句:"欧阳哥哥,怎么没带沈曼姐姐来呢?" "啪!" 欧阳手中的纸牌已经飞得到处都是。 四周很安静,依旧是淡蓝的灯,朦胧的月色,墙壁上斑驳的水光。 阵阵寒意从落地窗外渗进来。 欧阳冷冷地直视夏桐。 我眨了眨眼,不相信我看见的是真的。欧阳昊怎么会以这种眼神来对夏桐呢?只因为她用一种玩笑的语气提起了他的女朋友吗? 而夏桐,亦毫不畏惧地,面无表情地回敬他。 我很清楚,每当夏桐受到深刻的伤害的时候,她会瞬间缩回到自己的外壳里,每当她受到深刻伤害的时候,她都是这个表情——面无表情。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阵急促的刺耳的"吱吱"声, 欧阳昊猛地起身,径自上楼去了。 夏桐的房间没有任何变化,哪怕是一把椅子,一本书。 我望了望四周,仿佛在看一个很熟悉却很久没来的地方,不禁感叹到:"这里真是一点都没变呀!" 夏桐却只淡淡地说:"我只是这个房间的客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问:"桐桐,刚才为什么要惹欧阳生气呢?" "习惯了。"夏桐苍白地一笑,"这么多年来,终于成功了一次。" 说着,她转过身去,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他真的……再也不是我的欧阳哥哥了。" 我本来想努力感受她语气中透出的情感,却骤然发觉,如此深刻的委屈伤心,毫不掩饰。 我是什么时候忘了,她在我面前总是不会掩饰的。就像那天在医院里,她不相信任何人,可她把手伸向我,她是相信我的。 一时间,眼睛胀痛得厉害。 又一个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又开始了把大多数时间都埋头于校园咖啡馆的生活方式。那里有很多跟我们一样平时不学习临时抱佛脚的人。 只是,以前,最开始只有我们五人,后来多了杨依,再后来多了沈曼。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加进来谁,或是走了谁。 在学习的时候,大家越来越趋向于专心致志地学习,而不会像以前一样在学习过程中嘻嘻哈哈在加一点小打小闹。那种惬意,杨依和沈曼是不会理解的吧! 突然就想起了一次杨依问我:"许凡很不喜欢我吗?" 当时我正在看一件外套,我很奇怪她的这个问题,于是就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杨依咬咬嘴唇,说:"他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是淡淡的样子。而且,他都不对我笑的。" 我对这个描述已经习以为常,便说:"他这人就是这样的,不太爱和别人接触。可能是因为你们现在还比较生疏,等以后接触多了就自然好了。" 看着杨依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忽然间明白,她其实是很爱子琛的。她甚至努力想让子琛重视的兄弟也能喜欢她。 而这样真诚的女孩,又怎么会得不到报答呢? 记得当时,我差点脱口而出说,许凡以前有自闭症。但到底是没说说来。在那一刻我才发现那时我已经不知不觉中把杨依当成了自己人,但有仍然不够自己人。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大家渐渐开始习惯了有杨依在场;可是,又要过多久,我们才会习惯有沈曼在呢? 这时,正在看书的沈曼突然偏着头,问坐在身旁的欧阳昊:"昊,你讲过黄色笑话吗?" 除了许凡,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他们俩。路子琛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笑,看着沈曼。 而我被她那句话里亲昵的"昊"字吓了一跳,从来还没有听过其他人,这样称呼欧阳昊。一时间,心里便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耳边又会响起了那天晚上夏桐幽幽的声音: "他真的……再也不是我的欧阳哥哥了!" 欧阳昊笑道:"是男人都会讲。" 沈曼轻轻笑了起来。我再一次发现沈曼真的很漂亮,虽然我见过很多不同类型的美女,但不可否认,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了,或许,刚才欧阳昊的那句话同样适用于沈曼——是男人都会喜欢沈曼。 夏桐已经低下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欧阳昊用钢笔指了指路子琛:"子琛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和许凡那点皮毛功夫都他教的。"路子琛喊冤道:"诶!别在女朋友面前装好人啊!自己坏,还赖我?" 欧阳昊只笑,不理他,他抬眼很短暂地瞥了瞥对面低头写字的夏桐,然后扭头盯着沈曼,坏坏地笑:"你想听吗?" 夏桐手中的铅笔抖了一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次,欧阳昊和许凡两人在一旁讲话,笑得不行。夏桐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你们在讲什么呢?这么好笑?我也要听。"然后许凡笑得更厉害。欧阳说:"黄色笑话,你要听吗?"夏桐一听,兴奋不已:"好啊!好啊!"欧阳却一脚把她踢开:"去去去,男人之间的事,你一小丫头听什么听?" 夏桐抬头看了看沈曼。 因为欧阳昊刚才的那句话,沈曼脸红了。这使她看上去更加妩媚了。她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昊便不再说话。一回头,就刚好看见夏桐木木地看着沈曼。他脸上的笑容分明有一刹的凝滞。 夏桐感觉到了欧阳昊的目光,但她没有迎过去,而是极其自然地低下头,仿佛刚才她只是无意间一抬头一低头一样。 欧阳昊也随即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功课。 于是,再无言语。 ☆、第111章 第十五章书店 大三的暑假,是我度过的最孤单的假期了。因为以前的同伴们,都已经是成双成对,不聚会还好,只要聚在一起,孤单的感觉会更加深刻强烈。还好,我要更加努力地准备考研,让自己忙一点,就没有时间整天为这些事情而感伤了。 这个假期里,彼此之间的联系似乎少了一些。每当想到这些,我都会安慰自己:就当时为以后的生活彩排吧!朋友又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大家一起风风雨雨二十几年,已经是个盛举了。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准备考研。欧阳子琛和许凡说是受够了。而夏桐则说是想快点参加工作。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急切地想要依靠自己。 暑假刚开始,夏桐就找了份兼职,在一家书店做收银员。 我去过那家书店,在市中心,却是一条安静的小街道内。几步之外是都市的喧嚣,而那个小小的书店却有着让人陶醉的静谧,仿佛沙漠中的一小片绿洲。走进书店的那一刹那,心跳就莫名地缓了下来。古色古香的木质墙壁和书架,浓重的书香味,柔和的光线,心底瞬间安静无声了。 书店里平时就两个人,夏桐和另一个比她稍小的男生段泽,高高的段泽面庞清秀,有着大一学生应有的活力,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段泽是另一所大学里的大一学生。也和夏桐一样是在这里做兼职的。只不过他从大一开始就已经利用闲暇时间在这儿做了,他说可以锻炼自己,可以认识好多人,可以免费看书,还可以赚钱,这么多好处,去哪儿找。夏桐听他这么说后,恍然大悟地说,那我大四的时候也要继续在这儿打工。 夏桐说她负责收钱,段泽负责整理书籍,播放音乐,拖地,擦书架,擦桌椅,擦玻璃,收拾垃圾等一切除收银以外的事。 得知他们俩的小时工资是一样时,我就有些纳闷,"这店主也太"重男轻女"了吧!" 夏桐说,"不是,是段泽他自己要做的,他说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还说我干活太慢了。" 我说,"段泽可真是帮你挣钱了。" 夏桐踢了我一脚,说,"没那么夸张啦!我怎么可能真的坐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干,我也经常打扫整理的呀!我刚刚那样说只是为了衬托段泽的好,好不好?" 夏桐说段泽特厉害,因为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顾客哪本书在哪个书架哪排哪阁第几个。他清楚这里的每一本书比自己的左右手还清楚。 其实,小店的生意不算冷淡,但也称不上红火。看书的人总比买书的人多,尤其是各个阶段的学生。夏桐说上午小学生中学生多一点,下午就主要是成年人,而晚上则是来客最少的时段。 夏桐说段泽很好,他从来不会把那些白看书的人,特别是小学生,赶走,虽然店主经常叫他这样做。结果,那些经常来看书的孩子们就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上了。夏桐满脸得意的笑容,"他们现在还叫我姐姐呢!" 那天我走出书店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对面的咖啡店里静静地看着书店里的状况。我看见夏桐微笑着在收款机上敲敲打打,给顾客找钱,装书,说"谢谢"之类的话;看见她和几个小朋友在讲话;看见她帮段泽整理书籍;看见她不知道一个学生需要的书在哪儿于是叫段泽帮忙;看见她微笑着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我于是安慰自己说,这样对夏桐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去体验另一种快乐,不是我们给予的,而是她自己探索亲身体验的。和其他陌生人相处逐渐到熟悉,带有成就感认真工作,不需要依靠别人,自己管理自己的工作,随心地和他人接触交往……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女生应该经历的生活吧!不再生活在欧阳他们的保护下。 当我准备离开那个咖啡店的时候,却看见了欧阳进来了。我顿时就明白了他到这儿来的理由,我想他是应该不希望我看见他在这儿的,于是转身急匆匆地从侧门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已经坐在了我旁边的桌子边,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 那个倨傲而落寞的身影,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很多天之后,快开学之前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我正在犹豫晚上要不要继续看书的时候,子琛的电话就来了。他那时已在我家楼下,他说,下来吧,今天晚上聚一聚。 下楼之后,才发现只有欧阳和子琛,两人都和往常一样,一脸温和的笑容。我说怎么就你们俩? 子琛说,其他人早就去了,我和昊刚从郊区回来,顺便来接你,还有桐桐。 我"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车进了书店所在的那条小街道后,速度就明显缓了下来。子琛说,"我每来这地方一次,就不得不感叹桐桐这丫头真是有情调,你说我以前约会的那阵儿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好地方呢?" 欧阳笑了笑,没说话。 还没到书店门口,我就看见了桐桐。她伸长着右手,手中一块抹布,仰望着头,在那里蹦蹦跳跳地擦玻璃,因为高度不够,所以只好蹦来蹦去地去够上方的玻璃。她的裙子随着她跳动的节奏也欢快地跳着,她的T恤后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块,她却欢欢喜喜得像只兔子。 我突然就看见子琛冲出去的身影,我愣了一大跳,车都还没停呢! 而欧阳远远地望着夏桐,嘴角竟有暖暖的笑意,要知道,我很久没看到他的这种温暖的笑了。而他的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安慰与欣喜。 再看子琛跑到桐桐身边,抓住她握着抹布的右手,一把把她扯得停下来。桐桐正忙得不亦乐乎,猛然被人制止,一时蒙蒙地望着子琛。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子琛就吼道:"喂,你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你说的很轻松的工作吗?"夏桐一听,明白过来,一下子就乐了,刚准备说什么。 "你放开她。"夏桐和子琛都顺着这个愠怒的男声看过去,段泽站在书店门口,怒视着子琛。显然,他是把子琛当成来骚扰夏桐的人了。 子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说:"你谁啊?" 段泽一下子也不知怎么回答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她……"后面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词,憋了半天,说:"同事,我是她的同事。" 夏桐低头呵呵地笑。 子琛豪气十足地嚷:"我是她哥。" 段泽就愣了,脸红得跟火龙果有一拼。 夏桐于是笑得更厉害。 她一偏头,看见欧阳走了过来,便止住没心没肺的笑,柔柔地冲欧阳笑了笑,乖巧得像宾馆门口的迎宾小姐。欧阳也是一贯的温和笑容。我这才看见夏桐的脸因为炎热的天气,繁累的工作和刚才的大笑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潮红。 欧阳走到桐桐身边,刚要开口说什么,却更清楚地看到夏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于是他掏出纸巾,很自然地,像以前一样,去给夏桐擦拭汗水,只是,在离夏桐的额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时,他却停住了。 他早已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夏桐,而夏桐也是同样的表现。 最终,欧阳的手缓缓落下来,他把纸巾放在夏桐手心。随着欧阳的手缓缓落下的还有夏桐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又立即高高地扬了起来,她抬起头,明朗地笑:"谢谢!" 欧阳淡淡一笑,进了书店。 子琛轻轻推了夏桐一把,意思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桐就说,"我只是帮帮忙,闲着没事儿干,而且擦玻璃也挺好玩的呀!不信你试试……" 段泽的脸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灰色。 夏桐在收银台旁和段泽商量着什么的时候,子琛就在书店里不安分地到处转来转去,而欧阳则在落地窗旁的书架上顺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微低着头站在那儿,背脊挺直,还是两年前的那件白衬衫,是夏桐送给他的,过了这么久,任旧很合身。 微红的夕阳在他的发间跳跃。 我转过头去,看夏桐好了没有。却见她正恍恍惚惚地望着欧阳昊,那眼神,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而是看着更远的地方。 上车之后,夏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子琛见了就对夏桐说,下次别这么卖力了,中暑了谁来管? 夏桐瞪了他一眼,大傍晚的,怎么可能中暑?子琛又问,在那里工作很开心吗?夏桐点点头。子琛很欣慰地笑笑,那就好。 到那之后,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唱歌的,跳舞的,玩牌的,热闹的很。可能是太久没有参加聚会了,现在有一下子碰到一个大规模的,所以很是不习惯。 夏桐进去后,直接走到许凡身边坐下,还嚷着"渴死了,渴死了"地抓起许凡手中的冰水,仰头就"咕噜,咕噜"地喝。许凡在一旁不停地说,你慢一点。 欧阳和子琛也分别坐到了各自的女朋友旁,而我则和羽岚坐到了一起,左边是苏韵和她的男友江涵水。 不知是因为已经渐渐对聚会失去了兴趣,还是因为以前一起聚会的那些人的旁边已经有了另一些人而我身边的那些人已经成了别人身边的人,我越来越对聚会没有了激情,也没有了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抵触。 夏桐却似乎心情很好,出乎意料地唱了一首歌。 虽然很久没有听夏桐唱歌了,但她的嗓音还是那么好,唱出来的歌曲还是那么动听,恍惚中似乎有回到了过去。回到那时我们成天窝在KTV里练嗓子的时候。 唱完之后。一通鼓掌。 羽岚说夏桐唱得好,于是给所有在场的情侣发奖品。我没搞清楚这是种什么逻辑,然后就见她从桌上拿了四个苹果给他们每对一个。 杨依拿到手里,张嘴就是一口。因为子琛不喜欢吃苹果。 羽岚惊讶地说:"还没洗呢?" 杨依笑嘻嘻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其实她是知道羽岚在逗她,羽岚有洁癖是出了名了,她又怎么可能拿没洗的苹果给杨依呢! "就你馋!"羽岚戳了杨依的脑门一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韵和江涵水已经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了,那个甜蜜劲儿简直可以把人腻死。 欧阳则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坐在那儿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削着苹果。 羽岚看见许凡把苹果当球一样地在手中抛来抛去的,只是没有准备吃的迹象,便问:"你们怎么回事儿啊?许凡你现在应该给桐桐削苹果啊?" 许凡还来不及解释,夏桐笑着说:"我不喜欢吃苹果。" 羽岚一听,乐了,"那结婚的时候可怎么办?"因为结婚的时候,一个必要的仪式就是新郎新娘同吃一个苹果。 夏桐的脸立马就红了。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儿。 杨依口中还含着水果,咕哝道:"那就吃梨呗!" 沈曼听见了,纠正道:"不行,梨有分离的意思,不吉利。" 夏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噗"一串长长的苹果皮坠入垃圾桶里。欧阳把苹果递给沈曼,沈曼莞尔一笑,接过来,轻轻地问:"你不要一半吗?"欧阳笑着摇摇头。沈曼边不再多言。 然后欧阳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巾,认认真真地擦手,他边擦手边盯着那个盛有餐巾纸的小竹篮,盯着它,似乎要把它看穿。 直到沈曼说:"昊,递我一张纸巾!"他才回过神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两三米远处的台阶上,有一个像门框一样的木质装饰物,就想起子琛家的客厅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东西。 那时,三个人每次到子琛家必干的事情就是跳高摸梁。小时候,看谁够得到那根横梁,长大后看谁超出横梁得多。 我曾经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但有一次,我竟然超常发挥够到了横梁,只不过类似的幸运再也没降临到我身上。 但相比夏桐来说,我已经算是好的了。夏桐从来都够不着那根横梁。于是,在子琛家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在横梁下面蹦蹦跳跳度过的。 又一次,子琛欺负她,把她的新画册放到了横梁上面。欧阳和许凡看不下去了,说,好好好,来帮你吧。夏桐却嚷道:"你们三个就是一伙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弄得他们哭笑不得。 后来子琛说,那句话是他听过的关于他们三人关系的最精辟评价,简直是一针见血。 我们在看电视的时候,夏桐就蹦来蹦去,搬椅子,铺垫子,愣时没弄下来。 后来,在欧阳和许凡的托举下,夏桐才把画册拿下来。 又有一次,子琛站在走廊里打游戏机,夏桐走过去没事干踢了他一脚,子琛没反应;夏桐于是又踢了一脚,子琛还是没反应;这要在平常,子琛会踢她N脚的,夏桐想不踢白不踢,于是再补了一脚,子琛冲她喊,你要再踢我,我就把你的裙子掀起来。 夏桐立马呜呜呜呜地去找欧阳昊。欧阳昊当时也在打游戏,而且是和子琛许凡对打。他问,怎么啦?夏桐说,子琛哥哥说要把我的裙子掀起来。欧阳昊当时正杀得迷迷糊糊的,就说,子琛哥哥要掀就让他掀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每当提起这件事,我和欧阳子琛许凡都笑得要岔气,而每次欧阳和子琛都必将受到一顿暴打。 回过神来,嘴角竟不知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收起笑容,看了看夏桐,她已经靠在许凡怀里睡着了。也是,今天在书店里忙活了一天,应该很累了吧!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竟然涌起一阵疲惫的感觉,于是也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许凡和夏桐已经走了,而其他人都还在。 我用手捅了捅旁边的苏韵,问,夏桐和许凡呢? 苏韵说,哦!夏桐说晚上还要工作,许凡送她去书店了。 没过多久,聚会就散了。因为羽岚说要回去公司,所以欧阳说,他送我回家。我坐在车的后面,看着前面的欧阳和沈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以前那个位置上是夏桐,我不喜欢;现在是沈曼,我还是不喜欢。 可,欧阳昊和沈曼,他们果真是很配的。 沈曼问起了我考研的事情,问我准备的怎么样,之类的话。我一一答应了。她递给我一张写满书名的纸条,说,"这些书听说很好,你可以参考一下。" 我很感激地收下了,把它放进包里,却发现夏桐的手机还在我的包里面。于是,我说,"去一下书店吧!夏桐的手机还在我这儿呢!" 远远地看见了小店,沈曼赞叹道,"哇!好浪漫的书店呀!好想进去看看。"欧阳却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车停下来后,欧阳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沈曼便说,"小沐,你快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我说好的。 我走到玻璃门旁边向里面望了一下,竟然没有人在。我叫着桐桐的名字,推门进去,仿佛听到了有人争吵的声音,接着,就看见桐桐从里屋冲了出来,而段泽紧紧地抓住了她。夏桐挣扎着喊:"我现在不想跟你讲,你放开我,你放开……"段泽却任旧死死地抓着她。 我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子里冲上来,刚要奔过去教训那小子。却只见有一个人影已先我而去了。 欧阳昊抓起段泽就是一阵打。 夏桐愣愣地反应过来后,赶忙过去死命把欧阳昊拉开。并冲着段泽喊:"快走,你走啊!"段泽擦了擦嘴角的血,狠狠地说:"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是他,他凭什么打我?"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夏桐一时急得不行,转过头来向我求助,可她焦急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沈曼也已经进来了。 欧阳听见了段泽的话,更来气,又要冲过去,夏桐用力把欧阳昊一推,喊道:"你走!" 欧阳静下来,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我走?你叫我走?"欧阳自嘲似的笑着,看了看四周,极力控制着他的情绪,但终于是失败了,他大声吼道"他是怎么对你的?" 夏桐见他这么大火气,一时也火了:"他怎么对我关你什么事?" 欧阳冷冷地说:"你说你想要过新的生活。"他不时咬着嘴唇,以避免情绪失控,"你看看你交的所谓朋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这就是你要的新生活吗?" 夏桐狠狠地瞪着他,"是啊!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怎么了?"因为情绪激动,她有些语气不畅,她停下来,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声嘶力竭地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我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欧阳昊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嘴唇被咬得煞白煞白,他的声音缓下来,僵硬地重复着夏桐的话:"什么……都不是?"语气里的惊痛,连夏桐都怔了。 她脸上的愤怒渐渐开始消散,而似乎有些细微的歉疚在她的眼角。这时,沈曼走到欧阳身边,轻轻地扶住他的手臂。 歉疚瞬间转为冷漠。 夏桐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感情地说:"对。什么都不是。我的事再也不用你管。" 欧阳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他的眼里似乎有一层朦朦上升的雾气,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他握紧的拳头在不停的颤抖。 夏桐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板,双手紧攥着裙子,嘴角不停地抽动着,一声不吭。 欧阳决绝地说:"好。我不管,不管你成什么样子,我以后都再也不管了。"说着,他转身要走。 这时,沈曼拉住他,急切地说:"昊,你别生气。桐桐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哥哥,怎么也跟着说这种气话呢?" 夏桐倏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眼中深深的水光骤然间消失殆尽,连一点雾气的踪影都没有。她厌恶而仇恨地斜视着沈曼,不顾一切地吼道:"你闭嘴!桐桐也是你叫的?你……" 刹那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群小孩子从门口吵闹着你追我赶而过; 小贩推着吱吱呀呀的车,"卖茶叶蛋啦!"; 几个女生讨论着某位歌手新出的那首歌曲; 冷空气从空调里溢出来"呼呼"作响; 旁边影像店里,一个女声空灵地唱"……in your deepest sleep what are you dreaming of……"; …… 那一巴掌的声音似乎还在书店里回荡,不,是在整个世界回荡。要不然,我怎么会突然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呢? 沈曼低着头,面无表情; 段泽望着欧阳和夏桐,一脸惊愕; 欧阳背脊直直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泪水,或痛苦,或悲伤,或愧疚,或悔恨……银亮亮的在他眼中像水银一般,一颤一颤。 夏桐的手已从裙子上松开,她木然地立在那儿,像一尊化石,刚才的愤怒怨恨歇斯底里全从她惨白的脸上消失了,撤得干干净净,只剩几个浅浅的手指印。 "桐桐,我……"欧阳痛苦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夏桐此刻受伤的脸。 但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时,夏桐平静地拨开了他的手。 夏桐抬起头,礼貌地微笑:"走开!" 欧阳猛地一怔,慢慢收回了手。 这句话,这个笑容,比哭喊着打他,比说我恨你更有杀伤力。 欧阳凝视着夏桐亲和却疏远的笑容,眼中的光生生地被熄灭了。他终于极力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书店。沈曼也紧随在他身后出去了。 我把她的手机放在收银台上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侧对着我,但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容,只是已没有一丝血色。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其实刚才欧阳下手根本不重,但对于夏桐来说,在那一刻,只要欧阳扬起手,不论轻重,甚至不论他有没有打她,效果都是一样的了。 我不忍再看她空虚的表情,所以快步离开了。我知道她现在正极力撑着,要等我们离开之后,才能毫无防备地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委屈。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为她所防备的了。 当车开动的时候,我再次想书店内张望了一下,夏桐依旧如雕像般立在那里。段泽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 夏桐,此刻的心底一定是荒芜凄凉的吧! 眼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那片玻璃门,玻璃窗渐渐变得白花花的,那个瘦弱的僵硬的影子也缓缓地融进了这个白色的世界,模糊不见。 欧阳先把沈曼送回了家。 到我家小区前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欧阳就把车停了下来。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于是,就推门下去,走到了街边。 八月底,已是夏末了。深夜里的风竟有丝丝的寒意,眼睛就这样突然暴露在夜风里,有一种干涸的感觉,皱巴巴的难受。 看着欧阳阴郁的神情,我很想先说什么,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就肯定会问,那天在医院为什么匆匆而去?为什么再见时就成了沈曼的男朋友?就那么喜欢沈曼吗?为了沈曼,竟然跟夏桐发脾气,甚至出手打她。 但,刚才的那一巴掌,欧阳的痛绝不亚于夏桐,或者他比夏桐更痛。 "这样或许对她更好。" 欧阳的声音淡淡的,他望着天空。逆着玉兰花路灯的光望过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别再留恋以前,开始新的生活。"欧阳低下头,路灯的光就瞬间被挡在了后面,他轮廓分明的脸就回到了我的面前。他轻轻地笑了,"她在那里真的过得很开心。" 我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还是为了她。宁愿她怨恨自己,也要她过得好。 欧阳昊,你这个做哥哥的责任还要尽多久? 他笑:"我以前,还真是把她宠坏了呢!"他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后悔的意思,反而是一种骄傲与满足。 他凄凄地笑,"你看她现在,又霸道又无理。" 后来,他走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望,看着那个红色尾灯,越来越远,转弯,消失不见。 车转弯的那边,不是他回家的方向。 我再见到夏桐,谈起那晚还手机的事。我问她,那天你和段泽是怎么回事儿啊? 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 "段泽跟我生气,说他以为我是和他一样想靠自身努力的学生。我说我就是。他说你不是,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到这儿来体验生活的,亏我平时那么帮你,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嘲笑我的呢?我说,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他说,你就是。我说,你有神经病,我懒得理你。他说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了。然后就……" 我说,那你们现在还讲话吗? 夏桐说,"你们那天走之后,我就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他就坐在我旁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顿了顿,我又问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呢?欧阳已经够生气了,你还要一次次地惹他。" 夏桐脸上的笑容慢慢静下来,"那样或许对他更好。" 我有些不明白了。 "是啊!"夏桐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但当时,我就是想让他看到我霸道无理的一面,让他失望。不要再关心我这个妹妹,继续过他新的生活。" 说着,她低下了头,一脸的失望和委屈:"但是,他打我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很难受。"她幽幽地说,"欧阳哥哥从来没有打过我,从来没有。"她的声音愈来愈小,"以前我要是有一点小伤小痛的,他都会很担心很担心的……" 我已是无言。 我没有告诉夏桐那天晚上欧阳昊对我说的话,当然,我也没有把这次夏桐对我说的话告诉欧阳昊。 我对自己说,没有必要,既然这是他们所希望的。 ☆、第122章 大四的时光过得充实而又空虚。 充实是因为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几乎都没有了思想的空间;而空虚是因为每当停下来回想,就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收获到。日程表满得塞不下更多的事情,可心却任旧空空如也。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身体累到虚脱,可心却清醒得无法沉睡。 前一个学期,大家考研的忙着考研,不考的忙着找工作,朋友们聚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我从家里完全搬到了学校。 在备考的这段时间里,周围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发生。 只是在考试完之后的第二天,夏桐约我出去喝茶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子琛和杨依分手了。我问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快一个月了。我才意识到真的很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们在一起了,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最忙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多少。 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是杨依提出来的。或许,根本就没有提出来,就那样分了。 听夏桐说,是因为路伯伯找到了杨依,让她别想高攀他儿子。整件事情,夏桐半句话就概括完了。但我想路伯伯说的话的伤害度一定更深吧! 我说,子琛不是这样想的啊!你没去找杨依说说,她最听你的了。 夏桐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劝不回来的。 她叹了口气,"你不懂,那种感觉。自卑,有时候强大得可以抹去其他所有的感情。" 是啊!像杨依如此自尊心强的女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贫富,是她心里最深的底线。 就像夏桐,就像欧阳昊,就像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最阴暗的角落。那是不能轻易触碰的啊!更何况是□裸地剜出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来来往往指点奚落。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是一生也无法遗忘的啊! 或许,那天去医院的那个人,就是揭开了夏桐心里最自卑的角落吧! 夏桐说,子琛和他爸爸大吵了一架,说从今以后不会再跟他讲话了。 我问夏桐,那子琛现在怎么样了? 夏桐低下头,说,和以前一样。 我没反应过来。 夏桐没再说话,而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我好一会儿,才明白不是和分手前一样,而是和跟杨依在一起前一样了。 我的心就莫名地悲伤起来,那个冬天,子琛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因为外面的冷空气,还是心里的激动,他牵着杨依的手到我们面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除了周然,他第一次这样来介绍他身边的女人。 我们都以为子琛被杨依拯救了,离开了那个夜夜笙歌的花花世界;以为子琛在情场玩闹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了。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这样突然之间破碎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梦醒了,一如从前。 后来我们去了公园,夏桐告诉我说,那天那个血淋淋的包裹,是苗嘉寄的。 我转头直视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盯着前方光秃秃的树丫,说,暑假我有一次跟周然讲起这件事情,她说一定是苗嘉干的,她还说她会去处理的。 我有些不高兴,她现在才告诉我,于是颇为埋怨地说,这都过去大半年了,你现在才说? 夏桐看了我一眼,说,"怕杨依会不安,所以就没说,让她认为是弄错了,不是更好吗?"夏桐微抬起头,看向远方,"不过现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消散在呼呼的风声里了。 一阵冷风钻进了衣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身旁的夏桐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刀刃般的北风,她的长发在风中杂乱飞舞,她仰着头,双眼微眯地望着天空。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白蒙蒙的天…… 。。。。。。 考试结果下来,通过了。 当时,知道结果时,我异常地平静,就像在知道之前一样,没有紧张,没有激动,没有兴奋。我渐渐习惯了对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平平静静地对待,心如止水。 倒是其他人都很开心,说是要替我庆祝一下。我本来准备推脱掉,但一想,我如此阴郁的心情或许正是由于久久不入社交而造成的,于是带着想要重新找回活力的想法,我答应了。 那天,大家欢欢腾腾地围在一起吃晚餐。子琛说,让我们举杯来祝贺梁小沐小姐继续接受大学的洗礼。坐在他对面的夏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子琛说,"得得得,我不说了,总之就是举杯的意思好了。" 然后,大家一起举杯。 江涵水说,接着,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敬小沐一杯了。 夏桐马上反抗,江涵水,你缺不缺呀!苏韵,你好好管着点! 苏韵也杵了江涵水一下,就是,尽想着欺负人。你也不看看,夏桐还在这儿了,她能让吗? 江涵水呵呵地笑,是啊是啊!就知道夏桐护着小沐。小沐,你也要快点找一个男朋友了,要不夏桐不放心呀! 周围的人马上开始起哄。 我的脸一下子烫到了脖子根。知道现在越争辩越是不利,便只应付性地笑笑。我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欧阳,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餐盘,缓缓地抿着玻璃杯里的酒。 他抬眼看见了我,灿然一笑。我亦回以一笑,心里突然就升腾起一阵暖意。 这时,沈曼说,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开始玩游戏吧! 我知道她是想替我解围,便很感激地对她笑了一下。 羽岚也说,是啊!那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了。 我们座位的顺序从左数依次是:我,任萧,苏韵,江涵水,沈曼,欧阳,子琛,许凡,夏桐,周然,羽岚。 提问者是从我开始向右,选人的方式是由提问者掷骰子,按点数向左数。 我投了一个5。是欧阳昊。 欧阳说,我选大冒险吧! 我很希望他选真心话,但同时我也预料到了他肯定会选大冒险,因为对他来说真心话比大冒险更加冒险吧!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也不可能在这种场景问出那些问题。 我于是说,那你亲沈曼一下吧! 沈曼的脸倏地就红了。欧阳却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 江涵水马上抗议:"喂,有你这样的,包庇地太明显了吧!那也能叫大冒险?人家已经是一对了,好不好?"末了他加一句,"亲夏桐差不多。" 欧阳一如既往地微笑,而夏桐用吸管吸着果汁,没听见似的。 苏韵看见沈曼的脸色稍有变化,就捶了江涵水一拳,"到底是小沐出题还是你出呢?" 江涵水才松了口,"说,那好吧!不说先说明了啊!真KISS,别亲个脸来糊弄人。" 然后,我就僵硬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看着欧阳放下玻璃杯,看着他偏过头,看着沈曼的眼里波光流转,看着沈曼乌黑的睫毛在轻轻地颤抖,看着欧阳吻上沈曼像樱桃一样娇艳的嘴唇。 掌声四起。我却觉得脸好酸,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然后,欧阳抬起头,重新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垂眼看着它,任旧刚才招牌式的微笑。他抬眼朝夏桐看过去,此时,她正和许凡说着什么,一脸的灿烂笑容,而她的双手撑在桌子上,还保持着刚才拍手的姿势。 欧阳自顾自地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似乎都偏向于选择大冒险,因为彼此之间太熟悉,还是不要出现爆料比较好,而且大冒险也因为熟悉而变得没有那么尴尬。 所以当江涵水转出一个5时,夏桐也同样选择了大冒险。而江涵水似乎为欧阳没有吻夏桐而遗憾,于是他说,"夏桐你去把欧阳的左耳朵咬一下。" 欧阳眼中嬉笑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他瞥了夏桐一眼。夏桐则看着许凡,像要申请批准似的。许凡笑了笑,没说话。但意思是没关系,游戏而已。 然后,夏桐就走过去了。 欧阳放下杯子,站起来,注视着夏桐,笑容极浅。 夏桐攀住他的手臂,慢慢踮起脚尖,欧阳被她拉住微微低了低身子,夏桐在他的左耳上轻轻咬了一下。 我看见欧阳修长的手指倏地向手心颤了颤。 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对于我,一个对他们哪怕是最细微的一点神色变化都了如指掌的人,是不可能被瞒住了。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道光,但瞬间又熄灭了。 后来轮到羽岚的时候,又是一个5。任萧说,"今天怎么回事儿?尽是些5呢?" 沈曼说,"既然大家都选大冒险,那我也这样吧!" 羽岚笑道,"给你弄点难的吧!怕欧阳吃醋。所以呀!为了不让欧阳报复我,还是给你出个简单的吧!" 沈曼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她尴尬地说,"哎呀!快点出题吧!哪么多疯话!" 羽岚说,"那好吧!你打夏桐一巴掌好了!" 江涵水又开始叫嚣,"喂,这也太没难度了吧!这游戏就是让你这种人给玩坏了,都没规矩了!" 这确实不算是大冒险,因为这种"似是而非"的打耳光的方法是出手者在出手的时候,另一只手要迅速地挡在那人面前,并在打完之后立即侧走。结果是有声音,有效果,但实际上是没有任何破坏力的。 江涵水在那里摇头抗议,而,我发现欧阳的脸色却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他面色冷峻,手臂用力地压在桌子上,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要站起来去立即干一件重要事情的冲动。 我的心里无来由地冒起一阵凉意。 一阵带着香水味的轻风从我身后飘过, 江涵水刚才摇来摇去的头顷刻间像被锁定了,他眼睛里玩笑的情绪也顷刻间被震惊所取代, 一直垂眼不语的欧阳猛地震颤了一下,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太阳穴处的血管剧烈地跳动着。他紧咬着嘴唇,狠狠地攥着玻璃杯,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但指甲处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格外鲜红。 一瞬间之前,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有人没站稳,摔倒在桌子上, 满桌的杯盘碟碗乒乒乓乓,如同交响乐一般, 许凡和子琛几乎同时"唰"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扭头望过去时,许凡早已迅速把夏桐拉到怀里,以一种保护性地姿势紧紧搂着她。他冷冷地怒视着沈曼,我都怀疑他下一刻都要冲上去把她撕成碎片。 夏桐的脸上赫赫然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可她看上去却异常平静,仿佛这早已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她淡淡地说,"没关系,正好凑成一对儿。" 欧阳猛地抬眼盯着她,眼睛里的悲伤痛楚一目了然,像要滴出血来。 沈曼感受到了周围寒冷的氛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怎么啦?" 苏韵小心翼翼地说,"你还真打呀!" 沈曼更是奇怪了,"不是这样吗?那应该是怎样呢?" 一时间,周围更是安静。突然冒出的这一巴掌也太过头了点,虽然很显然沈曼不知道其中规矩,但这种解释未免也太牵强了。于是,周围的人也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或许也并不想。大家只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夏桐。 许凡无比痛心地凝视着怀中的夏桐,此时,她脸上的手印已被全片的血红色淹没,而她的脸则肿得高高的,而且,她的嘴角还淌着一丝血迹。 我心底不禁冷笑,沈曼也太沉不住气了,这一巴掌竟这样狠,估计再怎么愚蠢不谙世事的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不小心打出来的,想必刚才是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吧! 好一会儿,沈曼才反应过来,她非常抱歉地说,"我以前没玩过这种,不知道规矩的。" 说着,她走向夏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 就在她伸手去触碰夏桐的肩膀时,一直低头看着夏桐的许凡突然抬起头粗暴地打开她的手,吼道: "别碰她!" 语气里携带的愤怒,疯狂和不顾一切吓得沈曼连连后退。 那时,我才看见许凡的眼睛里有一层亮晶晶的液体在闪光。 沈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或许她难以想象,那个一直云淡风轻的安静男生竟然会这般疯狂地对她怒吼。 本来已走过来准备安慰夏桐的羽岚也被许凡吓住了,立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羽岚毕竟是羽岚,她知道以她大姐的身份,许凡是不会像刚才那样对待她的。 于是,她走到许凡身边,以一种沉稳娴静的语气说,"许凡,再怎么先坐下来吧!" 许凡没有看她,只冷冷地说,"不用了。"说着,他拿起椅子上夏桐的背包,扶着她走出去了。 子琛一句话没说,径自追了出去。 大家都不再多说话,气氛尴尬至极。 欧阳更是沉默,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而沈曼却很平静,仿佛刚才动手打人的不是她,又或许,她这巴掌是忍了很久的吧! 没一会儿,大家就决定散了。 只有欧阳和沈曼坐在那儿,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沈曼依旧是先前的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底气十足。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这时,羽岚说,"小沐,我们走吧!"我才站起来,跟出去。 我故意拖延着往外走,在关上门的那瞬间,我听见欧阳颇有些醉地说,"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 回家的路上,羽岚问我,欧阳应该不会生沈曼的气吧! 我冷冷地笑了笑,你太不了解他们了。 羽岚叹了口气,是啊!今天看到许凡那样子,我真的吓了一跳。他从来就不是那样的呀! 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永远是某个样子,所有人都是会变的。 星期一,我还没进学校,就听见周围不停有人在议论着什么欧阳什么沈曼的。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太注意,以为这就是平时一些人随便聊聊而已,直到我经过走廊,听见一群女生在说: ——你们知道吗?欧阳昊和沈曼分手了。 ——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 ——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 ——不过分手的理由好奇怪的,听说是什么因为沈曼是处女。 ——啊?有没有搞错啊!因为不是处女还差不多吧! ——真的,就是因为发现沈曼是处女才分手的。 ——那也太奇怪了,哪有人因为自己女朋友是处女就要分手的呀? 虽然我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清晰地感应到有什么很恐怖很邪恶的事情发生了。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以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实在来学校的路上,或者是在操场上晨跑,或者在餐厅吃早餐,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或许他们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一阵危险感攫住了我的身体,我挣扎着往前一步步踉踉跄跄地走。 突然一个充满焦虑的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沐! 我回头望过去,看见夏桐正朝我这边跑过来。慌慌张张的。很显然,她也听说了。 她急切地问,小沐,你看见许凡和子琛了吗? 我摇摇头,我也要找他们。 夏桐刚准备说什么,又想了一会儿,说,一定在天桥顶上。 我这才想起来,那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上去之后,发现许凡和子琛果然都站在栏杆边,唯独少了欧阳。 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我准备奔上去找他们问个究竟。夏桐却拦住了我,把我拉到一边的角落里。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们或许是不会把真相告诉给我们的,或许一开始他们就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子琛的声音很低,很疲惫,但在空荡荡的天台上,他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脚底突然就一阵冰凉,尖锐的寒意顺着脚趾,膝盖,脊椎不断地往上涌。 "桐桐在住院的时候,沈曼给昊打电话,说想约他出去吃一顿饭,昊拒绝了……沈曼又……还是拒绝……她说她就一直等……晚上……昊接到电话……沈曼一直哭……她出事了……昊赶过去……到了之后发现……那里全乱了……衣服撕破了……角落里……不停地哭……欧阳说……对不起……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的……以后……会照顾你的……可是……她竟然……欺骗……假的……" 似乎每根毛细血管都凝结成冰了,心都不再跳动。我微微动了一下早已冰凉的手指,锥心的疼痛瞬间袭来,撕扯着我的神经。 为什么那天欧阳接到沈曼的电话之后,就像失去了所有希望一样?为什么他没有再回医院?为什么因为她是处女而分手……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静,我却听到了耳朵处的血管剧烈搏动的声响,轰隆隆的。 我使劲摇了摇头,脖子被扯得生疼生疼。然后听见许凡几乎要崩溃的怒吼: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许凡啊,许凡?那个一直处事不惊的男孩子,最近你是怎么了? 子琛低低地说,昊说,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告诉桐桐的。 又是为了她! 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身边的夏桐听到这些话作何反应,就听到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呼喊: "路子琛!你!混!蛋!" 我转过头去时,夏桐已经冲过去了。 她揪住路子琛的衣领,用拳头打,用脚踢,似乎要用所有的力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她哭着喊着,"路子琛你混蛋,你是彻头彻尾的大混蛋,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呜呜……他是我的欧阳哥哥呀!……凭什么不让我知道?呜呜……" 子琛只是悲伤地看着她,站在那里任由她拳打脚踢,任由推着自己摇摇晃晃,任由她把他的衣服揪扯得不成形。 等夏桐终于只剩下痛哭的力气,子琛才心碎地说,"因为刚开始,昊确实是准备以后一直和沈曼在一起了。因为你说你和许凡在一起你很开心,于是他也很放心了。而且他和沈曼在一起,消除了你们以前的疑虑,你们也不会再觉得为难了。" 夏桐陡然止住哭泣,惊愕地望着子琛,仿佛没听懂他刚才说的话。好一会儿,泪水又大颗大颗地重新从她的脸上滚落。 她"噗通"一下子跪坐到地上,睁大眼睛一边不停地流泪,一边不断地摇头。还喃喃自语地说,"欧阳哥哥,欧阳哥哥也是,欧阳哥哥也是大混蛋,大混蛋……" 她悲怆地哭喊道,你们都是!都是大混蛋! 她扑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以前的那个欧阳昊被毁了。 ☆、第113章 一连几天都没有欧阳昊的踪影,手机关机,家里也没有人。 直到一天江涵水打电话来说,在某个酒吧里找到了欧阳昊。我说你叫他回来吧!他却沉默了很久,说,你们还是亲自来吧! 到那儿之后,才知道江涵水叫我们去的原因。 据那儿的服务员说,不清楚欧阳昊来这儿多少天了,但清楚的是他一天到晚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本来老板想联系他家人让接回去,可发现他有很多钱,于是就让他一直留在那里了。 看到角落里的欧阳时,他正半靠着沙发,已经醉的似乎没有一点力气了,却还紧紧握着酒杯不停地喝。而他身边倚着几个性感妖艳的女子,轻声细语地在说着什么。 子琛大步跨过去,把那几个女人拉起来,吼道,滚! 那些人吓了一跳,但一想这位脾气暴躁的人是这位有钱男人的朋友,于是也不好抱怨什么,讪讪地走了。 欧阳却倒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吃力地呼吸着。 我这才看见,昏暗的灯光下,欧阳的脸上已有了青青的胡茬。 子琛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他脸孔僵硬,身体因强烈的愤怒而在颤抖,他拳头握得紧紧的,我都怀疑他会用力过猛而把自己的手心刺穿。 但,慢慢的,他的手心松开了。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他的脸上只有悲伤。 他坐到欧阳旁边,重新打开三瓶酒。他递给欧阳一瓶,再伸向站在一旁的许凡,许凡接过瓶子,也坐了下来。 子琛和许凡也开始喝了起来。这时,欧阳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们两个。子琛把另一瓶酒递给他,欧阳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猛地把它打到一边,酒瓶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他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经过已是泪流满面的夏桐身边时,夏桐准备说什么,欧阳却粗暴地把她推到一边。 望着欧阳踉踉跄跄的心碎的背影,夏桐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喃喃自语地说,怎么这么冷呢?怎么会这么冷呢?…… 接连着近半个月,欧阳依旧是天天泡在酒吧里。 每当我们找到他一次,他就会换一个地方。每次见到他,子琛都不会跟他说什么,而欧阳就像不认识我们一样。 有一次,我们有四天找不到他了。子琛和许凡开始担心起来,大家都很害怕他会不会被抢劫,会不会被车撞到却没人理会,会不会遇到挑衅滋事的人……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人找了十几家酒吧,都没有发现欧阳的踪影。快到凌晨的时候,子琛对我和夏桐说,"走过了这条街,你们就回去吧!别把身体累垮了!我和许凡继续找!" 子琛的声音粗糙而嘶哑,这些日子他和许凡几乎天天在找欧阳昊,不分白天黑夜,都没有空闲的时间来做其它的事情。或许,他们心里所受的煎熬并不比欧阳少吧! 走到十字路口时,子琛说,你们回去吧!…… 夏桐却盯着另外一个方向。 子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是一小片街边花园。中心的照明灯坏了还未来得及修补,看上去漆黑一片,树影摇晃,很是吓人。 子琛说,怎么了? 夏桐说,我好像看见欧阳哥哥了。 我们都仔细看了看,夜间的冷风嗖嗖的刮过,街边花园里的茂密的树枝轻轻地摇晃着,发出唰唰唰的声音。树影摆动,像是有好多人在其中奔跑一样,枝叶婆娑,又像是有好多人在其中悲泣一样。 子琛说,桐桐,你看错了,那是树。 夏桐却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看见欧阳哥哥了。 话音未落,就见夏桐飞一般地向街对面跑去了。我们担心桐桐会出什么事儿,于是立即跟了过去。 一看见欧阳,我就觉得鼻子刺刺地酸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茂密的梧桐树下,酒瓶子散落一地。欧阳昊半靠着树干,他躺在树下的草地上,那么落魄,那么邋遢,那么的一塌糊涂。 衬衫上牛仔裤上的酒渍,泥渍混在一起,脏兮兮的。脸上的胡茬比前几天见到他时,更加浓了。他似乎消瘦了很多,因为他的眼睛看上去大得可怕,但他眼睛空空洞洞的,没有任何色彩。 只有他这几天的消瘦才透露出了他刻骨铭心的痛苦。 欧阳昊,那个最清爽干净的欧阳昊,那个最整洁有序的欧阳昊,那个即使天气再冷也要每天洗一次澡的欧阳昊,他去哪里了? 夏桐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轻地说,欧阳哥哥,我是桐桐,我们回家好不好? 欧阳却不看她,挣扎站起身来。 夏桐也随即站起来,拉住他,抚摸着他的脸,急切地说,欧阳哥哥,我是桐桐,你看看我,我是桐桐呀! 欧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用力把她推开,滚开! 夏桐没站稳,重重地撞到树干,摔倒在地上。 夏桐深皱眉心,紧咬嘴唇,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欧阳就一把把她提了起来,他的双手死死地箍着她,像要把她揉碎一般。他盯着她,目光凶狠,咬牙切齿地说,什么桐桐?假的,你是假的。 夏桐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一句也没说出来,她只是心碎地望着欧阳,不停地摇头。 子琛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上去,他猛地拉开欧阳,给了他重重一记拳头。欧阳踉跄着倒在地上,子琛又把他拉起来,出手更重,如此反复。 只是欧阳似乎感受不到,不还手也不吭声。 他撞到树干上,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刺鼻的气味混着夜晚的气息在风中传播开来。欧阳深深地弓着腰,倚在树旁,像是要把心和肺都要呕吐出来一样。看着那个瘦弱僵硬的弓形,我再一次意识到欧阳几乎衰弱得不成人形了。 子琛把他扯起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抵在树上,愤怒地喊道,欧阳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呢?不就是被骗了吗?有必要弄得死去活来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还在不在意我们这些朋友? 然而,欧阳的目光却一如从前的涣散。 子琛几近绝望地狠狠打了他一拳,欧阳倒在地上,艰难地咳了几下。而挣扎了一会儿后,他躺着,只是静静地平躺着,望着天空,眼神苍茫。 就在子琛要把他拉起来的时候,夏桐却冲了过去。 "不要再打了!" 她跪在欧阳的旁边,弓着身子,双臂死死地搂住欧阳。 她准备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泪水就涌了出来。她痛苦得像是要死去一般,她痛哭着,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瘦弱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后摇晃。 她哽咽着说,"不要这样对他!"随即,她紧咬着牙,好一会儿,终于哭喊道,"如果他不是痛到极点,他怎么会这样做?……他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如果他不愿意清醒,他不愿意想起以前的事情,……如果这样他会好受一点,那就让他一直醉下去好了!" 夏桐终于伤心欲绝地大哭起来,"都是我不好,……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不该离开他身边!" 夏桐的泪水已经将欧阳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欧阳哥哥,如果你不想醒来,……就不要醒来好了……" "我陪着你!!!"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她的脸上全是晶莹的泪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痛苦得直不起身子,她将头埋在欧阳的胸口。 猛地一阵风吹过,树木枝桠开始剧烈地摇晃,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 月亮突然间钻进了乌云里面,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点可怜暗淡的路灯光从茂密的树叶里透过来。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那时,我却清晰地看见欧阳的眼角有一道金灿灿的弧线划过,坠入草地,不见踪影。 第十八章欧阳哥哥 轻轻推开房门进去,只见夏桐趴在床边沉睡着,床上的欧阳亦是如此。 昨天晚上,送欧阳回来之后。夏桐执意要留在欧阳房间里面,她说:"以前每次我生病了时候,欧阳哥哥都会守在我的身边;现在,我也要守在他身边。" 现在的欧阳看上去清爽了许多,但即使是在睡梦中都紧皱着眉心。难得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脸上却满是沧桑,疲惫与柔弱。 这时,欧阳轻轻地动了一下头,我赶紧移到门廊里边。 他果真是醒来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趴在床边的夏桐,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桐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立刻也醒了。只是在她抬起头时,欧阳已经移开了他的视线。 夏桐微笑着说,你醒啦!语气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欧阳没有做声。 夏桐伸手要去抚摸欧阳的脸,欧阳却轻轻地转过了头去。 夏桐怔了怔,缓缓地收回了手。她转过身,靠着床,坐到地板上,环臂抱住双腿,一行清泪从夏桐略微有些红的脸上滑落下来。 "以前叫你欧阳哥哥,并不是因为你是哥哥。而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和信赖,你是最亲近的人。" 欧阳慢慢坐了起来,微微咳嗽了一声。 夏桐转过头看着他,温温地笑,"欧阳哥哥,我们搬到子琛家的农场去住,你说好不好?" 欧阳垂下眼,无力地说,桐桐,你不需要这样做的。 夏桐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滞了。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去。 就在欧阳要站起身的那刻,夏桐突然越过宽大的床去,从后面紧紧搂住了欧阳。她不顾一切的呼喊似乎还在屋子里荡漾: "我喜欢欧阳哥哥!我想永远和欧阳哥哥在一起!" 于是,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上午灿烂的阳光中,夏桐泪流满面地抱着欧阳,欧阳背脊挺直地坐在床边,缓缓地握住了夏桐的手。 后来,欧阳和夏桐搬去了子琛家的农场。 那时,隔毕业离校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欧阳子琛和许凡都早已找到了工作,而夏桐决定继续在那个书店上班,书店由于业务扩展,接连开了几家分店。夏桐做了原来那家的店长。 当时,子琛说,"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工作时却不怎么用得上,真是遗憾呀!" 最后在学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去。 我一直没再在学校里见到沈曼,只到有一天,班上一些同学聚在一起时。沈曼突然走进了教室,直接走到夏桐旁边坐下,低声说着什么,好像说要见欧阳一面之类的,说什么夏桐从中捣乱,只要她见到欧阳一面欧阳就绝不会再离开她之类的。 夏桐垂着眼,一声不吭。 这时,旁边的苏韵终于忍不住把书往桌上一拍,啪地站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惊讶地望着她。 苏韵冲沈曼喊道,"沈曼,你还要不要脸的?" 沈曼的脸立刻红得像火一样,但她却平静地很,直直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她站起来,冷冷地看了苏韵一眼,才迅速地走出去了。 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子琛许凡一起去农场看望欧阳他们。 六月下午的阳光温暖而不热烈,灿烂而不刺眼,照得人的心里像铺上了一层绒绒的波斯地毯。大片大片的草地,稻浪起伏的田野,成块成块的花田,在阳光下似乎在对你微笑似的,心情顿时干干净净的,开朗起来。 车到一处白色房子前停了下来,子琛望着紧闭的门,说,他们可能出去玩去了,我们等一会儿吧! 我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房子后面是一大片油菜花地,错过了花开的季节,现在已是绿油油的海洋。房子对面是个小山坡,翠绿的草地上,淡黄的蒲公英在风中轻轻摇曳,有一些已经展出了淡白的绒毛。 房子前面是一条不太宽的路,我们刚才来的那段路周围只有矮矮的花丛,而另一段路的两边却是茂密的法国梧桐,稀疏的阳光从树叶的空隙间洒下来,无数道细细的金色光线交织在一起,汇集到泥土地面上有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漂浮的细小尘埃在光线中飞舞,朦朦胧胧的,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 渐渐的,一个细细的影子出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线里,清脆欢快的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地传来。 欧阳载着夏桐向我们过来了。 夏桐搂着欧阳的脖子,站在单车后面。欧阳身着一件白色的松松垮垮的衬衫,白色的长裤,衣角在风中恣意地飘舞。而夏桐一袭白色及膝连衣裙,她的长发随着裙角自由飞翔。 单车前面的篮子里还趴着一直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它缩在里面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 光与影在他们的笑脸上,手臂上,衣服上飞快地划过。 夏桐看见了我们,对我们招了招手,然后低头在欧阳耳边说了句什么,欧阳脸上的笑容于是更加温暖。 欧阳还没把车停稳,夏桐就从后面跳了下来。 子琛看着欧阳,颇带挑衅意味地说,"你小子过得不错嘛!" 欧阳边把车放好,边说,"托您的福,好得很。" 子琛一下子堵得难受,他朝车娄里那只小白狗努努嘴,"你儿子?" 欧阳笑笑,把小白狗抱起来,夸张地把它湿湿的鼻子亲了一口,说,"你哥。" 子琛的脸立马就黑了,但苦于是自己先挑起的,又不好发作。 夏桐把小狗接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它,对许凡和子琛说,"这是送你们的礼物。" 许凡看了它一眼,它的黑眼睛正滴溜溜地注视着子琛,许凡说,"它都看着子琛呢!给子琛吧!" 子琛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样,"哪有看着我?我又不认识它。" 许凡惊讶地说,"你怎麽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哥哥呢!" 子琛终于爆发了,他说,"许凡你今天死了。" 说着,两人追打着跑进屋去了。 夏桐调皮地吐吐舌头,"因为没钱买礼物,所以耍了个小花招。" 我笑:"没钱是假,耍花招倒是真的。" 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夏桐就光着脚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跑来跑去的。 子琛说,"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没准备来帮你啊!" 夏桐照例踢了他一脚,"哼,你每次帮忙都是在捣乱。" 子琛一听,不服气了,"是吗?那我不能辜负你的期望。今天要好好展示一下我的捣乱技巧。" 夏桐把子琛重新摁回到沙发上,"你不许动!"然后,她对欧阳说,"欧阳哥哥,你看着他!" 欧阳立马从桌子上跳下来,像小学生一样很严肃地点点头。 夏桐匆匆进了厨房,随即又匆匆回来了,一手拿着不知是什么的油腻腻的东西,一手抓着几个蒜球,嘴巴里还叼着一个围裙。 欧阳把围裙从她嘴巴上拿下来,给她系上,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蒜。 子琛诧异地盯着夏桐手中的不明物,吃吃地问,"那东西是要给我们吃的吗?"他马上掏出手机,"我先把120设成快捷键先。" 夏桐刚准备发脾气,欧阳却说,"子琛你说什么呢?桐桐做的饭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也不至于出人命呀!……" 还来不及说完下一局,就听见"嗷"的一声惨叫。 欧阳单脚在桌子旁跳来跳去的。 夏桐边狠狠踩完一脚,边愤愤地说,"就毒死你们几个。" 她看见欧阳还跳来跳去的,就嚷道,"别装啦!我又没穿鞋,能痛到哪儿去?" 欧阳立即放下脚,规规矩矩地站到桌子旁边剥蒜。 夏桐瞪了他一眼,又风一般的卷到厨房里去了。 欧阳靠在桌子上开始笑。 子琛看着夏桐白色的背影,也笑。一转头却看见面前一只大光脚,吓了一跳。欧阳把脚收回来,一脸的得意。 子琛直接一拳飞过去。 许凡摇摇头,"现在昊的心智终于进化到了幼儿园阶段。" 话音刚落,欧阳手中的蒜皮就飞了许凡一身。 然后,三个人就打成了一团。 为了避免这场灾祸,我只得躲到露台上去。 夕阳西下,天空中竟出现了姹紫嫣红的火烧云,远山近野便笼罩在一片暖红色的薄纱中。夕阳照得我微微觉着有点热了,偏偏这时却一丝风的迹象都没有,青绿青绿的油菜静静地站在面前,以前见到这种景象时,都是有微风,有绵绵不绝的菜叶摩擦的簌簌声。现在,面前如此无垠的世界,却连一丁点儿细微的声响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醉,让人沉迷。 我顺势坐在地板上,轻轻地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温暖的夕阳。 不知怎么的,我竟可以清晰地想象出来之前的多少个风和日丽的时光里,欧阳和夏桐就坐在这里,光着脚,一袭白衣。欧阳靠着台阶,夏桐偎在他怀里。他们静静地闭着双眼,暖暖的阳光,清爽的微风,轻快的虫鸣,切切的田野的声响。 有时候,他们睡着了;有时候,欧阳低下头,夏桐抬起头,默契一笑;有时候,他们想到了什么,悄悄地说给对方听…… 我睁开眼,眼前一阵眩晕,满山满野的猩红色光圈,脸庞上竟已湿透。 晚上,照例又是一阵闹腾之后,大家玩得筋疲力尽才去睡觉。 卧室里也是清一色的白。白色的衣柜,白色的大大的圆床,白色的窗帘。 子琛看见那张圆圆的大床之后,赞不绝口,连连夸这张床真是太有水平了。 大家从柜子里拿出几张床垫铺在地上,就直接睡上去了。 刚开始,大家还在谈话聊天,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只有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声。 翻来覆去了很久,我却一直都睡不着。 我轻轻地坐了起来。 窗帘时不时轻飘飘地飞舞着,月光如水银一般,透过落地窗,在整间屋子里流淌。 卧室里溢满了柔和舒适的白光,如轻纱一般。 其他人都睡着了。 欧阳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男人的柔弱和平凡在他熟睡的脸庞和放松的脊背上泄露出来,现在的他,一定是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之中吧。 夏桐偎在他旁边,细细的小手攀着他的手臂。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宁静。 那张白色圆床躺在卧室中央,安安静静的,承载着皎洁的月光。我看着它,看着它,突然,我看见了,那里有…… 我慌忙躺下来,紧紧闭上眼睛。可是,我还是看见了,我看见欧阳紧紧搂着夏桐,他疯狂地温柔地吻着她,他的手和她的手扣在一起,他的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紧咬着的嘴唇,她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我甚至听见了他低沉的喘息,和她微弱的呻吟…… 我缩成一团,牢牢地将头埋进臂弯里。泪水肆意。 ☆、4第14章 第十九章苏韵 星期一晚上,我和夏桐回宿舍搬东西。刚忙到一半,就接到任萧的电话,他说你们过来照顾一下苏韵吧! 我们赶到池塘边的时候,苏韵正蜷坐在长椅上,哭得伤心欲绝。 任萧看见我们,低低地说了声,"江涵水和她分手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安慰鼓励都是苍白无力的,尤其像来自我们这种没有经历过类似痛苦的人。 更何况,苏韵爱得那么深。 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细细地体味他的每一点喜怒哀乐,可到头来竟是如此结果,就在其他恋人因毕业而分开但他们仍然紧握着手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为他们的修成正果而骄傲祝福的时候。 是啊!他们从大学一开始就在一起了,四年的风风雨雨,见证了彼此生命里最美丽的时光,分开了,以后该怎样怀恋这段人生最难得的年华? 夏桐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能坐在她身边,搂住她剧烈颤抖的身体。 苏韵的脸已经变得紫红,她的睫毛被泪水沾湿,粘在一起,泪水还是不断地涌出来。 我看见她的手指狠狠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已经有了四个赫赫然的指痕。夏桐把她的手搬下来,握在自己手心。 苏韵愈发用力地抓住夏桐的手,夏桐的指甲瞬间变得血红。 夹杂着艰难的呼吸声,苏韵哆哆嗦嗦地哭诉, "他……他竟然这样对我,……我把什么都给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对我?" 她痛苦地低下头,深深地闭上眼睛,泪水如泻堤的洪水般流下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哭成这个样子,仿佛要把此生所有的泪都流干一样。 夏桐的眼泪也落下来了。她一直都把苏韵当作一个值得深交好朋友,一个可以信赖的好姐姐。她是那么的喜欢她,那个一直善良体贴真诚简单的女生,那个在夏桐遇到困难时都会毫不犹豫给予帮助的女生;只是,现在夏桐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一直不停地对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桐的话像重锤一样击打着我的头,那些字在我的脑子里飞旋,混乱成一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那,还要等多久? 苏韵没有告诉我们江涵水提出分手的原因,她也不知道,江涵水只是说不适合。 不适合。 这三个字比所有理由都来得强硬。而且简单利落,省了许多麻烦。 说不适合的人只是为了找一个体面的理由,来掩盖自己的或对方的错误。 说不适合的人是残忍的,让真心付出了这么久的人,连分手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就这样不明不了地散了,还在日日回想着以前的亲密时光里到底哪儿不适合了。 说不适合的人是可耻的,为了自已的私欲剥夺了对方知道真相的权利。 说不合适的人是无情的,说这话时丝毫都没有留恋体谅过去情谊的意思,连一个想要理由的心愿都无法满足。 用夏桐的话说就是,既然不适合,那你早干嘛去了?你再怎么弱智,再怎么白痴,再怎么迟钝也不用反应四年吧! 谁都知道这不是江涵水要分手的真正原因,然而谁都没想到那个原因竟会如此迅速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毕业舞会上,除了欧阳和夏桐,其他人都参加了。 会场一直播放着优雅的轻音乐,平白地就添加了伤感的气氛。大家都聚成一堆一堆地讨论着曾经度过的点滴,即将分开的伤感和各自毕业之后的去向。 虽然还要继续读研,但在那一刻我却发现或许我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已经结束了。 说过的笑话,曾经吵的架,内心的不满,小小的感动,一块橡皮,一张纸巾,一杯牛奶……都散了,散尽天涯。 苏韵本来是不想参加的,但我跟她说,"你难道就因为一个男生放弃和其他同学的聚会。又不是你的错,干嘛避着他。"苏韵这才来了。 从一进来,苏韵就一直坐在我身边,低着头不说话,与周围的气氛倒是很相称。 当第一支舞曲即将响起的时候,江涵水进来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他微微弯曲的手臂上搭着一直纤细洁白的手,手的主人身着一身粉红色的落地长裙,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恰到好处的饰品衬得她珠光宝气,高贵而不庸俗。 他们的进场让周围的所有都一时间失去了光彩。所有的人也都在片刻的惊怔后,看着那个女人,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角落里的苏韵。 苏韵盯着她,惊怔,"是她,竟然是她。" 而那边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把苏韵放在眼里,而是跟着节奏优雅地摇摆起来。苏韵猛地起身,要冲过去。旁边的许凡突然抓住苏韵的手,飞快地站起来拦住了她。 许凡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苏韵的眼中就涌起了一层厚厚的水气,我都怀疑她马上要哭出来了。 有几个人转头看见他们俩这样站着,都有些奇快。许凡也意识到了,于是对苏韵说,"想跳支舞吗?"苏韵努力地眨了几下眼,让眼睛里的雾气快点消散。 然后,她望着许凡,点点头。 许凡于是牵着苏韵下了舞池。 一些人于是就迷惑了,以前欧阳和沈曼在一起,许凡和夏桐,苏韵和江涵水。怎么现在江涵水和沈曼成一对儿了,而且看样子,欧阳和夏桐肯定也是在一起了,那许凡和苏韵呢,他们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不知道沈曼是否听到了这些话,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看见了许凡和苏韵在一起跳舞,那个从来不会主动邀请别的女生跳舞的许凡,那个看上去比江涵水潇洒典雅气宇轩昂几百倍的许凡。 我还可以肯定的是,沈曼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甘与愤怒,只是表面上还要维持着她优雅的形象,一定很受煎熬吧! 一曲完毕,江涵水和沈曼坐到了离我们不远的沙发上,两人亲热的程度简直可以用露骨来形容。 我担心地看了看苏韵,她此刻看上去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我有些担心。我说,"要不咱们先走吧!"苏韵微微一笑,却带有诡异又安然的神色,"不用了,躲不掉的。" 我便不再多话。从刚开始进来到现在,江涵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苏韵一眼。世上真有如此薄情寡幸之人,他哪里知道,他这样也是侮辱了自己的一段付出啊! 过了没多久,许凡和子琛都觉得没意思,说还不如早点离开去农场玩。许凡对苏韵说,"苏韵,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桐桐挺想你的!" 苏韵自顾自地说,"是啊!好想去看一看欧阳和桐桐,我也挺想他们的,只是,没时间了。"语气空虚飘渺得如梦呓一般。 许凡不太懂她的意思,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苏韵,其实……" 苏韵却猛地抬起头,眼神清澈地望着许凡,凄美决绝地微笑,"许凡,谢谢你!" 许凡怔住了。 苏韵微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起身独自离去了。 我想苏韵的那句谢谢是说刚才许凡请她跳舞的事。可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句谢谢切断了她的一切情感。 许凡仍旧怔怔地坐在那里,他的眉心越来越紧,突然,一种极度的惊恐在他脸上绽开。他倏地站起来。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的那一刹那,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悲凉而凄厉的呼喊,仿佛蕴含着一生的力量: "江涵水,我爱你!" 许凡和子琛疯了一般地冲过去,我站起来的同时慌忙转过头,却又瘫软在沙发上。 那个断了翅膀的蝴蝶,凄美的身影…… 。。。。。。 屋子里的灯光亮了,是欧阳来开的门。 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咕哝,"自己找地方睡吧!"说着,他就往回走。 许凡叫了声昊。声音低沉而嘶哑。 欧阳停了,转过头来,微眯着眼看着我们,睡意全无。 大家坐在客厅里,刚开始都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欧阳起身过去,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在那一闪而过的缝隙里,我看见薄薄的月光下,夏桐像小孩一样蜷在柔软宽松的大白床上,安详而恬静。 欧阳坐下来,望着子琛。好久,子琛才说,"苏韵死了。"语速很快,声音很轻,却不停地在客厅里回响。 欧阳陡然睁大眼睛,疑惑、不信、茫然、伤感、悲痛混杂在一起,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黑暗了。 欧阳紧紧地皱着眉头,艰难地问,"怎么会这样的?" 子琛简略地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 欧阳低着头,说,"先别告诉桐桐。" 子琛亦下意识地抬头向卧室望过去,却楞住了。顺着子琛的目光望过去,穿着白色睡袍的夏桐站在卧室门口,委屈地嘟着嘴,噙着眼泪…… 葬礼上,出乎意料的是,江涵水也去了,一个人。 他落寞了很多,看上去很悲伤的样子,憔悴得让人心痛。 苏韵的妈妈一见江涵水,就扑上去,狠命撕扯着他,"是你害死了我女儿……你以前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说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把我女儿还给我,还给我……" 江涵水含着泪,一声不吭,任由苏妈妈不停地打自己。 苏韵的妈妈终于放开他,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不怪你,……不怪你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韵儿,妈妈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读书,……留在山村里好好嫁个人过一辈子……不该让你到城里来的……不该来呀…..连命都没有了,要读书干什么……" 一个苏韵的亲戚走到江涵水身边,强忍着愤慨说,小伙子,你还是走吧! 江涵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深深地像苏妈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我看见江涵水的泪落下来了。他是后悔了吗,伤心了吗,怀恋了吗,望着他离去的孤独背影,我不明白。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江涵水,只知道他早就离开沈曼了。 而且,后来听同学们说江涵水从那以后精神就出了问题,他家里人带着他辗转了多家医院,都没有好转,再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那位同学感叹道,"那么美好的一对,就这么被沈曼给毁了。" 离开葬礼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苏韵的遗像。那里,她甜甜地笑着,仿佛昨天,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出来时,天空阴沉沉的,压抑而阴郁。而且,竟然飘起了毛茸茸的小雨。 一阵狂风刮过来,我听见夏桐的黑色连衣短裙,和欧阳他们的黑色衬衫都在呼呼地响。大家脸上也都阴沉沉的。 夏桐缩了缩鼻子,轻轻揉了揉早已红肿的眼睛。欧阳伸出手,紧紧握住夏桐的手,将她拉到身边。 走到转弯处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沈曼站在那里。 夏桐愣了一下,但欧阳似乎没看见沈曼,只是拉着夏桐继续往前走。 沈曼快步走到欧阳跟前,急切地说,"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欧阳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沈曼低下头,又抬头看了看夏桐,又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的。 欧阳于是直接往前走,沈曼忙追上去,"我怀孕了!" 我的心突然间猛地撞了一下,许凡和子琛也是一脸的惊讶,夏桐更是变得脸色惨白,她轻轻地要缩回手,但,欧阳却更用力地抓住了她。 夏桐抬起头,苍白地望着他。从刚才到现在,欧阳连一点,甚至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有。 他语调平平地说,"哦!恭喜你!"说着,边牵着夏桐要走。 沈曼惊怔。 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绝望地说,"欧阳,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怀孕了,我真的怀孕了!" 欧阳也不看她,语气冰冷地说,"沈曼,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他想要挣开沈曼的手,她却死死地抱着他的手臂。 沈曼的眼泪哗地就涌出来了,"昊,是真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是真的。" 欧阳一扭头,看见沈曼胸前的白花,他的眼中顿时聚集了深刻的悲痛和怨恨,他极度冷酷地说,"你放开。" 沈曼只是悲伤地望向他,摇头。 欧阳终于愤怒了,他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沈曼的高跟鞋突然间扭了一下,下面是长长的台阶…… 医生说,沈曼的孩子没有了。 ☆、1第15章 第二十章 背叛 夏桐许凡和我站在走廊里,沉默不语。 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才来医院的路上,沈曼躺在欧阳怀里,脸色苍白,悲哀地哭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时的欧阳,无法掩饰的内疚悔恨与沉痛。 子琛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他说昊在洗手间里面疯了一般,拼命地搓洗手上的血,都快半个小时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欧阳的或是江涵水的,但他确实是因为欧阳而死的。欧阳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我扭头看了看夏桐,她从一开始就待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沈曼和欧阳,一句话也没说,或许她已经感觉到她和欧阳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美丽日子真的结束了。或许,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了。 沈曼醒来后,一直很平静,没有哭喊,没有吵闹。我很仔细地审视了她一番,或许也没有悲伤吧!在来医院的途中,那些绝望的哭泣和令人揪心的话语,对欧阳已经有足够的作用力了。 我不得不感叹,沈曼的确是个精明的女子,她真的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当欧阳来看她的时候,我以为她会楚楚可怜地说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可她没有。她异常平静地对欧阳说:"你不要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欧阳望着她,不明白。 沈曼努力笑了笑,自嘲似的,"这是我骗了你的报应。是我错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只是……"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没想到会伤害到我的孩子,它是无辜的呀!" 欧阳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别想那么多了,先好好休息吧!" 沈曼顺从地点点头,她一扭头却看见了夏桐。 夏桐站在一边,微低着头,脸色惨白,似乎一直游荡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曼看着她,坚定地说,"夏桐,对不起!" 夏桐突然像是被从梦境中惊醒了一样,抬头盯着沈曼,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震惊。 沈曼垂下眼,缓缓地说,"夏桐住院的时候,去医院故意刺激她的人,是我。" 其他人都惊讶地望着病床上虚弱无力的沈曼,我些许有点吃惊。 夏桐那时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现在,沈曼又为什么要承认呢? 难道她认为这个秘密总有一天会大白天下,到时候欧阳是肯定不会原谅她的,但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由自己亲口说出,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她已经开始计划她的未来,或者,她和欧阳的未来了! 而夏桐一直不肯说,也就是因为那时沈曼已经是欧阳的女朋友了吧! 我正沉思着,突然却感觉到一道尖锐的目光。沈曼的眼里揉着一丝讥笑与得意,只那么的一瞬,却让我深信不疑。 她已转过头去,幽幽地说,"可是,我本来并不知道夏桐有心脏病,不知道夏桐最害怕的事,也并不确定出了那些事之后,欧阳就会对我负责……" 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心突然间像燃烧了起来,炙热的煎熬。 "是有人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 沈曼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愣住了,一定是这件屋子里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么多的细节,夏桐的病情,夏桐的害怕,欧阳的性格…… 心仿佛灼烧得要融化掉,都快要停止呼吸了。沈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抬起头看向她,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一直颇带一丝笑意地盯着许凡。 而许凡,垂着眼,脸色苍白。 其他人也发现了。 我的心,突然落入了无尽的深渊。 沈曼盯着他,"你那么喜欢夏桐,所以帮我得到了欧阳昊。但又怕夏桐不死心,所以在医院里不惜冒险把她的事告诉了我,因为只要一成功,夏桐就会记恨欧阳昊,永远留在你身边了。" 沈曼笑得摄人心魂,"你说是吗?" 夏桐怔怔地望着许凡,她的脸更白了。沈曼刚才的那些话,褪尽了她最后的一丝血色。 欧阳深深地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那轮廓分明的脸刻上了蚀骨的痛。 而子琛紧紧地握着拳头,手臂上青筋突起。 黑色的衬衫让许凡看上去更加孤独寂寞了。而欧阳和子琛也是一样。那时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其实,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孤寂冷漠的。 许凡依旧是那么的安然,淡定。 他说,是。 那么简单,像是回答一道选择题。 我惊愕,我的嗓子像是要裂开了。 我不敢看他的脸。 沈曼骄傲的脸上闪电般地闪过一丝不忍和震惊,但那么的转瞬即逝,以至于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许凡却没有看沈曼,而是望着夏桐。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心痛。 夏桐亦坦然地看着他,没有怨恨,没有不解,只有澄澈清晰的理解,或者说是,信任。 沈曼,竟是这样厉害,竟是这样的了解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她在自己未来的保险箱上又加了一把锁。 而后来,医院长长的走廊上,许凡身着黑色的短袖衬衫,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他静静离开的落寞而忧伤的背影。 我从没有想过,那个背影,竟然是许凡留给我的最后一个鲜活的印象。 那个我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沉默寡言笑容腼腆与世无争心地善良的大男孩,竟然就那样静静地,从此,永远,离开了我的世界。 是因为我吧!这个老朋友,这个保护我的老朋友,他才会在最陌生的地方告别了最美好的年华!或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 客死异乡! 第二天其他人不在的时候,我去看沈曼。她气色好了很多。 她看着我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又有一种挑衅的意味。 我刚开始没说话,只是坐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她。不禁心里暗暗感叹,她真是演技超凡啊! 沈曼终于开口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直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知道她应该明白我是说的关于许凡的事。 沈曼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了起来,"你应该感谢我吧!" 我楞住了,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什么?" 她慢悠悠地挪了挪身后的靠枕,"我帮了你的忙呀!夏桐要走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我强忍住心中的不平和恶心,冷冷地说,"我不懂你说什么。" 沈曼竟哈哈大笑起来。"梁小沐,你比谁都懂。你是那么的喜欢欧阳昊,估计你是一看见夏桐都恨得咬牙切齿吧!" 像是感情被受到了侮辱,但我无可奈何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快要爆发的脾气,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让她走你更开心吧!" 沈曼傲慢地看着我,嬉笑道,"彼此彼此。以后,就是我们俩之间的战争了。不过,她得意十足地加了一句,我比你有优势多了。因为,我先说在前头,欧阳昊,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我倏地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她,"你真让我恶心!"说罢,就要离开。 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得意洋洋,"这句话留着你自己用吧!" 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感到胃里面一阵的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吐,脑子轰隆隆的响成一团,周围的人和事飞一般地从我面前划过。我难以想象,以后竟然要经常见到这种人,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 只是,令我颇为惊讶的是,从那以后的三四年里,我再也没有见过沈曼,直到很久以后。 去接她出院的那天,护士告诉我们说,沈曼已经离开了。欧阳问她去了哪儿。护士说不知道,护士还说前一天,有人来探望过她。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苏韵,但那一刻我又意识到,苏韵,她唯一的朋友,已经死了。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让沈曼这样毫无踪迹地消失,放弃了她苦心追求了那么久的人或事。 也就是在沈曼出院的前一天,许凡走了,夏桐也走了。 ☆、1第16章 第二十章梦醒时分 之后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淡,我原以为我会不适应,但我显然是低估了自己。许凡和夏桐走了之后,剩下的我们很少再聚在一起了。没有时间,或许是,没有了心情。 子琛开始在他家的事业上忙碌起来;欧阳成天呆在办公室或者电脑前写写画画,设计不完的图案,画不完的草图,我知道他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再忙一点;而我在读书的同时,偶尔在这家公司那家公司实习。 我以离学校近为理由,搬到了欧阳租的房子里,三室两厅,有的是空间,所以他并没有拒绝。虽然他平时总是很忙碌,但屋子里却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像一般独身男人的居室,乱糟糟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整洁干净的人。 欧阳很少回郊区的家,更少去农场,我想他是不愿意看见什么东西,或是记起什么东西。只是,他根本就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又何必害怕被提醒呢! 一次经过夏桐曾经工作的那家书店,就进去看了看。其实我本来是忘了那家书店的,但它却一直没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风格和布局。让我一见到,就想起了从前。 夏桐走之后,段泽做了店长,一个人。 他没有请其他帮手,自己独自照看着书店的一切大小事务。 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还记得我。他明朗地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是夏桐最好的朋友呀!" 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像突然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一贯的从容淡漠几乎要瞬间崩溃。于是赶紧岔开话题,问,"为什么不请个帮手呢?这么忙?" 段泽没有解释,只笑了笑。明快的笑容里带了些淡淡的落寞,经过这些年,他似乎也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那个咧嘴大笑的大男孩了。 他,是在等夏桐回来吗? 走之前,我看到了一本许凡拍的影集,于是买了下来,但他执意要送给我。说是如果夏桐在的话,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我的眼睛突然间涨涩得厉害,于是拿着影集,匆匆逃离了书店。 那天晚上,欧阳经过客厅时,无意间看到了那本影集,当时客厅里没有开灯,但明亮的月光却足以让他看清楚摄影者的名字。 这么久了,他和她从来没有联系过,哪怕是一封邮件,一条短信。 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夏桐是给欧阳寄信的。一次我去欧阳的书房里面找纸盒,却发现一个纸盒里装着一摞信。收信人是欧阳昊,却没有寄信人,但那个清秀的字迹却是我熟悉的。从夏桐离开之后到那时,几乎每星期一封。只是信封里面都是空空的,但,里面有没有内容对欧阳来说,性质都是一样的。 他怔怔地望着那本影集出神,我不知道他是在想念那个人,还是那个人身边的人,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在那个月色微荡的夜里,面色俊朗的欧阳昊满目悲伤。 对了,许凡成了摄影师,从离开之后,一直是大江南北地到处奔波。因为新颖的角度,独到的见解,颇受大众喜欢。从夏桐偶尔发来的电子邮件,我得知他们去过很多地方: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大漠孤烟直的戈壁,原始的森林,崎岖的丘陵,寂静的海滨城市,温婉的江南小镇,喧闹的繁华都市,悠扬的山野农村…… 夏桐是从来不跟我们打电话的。 她也从来不透露她过得怎么样,也不问我们的状况如何。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句话说哪月哪天到了哪儿,外加几张美妙绝伦的照片。 只是,那些照片里,有山有水有雪有花有树有草有太阳有明月有繁星有大海有田野有骆驼有黄沙有小孩有老人有大汉有妇人有车流有人群有白天有黑夜,却没有许凡没有夏桐。 而我给她的邮件则完全相反。我会详细地介绍子琛的情况,我的情况,和欧阳的状况。哪天子琛又谈成了一笔生意,哪天他们两个去赛车了,哪天欧阳回来晚了,哪天欧阳熬通宵了,哪天…… 我学会了做饭。每天为欧阳煮饭吃,虽然他从来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评论,好的坏的,他只是坐在饭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很少说话。 欧阳变得寡言少语了很多。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待在书房里忙着自己的工作。 随之剧减的是我和他之间的交谈,我们再也没有像曾经一样说自己的快乐忧伤,谈各自的困难苦恼。 他似乎对我保守了很多。 我对此的猜想是他可能感觉到了我对他的感情,一时难以接受,才有所回避。但我坚信,终有一天我会打动他的。 可是那时,我太理想太沾沾自喜,忘记了欧阳的处事原则。如果真是我假想的那个理由,欧阳他是不会用这种冷漠的只用来对待外人的几乎可以伤人的态度来对我的。 我没有意识到,在那些单色调的缩影里,我寂寞的未来,其实早已注定了。 我就这样一直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童话里,直到有一天,照例打开邮箱,收到了夏桐的邮件。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图片,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不是哪年哪月哪天,而是这多久以来,她写的唯一一次带有她心地感情的话。 我却像挨了当头一棒似的,定定地坐在电脑前,久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欧阳照例很晚才回来,然后钻进了书房。 我站在黑暗的客厅里,望着书房门缝下那道柔和的白光,很久。 我对我自己说,梁小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我慢慢走过去,终于过去敲响了门。 "进来吧!" 欧阳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推开门,站在门口,略显哀伤地看着欧阳。 他望着我,问,"有什么事儿吗?" 我简短地说,"桐桐又发邮件过来了。" 虽然我以前告诉常他夏桐给我发的邮件什么的,但他现在也略略感觉到了这次的有一些不同。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桐桐说,她可能不再回来了。" 我似乎听到他的笔啪地落到桌子上。 但我马上转身离去了,因为我不想看见他明显的悲伤。 他一直以来都是有期待的吧! 我坐在电脑前,静静地看着那几个字:"我好想见欧阳哥哥一面!"在永久删除的对话框里,我点了"是"。 两年的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逝去了。 我顺利地研究生毕业,找到了一分满意的工作。 在面试结束的那天,我欢天喜地地往家里走。天那么蓝,风那么暖,我抑制不住地笑。准备研究生论文的那段日子,准备面试的那段日子,欧阳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来日日夜夜地帮我找资料,查信息。 有时一抬头,看见电脑屏幕前他坚定的脸,心里就一下子暖暖的。 我的努力终于开始有回报了。 他会慢慢接受我的。我的人生要有新的开始了。 当电梯一层一层向上升的时候,我在想着准备怎样一顿丰富的晚餐,怎样给欧阳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站在门前,匆匆忙忙地掏钥匙。这时,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我没想到欧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家。我刚准备告诉他我的好消息,却被他脸上难得一见的那么孩子气的笑容镇住了。 怎么回事? 欧阳的眼睛像天空一样干净,他说,"桐桐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走进去的,在换鞋的时候,我不停想象着见到夏桐时的画面,我的表情会是怎样的。我能够笑得出来吗? 可走进客厅,并没有发现夏桐的影子。 我疑惑地望着欧阳。 他轻声说,"她刚回来,太累了,在睡觉。" 他那么自然地低下了声音。让我心如刀绞。 我木然地走到卧室前,打开房门,床上却是空空的。我才意识到,夏桐睡在欧阳的房间里。 我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脑里一片空白。两年了,我从来没有进过欧阳的卧室,而那个打碎了我所有美梦的人,此刻却睡在他的床上,绘画着自己的美好梦境。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一声恐慌凄厉的呼唤声从欧阳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欧阳哥哥!" 赤脚在地上黏黏的声音,门突然被拉开的响动,穿着白色睡衣的夏桐光着脚站在我面前,略显疲倦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恐。 她做恶梦了! 或许这两年来她就是这么过来的,或许她过得不怎么好…… 但我迅速打断了这种念头。因为,我又过得怎么样呢,我过得很好吗?而且就在我的生活有转机的时候,她却突然回来了,生生地掐死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 夏桐看见了我,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她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淡淡地说,"欧阳去买……水果了。"我本来想说去买梨了,但竟没有勇气说出口。我怕自己会突然间崩溃。 夏桐亦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这才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垂眼坐在我面前,背着光,她的肤色比以前黑了一点,而且她也瘦了一些。估计是这么久东南西北奔波的原因。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看上去比以前更添一种坚韧的魅力了。 光线透过她宽宽松松的睡袍,留下一个暗暗的阴影。 她突然抬眼,直直地盯着我。 我不想让她感觉我一直在看她,于是说,"你回来了?"语气的尖锐和冰冷让我都吓了一跳。但她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其实我问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事实而是指原因,我知道她明白的。 她看着我,不卑不亢地说,"因为欧阳哥哥不快乐……你不能带给他快乐。" 我一时语塞,心里顿时冒起一阵无名之火。这样看来,倒是她可怜我,于是给我创造了机会,只是我没有那个能力,于是她又收回了这个特权了。 我尽量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说,"你每个星期都会给欧阳写信哦,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为什么又要走呢?" 夏桐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写。" 我说话的重点是在后半句,可她完全忽略过去,而且还在前半句上跟我玩文字游戏。这让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我冷冷地说,"当初是你自己舍不得许凡要跟他走的,现在又半路跑回来算什么?" "因为,你不是梁小沐!"她任旧是平平静静的样子,仿佛我语气里的冰冷和愤怒对她完全没有影响。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也讨厌她这样故作镇静自命清高的样子,于是更加严厉地谴责道,"你一直就是这样,虚荣,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被他们同时喜欢让你很骄傲是吧!" 夏桐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淡然从容的样子。 她的这种反应让我更加的愤怒怨恨,可是又无法发泄。我正想着要怎样才能撕破她这虚伪的面具,她却突然站了起来,淡淡地说,"我想睡了。" 看着她缓缓走回卧室的背影,深深地挫败感将我包围。她一直都是胜利者,她的一个行动,比如这次的回来,就可以轻易地把我苦心经营维持了那么久的生活变成碎片。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第二十一章新生命 走廊里还是很静,我一直低头盯着我的高跟鞋发呆。鞋上的水渍早已散去了。今天雨真大呀! 我看了看手表,好像快有半个小时了。 中午接到子琛的电话说夏桐晕倒了,于是这才赶过来。我和她,似乎又是好几个月都没见面了吧! 子琛坐在我对面的座椅上,皱着眉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估计是从公司里直接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样的他看上去精明干练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点不像学生时代的那个嘻嘻哈哈的路子琛。 望着他梳的整整洁洁的头发,我突然想起以前他被夏桐揉得乱糟糟的头。 欧阳则是一只穿着笔挺挺西装的毛躁躁的狮子,走来走去的,一直没消停过。但他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气宇轩昂,像个王子。 蒋医生说,夏桐怀孕了。 我的心瞬间像同时被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刺一样。 夏桐半躺在病床上,垂着眼睑,她长长的睫毛颤巍巍地抖动着。她轻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许苍白。 欧阳昊直接蹲在床边,微抿着嘴,紧张地凝视着夏桐。子琛轻轻地搓了搓鼻子,呵呵地笑。 欧阳昊缓缓地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轻轻覆上夏桐尚显平坦的小腹。夏桐倏地抬起眼,惊讶地盯着欧阳昊骨节分明的右手。 欧阳则盯着夏桐的小腹,傻傻地看了半天,终于愣愣地蹦出一句,"宝宝……住在这里面吗?" 几个护士轻轻地笑出了声。 夏桐的脸立马红了起来,一直烧到耳根。她急切地压低了声音,"欧阳哥哥,别人都看着呢!" 子琛轻轻咳了咳,抬起眉,"哎!我们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啊!" 夏桐的脸已经是红透了,欧阳昊这才收回手,他望着夏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只剩深刻的怜惜和坚定。 子琛也变得一脸沉重。 欧阳握住夏桐的手,说,"桐桐,其实……要不我们……" 后面就没声音了。他是想说不要孩子。 蒋医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夏桐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这样对她是有一定的危险的……" 夏桐愣愣地看着他,终于明白过来。她猛然抽回手,把双腿抱在胸前,泪光闪闪地望着欧阳。她颤抖了半天,才委委屈屈地说,"不要……你说的……不要……" 欧阳的眼里竟也含着熠熠的泪光,他把夏桐抱在怀里,轻轻地哄道,"好好好,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回家之后,夏桐先上床睡觉了。 欧阳送我们出来的时候,子琛问,"真的决定了?" 欧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嗯! 子琛低下头,不说话。 欧阳说,"桐桐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是?"子琛停下来望着欧阳,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欧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往前走,"再跟蒋医生商量一下,应该有办法的。"他皱起了眉头,医生说,如果悉心加以照顾,"不让她的情绪有太大变化,就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子琛便不再说话,桐桐的脾气他也是很了解的。 欧阳昊再也没去过在市区租用的那套房子,而我也从那里面搬回家了。 一开始就是为了他,现在人都不在了,住在那里只是徒增伤感。 我做了一家报社的编辑,每天都面对着键盘和文字,想着自己的故事,编辑着别人的心情。 我很少去看欧阳和子琛他们。就这样,一个多月又风一般的过去了。 ☆、第171章 第二十二章死别 ############## 晴 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 醒来时欧阳哥哥竟然不在,那个大懒虫会去哪儿了呢?一看闹钟,九点钟了。都怪欧阳哥哥偷偷把闹钟关了。不过刚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正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过一会再回来,到时候给我一个惊喜。在挂电话之前,他说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讲,我说嗯?他十分认真地说,我爱你!然后我听见子琛的嬉笑声,好像在说什么,既而又是子琛的惨叫声。果真欠扁!嗬嗬!我很小声地说了声,我也爱你,然后飞快地挂了电话。 他肯定没听见啦! 对了,他们在干什么呢?弄得那么神秘。 当时,我几乎感觉到了他脸上庄严肃穆的表情,当然肯定还带一点笑意,再加一点羞涩好了。天呐!我的脸,太烫了。哎呀!乱七八糟!哎呀!百无聊赖! 所以还是写一下日记好了。 十五年了!在今天表达一下我对我亲爱的家人们的深厚感情吧!哈哈! 首先说许凡吧!一个安安静静的男孩子,连我这样闹腾的人都可以变得安静下来。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谢谢!我会一直珍惜的。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得很开心。我从没有想过你也是那样一个爱笑的男生。还有,你笑得真得很好看哦! 很开心在你一起出去的两年里,我们之间渐渐变得更美好了。 你说要等昊过生日的那天回来,给他一个惊喜。那,我暂且替你保密啦!不用谢! 再说说路子琛,讨厌你,刚才说了什么,一定是很讨厌的话啦!要不然欧阳哥哥也不会揍你的。哼!不过很开心有你这样一个大哥哥,虽然你总是逗我,总是欺负我,总是和我打架。但是我知道你是很心疼我的。我一直记得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你哗地冲出去的身影,那时我哭了。可能你们都不知道吧!哈哈!我不喜欢花心的男生,我却很喜欢你。因为我知道你其实不花心,你不是大家眼中的你,或许世上只有我们了解你吧!看着你身边那些妖艳的女生们有意无意跟你说某件衣服很好,某件珠宝很好之类的话,我都会很心疼。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时也觉得很伤感的吧!当杨依出现的时候,我好开心,以为那个人出现了,以后可以有个人陪着你,照顾你了,可是……哎呀,不说这个了,再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每个星期天晚上,你匆匆赶来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好欣慰。你没有忘记我们,当然,我们也没有忘记你。我有时就会想,你赶来的途中,知道我们在等你,心中一定是暖暖的。子琛啊!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女生能真真地爱你,让你不再寂寞呢? 当然啦!你也有很大问题啦!从不认真地对待某个女生,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真是。 那个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却让人心疼的大男孩啊! 小沐,亲爱的小沐,我好喜欢你啊!每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都会帮助我,你总是会保护我,可是,你不是和我一样瘦弱吗?总是以为你练了几天跆拳道,身手就好得不得了。小沐,你总是不太爱说话,可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像疯丫头一样,这让我觉得好自豪啊!梁小沐是我一个人的好朋友。呵呵!人们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其实,真正的友情也是自私的。呵呵,小沐,我知道最近你不是很开心,但,我们让一切都过去好吗?我们还是好姐妹,好不好? 我很喜欢你,真的。 我一直等你哦! 昊,我的欧阳哥哥。我有时会想,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过着悲惨的生活,或许从不会试图与人交流,或许已经死去了。真是很抱歉曾经伤害了你,但是庆幸的是我也因此明白了自己的真爱。有时想起前段时间的事,会觉得好心碎。好心疼你独自承受的一切,心疼你受的伤,心疼你的心疼。所以,我对自己说再也不让欧阳哥哥这样了,以后我要好好照顾欧阳哥哥。突然想起欧阳哥哥说的一句话。现在我也说一次吧! 欧阳哥哥,由我来守护。 天呐!羞死了!幸好没人知道。嘻嘻! 每一天睁开眼看你和阳光都在,这就是我要的爱。 别忘了我们的来世之约哦! 接下来写些什么呢?哦!对了。 亲爱的小宝宝,妈妈和爸爸都很爱你哦!你要乖乖的呆在妈妈的肚子里,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出来了,你有一群很爱你的叔叔阿姨哦!不会像妈妈小时候那样,你一定会过得幸幸福福的。宝宝要努力哦!长得像爸爸一样气宇轩昂的哦!嗬嗬! 呵呵!知道有小宝宝在肚子里面,真是一件很神气的事啊!感觉好奇妙啊,其实也好幸福的。希望宝宝能有一双像欧阳哥哥一样亮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干脆长得和欧阳哥哥一模一样好了。 好像不太公平!还是要有一半像我的,嗬嗬!至于具体哪个部位像谁,宝宝你自己选吧! ################# "我很喜欢你,真的。""我一直等你哦!" 桐桐,你现在还在等我吗? 夏桐的生日?哦!没想到那天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啊…… 那天,欧阳和子琛包下了一个很大的酒吧,说是要给夏桐来一个盛大的Party,而且很多以前的好朋友都来了。 那天傍晚之前的一切觥筹交错、寒暄问暖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去休息室时,看见欧阳手里捧着一个玫红色的小盒子,很紧张的样子。子琛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他。 什么时候,我已不能分享他们的喜怒哀乐了。 我木然地退到人群中,静静地站在一边,脑子里空荡荡的。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夏桐的目光,我不能忘记,这辈子也忘不了,温暖而澄净,像是夏日山林里最清澈的小溪。 她软软地笑,一如十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傍晚,她的声音黏黏的,从此封存在我的记忆里。 她说,梁小沐,我喜欢你! 像是被一阵清风吹过,脑子里凉凉的。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或是我来不及回答。夏桐,桐桐,就转身走了。 那个目光,那个笑容,那句话,成了我一生最痛苦却又最美好的回忆。 梁小沐,你喜欢我吗? 这是夏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梁小沐,我喜欢你! 这是夏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那时,看着夏桐要穿过舞池中央时,我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将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吧! 那时,我想唤住夏桐,我想跟她说什么,说什么呢?我想不出来。 脑子里像是在放幻灯片一样。夏桐面无表情地抓着欧阳的手,站在旋转楼梯旁;她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她柔柔地对我笑;她冲我做鬼脸;她舔我的冰淇淋;她拉着我爬山;她看着穿衣镜里的我指指点点;她在我的床上滚来滚去;她把我的衣柜弄成一团糟;她捧着水晶向我微笑;她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跑过了十五个秋冬春夏...... 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夏桐头上的蝴蝶结随着她轻盈的脚步一颤一颤的,越来越远。蝴蝶骤然停止了飞舞…… 夏桐蓦蓦抬起头,所有的光与影,所有的色彩在她身上交错舞动,并以着光一般的速度向她扑过去。 庞然大物撞击地面的声响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响彻天际的轰隆声还不及把每个人震的头痛欲裂,一道黑色的影子却让所有的人僵直了。 那道黑色的闪电让一切的颜色都失去了光彩。 欧阳低着头静静地吻着怀里的夏桐,那么安详那么静谧。可夏桐的眼睛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她的脸惨白如纸。 鲜红得刺眼的血不断地从夏桐的嘴角涌出来,顺着她细细的脖子往下,瞬间就染红了她洁白的丝裙。 可是,那些奔流的血液,怎么会流到欧阳的嘴角、到欧阳的侧脸一直到欧阳浓密的黑发里面呢? 我的心被一片片地割碎了,我把那些碎片捧在手心,却看见了他们。欧阳昊、路子琛、许凡、夏桐。他们在对我笑,他们在对我说话,他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都听不见了?为什么四周没有声音,为什么什么都听不见? 我好害怕,怎么会这么静呢? 连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石头,我呼吸着一块块的砖石。 为什么没有动静,只有那条鲜红的河流在夏桐的白裙子上飞跑。 突然间,那条河流停止了流动,夏桐任旧空空地望着不知什么地方。 却有什么东西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无力地倒在地上。 "哗"地一声响,像刀子一样撕破了周围的宁静,同样的,我的心。 "快!叫!救!护!车!" 一个凄厉痛绝的声音响起。子琛闪电一般地冲过来,背起倒在地上的欧阳昊…… 第三十四章欧阳昊 救护车上,子琛握着欧阳的手,泪水不停从他眼睛里涌出来。 欧阳看见了一旁的我,他努力灿烂地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那一刻,我终于感觉到了我心里深刻尖锐的痛,痛得无法承受。 欧阳随即望着天空,悠悠地说,"好想……凡啊!……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子琛哽咽着回答,"他马上就来了,你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回来了。"说着,子琛痛哭得更厉害了。 欧阳望着他,眼里浮起一层浓浓的雾气,"子琛,谢谢你!子琛,对不起!" 子琛摇摇头,泪水一阵阵地涌出来,"别提这些了……别提了……" 晶晶亮的泪珠从欧阳的眼角滚出来。"谢谢你……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都记得呢……" 泪水像潮水一样在子琛的脸上流过,他痛苦得弯□子,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语了。 欧阳缓缓地扭过头,安然地凝视着一旁的夏桐,恬静悠然,一如春日的远山。 夏桐从始至终一直平静地望着欧阳昊,像是在看他,又是像在看着遥远的地方。她的脸上始终荡漾着软软的笑容,好像很空洞,又好像很温暖。 他们俩就这样微笑着凝视着对方,眼神中有爱恋,有不舍,有温暖,有期待,有信任,有怜惜,有痛楚,有他们的一切,有整个世界…… 欧阳艰难地伸出左手,轻柔地拉起夏桐的左手,他的右手捧着一枚白金戒指。他郑重地把它套在夏桐纤细的无名指上。那一刻,夏桐的泪,随着他的手无声地滑落…… 欧阳手心的泪珠在救护车内的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子琛跪在走廊边失声痛哭,他的身子半伏在地上,剧烈地前后摇晃着。他弓着腰,像一个失去一切的悲痛老人。周然站在旁边,满脸泪水地望着悲痛欲绝的路子琛。 用她后来的话说,那天,子琛流尽了他这一生的泪水。 夏桐坐在房间内,欧阳的床边。 金黄的阳光洒进来, 窗外梧桐树叶也镀上了金闪闪的薄晕,哗啦啦,梧桐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欧阳沉静地睡着,他苍白的轮廓分明的脸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 他还是那么的气宇轩昂,像一个王子,一个沉睡的王子。 我最深爱的人,就这样,没有了;而我,却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句,我爱你! 所以,当夏桐最终走出来时,我不顾一切地向她冲过去。任萧和杨依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死命地拦住了我。 我歇斯底里地朝夏桐哭喊:"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害死他,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夏桐却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我的不顾一切,依旧以往空洞无光的眼神。 好半天,我缓下来,轻轻推开杨依和任萧,我对夏桐说, "夏桐,我恨你!"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可是,我分明看见某种深刻的痛楚在她空寂的眼中闪过。 夏桐,我喜欢你! 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夏桐,我恨你! 这,竟然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欧阳的葬礼那天,我没有去。 一个月之后,我独自去了墓地。没想到竟遇见了沈曼。她还是那么漂亮,似乎没有改变什么,只是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而且她看上去没有了以前的高傲。 想必她也是伤心欲绝的吧!她亦是真心爱着欧阳的。 沈曼看着我,眼里没有平时的不可一世,倒是透着一丝愤怒和鄙夷。 我没有打算和她讲话,她却留下了一句话: "梁小沐,你不配拥有这些朋友!" 我却无力反驳,只能快步逃离墓园。 阴 欧阳哥哥,你说,桐桐,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那,你现在还看着我吗?为什么我却看不见你了? 你看得见我现在的痛苦吗?你心疼吗? 欧阳哥哥,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就突然不在了呢? 周然总说很佩服我的勇气。可是,她们都不知道,是因为有你才有了我的勇气呀!那是因为你一直都看着我呢!因为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呢!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好像在昨天。你拉着我的手,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你说,桐桐,我就是你的欧阳哥哥! 然后我一眨眼,十五年的快乐时光就过去了。多么美丽的日子呀! 我对我自己说,现在欧阳哥哥不在了,我能坚强的活下去,十几年,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吗? 可是,为什么当我睁开眼睛时,一切都没有改变?我还是二十四岁,子琛还在监狱里,许凡还没有醒来,而你,却不知去了哪里? 为什么我拼命地眨眼,眨到眼泪都出来了,连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都没有过去呢? 那,我该怎么度过剩下的那么多年? 欧阳哥哥,现在,我走不下去了,我没有勇气走下去了…… ☆、第181章 第三十五章初醒 再也没有见过许凡,没有了他的消息。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三年前医院的走廊,他孤独忧伤的黑色背影,竟是他,那个温润淡定的大男孩,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至于子琛,他的电话从此就是关机了,家也搬走了,再也联系不到。我试过去他们家的公司找他,前台小姐却说他转交给了我一封信。 我走在大街上,拆开信封,竟然是欧阳的笔迹,只有一句话,却让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沐子,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原来,他是知道的,子琛知道,许凡,夏桐也是知道的。从许凡回答"是"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他们知道那个人不是许凡,而是我,梁小沐。 为什么许凡会离开,为什么夏桐会跟着离开,为什么对于夏桐的离去欧阳和子琛不予阻拦,为什么他们放心地让夏桐跟着许凡走,为什么欧阳在近两年的时间里从不主动和我说话,为什么子琛不愿见我,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变成这样,一切的一切,只因为我。 沈曼早就料到他们不会相信是许凡,她早就料到他们会猜出来是我。只有这样,欧阳便永远没有可能爱上梁小沐;而夏桐,也会随许凡离开。 因为沈曼很清楚, 以许凡的聪明,在沈曼说出那个人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但那个人在夏桐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之重,许凡为了不给夏桐造成更大的伤害,宁愿承认是自己要伤害自己最深爱的人。 而欧阳和子琛,以他们对许凡的了解,他们不会相信那个沉默寡言却善良的大男孩,那个爱夏桐爱兄弟胜过一切的大男孩会做出这种事情;他们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一个人,或是保护另一个人。 夏桐也正是相信许凡的为人,才意识到那个人其实是我,她知道我已经无法容忍她继续留在欧阳身边,她也知道许凡为她做出了所有牺牲。她无法让许凡背着这个罪名,独自离去,所以她选择跟许凡一起。 是啊!一直都是我。 我不小心跟沈曼说,桐桐有心脏病。 那之后,我很内疚。可是,夏桐她搬回家了。可是,欧阳还是那样看她。可是,许凡好像要放手了。可是,他们好像要在一起了。 不可以! 所以,我无意地跟沈曼说,夏桐最受不了别人说她是野孩子,说欧阳许凡子琛对她好是可怜她。 那天在医院,我对夏桐说,我更喜欢你! 我撒谎了。 我那样说,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不久之后,她的世界里,将只有无尽的痛苦。 沈曼假装被侮辱的那招,我没有想到。我也没想到,夏桐会差点死掉,我只是想要她和欧阳分开而已。 可是,她走了两年,又回来了。可是,欧阳就是忘不了她。可是,她竟然怀孕了,怀了欧阳的孩子。 她怎么可以给欧阳生小孩? 不可以! 我茫然地走在街上,看见了苗嘉。她和一群混混们在一起,抽着烟。 我想起了苗嘉的那个血淋淋的包裹。我像是沙漠里发现了水源的人,我像神经病一般的狂喜,我抓着她,哈哈地笑。我一直希望我没有说那句话,可是…… "你知道,子琛一直喜欢的是谁吗?" 我连子琛都利用了!我连许凡都伤害了!我连欧阳都欺骗了! 他们知道沈曼说的那个人是我了! 而他们,竟然没有一个忍心撕破我虚伪的面具,没有一个人来揭穿我。 而夏桐,竟然对我说,梁小沐,我喜欢你! 而我,竟然对她说,夏桐,我恨你! 车水马龙的街边,我紧攥着信纸,蹲在地上,不顾一切地放声痛哭…… 第二天,我精心准备好,去欧阳家,去见夏桐。可是,到那里时,竟看见草坪上树立的木牌上写着"此屋出售"。 客厅里,中介小姐领着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在参观。 我走进空荡荡的偏厅,茫然地望着光秃秃的四周,在这里,多少个星期天的夜晚,我们在这里打牌,在这里聊天,在这里喝茶,在这里欢笑…… 回去的路上,我独自坐在公交车里。残余的斜阳已经无法为我带来哪怕一点温暖,法国梧桐粗大的枝叶不断地从车窗前扫过。秋日的风中已夹杂着丝丝寒意。 那些人,那些笑容,曾经灿烂了我的过往;而我的未来,该靠谁来照亮? 于是,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穿越着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越着四季的风景变幻…… 我缓缓地合上纸盒,把它重新放在了书柜顶上。 如今三个年头过去了,依然没有夏桐的消息,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踪迹。 可是桐桐,不管你现在在哪儿,也不管你是否还在怨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和宝宝一起。 我望着墙上的日历,才意识到又是一个星期天了。我来到偏厅的大桌子前,拿起桌上的一副牌,静静地坐下,洗牌,发牌。"小沐,凡,昊,桐桐,子琛,小沐,凡昊,桐桐,子琛,小沐……" 我拿起牌,不客气地说:我先出牌了哦! 空荡的大厅里,只有我的声音在回响,越来越小,消失殆尽。 窗外的风陡然见吹了过来,手中的、地上的纸牌瞬间狂乱飞舞,泪水在脸上恣意流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终于,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奔涌而出。我趴在桌子上,不停地颤抖起来,我听见自己凄厉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回荡。…… 第三十六章初阳 睡梦中恍惚听见外面有人欣喜地呼喊:下雪啦!下雪啦! 醒来时已经清晨,脸上的泪痕竟生生的刺疼,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我顾不上洗脸,直接披上一件大衣,走了出去。 只一个晚上,厚厚的白雪就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记得每年冬天,我们都会在雪地里打雪仗。 今年的雪却出奇地大,从小到大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雪,可是今年,没有人再和我一起在雪地里嬉笑打闹了。 周围的路人说,好大的雪啊,真是太好了,可以在雪地里好好玩一场了。 这个冬天会是热闹的。而于我,将是无尽的寂寞。而且,从今以后,我的冬天都是寂寞的。 冷风吹过,我裹紧了大衣,想快点回家去,躲开这里的阵阵欢声笑语。然而,不经意的一抬头,我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我疯了一般地追过去,不能再让她走了,不能再让这次开始新生活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但,我的呼唤声融入到了周围的笑声连连里,一切已经晚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她飞扬着的风衣和围巾在萧萧的北风中拉扯成一朵唯美的花,然后,消失在街角。 我再一次失望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向我袭来。 真的,不给我一次机会吗? 周围的一切光影飞速地向我袭来,天昏地暗,我踉踉跄跄地走到街角,我找不到方向。 然而,我看见,街角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地铁站,我缓缓地走进去。迎面走来的人们,脸上绽放的笑容明媚爽朗。我突然看见她站在站台边,我喊了一声"桐桐!"她转过头来,疑惑地搜寻着声音的方向。人群向我涌过来,我挣扎着,再看到她时,她却已经进了列车。我疯了一般地扑过去,可是车门已经关上。我都没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就是她,但在车开动的瞬间,我看见她脸上再温暖不过的笑容。 泪水再一次从脸颊滚落。突然,脸上竟有了久违的温暖。 我仰起头,太阳出来了。在我泪蒙蒙的双眼里,我看见了金灿灿的阳光,金灿灿的未来。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我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笑声,那么清晰,那么明媚, 她细碎的软软的笑声,如花一般在清晨的初生阳光里,绽放。 温暖,终于缓缓蔓延到我冰封已久的心底。 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第9章 周然(1): 我承认,第一次见到路子琛的时候,我就被他迷住了,被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和嘴角高傲的笑容。而我同时难以相信的是他竟然也对我有好感,我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像王子般的男生竟然会像普通的男朋友一样对我好,很好。 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是完美的,甜蜜的,直到我见到夏桐,那个连我都会喜爱的女孩。 我第一眼见到夏桐的时候,我慌了。因为我和她从身高、体型、爱好、性格都是那么的相似。我迷惑了,子琛是喜欢我,抑或是我身上隐约的夏桐的影子。 我应该一开始就和子琛分开的,可我太爱他了。我于是一直在寻求答案,我总是很侥幸地安慰自己,万一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呢?然而,对他们的渐渐熟悉只能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渐渐发现,子琛是深爱着夏桐的,同样的是许凡和欧阳昊。而子琛为了心目中同样重要的欧阳昊,所以从来没有表明过心中的想法。但,我想,对此,子琛和欧阳都是心照不宣的,这也渐渐就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和重不提及的秘密了。 所以才有了救护车上的谢谢、对不起和我都知道都记得。 谢谢!是谢谢子琛把欧阳昊当兄弟,更谢谢子琛为了兄弟之情成全了欧阳; 对不起!是对不起子琛,让他牺牲了追求夏桐的机会; 我都知道!是知道子琛的付出,子琛对欧阳昊的在乎,对夏桐的爱; 都记得!是欧阳昊一直把子琛的恩,铭记在心。 我应该怨恨夏桐的,可是,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小妹妹了。她那么的纯净,就像心底的一片净土。和她在一起,就像和自己在一起,自然得无所顾忌。我怎么可能怨恨自己呢?又或者是,我即使怨恨自己也无法怨恨夏桐。 于是,我离开了子琛,以同性恋的理由。因为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想谈恋爱了。男人,总是爱着一个影子。 周然(2): 过了这么久,再一次见到子琛他们。 子琛比以前更有气质更加迷人了,看着他身边频繁更换的女友,我竟然无话可说。那些女友都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地方和夏桐相似。比如说苗嘉纤细的手指,再比如说杨依紧张时习惯性地抿嘴,都和夏桐惊人地相似。 偶尔,与他眼神碰撞时,才发现,大家流露的都是落寞与感伤! 他是个花花公子,我是个同性恋。 天大的笑话啊! 是我害他到现在的地步,抑或是他害我到现在的地步? 那天和梁小沐去吃虾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苗嘉。她愤愤地要找我报仇,我淡淡地跟她说,他爱的人就是我爱的人,你说我会告诉你吗? 真是好笑,同性恋,没想到多年前的一句气话,竟然救了我和梁小沐。 没想到苗嘉竟然又找到杨依,用邮包恐吓她。我找到苗嘉说,"你这样做只是徒劳的。那个人,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现在,子琛只是找到了最适合的一个人而已。你不适合他;而我,适合他,却放弃了。" 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事隔那么多年,苗嘉竟然还是找出了那个人是谁。又或者是,她只是因为这份不甘,被别人利用了。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嫉妒。 然而,苗嘉预先的计划目的没有达到,欧阳用他的生命保护了那个女孩,但事情的结果比预计的对那个女孩的伤害更大。 她毁了那个女孩的全世界。 而,小沐,成了帮凶。 只是,梁小沐不知道,路子琛一直喜欢,不,一直爱的人,真的就是夏桐,他的小桐桐。 对了,许凡赶回来的时候,车速过快,成了植物人…… 周然(3): 当任萧说,霓虹灯架被人做过手脚时,我就知道子琛若是不亲手杀了那个人,他是一定不会罢休的了。 所以在欧阳的葬礼上,我看见几个警察穿过人群向我们这边走来时,我的心一下子蜷缩了起来。 我慌忙寻找子琛的身影,他正平静地凝望着沉睡在花丛中的欧阳和静坐在旁边的夏桐。他走到夏桐旁边,扳过夏桐凝视欧阳的脸,他在和她说什么。 我拼命冲过去,我感觉我的血在不停地往上涌,我拉起子琛,喊道:快跑,快跑吧! 子琛却异常平静地看着我,我的泪哗地就涌出来了,子琛你这个笨蛋,快走啊! 怎么回事儿?我竟然再一次为他哭了。 子琛伸出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有太多东西,熟悉又陌生,我已经不懂,我只依稀记得,这曾经是我期待许久的眼神。 我还来不及细细去看他的眼睛,警察就已经走过来了。 一直木木然的夏桐倏地站起身,望着子琛,惊愕地看着他。她焦急地用手比划着什么,子琛微笑着看着她,点点头。 夏桐的眼中闪起了泪光,她不停地摇头,边又比划出一串手语,子琛凄凄地笑,"如果是许凡,是欧阳,他们都会这么做的……" 不等子琛说完,夏桐就冲到他怀里,不停地捶打他,他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一位警察走上前说"到时间了!"说着,他把子琛的手硬生生从夏桐身上掰下来,反扣在他身后。子琛被拉着往后退了几步,可他却舍不得转身,只一遍遍地说:"桐桐,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时,警察准备带子琛走了,夏桐却冲上去紧紧抱住子琛的手臂,不肯松开。 我才意识到,她原先快乐的生活里,只剩下子琛了。而现在,他也将被别人带走。 她,就像个被遗弃的小孩,不肯放开她最后的所有之物。 那一刻,子琛的嘴唇开始颤抖,他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重了。他哽咽着说:"桐桐,子琛哥哥对不起你,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能照顾你了……你该怎么办?" 警察说:小姐,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夏桐却仍旧死死地攥着子琛的手臂,不停地摇头,就是不肯松手。 于是,更多的警察围过来要把夏桐拉开。夏桐更加用力地抓住子琛的手。那一刻,子琛的眼里涌起了一种亮晶晶的液体,他说:"桐桐,子琛哥哥,要走了!" 一滴银色的泪珠落到了夏桐的手上。 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夏桐陡然松开了手,刚才悲痛的神色突然消失无遗,只剩空荡茫然。两个警察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向后拖了一两米。 夏桐就那样静默地孤独地立在原地,看着子琛一步步地后退,被带上车,远去。 后来,我看见夏桐跪坐在休息室的地板上,低着头,双手紧抓着胸口,哭得撕心裂肺,却又无声无息。因为她,不仅彻底丧失了听力,而且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受不了那种场景,无声静谧却又最深刻最决绝的悲痛,那一刻,她那么多天死死埋在心底的情感终于翻江倒海地倾泻而出。 视线模糊了起来,我赶快逃走了。只是泪光中不断地闪现那个凄冷瘦弱的白色身影。 而后来,我竟再也没有见过夏桐了。 周然(4): 后来,我累了。跟乐桃说出了实情,她竟然很平静地接受了。她说她曾经也和男生谈过恋爱,但她是真正地不喜欢他,伤他太深了!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我去探望过子琛,他的面容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就像大学里再次重新见到他,就像生命中第一次见到他。我原以为他会弄得胡子拉茬的,可他没有,反倒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担心的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不愿让人担心的人。 然而,当我看清他落寞的眼神和疲惫的脸时,我才陡然间发现,他变了。 我说:我早该劝你的,可是,我知道我是劝不住的。 子琛淡淡一笑:是啊!不亲手报仇,这辈子都会遗憾的。 我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便努力笑了:就知道你小子到现在都不会悔改的。 子琛说:怎么会后悔呢?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光彩的事儿了。 我说:我昨天去看许凡了,他,还是老样子。 子琛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笑,却是分明的想念: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会不相信他(的为人)呢?即使他亲口承认,我也不相信(他会做那些事)。 末了,他脸上竟有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还好,凡,他没有进来,太孤单了。 我愣了,半晌才缓缓地问:那,你,现在孤单吗? 子琛摇摇头,语气里竟有一些自豪和骄傲:现在我们三个的一切结果都是三个人一起承担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三个人一起承担,怎么会孤单呢?每当想起这点就很幸福。凡,知道;昊那小子……也知道的。 提起欧阳,子琛的语调明显地慢了下来。他梦呓一般地自言自语:昊那小子,不是说,到死也要拖着我的吗?怎么现在一个人走了? 我的心突然酸酸的,忙说:子琛,你爸爸找了很多律师帮忙,而且你好好表现,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来了。 子琛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我又忙说:你要有什么不习惯的或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子琛苦苦地笑:想欧阳昊了。 我极力控制住要溢出的泪水,我帮不了他的,那是他无法承受的痛苦啊! 看着气氛又变得怪怪的,我忙岔开话题: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同性恋。我那时是故意气你的,才刻意去接受同性恋这个观点,同时又可以避开和男人的交往。玩了这么多年,倒还习惯了。呵呵,都怪你啦!我其实…… 子琛默默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么…… 突然之间,就说不出话来了,突然之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当时,我是以玩笑的口吻对他的说的,可他,却不能以玩笑的口吻回答我了。 他的开朗乐观,他的玩世不恭,他的不可一世,他的嬉笑得意……都,真的被磨去了吗?在什么时候呢?因为欧阳的死?因为许凡的沉睡?因为夏桐的消失?因为梁小沐的背叛? 抑或是,在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了?只是到现在,终于不需要伪装了? 我不懂,也不明白。 那天,出去后。我蹲在墙角,狠狠地哭了一场。往事却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 爬山的时候,夏桐张开双臂从土堆上跳下来,欧阳接住了她。欧阳吼道:笨蛋,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夏桐呵呵地笑:我就知道欧阳哥哥一定会把我接住的。 夏桐在和几个新同学聊天之后,回到欧阳身边。欧阳说:很紧张吧!夏桐问:你怎么知道?欧阳笑: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有几个女生把信放到欧阳的课桌上。子琛不服气地说:你什么时候竟然比我更受欢迎了?欧阳说:不好意思,一直如此。 ………… 周然(5): 那天,经过一家鲜花店时,竟然看见杨依。那时,她站在店外,和那位开着货车送花过来的司机亲密地说着什么。 目送他远去之后,杨依转身看见了我。在她的邀请之下,我进店里看了看。 店面不大,却打点得井井有条。花的品种很多,而且都很新鲜。 或许是受子琛的影响,我一直都对花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也没什么欣赏细胞。于是,就和杨依瞎聊了一会儿。 我说,刚才那个人是你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杨依却若无其事,嗯,我们结婚快一年了。 随便聊了一会儿后,我说,子琛他……进…… 后面那两个字我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一想起那个冰冷无情的地方,心里就阵阵的酸痛。杨依轻轻地说:我知道。 我这才想起,欧阳的葬礼,她也是去了的。 我说:路伯伯有些举动不太恰当,但那并不代表子琛就是那样。……我顿了顿,心里觉得真是讽刺,说:不过,现在看来,那样确实还是对你好的。 杨依的脸突然变得通红,她飞快地说:不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是因为他……是他,根本就看不起我! 我愣了:子琛不是那样的人。 杨依摇摇头,他是。 原来,一次,杨依决定带男朋友去见见自己当花农的父母。杨依的父母很激动,用鲜花把家里好好打扮了一番,让原本简陋的屋子看上去不那么寒酸。 跟子琛相处了那么久,杨依知道子琛不是那种会嫌弃她家境贫穷的人。 然而,子琛到她家后,待了不到一分钟,就皱着眉头走了。 剩下一屋子的尴尬。 杨依自嘲似地说:没想到,我竟然把一个纨绔公子哥带到家里羞辱我的父母。 我淡淡地笑了。 杨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鲜花店。顾不上杨依错愕的眼神。 "子琛,对花粉过敏!" 杨依啊!终究是她自己看不起自己啊! 走在街上,我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么久以来,竟然头一次这么的安静平和。 原来,什么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第2第0章 段泽(1): 夏桐刚来的时候,很害羞,也不怎么说话,而且什么也不懂。但是她很勤奋,很谦虚地问我这个该怎么做,那个该怎么办? 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她的微笑总是暖暖的,照得人心里都亮堂堂的。她是那么真诚的一个人,那么的真实。 她对每一位顾客都真心地笑脸相迎,除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来这儿,通常也不是为了买书,而是来看她。 夏桐总是极力地掩饰自己,以一种尽量平常的眼神去看那个人。可她不知道她的演技拙劣。而那个人也是。 我于是明白,夏桐爱那个人;而那个人,同样爱夏桐。 可是我不明白,夏桐身边分明有另外一个男生,而那个人,也有女朋友。 而我后来发现,夏桐之所以能在这儿工作,书店能扩大规模,是因为那个人给了店主很多钱,而夏桐却不知道。 段泽(2) 夏桐毕业之后做了这儿的店主,我觉得很开心,真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却走了。那天她对我说:段泽,你以后就是这儿的店主了。 我很惊讶:那你呢? 她却没有回答: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照顾。 我慌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无力地微笑,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笑容,无奈而无助。可我,怎么可能留得住她呢? 没想到两年之后,我竟然接到路子琛的电话,他的声音异常的嘶哑,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再见夏桐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还是那么的美丽,她笑起来还是那么的温暖。可是,她感觉不到我了。 那个人死后,世界于她,只不过是一座废弃的空城。或者,她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段泽(3) 夏桐听不见了,也说不出话了。医生说,那是因为她不想和这个世界交流了。 为了她,我竟然学会了唇语,虽然很多时候都用不着。 夏桐从此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在提到子琛或许凡的时候,她才会突然清醒过来。 那天,夏桐突然对我说:我想去见子琛! 子琛看到夏桐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睛里随即闪现了泪花,欣喜、激动、怜惜、心疼…… 夏桐轻轻地问:子琛,你还好吗? 子琛含着泪光点点头:我很好。 夏桐却哭了:你胡说,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好呢?苏韵以前就说过…打架不好…现在才知道…子琛…打架真的不好…不好… 子琛强忍着悲痛,伸出手替她擦去泪水:桐桐,别难过。我这不是一时冲动,是认真考虑好了的。我不后悔。桐桐,以前每次打架,都有兄弟并肩作战,这次却是我一个人,为了他们。桐桐,我以后不会再打架了,不会再打架了。他们都不在……为谁打架呢? 夏桐握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心,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子琛,我好想你呀! 子琛的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也想你啊,桐桐……桐桐,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每个星期天,夏桐都回去探望子琛和许凡。 她总是握着许凡的手,轻轻地跟他说话,一说就是一下午,然后放一封信在许凡床边的抽屉里。 她每次都会给子琛带去几本书和几封信,她写的信。她总是要在走的时候,拥抱子琛一下。 可她从来不去欧阳昊的墓地。 段泽(4) 那个女孩,叫沈曼,我见过的,以前跟着欧阳昊来过。那时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总是那么的盛气凌人。 可这次,她变了,变得平和了。她总是不言不语地悉心为夏桐打点好一切。 她的话挺少的,但是她却经常和夏桐说话,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但她也不介意,或许她本来就是在跟自己说。 她从来不去医院,也不去监狱。她说她还没有准备好,等以后准备好了,她自然会来看他们。 夏桐离去之后,沈曼说要带夏桐和欧阳的宝宝们去欧阳的父母那儿。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店里的一本书,说是宝宝们的出生礼物! 段泽(5) 按照子琛的意思,夏桐永远地沉睡在了他家的农场上,那间白色房子前面的小草坡上。在那里,我烧掉了夏桐每天都会看的那些信,那是属于他和她的秘密。 而那些记录她成长点滴的光盘,我把它们放在了白色房子的卧室里。 在那个白色房子里,我看见他和她,他搂着她,温存如夕辉;她偎着他,明媚如朝阳…… 送沈曼和宝宝去机场的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独自去见了路子琛。 他早已得知消息了。他看上去憔悴得厉害,眼睛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我把宝宝的照片递给他,说:这是欧阳许路,这是欧阳夏。 我曾提议说带宝宝来看看他,却被他拒绝了。他说:监狱这种地方,不能让宝宝进来。 我想起欧阳的父母在电话里面说的话,便说:欧阳伯伯说了,这对孪生兄妹还等着你以后去照顾呢! 末了,我加上一句,别让宝宝们等太久了! 子琛微笑着点点头,眼里却分明闪着泪光。 那天下午,梁小沐竟然来到了店里面。她看上去过的也不太好,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买了一本书。 我把夏桐留下的几本日记给了她,毕竟,那里面的十几年时光她是和她一起度过的。 那时,她惊讶地望着我,说,你见过夏桐了? 我淡淡地说,没有,这些是她留在这儿的。 我没有告诉她夏桐已经死了。 如果她不在乎,告诉反而是对夏桐的一种侮辱;如果她在乎,她会更加内疚,终身都不会原谅自己!想必夏桐是希望她能开始新的生活的吧! 每个星期天下午,书店不营业,因为要去看望子琛,看望许凡,看望欧阳和夏桐。 那天,我从里屋出来,竟然看见了,收银台前站着,夏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冲过紧紧拉住她。她惊愕地回过头来,我的心却空了。 只是一个和夏桐有些像的人。 她缓过神来,说,这家书店是夏桐的吗? 我缓缓地说,是。 她说,真漂亮! 我淡淡地笑了,谢谢。 她对我微笑,像夏桐一样的温暖笑容。 我没有再请帮手,虽然很多时候都忙不过来。那时,我会找我的朋友来照应照应。 有时候,在忙碌中,我一回头,恍惚中,就看见夏桐站在收银台后面微笑着冲我做鬼脸,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第21章 沈曼(1): 第一遇到像欧阳昊这样的男生,竟然没有像其他男生一样看我。这让我很吃惊,很不习惯,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一个出众的人。 他在等人。那个像小鸟一样朝他飞奔过去的女孩。 她,是他的女朋友吗? 她叫夏桐是吗?或许别人认为她怎样怎样,但对于我来说,她只能算是那些普通女生里相貌气质稍微出类拔萃一点的。因为,我是最好的。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来这里之后,我竟然不再是大家的焦点了。而是他们,那几个备受瞩目的男生和他们身边的女生。 一个欧阳昊就够了,竟然还有一个许凡,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可是,他却会对她笑,甚至在提到她的时候,嘴角都有隐约的笑容。 我竟成了一个关注别人的人。 我竟然在关注别人的情况下,第一次有了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然而, 那天,我鼓起勇气准备去敲校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里面却传来一个女孩的笑声。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正犹豫要不要离去的时候,那个女孩说话了: 欧阳哥哥,我们宿舍来了一个特漂亮的女生,叫沈曼,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了。 我的心顿时扑扑地乱跳,他,会怎么评价我呢? 一个清晰的男声传了过来,六个字,让我的心骤然间停止了跳动, 我看不到她们。 我,竟然是属于"她们"的…… 沈曼(2) 平安夜的晚上,在梁小沐家的洗手间里,我听到了夏桐和梁小沐的对话。 我知道了那个欧阳和夏桐的秘密:他,是爱她的。 同时,我知道了梁小沐的秘密:她,是爱他的。 梁小沐是从那个平安夜之后改变的,我感觉到了。她看夏桐的眼神里竟有了淡淡的嫉妒,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单纯得像水一样的夏桐了。 梁小沐和我说话的次数多了。 她想利用我;而我,也在利用她。 在这场游戏里,她,是斗不过我的。 她以为告诉我几个秘密,让我去伤害夏桐,就可以把我和夏桐同时从欧阳昊的生活里面消除。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太多了: 她没有想到在她想和我合作之前,我已经借苏韵出过一次手了; 她没有想到我会在离开医院时,摁下呼救器; 她没有想到夏桐出院之后竟然不肯说出那个人就是我; 她更没有想到在那么久之后,我竟然会主动承认,而且让许凡成了她的替罪羊。 我摁下呼救器是因为在杨依生日那天的镇静剂事件后,我很清楚,如果夏桐死了,欧阳昊就死了; 而夏桐不愿意将我揭发出来,是因为那时我已经是欧阳的女朋友,而且我让她相信,欧阳只把她当妹妹,欧阳真爱的是我; 而我主动承认,并说出许凡的名字,是因为我确信许凡会为了保护夏桐而承认,我确信他们都不会相信许凡的承认,我确信他们都会知道那个人真正是谁,我确信夏桐会跟着许凡离开,我确信即使夏桐再不回来,梁小沐也没有办法走进欧阳的生活了。 沈曼(3) 欧阳昊,我是如此地深爱着他。 可是,他却看不见我;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夏桐。 可是,沈曼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于是,我费尽一切心机地去破坏他和她之间的信任,我不择手段地把他拉到我身边。他按他允诺的规规矩矩地照顾我,可是,他为什么越来越疲惫,可是,他为什么只要一见到夏桐眼睛里就有光闪过,可是,他为什么不能用看夏桐时百分之一的柔情来看我? 所以,那天在书店,我明知道夏桐特讨厌我在她面前用兄妹来衡量欧阳和她的关系,但我还是说出了哥哥这个词。于是,夏桐失控了;于是,欧阳打了她;于是,夏桐更加坚信了我在医院里对她说的话。 "……你只是没人要的聋子,欧阳家可怜你才收养你的,你最多也就是他的妹妹而已。妹妹怎么能和哥哥相爱呢?传出去多丢人呀!欧阳对你够仁至义尽了,你就这样回报他们家的?而且,欧阳爱的是我,你知道吗?他是顾及你的病情才一直瞒着你,可你竟是那样不知好歹。大家都是可怜你的,你很享受这种可怜带来的好处吧……" 所以,那天饭局,我狠狠地打了夏桐一耳光。可打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竟然变得那么冲动了。 从欧阳冷漠的眼神中,我知道我触犯了他的底线,我,留不住他了。 然而,上天却给了我一次机会。 那夜,欧阳的眼里全是怜惜和伤痛,还有深深的海一般的爱。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左脸,还疼吗? 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个我期待已久的眼神,那个我付出了一切苦心经营换来的眼神,竟终究不是为我。 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男人的柔弱和平凡在他略显疲惫的脸庞上展露无遗。在他的睡梦中,枕边的人是夏桐吧!所以梦境才会这样的香甜。 而我,竟是如此的残忍,夺走了他每天拥有美梦的幸福! 可是,欧阳昊,你正是我每天拥有美梦的幸福啊! 沈曼(4) 苏韵,那个真心待我好的开朗女生。她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友好。可我却一次次地伤害了她。 我为了接近欧阳昊,抢走了她舞蹈队队长的位置,她没有介意;我利用她的无知暗暗教她把镇静剂给了夏桐,她没有察觉我的阴谋;我报复她的那句"你还要不要脸的",抢走了江涵,这次,她介意了,她察觉了。 她绝望了,她从窗口飞出去了…… 于是,我最好的朋友,没了。 而许凡,我该说什么? 虽然我料到他会说是,但他真的那么平静地回答时,我怔住了。我竟然会觉得不忍。 他,出于对夏桐的爱,出于对梁小沐的保护,出于对友情爱情的维护? 他,真的,很善良! 而我,利用他的善良,来伤害他! 沈曼(5) 夏桐,或许应该是我的朋友吧! 只是,她以朋友待我的时候,我不屑一顾;等我以朋友来待她的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想起苏韵跟我说的:请你,不要再伤害桐桐了! 那时,我对这句话毫无反应,现在却是深深地后悔。 我没有想到,在我住院的时候,夏桐竟然单独来探望我了。 那时,她手里拿着几包药。她说:这些中药,你让护士帮你熬了吧!你这是第一次…意外…不好好调理…怕以后会弄得…习惯性的… 我惊怔,原以为她是来质问我为什么要陷害许凡的,可她竟然是担心我会落下习惯性流产的病根。 她见我惊讶的神情,以为我是不相信她,便忙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再说,我今天下午就走了,估计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我不会害你的!可是,我害过你多少次,你知道吗? 我不会害你的?我不想相信你,我宁愿你是来害我的,可是,我却那么自然地那么忍不住地相信你。 我哑了半晌,挤出一句:你,不恨我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笑:你是苏韵的朋友啊;我能原谅你,就像我能原谅梁小沐一样。而且,你,和我一样……是真的爱欧阳哥哥的。 我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我是朋友吗?像苏韵一样?能得到原谅吗?像原谅梁小沐一样? 她知道,我是真心爱欧阳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择手段,却没有人看得见我的爱。她知道,她懂,她看见了。 她笑得那样的美丽:爱欧阳哥哥的人,我是不会讨厌她的,更不会恨她……因为,我也是啊! 我苦心追逐不择手段强求的一切,竟然就被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变得支离破碎。 这么久以来,我得到了什么,我害死了苏韵,让江涵变得精神失常,我破坏欧阳和夏桐之间的信任,让欧阳变得憔悴不堪,我连沉默的许凡都伤害,我甚至利用了自己的孩子。 我,却无法快乐起来。 而夏桐的那句话,却让我如释重负,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感觉到了愧疚。我第一次想改变,想过上新的生活。 于是,第二天,我离开了。 沈曼(6) 等我赶回来这座城市时,一切都迟了。 我最深爱的人,那个如朝阳一样明媚的男孩,已经不在; 而我最愧对的人,那个如夕辉一样温存的女孩,渐渐陨落。 我见到夏桐时,她正坐在大榕树下的石桌旁,认认真真地拆信、看信和装信。桌上厚厚的一摞信,全是欧阳的笔迹。从初中时的青涩稚嫩,到高中时的渐渐成熟,到大学时的稳健厚重…… 以前就听说过,欧阳经常给夏桐写信,寄包裹,今天才真正见识到这么多年情感的累积,经历了四季变幻、时光流转,却愈久弥香。 段泽说,她每天都这样子。 我走过去,坐在夏桐对面,轻轻地说:桐桐,我来陪你了! 这是我第二次这样称呼她,真心的。然而,她没有听见。 段泽说:没用的。她听不见了,也不能说话。 我惊讶地望着夏桐,她正像小孩一样微笑着看着手中的信笺。 段泽说:她懂唇语,只是,很多时候,她,看不见我们。 夏桐说:欧阳哥哥,你看这片树叶和我的手一样大。 夏桐说:子琛,你想吃我的冰淇淋蛋糕吗? 夏桐说:许凡,别睡啦,起来和我们一起打牌吧! 夏桐说:小沐,我想穿你的那条蓝裙子! 段泽说: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虽然后来,段泽和我一直陪着她。但她似乎没有感觉,但是,因为这样,我和段泽反而感到庆幸,这样或许对她来说是好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想欧阳昊的死,不去想路子琛的入狱,不去想许凡的车祸,不去想梁小沐的背叛。 然而那天,推她进手术室的那天,她的眼睛里突然闪出凄迷的泪光,她望着天空,委屈、不舍、眷恋、痛楚……晶莹的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她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学过唇语,可是,奇迹般的,我看懂了。 我听到了她的那句话。 她说:我好想再见欧阳哥哥一面……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原来,她一直都是清醒的。没有精神失常,没有产生幻觉。一切都是她在骗自己,在演着自己的独幕剧。是为了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吗?所以才以这种往伤口上撒盐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面对着冰冷的空气,还要微笑着去编造美好的回忆,心里会是怎样刀割般的痛楚? 这些天来,她澄澈温和的双眼、幸福甜蜜的笑容都是假的吗?原来隐藏在它后面的是一颗伤痕累累鲜血淋淋的心吗? 而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的朋友们,至少有一个陪在她身边,路子琛、许凡或是梁小沐,她会不会就能走出来,会不会就能活下去? 后来我决定带两个小宝宝,欧阳许路和欧阳夏,去罗马,欧阳的父母那儿。我问段泽有什么打算。他说以后会一直留在这个书店里。 段泽真的是个好人,他是那样的珍视夏桐。只是,那时的夏桐,已经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感觉不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夏桐总是喜欢望着落地橱窗旁的那个书架,暖暖地微笑。后来段泽说,是因为欧阳昊每次来书店,都会站在那个位置看书。 我一直都没有过去看过。直到要走的那天,段泽去接电话,我站在收银台前等他,无意间就看见了那个位置。不知为什么,就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那里有几本画册,其中最底下一本,看上去稍稍显得旧一些。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赶紧把它抽出来, 《梧桐树里的阳光》 我随便翻了几页,一张淡绿色的便笺飞落下来。 我缓缓蹲下,将它拾起。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便笺上面,欧阳昊的字迹依旧清晰: 桐桐,欧阳哥哥一直在你身边呢! 许凡(1):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从她跟我抢游戏碟,从她问我许凡你怎么不笑,从她问我许凡你吃不吃蛋糕,从她在我的床上边蹦来蹦去边叫唤懒虫起床,……从很久很久以前,从第一次见到她? 她那么平凡,又是那么特别。该怎么形容她好呢?子琛的话最精确: 善良而不软弱,简约而不简单,任性而不刁蛮,自然而不俗套,可爱而不做作。 许凡(2) 她习惯了昊的爱,以为那就是兄妹之情。 我一早就知道了,她对我,只是一时的迷恋,不是爱情。因为她不懂爱,她不知道她以为的那份兄妹之情就是爱。 但是,我不就是不忍心放开她,我怎么舍得? 她甜甜的笑容,她柔软的小手,吻她时她轻轻颤抖的睫毛,她高兴时扑到我怀里像小动物一样的滚来滚去…… 她在家里就是这样和昊相处的吗?昊能拥有的,为什么我不能呢? 我只能越陷越深。 一早就清楚,她叫过昊千万次的欧阳哥哥,却从没有叫过他哥哥。因为,其实在她的心底,她也是没有把他当哥哥看待的。 那天在医院,她问我:大家都认为我和欧阳昊是兄妹吗? 那时,我就知道,她已经离开我了。 可我不愿放手,我想让她幸福快乐的,可是我放不开她的手了。 于是,我说"是"。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消失了。 "兄妹"这两个字比其他所有更有力量。 许凡(3) 欧阳昊这个混蛋!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瞒着我,竟然不告诉我。到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我着想,为桐桐着想吗? 昊,你对桐桐的爱,我怎么比得上?你对我的兄弟之情,我又怎么承受得起? 昊,被毁了。看着他成天烂醉如泥的样子,我心痛不已。 我愿意付出一切,让你变回以前的样子。 昊,你这个兄弟,我不能放弃啊! 许凡(4) 在沈曼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小沐。 天!竟然是她,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桐桐,你是那么地珍视小沐这个姐妹,你曾经那么孤独,你曾经没有朋友,小沐是你唯一的姐妹,我又怎能让你知道正是这个姐妹伤你最深呢? 所以,我回答是。 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桐桐,你竟然没有相信我的"是",因为你,相信我。 桐桐,你知不知道,有你的这份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你认为小沐是出于对昊的爱才会嫉恨自己,伤害自己。你认为是自己占有了应该属于小沐的一切,所以你要还给小沐。 就像你问我的:如果没有我,你们就只会对小沐一个人好,是吗? 就像你在离开时的自言自语,小沐,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桐桐,在火车上,我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你对我说:许凡,我知道你承认那些事情,是为了保护我。我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四处流浪呢? 桐桐啊!我又怎么能不爱你呢? 许凡(5) 在大江南北奔波的这两年,我过得很平静,很满足。 我清楚,桐桐跟我走的时候,子琛和昊没有阻拦,他只是说,好好照顾她。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是相信我的,他们是了解我的,他们是明白我为何离开的。 我有时不禁感叹,能拥有他们这些好兄弟,真是一生的幸福。 我渐渐习惯了把那份感情埋在心底,平平静静地把桐桐当作妹妹一样对待。桐桐每天都跟在我旁边,做我的助手,看着她背着旅行包跟着我爬山涉水,心里难免有一些心疼。但她总是乐呵呵的,很开心的样子。而且,她总是能发现身边的美好,她说:许凡许凡,你快看那儿,许凡许凡,那个…… 只是,偶尔,她会突然望着那座城市方向的天空发呆或是片刻地出神。 我知道,她是想念昊了。 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寄一封信给昊,但什么都不写。 我时常用电邮跟他们联系,了解他们过得怎样。但我和桐桐从不谈论这些。因为一开始桐桐总是岔开话题,后来我便不再主动提及了。 但,桐桐越来越长时间地发呆。 我说:桐桐,你回去吧! 桐桐只是垂下眼,低低地说:欧阳哥哥过得好着呢!我干嘛要去打扰他呢? 我愣了一下,说:昊,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桐桐抬起眼,怔怔地望着我。 我摸摸她的脸,说:回去吧!……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回去的。 我知道,我们是分不开的。所以,等昊过生日的时候回去给他一个惊喜吧!认识他们二十五年了呢! 许凡(6) 不知为什么这次来到离家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小镇,心里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傍晚接到子琛的电话,子琛竟然哭了,他说,凡,你快回来,见昊一面吧! 我意识到出大事儿了,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已来不及多问,我只知道我要尽快地回去。 欧阳昊,他曾经对我说凡我们把卷子换一下你爸就不会打你了,他曾经大清早地敲我家门说凡我买到了最新款的游戏盘送给你,他曾经三更半夜拽着子琛一起来我家说凡你爸妈不在家我们来陪你万一遇上坏人咱们一起打,他曾经对我说我们永远是好哥儿们,他曾经对我说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三个天天一起赛车打游戏,他曾经对我说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搬到一个院子里面下棋养鸟打太极……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