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有幸与你 作者:笛野 文案: 【开头避雷:不是纯感情,有剧情,并且还有一点悬疑(?)】 商业联姻, 一个大少爷脾气; 一个大小姐脾气。 大小姐美艳易燃脾气傲,日常逗老公。 大少爷乖张叛逆不服管,老婆太爱我怎么办? 结婚前,两人说好的一起演戏三年,三年一到就离婚。 几个月后,裴行简发现,俞箴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了。 俞箴笑中颇有逗趣,她故作千姿百态:老公,你爱我吗? 裴行简没说话,她又佯装愁眉:啊,老公你是不爱我吗?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不喜欢了,没关系,我一点都不难过。 说着更伤心了。 这波强行道德绑架,裴行简吞吞吐吐:爱…… 俞箴忍住笑,摸着下巴疑问:真的吗? 裴行简嘴角抽搐,表情疑似送葬:爱就爱在爱他妈了个…… 他说不下去,怒吼一声滚,转身离去,脸上甚至露出羞愤。 俞箴站在原地,被他的反应逗得笑到直不起腰,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大小姐 × 大少爷 —有幸与你,不偏不倚。 tips: 1.婚后文; 2.涉及行业为YY,有BUG请大家温柔指出;拒绝空口鉴抄; 3.文案仅供参考,详细内容请看正文; 4.文中人物不代表作者,作者本人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常记在心。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箴(zhen,一声),裴行简 ┃ 配角:笛野 ┃ 其它: ================== 第1章 “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王婶弓腰在裴行简身旁轻声说。 - 俞箴从画廊回来时已经快到十点,她在玄关处换了拖鞋,一只手按着有些酸软的肩。还没进到客厅,远远就听见一股子播音腔:“昨日,英国央行宣布向科技公司开通隔夜账户……” 看来她新婚一个月的老公还在吃饭。在俞家只有她爸俞远喜欢用电视看新闻,但是俞远经常全世界到处飞,家里76寸的电视就是个摆设。结婚后第一周俞箴发现,裴行简和俞远有一样的爱好,不过裴行简的爱好更特别,喜欢听着新闻下饭。 “你回来了。”裴行简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眼神往俞箴所在方向一扫,黑色高定礼服裙摆星光璀璨,精良剪裁下包裹着的身材玲珑有致,红唇皓齿,脚底一双棉质居家拖鞋将富贵花拉入人间烟火气。 俞箴也没吃晚饭,不过她在减肥,特意饿着的。瞟了眼桌上菜色,俞箴再次放心,太好了,都是她不爱吃的。单从吃这方面说,和裴行简结婚真是个减肥的绝佳途径。 “墩墩呢?”俞箴问。 墩墩是裴行简养的一条柴犬,平日里咧嘴就笑、躺地就睡。她也疑惑过,裴行简这个除了在名字上带个“简”、都恨不得给自己塑个金身的臭屁狂,养了一只相当朴实的柴犬,还起了个如此质朴的名字,这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后来一手把裴行简带大的王婶看俞箴是新媳妇、又会来事儿,心里喜欢得不行,恨不得把裴行简从出生那年到现在为止的所有事都著书立传,让俞箴能捧在手上日夜研读。她告诉俞箴,原来是裴行简小时候看《忠犬八公物语》,小家伙哭喊着想养一只柴犬。不过后来裴行简出国读书,这事就作罢了,直到他前两年回国发展,裴夫人送了他这条柴犬。这时候的裴行简可不“简”了,对墩墩爱答不理,连名字都是王婶取的。 “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它,”裴行简往俞箴那睨了眼,语气淡淡:“王婶带去洗澡了。” “对了,明天裴家吃饭,设在桂园。” 俞箴点头:“明天我没事,你下班后一起再过去吧。” 她刚走两步,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俞箴转头:“你有什么事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裴行简不知何时起身站在了俞箴身后,他将一个红丝绒戒指盒丢到她手里:“明晚戴这个去。” 俞箴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切割精美的钻石在灯下流光溢彩,纯粹而静谧的蓝也无法掩饰其不菲的身价。倏地,她想起前两天听到的关于自己的小道八卦——裴行简在苏富比为新婚娇妻豪掷千金,四千万美金拍下稀世蓝钻。 四千万美金。俞箴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说实话,还没她十八岁那年收到俞远送的价值两千万美金的粉钻项链闪。她啧声,做了一把娇妻的派头:“这看起来不像四千万美金的样子。” 裴行简点头:“有眼光,像五千万美金的样子。” “……”不要脸。 “汪汪。” 楼上传来两声犬吠,王婶艰难地拉着墩墩的狗绳:“墩墩,慢点跑。” 俞箴转头就看见一团黄毛朝她扑来,她蹲下身,一人一狗抱了个满怀。 “你今天是不是又睡了一天?”俞箴附在墩墩耳朵旁,像说悄悄话似的。墩墩狗嘴咧着笑没回她,这条懒得要死的狗子在俞箴怀里蹭来蹭去,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俞箴跟墩墩闹,在家躺了一天的墩墩没一会儿就累了,看了眼铲屎官,屁颠屁颠跑回狗窝里趴下,惬意的脸上写满:铲屎官勿扰。 俞箴被乐得对着墩墩疯狂九连拍,她一边挑着照片一边上楼,心情很是不错。毫无疑问,撸狗真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她不自觉的哼起歌来,脚步轻快。 一楼只留下一人一狗,狗子睡得香甜,颇有一种被宠爱过后的满足感。裴行简上楼前忍不住多看了它两眼,狗子似乎有感应的蓦然睁开眼,就这么对视上了。僵持间,只见躺在俞箴前两天新买的狗窝里的墩墩悠悠阖上眼皮,转身用屁股对着裴行简继续睡觉。 …… 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已经不是当初那条乖巧趴在他脚边的柴犬了。 但是这个家姓裴。 裴行简冷笑,折身走回狗窝边,直接连狗带窝整个提起。墩墩狗脸懵逼三分钟,这状况显然超过了狗生两年的它能够理解的范围,一声钝响后,它安全落地了。半个狗头从狗窝里探出来,在一根“柱子”边嗅了嗅,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问题不大,躺下继续睡。 - 第二天晚上的宴可不是普通请吃饭那么简单,说是鸿门宴绝不为过。 通天富贵的裴家原来掌握在裴行简的父亲裴超手中,十五年前一场特大交通事故,裴超殒命当场。当年裴家除去年仅十五岁的裴行简、还有一直在集团子公司当总经理的叔叔裴越,裴超去世后裴氏内部权力更迭,由裴越成为新的董事长。裴越不仅本事不如裴超,身体也不如裴超,裴行简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他就中风成了植物人。可十多年过去,裴行简长大了,裴越的儿女也长大了,还有他们在集团担任副总的母亲孙怡,野心就更大了。这还是略去了裴家旁支的七七八八不提。 在裴行简和俞箴结婚前,俞家本是孙怡最意属的对象。若不是儿子裴和爆出那档子事,俞家这门亲怎么会被裴行简从中占了便宜。 “妈,要我说我们就不该早到在这傻坐着。”裴和小声抱怨,他最烦在这应付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各种叔叔伯伯,当场自闭的心都有了。 孙怡身着香奈儿经典款编织套装,挂着妥帖到位的笑,端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气韵上比实际年龄小六七岁,十足贵妇,也十分不好惹。 她转头看向儿子:“如果你没有在和俞箴相亲前被爆出跟女明星乱搞,我们还坐在这儿?” 裴和理亏,当即憋着脾气没再说话。孙怡责问他,他还想找人要个说法呢,明明是戴套睡了个女明星,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人肚子睡大了,还被闹到媒体那去搞黄了和俞家的相亲。 当然,其实知道这件事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老子精子质量真的没话说”。 这找谁说理去。 俞箴和裴行简到桂园时裴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裴家上上下下一堆人,她记忆力极好,绝对不会出现对不上脸的情况。挨个喊下来,裴和的姐姐裴煦还有两位在裴家有地位的叔叔级别人物今天并没有到场。 有人调侃:“小夫妻俩感情真好,行简出差都还不忘给老婆拍一颗钻戒回来。”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俞箴手上,这就是那颗四千万美金的鸽子蛋?转而又到脖子上、全身。真是一笔写出了两个裴字,掌家和旁支过的两种生活,跟裴行简一笔,他们的豪门生活似乎还只在温饱线上挣扎,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也有人暗地里起了考量,旁支里除去跟着打江山的两家有点股份,其余人都是靠信托养活。主房两脉争权是板上钉钉,裴行简有舅舅原家支持,而裴越当董事长后拉拢了旁支里的两位持股人,一位是如今的CEO、还有一位是副总,两边呈现出分庭抗礼的局面。 现在俞家站队,这俞家的分量可不小。瞧着小夫妻俩的恩爱架势,这天平怕是不平了。 “小婶婶,你项链真漂亮。”小姑娘被妈妈抱在怀里,声音稚嫩,看向俞箴时嘴角咧着甜甜的笑。伸手碰到她脖颈处的钻石项链,小姑娘的眼神带着好奇,矮萝卜似的手指一戳一戳。 小女孩妈妈连忙将女儿的手拦下:“Cindy,那边的小蛋糕好吃,妈妈带你去看看。” 俞箴脖子上这条项链她早几年见过,卡地亚为玛格丽特公主特别定制的私人珍藏,去年还被卡地亚借去展览了,有价无市,而俞箴本人至今都没有透露过价格。今天一个家族聚会却被她随意戴了出来,俞箴随意,她可不敢随意。 小女孩马上被蛋糕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俞箴红唇勾了一抹笑,并不在意。 菜上得很快,一个家族的人坐在桌上维持着表面的和气,隔三差五唠唠家常。 “叔叔身体最近怎么样了?”俞箴开口问向对面的孙怡。 孙怡脸上是标准长辈笑:“托你的福,医生说最近情况在好转,什么时候醒过来还是不能确定。” 俞箴又客套地说了几句话给孙怡宽心。孙怡依旧笑着,俞箴不用想都知道她心里有多憋屈,饶是她演出再真情实感,在孙怡一家人眼里也是虚情假意。 不过戏还是得演,毕竟鸽子蛋不是白拿的。 裴行简拿出个首饰盒推到对面的裴和手边,玩味说:“这是我在伦敦买的一枚胸针,感觉很适合小侄女,就买下来了。” 俞箴往对面看了眼,孙怡这回没挂住笑。 那女明星的肚子把孙怡气得直接进医院,查性别发现是个女孩,更气了,到现在都不肯松嘴让女明星进门。裴行简在这哪壶不开提哪壶,是真的想把孙怡气得背过气去。 - 回泊澜湾的路上,裴行简和俞箴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两人中间隔的距离塞下两个墩墩绝对不是问题。 临下车前,裴行简理了理西装,递给俞箴一个“别动”的眼神。他先下车,再走过来帮俞箴打开车门,手直接揽在她的腰上,好一对恩爱夫妻。 “做什么?”俞箴乜他一眼。 裴行简没理她,兀自换了个边。 俞箴:“?” “我让马迪找了娱乐记者来偷拍,换边是因为我左侧脸比较上镜。” 马迪是裴行简的秘书。 “……你想耍帅直接把人喊来,我们俩摆拍一下。” “不行。”裴行简摇头。 让娱记知道是他自费的岂不是很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墩墩:汪汪 裴行简:别叫了,八公物语里的是秋田犬 ---------- 开坑啦~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一起踏上一段新的旅程 第2章 俞箴卸了珠宝后躺在床上,阵阵泛起困来,和人打交道这事真的累人。 门边悄声被推开一个缝,半晌,一个狗头循着气味探进来,确认是这儿没错。 “汪”地一声,整只狗扑到床上压着俞箴,那一瞬间,俞箴除了五脏六腑想咳血以外,还隐隐想到了狗肉火锅。 果真是“该死”的鲜香。 墩墩如果看得懂人的表情,此刻就该缩着脖子往外撒腿跑。可是它是狗,看不懂。在俞箴身上温存了一下后转头就摇着尾巴在房间里撒欢,很明显,是欠打了。 俞箴刚举起巴掌,今天戴着条绿色方巾的墩墩回头对她wink一笑,露出“生活好苦,幸好我好甜”的表情,她又缓缓放下了巴掌,算了孩子还小。 接着“哐当”一声,铁盒被砸开散落出半沓明信片,又听见一个被牵扯着的玻璃瓶坠地声。俞箴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很好。 门缝里紧接着传来了狗子的“嗷呜”声。 俞箴提溜着墩墩后颈皮敲开隔壁房间的门,裴行简正坐在懒人椅上,朝门口虚虚看了眼:“怎么了?” 俞箴腾出一只手拿墙角的狗窝,将一窝一狗齐齐放在男人腿边:“要闹闹他。” 墩言墩语:“汪汪汪汪汪!” “知道怕了?”俞箴冷笑。 墩墩脖子一缩:“汪汪汪汪。” 俞箴哼了声,发现裴行简满脸纳闷的看着她。 “干什么?” 裴行简不懂就问:“……你听懂了?” 俞箴不以为然:“这还要听?狗子汪汪叫,一顿教训跑不了。” “……”逻辑巧妙。 俞箴抬眼看到裴行简手边小桌上的红酒,微微一挑眉:“怎么,今天气到孙怡要庆祝庆祝?” 裴行简笑而不语,上扬的桃花眼尾夹出两条褶,他取来一个新的红酒杯放在俞箴面前,扬扬下巴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俞箴也不客气,就着在他对面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 “怎么样? ”裴行简微仰着下巴,满满的自得,他在苏富比一起拍下了蓝钻与这瓶红酒。 俞箴也很耿直:“我不喜欢喝康帝。” “……” 和一个与自己品味不同的人一起品酒,裴行简登时就没了兴致,这女人真没品味。俞箴哟了声,她眼神往摇头摆尾的墩墩那儿看着,悠哉悠哉:“大少爷,你就这么听不得别人和你唱反调?” 裴行简浅啜:“关你屁事。” 说罢,他又表现得十分勉强的伸过杯子:“算了,勉强和你庆祝一下。” 俞箴这回没撤他的脸,两人碰了碰杯。裴行简眼风扫她一眼,转而又抬头透过圆弧落地窗望着天,他疏懒的往后靠着:“你跟裴和有仇。” “关你屁事。” 裴行简托着下巴,转头看向俞箴的侧脸:“跟裴和爆出丑闻的那个女明星,是你给她找的路子吧。” “看不出来啊俞大小姐。” 俞箴转头,准备看看裴行简嘴里要放出什么狗屁。 “原来你这么想推掉裴和,然后嫁给我。”他不知道是从哪个角度解题,得出了这么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结论。 俞箴也不急,她将杯中醒好的红酒一饮而尽,拿出手机放出了一段录音。先是嘈杂的背景声,而后,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开腔,起承转合恰到好处,诉着款款深情—— “俞箴,遇见你是一场惊鸿一瞥的意外,从此余生,有幸与你,不偏不倚。” 这是两人婚礼时裴行简说的话。 俞箴转头,挑衅似的眼神看向裴行简。在她的眼神下,裴行简慢慢单手托额挡住对着俞箴的半边侧脸,做出一副“喝上头了”的模样。 想到这话是出自自己口中,他比当众裸奔还羞耻。 俞箴大获全胜。 她心情愉悦,徐徐起身回房间洗漱,只留下一人一狗在房间里。 俞箴将卧室里散落一地的明信片拾起,她顺势坐在椅子上,一一看了起来。这些明信片被保存的很好,从地址可以看出来自世界各地,背后写着祝福的字飘逸有力,落款都是Anne。 - 裴行简早上起床,如往常一般洗漱后去衣帽间挑今天穿的衣服。这一期新出的高定不是他喜欢的风格,送到泊澜湾后没看几眼就被丢在一旁等着吃灰,还是量身定制的好。他按照西装的风格依次选好袖扣、领带和领带夹,直至目光落到实木柜,他选了一块表百达翡丽戴在手腕上。对着镜子将领带打成温莎结,裴行简理了下领口,转身下楼。 “少爷,要不要叫少夫人下来一起吃早饭?” 餐桌旁,王婶站在一边问。早餐她特地做了两个人的分量,就是希望裴行简和俞箴能一起吃,哪怕不说话就坐在一起也好。 裴行简没说话,空荡的屋子里只有干巴巴的新闻声。 少爷吃饭时放电视的习惯是从裴超先生去世那年养成的,夫人守着先生孀居于滨城,她陪着少爷在国外念书。除去水土不服造成了生理上难以适应,热闹了十几年的餐桌一下冷清更让人心理上难以适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此多了个吃饭放电视的毛病。 “少爷。”王婶没忍住又轻喊了声。 裴行简拗不过她,站起来走向二楼。 “笃笃” 他叩响门,门内没有声响,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少爷,你再试试。” 王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笃笃笃笃笃笃笃。” 裴行简敲得又急又响,像催命铃似的。 正当门外两人以为又没有回应时,从房间里传来一声俨然没睡醒的连环怼中怼:“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是地震了还是天塌了?” 可以想象,俞箴说出这话时脸是得多臭。 站在裴行简身后的王婶没生气,反而掩嘴偷笑。少夫人嫁进来这么多天,因为说睡眠质量不好,没有和少爷同房睡,对她从来也是客客气气的,像隔着层毛玻璃让人捉摸不透。这一通起床气,估计是还在家做女儿时养成的,和夫人当年一模一样。 王婶拍拍裴行简胳膊:“算了,让少夫人睡吧。” 裴行简被怼得起了兴致,他让王婶别说话,手指扣门又响又快,像装了个永动机。 “笃笃笃——” 开门前,先听到了一阵拖鞋在地上划拉的声音,俞箴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恶狠狠的:“裴行简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 新婚一个月大半时间早上只有她和王婶在家,王婶体贴的从来没来打扰过她,再者,在这个家也只有裴行简会干出这种事。 打开门,俞箴头发被她往后捋得又竖又蓬松,就像她脸上的表情,又板又冷漠。 裴行简伸脚轻挨了两下腿边不知何时闪现的毛茸茸,一脸“我也很无辜”:“是这傻狗要找你。” 目光下移,墩墩蹲坐在地上,戴了条红色印花方巾在脖子间,仰着狗头咧嘴笑,两只眼睛又圆又亮,耳朵高高竖着,仿佛在冲着俞箴说:“hi,早鸭。” 憋了一肚子起床气的俞箴:“……”这他妈的太可爱了。 餐桌上加了一份早餐和一份狗粮,裴行简坐在俞箴对面,从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可以看出心情不错。她懒得理,在裴家呆了一个月,墩墩是什么脾性她大概有了解,这只懒惰的狗子就从来没比她早起床过!醒了也是去找衣食父母——王婶。 今早这一出八成出自裴行简之手。他这些年光顾着长年龄,忘了长心智,时不时表现得像青春期叛逆“男孩”,喜欢反着来,你越跳脚他越开心。 “你不吃?”裴行简抬头,俞箴餐盘里的三明治寥寥被动过几下。 俞箴喝完牛奶放下杯子,捻起张湿巾擦唇边,她语气中略带嫌弃:“和5J Cinco Jotas的火腿比起来,这三明治里夹的火腿让人食不下咽。” 裴行简一哂:“讲究。” 俞箴兀自起身,懒得搭理他。 - 吃完饭后裴行简去公司,俞箴回楼上收拾一番,开车去找正在海城大学陪手上的新人拍校园电视剧的好友宋子璞。 海城大学。 宋子璞一头短发干脆利落,精致妆容描着英挺的五官,套着一件宽松的千鸟格西装外套,双手环胸站在树下,目光放在前方正在对戏的一男一女身上。有工作人员进来在她身边说了两句,宋子璞转身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进了身后的建筑。 “俞箴。”宋子璞朝着椅子上端坐着的女人招了招手,快步走上前去。 俞箴从新做的指甲上挪开目光,转而托着下巴:“你这边还要多久。” 宋子璞往里看了眼,新人正在演哭戏,皱着眉干嚎半点都看不出她这场戏是死了爹。宋子璞语气不爽:“我跟范诗韵的助理打声招呼就能走了。 范诗韵就是这位新人的名字。 她说着给范诗韵助理打电话过去,简单交代了几句。助理态度恭敬,倒是电话那头传来范诗韵的声音阴阳怪气:“宋姐刚来就走了?是去柏溪然那?” 柏溪然也是宋子璞手上带的艺人,出道四年已经算个流量小花。柏溪然路人缘好,前途不可限量,宋子璞手上的资源也都先紧着她。上个月一个洗发水品牌找代言人,范诗韵争取了好久,最后还是落到了柏溪然手里,她自认不比柏溪然差,身后又有金主加持,看咖位比她大的柏溪然哪儿哪儿不顺眼。 宋子璞冷笑:“柏溪然去年可是靠哭戏拿了兰花视后。” 对面当即没了声,宋子璞将电话挂断。她今天本来休假,结果一大早就接到范诗韵打来的电话,她哭戏哭不出来NG数次后和导演当场刚上了,让她来擦屁股。这年头长得稍微有点姿色的都来演艺圈掺和一脚,范诗韵若不是背靠金主能带资进组,早就糊穿地心了。 怼完范诗韵,宋子璞低头朝俞箴挑眉:“走,先去做个SPA。” 两人坐俞箴的车离开海城大学,宋子璞早就对开超跑跃跃欲试,一上车主动坐在了驾驶座。俩人瞎聊着,宋子璞显示导航的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来自工作群的微信消息。她恍然想起了什么:“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我把裴和这颗大树介绍给董甜?刚刚收到消息,她怀孕三个月还在拍武打戏,我都不知道该夸她敬业好还是说她傻好。” 董甜正是把孙怡气进医院的那个女明星。当时她经纪人家里出事,临时分到宋子璞手上带。没过几天俞箴突然给宋子璞发消息,说董甜在争取的一部电影的最大投资方在桂园吃饭,让她给董甜做个顺水人情。 没想到这才多久,董甜居然上位成功了! 今天还拍武打戏不用替身,真不怕孩子流产了梦碎豪门? 俞箴笑了笑,唇红齿白、性感惹眼,她背靠车椅语气随意:“董甜是个可造之材,我当然要帮她一把。” “……?” 两人做完SPA后,俞箴陪宋子璞去旁边的商圈转了转,换季到夏天,又到了女人总觉得衣柜里少那么一两件衣服的时候。宋子璞平日里忙,不喜欢网购,又不能像俞箴一样让品牌商将新一季全都往家里送,只能在休息时出来逛街大买特买,到下午时,她左右手里已经有了十个购物袋,仍然意犹未尽。 宋子璞花钱后心情愉悦:“当大爷的感觉真好。” 她话刚说完,手机收到新消息震了下。宋子璞打开微信一看,当时黑了脸:“为什么我的膝盖长扎根于地,为了赚钱。” 个鬼范诗韵这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点! 宋子璞气得想骂娘,职业道德让她在依旧打了辆车前往片场。泊澜湾与海城大学在相反方向,目送宋子璞离开后,俞箴才驱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裴行简:皮一下很开心 第3章 泊澜湾今天这个点的气氛与往常不太一样,她开门时,墩墩没有飞奔到腿边汪汪叫,王婶也没有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跟她说“少夫人好”。 在玄关处换鞋走到会客厅,真皮沙发上赫然坐着这个点绝大部分时候不在家的人,唇抿成一条窄线,眉头拧着,墩墩乖顺地的趴在他腿边睡觉。 “裴行简?”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到俞箴的声音,墩墩睁开眼睛,尾巴摇得欢快。 裴行简起身:“走吧,去滨城。” “妈那出什么事了?” 她犹豫了几秒才喊出“妈”。住在滨城、让裴行简能这么严肃对待的,只有孀居在滨城的裴夫人原仪。要马上去滨城,肯定是原仪那出了急事。 “说是换季的流感,再加上身体底子弱,就昏倒了。”裴行简说话时表情不见松动,很显然,他不相信原仪给的这个理由。 “王婶呢?”俞箴又问。 “我让她收拾东西,去滨城照顾一段时间。” 王婶是用惯的老人,比起原仪的看护和临时保姆能更好的照顾她。 三人没吃晚饭,由司机开车送到机场后坐私人飞机直接飞到了滨城。原仪的别墅在郊区,一方面是因为她喜欢写生画画,另一方面是因为离裴超的墓近。机场和原仪别墅正好是一条对角线,又正值晚高峰,开过去整整花了三个小时。 一路上裴行简拉着张脸,像随时会开火的机关枪,俞箴可不想这时候冲上去犯晦气,她转头问王婶:“放墩墩一个人在家?” 刚刚出门出得急,把这只狗子给忘了。 王婶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走之前请了临时保姆来照顾墩墩。” 车开入山脚的中式园林别墅区,背面靠山、前方临水,水泥路两旁种植的树木繁密茂盛,典雅幽静。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原仪和一个临时保姆在,听到一楼传来的开门声,保姆火速下楼帮着三人安置,又和王婶一起给小夫妻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俞箴跟在裴行简身后,他一路走得又急又快,手搭在主卧门柄上时他蓦然刹住车,犹豫了一秒,将门旋开。 房间正中央的床上,原仪穿着一件纯黑丝绸睡袍,托着骨瓷杯的手边环绕着一圈手工刺绣,她目光投在圆弧落地窗外的火烧云,眉间疏离桀骜,与孙怡的过度保养不同,原仪脸上深浅的纹路昭示着美人迟暮。 裴行简立在门前良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从后面走上来的俞箴,她路过裴行简身旁时瞄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妈,你感觉还好吗?” 原仪这才转过头,她将杯子里的苦药一饮而尽,咽下最后一口时脸皱成一团,显然被苦得不行:“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俞箴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如何演一个“好媳妇”这事对她来说信手拈来。她回头,亲热地抓着裴行简的袖口拉他在原仪床边坐下:“他听说你生病昏倒,还没下班就急着从公司赶过来。” 说完,俞箴的目光转向裴行简。 裴行简唇角松动,抬头对上原仪的目光,蓄势待发一晚上的□□包终于熄了:“妈,好点了吗?” 原仪:“一分钟前我才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没事。” 裴行简弯唇笑:“是我傻了。” 俞箴侧目,不敢相信这是从“大少爷”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过仔细想想,大龄青春叛逆期加上孺慕亲情人设,在偶像剧的大少爷身上一套一个准,裴大少爷颜值混个偶像剧绰绰有余。 她静坐在一旁没打扰母子俩聊天,裴行简说完出差时在苏富比给原仪拍了幅莫奈的画,又说请了她以前喜欢的画家来滨城办展,恨不得把全天下原仪喜欢的东西都拿过来堆着。原仪表情淡淡,仿若事不关己的听着,等裴行简说完,她才完成任务似的回应一个“嗯”字。 一个不说话,一个话说完了,正值尴尬之际,门被外面敲出厚实的响声,说话的是王婶:“夫人、少爷、少夫人,晚饭做好了,下来吃吧。” “王婶也来了?”原仪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出门外。 门从里面打开,王婶怔了几秒瞬间落泪,见原仪对她笑了笑,王婶赶紧将眼眶擦干,两人边叙旧边下楼。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俞箴乜了眼身旁,裴行简已经恢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模样,他看回去:“看什么看。” 俞箴环胸笑:“看帅哥。” 裴行简收住隐形芒刺,投给她一个欣赏的眼光,下一秒转身走出门外:“算你有眼光。” “应该是算我眼瞎。” 他下楼时脚步利落,嗤笑一声:“巧了,我的帅脸刚好是治眼瞎良药。”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专治长相认知障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行,刚好我帮你问问这医生,你的病还能治不能治了,这么一张帅脸摆在眼前,居然不知夫帅。” “不知夫帅”的俞箴:“……” 算了看开点,裴行简不要脸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原仪许久没吃到王婶手艺,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也吃完了一整碗饭。饭后王婶托着她的手出门散步,俞箴作陪,裴行简本想一起,却被马迪一个电话拖着不得不处理起了公务。 石板铺成的小路只够两人同行,俞箴识趣的没有上前。全程散步下来的气氛靠王婶撑着,原仪兴致不高,时不时应两句,等到哪个话题她不说话了,俞箴才接上来顺着王婶话往下说,这场谈话在绕湖两圈行后顺利结束。原仪回去后进了房间没再出来,俞箴在九点半时敲门进去她已经准备睡了,两人对视一眼,俞箴微笑:“行简还在工作,我待会给他送杯牛奶,顺道问问妈喝吗?” 原仪摇摇头,语气里终于带了温度:“我睡前不喝东西。他工作辛苦,我又在生病,麻烦你照顾了。” 俞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原仪倚在床头,蓦地左半边唇角扬起弧度:“听说你结婚前有个一直在交往的男朋友,俞远强迫你这么仓促的嫁到裴家,与心爱的人分手,你不恨裴家吗?” 她纤长的颈支着,定定看向俞箴,眼中是纯粹的好奇。 说实话,这个问题不是没人问过,只不过当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原仪时,又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了。她与裴行简结婚到现在,加上婚前一个月的“感情培养期”,一共只见过原仪两次,第一次是结婚典礼,第二次是今天。原仪从没表现过一个婆婆对未过门媳妇的热络、也没表现过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热络,她置身事外,仿佛一个看客,问出这个问题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二十九年里,我要求我父亲帮我做过很多事,他只要求我帮他做过这一件事,为什么不答应?嫁过来再恨裴家,岂不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话说到这份上,俞箴也收起了自己的演技,轻松随意。 她话音落下,卧室在昏黄的纱窗壁灯中陷入沉默。俞箴目光落在原仪脸上,原仪连眼珠都没动一下,面无表情的望着某一处。 “你走吧,我睡了。”原仪侧身背对俞箴。 俞箴离开房间时脚步很轻,她带上门径直走回了客卧,俨然已将王婶让她泡牛奶送给裴行简这件事忘在脑后。她平日用的洗护品全套崭新的准备在房间里,下午还空空荡荡的乌木雕花衣柜现在整齐摆放着最新款女装和男装。俞箴卸完妆后随手拿了套睡衣进浴室,泡了会儿澡,护完肤上床回复没处理的微信消息。 宋子璞和画廊策展的消息回复完,开门声传来,俞箴抬头看了眼,裴行简一手夹着瓶酒、另一只手夹着两只杯子,关上门,淡定走到八仙桌旁的交椅坐下。透明液体从瓶中倾泻而出倒入高脚杯内,裴行简仰头浅啜,下颌棱角锋利。 俞箴嗜酒,没事喜欢喝两杯,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俩更像是酒友,一对喝不到一块去却被强行凑在一起的酒友。她翻身下地走到桌子边,裴行简顺手替她倒了一杯:“我妈怎么样?” “精神不错,能吃能睡。”俞箴在他对面的交椅坐下,慢摇着闻了下酒香,喝一口入喉,她放下杯子转而拿起酒瓶看瓶身标签,轻笑了声:“虽然波尔多2013年的干红不行,但是甜酒倒是还不错。” “算你有品位,”裴行简手臂折叠枕在后脑:“你问了我妈是什么病?” 俞箴:“忘了……” 话一出口,从旁边飞来一记眼刀:“家庭医生不是你的人?你自己去问医生不就行了。” 闻言,他一哂:“李医生休假全家出国了,这次来的医生不是我的人,派人去问,说辞倒是一模一样。” “你信?”他跟着反问。 俞箴:“人和人之间不能有信任了?” “算了,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 哽咽。 裴行简不知道从哪摸了根烟出来点燃,起身踱步走到阳台,他单手架在实木防护栏上,朝着茫茫黑夜吐出烟圈,目光望向远方:“后面这座山叫毅行山,我妈的‘仪’,我的‘行’,我爸买下来以后改的名。” 说完,他往身边看,夜风吹过一片空荡荡。裴行简回头看向俞箴,眉头蹙着,大有一种“我都说到这了,你怎么还不过来?”的隐含之意。 被点名起立的俞箴:“……我不懂你,你别怪我。” “顺便把酒带过来。” “……”还差使起人来了。 俞箴走到阳台边,外面黑灯瞎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心里嘀咕:看来是喝上头开始追忆童年了。 裴行简单手倚着,飒飒晚风吹地衣襟微微颤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整个人柔软三分:“小学来这避暑,我爸在山里用树枝支了个架子,我和我妈捡树枝用来生火,临时起意做个BBQ,有人帮我们把调料送上来,然后……”他絮絮说起往事,转而眉间一皱:“后来滨城城建规划,这山就卖了。” 半晌,裴行简转头看向俞箴,语气不满:“你在听吗?” 他怎么看她一直在自言自语。 俞箴瞪回去,表明自己没走神:“山卖了!” “……” 她睨他一眼:“你想找回童年记忆,就自己去山里搭个原生态火堆,想烤什么都行。” 裴行简没说话,可能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俞箴拢拢身上睡衣,先把自己摘出来,话语中多有嫌弃:“别喊我,王婶肯定乐意奉陪你。” 她对蚊虫多的地方向来没兴趣。 半晌,裴行简反问:“俞大小姐,毅行山归公后多了八个大字,你知道是什么吗?” 俞箴挑眉看他。 裴行简嗤笑:“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说完转身进室内,将高脚杯随手放置在桌上,从衣柜里拿了套睡衣进浴室洗漱。 “……”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口就暴露了法外狂徒的身份 第4章 裴行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一条毛巾搭在头顶,水珠顺着发梢在往下滴。他伸手拿起吹风机,刚想打开,一道锐利目光直戳在他侧脸。俞箴笑眯眯的警告:“我劝你去洗手间关上门吹,我要睡觉了。” 她边说着,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裴行简依稀记得,结婚前他拿到俞箴的简历上有一项,学过四年散打,师从曾经的世界散打冠军。 “你是在武力威胁我?”裴行简挑眉。 “怎样。”俞箴拉了拉被子,表情从容,绝对的武力就是绝对的自信。 裴行简拔下吹风机插头往洗手间走,不忘出言回呛:“国家最近重拳出击扫黑除恶,你一会儿要放火烧山、一会儿又涉黑涉恶,不愧是法外狂徒俞大小姐。” 他将洗手间的门关上,吹风机不大的嗡鸣声被隔绝在房间内。吹好后出洗手间,裴行简趿着双居家拖鞋走到能躺下四个人的床边,面带倦色。 俞箴闭着眼睛却还没睡着,语气是恨:“你走路声音不能小点?” 裴行简懒得理旁边神经衰弱的俞箴,兀自拉开另一床被子躺下,两人之间隔着安全距离。闭眼,呼吸均匀入睡。 - 第二天由着生物钟醒来,裴行简转头,俞箴还在盖着被子蒙头大睡。他翻身下床,这回放低了步子踩地的声音。昨晚他半夜时迷迷糊糊醒了,俞箴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睡着,直到他再次入睡时还能听到她的翻身声,没想到这位法外狂徒的睡眠质量这么垃圾。 俞箴十点半悠悠转醒,洗漱完下楼时,原仪正跟着私教在做普拉提,动作标准、体态轻盈。王婶见俞箴醒了,放下手头不要紧的事去厨房给她做早餐:“牛排三明治和酸奶?” “麻烦王婶了。”俞箴朝她笑,顺手接了两杯水,走到刚刚休息了的原仪旁边,给她和私教一人递了一杯。私教年纪看起来比俞箴大,和原仪交谈时态度熟稔,她邀请俞箴一起来做,俞箴抬头,原仪也看着她,俞箴这才点头应下。 私教将动作换成了舒展的瑜伽,一套下来二十分钟,俞箴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王婶将早餐端去餐桌时,三人刚做完,私教站在最旁边,正举着手机拍三人合照。拍完,私教又和俞箴互加了微信,说她在海城也有工作室,欢迎俞箴去捧场。 俞箴坐在餐桌上随手翻了翻私教的朋友圈,倒是个厉害角色,滨城和海城不少叫得上名字的贵妇都在这里办了卡,偶尔还会和她互动,可见交际能力之强悍。 别墅外是一条林荫大道,原仪亲自送私教出门,私教还在翻着之前拍的照片,话中带笑,夸得真情实感:“裴夫人和小裴夫人哪儿像是婆媳,说是姐妹才对,都年轻。” 原仪笑了声:“你也很年轻,这张照片发朋友圈里,大家可能以为是三个小姑娘。” “那我可得发条朋友圈好好秀秀。”私教作势要发,她余光扫向身旁,原仪并未制止。 原仪背后有原家又有裴家,身份地位实打实,发与她的合照无疑是工作室开疆拓土的利器,但原仪已经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她有照片也从来不敢发。裴行简结婚那天的家族合照是近七年来原仪首次出现在公共的视线之中,今天原仪却主动暗示她发三人合照。要知道,她朋友圈里不仅有贵妇资源、还有营销媒体的资源,她敢肯定照片一发出去,必定全网皆知。 私教目光回落于屏幕,合照上,原仪抿唇微笑,站得稍稍往后,更贴近俞箴。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入私教脑内:原仪懒得自己动手,借她之手给俞箴作势!俞家是近年海外移民回海城的新贵,裴家是海城金字塔上的老贵族,老贵族向来自恃高新贵一等。这张照片一发出去,俞家女儿就有了海城上一代名媛稳坐一号交椅的原仪亲自盖的戳,对俞家、裴家和外界三方都有交代。 这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私教回去的路上战战兢兢将照片发在朋友圈,没一会儿,点赞如流,她在一堆消息中看到了原仪本人的点赞。 - 俞箴和裴行简是被原仪亲自“送客”到机场搭乘航班离开的,她反复强调自己没问题,昨天感冒今天已经大好,裴行简犟不过她,又看她似乎要生气,这才答应提前离开。 俞箴客套地说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原仪也没让她尴尬,应付了几句。转而面向裴行简,她扫过一眼,目光落到别处:“你们夫妻好好的。” 裴行简点头,笑:“好好照顾自己。” “嗯。”原仪没有送他们再进去,关上车窗,让司机开车飞驰离去。汽车尾气喷在一片雾里,眼前万物模糊,就连关上车窗前原仪矜骄冷淡的侧脸,好像也有悲伤。 飞机上没什么事做,俞箴托着下巴睡了一路。快要到海城时飞机下降,气流不稳,整个机身颠了颠,她被晃醒,自持有钱多金的头等舱里一片惊惶未定,可见有钱人真的很怕死。 俞箴也怕,她喘两口气,胸前似乎有些憋闷。低头,一条从旁边伸来的胳膊压在她胸前,裴行简的头搭在这条胳膊尽头,丝毫不为机身的颠簸所动,睡得安然。俞箴凝视几秒,打算出手教裴行简做人,她刚有这个想法,裴行简有所感似的醒了,他睁开眼,胳膊沿着柔软的起伏弧度滑落。 “……不好意思。” “别的男人的手放在这儿,是因为你睡着了;我的手出现在这儿,是因为我睡着了,”他收回手,看俞箴一眼,话里有没睡醒的懒音:“法外狂徒我可不敢碰。” “?”俞箴一脚踩在他锃亮的鞋面:“不会说话就闭嘴。” 裴行简忍着痛,当即露出笑:“我会说话,那我得多说点。” “……” 俞箴选择不和傻逼计长短,侧身背对裴行简,目光投向窗外。 下飞机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俞箴步子大走得急,有意和身后人拉开距离,裴大少爷那张脸她看多了怕犯心梗。没过二十米,温热的重量压在肩膀上,俞箴被笼罩在一抹高大的阴影里:“手痒了?” 俞箴出手,刚抓住肩膀上那只手,结果被轻而易举的躲开,反而将她钳制。 “俞大小姐,不管你有什么脾气,这儿人这么多看着,你总不想传出夫妻不和的传闻?”裴行简说话时低头贴在俞箴耳边,像耳鬓厮磨般,他说完又蹭了蹭她的前额。 俞箴被突如其然的亲密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她适应几秒,随即切换成“工作状态”,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 不远处一根柱子旁,有人拿着设备对两人狂拍不停,只要不瞎就能看到。俞箴看了眼,又将目光转向裴行简,他刚好左侧脸对着那人,目光直视前方。 她无语:“你是流量明星吗?天天给自己买通稿,操恩爱人设。” 裴行简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关你屁事?” - 桂园。 裴和愤愤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砸在桌上,声响不小:“裴乐山那老东西把我们放鸽子了,说突然身体抱恙,来不了了,这次记他账上。” 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仍然不解气:“我差这几个钱?” 要不是他挪用公款要填窟窿的事迫在眉睫,又不好让他妈知道,谁稀罕去贴裴乐山的冷屁股。 “曲振,你说现在该怎么办?”裴和转头。 坐在他另一侧名叫“曲振”的男人是裴和姐姐的未婚夫,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模样周正,眉眼间略带轻佻。曲振背靠椅子,将手机递到裴和面前:“今天下午你伯母和她新儿媳妇的合照在圈子里传得人尽皆知,他们夫妻俩感情又好,裴、俞、原三家势力揉在一起,裴乐山原本就是看在孙姨的面子上才答应要来,刚刚知道组局的是你,他为了避嫌自然不肯轻易露面。” 他今天之所以坐在这陪裴和,不是因为叔舅感情到位,而是裴和挪用的五千万公款里,有一大半都用来助他的创业公司上市了。如果裴和这解决不好闹到孙怡那去了,孙怡本就看不上他,这下终于抓住他的把柄可以让裴煦把他踹了。 裴和拿起面前手机,快速掠过屏幕上推送的八卦消息,他心里登时火冒三丈,又是他们夫妻俩,上次他被孙怡骂也是因为他们俩! 裴和一手捶在桌上,玻璃杯里的水波左右晃荡着溢出桌面。被丢在一旁的手机蓦然发出叮咚一声响,他烦躁地拿起来一看,是他之前包养的一个流量小花,叫柏溪然。 柏溪然长相属于美艳到让万物黯然失色那一挂,不是他的菜,他喜欢董甜那种甜美清纯的。那他为什么要花钱包养柏溪然? 裴和玩过的女明星太多,一下居然想不起来自己包养柏溪然的理由。好半晌,他激动地一拍桌,当初就是以为柏溪然是裴行简看上的人,他想杀杀裴行简刚回国气盛的风头,这才出手抢了他的人。 裴和眼睛一亮,心中顿生一计。 - 曲振跟裴和分开后回到家中,他站在玄关处换鞋,一双尖细高跟已经摆在鞋架上。 “宝贝,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女人从转弯处走出来,简洁黑白条纹背心裙衬着气质卓然。裴煦手中的高脚杯里红色液体在微微晃动,声音泠泠:“你跟裴和出去喝酒了?” 她询问的话用着肯定的语气。 曲振抬头看眼前人,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瞬间哑住,闷闷点头。 裴煦盯着他:“我说过,裴和不懂事,你不要跟着他闹。” 曲振最讨厌听到裴煦跟他说这种话,好像生怕他把裴和带坏了似的。他是中产阶级出生不如裴和高贵,但论本事,他甩那个酒囊饭袋百八十条街。 “好好好,我肯定不跟着他闹。”曲振将话题转向别处,他将油嘴滑舌和妙语连珠巧妙结合在一起,终于让裴煦面色好转。 曲振拿睡衣去浴室洗澡,偌大的房子里,裴煦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中央,平静从容,暗红色的酒与白皙的手腕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话曲振没有听进去,这是她看在两人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上第二次提醒他,也是最后一次,事不过三。他耍小聪明自认为能将自己撇干净,却不知在同一宗血脉下,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孙怡会保儿子不说,裴行简也不会让裴和太过难堪,到时候一定要推一个人出来担责,曲振首当其冲。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长了舌头就叫会说话 第5章 俞箴在家修整着躺了两天,新来的保姆和清扫卫生钟点工做完事就走,时常别墅里只有她和墩墩一起瘫着。狗子打她回来后高兴的不得了,胃口大增,毛发狂掉,第N次在身上抓到一把狗毛时,她望着狗子隐隐起了杀心。 “汪汪。”墩墩今天戴着条黑白格方巾,吐着舌头在俞箴脚边蹿,蹭过之处一片狗毛。 造型师在身后打理精心为俞箴盘的民国老上海名媛必备爱司头,一袭碧蓝色手工真丝长旗袍配上珠光宝气的高跟鞋,脖颈间品色上佳的珍珠项链璀璨耀目。她肤色生来净白,再加上花钱如流水般的养护,当真如凝脂。俞箴弯腰,一把抓起墩墩的后颈皮,严厉老母亲刚要教育儿子,墩墩望着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泛着水光。 俞箴被可爱击败:“……狗儿子欠薅了。” 晚上是海城老派头里一位颇有名气的海三代组的民国主题生日局,俞箴本来不大爱去参加这种局,但是对方和俞家是生意伙伴,上一辈人和俞远经常一起打高尔夫,关系到这儿了,邀请函发来还是得去一趟。 俞箴特地挑着人流大的时间去,本想把礼物一放,说两句吉利话就完事了。没成想她裴家儿媳身份加持,被人从庄园门口一路搭讪到大堂。生日主人姓林,叫林如姝,穿着一身绯色旗袍,被人夸得烟视媚行。助理在林如姝耳边耳语两句,林如姝从一群小姐妹里笑着托词走出来。 金丝缠着大理石椅面上坐着位身着香槟色旗袍的美人,远离人群,手机夹在耳边正打着电话。林如姝快步走过去:“思倩,你不是一直很想认识未来画廊老板吗?我把她请来了。” 电话似乎还没说完,林思倩将其挂断,她理了理耳边鬓发:“人呢?” 林如姝引着林思倩走:“你事情谈妥了?就这么把电话挂了。” 林思倩:“没事,是曲斓的电话。” 曲斓是林思倩的老公,两人是圈里出了名的少年夫妻,毕业就结婚,五年依然恩爱。论关系,林思倩和俞箴还有些沾亲带故,因为曲斓是曲振的亲哥。 林如姝突然停下步子:“裴家大房和二房之间□□味儿这么浓,你去见俞箴会不会不太合适?” 林思倩不以为然:“裴家内斗,曲斓不会在意这些的。” 林如姝想想也是,曲斓视思倩如掌中宝,两人怎么会因为这点事而起嫌隙。 “如姝生日快乐。”俞箴走上前和林如姝轻轻拥抱一下,表现出比实际关系高十倍的亲密:“一段日子没见,你越□□亮了。” 林如姝也笑:“上次见你喊俞箴,现在见,都得管你喊裴太太了。” 两人叙着旧,林如姝借机将林思倩推到俞箴面前:“这是我堂妹林思倩,她是未来画廊的忠实藏家,期期画展不落。” “多谢思倩捧场。”三人絮絮说着场面话,中间俞箴和林思倩还加上了微信,答应下次画展一定给林思倩发张VIP请帖。 party的后勤似乎出了点问题,助手附在林如姝耳边说完话,她马上黑了脸,拉上林思倩跟俞箴道别后转身离开,在布局复古别致的庄园中七拐八拐消失了身影。 后半场俞箴没兴趣再待着,找了个借口托词家中事发突然不得不先行离开,裴行简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她的行程,亲自开车来庄园门口接她回去,惹得一阵羡慕,她从大堂走到车上一段路听到了不下五段夸裴行简好男人的话。女人损起女人来最不嘴软,在裴行简的对比下,她倒像是捡到宝。 只有在大厅门口时候听到句人话,女声在和同伴说话:“这裴行简,我看也只是个秀恩爱的花架子。” 俞箴特地撇头,女人穿着彩格高开叉旗袍,脸上那副平时她看不顺眼的高高在上的表情在今天都如此顺眼,她心想:好眼光。 车上。 “好好先生裴行简,我嫁给你可真有福气,”俞箴嗅了嗅,车厢里弥漫的酒味中掺着点女人香:“好好先生从哪儿喝花酒回来了?” 裴行简没说话,俞箴语气无不可惜:“什么时候科技发达,可以收集气体发朋友圈就好了,车厢里香得异常,真该奇物共享。” 香气是坐顺风车的堂妹留下的。 听到她一口酸味,裴行简登时有点想笑,他也确实笑了,顺便打开自己这边的车窗通风:“俞大小姐,这么关注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 俞箴懒得理他,裴行简又犯病了,青春期幻想综合征。她堂堂一个女人,总不好和一个病人计较太多。 裴行简偏头:“你默认了?” 他笑得实在欠揍:“我这张帅脸总给我找罪,刑侦小说、电视剧里,被法外狂徒看上的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这样吧,你要是哪天实在是想要我,我顺从你还不行么?” 俞箴淡定:“你知道生殖器包饺子是什么样子吗?” 这是她读书时候看过的一本悬疑小说里的情节,由于当时脑补的画面太过刺激,她至今都难忘。 好半晌,裴行简哑声:“……” 令人□□生寒的作案手法。 - 这周网络上一个八卦分析贴长时间盘踞热门搜索排行榜前三,据爆料,某位流量小花被拍到出片场后直接上辆豪车,一个小时后下车,该车车牌号为海城豪门,且系当事人曾经也被拍到过同行。该爆料人更称,最近两人可能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个爆料大而笼统,更是连照片都没有一张,但依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各路闲的发慌的网友轮番猜测,甚至有人以此画了推理图,发酵不断,连不大关注八卦板块的俞箴也略有耳闻,按捺不住吃瓜的心,她还特地找宋子璞打听了一下。爆料中的指向性信息全都指在男方,女方这边只有“流量小花”和“曾爆出过绯闻”,范围缩小了不少。宋子璞那边也没风,但根据多年从业经验,她盲猜了一位对手公司的女明星。 其实不管是谁,酝酿这么久,这件事的国民关注度已经很高了。 俞箴躺在按摩椅上吃瓜吃上了头,到晚饭的时间都没注意,还是临时保姆遛狗回来,墩墩在外面不停撞门她才有感觉。 伸了个懒腰,俞箴抱着狗子下楼吃晚饭。时间已经到晚上八点半,裴行简还没回来,看来是今晚有应酬。一顿饭磨磨唧唧吃了块四十分钟,墩墩被保姆带去楼上洗澡,俞箴有点撑,坐电梯上别墅三楼的健身区,在跑步机上又慢走了半个小时。 前前后后出了一身汗,俞箴回房间泡澡,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直到门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她缓缓睁开眼,有些疲懒的起身穿上浴袍去开门。 “怎么了?”她问敲门的保姆。 那保姆有些急促:“太太,先生打了好几通电话回来,说让您马上给他回电话。” 俞箴关上门,她手机放在外面没听到声响,打开居然有三通来自裴行简的未接电话。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她想着,手指按下拨号,嘟声三下,接的很快,裴行简声音十分冷静,叙述简明扼要:“你马上开车来海城酒店32楼3205,快。” 他极少用这种正经的语气说话,听到话中急迫,俞箴识趣的没有多问,挂断电话穿了条裙子开车出门。泊澜湾离海城酒店又一定距离,幸好老天助力,一路绿灯,赶到那只花了20分钟。 在酒店,房间都开好了,裴行简还一定要她马上赶过去,为了秀恩爱没有必要,记者进不去房间,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事一定和女人有关。难道是裴行简和情人睡了,楼下都是记者? 俞箴到酒店,楼下只有两三个在登记入住的行人,环视一周,没有像记者的人。她进电梯按下32,电梯缓缓往上走,“叮”声开门,她走到3205门前停下,没有犹豫,伸手将门叩响。 房间里,裴行简斜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到敲门声时指尖微动。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女人蜷缩着身子,满面潮红,她紧咬下唇,艰难地克制住自己发出的声音。经常混迹网络和各种糖水电视剧的人会惊讶,这不是去年的兰花视后柏溪然吗! 再联系实事一想,这可不就是这周网络上爆红的那个帖子所形容的——海城富豪、流量小花、两人三年前被拍到一起吃饭,全齐活儿了。 这也是俞箴进到房间里后,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她心中暗暗叹了声“卧槽”……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裴行简抿着唇,不知道从哪抽了张纸丢到俞箴面前:“鼻子堵上。” 俞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过纸堵上口鼻,被罩住前,她闻到了空气中一丝似有若无的橙花香。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俞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个面色潮红的男女,怕是中□□了。 裴行简修长的手指压在真丝方巾上,低头看了眼柏溪然,交代她的后事:“待会你自己坐电梯去停车场,马迪已经通知你助理了,自己看着办。” 他转身,一条胳膊压在俞箴肩上,绕过脖子往她右脸上轻拍一巴掌:“表情生气点,去隔壁房间。” 俞箴暴怒,手顺势扶上他的腰,用力一掐,他已经打开门带着她往外走,她忍着气,在裴行简的指示下从他西装外套里掏出一张房卡,刷开3206的门。关上门的瞬间,她一脚落在裴行简的西装裤上,力道不轻,印在西装裤上的脚印纹路清晰可见。 裴行简吃痛的闷哼一声,这女人下脚没放半点水,实打实想把他踹骨折了。俞箴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双手合十架在膝盖上,如提审犯人一般。她微微一笑:“裴行简,我劝你给我一个解释。” 两个中□□的男女在房间里什么没发生不说,从房间出来时,她看到裴行简眼神数次扫向房间对面的实木门,蹙眉带着锐利。她的第六感,有人在看。 裴行简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脚步发虚,他向着俞箴对面的单人沙发走去,还没到那,被茶几磕绊了一下,眼见要面朝地摔在地上,居然虚成这样。俞箴手疾眼快将人拉了一把,反应过来时,人竟直直坐在了她腿上。她抬头,两人登时对视上。 剧烈摩擦在裴行简身上带出阵阵泛滥的快感,右手似乎被一片柔软触摸着,像是羽毛轻搔,他克制已久的各个感官瞬间膨胀,喉头更是难以自抑的哼了声。 “……?”俞箴被他这一声弄得浑身不自在,腿一直,裴行简直直摔在地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撞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她听着都痛。 “俞、箴。”裴行简黑着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 3205对面的房间。 男人通过猫眼注视着门外的一举一动,直到两人进入隔壁房间,他拿出手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发给裴和。 大事将成,居然被姓俞的女人查岗发现了! 男人等待着裴和的下一步指示,殊不知,裴和正躺在十公里外的高级公寓里呼呼大睡,他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放心,甚至惊叹于自己能想到催情香这一后招。 真是商战鬼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商战鬼才哈哈哈哈哈 第6章 “让你正常点。” 俞箴起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腿脚不便的裴行简。 裴行简咬牙撑地起身,坐到柔软的沙发上,松了口气。今晚的事一件件接踵而来,现在应该算是结束了,他也终于能抽空理理今晚的发生的这些破事。他先灌了瓶冰水,压压体内的躁动:“今晚和建材公司有个的饭局,中途接到电话公司突然出事,马迪赶回去处理了。对方一直灌酒,头喝的有些昏了,我就装醉,然后对方总经理说已经在酒店帮我开了房,他让他的助理送我回去。他助理也认为我醉了,在酒店的电梯里换了个人以为我不知道。” 他冷笑:“换的人就是柏溪然。我假装醉着没醒,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到32楼以后,有人从3205对面出来,柏溪然把我扶到床上,出去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回来。柏溪然关上门进来后我就醒了,她被吓得坐在沙发上没敢动。” “我问是谁让她来的,她没说话,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个‘和’,后来我再问了她几个问题。没想到,裴和居然还在房间里下了催情香。” 催情香这么复古的玩意,他上次听说这种情东西,还是在小时候看的武侠电视剧里,裴和还活在什么年代? 更可气的是,他真的中招了。 裴行简乜了眼俞箴:“为了我清白的安全,特地将太太请来了。” 俞箴笑:“我对你的清白不感兴趣。” 裴行简让她来,因为她直接看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解释,避免他日后单方面解释起龃龉。而起明早估计还有一场戏等着她演,她是演员吗?天天都拿着不同的剧本在演戏。 俞箴抬头看向裴行简,对面人在冷气十足的空调房里居然流下热汗。脸上烧得更甚,他袖口已经卷到胳膊肘,浑身泛着红,看来□□的药效着实强烈。 “你能自觉去浴室洗个冷水澡吗?”俞箴离他坐远了点,纸巾重新捂住口鼻,吐槽:“一身酒气不说,你的清白是安全了,我的清白可就危险了。” 裴行简冷眼看她,这死女人嫌弃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发情的大猩猩,他……大猩猩……裴行简在脑海里将大猩猩的脸移植到自己脸上,他闭上眼,倏地起身走向浴室。你很好,俞箴。 浴室里响起水流声,俞箴往浴室方向看了眼,起身,从包里翻出的白色药罐中倒出两粒,随手拿了个杯子、压着张纸碾碎,然后倒进被子里,又从旁边拿了罐摆在桌上的NFC果汁倒进去,摇匀。裴行简,可得做个好梦啊。 裴行简在冷水里泡了足够久,他出来裹着浴袍,满脸写着不舒服。俞箴递杯果汁到他面前:“刚刚冰镇的,败败火。” 他狐疑地看着她。拿着手腕累,俞箴将杯子放到桌上,人坐回沙发:“放心,把你毒死了我也得牢底坐穿。” “法外狂徒这么谦虚?”他忽然笑了:“为爱伏法?” 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不喝拉倒。” 俞箴冷冷觑他,这男人一天天的满脑子情情爱爱,难怪这么爱看电视,估计是天天闲下来看偶像剧补充营养。俞箴低头看手机,半晌,听到咕噜声,她抬头看了眼,裴行简把果汁都喝完了。 - 停车场。柏溪然浑身颤抖着上车,助理搞清楚来龙去脉,忍不住低声埋怨了句:“裴二少让你办的事你没办好,还把自己搞成这样,这下裴二少那边怎么交代?” 柏溪然闭着眼,浑身难受得像被火烧。她没说话,圈里跟裴和有关系的女明星多如牛毛,她就算做了这件事又能得到裴和的青眼多久?况且她早就看出来了,他对她是真没兴趣。 裴行简比裴和更有心机和实力,继承裴家也更大势所趋,再者,她的经纪人宋子璞和俞箴还是好友,她今晚,也算是向裴行简投了个诚,向俞箴卖了个好。而对裴和,明面上的功夫她也都做到了,将人扶到房间,后续发生的一切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 半夜,俞箴深呼吸、吐口气,睡前还在床的另一边、现在贴在她身边像个火球似的人死活也叫不醒,还死活也甩不开,甩开了又黏上来,睡袍蹭开大半,贴着她的手臂,像是捂着个冰块。 她错了,她真不该放两颗安眠药,这药效也太好了。 梦里,裴行简梦到自己回到小学,暑假原仪居然带他去汗蒸,他浑身燥热不舒服,突然冲出个人,在他怀里塞了块冰,好凉好凉。手好热,他把手贴在冰上;肚子好热,他把肚子贴到冰上;脸好热,他把脸贴到冰上……嗯,怎么变成热馒头了? 唔,好痛。 他翻了个身,丢开手里的馒头。 我操……! 俞箴一脚踹开旁边中□□的“痴汉”,一开始动手动脚就算了,他居然趁她不备突然咬她胸口?她有理由怀疑裴行简恃睡行凶。俞箴翻身坐起,幽幽的目光透过黑暗落在裴行简背上,她伸脚,一用力,一脚把人踹下了床。 “咚”地一声,然后再无动静。俞箴躺下,轻声说了句“真不好意思”,裴行简可能真睡了,接着,她拢了拢被子冷笑:“但你活该。” 嘶,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俞箴伸手碰了碰,两排牙印凹凸不平。她今晚不该看裴行简可怜,同意他不再舟车劳顿回泊澜湾,在酒店留宿,明早还陪他演戏。 清晨时裴行简是被冻醒的,他艰难地睁开眼,左右看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他回到床上,俞箴睡的正香,把被子牢牢裹在自己身上,睡成一个“大”字。他是怎么睡到地上去的?裴行简头痛欲裂,丝毫没有记忆。房间里的冷气还在呼呼吹着,他背脊发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下一秒,裴行简用力一扯将俞箴身上的被子扯来盖在自己身上蒙头睡觉,他低声说:“如果你自愿把被子给我就别说话。” “呼呼呼——”只有呼吸声。 裴行简点头,顺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你同意了。” 真不知道俞箴哪儿来的福气,嫁给了他这么个有礼貌、有涵养、身中□□还坐怀不乱的老公。 六点钟天已经蒙蒙亮,俞箴是七点钟醒的,怎么这么冷?她缓缓睁开眼,隔了一米远的床另一边,裴行简坐在床头撑着额,下半身裹着被子。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被子怎么在他那? 俞箴还没问出口,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喷嚏打得她鼻头发痒。有一有二就有三,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裴行简不悦看向她,刚想出口让俞箴能不能背对着他,别把感冒传给自己。两人视线刚一对上,有感应似的,裴行简鼻头一痒跟着打了三个喷嚏。 两人:“……” 站在门口来给裴总送衣服的马迪也惊呆了:这是夫妻俩什么新型交流方式吗? - 车上,马迪乐呵呵:“裴总,昨晚和太太……” 裴行简起床发现自己感冒了,肚子痛头也痛,一早上没有好脸色。他板着脸:“什么也没有。” 马迪有些不信,他思索片刻,斟酌说出了自己的线索:“太太穿着吊带裙,胸口那,好像有半个牙印。” 牙印?裴行简努力回想,半晌,他踹了脚马迪的座椅:“你盯着我老婆胸看干什么?” 马迪大喊冤枉,太太皮肤白,哪儿磕着碰着了都特别明显,胸前红了这么大一块他怎么可能看不见。裴行简听他言辞恳切,急的连用三个排比句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没有再追究,转头看向窗外,天边飘着朵朵的云,沾着太阳的红,铺在蓝天上的白,怎么看怎么像……牙印。 他收回目光,平视着窗外是一排排树,绿得发黑,尤其是有一棵,怎么看怎么像……绿帽子。 俞箴把他绿了。这个想法从裴行简脑海中闪过时,他心情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想着他确实笑了,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看上俞箴了?他还记得新婚那天两人被关在一间房里,为了睡觉到底关不关灯这个问题争论不休,她睡眠不好有灯光睡不着、他十多年习惯了开灯睡觉。最后他们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谁打赢了听谁的。两人在新婚夜什么都没干,站在床边,切磋了半宿格斗。 两人底子都不差,赤手空拳打的不相上下。 “裴行简你家暴?”俞箴趁机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家暴?裴行简怔了片刻,回过神,俞箴一脚踢在他下半身。那种痛像火山爆发汹涌、像重锤砸在肉上的一寸寸钝痛、像神经末梢被凌迟。到底是谁家暴谁? 回神,裴行简不在意地笑了声。他知道俞箴和他结婚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婚前就约定了三年内不在外面搞小动作,当三年“恩爱夫妻”,各取所需后一别两宽。 俞箴性子傲,偶尔我行我素不太配合。这下被他抓到了把柄,可有得玩了…… 他想起什么:“李医生从国外回来后,让他发一份夫人最新的体检报告过来。” - 俞箴没回泊澜湾,出酒店陪裴行简演完戏,她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记者踩了一脚。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裴和,这记者里有一大半是冲着裴行简和柏溪然来的,一看到她出来,人都懵圈了。 “阿嚏。”俞箴连打好几个喷嚏,显然已经感冒了。裴行简和她姑且在一个战壕,不好多责怪,非要找一个人为她的感冒背锅,那就是……裴和。她掏出手机,找到一个叫“工作室”的号码拨过去,对方接的很快:“俞姐,怎么了?” “之前你们一直压在手上的那个稿子,关于裴和私生活的,用手上营销号先做个预热。” “行。” 俞箴又交代了些细节,挂断电话,她让司机开车回泊澜湾补觉。 裴和啊裴和,本来想过几天腾出空来了再好好治治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欠,非得巴着赶着犯到我手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这章里品出了几分古早味,可真是太复古了。 第7章 这几天裴和过得相当上火,他之前想搞裴行简那事没做成,反而被裴行简转头捅到了孙怡面前,还当着好几个董事的面,孙怡脸都没处搁,回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不仅骂他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手段还那么拙劣、低俗,还骂他蠢,明明可以假手于人,却搞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裴和站在孙怡面前缩着脖子,全身上下一无是处,末了,孙怡抬头盯着他一言不发。 裴和如芒在背,不敢吱声,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他挪用公款的事。据他所知,裴行简顺便把他挪用公款的事也给捅破了。 孙怡恨铁不成钢:“就为了100万,你去受贿,我在董事前面子都被你丢光你了。” 裴和瞪大了眼,怎么会是一百万,他最近确实收了一百万的贿款,不过那也是为了填窟窿,裴行简居然拿的是这件事报复他?他站在原地承着孙怡骂,心中纠结,要不还是直接把自己挪用公款那事说出来,再怎么说孙怡也是他妈,总不会见死不救。 嘴上犹豫许久,裴和终于在心里鼓足了劲儿打算开口,孙怡已经起身上楼:“以后别再让我失望,不然,遗嘱我可以随时更改成你姐的名字。” 她说完转身离开。 继承人!继承人!又拿继承人威胁他! 裴和咬牙,一肚子准备好的话再吞回肚子里。她不会帮他的,她想找的,一直都是最佳继承人。她原就不喜欢曲振,想让裴煦把他踹了,如果知道自己挪用公款是为了帮曲振,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傻子吧。 司机看到裴和出来,巴赶着上去谄媚:“少爷,季公子今天约您出海去吹吹风。” 裴和烦躁地剥了颗糖丢进嘴里,包装纸随手塞进了司机的手心:“丢了。” 司机背着裴和偷偷苦脸,怎么又是榴莲糖,他开车的时候满车厢都是这个味儿。 “爷哪儿也不去,开车去亚康,看看老爷子是不是还健在。” 司机会意,老爷子就是裴越,已经中风躺了快三年了。 裴和大咧咧张开身子躺在后座,启动引擎时车身一阵抖,然后风灌进来,已经开了。他明明闭着嘴,外面还有风,怎么还是这么大一股榴莲味。他支着上半身瘫坐起来:“你闻到一股榴莲味了吗?” 司机怔了半晌,觉得这应该是在问自己,他有点摸不着风,决定睁眼说瞎话:“没有呢。” “……”裴和有点惆怅:“年纪轻轻怎么就鼻子不行了。” 他没再说话,左手括在窗沿托着下巴,窗外是一排排别墅区。车内沉默了许久,司机悄悄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少爷在发呆。 怎么有点像他家那只不听话被揍的狗子,还有点委屈? 司机赶紧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 上次拙劣的偷拍事件虽然最后没起什么大风大浪,但还是被一家不入流的媒体拍到了一张进酒店的背影照,女方看不出来是谁,男方是裴行简。这消息也不知道从哪儿吹到俞箴她妈耳朵里,勒令两人必须抽空回家吃一顿饭。裴行简从公司出来,俞箴已经和司机在园区门口等待多时,见人慢慢悠悠走来上了车,俞箴半点不客气:“你再慢点,推轮椅都比你快。” 裴行简走来时,半路插在他前面的人正身残志坚的推着轮椅。 裴行简兴致不错,转头看俞箴:“听你这话,是看着我走过来的?”他低头叠叠袖口,笑得笃定:“风度翩翩吧。” 俞箴懒懒斜靠着,呵了声:“你说前面那个推轮椅的?确实。” “……”瞎了这女人。 俞家为了融入海城老派,房子特地买在城西寸土寸金的春江源,左右邻居各个都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车开入林荫道,没一会儿进入别墅区。 “妈,姐回来了。”站在门前浇花的是俞箴的亲弟弟,俞焦,人还在读大学,高高瘦瘦身量单薄。 俞妈妈苗卓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和俞远坐在一起新闻,看着夫妻俩进来,十分理所当然的使唤起了儿子:“俞焦,给你姐和姐夫倒杯茶。” 裴行简:“妈,没事。” 这大夏天喝茶,容易上头。 俞焦作为家里金字塔的最底层,十分听话的拿着两杯橙红色液体走过来:“自制冰红茶。” 苗卓招呼大家起身去吃饭,餐桌上大荤大肉,十分油腻,她笑的客气:“不知道行简喜欢吃什么,就让阿姨随便做了点。” 裴行简看着菜色,嘴上说着谢谢妈,暗里点头,“随便”做了点俞箴喜欢的。 俞家不兴“食不言”那套,喜欢在桌上说些家长里短,这几天家里没发生什么新鲜事,抓着俞焦的事说个不停。知道今天姐姐姐夫要回来,俞焦像活了过来,本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妈终于可以换话题了。 吃完饭一家人在小区里散步,俞箴走到一半脚疼,喊了辆观光车来,苗卓骂她声娇气,跟着坐在了女儿旁边,双标玩的很溜。回到家,俞箴姐弟走早最前面,俞焦向姐姐表达思念的方式不加遮掩,就是讨打,他被俞箴追着打进家门。 俞焦一声痛呼撕心裂肺,接着传来俞箴的声音,漫不经心的:“小兔崽子,谁给你的脸。” 俞远晃悠悠绕过他们俩进家门。 俞焦求饶声此起彼伏,裴行简听着想笑,苗卓不知不觉间走到他身旁,抬抬下巴:“行简,你知道箴箴小时候跟谁启的蒙吗?” 看样子应该是说俞箴这一身身手,他一直以为俞箴是大学才开始学的,没想到小时候就有涉猎。裴行简随便猜了个名字,苗卓一脸高深莫测的摇头。他露出不解:“?” 苗卓骄傲:“我亲自教的。她大学的师傅,还是我当年的师兄。” 苗卓说的随意,大概用几个客观具体事例从侧面表达了自己的身手,比如读书时拿过全国散打的奖,这些年改练拳击,成绩不俗,当年夫妻吵架时还一度失手把俞远打骨折过…… 洋洋洒洒的一堆往事,裴行简不明白苗卓想表达什么,只见她突然转头:“现在年轻人感情都太脆弱,尤其是身处我们这个圈子,出轨更是屡见不鲜。当时我想,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箴箴嫁人了绝对不能受这种委屈……” 他明白了,苗卓在说他的那则绯闻,她想教训他。 - 俞箴没嫁时的卧室一直干净的保留着,保证她随时可以回来入住。俞箴快半个月没回来,她颇有兴致的在房间里到处看,好像还是和以前,又似乎有了不一样,她拉开半面墙的内嵌衣柜,指尖从左到右划过,啧,品牌还记得把每期新品送过来,她转头又看着墙拧眉,怎么画还没换,之前不是让画廊的人把John·William·waterhouse那副展出的画裱好送来? 门从外面被打开,俞箴转头,裴行简从外面走了进来,门缝里露出苗卓的脸,她探进半个头:“箴箴,晚上夫妻俩早点睡。” “知道了妈。”俞箴点头。 关上门,裴行简扶着椅子坐下,咬着牙龈看起来有些痛苦。俞箴饶有兴致地走到他旁边:“你这表情,挺有故事的。” 他呵了声:“虎妈无犬女。” 懂了。俞箴顿时心情大好,她伸手,在他肩上拍两把:“被我妈教训了。” 裴行简冷着脸看她,俞箴乐得拍手,大少爷这臭脸真是前所未有的可爱,他盯着她脸更臭,俞箴仰天大笑转头去,拿了套睡衣去洗澡,让裴行简自己冷静一下,被岳母亲自教做人还不能还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裴行简试着扭动肩膀,已经比半个小时前的剧烈疼痛好太多,他起身拉手臂,往左边侧头时面对着半面墙书架,他走过去,书架里特地辟出一角,摆放着许多俞箴的奖杯和证书,直到看到一张含金量相当高的证书,裴行简停住,实在无法将平日作风懒散的俞箴与这些荣誉联系起来。他转身看起了书,书大部分都有折痕,有些还用笔划下记号。他甚至抽出两本漫画书,上面也有疑似俞箴看到激动之处喝彩的笔记,他将书原位放回去,目光往划到旁边,是一本看起来被来回翻阅过的——《一九八四》。 裴行简挑眉,将书抽出来,扉页上有一句简短的赠语:赠Jane,Anne,^_^。 落款的日期是十年前,Jane是俞箴的英文名。 扉页这张纸的重量有些异常,他翻到背后,原来是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俞箴与另一个女孩都扎着马尾,应该是青涩又单纯的学生时代。这张照片夹在这本书里,另一个眼尾有颗痣的女孩应该就是Anne,笑得青春洋溢,甚至,有点眼熟。 浴室传来开门声,裴行简把书重新放好。 裴行简拿了睡衣进去洗澡,出来时带着一身雾,在床的另一边坐下。 俞箴睡前从书架挑了本书看,她合上书看眼时间,过了快一个小时,时间也不早了。俞箴伸手将灯关上,裴行简那边的床头灯还亮着,她手从被子里支出来,刚打算用武力征服,旁边人有所感似的躲开了攻击,反手将她胳膊压制住,有点以暴制暴的架势。 两人对视上,双方和平的决定,今晚掰腕子。 - 第二天早上,裴行简早起要去公司,俞箴被苗卓毫不留情的从床上扒了起来,见女儿满脸疲惫的赖床不肯起,她表情变了变,将手松开。 俞箴昨晚掰腕子输了,失眠到凌晨四点多才入睡,这会儿正困着,她闭着眼,本以为的狂风暴雨竟迟迟没有落下,她睁开只眼,苗卓满脸的慈母笑。 沉默。 俞箴在她的笑里好像明白了什么,被亲妈调侃,她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羞赧,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似乎想用灵活的动作来证明些什么:“我马上下楼。”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俞远终于搭上伴一起看财经新闻了。 俞焦见俞箴姗姗来迟,眼底泛着青黑,欠打病再次发作,调侃:“姐,昨晚又熬夜了?” 俞箴:“……” “姐夫?”俞焦意味不明的笑,低声叫裴行简。 裴行简气定神闲:“嗯,通宵了。” 这么猛烈?俞焦偷看了眼俞远,还在看经济新闻,苗卓在外面打电话,他不动声色挪到裴行简身边,从身侧伸出一个大拇指。 他挤眉弄眼的:“通宵干什么了?” 裴行简:“通宵睡觉了。” 俞焦的手指僵住:“……” 好冷的笑话。 坐车出春江源,俞箴将昨晚没看完的书放在膝盖上,拿起手机联系了一位健身教练,手机刷刷往上滑,屏幕上都是一些力量训练的课程。 裴行简往旁边一扫,撑着额,当即笑出声。 俞箴没说话,看样子是决定忍了。裴行简想起昨晚,两人手握那刻上彼此掣肘,用力的僵持,俞箴更是满脸都写着用力,他轻轻用脚勾掉床头灯的插座,在房间陷入黑暗的下一刻,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两只手一起把她压下了。 他说比蛮力她就真信了,好蠢。都什么年代了,当然是智取为上。 一直到下车前,裴行简难得没有说一句风凉话。毕竟俞箴已经这么蠢了,他这个当丈夫的,应该多加鼓励。 作者有话要说:裴行简:老婆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第8章 健身房。 俞箴在教练指导下做完全身肌肉的力量训练,冲完澡换上衣服坐车回泊澜湾。车上,她拿起平板,收件箱里被塞满助理发来的未读邮件,主要是关于未来画廊举办的“初芒”青年艺术家风采主题活动。她读书时本来想向艺术方向深造,苗卓没有同意,要求她走金融方向,高压政策下她没得选。后来回国发展,因为大学那次事故,苗卓没有再干预她的人生。俞箴没了提画笔的劲,转而开了家画廊,帮别人圆梦,自己游戏人生。 这次主题活动捧出的最受欢迎的青年画家叫彭牧,身量高大外形硬挺,风格潇洒不羁,在社交软件上坐拥粉丝大片。俞箴调取他作品的销售记录,从数量上来看确实可圈可点,再拉开收藏家的信息列表,她从上到下扫过,最终把目光放在了一个活跃的名字上,林思倩。 “叮——”手机铃声响起。 俞箴拿起手机:“怎么了?” 对方说:“俞姐,营销号那边前期热度已经铺开了,我们找到的那个小模特在网上引导舆论走向,热度噌噌长,黑红也是红,她兴奋的很。” 俞箴一下一下敲着膝盖,她笑:“今天让你收下的人去写稿,三分照实,七分靠编,网民们爱看故事,我们就做到图文并茂、旁征博引、以假乱真,再理一个时间线或者人物关系图之类的,加强信服力,引导舆论走向,谁编的最好,把裴和这个男主人公塑造得渣而立体,发十万奖金。” 现在做八卦博眼球,上来先放一张图,其余故事全靠编。反正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刘瑶跟裴和的篇幅可以多着墨,还有,除了刘瑶以外,时间范围截止到三年前。” “诶好,俞姐你从哪儿挖到了裴和跟刘瑶的料?牛,工作室掘地三尺都没找到。” 俞箴笑:“天上掉下来的,快去写吧。” 对方连声应下,待俞箴挂断电话,转头将这个消息转述给格子间里无所事事的手下员工,大家听到十万的奖金,纷纷打开网页将裴和与小明星的门前世今生扒了个透,眼里迸着光,一个个文思泉涌。 交稿日期定在两日后,俞箴收到工作室经过初步遴选的稿子,她拿着平板坐在沙发上一一读过,笑得捧腹,某些稿子直接可以翻拍成电影了。谁说没有好编剧?都是钱不到位、氛围不自由而已。 俞箴选了一篇,这不是写的最好的,确是看完最让人想把裴和按在地上痛打一顿的。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午后,网络各大平台、几个大营销号在不同时间以发表和转发的方式发布了一篇文章——《海城阔少,娱乐圈的滥情收割机》,笔者通过各方蛛丝马迹将事情梳理出来,其中还有与一位小模特受害者的采访记录,更是实锤。不过一小时,就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转发量、点赞量和评论量破万、破十万,没两小时,那小模特亲自转发了这条微博,诉辛酸史,当事人的出现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直白点说,大型吃瓜现场。 马迪进来时,捧着手机、皱眉不解。裴行简从一沓文件中抬头:“怎么?” 马迪将消息用平板打开,递到裴行简面前:“这是今天下午网上突然发出来的一篇文章,现在曝光度非常高,只能查到运营这家工作室的负责人,再往深查,就到国外了。” 裴行简粗粗看几眼,挪开目光,有人想搞裴和。 “这能看出什么?”裴行简眼神扫了扫平板。 马迪:“内容真真假假,而且事情都是这几年的,再往前一点,二少其他代表性丑闻都没有涉及。” “具体是哪几年?” “三年内。” “三年前有什么?” 马迪调出一张人物关系图,显然在进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这些是三年前发生的比较有代表性的事件,其中有有两起比较特别,四年前的连安宁事件和六年前的蒋纯事件,前者事发后人间蒸发、后者已经去世。” 裴行简有点印象:“连安宁就是仙人跳裴和那个?” “是。” 马迪说完,调出连安宁的照片:“就是这位。” 照片上,连安宁嘴唇上扬着笑,眼睛弯着,眼尾有颗痣,搂着条柴犬,一人一狗十分和谐。 裴行简挑眉,真有缘分,这人他昨天才见过,可不就是赠书的Anne。片刻,他将平板息屏放到桌边,吩咐马迪:“查查连安宁和蒋纯的背景。” 马迪动作很快,在下班前就将两份生平资料打印出来放在裴行简桌前。裴行简先拿起了蒋纯的,她跟裴和的交集在大学,两人交往时裴和劈腿,再往后看就是女方舔到一无所有,死因也十分离奇,在街头被神经病捅死。连安宁与裴和的交集在国外,一个说对方灌醉自己后进行迷.奸,且有朋友作证,那位朋友后来又不了了之,拿不出证据;另一个说对方仙人跳,拿出了证据。裴行简本来不关心这事,实在是当时全网一起对连安宁进行网络暴力骂得十分难听,让他叹为观止,这才有点印象。 不过这件事之后,连安宁再也没有在公共场合出现过。 裴行简翻到连安宁学生时代的简历,初中时移民海外,一直就读于一所海外相当知名的女子贵族学校。这所学校,也是俞箴高中和大学的母校。这就不难解释Jane和Anne的关系,也不难解释,俞箴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以及私下对裴和出手的原因。 裴行简双手交叠,目光盯在纸上。俞箴对裴和出手的原因或许是出自连安宁,而她在俞家却不方便出手,俞家生意枝脉广,和孙怡、孙家都有牵连,俞箴不想因为私事连累俞家。而他和二房的竞争是板上钉钉,俞箴做出什么事查到她身上,都可以认为是他的原因,至少在分担二房仇恨这方面,他会承担绝大部分火力。 蓦地,裴行简又想起马迪口中的那个牙印,以及那顶悬在自己头上的绿帽子。他呵地冷笑,灵活的五指依次来回敲击桌面,他以为是一换一的生意,在俞箴手里成了一换二,她算盘打的真是精,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裴行简憋了一路要回泊澜湾找俞箴算账,连墩墩缠着他的腿也没在意,第一件事就是找刚从滨城回来没几日的王婶问:“俞箴呢?” 他上上下下不见她人影,躲哪儿了。 少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少奶奶在哪,可见小夫妻感情甜得蜜里调油。王婶掩嘴笑:“少爷你还不知道?少夫人今天下午坐飞机去江城看话剧了,说是顺便去一趟江城今晚的钻石拍卖会。” 裴行简:“……” 看话剧?买钻石?更气了。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刚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好友的消息,是下午关于裴和的八卦。他想起下午马迪给他的关于最初发布文章的营销号资料,裴行简从邮箱里调出来,里面有工作室负责人的私人手机号,他盯了三秒,拨号过去:“喂。” 对方疑惑:“您好,请问您是?” 裴和镇定自若:“我是Jane的助理,Jane让我问你裴家现在什么动静?” 对方犹豫一下,接着马上说:“Jane是谁?” “俞箴。” 空气凝滞一刻,像是暗号接头成功,对方不疑有他,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然后将裴和傍晚气急败坏让人买水军洗白的事说了出来。一通电话下来,真相大白,这件事果真是俞箴在背后操纵,如果不是他看到了她跟连安宁的亲密合照,今天怕也被蒙在鼓里。 裴行简将手机捏在手上转,如果他哪天被俞箴连坐进监狱,孙怡可能会被笑到心脏病发作…… 夫妻一场,裴行简找到一篇官媒关于“传谣、造谣”的普法知识发送给俞箴,以示警告和劝诫。 俞箴过了会儿才回复,一张纸上四个大字遒劲飘逸:何足挂齿。 裴行简收到消息:“……” 法外狂徒真的没白叫。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在法律边缘来回横跳,急。 ---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我们要遵纪守法 ---------- 原版是八个大字,改了。 第9章 按理说,裴和一般不会把这种八卦新闻放在眼里。互联网没有记忆,再大的新闻经过时间大浪淘沙,总会淡出人们的记忆,再者,照他的感情状况来说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多乱的绯闻,也只是在他的风流史上多添一笔,他不在乎。 这次的绯闻虽然编造占大部分,但从侧面不更说明他裴二少风流多情,有什么好洗白的?除非,他有必须要负责的对象,不可能是董甜,如果董甜在他心里能有这分量,在孙怡面前早翻腾出大浪了。 裴行简拨通马迪的号码:“去查查孙怡最近和谁家走的比较近,列个清单,家里有值适婚年龄的女儿的,着重标记。” 最近二房接连失利,孙怡怕是也急了。 马迪两小时后将孙怡最近的动向整理发来,他下载打开,短时间内走得近且家里有能结婚的女儿的只有三家,其中一家是孙怡的娘家孙家,可以排除,剩下两家里,汪家女儿出了名的手腕了得,孙怡不会喜欢这么有主见、不好拿捏的儿媳,那就只剩下海城的军政世家——纪家。 裴行简重新打开那份营销号的八卦文章,一行一行往下看,倏地,手边多了一团毛茸茸,他撇眼扫了下,难得好脾气的将手搭在小墩墩头上,一下一下顺着毛。 看完,他想到什么刚想给马迪发消息去问,抬手发现沾了一手的毛。裴行简当即面露嫌弃,墩墩摇尾巴看着他,恍然不知自己被人讨厌,甚至当场表演了一个打滚。电视印出自己的轮廓,墩墩霍然忘了身后的主人,只死盯着看,严阵以待,上身往后撤摆出防御架势,喉咙里发出持续的低吠声,它往左踱步、又往右踱步。 “嗷呜”一下,狗子猝不及防被人捏着后颈皮提了起来。裴行简没忍住笑,嗤道:“你在干什么,自己看到自己的傻样都来气是吗?” “唉”,他叹,提着狗继续往楼上走。 王婶探出头问:“少爷,你提着墩墩去哪儿呢?” “给一条傻柴洗澡。” 没一会儿,楼上隔三差五传来裴行简的训斥声和墩墩的汪汪声。王婶修剪着手边的花,脸上在笑,其实少爷还时挺喜欢墩墩的,之前养过两个月的猫别提洗澡、少爷连看都没多看过两眼。 这就是傻狗有傻福吧。 诶?王婶转念一想,当时怎么不叫它傻福呢? - 俞箴和宋子璞都喜欢看话剧,两人也是因为这个共同爱好认识的。这次宋子璞去江城工作,俞箴刚好看到自己喜欢的团队在江城巡演,二话不说订飞机票也跟着去了。 晚上有一场钻石慈善拍卖会,主办方是未来画廊的资深藏家,给俞箴送了VIP入场券。宋子璞晚上有工作,俞箴一个人呆着没事,就独身去了。全场下来没有特别入俞箴眼的,但想在来都来了,她随手拍了条粉钻手链。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手链她就想到了墩墩,也不知道那条傻狗怎么样了?这钻石抠下来给它弄个狗链挺好的。 第二天宋子璞一整天都安排有工作,俞箴睡到中午才醒,梳洗化妆后,在酒店吃了份西餐,下午头等舱机票回海城。下飞机后手机刚开机,“工作室”的电话打了进来:“俞姐,你交代的第二篇稿子已经发了。” 俞箴轻嗯了声,问:“昨天什么情况?” 工作室负责人一顿,有些疑惑:“俞姐你……不知道?你的助理昨天打电话来问,我们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助理?” “一个男人,说是你的助理。”工作室负责人赶紧将昨晚那通电话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又把裴和的动态重新跟俞箴汇报一遍。此前从来没发生或这类事件,负责人没有防备,这才会没有再过多确认便将事情全部告知对方。 俞箴皱眉,安抚诚惶诚恐的负责人:“没事,你把那人号码发给我。” 对方知道后,直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计划之外的变动出现,这证明对方至少不是站在裴和那边的人。 负责人挂断电话后马上将号码发给俞箴,看着那串十一位的数字,俞箴很熟悉,她对数字向来敏感,见过一次之后都有记忆,这个号码她一定见过。俞箴将这串号码先粘贴到通讯录试水,没想到当即出来了一个联系人,裴行简。 裴大少真是懒到连电话号码都懒得换。 - 回到泊澜湾是下午七点半,俞箴先下车,转头吩咐司机:“去泰兴路的Addition拿我预定的蛋糕。” 夕阳斜斜渐没在高楼大厦间,地面上一半是烧红、另一半沉浸在阴影间,影子拉得斜长。别墅披着晚霞,面向夕阳而立,周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它严肃得像在向余晖致敬。俞箴推开门的声音很轻,她在门前换鞋,别墅里没开一盏灯,向阳的落地窗为空间度上一层暖色。 半点声响都没有,没人在吗? 俞箴趿拉着拖鞋,顺手将托特包挂在架子上,客厅里没人,她沿着走廊直走,落地窗外是后院,后院也没人。她想起手机还在包里,折身往回走。 “汪。” 一声狗叫从偏厅传来,是墩墩。 俞箴停下脚步,紧接着,她听到裴行简说话:“闭嘴。” 综合以往裴行简对墩墩的态度,俞箴有理由怀疑,裴行简有可能在虐狗。 她转身往回走,是偏厅的方向,脚步特意放得很轻。 偏厅里,墩墩软趴趴地躺在落地窗边的实木桌上,它昂着头,毛发油光发亮。裴行简坐在桌前,手肘撑桌端着半杯红酒,肘间与桌子拱成一个三角形,墩墩趴在里面,像个活体软垫子。房间里安静极了,四四方方的墙壁,他面对的方向是光唯一的来源,裴行简嗤笑,倒是像一口还没盖棺的棺材,他躺在棺材里,望天等死。 他伸手在墩墩肚子上弹了下:“喂,傻柴,叫两声来热闹热闹。” 墩墩吐舌头:“汪。” 他又弹:“再叫,叫得我满意了才有吃饭。” 翘屁嫩柴,在线营业。裴行简觉得这条傻柴可能是真成精了,听完他的话后,一边摇尾巴、一边甩头,汪汪叫个不停,一声一声的,相当有活力。裴行简没忍住笑了,他肩膀轻微抖动,墩墩听到回应,叫得更加欢实,吐着舌头像在笑似的回望着裴行简,乖巧极了。 蓦地,墩墩汪汪大叫,挣扎着从裴行简手臂下钻出来,先跳到旁边椅子上,再跳到地下,朝走廊的方向跑去。裴行简纳闷转头,今天王婶不舒服去医院,跟他说了晚上不回来,这傻柴撒欢似的跑哪儿去? 他顺着墩墩跑的方向看去,一个高瘦的身影环胸倚靠在门边,头发松懒地披在身后,蹲下身一人一狗抱了个满怀。 墩墩在她脖颈间拱来拱去,俞箴顺着墩墩的毛,笑:“傻崽,冷静点。” 裴行简已经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怎么就回来了?” 俞箴看都没看他:“关你屁事。” 裴行简也不气,转身拉了把椅子坐下,换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你是怎么知道孙怡想找纪家女儿当儿媳的?” 马迪查到孙怡和纪家夫人见面的地点十分偏僻,在郊外的一间普通佛寺,而且在一些晚会上,孙怡都没有对纪家女儿纪昭表示出热络,明显是在两家亲事定下之前不想被外人知道,俞箴怎么知道的?别告诉他,她是哪天突然有兴趣去烧香,在禅院里碰上了孙怡。 俞箴低头在逗墩墩:“那天林如姝过生日,多少瞎了眼的女人被你骗了过去,偏偏有这么个声音,说裴行简就是个秀恩爱的花架子,我想着,哪位姐妹眼光这么好?去查了查,发现是纪家的纪昭,再顺着往下,纪家和孙怡的那点事自然不难发现。” 她倏地抬头,红唇依旧在笑,眼里凌厉:“你说呢?裴助理。” 裴行简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膝上,不置可否:“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俞大小姐可真是有情有义。” 他俯下身,只说了三个字:“连安宁。” 俞箴放开墩墩,任狗子在她腿边欢腾。她冷笑着伸手鼓掌:“裴大少爷真是好本事。” 她想到什么,步步逼近,挑眉直视:“是那天在春江源翻到了什么?裴大少爷,隐私权知不知道。” 裴行简摊手:“区区法律,何足挂齿,俞大小姐认为呢?” 俞箴伸手,食指顺着裴行简的侧脸线条滑到下巴,用力抬起。她做出为难的表情:“你这么想了解我,难道是……突然爱上我了?” 裴行简笑:“爱,怎么不爱,爱就爱在爱他妈了个逼。” 俞箴喉间发出声低笑,她收回手,俯视着他:“我们俩是半合作关系,谁也不干扰谁。” “说好三年之内干干净净,你背着给我戴绿帽子又怎么说?”裴行简看着俞箴,见她脸上不解,他原原本本将那天早上与马迪的对话转述一遍。 “你这迷茫的表情装的真像这么回事。”他冷嗤。 裴行简本以为会等来俞箴的辩解,没想到,下一秒她高跟鞋一脚踩在他脚尖上,俞箴脸上带着狠:“我他妈那是被狗咬了,一条中春.药像发情似的狗。” “……?”裴行简怔楞片刻,俞箴在说……他? 俞箴:“嗯?” 事情反转的太快,裴行简那晚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么一段,但看俞箴的表情,不像是作假。空气突然安静,他对视着她,脑中正飞速旋转着该说什么,道歉太堕他的身份,转移话题又太生硬…… “叮咚——”门口传来门铃声。 裴行简刷地起身:“有人来了,我去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裴行简,如果你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裴行简摇头:不,我爱我老婆。 第10章 司机站在门口,将包装精致的六寸蛋糕往前递:“先生,这是夫人的蛋糕。” 裴行简嗯了声,从司机手里接过蛋糕,另一只手将门关上。他转身,俞箴单手抱着墩墩倚靠在墙边,眉眼松懒,随手一指:“放桌上。” 俞箴:“你……” 裴行简自然的抢过话题:“海盐味?看起来不错。” 俞箴:“我……” 裴行简骨肉均匀的手已经将丝带扯开,随手丢在一边,他拿起精致的银勺,跃跃欲试:“可以试试?我晚饭都还没吃。” “看起来还不错。” 俞箴:“……” 俞箴翻个白眼,单手轻抓墩墩的后脑勺,柴脸惬意:“我第二天没说这事就是不跟你计较了,你没必要在这转移话题,尴不尴尬?” 他要是知道自己被她一脚踹下床躺了半宿,哪还能有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估计得当场炸毛。 裴行简这回没再跟她抢话头,低头看着眼前蛋糕卖相极佳,胃里有感应一般,他朝蛋糕方向抬了抬眼,转而看向俞箴,暗示意味十足。 “……” 俞箴就当自己扶贫了:“吃吃吃。” 裴行简一勺送入嘴里,奶油甜咸相宜、蛋糕胚松软,嘴里蔓着香甜。他单手托腮吃得懒散,又大少爷做派地挑开上面一层松果仁,面露嫌弃。 “啊,”他喉咙里声音很低:“刘瑶跟纪昭她爸有一段,你让人多写刘瑶跟裴和想顺带恶心一把纪海,但是如果纪海铁了心要跟裴家结下这门亲怎么办?” 裴行简满脸嘲色:“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纪海的“靠老婆”发家史,想要治他,打蛇打七寸。把这事捅到他老婆面前,纪家跟裴和的这门亲绝对凉透。” 俞箴挑眉看他。裴行简笑:“我们一条战线,我当然顺手就帮你把这事给结尾了。” 俞箴意味不明的哼了声,她怀里的墩墩吐着舌,也跟着汪了声,俞箴把它往前拱了拱,对着它点头嗯了声。 裴行简:“?” 俞箴往后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这蠢狗刚说你干的好。” 裴行简笑声闷在喉间,握着银勺的手轻轻颤,又将一勺奶油送进嘴里,抬头看俞箴,满脸得志:“俞大小姐,你想夸我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我受得住。” 俞箴:“都说是这蠢狗说的,你聋了?” “好,行。” 一阵铃声从门前托特包里传来,俞箴刚刚被裴行简这一耽误,忘记手机放在包里,听了片刻才跟着声音方向走去。她拿出来看,是助理打过来的电话:“俞姐,明天去孤儿院做公益的物资已经全部准备到位,跟孤儿院那边也接洽完成,捐赠协议已经将电子版发到你的邮箱了。我们明天几点出发呢?” 俞箴想了想:“九点出发,去孤儿院只有半小时是吧?” 时间定的太早她能打一天哈欠。 “嗯,是,那明早我开车来泊澜湾接你。” 俞箴挂断电话,裴行简转眼间已经将蛋糕消灭大半,他抽张纸擦嘴:“你明天又要去孤儿院?” 俞箴眉梢动了动,满脸的关你屁事。 裴行简笑笑:“你真不打算找份正经事儿干干?跟你一批的同龄人,汪家女儿自己开餐厅创业成功,程家那姑娘学舞蹈现在也去了国际舞团在全球巡演,个个都追梦,你怎么就走上岔路了?” 按照他所了解的俞箴的简历,绝对不比前两位差,她在本科时期曾跟着一位以狙击外币出名的金融大牛做项目,发表论文排在第三作者,实力可想而知。 俞箴漫不经心:“我开画廊扶持青年画家,给孤儿院捐赠物资帮助祖国花朵,合着我这就不是正经事了?” 裴行简点头,没再就这事说什么,他问:“哪家孤儿院?” “向阳之家。” - 俞箴晚上难得睡得早,第二天早上助理开车来泊澜湾接她时,她已经坐在楼下将早餐吃完。车上,助理向她一一汇报今日的注意事项。 向阳之家的院长妈妈知道俞箴今天要来,早早让小朋友们在一起排练一首歌送给她当礼物,掐着表看时间快到了,她让小朋友们自由活动,自己站到门前等着。 “小俞。”院长妈妈走上前,和从车上下来的俞箴拥抱住。 “最近还好吗?”俞箴跟院长妈妈寒暄,两人一起走到里面,有小朋友从旁边经过,满脸惊喜的奔过来抱住俞箴的腿:“箴箴姐姐!” 他转过头朝身后大喊:“箴箴姐姐来了!” 没一会儿,不少小朋友围在俞箴身边,欢笑声或高或低,咧嘴笑时露出大白牙和牙龈,像一朵朵面朝太阳的向日葵,昂首满怀希望和活力。 十点半,国贸大厦门前一辆车缓缓启动。 裴行简刚谈完合作出来,他单手按着眉心,有些疲懒。 过了好半晌,他撑着额突然问:“这离向阳之家有多远。” 司机怔楞片刻,向阳之家是什么地方,新开的公馆吗?回过神,司机马上在导航软件上输入向阳之家,居然是一家孤儿院。 “从国贸大厦过去要半个小时。” 裴行简一下一下敲着窗沿,在思索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马迪:“先打电话给太太助理,确认她们是不是还在向阳之家。” 马迪打电话过去确认,对方的回答是还在,估计要在这吃完中饭再走。裴行简让马迪确认行程,中午没什么事,要谈的项目在下午,负责人Robert来自国外,时间观念极强,不过从向阳之家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裴行简让司机转弯开去向阳之家。 俞箴听助理说门口停了先生的车,她下意识开口想问先生是谁,转瞬想起自己昨晚告诉过裴行简自己今天要来向阳之家。 “你怎么来了?”俞箴转头,裴行简已经单手插兜走了进来。 “来转转不行?”裴行简说。 裴行简身高腿长,一身妥帖西装加上与生俱来的贵气,浑身上下透露着三个字:大人物。院长妈妈小跑过来,见他和俞箴好像认识,她转头小声问俞箴:“小俞,这位是?” 俞箴:“我先生,姓裴。” 院长妈妈惊呆了,小俞看起来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四五,居然已经结婚。她连忙收起眼神,转身往里走:“我去给裴先生倒杯茶。” 裴行简端着杯冰镇过的凉茶,院长妈妈跟助理去处理捐赠事宜没再打扰两人,走之前让小朋友们站成两排将早上排练的歌唱歌两人听,稚嫩的童声歌唱着希望。 俞箴满脸莫名其妙,又问一遍:“你来这干嘛?” 裴行简双腿交叠坐在藤椅上,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准你做公益,就不准我做公益?” 俞箴:“……” 算了,这没什么好怼他的。 不远处,一声惊促的痛呼吸引两人注意。小姑娘穿着条粉色纱裙全身直直摔在地上,脸难受得皱成一团,左手艰难地举过头顶,显然不想脏了刚咬过一口的西瓜。 “有有!”俞箴冲到小姑娘脚边,轻手轻脚将人扶起来,左右查看问她有没有受伤。有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可爱懂事,平日在向阳之家里大家都对她多有照顾。 有有的大名叫孟盈盈,是院长妈妈帮她起的,刚来向阳之家时,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自己的小名叫有有,有声有色、应有尽有。 不过有有不喜欢别人叫她这个小名,她说这是妈妈给她取的,只有最亲最爱的人才能叫。整个向阳之家,只有院长妈妈和俞箴叫她有有。 “没事,”有有对俞箴笑:“就是有点痛痛。” 俞箴帮她轻轻吹膝盖:“姐姐吹吹,痛痛飞飞。” 有有从草莓小挎包掏出一颗橡皮糖,放到俞箴手里,咯咯笑:“送给箴箴姐姐。” 俞箴收着糖跟有有说谢谢,下一秒,就听见有有脆生生喊了句:“叔叔好。” 裴行简看着小姑娘半点没生气,笑眯眯回她:“好。” 他脚尖轻挨了挨俞箴,觉得有意思:“比你大一辈,叫声叔叔来听听。” 俞箴一哂:“你也不怕夭寿?” 院长妈妈跟助理交接完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有有给俞箴递了糖,没给后到的裴行简递,她加快步子走过去,笑着喊:“有有是个好孩子,给叔叔也送颗糖好不好?” 有有听到院长妈妈夸自己是好孩子,当即低头,发现小挎包里只有最后一颗了。她犹豫几秒,还是拿出来递给裴行简,满脸“好孩子”应有的大义凛然:“叔叔吃糖。” 院长妈妈说过孔融让梨,有有也和孔融一样是好孩子。 裴行简噗地低笑出声,他抬抬手拒绝没接受:“小丫头自己留着吃,叔叔不吃。” 有有将糖再往前递:“吃。” 院长妈妈已经走到有有身后,她在裴行简之前接过话头,手搭在有有的肩上:“有有真棒,叔叔不吃,有有就自己留着吃。” 有有这才收回手,将糖重新收回包里时脸上明显露出失而复得的喜悦。没一会儿,有生活老师来叫吃饭,院长妈妈拉着有有走在前面,裴行简跟俞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俞箴扫过他侧脸:“我以为裴大少爷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性格,八成会收了。” 裴行简哼声:“失策了吧。” 他不屑说:“先夸小丫头是好孩子,下一刻就让她送我颗糖,坐实好孩子的身份。不送我就不是好孩子了?道德绑架。” 他用四个字总结了自己拒绝的理由。俞箴挑眉,眼神因为这个新的解题思路而惊讶半刻,大少爷嘴里还能说出这种话。 两人吃完饭后准备各自打道回府,裴行简让马迪给向阳之家捐款十万,院长妈妈又惊又喜,一路目送两人的车走了很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 车上,裴行简闭目养神:“马迪,照片拍了吗?” “拍了。” 马迪打开相册,手机上赫然显示了满屏裴行简在向阳之家与孩子们互动的照片。他试探问:“发给媒体?” 裴行简抬抬手指:“当然,公益不是白做的,顺便洗几张出来,今天下午清纯不做作地在Robert面前展示展示。” Robert代表资方前来,与裴家合作一事十拿九稳,唯一的问题就在,他是选择裴行简当合作伙伴、还是选择孙怡当合作伙伴。裴行简之前调查过此人资料,从小生活在寄养家庭,长大后热衷于公益事业。 他既然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当合作伙伴,那为什么不先对一个同样热衷于公益的人留下好印象呢? - 俞箴看到助理发来关于裴行简身体力行做公益的宣传文章,再去一打听裴行简最近在忙什么,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晚上裴行简回泊澜湾,门刚开,俞箴已经端着两杯酒立在玄关处,她将其中一杯递给裴行简,弯唇笑笑:“不愧是裴总,Robert拿下了?” 裴行简嗯了声,接过酒杯却没有送到嘴边。俞箴伸手跟他的酒杯碰了碰:“干杯。” 不管怎样,他的钱是一分不落给了向阳之家,院长妈妈给她发消息好一通感谢,这杯酒就当是她替院长感谢了。 她喝完了,他还没动,俞箴挑眉。 裴行简轻晃了晃:“怕你把叔叔毒死。” “……” 滚。 作者有话要说:叔侄恋,好刺激。 第11章 王婶生病还在家休息,晚饭是钟点工做的两菜一汤,俞箴不吃主食,放在她面前的是牛排沙拉。 裴行简略了眼,心里服气,吃草吃得真情实感。光吃草还不算,俞箴从不碰甜食,每周一三五七必去健身房待至少三小时,前段日子有个慈善晚会让她上台致辞,她小基数范围内一个星期掉秤八斤,在镜头前艳压全场。 果真是,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他想起什么:“裴和给了你手下工作室律师函警告。” 俞箴混不在意:“我还怕他?” 这里面有料在,真打官司,后面指不定还能牵扯出多少事来,裴和的律师函也不过是做样子给纪家看,他真有胆子去告,她把头割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裴行简给她鼓掌:“侄女好气魄。” 俞箴:“……?” 她冷眼看去,满脸看智障的表情,捻着餐叉的手左右轻晃,极有可能在下一秒出现在裴行简头上。 裴行简已经拿着水杯起身,轻啧一声:“莽还是侄女莽。” 他踱步到她旁边的椅子,胳膊撑着椅背,忍不住想笑。区区法律,干她法外狂徒屁事呢。 低下头,一把餐叉横在脖颈大动脉处。 俞箴黑发松懒地搭在肩后,握着餐叉的手抬了抬:“事不过三。” 裴行简不带怕的,他不慌不忙迎着餐叉往前俯身,两人之间距离大约十厘米,餐叉已经陷进血管:“大侄女,你现在是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俞箴戳了戳:“请问骂我英俊的丈夫臭傻逼犯法吗?” 英俊?裴行简迅速get到关键词,站直上半身:“不可否认,你很有眼光。” “臭傻逼。” 俞箴将餐叉随手丢在桌上,抽张湿巾擦手。 她坐电梯上三楼,在跑步机上走着散步。 裴行简摇头,不,是英俊的。 - 周五晚上有场公益晚宴,俞箴本来不大愿意去,因为下的帖子在裴行简那,写着“携伉俪”,那她不是非要去,后来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传成了两人夫妻不和,主办方赶紧给俞箴重新发邀请帖。 到这份上,当事人怎么着也得去辟谣了。 当晚,俞箴穿着五个月前定下、前两天才送来泊澜湾的高定礼服裙,戴着蓝钻戒指,手捻黑色丝绒包款款出现在会场。她轻挽身旁穿同色系西装的裴行简,夫妻俩交谈间眼神融融,小动作亲昵,看不出半点嫌隙。 贴着两人名字的椅背签在最前排圆桌,俞箴走过去时已经有人到了,裴行简帮她拉开椅子,她跟那人打招呼:“思倩,好久不见。” 林思倩穿着鱼尾裙端坐在椅子上,她褪下蕾丝手套放在桌边,轻扬了扬细嫩的胳膊跟俞箴打招呼:“俞箴。” 她眼神略过俞箴身旁,转头挽住身边人的手:“这是我丈夫曲斓。” 两人点头致意,曲斓起身跟裴行简握手。 林思倩与曲斓不愧是真材实料的恩爱夫妻档,晚宴前大半段,俞箴想不看到他们的小动作都难,拉着小手看节目、一会儿又亲个小嘴、一会儿又帮对方撩撩头发,她跟裴行简礼貌的“窃窃私语”在这对面前简直就是陌生人关系。 换下一个节目,裴行简单手阔在俞箴椅背上,两人亲昵地凑在一起咬耳朵。 裴行简:“他们俩是多动症吗?” 俞箴桌下推他一把:“你离我远点,耳朵痒死了。” 裴行简揽住她的肩,触感倒是细腻:“大小姐,我们可不能输。” 俞箴看起来是顺势靠在他肩上,实则是被按头靠肩,真不知道裴行简这好攀比的习惯是从哪儿养成的。她手在桌下使劲拧他,笑着咬牙切齿:“看他们的架势,只有在这打一炮才能赢。” 俞箴坚信自己没看错,她抬头居然看到裴行简先是眼睛一亮,然后才说:“不好吧,太狂野了。” 俞箴:“……” 劝你赶紧滚。 节目结束之后安排的是舞会,主办人先跳开场舞,然后各路人涌进舞池。俞箴跟裴行简也装模作样地跳了一支,两人之前从未一起跳过,毫不意外的,第一次磨合各踩对方脚一次,心里各骂对方舞技垃圾。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林思倩跟曲斓这对老搭档照常发挥,赢得不少注目。裴行简大少爷又较上劲了,具体体现在碰到什么都喜欢跟别人比,当即拉着俞箴要再跳一支。 俞箴冷漠拒绝,她脚痛。 裴行简:“不行,再跳一次,就一次。” 俞箴淡淡觑了眼:“这么爱比,怎么不比比曲斓对林思倩有多好,林思倩不想做的事,你看曲斓非让她做了吗?” 裴行简伸出食指,灼灼盯着:“一次。” 半晌,俞箴无语:“……就一次。”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两人第二次进入舞池比之前好太多,裴行简每一步都注意着,在动作标准的基础上不会踩到俞箴的脚。俞箴比之前轻松不少,一曲毕,她从裴行简掌中抽回手,眼波扫过:“可以了吧。” 裴行简注意到周围人的神色,除了他的目标观众——曲斓夫妇不在场以外,结果差强人意。 他绅士般一只手放在肩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笑道:“感谢大小姐配合。” 俞箴神色慵懒,冷冷拖腔哼了声,室内人头攒动她看着就闷,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杯鸡尾酒后走到阳台透气。 裴行简越过她身边,单手撑在雕花护栏上倚着。 他望着月亮,半晌,憋出一句:“在哪儿呢?” 俞箴做好了他要装一波逼的准备,没想到等半天,蹦出来这么句话。她喉咙里闷出声笑:“裴大少爷,装逼不可怕,就怕装逼没文化。” 裴行简反身背对阳台,双手手肘撑着,刚想吟诗一首以表自己学历不是买来的,俞箴抬抬下巴指着他身后,眼睛微眯:“小树林那两个人是林思倩和曲斓?” 裴行简:“?” 他转身,朝俞箴指的方向看:“在哪?” “那儿。” “哪儿?” “……”俞箴起身走到他身旁,指着一颗大树,放低声音:“那背后。” “他们俩在那干什么?” 俞箴白他一眼:“我哪知道。” 他撑着下巴:“难道是掐着腰、按在树下亲?” 俞箴嫌恶:“……” 裴行简难道天天坐在办公室看言情小说? “他们出来了。”裴行简说。不远处的树下,林思倩头发后脑勺处毛躁着,她正在戴蕾丝手套,有些慌忙。 两人并排站在暗角处,看着另外两人从另一个暗角走出来,女方戴完手套又理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妥当。直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好一会儿,俞箴坐回藤椅,戏谑地看向身旁人:“假的跟真的有什么好比的?” 裴行简傲慢:“比什么比,我和谁都不比,和谁比我都不屑。” 俞箴耸肩没再说话,两人在阳台上吹了会儿凉风,她先抱着胳膊起身往屋内走,有点冷。裴行简跟在她身后进来,见俞箴在一个僻静角落坐下喝酒,他在往前看,一片片人头上挂着一片片应酬的符号,光看着就让人头痛,他转身向僻静处走去。 偷闲果然爽。 俞箴半口酒喝下,身旁多了一道人影,她看都没看:“你是跟屁虫吗?” 裴行简拿出手机,找到俞箴:你说得对,我是。 接着,他又发:不好意思,不是本人。 对于此类有损本人威严形象的实话,他一般会虚心接受,再不是本人。全过程用手机完成,嘴里没说过就是不存在。 “……” 俞箴看着屏幕上两条消息,没忍住笑出声,大少爷包袱一身,说抖就抖。 裴行简损就损在这张嘴:“你这样笑起来特别像一只鸭子。” 他在脑内搜寻拟声词:“嘎嘎嘎。” 下一秒,他目睹俞箴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的全过程。 俞箴板着棺材脸:“关你什么事。” 两人各自盘踞沙发一边,互不相干,直到迎面走来林思倩夫妇。 林思倩脸上笑意淡了,她拉着曲斓的衣袖,不赞同地轻声喊:“老公。” 曲斓端着香槟在两人面前停下,俞箴没太把他放在眼里,将局面交给裴行简处理,拍拍身边座位让林思倩来坐着。 林思倩喜欢画,俞箴也懂画,两人就着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林思倩扮演倾诉者的角色,俞箴听着她声音逐渐变哑,从路过的服务员手里拿过一杯果汁,趁她中场休息时递过去。林思倩正在拿手机的手不小心将杯子打翻,她低叫一声。 俞箴抽出两张纸帮她擦拭左半边裙摆,纸吸收完水分,转头看到手套上也有果汁,她重新抽了两张纸帮她擦手臂,摩擦间,她动作顿了顿转而恢复原样:“可以了。” “谢谢。”林思倩说。 曲斓将胸前的方巾扯出来递给林思倩,低声问她要不要去二楼换一套礼服,林思倩拒绝两次,拗不过曲斓,这才起身去二楼换备用礼服,两人一同离开。 俞箴:“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裴行简:“你猜曲斓刚刚说了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俞箴扬扬下巴:“你先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不想和对方营业的一天。 ---------- 我和谁都不比,和谁比我都不屑。 原话来自杨绛先生,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第12章 裴行简脸上吊儿郎当笑着:“他说他老婆喜欢去你的画廊,然后又说,你的画廊展出过华裔画家江飞帆的画,他很喜欢,不过关我屁事,后面的屁话都在说这个江飞帆。” 他像一个吃瓜群众:“江飞帆是你前男友?” 不然没法解释,曲斓在这说半天不是为了挑拨离间,而是为了给他普及画家生平。 俞箴:“……” “是。”她说。 他觉得有意思,不自觉凑近一点:“你俩怎么分手的?” 俞箴淡淡乜了眼:“因为要和你结婚。” 裴行简倒吸一口气,脸上罪恶且矫揉造作:“我真是祸水啊。” 俞箴被他逗笑,冷嗤了声:“和你脸没关系,是看上你的钱了。” 裴行简忽略这个解释,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俞箴啧声,懒洋洋靠着沙发:“我刚刚给林思倩擦果汁,看到她手套下面……” “有吻痕?” “不,青紫了一大块,还有手印,应该是掐出来的。” 谁亲热会下手这么狠? 裴行简掐着下巴,语出惊人:“难道是,霸道总裁强制爱?” 俞箴:“……” 快滚! - 二楼。 曲斓将换好礼服的林思倩圈在怀里,头埋在她颈圈深嗅,不能自拔:“思倩……思倩……” 这两个字反复在他口中滚动。 林思倩笑着,却不深。 曲斓摘下她的手套,指腹反复摩擦着那块青紫,多想能通过摩擦让它马上消失。他英挺的五官上蒙着一层阴郁,声音很低:“你为什么要看他呢?你不看他,我就不会跑到他面前去说那些事恶心他,更不会对你动手。对不起思倩,再也没有下次了,真的,我发誓。” 他有些急:“我冲动也是因为太爱你了,原谅我好吗,思倩?” 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她在圆桌上看了裴行简一眼。 林思倩抬起另一只手覆着曲斓的侧脸,肌肉牵引,上次争吵留下的结果隐隐作痛。她下颌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温柔:“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可我也会怕痛。曲斓,我们一起走过这么久,你要相信我啊。” 曲斓自责得无地自容,他不敢抬头看林思倩:“对不起思倩,我下次一定控制住自己,不,再也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林思倩安抚着他:“我没事,我们先下去吧,待会要拍合照了。” 两人起身,林思倩让曲斓先下楼:“我补个妆马上下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和大学时刚认识的青涩模样重叠在一起,曲斓有些恍惚:“嗯,你快点下来。” 林思倩站在镜子前,目光放在白皙手臂上的那一块青紫上,保证,这是第多少次保证了? - 拍合照时俞箴和裴行简站在第一排,挺拔站着,露出标准微笑,完成。 回泊澜湾的从车上,俞箴才想起来:“捐了多少?” “从基金里捐了一百万。” 俞箴点头没再说话,一个中规中矩不出错的数字。 蓦地,裴行简突然说:“你想看星星吗?让司机开去旁边的山头可以看。” 俞箴用莫名其妙地看神看着他:“你怎么像高学生放学不肯回家似的?不去。” 裴行简耸肩作罢,他闭上眼靠在车椅上,其实俞箴比喻得还挺生动,高学生回家就要面对繁重的“家庭作业”,光想着就让人想改道去网吧冲会儿浪冷静冷静。 他确实不想回家,去哪儿都好,和谁都行,破事都让别人去管。 回到家里,墩墩老早听到声音,飞驰到俞箴腿边,吐着舌头直绕圈儿撒欢。 “墩墩你看这是什么!”俞箴随即将套着猫咪的无线耳机盒丢在它脚边地毯上,猫咪咧着嘴生动形象,傻柴瞪大狗眼猝不及防往后一闪,满脸“卧槽这是什么”的错愕。 俞箴被它的反应逗笑,两只手抱起傻柴上楼洗漱。她全部搞完已经很晚,护肤后拿了本书上床,墩墩已经在床沿边的毯子上睡着了。 滴答、滴答,时间走过。俞箴合上书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她突然轻声翻身下床,穿上拖鞋下楼,大半夜想喝牛奶了。 冰箱里有冰镇鲜奶,俞箴倒了大半杯,仰头一饮而尽,凉意从头窜到尾,十足快乐。 突然,身后冒出的声音把她惊得全身一抖。裴行简活像个配音演员:“屯屯屯。” 这回配的是她的喝水声。 俞箴:“……” 她放下杯子,表情疑似送葬:“我只想骂人,所以不想骂你。” 裴行简左手拎着瓶红酒,应该是刚从酒窖上来。他穿着睡衣散漫笑着,说出的话像长者似的语重心长:“年轻姑娘早点睡,少喝冰,对身体不好。” 俞箴环胸:“你喝一瓶红酒就身体好了?” 裴行简十分理所当然:“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他转身,背对俞箴微抬了抬手:“早点睡,我上去了。” 俞箴:“……” 裴行简只比她早生两年,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裴行简没听到她的回怼,上楼的脚步顿了顿后继续上走:“本来以为今天晚宴会很难熬,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托俞大小姐的福。” 他声音不大,语气是一贯的不正经。 插科打诨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快乐短暂难得,但胜在真实。 “难得听到人话。”俞箴哼笑。 - 房间里。 裴行简躺在躺椅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天上星疏点点。他身侧的小几上放着有三个烟头的烟灰缸、喝了大半的红酒、残余酒液的酒杯和一张最上方是“诊断报告书”的纸。 他抽出左手捞起诊断书,目光复杂的静默着,又将其掷回桌上,端起红酒杯牛饮而尽。 他双手覆在脸上,长叹了口气,好半晌,肩膀压抑着阵阵发抖。涩,真他妈的涩,都把他涩哭了。 这是什么垃圾红酒,说了要最贵的。 诊断报告书的边微微发毛,裴行简拿到手里已经有段日子了,诊断结论是:乳腺癌中期。 他收到这份文件那天,俞箴从海城回来,王婶去了医院,当时别墅里只有他和那条傻柴,他在落地窗前坐了整整两个小时。看着夕阳缓慢落幕,自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感受时间流逝,生命在被无形之力剥夺。 他质问原仪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但他又知道,原仪根本不想见他。 他想告诉原仪当年一切一切的真相,可这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生活啊,真他.妈的可笑。 - 裴行简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俞箴都见不着他,经常是她睡着了他才回来,她还没醒他已经出门了。不过也不关她屁事,王婶回来后怂恿俞箴去公司看看裴行简,被俞箴找借口耗了过去。 这天,王婶又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顿原汁原味的土味,煲成汤再次怂恿俞箴去送饭。俞箴妆化得精细:“我约了朋友时间来不及了,王婶我先出门,待会让司机把这汤送过去吧,可不能浪费了。” 她走到车库,发消息把这个任务给了司机。 俞箴开车驶离,黑色墨镜和暗红色嘴唇配在白皙的脸上,风吹得发丝飞扬。她跟着导航一路七拐八拐,在一家十分偏僻的咖啡馆停下车。 门前的服务员显然认识她,见她来,弓腰道:“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俞箴坐电梯上楼,轻车熟路找到名为sky的包厢,推开门,房间里的人应声抬头。 “俞小姐。”董甜带着渔夫帽、穿着oversize的背带裤,看起来十分减龄。 俞箴轻嗯一声,在董甜对面的沙发坐下:“最近孩子怎么样了?” 说到孩子,董甜低头摸了摸腹部的微凸,弯唇笑:“托你的福,医生说很健康。” 敲门声响起,服务员托着托盘走进来,将两个骨瓷杯分别放在俞箴跟董甜面前,说请慢用后轻声带上门走出包厢。 俞箴:“自作主张,帮你点了牛奶。” “谢谢。”董甜说。 俞箴浅啜一口,问:“裴和跟孙怡那怎么样了?” 董甜轻搅着牛奶散热:“网络上爆出的那些事被捅到纪夫人面前,即将成为女婿的人居然跟老公包养过同一个模特,她估计是接受不了,对孙怡态度淡了不少,孙怡被气得不行,把裴和一顿骂。裴和还是老样子,吃喝玩乐样样齐全。” 俞箴笑了笑:“刘瑶跟过裴和这事年份早,知道的人又少,我让人查的资料里都没有这一段,没想到你居然知道。” 宋子璞一直以为两人是由着她才第一次见面,其实不是,在这之前俞箴就见过董甜了,她观察再三后主动联系的对方,达成的交易是她送董甜到裴和面前,董甜必须给她提供想要的资料,如果董甜反悔,她随时可以公开两人的录音,裴和就是再爱董甜,怕也不能接受对方是个奸细。 董甜:“我跟刘瑶是大学同学,隔壁寝室的那种,这才知道一点。” 今天这一局是董甜邀请俞箴来的,目的是为了表达谢意。 她端起牛奶敬俞箴,俞箴顺势跟她碰了碰,她说:“多谢了。” 干掉纪家小姐压在她头上的可能性。 俞箴淡淡:“客气,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 于她来说,董甜嫁给裴和自然比纪昭嫁给裴和好。 “你下一步什么打算?入住裴家?”俞箴问。 董甜的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生命的跳动:“孩子出生,总得有爸爸才行啊。” 俞箴笑:“祝你马到成功。” 她想起什么:“你现在还拍戏不怕流产?” 宋子璞之前说她武打戏还亲自上阵。 董甜:“俞小姐,你发生什么事都有俞家,我不一样。” 她挑眉:“可能孩子有爸爸了,我还没有丈夫。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安身立命的东西。” 俞箴没再说话,没体会过别人的立场,就别自以为为别人好地说风凉话。据她所了解,董甜老家在丘城,父母是开小南杂店的个体户,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确实帮不上董甜什么忙。 董甜喝完杯中牛奶,起身要离开:“保姆是孙怡的人,我说出去买东西,太久没回去不好解释。” “路上注意安全。”俞箴朝她点头。 董甜挎着帆布包、戴上口罩和墨镜轻声走出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裴裴其实是帅强惨,来,妈妈抱抱。 打完上面一句话,我内心站在读者立场的OS:这狗作者还特么设置悬念,能不能说明白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咖啡剩下一半没有再喝,俞箴开车离开咖啡馆,她今天和私教约了普拉提,做完普拉提又在跑步机上连轴转了一个小时,见时间差不多,她调慢速度慢慢停下来,擦了把满脸的汗,去洗浴室冲澡换衣服,跟私教打过声招呼后离开。 工作室楼下有家轻食餐厅,靠高造价的欧式复古装潢和特调的酱汁在全城同类餐厅排行第一。俞箴每次做完普拉提都会来这点份三文鱼藜麦沙拉和鲜榨果汁,听着小提琴声静静坐一会儿后离开。 服务员将沙拉和果汁轻声摆放在她面前。 俞箴吃得很慢,保证食物在口腔里充分咀嚼后才会吞下肚子。她喝了口果汁,打开手机回复在运动时没看的消息,大多数她只要说是和否,只有两三条工作上的事需要她提出意见,不过就这两三条也得花些时间,她低头思考着措辞。 “笃、笃、笃。” 敲击实木桌的声音响起,敲得很慢、声音也低,对方只想说明自己在,不想给俞箴造成惊吓。 俞箴抬头,先看到的是一只右手中指微微变形的手,完全看到人时,她喉咙一哑,竟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她声音淡淡:“江飞帆,你怎么回来了?” 江飞帆单眼皮下蕴着笑,他拉开俞箴对面的椅子时声音很轻,开口嗓音温和:“国内有工作,就回来了。”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说话时一直注意着俞箴的反应。 见她掀了掀眼皮,他又笑:“助理给我推荐的这家餐厅,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俞箴端起杯壁濡湿的冰镇果汁向他歪了歪:“欢迎回国。” 两人间保持着客气的无形距离,江飞帆唇角微勾,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好像还在佛罗伦萨的领主广场看了一夜雕像,今年这个时候堪堪只能说是朋友。 两人一时无言。 服务员提着纸袋走到江飞帆身边:“先生,您的三文鱼藜麦沙拉。” 江飞帆接过纸袋,俞箴依然低着头没有反应,他还想说些什么,手中的手机冷不丁抖动起来,是助理打来的电话。 罢了。 “你胃不好,少喝点冰。” 江飞帆离开时声音也很轻,比来时更无声无息。 俞箴顿了顿,叉了块三文鱼送入嘴中。 - 画廊下个月有场展,俞箴下午在画廊听策展方案,看了一下午PPT。她拎了几个看得过眼的出来,将想法告诉助理,助理再转述给策展人,让他们进行修改。 她想到什么,拨通助理的内线:“彭牧的资料整理一份发到我邮箱里。” “风采大赛第一名那个彭牧?” “不然还有第二个?” “好。”助理应下。 俞箴很快收到资料,她打开,都是彭牧的经历介绍和作品介绍,最后一页附着他作品自从由画廊经手以来的销售记录,上次是粗略看,今天仔细一看,彭牧的第一名几乎是销售份额里占大头的林思倩一手捧出来的。有趣的是,林思倩每次还会再买一幅其他人的画,两幅画两个地址。 她百无聊赖地在脑中脑补了一场大戏,是个小三出真爱的剧本。 有意思。 离开画廊前,俞箴接到一通来自助理的电话,这个助理与门外的助理不一样,门外那个帮她管画廊,这个是总助。 “怎么了?” 助理:“俞姐,网上关于先生的娱乐新闻需要处理一下吗?” 俞箴悠悠:“又是哪家小姐?还是哪位明星?” 裴行简人在国外出差,用绯闻刷存在感这事是半点没落下,怎么,是生怕国民把他忘了吗。 助理说:“我念文案你听听。”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惊!裴行简在国外半夜进入年轻女性房中,两小时后出门,两人举止亲昵,疑似出轨。” “噗”,俞箴的第一反应是没忍住笑,这个开头也太复古了,她想了想:“控制一下扩张范围就行。” 他干的破事,总不能完全让她来擦屁事。 助理挂点电话,俞箴让她把这则消息分享过来,她打开这则消息,饶有兴致地刷着评论,时不时截图一些会让裴行简感到尴尬的评论,图连着消息再一起转发给当事人裴行简。 - 晚上回泊澜湾,俞箴在门口就听见王婶的唠叨,看来是出国一个星期没着家的那位回来了。 “又见面了。”俞箴俯视着他,心情不错。 裴行简:“又?” 俞箴抬抬手机:“下午才在网上见过。” 裴行简:“……” 他说:“假的,已经让人去撤了。” 俞箴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落井下石:“发给你的图看了吗?营销大户遭反噬了。” 裴行简左边嘴角勾起,他环胸看着俞箴,满脸“我看你能说多久”。 俞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不过,看在我们俩还在一个战壕,顺手帮你处理了一下。” 她又说:“照片上的脸确实是你的。” “嗯?” 见对方气定神闲,俞箴调侃:“难道是AI换脸?” “不,”裴行简摇头,十分果断:“那人是我。” 他话音转的慢,显然还有后半句。俞箴掀起眼皮,见裴行简也拿起手机,他打开短信,是一张照片。他将手机推到俞箴面前,意有所指:“你说这是不是AI换脸?” 照片上是两张侧脸,坐在餐桌上,两人都在笑。女方是俞箴,她对面的是江飞帆。 发短信的是是个陌生号码。 这是什么场景,恩爱夫妻互揭丑闻吗? 俞箴借用裴行简的话:“这人是我。” 裴行简指着手机,吊儿郎当笑着:“这男人没我帅。” 俞箴反唇相讥:“我看你照片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裴行简迅速抓住重点:“你在维护这个男人?”他摊开手:“我可没维护谁。” 俞箴噎了噎:“关你屁事吗?” 他觉得有意思,坦然点头:“看俞大小姐吃瘪的样子,延年益寿,身体健康还不关我的事?” 俞箴翻了个白眼,拎包上楼洗漱,有这时间在这贫,早点睡觉不好吗? 楼下。 裴行简扫了眼俞箴上楼的背影,大小姐一脚蹬出一个响的模样十足有气势。他伸手拦在嘴前挡住呼之欲出的哈欠,耷拉的眼皮略显疲倦。 王婶从厨房出来,将还在冒热气的粥放到他面前,左右环视:“少夫人呢?刚刚还在厨房听到她的声音了。” 裴行简握着调羹搅了搅,拖腔拉调:“她呀,被我气跑了。” 王婶眼里有些不赞同,但想到裴行简刚出差回来也累,她皱着眉,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夫妻之间沟通很重要,别为不值当的事把感情吵没了,得不偿失。” 裴行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垂着眼皮,满脸的不以为意。 有些话点到即止,说多了也没趣,王婶闭嘴没再说什么,眼里却依然透着止不住的担心。 现在小年轻们的感情跟他们那时候不同了,他们年轻结婚,许多事忍一忍、凑合凑合就过去了。而现在的人,大多是蜜罐里泡大的,更别提少爷与少夫人这种出身,从小在铺张奢华与家族瞩目中长大的金贵人物,要在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关系中磨合出谦让与体谅,怕是比登天还难。 - 俞箴洗漱完,护肤时看到桌上放着个包装精致的首饰盒,她打开一看,恍然想起来这是她之前拿粉钻给墩墩定制狗链。 “墩墩。”俞箴下楼喊道。 王婶从房间里探出头:“少夫人,墩墩在楼梯后面睡觉呢。” “谢谢王婶。”俞箴转身去找墩墩。 王婶想到什么:“少夫人,我刚刚切了点水果,本来想亲自给少爷送过去,但是我风湿痛得厉害,你看……” 俞箴:“……我去送。” 王婶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为了凑合他们俩,已经选择性失明的看不见电梯了。 她在楼梯后找到蜷成一团的墩墩,傻柴睡得香极了,毛肚子一鼓一鼓的。俞箴在给墩墩戴的过程中十分不体贴地把狗子给弄醒,墩墩狗脸迷茫,她戴好后给它顺了顺毛:“乖崽,睡吧。” 铲屎官在干什么?狗脸越发迷茫.jpg 俞箴端着王婶切好的一大盘水果上楼,她伸手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又敲了一次,裴行简声音听起来很困:“进来。” 俞箴推门进去,第一反应是空调开得真足,她被冻得一激灵。办公桌上,裴行简满脸惺忪,很显然,刚刚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俞箴将盘子往茶几上一摆:“王婶让我送来的,走了。” “嗯。”他声音很轻。 俞箴走到门边,想到网络上各种猝死的新闻,出于不想背上寡妇这个名号,她难得的好心提醒:“事是做不完的,累了就早点睡。” 半晌,没有回声。 她回头看,裴行简又睡了。 俞箴:“……” 这人是准备要冲刺今年的全国劳模冠军吗? 沙发上摆着王婶帮裴行简准备薄毯,俞箴一只手拎起,不自觉放低脚步声,走到裴行简身旁轻轻帮他盖上。 裴行简身后是一副布莱斯·马登的抽象画,外面盖着层玻璃裱着,俞箴一转头看到玻璃里模糊的自己,刹那间被扼住了喉咙。 她皱眉着眉满脸嫌弃,这是什么贤妻良母的诡异画面…… 桌上,裴行简被冻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你怎么还在这?” 俞箴收回目光,眼神从他身上刚盖的毯子上略过,她冷着张脸:“看不出来?送温暖。” 裴行简喉咙里闷出声笑,他拢了拢薄毯,确实很冷:“累了,想温度开低点精神精神。” 没想到还是睡着了。 俞箴环胸:“出差完就好好休息,这么拼,我还以为裴家明天就要破产了。” 裴行简抬头,还没睡醒的脸上带着点呆:“快呸掉。” 俞箴嘴角抽搐:“……” 迷不迷信?幼不幼稚? 裴行简不动,重复说:“呸掉。” 俞箴面无表情:“……” 裴·较劲·行简上线,从薄毯里伸出的手一把攥住俞箴的手腕:“呸掉。” 俞箴冷漠脸:“……呸。” 他满意地放开手,扬扬毯子:“谢了。” 俞箴:“……” 民政局上晚班吗?过去走流程离婚大概需要多久? 裴行简眼神指着茶几上的水果:“我脚麻了……” 俞箴继续冷漠:“自己待会拿。” “我现在就想吃。”他说着,手又伸了出来。 “又开始了是吗?” 俞箴往后退两步避开,两人眼神对峙上,她没好气地把茶几上的水果盘拿过来,在办公桌上随手清了块地方摆着。 “啪”地一声,一沓文件从办公桌边缘摇摇晃晃掉在地上。 她弯下腰捡的那刻,觉得自己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一个保姆。当一张名片从一沓文件中再次滑出来再次掉在地上时,俞箴脸都黑了。 她捡起地上全英文的名片,目光扫过时指尖一顿。 乳腺外科的医生。 她指尖捻着一角,问:“谁找的?” 裴行简抬头,随意地啊了声,继续专心吃水果:“我妈,乳腺癌中期。” 作者有话要说:民政局:你好,我是民政局。 俞箴:麻烦离个婚。 裴行简:我觉得这段婚姻还能抢救一下。 俞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箴箴和江飞帆没有感情戏,先把这个说明白了,本人今年不大喜欢婚前白月光这个梗(这样说主要是怕明年喜欢上了被人翻旧账,给自己留个退路(十八线写手在想什么呢 箴箴现在还没有发现裴裴的可爱之处,急死妈妈了,没关系,我的存稿已经写到了! 第14章 她想起在滨城时,裴行简不相信原仪只是普通流感,她还觉得他疑神疑鬼…… 俞箴哑了半刻,她将名片塞回文件里:“你出国和这件事也有关?” 裴行简吃得慢条斯理:“就那篇报道里你说没你好看的女人,是主治医生,这次国外出差也是为了见她,但是行程赶,白天基本上没时间,她又没几天要出国参加学术研讨会,只能大晚上去。” “回国虽然没人接机,但一下飞机就收到太太爱的问责,当时的心情还真是有点……甜蜜” 他太太长、太太短地存了心要恶心人:“刚想把我的爱也回复一下,字还没打就收到一条短信,打开居然是太太送给我的一顶帽子。” 他觑了眼:“你送的帽子倒是很亮眼啊。” 再绿点,全机场都看到了。 俞箴:“……” “哪儿买的?我改明儿也去买顶送给你,投桃报李。” 俞箴:“……” “我和江飞帆碰巧遇见的,爱信不信。” 裴行简没说话,俞箴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另起话头,她问:“妈现在怎么样?医生那什么说法?” 裴行简:“她还不知道我知道这事,医生说保守治疗可能有点难。” 俞箴不了解原仪,但她的直觉是:“她不会接受切割治疗。” 滨城别墅里有很多原仪年轻时候的照片,一帧一画,追求美的极致。再加上她守着裴超的墓孀居多年,对外物漠不关心,连亲儿子的婚礼也不外如是。世上可能只有两件事能在她心上宕开水花:裴超复活或者她明天就死。 裴行简向来不喜欢把惨事往外说,跟卖惨讨同情似的,尤其是在裴家,连同情都掺着水分,虚伪的眼神往他身上多看一秒他都觉得夭寿。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天上没有跟眼睛一样监视着人的月亮、也可能是房间里被吹了迷魂香,他似笑非笑的:“李医生查出来,她今年开春做体检就已经发现乳腺癌,那时候还是早期。”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半晌,俞箴张了张嘴:“你什么想法?” 裴行简单手枕在脑后:“当然是治。李医生已经把她营养补充药片里能换的都换了,后续的事再考虑。” 他掀了掀眼皮,俞箴双手撑在背后的沙发沿上站着,眼睛在往这看。他啧了声,有点不爽:“正常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俞箴眼珠下巴指着他身后的画,嗤道:“能不自恋吗?我在看我自己。” 玻璃里她轮廓曼妙,夹杂着画中简洁的线条,倒也温柔,只是左下角被一块白色盖住,有些碍眼。 裴行简起身走过她身边:“我睡觉去了,你自己在这看个够。” “剩下这么多水果?” “麻烦倒了。” 他卧室就在书房隔壁,话说完,关门声也跟着传来。 她是保姆吗? - 俞箴把水果倒进垃圾桶,盘子丢在水槽里,再次有种保姆上身的感觉,堪称诡异。 她转身出厨房,王婶居然还没睡,从房间里走出来:“少夫人,少爷怎么样了?” 俞箴:“睡了。” “就是要不熬夜身体才能好,”王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俞箴问:“王婶你还不睡?” 王婶一拍手,任劳任怨地激动:“明早给少爷做生煎,今晚在准备材料,明早做起来快。” 她碎碎念:“他小时候最喜欢吃夫人做的生煎,后来出国十多年,吃我的也吃惯了。” 俞箴挑眉,有些不敢相信:“妈还会做饭?” 难以想象,原仪会亲自动手做饭,还是做给裴行简。 王婶打趣:“夫人会做的不多。少爷小时候可是夫人的贴心棉背心,夫人和先生都宠着爱着,他想吃的自然也是有求必应。” 她脸上笑渐淡:“后来先生出事,家里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 俞箴回卧室时路过裴行简的书房,她又退回两步,鬼使神差地定在门前,思索半刻后将门旋开。那沓文件还在桌上,下面压着牛皮纸袋,她拉开文件袋,里面装着原仪的检查报告。她没学医不大看得懂,目光在纸面上跳跃着,直到最后的诊断结论部分。 看完,她将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原位,转身打算离开,一抬头就对上那幅画,左下角的覆盖物依然白得扎眼。 那是张别在木框缝隙里的相片,俞箴轻轻用力抽出,翻转过来的画面是一张全家福。看背景应该是在山里,夫妻站在两边保持着客气的距离、孩子站在中间笑容洋溢,年轻女人面容妍丽疏离,是原仪年轻时候的样子,照片右上角的火堆上放着支架。 俞箴脑海中马上跳出八个字——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这就是裴行简说的毅行山BBQ? 她将照片重新插回去,没再动任何东西。 原仪为裴超孀居这么多年,她以为两人感情甚笃,可照片上看来,也不过如此。 - 这回来敲门把俞箴吵醒的不是裴行简,而是王婶。王婶见俞箴又是炸毛,笑着开口哄她:“吵醒少夫人了,只是生煎已经煎好,过会儿不吃就凉了,影响味道。” 俞箴睡眼惺忪:“我洗漱完就下去。” 王婶做的生煎确实一绝,蘸着醋吃,咸香多汁、唇齿留香。俞箴一个不大爱吃面食的人都被勾得吃了六个,喝下旁边的果蔬汁解腻,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上午要赶早去画廊,吃完饭后上楼化妆换衣服的动作比平时快上一半,她拎着包下楼,裴行简居然还坐在沙发上。 王阿姨在一边收拾桌子,转头,一眼就看到俞箴包底部的磨损:“少夫人,这包都破了还背?前两天不是有个什么牌子往家里送了好几个包吗?估计放在你的衣帽间里。” 俞箴皱眉,她昨天在衣帽间看到了,是三个Birkin。 “谁订的?我还纳闷了半天。”她语气里明显是不喜欢。 俞箴不喜欢Birkin的理由很简单,她讨厌每次家族聚会跟七大姑八大姨背一款包,她瞬间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现在这个包是她两年前在国外买的,古董级鳄鱼皮质感极佳,黑色百搭,算是她的通勤包之一。 裴行简觑她一眼:“我订的。” “你这品味真是……” 俞箴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 旁边的王婶赶紧打圆场:“少爷粗心大意也不知道少夫人喜欢什么,以后肯定好了,但这份心意难能可贵呀。” 心意?俞箴噎下喉咙里的话,这心意如果裴行简没有外包给马迪,她把头割下来当球踢。就连他们的结婚戒指,都是马迪跑前跑后找设计师做的,裴行简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刷卡机。 王婶转身进厨房,裴行简扯了扯嘴角:“马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果然。俞箴转头:“你今天休假?” 裴行简起身,瞬间变成俯视对方:“不,等你呢。” “?” 他饶有兴致,走到她面前,低头垂在耳旁:“昨天有人煞费苦心想挑拨我们,你就不想看看这人想干什么?” “所以?” “一起走。” - 未来画廊前。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靠在马路边,车门打开,从后座下来的女人身高腿长,她狠狠将门一甩,整个车身都震了震。 在门口候着的助理撑伞迎上来,诚惶诚恐:“俞姐。” 俞箴粗粗嗯了声,心情不佳。她忽然侧头问:“策展方案交上来了没?” 助理哑然:“这……昨晚让重做了。” 她挑眉:“都一晚上过去了还没做好?” 办公室里今天气氛低沉,尤其是一群策展,根本不敢高声说话,生怕引起办公室里那位的注意,分分钟被炒鱿鱼了。 有人在休息间碰到助理,没忍住小声询问:“今天是怎么了?” 助理也憋得够呛,他见休息室门关着,这才小声说:“估计是和老公吵架了,今早从车里下来就大发脾气。” “原来如此。” 大发脾气的俞箴此刻正严严实实关着办公室的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子璞打电话,她微晃着腿,心情不错。 “诶,”宋子璞那边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在那个sports的市场部?我手下柏溪然你知道吧,想争争系列代言人,你熟的话能问问竞争怎么样?” sports是一个国际知名运动品牌,俞箴确实有认识的人在那,不过不是朋友,是她表妹,sports的市场总监。 俞箴挑眉:“柏溪然?” 有点印象。 宋子璞:“对对,她演的一部偶像剧现在爆红,你知道不?” 俞箴:“不知道。” 她又说:“不过可以帮你问问。” 记忆里,好像是个识时务的人。 对面,宋子璞离手机距离远了些:“溪然,快跟俞大小姐说声谢谢。” 柏溪然声音温柔:“谢谢俞小姐,麻烦了。” 挂断电话,俞箴给表妹发消息去询问,表妹那先惊诧半刻,回头马上将消息发了过来,俞箴顺手转发给宋子璞,宋子璞那又发了一堆谢谢来。 俞箴将手机随手丢在桌上,拿起桌边的下一期画展详细资料看。冷不丁手机又抖了起来,抖得人心烦,她拿起手机想告诉宋子璞,谢一次就行了,再谢拉黑,一按开屏幕,居然是个陌生号码:“请问是裴太太吗?您的快递到画廊门口了,麻烦签收一下。” 助理帮俞箴把快递那到办公室,寄出人是裴行简,她打开,居然是一顶全荧光绿的帽子。 抽出帽子时带出了一张字条,俞箴摊开,纸上写着: [你的绿帽子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在机场收到短信时:这是老婆送我的绿帽子,得好好呆着。 乖巧.JPG 第15章 豪华游艇上。 裴和大喇喇躺在护栏边的躺椅上,面前放着三根鱼竿,三个穿白色衬衫的保镖一人守着一根,他哼着歌儿、抖着腿,十分惬意。 听到脚步声,他偏了偏头:“曲振你午睡醒了?我专心钓鱼呢。” 曲振在隔壁太阳伞下落座,他按了按眉心:“江飞帆身边助理那条暗线你动过?” “嗯,”裴和应了声,他翻身对着曲振,咧嘴笑着满脸的雄心壮志:“我和你说,这回我想了个绝妙的计划。我找人跟踪裴行简拍了他在美国的照片发在网上,先炒作一波,然后又根据手里拿到的俞箴的日程安排,让助理故意引导江飞帆去见她,再然后拍下照片发给裴行简。” “我可不信这世上真有爱情这种虚头巴脑的玩意,挑拨一次不成还有两次,两次不成还有三次,等他们夫妻有了嫌隙,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公司需要家庭稳定的领导人,你说不是吗?再者,如果能策反俞箴,那岂不是一本万利,就算不能,俞远疼女儿,这些消息听多了难道不会让裴俞两家疏远?”他挑眉看向曲振:“听说,他们俩已经吵架了。” 在他看来,世界上所有婚姻都是利益结合,他爸妈和裴行简他爸妈不都是这样?只不过裴行简爸妈比较幸运,婚后看对眼了。他端起鸡尾酒浅啜,但商业联姻的实质大多都是像他爸妈那样,不同的只是表现形式,针锋相对或者互不打扰。他爸妈属于针锋相对型,两个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人,如果不是爷爷在头上压着,估计天天都能上社会新闻。 也正是因为家庭不稳定,爷爷认为他爸爸裴越性格跳脱难定,在分家产的时候才把董事会主席的位置给了做事向来求稳的大伯。 这可是个长期计划,裴和说的再好都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燃眉之急是那五千万,扳倒裴行简都是次要的。 曲振眉头成“川”字:“那五千万怎么办?” 说起这事裴和也有点急,他去哪儿弄这么大一笔现金流填上去。之前他甚至还想过要卖掉名下的别墅,可那些算的上价钱的动产和不动产都在他妈眼皮子低下监控着,在他自己成家之前,拔根毛都难。 他忖度说:“把裴行简弄倒,说不定我妈一高兴就不计较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想想看,要真成了,我妈对我们俩还不得另眼相看。” 他妈总让他少干蠢事、少干蠢事,但如果这事办好了,孙怡还不得刮目相待? 等你把裴行简弄倒,你挪用公款这事估计都已经被人举报三回了。 曲振暗中冷嗤,面上没表态,心中却有自己的计较。裴和说得没错,能让孙怡高看一等,这事不仅扬眉吐气,而且他跟裴煦结婚后能分得的蛋糕就更大了。裴和这脑子继承裴家绝对不可能,孙怡不会放心交给别人,没有谁比亲姐姐和亲姐夫更合适了。 再者挪用公款一事说来说去还是裴和自己犯下的错,他,有什么好着急的? 曲振脸上露出笑,他端着鸡尾酒转头:“cheers.” - 裴和做事的指导方针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因为他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迟迟没有行动。他不急,整天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在公司里思考着下一步。 俞箴不耐烦了,她和裴行简假装吵架的第七天,好累,天天被亲朋好友追问怎么了。她给裴行简发消息:[看日子也该和好了。] 裴行简为演好吵架,已经七天没回泊澜湾了,住在公司附近的临海公寓。这是他婚前常住的公寓,两年都过来了,没想到这七天时间里,他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看见门口光秃秃的鞋架不自在、总是在沙发上下意识找有没有粘着的长头发不自在、一个人喝康帝对面空落落地也不自在。 他甚至多次为自己的不自在而感到不自在。 俞箴发消息来时,裴行简正在跟朋友发消息,手机界面上,他问: [有空今晚一起喝酒?] 朋友: [今晚有局了。] [你等等。] [好了,推了,哥们打算去哪儿喝?] 裴行简手指动了动:[不好意思,家里刚刚让我回去吃。] 朋友:[……] 你妈的。 裴行简:[抱歉。] [消息已发出,但对方拒收。] - 王婶被蒙在鼓里,急得不得了,每天下午左顾右盼,听到半点动静都要出门看看。 六点钟,门外传来刹车声,她蹭地起身走到门边上,几乎是喜极而泣:“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她转头冲着楼上喊:“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俞箴哪儿能不知道,她本来不打算出来,但是在王婶激动万分的嗓音影响下,她还是拉开门下了楼。 楼下,王婶几乎是一路念叨着他进来的,她抬头看见俞箴下楼,霍然收住嘴:“少爷,我去给你做晚饭。” 她躲进厨房,将偌大空间让给小夫妻叙旧。 俞箴环胸立着,主人模样十足,对比下裴行简倒像位礼貌的客人。俞箴倒杯水递给裴行简,话里带笑:“好久不见。” 裴行简嗯声,接过水:“天长地久。” 裴行简好像有哪儿变了,又好像哪儿都没变。俞箴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目光上下逡巡,裴行简刚好转头对上她的目光,好笑说:“七天而已,你的眼神是不是太饥渴了?” 俞箴:“……” 不,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的不要脸。 “汪汪汪。”狗吠活力十足。 墩墩刚睡醒,从楼梯后一片阴的窝里循着味儿飞奔过来,它平时黏俞箴黏得紧,对裴行简爱答不理,七天没见,它两只前腿奋力往裴行简身上扑,吐着舌头咧嘴笑着,尾巴直摇不停。 裴行简一边伸手在傻柴头上轻抓着,一边掀起眼皮觑俞箴,嘴角笑得戏谑,脸上恨不得贴上字:我就是这么受欢迎。 俞箴翻白眼,做了个口型:幼稚。 裴行简继续笑:要你管? - 王婶今晚做的一桌子菜都是裴行简的口味,俞箴放眼没在桌上看到自己的沙拉,王婶边布菜边说:“少夫人,今晚一起吃吧?” 她语气里满是试探。 在王婶眼里,小夫妻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了,整整七天赌气没见面。她动作间一撮头发从皮筋里掉出来,是灰白色的。 王婶爱漂亮,头发丝里有一根白头发都要拔掉,后来白发逐渐多了,就爱去理发店染成黑色。俞箴记得她还没跟裴行简假装吵架的前几天,王婶跟她抱怨说要去染头发,顶着一头灰白色实在是有碍观瞻。后来他们假装吵架了,她整天着急上火拖到现在。 在几秒之内,俞箴脑海中打过好几个转。她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嗯,行。” 王婶欢天喜地地去厨房盛饭,餐桌旁的墩墩已经买时埋头吃自己的晚饭,裴行简难得有兴致,还伸着只手在帮他顺毛。他垂着眼皮观赏傻柴用餐,嘴唇翕张:“谢了。” 谢她没有驳王婶的面子?俞箴鼻腔里发出哼声,这声谢谢她受着了。 也不知道裴行简时而有礼貌、时而过分幼稚的性格是怎么练出来的。 - 吃完饭,裴行简接着在书房开完一个简短的视频会议。他看了眼表,时间离晚饭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多,起身到三楼的健身房跑步,跑完后直接在洗浴间冲完澡才下楼。 他站在房间的大书架前踱步,目光在书脊上一行行看过去。 “叮——” 是手机铃声。 他拿起来看了眼:“原绎。” 原绎在电话那头笑:“表弟,我明儿飞机到海城,来帮哥哥接风洗尘?” 裴行简:“几点,在哪?” 原绎乐呵呵说:“放心,这些明天再发给你。” 他话音一转:“明天带弟妹来看看?你结婚那次有事没去,我遗憾到现在。如今我妈一向我催婚,就拿你们俩蜜里调油来说事,你可把哥哥我害惨了。” “我现在……” 裴行简:“看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就挂电话了。” 原绎:“……记得带弟妹来,不然我睡你家不走了。” “嘟嘟嘟……” 一如既往欠揍的表弟。 按照俞箴的说法,有聚会一定要提前通知她,给她留足够的时间先把自己保养一遍。从现在到明晚,24小时不到了。 裴行简转身出门,走到俞箴房门前叩响。 “王婶?”房里传来俞箴的声音。 “是我。”裴行简说。 他来做什么?俞箴翻身下床,打开门:“怎么了?” 裴行简说:“原绎明天晚上到海城,明晚一起吃饭,说一定要见你。” 俞箴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她要关上门,余光瞥见人还没走:“说完了?走吧。” 裴行简单手插兜:“房产证上写着谁的名字?你这么横。” 俞箴一把将门关上:“我也不知道,我又不识字。” “……” 裴行简被她给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 裴裴和箴箴的cp名:真配cp(亲妈微笑 第16章 两人现在不装吵架,还是按照原来“想到哪秀就到哪秀”的秀恩爱方针行事。 司机早上送裴行简去公司后将车开去保养,本来打算从泊澜湾重新开一辆出来,方便晚上送他去参加接风宴,裴行简想了想,这样倒不如直接让俞箴过来,两人一起过去。他把意思发消息告诉俞箴,俞箴没有回复,按照她的生物钟来说八成是在睡觉。 马迪在外面敲门,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裴行简去之前将手机关机放在抽屉里,叫马迪进来后交代一番。 - 泊澜湾。 俞箴看完消息,她本来打算做个全身护理后自己开车去,现在看来还得腾出时间去接裴行简。她打电话过去想确定时间,提示音提示对方手机以关机,她找到马迪的号码打过去:“先生呢?” 马迪:“太太,裴总现在在开会,不过裴总开会之前留了话,希望太太五点钟准时到达裴氏大楼。” 裴氏大楼?俞箴问:“他让我上楼去找他?” 马迪:“是这个意思,我会提前在楼下等太太。” 她可没兴趣上楼后被人当猴子似的偷看,光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俞箴说出折中的方法:“我在楼下的咖啡馆等他。” 她语气不容置喙,马迪还没思考好该怎么回答,电话已经被挂断。 裴氏大楼里,战略会议即将结束,马迪在门口等着,裴总说有太太的消息要马上告诉他。抬头见一群人拥着穿深灰色西装的人走出来,走路姿势闲散不定,仔细看去,原来是裴二少,一群人在斜前方站成一圈在讨论着什么。 裴行简从会议室出来,平日总是玩笑的脸上换成一丝不苟,撩眼看马迪时甚至带着锋利。他按了按眉,切换了一副面孔:“怎么了?” 马迪说:“太太打电话来,说五点钟会在楼下咖啡馆等着,然后一起去接风宴。” “嗯,知道了。” 两人前后离开。 裴和一行人以裴和本人为圆心绕圈站着,窃声讨论着待会要去哪儿吃中饭,裴二少请客,可马虎不得。 裴和十分满意地扫视一周,他目光一顿:“蒋峰,你在干什么呢?” 被叫做蒋峰的男人回神似的抬头,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在思考工作上的事。” 裴和眼神更加满意了,不愧是他心腹团里最顶用的,别人都在讨论吃什么,而蒋峰一心只有事业。想着,他十分欣慰地拍了拍蒋峰的肩,暗示意味十足,好好努力,前途不可限量。 蒋峰又对他笑了笑。 一行人决定中午去海城大厦吃新开的日料自助,高高兴兴走在前面,蒋峰稍落后两步。他掏出手机,找到曲振,手指飞速敲击屏幕。 按下发送键,他将手机收回裤兜,快步跟上大队伍。 收人钱财□□,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消息有没有用,但曲振当时的意思是,任何与裴行简有关的消息都不要错过。 - 俞箴下午从化妆师工作室出发。 接风宴一般私密性较强,人数不多,她想着也没什么好斗艳的,只让造型师将一身往简单的方向弄。 车开到裴氏大楼下,她让司机代她亲自上楼通报,自己则拐进旁边的咖啡馆,这个点还没下班,咖啡馆里大片大片空着。 “俞箴。”男人声音有些诧异,似乎没料到会在这碰上她。 俞箴转头,眉心微蹙了蹙:“江飞帆。” 这是两人第二次偶遇,怎么次次都这么巧?第一次遇上就被人拍了照,难道背后之人的第二步也是拍照? 能不能有点新意。她在心里吐槽。 江飞帆坦然笑说:“我可不是跟踪狂。” 他解释:“我之前说过,回国是因为工作,”他指了指楼上:“我的雇主就在上面,说起来,确实和你有点关系。” 俞箴:“裴家人?” 裴氏大楼里能请得起江飞帆,还和她有关系的,显而易见了。 江飞帆点头:“裴煦。她也不算是我的雇主,是她弟弟聘的我,不过工作内容是帮裴煦做事。”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有人推门而入,裴行简单手插兜、身高腿长,夕阳下的蓝钻袖口折射出炫目光辉。 他站在俞箴身后,手顺势拉起她的手腕:“俞箴。” 俞箴没拂他面子,淡嗯了声。 裴行简这才将目光落在江飞帆身上:“江飞帆先生,久仰大名。” 他主动伸出手,两人和平地握手会晤。 离江飞帆两步远的助理一直默不作声,这会儿走上来,附在他耳旁,佯装不知道三人的前程往事:“江先生偶遇朋友,要不要请他们喝杯咖啡?听说这家咖啡馆现磨很不错。” 江飞帆轻笑了笑,这是裴家的主场,还需要他来做东?不过确实好久没见到俞箴了,就两人现在的关系,他见她一面都得避嫌,更别提请她吃顿饭,哪怕是毫无目的只是为了叙旧,说出去谁信呢?他自己都不信。 两杯咖啡代替了饭也行。 他转头吩咐助理:“我们俩订的那两杯拿来送给他们吧。” 助理应声走去前台拿咖啡,江飞帆双手插兜,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请你们喝杯咖啡吧,”他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我平时抠抠搜搜的,可难得大方一回。” 话音落,助理已经提着纸袋到了,江飞帆接过后往前递,俞箴没动,是裴行简收下的。裴行简大方说:“却之不恭了。” 他抬腕看了眼表:“我和我老婆待会还有事,就先走了。”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厅,连步子都出奇的一致,江飞帆脑子里闪出“一对璧人”四个字时,自己都扯嘴角笑了。 没一会儿,助理在身边轻声说:“江先生,裴小姐到了。” 江飞帆回神,眼前人穿着时尚却不浮夸,得体又不小气,背脊挺直着傲如湖中天鹅,脸上挂着笑冲淡了骄,美得十分有气质。裴煦双手垂在身侧,主动跟江飞帆握手:“江先生你好。” “裴小姐好。” 裴煦侧身让路:“这里说话多有不便,去江先生的工作室怎么样?” 江飞帆点头:“好。” 裴煦掩唇笑:“江先生比想象中的呆了些。” 这话从她口中出来,直白得让江飞帆有些赧然,他抓了抓头,决定忽略这句话。 - 车里,裴行简懒洋洋靠着,牛皮纸袋随手搁置在一边,左手上下动不停:“这只傻狗怎么也来了。” 俞箴:“王婶今天去医院复查,墩墩一直黏着我,跟泡泡糖似的。出门的时候本来想把它关家里,它倒是有灵性,睁着眼直勾勾看着我。” 她摊手:“就这么跟着出来了。” 裴行简左半边唇扬了扬,漫不经心地叹:“这年头,狗都学会靠卖萌博上位了。” 墩墩戴着红白波点方巾,咧嘴吐舌傻笑:咱啥也听不懂,咱啥也不敢问,只管笑就好。 裴行简又一下没一下地薅着:“你不觉得我们上车前,路边那位环卫工人一直看着我们?” 那么直的目光,俞箴怎么会没发现,她托腮:“当然,我这么漂亮,多看两眼也不奇怪。” 墩墩笑:“汪汪。” 俞箴睨一眼,赞赏意味十足。 裴行简看着他俩一唱一和,本想开口损上两句,下一刻伴随着“哗啦”声,他脸阴了大半。 墩墩一个狗头打转,牛皮纸袋被它撞翻在地下,幸好裴行简躲得快,不然裤脚管难逃一劫。咖啡都堆积在裴行简这侧,杯盖掉在地上从杯口滑脱,两杯咖啡一眨眼就流空了。 傻柴丝毫不知道自己犯了错,只觉得吐舌头久了口渴,没想到一低头就有水喝,高兴得探下狗头舔得欢实。 裴行简:“……我说江飞帆怎么会无缘无故送咖啡,原来在这等着,跟这条蠢狗串通好了的。” 俞箴没忍住扶窗大笑,裴大少爷现在这副曲着腿的窘迫模样实在是滑稽,如果不是他目光像杀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给他免费当场拍套写真。 下车时裴行简从俞箴这边下,俞箴抱着狗在擦嘴走在了前面,他转头吩咐司机:“把这玩意丢了,然后再去把车洗了。” 说完,三步作两步往前走。 司机将两个杯盖重新套回杯口,装到牛皮纸袋里,丢进马路旁的垃圾桶,缓缓驾车离开。 他走后不久,一位环卫工人抓着扫帚从马路对面疾步走来,将牛皮纸袋从垃圾桶里轻松提了出来,丢回自己的蛇皮袋,又伸手进垃圾箱里一番摸索后转身离去。 - “弟妹本人比照片好看一万倍,相片吃神,如此神韵还是需要见了面才能体会到,怪不得经常在八卦新闻上看到裴行简和弟妹的各种恩爱新闻,这换谁谁不沦陷。” 原绎见面就朝俞箴一顿猛夸,裴行简听得耳朵烦让原绎闭嘴,俞箴用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嗤他,原绎说错了吗?句句在理。 一起吃饭的还有几位是原绎国内的朋友,大家虽然年龄不在一个层次,但身处一个圈子,多少有耳闻,一顿饭下来气氛融融,俞箴许久没听一堆男人坐在一起吹牛皮,倒有几分意思。 晚饭过后一行人转场去了KTV,这是原绎最爱的项目,他以前在国内就是麦霸加中华曲库,现在从国外走一遭回来,更加唱贯中西。 他连唱十首后终于疲了,将麦递给旁人,窝到裴行简身旁坐下。他嗓子哑了也高兴,打电话给经理让送酒来,原绎是个大客,经理在电话里就扯着嗓子让人给原少爷去送酒,又转头恭维两句,这才挂断电话。 他转头跟裴行简在谈些什么,俞箴没兴趣听,在跟今晚格外亢奋的墩墩闹。 来送酒的服务员在昏暗灯光下消瘦极了,穿着长袖长裤,将东西放好后快步离去。 一瓶香槟已经开盖,剩下的都还完好。原绎自顾拿了杯子倒了半杯,还没端起来,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飞扑过来,撞翻了瓶子里剩下的酒,全撒在原绎的裤管上,又顺着滑进鞋里。 闯祸的傻柴还丝毫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满屋子撒欢,一身精力用不完。 裴行简起身作势要教训墩墩,被原绎拦下,心情半点没受影响:“没事儿,就当洗尘了,我去换条裤子。”他走出包厢。 闹了这么一出,酒放在桌上没人动,大家边唱着歌边等原绎回来。俞箴叫来服务员把桌子擦干净,又将撒了的酒瓶丢进垃圾桶里。 过了半晌门外响起敲门声,打开门,众人都被动静吸引得转头看,没等来原绎,居然等来了警.察。 作者有话要说:墩墩:我啥也不知道,只是剧情需要 ------ 对啦,有个事跟小天使们说一下,明天入V更新4章,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还有就是,我尽量保持晚上八点钟更新,尽量! 鞠躬~! 第17章 警察后面跟着的经理满脸为难, 打扰了贵客, 但他也没办法,谁知道警察会来突击,拦都没法儿拦。 警察们一进来就掏出警察证:“有人举报这家KTV的3223包厢聚众吸毒。” 他转头指了指门:“就是你们这了。” 其他警察在房间里取证, 仔细盘查后, 将垃圾桶里的香槟瓶和桌上盛着酒的杯子一同带走。 原绎从外边进来, 房间里一下多了几位警察, 他懵了片刻:“这是谁的朋友?”不换个便装什么的吗? 靠门边的经理小声向他解释, 原绎听完来龙去脉, 朝门外努努嘴:“还等着干什么?走吧。” 考虑到一行人身份特殊,离开时经理已经提前清场,走的是特殊通道。裴行简生平第一次坐警车, 体验感比他坐超跑还新鲜。 在他身侧, 俞箴垂着头一路没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脸色苍白,她闭上眼睛,难受得皱起眉。裴行简转头看到她仰头后靠、眉头紧皱的模样,喊了声:“俞箴?” 俞箴眉间川字更深,一言不发,显然不想说话。 到警察局做完尿检后已经快到凌晨, 大家脸上具是疲惫,原绎抱歉说:“请大家吃个饭,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大家三三两两说没事。这事说到底上,原绎才是最惨的, 回国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 警察拿着尿检结果出来,居然都是阴性,但是在检查到的的残余酒液里又确实查出了高含量的毒品成分。他先告诉了大家检查结果,有几个人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警察也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这几个人同事查了底细,都是纳税大户。 他问:“现场酒瓶里的酒是谁拿来的?又去哪儿了?” 原绎:“酒是我打电话给经理让人送的,本来打算喝,你也看到了,杯子里有没喝过的酒,但是被狗撞翻了,我去换了身衣服,大家在等我估计也没喝。” 警察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交代几句话后让大家各回各家。 大家在门前相互道别后低调离开,虽然嘴上没人提,心里却门儿清。 有人想阴他们,证据就是酒有问题。 他们这些人中,不管是谁爆出吸毒,首先公众形象遭遇毁灭性打击,对公司的经济影响直接数以千万计,更不提身后枝脉缠连的家族分利…… 各方势力旗鼓相当下,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掀起滔天波浪。到底是谁下的手? - 经过今晚的事,原绎看墩墩怎么看怎么顺眼,走前跟裴行简说了声,直接把傻柴关上车带回家进行为期一晚的感情培养。司机马上就到,裴行简目送完全部人离开后还站在原地,晚上凉风习习,在一片红蓝光里吹走烦闷。 他感觉袖子被人往下拉了拉,顺势看去,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俞箴居然惨白着脸冷汗直流,就连拉着他袖子的指甲盖都是毫无血色。裴行简迅速伸手揽住她的肩,俞箴呼吸淡极了,像断绳之间的最后一根细纤维,一触即发。 从上警车开始俞箴的反应就不大对劲,而在警局里等结果时,他跟原绎在说话,仔细回想,俞箴当时说去一趟洗手间后长时间没有出现。 “俞箴?” 他皱眉,没由来的心悸一下。 俞箴声音很低,裴行简耳朵要凑在她嘴旁才能听见:“扶我到旁边椅子上……坐着。” “要不去警察局里坐着?”他询问。 里面至少能要杯热水挡挡风。 “不要。”她皱眉拒绝。 裴行简将人扶到路边椅子上,本想掏手机问司机到哪了,手刚一松,俞箴像断线木偶般滑落,头沉沉地砸在他大腿上。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干脆放弃了打电话等司机来。 他低下头,膝上人的侧脸曲线跌宕起伏得像幅山水画,山挺拔、水清透。她紧抿着唇,眼睫微颤,蜷缩着的不安模样叫人看了无端紧张。 裴行简气闷得慌,双手架在长椅背上抬头看天。记忆里俞箴似乎永远是一副大小姐矜贵骄傲的模样,嫌这嫌那是拿手活儿,万事万物都有她能挑刺的地方。看着整天不务正业,懒懒散散享受生活,书柜里却荣誉林立,其中有些比赛他大学也参加过,知道要取得名次有多难,就这么放弃了所有积累? 想罢,人生各有选择,也不关他什么事。大脑放空片刻,他难得想起了被原绎带走的傻柴,顺着联想起了傻柴跟俞箴的愚蠢互动,他扯扯嘴角,蓦地一笑,一人一狗吵吵闹闹的也不错。 默了半晌,裴行简轻抖一下腿以示警告:“法外狂徒你最好没事,不然我转头就把你送进警察局伏法。” 法外狂徒手指动了动,再无动作。 说实话,俞大小姐像个菜鸡似的乖顺躺着还是第一回 见,可惜不能拿手机,不然他拍照片洗出来挂在墙上,那真是天天好心情。 裴行简喉间低低笑了声,路灯斑驳笼在他脸上,眼中泛着倦。 他们坐的长椅在两棵有点年龄的大树旁,加之两面靠墙,形成了视觉死角。 身后有警察结伴出来,谈论说:“举报说姓裴那对夫妻吸毒,屁都没查出来,他们也惨,不知道跟谁结仇了。” 另一同伴叹了声:“有钱人斗法呢,我们就顺着酒瓶查查,看能查出什么吧。” 两人逐渐走远。 - 回到泊澜湾,俞箴瘫软趴在后座,脸色白得吓人。 裴行简打开后座车门,站立片刻:“开车去医院。” 俞箴头小幅度摆动一下,声音虚弱却坚定:“不去,回房间,死了自己负责。” 没有听到回音,她自己爬起来下车。 裴行简看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快步上去直接将人拦腰抱起,俞箴体重很轻,他坐电梯将人送到房间里时一口大气没喘。 生病多喝热水总没错,他接了满满一杯热水,走到床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喂给俞箴,又折回去拿了个勺子。 一勺热水沿唇缝流进嘴里,俞箴偏开头,难受得皱起脸:“你想烫死我?” 裴行简又气又想笑,直接将水杯放到一边。 “我没事,”她虚弱说:“你出去吧。” 他最后往床上瞥了眼,本打算直接离开的脚步停驻在原地,低头拉进细看,俞箴眼底黑着一块。裴行简直接上手在眼周一片雾黑上轻抹一下,色素沾到指尖上,他用拇指晕开,思索片刻后提步走向洗手间。 洗手台旁边晾毛巾的杆子上挂了四条,裴行简随手扯下一条,用热水浸透,拧干后走到床边。他把毛巾叠成四四方方,对着俞箴的脸一把盖上去,然后稀里糊涂一顿搓,毛巾翻面后沾着黄、红、黑、棕,五颜六色一片,裴行简嫌弃地扯了扯嘴角,顺手将毛巾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夫妻一场,仁至义尽了。 他洗完澡上床时已经很晚,第二天早上去公司还差点迟到。可能是昨晚风凉,又加上睡眠不足,他一个上午脑袋都昏昏沉沉,一连叫马迪送了三杯咖啡进来,直到中午午休,下午才感觉身体恢复正常,幸好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容许他身体出点问题。 下班前,他向马迪吩咐了关于查昨晚的吸.毒事件后才离开,司机开车直接回泊澜湾,他刚进门墩墩就从客厅里跑过来,围在脚边直转圈儿,心情好得不得了。裴行简在它脑袋上轻撸了下,目光环视一周,王婶正在给花儿浇水。 “俞箴呢?”他问。 王婶别过头:“少夫人今天中午起床后饭都没吃,让司机送她回春江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少夫人没和少爷你说吗?” 裴行简皱眉:“她走的时候状态怎么样?” 王婶回想:“少夫人戴着墨镜出门的,我也没看清,只不过步子好像有点虚。” 裴行简转身往外走:“我去一趟春江源。” 开车前他先给苗卓打去电话,苗卓第二通电话时才接,她说俞箴确实有些不舒服,现在在房间里躺着,可能要在娘家待几天,如果裴行简不放心,可以亲自过来照看。 裴行简撂了电话就开车去了春江源。担心倒是其次,主要是他上次被苗卓教训那事还印在脑子里无法忘怀。 春江源。 苗卓穿着条短旗袍,气韵卓然,她见人来,起身露出懂事的笑:“行简,你来了。” 裴行简问:“妈,俞箴身体怎么了?” 苗卓回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发烧而已。” 她朝二楼抬抬下巴:“你可以自个儿去看看。” 裴行简步子迈的大,开门进房间,里面静悄悄一片,床上的毯子下有块凸起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他不自觉放轻声走到床沿边,俞箴头埋在被子里睡觉,只露出后脑勺,头发撒在枕头上。 俞箴这场突如其来的发烧来得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笨手笨jio的裴裴 第18章 吃晚饭时俞箴也没有下来, 家里阿姨问要不要上去叫人, 苗卓挥挥手:“让她休息吧。” 今天周五,本在放学后要跟舍友去聚餐的俞焦听说姐姐生病,也赶回了春江源吃晚。俞箴没下来, 俞远又在出差, 餐桌上只有三人在, 多亏俞焦话多, 在餐桌上活络气氛, 不然这顿饭吃下来多少有点尴尬。 吃饭完, 阿姨从厨房端出一碗鱼汤,汤里浸着两块鱼肉,苗卓眼神指了指:“行简, 你给箴箴送上去吧。” 俞焦抽纸擦嘴, 跟着裴行简起身:“妈我也去看看我姐!” 苗卓瞄了眼裴行简,这才扬扬手:“你这么想去,你端着这碗鱼汤好了。” 打开门,俞箴还没睡醒,床上身影均匀地起伏着。俞焦手肘撞了撞裴行简:“姐夫,你去叫醒我姐。” 裴行简走到床边,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俞箴。” 薄毯下动了动, 随即裹着被子打了个滚,离得更远了。裴行简扯出一个角掀开,耐起性子:“多多少少吃一点。” 被子下传来瓮声,或许是没睡醒, 还有些哑:“我不饿。” “随便吃两口。” “说了不饿。” 裴行简招手让俞焦走到床边:“就喝一口汤。” 俞箴:“……”这男人怎么这么烦人。 “一口。”她烦躁地翻身坐起来。 俞箴睡了一天头还晕着,背靠枕头坐着,接过碗,调羹在汤面轻搅着散热。俞焦顺势坐在床沿边,半句没提俞箴身体的事,反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学校的趣事给她听,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俞箴脸上终于带着点笑。 见姐姐脸上开出笑,俞焦咧嘴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他起身:“这汤贼鲜,我想喝妈还不让,你可不准浪费。” 他不给俞箴拒绝的机会,拔腿往外走:“我先下楼了,你俩待着。” 俞箴懒洋洋舀一勺在嘴边吹凉后送入嘴中,确实很鲜。 裴行简在椅子上坐下,两人一时无言,他伸手按亮床头壁灯,散漫靠着。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他眼神落在俞箴两颊,病态的脸上有几个小点红得异常,他直言不讳:“你长痘了?一、二、三……” 张嘴就开始数。 俞箴:“……” 没有女人生病时听到自己变丑了会高兴,俞箴脸霍然黑了半截,伸手将碗重重摆在桌上,汤沿着碗边溅出一滩:“滚,不吃了。” 她今早从床上爬起来,先感觉脸上又红又痒,后看到垃圾桶里的毛巾,她一照镜子看到两颊的几颗红痘,前后一联系瞬间明白了,裴行简昨晚帮她随便擦了把脸,但不知道有卸妆水这个东西。 她被丑得自己都没眼看,戴墨镜出的门。 裴行简:“别跟鱼汤生气,它又没得罪你。” 俞箴没接,他直接将碗塞进人手里,用命令的语气说:“喝完它。” 俞箴冷冷看他一眼,眉毛一挑,转身薄毯一扯盖过头,背对身后的人,完事儿。 裴行简:“……” 裴行简忍住拔腿要走的冲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面前这人是个病人,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他就不跟她计较了。又好声好气劝了一番,俞箴才起身捧着碗喝下大半碗鱼汤。 端碗走到房门口,裴行简脚步一顿:“你怎么突然发高烧了?” 俞箴已经躺下:“这么关心我,直说吧,爱我哪一点?我马上就改。” 裴行简用病入膏肓的眼神看往床上看,转身出门,这女人可能是把脑子烧坏了。 楼下苗卓正在看电视,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击,她余光往楼梯口扫过去:“行简,阿姨切好的水果在茶几上,你要吃的话自己过来。” 裴行简摇头:“我刚吃完饭现在还撑着。” 苗卓怕他无聊,又说:“如果你无聊,俞焦在后院的游泳池。” 裴行简应了声,将碗放到水池,朝着游泳池的方向走去。俞焦挣出水面,双手并在一起撸了把脸上的水,兴奋地招手:“姐夫。” 裴行简点点下巴,懒懒散散在遮阳伞下的躺椅坐着,右手叠在脑后。俞焦从水里上来,在他旁边坐下,端起桌上的冰镇果汁猛吸一口:“游泳不?多运动才能保持好身材。” 裴行简眼神扫向他,从手臂到腹肌,再缓缓收回目光:“是你,不是我。” 俞焦吐血:“……” 这跟扫描机似的还略带几分嫌弃的目光时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俞焦平复好心情,躺直在椅子上,在徐徐晚风中晾干水珠。他突然侧头,试探问:“姐夫,你没吸.毒吧?” 昨晚的事他从妈那儿听了大概,虽然知道最后检查结果没问题,但他心里还是被膈应得难受。俞焦从小就想当军人保家卫国,一心向红,奈何家有万金,力不从心,只能弃军从商,但信仰根植于心中多年,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听到这消息,他无论如何也想当面确认一遍。 裴行简觑他一眼,淡声说:“没吸,违法乱纪的事不干。” 俞焦当即舒了气:“我就知道。” 他又乐呵呵,意有所指:“你昨晚是不是被我姐的状态吓坏了?” 裴行简掀了掀眼皮,没有否认:“怎么?” 俞焦脸上笑意渐隐,睁大着眼看向裴行简颇有推心置腹的感觉:“这事发生在好多年前,又在国外,我妈锁住消息,家里也从来不提,怕我姐再难受。” “她那时候在国外读大学,寒暑假都不回国,跟导师在学校做项目、专业实习,有多优秀你看她书柜里一排排奖状也能看出来,简直是拼命三郎。要毕业那年,参加项目庆功宴的路上竟然遇到变态,她向当地警察求助,结果那假警察跟变态是一伙,她和同伴一起被掳走了。” 他朝客厅努努嘴:“别看我妈平时仪态万千的,知道我姐消失48小时没找到,又哭又急直跳脚。那变态掳了好多其他肤色的外籍人,把房间装潢成警察局的样子,干尽龌龊事,他不大喜欢黄种人,所以我姐一直被关着。半个月后警察才找那两个变态,我姐本来就瘦,那天看到她手脚被捆着蜷在地上,人更瘦得皮包骨头,头发乱糟糟的、眼球凸着布满血丝,六神无主,那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俞焦抹了把眼睛,笑说:“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我姐也挺不容易的,昨晚在警察局就一直不舒服,今天还应激发高烧,你可得好好对她。” “她脾气不好,做事要强,吃软不吃硬,晚上还经常容易失眠然后非常暴躁,多忍着就好了。” “要是她真把你惹毛了,别对她发脾气,你来、来打我泄气。” 俞焦吸吸鼻子,一口白牙晃得扎眼:“随便打。” 他手臂一横,向裴行简展示他的肱二头肌:“我们俞家大老爷们就是抗揍。” 裴行简站起来,食指朝俞焦抬了抬,俞焦有些莫名的站起身,刹那间,裴行简反扣住他的手臂,扛起来一个过肩摔将人摔进游泳池里,泳池激起巨大的水花。 俞焦浮在水花中间,整一个大写的懵逼。 裴行简拍灰似的拍拍手,不慌不忙:“你话都说到这,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俞焦不愧是俞箴亲弟弟,句句点评在点上,裴行简本来没什么,听他说完都感觉有什么了。 俞焦伸手撸了把脸,依然懵逼,他只是说说而已啊。 裴行简蹲下身,伸出手,笑得又浑又野:“来,姐夫拉你起来。” 俞焦几乎是被裴行简强硬拖到地面上,裴行简手搭在他肩上:“感动吗?” 俞焦弱小可怜又无助,戚戚然摇头:“不敢动。” 裴行简:“嗯?” 俞焦想痛哭:“感动,感动极了,全球十大好姐夫。” 裴行简今晚用十秒收割了一位迷弟,他回房间时,俞焦恭敬地朝他低下头:“姐夫晚安。” 裴行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柔软的触感倒有点像傻柴的脑袋,他没忍住多薅了一把:“晚安。” 苗卓在一旁还纳闷:“俞焦跟姐夫关系都这么好了?” 回到房间俞箴还在睡着,裴行简卷了本杂志戳她的背:“俞箴,起来吃完药再睡。” 俞箴这回没有太抗拒,磨磨蹭蹭从床的左边爬到右边,抓起药仰头一口吞,姿势十分熟练。吃完药她又重新睡回原来的位置,蹭了蹭,还有余温。 裴行简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了半天,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子抖开罩在俞箴的位置。 俞箴只觉得头上一暗,一片柔软触及,她皱眉:“我……” 裴行简:“你再多一句嘴试试看?今天可说不准谁打谁。” 俞箴淡淡轻嗤:“哦。” 两人分别盖着两床被子,到后半夜,裴行简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床好像在抖。他将手平放在床单上,手指小幅度颤着,确实在抖。顺着震源摸索过去,碰到身旁的那块凸起,是俞箴在抖。 “喂?”他没睡醒的声音半哑。 旁边没有动静,裴行简又轻叫了声,无果。他按亮床头灯的最低档,床上隔着半米的俞箴裹紧被子蜷缩成一团,皱着脸、头发凌乱,看样子是梦魇了。裴行简盯了一会儿,鼻音一哂,弱鸡。 他关上灯重新躺下,隔壁没有梦呓、也没有惊吓,只是不停在抖,翻来覆去好几个姿势,裴行简再难入睡,臭着脸,想到旁边是病人不好动手,更何况这还是俞箴家。 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放空着面向天花板躺着,脑中蓦然窜出一副久远的画面,应该是他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发烧没睡好,外面雷雨交加,他枕在原仪的腿上,背后有只手在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边清唱着童谣。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头下抽出只手,绕过旁边的一团,伸到背后,按照记忆中的节奏和力道轻轻拍着。 一下、一下。 身旁动静越来越小,他脑中却越来越清醒,直到震感消失,他抽回手重新枕在脑下。 他刚刚在干什么?裴行简抬又起手看了看,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翻个身准备睡觉,一眼对上身边人黝黑的瞳仁,霎时间魂飞天外半秒。 俞箴看着他惊吓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没力气笑:“大晚上的别逗我笑行吗?” 裴行简缓气:“你什么时候醒了?” 俞箴盯着他:“你再用力拍点,我就不止醒了,可能会当场死了吧。” 裴行简:“……” 他生硬的哦了声,不声不响将刚刚拍背的那只手伸进被子里。 “赶紧睡。”他翻身背对俞箴,闭上眼睛。 裴行简刚刚脸上一瞬间展露出被当场抓包的窘迫,俞箴还是没忍住扯着唇角笑了下。 有点可爱……? “谢了。”俞箴往上拉了拉被子。 旁边人眼咕噜一转,没吱声。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笨手笨jio的裴裴 第19章 俞箴这一病直到三天后才好, 外面阳光明媚, 但她懒得走路,自己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晒太阳。被从外面回来的苗卓见到好一顿骂,直把她从轮椅上扯下来:“坐什么轮椅, 寓意不好。” 俞箴扯扯嘴角:“迷信。” “就当我迷信好了, ”苗卓拉她在长椅边坐下, 转头让阿姨进去帮俞箴端杯热水出来, 她心疼地东摸摸、西搂搂:“瞧你, 半点精神头没有不说, 人都瘦的脱相了。今天天气好,下午我们去剧院看话剧?” 俞箴稍抬手摆了摆:“哪儿都不想去。” 苗卓睁大眼:“那你就在家呆着发霉?” 说罢,她又觉得不妥:“算了算了, 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俞箴笑, 故意说:“我喜欢坐轮椅。” 苗卓瞪着她,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指着轮椅:“你要是想气死你妈,你就去吧。” “那我可去了?”俞箴逗她。 正好阿姨把热水端来,苗卓押着她必须喝完才能去,别说坐轮椅,坐飞毯都可以商量。 下午裴行简从裴氏大楼出来后直接来了春江源, 苗卓中午给他打电话,说俞箴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两人吃顿晚饭一道回家。 俞远和俞焦都不在家,三人吃完了饭, 临走前,苗卓按着俞箴好一顿交代,俞箴一看时钟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她往后歪歪一靠:“妈你继续说,我今晚不走了。” 苗卓这才住了口,目送女儿女婿的车驶离。阿姨扶她进房间,宽慰说:“箴箴和姑爷感情好,姑爷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苗卓闭上眼,阿姨按摩的力道始终,十分舒缓。她声音冷下不少:“姑爷当然得好好照顾箴箴。” 就警察局那件事,她托关系找局长详细过问,对方针对的就是他们夫妻俩。箴箴这些年在圈子里鲜有社交,更别说立敌,那一遭明显是因裴行简而起的无妄之灾。他若对她女儿不好,俞家也不是非要站在他大房身后。 -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话,回到泊澜湾,王婶和墩墩一起拥上来在俞箴周围打转,俞箴这个病人倒安慰起了王婶,王婶抹把眼睛往厨房走:“我煲了汤,给你们俩盛碗出来。” 俞箴歪躺在沙发上撸狗,裴行简坐在单人沙发上,两人喝下王婶的养生汤后才上楼。洗漱完,俞箴边系着睡袍的腰带边往外走,在化妆台前护完肤,抓起桌上手机出房间往左走。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裴行简起身开门,门外人一身黑色真丝短睡袍,曼妙身姿影影绰绰,他挑眉:“我没叫这种服务。” 俞箴白他一眼,手肘将人往旁边一推进了房间,双腿交叠着在沙发前坐下:“那天的事查清楚了?” “什么事?” “少跟我装傻。” 裴行简在她对面坐下,托腮笑:“这样吧,叫声叔叔我就告诉你。” 俞箴斜倚着:“叔叔。” 裴行简啧声,反抗都不反抗一下,真是让人没有成就感。他挽起袖子:“事发第二天我就让马迪去查了,从那两个小警察的对话可以听出来,对方针对的目标是我们。原绎接风宴的时间和地点当天早上才发给我,对方肯定是当天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我是他,我不可能只在酒里做手脚,不定性太多,我一定会先给目标下药,确定成功后才会实施下一步计划。王婶告诉我,你跟她说你那天没有食欲,不打算吃东西,那么只需要从我这边下手查就行。” 俞箴问:“你查出了什么?” 裴行简慢条斯理:“还记得江飞帆送的那两杯咖啡吗?在那天浸湿的毯子上查出了毒品成分。” 俞箴顿了顿,意料之外四个字全写在脸上,她快速整理思路:“首先,根据我对江飞帆的了解,他极有可能是被人利用;其次,对方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喝下那两杯咖啡,他的后手是什么?” “所以我之前说,这个计划是对方临时起意,他一定会确认每一个步骤的实施,再进行下一步。你还记得我说过,感觉环卫工人一直在盯着我们么?” 俞箴点头:“所以环卫工人是第一步,确认我们有没有把咖啡带上车。” “没错,”裴行简解开领口的扣子,继续说:“傻狗弄泼咖啡,我让马迪把东西丢了,然后去洗车。东西就丢在饭店门口左侧马路的第二个垃圾桶里,马迪去看了治安监控,车刚开走,后脚就有环卫工人把纸袋拿走了。” 俞箴抬眼:“因为两杯咖啡都是空的,所以对方认为我们俩都喝了,才进而布置的下一步计划。” 裴行简甩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你还记得KTV里来送酒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送酒的人?俞箴手架着下巴回忆,她在国外生活的几年里,对一些细枝末节的观察更加注意,她记得那人…… “很瘦,大夏天穿着长衣长裤,脱了衣服应该更瘦。” 她试探着推理:“这个服务员本身就是毒瘾深重的瘾君子,没钱吸.毒导致日渐消瘦,对方给了他一笔数目十分可观的钱要求他办事,如果没有办成,这件事就当成他犯毒瘾以后神志不清造成的事故,让他当替罪羊。” “没错。这人见钱眼开,我找人给了他一大笔钱,他什么都说了。”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利用江飞帆的手送出咖啡。 俞箴冷笑:“江飞帆说聘请他的人是裴和。” “不,”裴行简果断摇头,他甚至懒得摆出不屑:“裴和的智商想不出这么复杂的计划,他只会找人偷拍花边新闻。” 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的儿子被自己亲手养废是种什么感觉,这问题可太难了,得邀请这方面的大拿孙怡来好好答答。 俞箴甚至从裴行简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同情,她从容说:“或许是别人给裴和支的招?” 裴行简同情更甚:“他身边那群人我连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完了,纸上谈兵还行,实际操作起来没几个能看的。” “那就是有人借裴和之手?” 有意思。俞箴又想起什么,笑说:“我记得,江飞帆的助理和他说了什么,他才说要送我们咖啡。” 裴行简懒洋洋笑:“没错。我今天下班之前已经让马迪去查他的助理了。” 他话刚说完,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阵阵抖动起来,是马迪。 “裴总,助理近期的全部资料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了。” “行,辛苦了。” 裴行简拿起平板走回沙发坐下:“结果出来了。” 俞箴眼中晶亮,显然对结果十分有兴趣。裴行简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想跟她分享,俞箴起身主动走到他旁边,手肘架在沙发背上,目光轻落在屏幕上。 江飞帆的助理是回国之后裴和给他配的,所以这助理明面上是裴和的人。再往前深究,助理家乡在十八线小城市,读书时家境贫穷,从高中开始接受当地某知名房地产集团的奖学金资助,资助者每年会请所有受助学生吃饭,并拨下一学年的款,该资助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而这家知名房地产的老板姓曲,有两个儿子,曲斓和曲振,兄弟俩一起在海城创业,公司准备上市。 俞箴转念一想:“或许是裴煦出的主意?” 裴行简摇头:“裴煦虽然在裴氏任职,但属于中立派。她从小在老家滨城养在老一辈膝下,大学时才来海城,母子关系和姐弟关系都一般。” “啧啧,”俞箴觉得有意思:“没想到曲振有两把刷子。” “更没想到,曲家两兄弟竟然一个比一个讨人厌,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哥哥曲斓神经病似的当面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弟弟曲振玩的更大,直接冲进了法外之地。 裴行简偏过头,两人相隔三十厘米左右,俞箴弯唇笑着,在灯光下肌肤白嫩泛着淡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两颊凹进两个涡,不在唇边,而是稍稍偏上。 他恍然想起多年前原仪的一句点评:酒窝长得偏上的人一般比较奸诈。 裴行简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俞箴心情不错,低头看见裴行简的下颌角,她手一痒戳了戳:“辛苦了,裴少爷。” “俞箴。”裴行简咬牙。 俞箴被他的反应逗笑:“你什么时候这么纯情了?” 裴行简:“……” “笃笃笃。”门外传来毫无节奏的敲门声,不,更像是撞击声。 俞箴离门进,她拉开门,一个矮矮的黄色影子直奔进来撒欢,速度快如闪电。 墩墩丝毫没有顾忌两个主人,它有用不完的精力,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狂奔,身姿十分矫健。 裴行简蹲下身盯着狗子,摸下巴沉思片刻:“这傻狗这么亢奋,难不成是染上毒瘾了?” 那两杯下了药的咖啡它可没少喝,而且后来被下药的酒也是它撞翻的。 俞箴:“……”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喘不上气,听听,裴行简说的都是什么话。 裴行简:“?” 俞箴眼睛都笑得发红:“没什么,突然觉得你很有意思。” 半晌,裴行简往后退两步,绕过俞箴将门拉得更开,没好气说:“赶紧走。” 俞箴拢拢睡袍,千姿百态地跟他道了声晚安,回她的是裴行简“嘭”地关门声。 奇了怪了,她突然觉得大少爷这人吧,不耍阴谋诡计、不嘴欠讨打,一本正经搞笑的样子还有点可爱。 第20章 曲家兄弟这梁子, 俞箴算是记下了。 她在泊澜湾休养几天, 后来画廊办展将近,才动身每天上午去一趟画廊。这次画展的主题是“镂刻时光”,她跟助理和策展还有几位主要工作人员一同确定了画的陈列与布置。作为未来画廊风采大赛第一名的彭牧也在其中, 他是经过千辛万苦选出来的人, 画廊自然要捧。 俞箴吩咐人摆弄着画框, 想起什么, 抬了抬手:“记得给林思倩女士派发VVIP门票, 我要亲自去接;还有彭牧, 当天务必要到现场。” 助理点头应下,俞箴左右看也没什么需要她再忙的,让司机开车回了泊澜湾。 画展当天, 俞箴早早在造型师那坐着, 她闭着眼睛打盹,造型师小心撩起她的头发,生怕将人弄醒。 俞箴的起床气他见识过,那可不是盖的。 “行了吗?”俞箴半睁开眼,对上化妆镜周围一圈的强光,她又刺得闭上了。 造型师喷上定型,将头发拢了拢, 自得的笑说:“绝对艳压群芳。” 俞箴笑笑,起身提着准备好的高定进更衣间。到画廊时,画廊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参观者,助理见俞箴来了, 找来彭牧带他去跟俞箴打招呼。助理眼神指了指俞箴,侧头对旁边身量高大、外形不羁的男人说:“这是老板。” 彭牧扯开笑,原本不羁的脸上生出两分讨好,刚想叫人,被俞箴打住:“我比你大,叫我俞姐就行。” 彭牧点头:“俞姐。” 俞箴跟他握手,眼神一掠,在他手腕上那块江诗丹顿的表盘上一顿后快速收回目光,她又跟他说了两句以示鼓励的官方客套话。这时有工作人员从门口进来,附在俞箴耳边说话。听完,俞箴扫一眼助理,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助理会意,跟彭牧说:“俞姐现在要去接贵客,你去忙你的。” 她转身跟上去。 彭牧心中一动,等助理走远后往前跟两步,又站到左侧的柱子旁,目光看向门口。俞箴正在笑意融融地跟一个女人打招呼,女人脸上也开着笑,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 是她。彭牧低头笑,掏出手机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俞箴跟林思倩一道在画廊里转,两人时而会停住脚步讨论一番,绕到左侧的展示墙,俞箴上前说:“这幅画的画法我很喜欢,有新意、懂变通,风格自成一派。” 这画正是彭牧的画。 她侧头看向林思倩,林思倩脸上带着笑,脸上表情与前面并无不同,她坦荡说:“这位新锐画家的画我买过几幅,没想到俞小姐跟我的眼光竟也差不多。” 俞箴:“可能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林思倩没有否认,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她抱歉说:“俞小姐,我去趟洗手间。” 等林思倩走远,俞箴偏过头跟身旁助理低声说:“跟上去看看。” 没一会儿,助理快步走回来:“俞姐,确实是去了女洗手间。” 俞箴点头,脸上若有所思。 洗手间里,林思倩缓步走进去,忽然身旁一间隔间伸出只手将她拉了进去,力气大得根本无法挣脱。 顺手将门拴上,彭牧亲热地凑过去,鼻尖在她周身摩擦:“倩倩。” 林思倩别开脸:“你胆子真是大。” 彭牧满不在意:“待会我去找你?” “不,”林思倩拒绝这个提议:“我老公待会来接我。” 彭牧表现出满脸委屈,见林思倩表情淡淡,他转瞬又开出笑:“那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林思倩伸手摸摸他的侧脸:“我想你了,自然会让人通知你。” 彭牧压住她的手,侧过头吻在她手腕上,不过两秒被林思倩推开:“我得走了,你自己出去的时候注意着点。” “嗯。”彭牧点头,他知道林思倩老公管的严,他们俩之间从未被人发现过。 林思倩手按在门栓上,半偏过头:“你的画我会安排人买。” 她说完,站在镜子前补好口红后扬长离去。 如往常一样,林思倩离开画廊时带走了两幅画,其中一幅就是彭牧的,依旧是两幅画两个地址。俞箴送她到门口,林思倩转身笑得甜蜜:“送到这就行了,我老公在那等着。” 俞箴停下脚步,用羡艳的语气开口说:“你们夫妻感情真是好得让人羡慕。” 林思倩客气地抬抬手,转回身朝着五米远处的黑色奔驰走去,不一会儿,车发动引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俞箴收起笑,往画廊里走去:“林小姐刚刚买的另外一幅画是谁的?” 助理说:“是两年前跟画廊签约的一位女画家,叫黎丘。” 她没记错的话,林思倩跟曲斓的房子在城北壹号公馆。她又问:“哪一幅送到壹号公馆?” 助理:“黎丘的送到壹号公馆,彭牧的画送到高科公寓。” 高科公寓离画廊没多远,开车过去十分钟的距离。 林思倩每次买画,彭牧的那幅就没进过壹号公馆,有意思。 俞箴回到办公室的路上遇到几位老熟客,大家又寒暄了几句。进到办公室,她拨通总助的号码,思索片刻后进行了一番交代。 - 奔驰车上。 曲斓将林思倩搂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今天玩的开心吗?” 林思倩手趴在他的胸膛,随意说:“就那样,打发时间吧。” “打发时间你还次次都去,里面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曲斓明目张胆的试探她,伸手拉起她的手攥在手心,越攥越紧。 林思倩微微挣扎:“别这样,你弄疼了我。” 她说话时从头到尾就没抬头看过曲斓的眼睛,她讨厌那张脸,写满了病态的占有欲。 林思倩撒了个娇,曲斓才松了力道。 她突然觉得自己恶心透了,为了维持在众人心中恩爱夫妻的形象,为了向家族证明她当初一意孤行下嫁的结果没有错,能对曲斓伏低做小到无下限。 曲斓上一次保证后依旧动了手,她那一天都肚子剧痛,这种事从来只有零次跟无数次。在他心里,除了两人之间有得感情可以消磨外,不就是拿捏了她的心态,以为能将她永远攥在手里。 曲斓另一只手落到林思倩肚子上,轻按了按,关切又自责:“还痛吗?我那天太激动了,没有克制住,对不起。” 林思倩温顺笑笑:“已经好了。” 曲斓松口气:“好了就好,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西餐厅,我们一起去。” “嗯,”她想起什么,又问:“公司IPO上市的申请提交了?” 公司是曲斓跟曲振在大学时一起创业办的,但对于公司事务,弟弟曲振比哥哥曲斓更加上心。 曲斓点头:“曲振亲自操办的。” - 俞箴从画廊回家后一连三天都没有动静,整天窝在家里,连健身都变成了私教上门。裴行简纳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peace了?” 钻营钻营如何报复回去,那才是俞箴。 俞箴自从觉得裴行简这人还挺可爱之后,时不时就喜欢在话里撩拨他两句,他经常性不接招,一旦接招,就能让她乐上半天,自此,她多了个逗人的爱好。她正躺在沙发上撑着头,眼神抬了抬:“哦,我这不是在等我亲爱的老公帮我报复吗?” 裴行简嘴角抽了抽,抬手告辞:“我跟你没法儿聊。” 有意思。俞箴收起手机,翻身跟上两步:“怎么就没法儿聊了?” “正常点行吗?”裴行简深吸口气。 俞箴托着下巴,向他娇媚一笑:“我怎么就不正常了?” “又开始了是吗?” 裴行简往后退两步。 俞箴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到直不起腰。 裴行简:“俞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俞箴懒倦地拦了下嘴:“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裴行简:“……”她变了,真的变了。 俞箴没笑多久,她手里的手机阵阵狂响起,是总助理打来的电话。俞箴收起笑,随着电话那头人的说话声,表情逐渐变得玩味:“真的是家暴?” 对方说了句是,然后又絮絮说了一大段,她的表情越发有意思起来。 挂断电话,她环胸站在原地,表情淡淡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裴行简在她接电话时支着耳朵,没有错过话中的关键词,家暴,再联系曲家兄弟和之前两人参加晚宴时看到的那一幕,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了。 “曲斓家暴林思倩?” 俞箴摸着下巴,轻嗯了声,这样看来那天晚宴上曲斓确实在对林思倩动手,之后,两人就找到她跟裴行简,然后曲斓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个因果。 按照总助所查到的消息,曲斓家暴是因为变态的占有欲。同性之间不至于这么严重,应该是异性之间,可是林思倩那晚从头到尾都没有跟裴行简说过一句话,曲斓为什么要针对裴行简?难不成是因为林思倩多看了他两眼? 太变态了,俞箴马上在脑海中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你怎么知道的?”裴行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俞箴身旁。 “我认识林思倩,是因为她堂姐林如姝,林如姝在海城名媛圈里算数一数二的,我卖她面子,自然要对她那位喜欢来我画廊的堂妹多加照顾。当时调取购买记录发现她是我们画廊一位新锐画家的忠实藏家,这位新锐画家几乎是被她的钱一手捧起来的。要换成别人我可能还不会多心,主要是这位画家除了脸帅一点,画是真的不怎么样。” “再后来陆陆续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然后是曲家兄弟那事。我让人跟踪那个画家,发现他喜欢泡吧,就花了点钱找一位号称是他兄弟的人,把他灌醉以后套他的话,也不知道林思倩看上这蠢货什么,没两下就知道了。” 她扯了扯唇:“恩爱夫妻,一个出轨、一个家暴,表面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所以你打算?” 俞箴:“我打算,君子动口不动手。” 有能让别人解决,还给对方造成数倍伤害的方案,她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又开始了是吗? 第21章 俞箴发消息问总助, 跟林思倩的助理约好时间没有, 总助消息回复得很快:已经约好了,明天下午两点,您的画廊办公室。 看到消息, 她收起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看了会儿书后吃安眠药睡觉。俞箴过了很久很久才有睡意, 身体还在发烧后的体虚状态, 她紧裹着被子防寒气。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 墩墩飞扑过来黏着她要抱抱, 王婶走到厨房,边洗手边说:“少夫人,司机说你下午要出门, 要不要在家吃早餐?” “行。” 王婶属于操心妈妈型, 生怕她瘦胳膊瘦腿被大风吹跑,给她做的早餐很大一份,味道秉承了裴家一贯清淡的传统,配着一杯果蔬汁,她虽然没什么食欲,但很快也吃完了。 俞箴抱着傻柴到前院散了会儿步,直到胃里没有胀鼓鼓的感觉。她看眼时间, 干脆午休后再去画廊,露台遮阳棚下,一人一狗都在呼呼睡觉,和谐又静谧。王婶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走近几步拍下照片,给少爷和夫人各发一份,这家里还是要多些人才有人气儿。 裴行简也在午休,他醒来收到王阿姨的消息,强烈怀疑王婶被俞箴盗号的可能性。 门外,马迪推门进来:“裴总,海生公司美国总部派来的负责人已经到滨城了。” 裴行简收起手机:“走吧。” - 未来画廊。 俞箴在约定时间之前赶到,林思倩到时,她已经站在门口等她。林思倩抱歉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俞箴引着她往办公室方向走:“是我早到了。” 两人在办公室的沙发坐下,助理进来给两人倒水然后离开,整个过程悄声进行,房空间内一时无比安静。 林思倩浅啜:“助理说俞小姐约我见面是因为画出了问题,需要当面详谈才能解决,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俞箴起身:“我去把问题拿过来。” 拿过来?林思倩面带疑惑,什么问题还能用手拿过来? 俞箴打开办公桌抽屉,将躺在里面的信封递给林思倩,她弯唇笑,暗红色唇峰上暗芒一闪而过:“亲自请曲太太过来,就是因为这里面的问题。” 她目光落在米黄色信封上,林思倩看她一眼,伸手拿了起来,信封上面薄,里面应该是夹着纸片,下面涨,用手摸应该是疑似U盘的东西。她将信封撕开,东西倒在桌上,是两张照片和一个U盘。 U盘里的东西还未亮相,看到照片的林思倩已经暗下脸,她直视俞箴:“这是什么意思?” 俞箴笑而不语,掏出手机,将U盘拿过来插上,手指点几下后声音泻出。男人声音断断续续且不清醒,周围声音嘈杂,像是在酒吧喝酒。 “哥们,你这块新表不错嘛,江诗丹顿的,最近发达了?” 一阵劲爆的音乐声后,彭牧轻嘘一声,醉得不浅:“这可不能说。” “好哥们都不能说?太不够兄弟了,没劲儿。” 沉默一会儿,彭牧说:“那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找谁说去啊,我又不画画,你们圈子里我就认识你一个。” 彭牧可能听到这话后放心了,嘿嘿一笑:“这表是我女人送的。” “富婆?” “不是,”他又说:“没这么老,她年轻又漂亮。节奏公司你知道吗?搞南瓜视频的。” 南瓜视频是近几年火爆全国的一款短视频APP,知名度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南瓜视频的员工?” “员工?”他不屑一笑:“老总的老婆!你可别告诉别人,那老总估计有性功能障碍,心里变态、占有欲特别强,还家暴。有一次我去见她,被打的鼻青脸肿,惨得不行。” 彭牧一哂:“居然还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真特么会装。”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需要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听清。 而那两张照片,是昨晚总助给她打电话前派去的私家侦探拍下的,两张照片分别是遮得严严实实的林思倩跟彭牧,两人先后分开进高科公寓。照片配上录音,按照曲斓变态占有欲的性格,绝对会彻查到底。 到这里,林思倩面无表情,声音冷到冰点:“你想要什么?” 俞箴俯下上半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想来你对这段婚姻的感情也已经消磨殆尽,不如,干脆离婚吧?” 她像推心置腹一般:“思倩,你跟曲斓的婚姻在这么多人看衰下挺了过来,现在支撑你往前走的原因其中之一,难道不是丢不起人?别人在背后对自己当年一意孤行的结果指指点点,甚至当成笑话被人讨论,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我们是朋友,我不想在圈子里听到你被老公家暴的消息。” “如果能在这周内听到你主动提出离婚,我会很开心。我会帮你把你跟彭牧的线索清理干净,保证你在离婚时对方找不到任何证据,你能拿到一笔数量可观的财产。” 末了,她笑:“我不希望这个信封出现在曲斓的办公桌上。” 如果被曲斓知道,林思倩绝对逃不过一顿毒打,后路还未可知。她又不能找娘家庇佑,她家是旁支,地位轻微,这么几年还是靠曲斓的公司出息了,她在堂姐妹之间地位才水涨船高了些。 俞箴逼得她无路可退。 “再等两天不行?”林思倩咬牙。 “不行哦,我是个急性子。”俞箴说。 林思倩攥紧照片,霍然起身:“你等消息。” “好,成交。”俞箴露出这十几分钟以来最真心的笑,她没说话,林思倩已经拎包走了。 曲家兄弟受创,既报了她的仇,又让二房势力折翼,啧,一箭双雕。 秘书叩门后推门进来:“这是刚刚门卫收到的明信片。” 她放下东西转身出门。 俞箴拿起明信片,署名写的是Anne。 连安宁从巴塞罗那寄回国的。 上面只有一行字:我最近很好,勿念。 她低头笑了声,手指摸了摸明信片上字迹的凹槽,连安宁埋头写字的画面浮现在脑海。 很好就好。 连安宁在四年前那件事后信了教,看开了不少,她一直劝自己提起这事时不要满脑子报仇,明明她才是受害人,却劝她放下仇恨,她记得当时自己被气得想哭。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听了连安宁的话,至少目前为止她直接或者间接对裴和出手的原因都是对方先挑的事。 除了给董甜引路接近裴和以外。 - 林思倩坐上车后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开车去了附近的公园,她顶着大太阳下车后让司机在车上等。 曲斓在家里和车上都装了监控,她打电话不安全。 林思倩找到哥哥的电话拨过去:“哥,我之前让你转移财产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还有两套别墅没办好,可能还需要一两个星期,怎么,发生了什么?” 俞箴说这周内,今天是周四,离结束还有三天。 林思倩皱眉:“那两套别墅不要了,确保已经转移的财产的安全性。” “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周内会提出离婚诉讼。” “怎么这么事发突然,我们不是计划好等东西全都转移好了,再趁他们上市时提出离婚吗?” 她原来确实是这么计划的,还找来了她哥来帮她忙,如果不是因为俞箴的出现…… 说到底,彭牧那个蠢货,当初不该贪图他的脸! “变了。”林思倩说得有些烦躁,没心情再说,直接挂断电话上了车。 司机见她进来,说:“太太,先生刚刚打电话来问,您已经出门一个小时了,什么时候回家?” 林思倩深吸了口气:“现在,开车回去。” - 俞箴回到泊澜湾,王婶正带着墩墩在玩游戏,她看了会儿,心情更加不错。 走过客厅,茶几上摆着一沓纸,她掠了眼:“王婶,这是什么?” 王婶:“那是少爷的体检报告。” 说着,她唉声皱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无端瘦了八斤,少爷的体重一直很稳定,这两年都只是小幅度变动,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俞箴目光从体检报告上收回。她想起了原仪乳腺癌那事,他上次说后面的事之后再打算,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晚上裴行简有饭局没回来,俞箴跟王婶一起吃的晚饭。吃完晚饭她本来想在家瘫会儿,傻柴在她身上上上下下闹不停,俞箴只能带狗儿子出门遛弯。 晚上回来,她洗漱后换上睡衣在房间里看书,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少夫人,马迪刚刚打电话回来,他和少爷在饭局上都喝了酒,少爷喝得多已经醉了,你能不能去接一趟?” 俞箴反盖上书,本想说让司机去,转念又想,王婶怎么会不知道能让司机去,但她还是亲自求到了她面前。俞箴扬声:“我换件衣服。” 俞箴开车直奔目的地,马迪没裴行简醉得厉害,还能看到俞箴跟她招手,他脸上露出以外,似乎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 马迪将裴行简扶到车上,拍拍额头醒神:“今天接一个客户,对方酒量特别好,二少又在旁边跟比赛似的喝,裴总这才喝多了。” 俞箴扫了眼醉鬼,跟马迪说:“没事,你待会打车回去吧。” 坐回车上,俞箴刚打火,脖子蓦地被人从后面勒住,她差点没缓过气来,接着一只手在她脸上摸个不停,似乎在确认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俞箴深吸口气,一字一顿:“裴行简。” 身后人反应半秒,松开手躺回后座:“是大侄女。” 俞箴:“……” 醉成什么样了这是? 他闭着眼,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脑中有什么就了说什么:“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长得挺漂亮的。” 说完,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感到了一丝丝羞耻,补了句:“也不是,就一点点漂亮。” 俞箴原本还板着脸,霍然也跟着笑了,她发动引擎开车,拖着腔说:“没有,不过现在知道了。” “你笑什么!”他突然凶了句,说完翻身背对俞箴。 俞箴看了眼后视镜,莫名想起了气鼓鼓的大熊猫,一个人背着生闷气,哄不好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难哄.jpg 第22章 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商务轿车中, 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目送白色轿车离去,缓缓收回目光。 “开车那人是裴大少的太太?”男人问身旁的助理。 助理点头:“是的谢总。” “他们俩感情好吗?”谢行颇有兴趣问。 “感情很好,夫妻俩经常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谢行点头, 又问了些其他的, 助理一一作答, 心中有些纳闷, 谢总只不过是和裴家吃了顿饭, 怎么就八卦上了? - 开车回到泊澜湾, 俞箴和王婶两人合力将裴行简扶上了楼,王婶上了年纪,裴行简大部分重量压在俞箴身上, 她咬牙喘着粗气。 王婶帮裴行简拖下鞋放到床边, 看了眼床上已经不能自理的人,又转头看俞箴:“少夫人,你要不帮少爷擦擦身子?” 俞箴最怕王婶用几近乞求的眼神看她,首先她会有负罪感,其次她不好意思拒绝老年人。 她扫了眼裴行简,眉头蹙了蹙,打算先骗过去:“行, 王婶你先下去休息吧,待会我帮他把衣服脱了擦。” 王婶眼睛一亮,听懂了俞箴的暗示,笑说:“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待会不会上来的。” 俞箴意味不明嗯了声,等王婶走后将门带上,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休息,哪管床上人是死是活,待会被子一盖就完事了,王婶总不能第二天早上去问裴行简,她昨晚有没有帮他擦身体。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床上人倏地有意识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喃喃说着些听不清的话。 俞箴犹豫片刻,起身走到床边:“你说什么?” 裴行简全脸皱在一起,伸手直抓领口,力气大得将第一颗扣子扯了下来。 “难受。”他终于说了句能听清的。 俞箴皱眉:“怎么了?” 他本打算继续扯第二颗扣子的手停滞一秒,转而虚握拳捶左下方的胃,溢着酒气:“难受,憋着,这儿。” 语序都是乱的。 没得到回应,他像只炸毛的猫,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吸引人的注意力。 俞箴打算去叫王婶来,刚转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拽着往后一拉,她根本来不及做准备,跌坐在床头。 “去哪儿。”裴行简一字一顿,语气又凶又霸道。 灯光射出的线像细针一般密密麻麻,他痛得闭上眼,又怕人走,企图用更大的力气握住人,以获得安全感。 俞箴被他的样子逗乐,又因为没有应付醉鬼的经验,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裴行简感觉手中半天没动静,他另一只手覆上去轻拍了拍,忽而想起什么,拍的力气放小不少。 手上触感嫩嫩的,像是婴儿脸上的肌肤。 他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说,就一直拍着。 俞箴轻轻抽了抽,马上被他摁住,她问:“你要干什么?” 裴行简一脸正经:“得哄你睡觉。” 俞箴霍地笑了声:“拍手有屁用?” 她向来直接吃安眠药。 他表情严肃起来,笃定说:“有用,小时候我妈就这么给我拍。” 啧,好大的酒气。 俞箴任由他拍:“那你给我拍干嘛?” 裴行简一脸“你太惨了”的表情:“你弟说你经常失眠。” 俞箴眉头一挑:“他还说了什么?” 裴行简面无表情,嘴里没蹦出一个字,俞箴大概猜到了。 他突然用力将人往床上一带,两人之间隔着一臂距离,裴行简霸道说:“睡觉!” 他喝醉后宛如霸道总裁上身。俞箴摇头:“不睡。” “睡!” “不睡。” “听我的,必须睡!” “不睡。” 裴行简霍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发出霸总的疑问:“你不觉得你有点叛逆吗?” 俞箴看着他想笑,忍住了:“不啊。” 裴行简:“……” 忍无可忍!他一手抓起被子盖在俞箴身上,而后皱眉思索,福至心灵,霸里霸气:“女人,你最好不要挑战我。” 俞箴笑没忍住:“裴总,请问您是看了多少言情小说?” 裴行简似乎坐累了,直愣愣往后倒,他揉揉眼睛:“不知道,很多吧,同性恋看过、佛经看过、老庄也看过……” “关你屁事,”他说着说着不说了,长臂一伸,在她背后轻拍,满脸不耐烦:“快睡。” 俞箴本来不困,但被人一直攥在床上动弹不得,对面人瞪着眼像要熬鹰似的,一言不发,加之拍背的手力道适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眼皮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这么睡了过去。 裴行简强撑着困意,眼皮直打架,朦胧间他使劲睁开眼,对面这个不听话的东西好像是睡了。好困,他手一瘫,还架在俞箴腰上,闭眼睡着了。 - 俞箴第二天早上醒来,揉揉眼睛,身上盖着条灰色薄被,周围一系灰白黑现代风格。她皱眉回想,昨晚好像不小心在裴行简房间里睡下了,旁边空着,床单却皱成一团,裴行简已经走了。 俞箴下楼,王婶脸上的笑前所未有,眼睛灼灼盯着她的肚子,恨不得直接看出个双胞胎来。王婶走过来嘘寒问暖:“少夫人,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俞箴摇头:“几点了?” 王婶哎了声:“十一点,少爷七点钟醒了就去公司了,早上还在说头疼呢。” 俞箴淡淡哦了声,王婶似乎对她没有露出心疼的表情而感到不满,继续说:“少爷早上经常头疼,还是以前在国外读书那时候留下的病根,总是熬到两三点才睡,回来后又在公司马不停蹄工作。容易感冒,还总喜欢把空调开得很低来冻自己提神,边冻边工作。这几年把胃也熬坏了,以前无辣不欢,现在沾着辣就胃痛。还喜欢喝酒,医生说少喝点没问题,他倒好,一喝就喝一瓶,让人操碎了心。” 王婶说到后面,已经变成自己在声讨裴行简了。 俞箴挑眉有些意外,裴行简以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吃的这么清淡,她还以为他是典型海城人口味。 转瞬想起什么,俞箴边吃吐司边问:“他以前看过很多杂书? 依稀记得有言情小说、同性恋文学、佛经、老庄、这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先想和异性堕落、再和同性堕落,终于想开了决定不堕落,直接皈依我佛了,发现佛度不了他,直接改修仙准备自己度自己了? 王婶打裴行简出身就跟着,自然知道俞箴在问什么,她叹了声:“可不是,那时候刚到国外第一年,夫人孀居在滨城,一次都没去看过少爷。叛逆期么总想用各种法子引起家长注意,但他又代表裴家的形象,想像其他青春期男孩那样出去打一架都不行,只能在家堕落了。” “成功了?” 王婶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没,夫人知道后过了许久,才打了通越洋电话,让少爷摸着良心想想,他那样做对不对得起先生的在天之灵。” 少爷那天接到电话开心极了,她也替他开心,两人捧着手机开外放一起在听,她现在都还记得夫人的原话:“裴行简,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对不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他夜夜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做梦梦到过你父亲吗,他还愿意认你这个没出息的不孝子吗?!” 先生在世时费尽心血想将他培养成才,虽然知道夫人这么说是为了激少爷,但真的,用力太猛了。 少爷那年才十五岁,一个尚还稚嫩而脆弱的灵魂哪经得起这般沉重叩问?他在电话这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跪在地上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王婶摇头,不愿再去回想当年,现在就很好,少爷自己有了家庭,以后都会变好的。 俞箴皱眉,迟疑许久,试探问:“爸的车祸跟裴行简有关?” 裴超出事的消息被严锁,大家都只知道是因为车祸,其余一概不知。 王婶摇头:“我也不知道先生为什么会出车祸,但是跟少爷绝对没关系,少爷那时候正在参加国外封闭式夏令营。” 俞箴若有所思的点头,是什么原因,居然连在裴家待了三十多年的王婶也不能知道内情。 王婶手拦在嘴旁,跟她说悄悄话似的:“少爷其实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很单纯的。” “真的?”俞箴面露怀疑。 王婶又开始兜起了裴行简的底:“他读书的时候满心满意就全放在读书上,工作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在工作,不解风情得很,谁看得上他呀。” 俞箴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没想到王婶对亲儿子似的裴行简能说出这般评价。 王婶摆摆手:“你可别说是我跟你说的,少爷这人最爱面子。” 俞箴敛住笑:“放心,我跟谁去说。” 她手指捻着片吐司,下巴撑在手背上:“这么多年,他能生出这副性子也不容易。” 时而幼稚时而中二时而还非常霸道,但总体来说,好像也还过得去。 “裴行简就不生气?妈这些年对他都是冷处理。”俞箴问。 王婶说:“气啊,怎么不气,就喜欢自己生闷气,一见到夫人,什么脾气都没了,跟小孩似的。” 将吐司塞进嘴里,俞箴噗地笑出声,她突然觉得裴大少爷这人吧,别扭、可爱还特惨。 小可怜儿。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的灵魂拷问:你不觉得你有点叛逆吗? 箴箴:嗯? 裴裴凶脸:睡觉! 箴箴:再凶一下? 裴裴:>3< 过了一会儿。 箴箴:zzz~(睡了 裴裴(心满意足):老婆睡了我也可以睡了。 害,其实箴箴还是很挺宠裴裴的。 (打下 >3< 这个表情,感觉到了官方ooc,我裴裴明明是霸总才对!) 第23章 裴行简晚上回泊澜湾, 王婶照着他的胃口做了一大桌子热菜, 他纳闷说:“今天过节吗?做这么多菜。” 王婶笑眯眯说:“没呢,少夫人说你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担心是没吃好, 让我今晚多做些你喜欢的菜。” 裴行简早上醒来半点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今早在床上看到俞箴时, 表情复杂得可以写本书了。晚上回来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早上的事, 王婶又说这种话, 他的迟疑再一次浮上心头, 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向俞箴,她难道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当事人俞箴:“……” 她没说过这话。 但裴行简脸上露出的微妙神色实打实让她想笑,干脆顺水推舟的点头:“是呀, 我都心疼死了。” 她一手按在左边胸口, 还轻捶两下。 裴行简几乎是绕着她走的:“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俞箴故意托着下巴:“我怎么就不正常了呢?” 自己哪儿不正常都不知道?话尾总带着个呀、呢、啊的,与刚结婚那段日子的画风大相径庭,裴行简都不敢深想其中原因,背后发冷。 算了,其实就他的魅力而言,俞箴沦陷也是情有可原。 但仔细想想,他还是不能接受。 裴行简在餐桌上恨不得隔她十万八千里远, 奈何桌子只有这么大,两人最多坐个对角。 俞箴存心逗他,将碗往裴行简的方向伸:“想吃猪肚鸡,但是夹不到。” 裴行简:“建议别吃。” 俞箴自己都牙酸:“老公~” 裴行简恶寒着脸, 赶紧用公筷夹了一筷子丢到她碗里:“赶紧闭嘴。” 俞箴悠悠叹了声:“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双标,以前你太太长、太太短喊我,现如今我叫你声老公反而不行,理全让你给占了。” 裴行简没说话,没错,他确实双标。他那时候语言上调侃她,是因为知道她对自己没感觉,现在换成自己及被调侃,他生怕俞箴对自己真有感觉。 说好的合作就好好合作,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 吃完饭,俞箴到跑步机上走了会儿后抱着洗完澡的傻柴回房间,她洗漱完,一人一狗躺在床上好不惬意。俞箴撸了把墩墩的脑袋,倏地感觉手感变了,她正色看向墩墩,墩墩吐舌跟她对视:“傻崽,你怎么胖了那么多?” 墩墩耳朵上别着王婶给它弄得蝴蝶结,对俞箴发出墩言墩语:“汪汪。” 隔壁家小孩都被萌哭了。 俞箴瞬间母爱爆棚:“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没事。” 墩墩向她摇摇尾巴。 门外响起敲门声,俞箴抱着狗子下床,开门,门外站着裴行简,稀客啊。 她挑眉,哟了声。 这女人……! 裴行简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耐着性子,环胸说:“林思倩突然提出要跟曲斓离婚,现在大家都在看笑话,曲振为这事烦的焦头烂额。” 俞箴满脸好笑,伸手戳了戳他手背:“这房产证上写着谁的名字?你怎么这么防备,我像是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裴行简往后一闪,俞箴乐得扶门大笑,他正色:“能不能说正经事。” 俞箴一手抱着狗,另一只手摸着狗头:“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不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裴行简终于露出点笑:“你行啊俞大小姐。” 俞箴嘴上谦虚:“也就那样。” 她抬头,见人还没走,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怎么?今晚也想一起睡是吗?” 她主动让出一条路:“来来来,别客气,进来。” “!” 裴行简当即往后退两步,他脸上的表情像极了“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对我图谋不轨”。 俞箴忍着笑,刹那想起什么,倚在门边问:“妈乳腺癌那事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裴行简说:“药物控制不了。她现在李医生不见了、我也不见了,没有任何办法。” 他面露疲倦,却又无可奈何。 “那现在怎么办?” 裴行简表情淡下来:“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如果原仪自己不愿意,谁都强迫不了她做任何事。 “我走了。”裴行简说。 他步子迈得很大,西裤里灌着风愈显得人清减,好像确实瘦了。 俞箴收回目光。 - 林思倩要跟曲斓离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多年的恩爱夫妻,女方竟然突然提出要离婚,在这前两天双方还合体参加过活动,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曲斓更加难以接受,他像疯了似的想见林思倩,林思倩根本不见他。曲振一肚子火没处发,想让哥哥清醒清醒,林思倩现在铁了心要离婚,他们能做的就是快速摆平这件事,最好抓住林思倩的把柄,让她成为过错方。 兄弟俩在这个节点上离了心,曲斓固执的认为林思倩不会离开他,整日买醉,曲振气得把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顿,自此再没见面。偏偏又拿捏不住林思倩的把柄,反而曲斓家暴一事还被渲染的人尽皆知。曲振没有办法,咬牙赔了林思倩一大笔现金,两人成功离婚时,曲振和公司都去了大半条命。 节奏公司元气大伤,上市失败,曲振一时间从新贵变成了众人眼中同情的对象。以前孙怡看在女儿裴煦的面子上,还勉强能给他好脸色看,现在装都不想装了,要求裴煦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后马上跟曲振分手。 曲振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是哪一走错了,落到如此下场? 这件事一出,除了曲家兄弟受挫外,裴和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去,他那掏空的五千万公款还差极大头没填上,却也凭空变不出钱,又不知道找谁去说,只能借酒消愁。 “二少,去董小姐那吗?”司机问。 裴和抬抬手:“去。” 他不想回家,又没地方可去,这段时间都住在董甜那。董甜贴心懂事,是朵安稳的解语花,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裴和竟生出了几分家的感觉,恍惚间他想,跟这小明星结婚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董甜将人扶到床上,又耐着心给人擦了身体,她洗漱完穿着睡裙坐在裴和身侧,帮他按着太阳穴,一步步地、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换做平时裴和绝对不会说半个字,偏偏今晚酒精上头,他胸中笼罩着空荡荡的孤独感,躺在这女人腿上,无端的安稳了。他伸手盖在眼睛上挡着光,简略的说了公款那事。 半天听不到董甜的声,他一哂:“怎么,跟我你怕了?” 董甜还是没说话,轻手轻脚下床,从角落的单人沙发上翻出钱包,手顿了顿,抽出一张半旧的银行卡,她回到床上,将卡塞进裴和手中,柔声说:“这里有三千万,密码是987654,你都拿去吧。” 裴和一下精神了,从床上翻坐起来,纳闷:“你哪来的钱?” 董甜的咖位,绝对做不到能存下三千万存款。 董甜食指按在他唇上,用调笑的语气缓解气氛:“反正不是抢银行抢来的,你先拿去应急。” 裴和心中顿生复杂情绪:“你就不怕我骗钱骗色?你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董甜无所谓:“就当我傻呗。我现在还在工作呢,能养活自己。” 裴和握着银行卡,好半天没吱声,还是董甜握着他的手将卡塞进裤兜里。裴和重新躺回她大腿上,心中郁气少了大半截,伸手抚着董甜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不真实:“我有没有说过,第一次看到你就很眼熟,总感觉在哪见过似的。” 董甜默了好半晌,说出的话莫名其妙:“有你这话,三千万不亏。” 裴和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估计是被他的魅力迷晕了,才能说出三千万不亏这种话,他都替她觉得亏。 - 泊澜湾。 裴行简连打两个哈欠,满脸倦容,他左手提着红酒,右手叩门。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俞箴看到人时面露惊讶,转瞬消失,笑着打趣:“长夜漫漫?” 裴行简拎着酒瓶自顾走进去,他进俞箴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环视一周:“酒杯在哪?” 俞箴关上门,环胸走近,宽松的睡袍领口露出大片肌肤,锁骨宛如蝶翅,胸前凸起的骨骼形状更显单薄。裴行简目光一滞,迅速转向别处,突然正经的表情像是怕被俞箴抓到调笑的证据。 俞箴哪会没看到,取来两个杯子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语气好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咱们能不能表现得成年人一点。” 裴行简在两个杯子里倒上酒,一杯推到俞箴面前,转移话题:“祝俞大小姐计划成功。” 他收到马迪发来的消息,从酒窖挑了瓶红酒过来了。 原来是来庆功的。俞箴点头受了,又轻摇酒杯:“别转移话题。” 裴行简木着脸:“别爱我,没结果。” 俞箴爆笑:“……哈哈哈哈哈。” “裴行简,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是结婚状态,这是一道已知结果的证明题好么。” 这逻辑似乎也没问题,裴行简又倒了杯酒,说不上话。 “放张唱片听听。”好一会儿,裴行简才说。 “哪儿来的脸,真把我当你保姆了?”俞箴嗤他。 手中却放下杯子,起身走到唱片机前,挑了张黑胶唱片放到唱片机上,是节奏舒缓的纯音乐。 她转身走回沙发,才一会儿的功夫,裴行简靠在一角上,眼皮耷拉着居然睡着了。 他手中的红酒杯缓缓在向左倾,角度不断接近水平,俞箴一怔,轻声走上前将杯子从他手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男人呼吸均匀,睫毛长如鸦羽,俞箴伸手轻轻一碰,裴行简当即皱起了眉,她赶紧伸手捂住嘴边溢出的笑。 房间里空调开得足,忽然想起王婶说他怕冷,俞箴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薄毯,抖开,轻盖在他身上。 她居高临下望着,转瞬收回目光。 俞箴不得不赞叹,原仪手段真是高明,十多年前的一通越洋电话,给了马儿一顿毒草,激得马儿像永动机似的跑了十多年,就为一句“对不对得起”的诘问。 过了半个小时,裴行简昏昏沉沉睁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起身时身上的毯子顺着掉落在地上,俞箴听到声音顺着看过来,裴行捡起毯子放在沙发上:“谢了。” 俞箴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随口说:“身体重要,小心猝死。” 裴行简没说话,目光灼灼盯着她,这人似乎每次刚睡醒都是呆呆的。俞箴被他表情逗的一笑,呸了声:“呸掉了,大少爷你长命百岁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呆一男的,爱了爱了。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 俞箴起得很早, 画廊有事得今天过去处理一趟。她下楼时王婶正在厨房做早餐,墩墩则趴在狗窝里,看见她时眼睛刷地一亮, 冲着跑了过来, 一人一狗来了个早安抱抱。 王婶探出头看, 俞箴正和墩墩在玩, 她纳闷说:“怎么少爷今天还没下来, 这都几点了。” 她想着, 高声朝外面说:“少夫人,我这儿在做早餐脱不开手,你方便去少爷房间里看看吗?他今天还没下来。” 照平时的时间, 裴行简再过二十分钟都该上车去公司了, 今天连人影都没见着。俞箴眉头一皱,抱着狗子坐电梯上楼:“行,我去看看。” 她走到裴行简房间门前叩门,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她又叫了两声名字,房间里缓缓传来声音:“干嘛?” 听着是还没睡醒?俞箴说:“都几点了,你今天还去不去公司?” 裴行简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出来, 想着应该是醒了,俞箴抱着狗子原路返回,在楼下王婶已经做好早餐端出来放在桌上,俞箴吃完三明治, 对面还不见人下来,奇了怪了,今天这人怎么这么墨迹? 王婶也在往楼上看,俞箴抽了张湿巾擦手:“我再去看看。” 她走上楼,喊裴行简的名字房间里没人应,俞箴又叩门喊了两声,还是没声。她直接将门打开,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实,艳阳一丝都没有透进这片黑暗里,无声又沉闷。 俞箴摸着打开灯,床上,裴行简还穿着睡衣,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裴行简?”她快步走上去,轻轻推一下,看到裴行简眉头跟着皱一下,还有意识。 俞箴又拍了拍,收回手时略过他鼻尖,温度炙热得烫手。她跟着摸他额头,一片滚烫:“你发烧了。” 裴行简听到了俞箴的话,他嘴唇翕张想说什么,可是大脑像炸开了似的骤疼,伴随阵阵眩晕,声音最终只能吞没在口中。他感觉似乎有人在搬动自己身体,随之而来的是脸上的凉意,他头很痛,像是有根铁棍在脑子里绞着,脑海中盘旋着各种嘈杂声—— 他在夏令营听到父亲去世时电话掉在地上的声音; 赶回家后听到的亲戚们安慰的声音; 原仪房间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她对着父亲的遗像一直在说对不起; 还有哐当一声,那是他亲手摔碎装有全家福相框的声音…… 在混沌中,森冷漆黑的世界透出一隙光,他拼命向着光的方向跑,光却依然离他遥远,横亘的距离宛如天堑,他永远也无法企及。 他摔在地上没有力气再跑,光却依然遥远,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裴行简……裴行简……” 有人在叫他名字,他到处看,看到有抹身影从光影里跳了出来,蹲下身朝他伸出手,他努力睁大眼睛才勉强看清那人的脸。 “俞箴……?” 裴行简喃喃。 “少爷你终于醒了,”王婶激动得直抹泪:“少夫人刚以为你要醒了,喊了两声,见你没醒就去送医生了。” 裴行简缓缓睁开眼,他还躺在床上,王婶还在抽抽噎噎的哭。 “少爷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高烧到42℃,再高点……”王婶说不下去,拿手里的纸擦把眼睛:“我去叫少夫人来。” 俞箴亲自将家庭医生送到门口,折身回房间,见王婶朝着她十分激动在招手,看来人已经醒了。 “多久醒的?”俞箴问。 王婶说刚醒,两人一起往房间里走,裴行简在床上正想要翻身坐起来,只听到一声凶斥:“你敢坐起来试试?给我躺下。” 连王婶都被俞箴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捂住胸口。俞箴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将人按着躺平在床上:“你有本事就别生病,生病就好好休息。” 裴行简头还痛得离开,只低低应了声哦。王婶一拍手,转身往外走:“我去把倒热水上来,少爷吃药。” 俞箴拉住王婶:“我去拿,王婶你在这看着他。” 王婶腿脚不好,能少走就少走几步。 等俞箴走了,房间里只剩下王婶跟裴行简,王婶轻声说:“少夫人本来是要去画廊,她助理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现在都推了没去。” 裴行简没做声,等俞箴把热水拿来,在两个人的注视下乖乖吃了药。王婶不愿意在这当电灯泡,一见裴行简喝完热水,拿着空杯子下楼将空间让给夫妻俩。 俞箴靠在椅子上:“你行啊。” 裴行简:“……” 俞箴一挑眉,甚至还有点想笑,将裴行简喝醉那晚上的一句话原本奉还给他:“你不觉得你有点叛逆吗?” 裴行简这回说话了:“青春期的都这样。” 嘶。俞箴盯着他,裴行简脸色很差,嘴还硬得不行,像极了偶像剧里虚弱且倔强的小白花。她往前俯身,语气好商好量:“既然要叛逆,我建议就叛逆到底,艾滋病和埃博拉都治不好,说出去更是让人闻风丧胆,那多酷,随便得一个玩玩儿?” 她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可行性:“埃博拉吧,这病比较小众,说出去比较酷,艾滋病太出圈了。” 以后就这么介绍自己:你好,我有埃博拉。 对面人该怎么想?你好,再见了。 裴行简深吸口气,强调说:“我现在是病人。” 俞箴不搭理他这个话茬:“不喜欢?艾滋病也不错,听起来很色.情的样子。” 裴行简大少爷脾气上来了,把被子一甩:“你怎么这么聒噪。” 俞箴脾气比他还大:“你自己管好自己,谁愿意在这搭理你?” 她一把抄起被子,丢在他身上,周周整整盖了个全。 裴行简绷着脸,一声不吭。 俞箴靠着椅子,两人无声对峙,其实她大可转身就走,可是看到裴行简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模样她就莫名气不打一处来。她软硬皆施:“你知道我当时被绑架躺在地上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吗?” “我回想我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就活在别人的期望里,永远在做被预设好的事,像个陀螺似的转不停。我想不起任何能让我高兴的事,也想不起什么让我觉得有意义的事,可悲的要命。” 俞箴掀起眼皮看向裴行简:“裴家现在不需要你这么拼命工作,你放慢一点脚步难道裴家会倒闭吗?” 裴行简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俞箴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过了许久,他手枕在脑袋下望着天花板,褪去西装加持,乱七八糟的发型和格纹睡衣衬出两分少年感:“俞大小姐,我手上有张试卷,试卷上的选择题在十五年前我就已经写完了,现在剩下的都是语境题。” 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余地可以选。他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 俞箴手痒:“?” 裴行简拢拢被子,声音低哑:“你走吧,我休息了。” 是的,眼前这男人又恢复成了那个说你不懂我、我不怪你的男人,看样子是精神了。 - 裴行简一鼓作气给自己放了两天的假,白天在床上躺着,晚上吃晚饭才下楼,王婶给他做的清淡,他原来嘴里就有一股药味,没有食物的香味能遮住,兴致寥寥吃了两口后放下勺子。 王婶在旁边劝他再吃两口,裴行简满脸的嫌弃,俞箴从画廊回来时他正窝在沙发上,王婶见她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走上去将裴行简没吃什么东西这事告诉俞箴。她下意识觉得,少夫人出手八成能管住少爷。 俞箴瞥了眼餐桌,看起来不仅没食欲,还倒胃口:“他不吃就算了。” 本来生病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没必要再在吃这方面折磨人。 两人说话都没有翻转的余地,王婶没得法,收了碗筷放进厨房水池里。 俞箴瘫在沙发上刷手机,裴行简则在另一头坐着看球赛,墩墩在两人中间趴着睡觉。眼见时间往八点钟走,王婶抱着墩墩去洗手间洗澡,走前不忘告诉裴行简记得按时吃药。 球赛稍微告一段落,裴行简转头问俞箴:“药在哪?” 药是俞箴放的,他上一顿药是王婶帮他拿上去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药放在哪。 俞箴觑他一眼:“冰箱左边第三层。” 裴行简走到冰箱前,好一通找,原本整整齐齐的冰箱在他魔爪下陷入无序状态:“没找到。” “自己再找找。”俞箴懒得起身。 “……” 裴行简再找一通,鼻音浓重:“没找到。” “出鬼了不成?”俞箴走到冰箱边,裴行简主动给她让出位置,自己回了沙发,球赛继续。 俞箴将三层翻了个遍,发现确实没再,然而她一抬眼,在第二层看到两板明晃晃的胶囊。 她一下不知道该骂他瞎好,还是说他听话好,说在第三层就只看第三层。 俞箴拿着药,又接了杯热水放到裴行简面前,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辛勤的老妈子,她捏着嗓子:“少爷,吃药了。” 裴行简没有丝毫不自在,甚至抬抬手,对俞箴说:“往旁边站点,挡着我看球赛了。” 俞箴:“……” 裴行简见她没动,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呵,很有个性嘛。 俞箴直接在他旁边坐下,声音娇媚:“裴行简,你不会是想故意感冒让我照顾你吧。” 裴行简正在吞药,听到此等侮辱他人格的话一口气没换上来,呛得直咳嗽,幸好胶囊没有味道,不然换成白色药片能沾在喉咙上苦得令人作呕。 裴行简又灌了两口水压住,等到气息平缓,才勉强说:“你疯了?” 俞箴看着他,点点头:“是呀,为你疯了。” 裴行简:“……你冷静点。” 俞箴摇头,媚眼一抛:“不,我不要冷静。” 裴行简想掰开她握着手臂的手,却发现她力道大如铁钳,焊在了他手臂上。 “俞大小姐,刚才劳烦您帮我拿药了。”他认输了,跟这女人没道理可讲。 俞箴轻哼了声,眉眼间有那么点得意,她松开手上力道,顺手在他胳膊上一拍:“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讲礼貌,记住了吗?” 裴行简:“……” 作者有话要说:文能脱口讲道理,武能床前训服你。 关键是长得漂亮。 第25章 裴行简看完球赛时已经凌晨一点, 王婶早帮墩墩洗完了澡, 一人一狗已经各自睡了,俞箴也早早回了房间。他面前摆着瓶在王婶睡着后拿的冰啤酒,已经喝完大半, 他干脆的喝完最后一口, 拿着瓶子瞄准垃圾桶, 轻松投进。 去睡觉?裴行简很快在脑内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思考几秒, 他从电视机下的抽屉里拿出最新一代的游戏手柄, 坐在沙发上开始玩起了游戏。他上次拿出手柄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当时玩了两个小时,突然觉得自己很堕落, 手柄丢在抽屉里再也没碰过。 裴行简正全神贯注的窝在沙发里玩游戏, 一声从身后传来的、阴恻恻的“你在干嘛”差点吓得他把手柄都丢了出去,他转过头,语气不爽:“你是鬼吗?” 从房间里飘下来,居然没有一点声响。 俞箴没搭他话茬,将左手端着喝完一半的冰牛奶放到桌上,饶有兴致拿起另外一个游戏手柄:“这是什么?” 她以前从来没玩过这种游戏。 她抬头看电视,有点意思,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款恐怖向剧情类游戏。 “可以两个人一起玩?”俞箴问。 裴行简抬眼,俞箴正左右摆弄着手里的手柄,脸上好奇满满。 “嗯?”她催促问。 裴行简:“可以。” 俞箴摆摆手柄:“怎么玩?” “你还不睡?”裴行简挑眉。 俞箴瞟了他一眼:“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裴行简:“……” 裴行简给俞箴简单描述这个游戏的主要背景和玩法,说起来不是很难, 俞箴似懂非懂听着,听完后又实际操作了几次才上手。她学得很快,上手后没一会儿,除了在一些细节方面不熟悉,基本能跟上裴行简的步子。 “你在哪?”她紧盯着电视屏幕,不自觉压低声音。 裴行简说:“左边,跟我过来,去那儿打。” “行。”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照出的森寒荧光,两人相隔半臂距离坐着,都全神贯注在游戏上,越熬越精神。随着剧情的进展,到最后一个大boss时,俞箴和裴行简几乎是屏息看着屏幕,时不时低声交流一下策略,小心操纵游戏人物,直到电视上出现“congratulations”。 “耶!” 俞箴伸出手掌跟裴行简击掌,手板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原本比较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没一会儿,一串缓慢的脚步声从一楼某个房间传来,王婶的声音迷迷糊糊:“哪里传来的声音?” 沙发上两人像背着家长犯错误即将被抓的小屁孩,当即有些僵住。王婶如果看到他们俩都没睡在这熬夜打游戏,绝对能碎碎念好几天,而且裴行简今天身体不舒服,不仅没有好好休息,凌晨两点还在打游戏。他和俞箴,一个是主犯、一个是从犯。 王婶的脚步声近了,似乎是朝着客厅的方向来。裴行简马上丢下手柄,用遥控器关掉电视屏幕,转头对上俞箴瞪大的眼睛,他食指放在唇间轻嘘声,环视一周后迅速拉起人藏到最近的双层窗帘后面。 “往里面走两步。”俞箴用极细微的声音快速说,前面有个花瓶在外面挡着,绝对难发现。 声音越小喷出的热气越多,俞箴身高只到裴行简下巴,热气围在他脖颈后像蚂蚁爬过似的痒,他伸手抓了下,更痒了。 裴行简又往里面走两步,越往里空气越稀,周围越热,俞箴没抓准他会停,一下撞到他的肩上,嘴里的“啊”还没出来,被裴行简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 哒、哒、哒…… 王婶的脚步声离客厅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她衣服布料发出的摩擦声。 两人几近屏息,裴行简一动不动,俞箴抬头,借着微弱月光从右下角往上仰视他的侧脸,果然是犯了错的小孩,他鼻尖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嘴唇抿成一条窄线,支起耳朵在听动静。俞箴突然特别想笑,在商场素有威名的裴大少竟然因为半夜偷偷打游戏心虚,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裴行简手心感觉到一团濡湿,转头用眼神示意俞箴闭嘴,俞箴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违背,十分配合的点头。等他再转回去,俞箴故意张嘴,一口咬在裴行简小拇指上,尖锐的虎牙留下一个深槽。 裴行简先是感觉小指一片氲热,等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冲出喉咙的声音被他抿唇憋住。他像是被人拿电棒狠狠电了一下,酥麻的电流从小指蹿到四肢,再由后脊椎推向大脑,脑子一片混沌,一时忘了动作。 回过神后摆出一副凶脸瞪了眼俞箴。 俞箴牙齿松开小指,艰难的忍住不笑出来。 窗帘外,王婶已经走到客厅,她四周看一圈,纳闷地自言自语:“没人呐。” 她转身朝着灯的开关走去,而开关在窗帘这一侧墙壁,离两人躲着的位置不过三米。 两人皆提起一口气,裴行简凝神听窗帘外的动静,不知不觉松了捂着在俞箴嘴上的手,顺势找了个支架架住。俞箴微微侧头,他手掌搭在她肩上,环境本来就热,那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更是滚烫。 王婶看到沙发上的惨状以及桌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啤酒瓶,一边收拾一边念念叨叨:“怎么搞得这么乱,这啤酒是谁喝的、牛奶也没喝完,这小夫妻俩玩的也太不注意了。” 上了年纪的人动作慢,她收拾完这些东西,已经过去四五分钟。 俞箴额头边留下一颗热汗,这一方窗帘后空气也变热起来,呼吸中,她在一片热气里闻到夹杂着的雪松香,明显来自贴在身旁的裴行简,他还和几分钟前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裴行简感受到她的目光,微侧过头,他的唇形在说:怎么了? 又有两三滴汗珠从头顶沿着额头滚落,俞箴几乎能感受到它们的移动轨迹,其中一滴汗直勾勾冲着眼珠滑落,但是她两只手原本垂在身侧,动作起来幅度太大,她比着口型:眼珠,擦汗。 裴行简搭在她肩上的手比她自己动幅度更小。 裴行简怔楞两秒,反应过来后俞箴正冲着他挤眉弄眼,汗就快滑进眼睛了。他抬起手,指腹自带灼人温度,轻按在她的眼皮上,向一旁揩去,沿路划过她的眉眼,还能感觉到睫毛扎在指腹上,痒痒的。擦完眼皮后他目光看见滚到唇边的汗,下意识伸手去擦,他的食指按在她的下颌骨,拇指将汗擦去。 过程中,裴行简眼神无意掠过往旁边一掠,俞箴刚好轻舔了一下嘴唇,她嘴角天生向上翘着,像是在笑,偏偏搭在下唇瓣上的唇珠尖俏又锋利,拉低了几分亲和,多增几分妩媚。 他收回目光,突然觉得又热又冲,像是马上要火山爆发了。 王婶将东西规整好,沙发又恢复了和往常一样的整洁。她抬起头扫视一圈,突然在沙发另一头停住目光,她朝那走过去:“墩墩的狗链怎么在这?” 两人心霍地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忍不住放慢,生怕惊动了王婶。 王婶弯腰捡起狗链,抬头时自言自语:“怎么没关玻璃门?” 裴行简&俞箴:“!!!” 玻璃门的最左边刚好在俞箴身后,如果王婶过来关门,大概率会碰到俞箴。 脚步声越来越近,窗帘后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没有半点办法。千钧一发之际,两声救命的狗吠从楼梯角传来,声音竟然还有些可怜的意味,王婶一下就折身往回走,是不是口渴了,晚上好像忘记给墩墩倒水了。 真是条好狗。 危险警报暂时解除,俞箴和裴行简没法出声,只能用口型加上激烈的眼神交流,双方意见勉强达成一致,俞箴伸手勾住裴行简的脖子,轻声音往上跳时裴行简用手勾住她的两条腿往上托到腰间,两人一起挤在裴行简的位置上,空出俞箴身后那一段距离。 裴行简有些难受,他的头几乎贴在俞箴胸口,想侧过头,就变成耳朵贴在俞箴胸口。一开始两人呼吸各自有各自的节奏,你起我伏,对方的存在感极强,裴行简有意控制呼吸降慢节奏,使两人呼吸频率趋于一致。 俞箴身上溢着淡香,铺天盖地包裹着吸进鼻腔,很甜,像是花蜜香和果香掺杂在一起。裴行简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往前靠,他不动声色将上半身往后退,想拉开两人之间距离,俞箴一把扣住他的脖子,俯身在他耳边:“别动。” 他们几乎是贴在一起,这下,他不仅鼻子不自在,全身都不自在了。 从窗帘外的脚步声上判断,王婶已经从墩墩那回来,正向窗边走过来。她果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一把将玻璃门关上,最后确认过没什么不妥,关了客厅的灯,这才重新走回房间。 客厅再次归于平静,俞箴一把拉开窗帘,两人大口呼吸着像重获新生。 裴行简:“下来。” 俞箴胳膊还圈着他的脖子,微抬起手碰到了他的耳垂,好烫,比烧红的炭还要烫。她偏偏就不撒手,还圈得更紧,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嘴脸在黑暗里透过语气表达的淋漓尽致:“走,我们就这么上楼吧。” 裴行简咬牙:“俞箴!” 俞箴刚想仰头大笑,下一秒想起刚把王婶送走,她低头附在裴行简耳旁,恶劣说:“裴裴,你耳朵很烫哦。” 裴裴叫谁!?!?!? 裴行简反应一秒:“!” 裴行简寒着脸将身上的人扯下来,两人之间再无一起打游戏时的友好气氛,他扯了扯衣服,恢复正常表情:“上楼睡觉。” 裴行简大跨步走在前面,俞箴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他临进门前,俞箴抵住门探出半张脸,笑眯眯问:“裴裴,你是不是又发烧了,耳根这么烫?” 裴行简定住心神:“你管我发烧不发烧,还不走是想一起来睡?” 说着,他主动拉开门让出一条路。 “你都这么说了……” 俞箴忍住笑,说着要往里面走。 裴行简忍无可忍,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难缠了? 他一把拉起俞箴的手,扯着她往前走,俞箴定住不动。 很好。 裴行简往回退两步,直接把人拦腰抱起来,走到俞箴房间里,将人丢在床上。俞箴刚想说话,裴行简抢白说:“你额头长痘了。” 俞箴:“!” 俞箴摸着额头翻身下床照镜子,在这空隙,裴行简迅速撤离将门关上。 回到自己房间,裴行简掬了捧冷水浇脸,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半天,目光凝视在耳垂上,很红很烫。 裴裴…… 俞箴勾人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裴行简拿起睡衣进浴室,他一定是烧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箴箴多厉害,叫两声裴裴就给裴行简洗脑了。 第26章 裴行简晚上熬夜, 白天是请假不去公司的第二天, 直接睡到中午才起床。 王婶不知情,早上见夫妻俩这么久都没起床,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醒吃早饭。时钟朝着十二点的方向走去, 王婶还没喊他们, 裴行简先从楼上下来了。他穿着黑色T恤和米色休闲裤, 右手手腕戴着一块腕表, 眼神中颇有困倦。 王婶放下手上的活儿, 问:“少爷, 你昨晚打游戏打到几点睡的?” 裴行简张了张嘴:“十一点多睡的,太累了。” 王婶马上被后面那句太累了吸引走注意力,没再纠结他的睡觉问题, 嘱咐他平时上班要注意这里、注意那里。念叨完, 她发现俞箴还没起床,不过俞箴这个点起床也是经常有的事,她顺嘴一问:“少夫人和你一起上去睡的?” 裴行简眉毛一挑,眼神中露出一闪而过的别扭:“她自己有房间,和我睡干什么。” 王婶摆摆手:“我是说,和你一起打完游戏然后回房间睡的?” 裴行简点头,看在两人凌晨的战友情上, 他又帮俞箴补了句:“她容易失眠,估计要比较晚才起床。” 王婶当然知道俞箴失眠,她还知道俞箴经常吃安眠药,想到这, 她用一种“怎么这么不会疼人”的目光看向裴行简:“少爷,少夫人容易失眠你就应该抱着她睡,老古话说得好,抱一抱,睡得好。” 老古说过这话? 王婶为了撮合他们俩,已经不惜亲自下场瞎掰了。 裴行简不好还嘴,含糊地应了声。 王婶起身去厨房做午饭,裴行简跟墩墩玩了会儿,这傻狗闹腾,没一会儿功夫自己在后院里打滚把俞箴给它买的新衣服弄得全是灰尘。打完滚,墩墩又跑到裴行简跟前来求抱抱,裴行简环胸往后退两步,又是嫌弃又是看好戏:“傻狗,再打个滚,你妈待会就来打你了。” 狗子嗷呜一声,当即表演了一个贴地躺,露出白花花的肚皮对着裴行简,四脚朝天。它左脚挡住半边狗脸,居然一副娇羞模样。 配着这张狗脸,裴行简脑海里顿时响起了俞箴昨晚的“裴裴”,也是这么一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这狗没救了。” 墩墩看铲屎官这脸色,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委屈地汪汪两声。 裴行简不理它,居高临下的看着。 “裴裴,说我们家小墩儿坏话呢?”俞箴踱到他身旁。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脸上容光焕发,昨晚应该睡得不错。 先不跟她计较裴裴,单“我们家”算什么回事? 裴行简乜她一眼:“这狗登记在我名下。” 俞箴满脸掬着笑:“裴裴,你在我名下哦。” 裴行简:“……” 这就是没得聊了。 做好午餐,三人一起吃了大半,王婶吃到一半想起昨晚在桌上收拾的冰啤酒,没忍住数落了两句裴行简,昨晚还在发烧怎么能吃冰的东西,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生气了。 果然,昨晚没让王婶知道两个人半夜还在打游戏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俞箴看了眼裴行简,转头给王婶递杯水:“喝杯水消消气,啤酒是我喝的,他喝了牛奶,用微波炉加热过。” 闻言,裴行简抬头看了眼俞箴,刚好对上她的目光,她撑着下巴挑了挑眉,又主动挪开目光。 王婶心情平复了一点:“真的?” 俞箴笑:“我骗你干什么。” 王婶想想,也有道理,很快被俞箴骗了过去。 等吃完饭,王婶收拾着东西去厨房,俞箴把墩墩抱在怀里,抓着狗爪子戳了戳裴行简胳膊:“感不感动?” 裴行简直到被戳第三下才有反应,他拍拍胳膊,转头看俞箴一眼:“这狗刚刚在后院一直打滚,一身的灰。” 俞箴目光回落到狗子身上,她摊开手掌,确实沾上了一层薄灰:“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省心的狗儿子。 裴行简语气淡淡:“哦,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俞箴脸黑了一霎,马上又阳光明媚回来,她用沾着灰的手拍裴行简肩膀:“裴裴,你很坏哦。” 裴行简:“……” 他侧身躲开:“俞箴你在干什么?” 俞箴抽了张湿巾,一边擦手,一边掀起眼皮看着裴行简笑:“裴裴,直呼其名你不觉得一点都不亲切吗?你可以叫我箴箴。” 裴行简:“……” 裴行简被俞箴逼得拔腿跑回书房,一个下午都没再下楼。 晚上要睡前,俞箴下楼倒了杯冰牛奶,回房间时碰到裴行简从书房出来回卧室,她跟他说了声晚安,又颇为语重心长:“心里已经很变态了,身体一定要健康。” 裴行简回击:“你也是。” 裴行简在家里休养两天,身体多健康说不上,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假期一结束回公司继续上班,这两天假期里没发生什么太重要的事,他回公司忙了一天就把之前拖欠的工作都补了回来。下午下班时,马迪进来递了张邀请帖,是海城老派里的一家老夫人过九十大寿,邀请他跟俞箴一起去。 马迪说:“海生的谢总到时候也会去。” 海生公司在海城找战略合作伙伴,目前对好几家公司有意向,裴家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在裴氏里,大家又在猜裴总和孙总谁会拿下这个项目。 裴行简思考片刻:“谢总至今还没结婚?” 谢行跟裴超一样的年纪还是单身。 马迪:“据消息说,谢总以前在国外读书时有过一个女朋友,两人谈恋爱长跑六年,后来莫名其妙就分了手,据说女方已经去世了,谢总自此后一直独身至今。” “女方什么背景?” 马迪:“具体的没有查到,太久远了,只知道是个学画画的富家千金,当年为谢总画过一张人像画,至今还挂在谢总家里,两人应该感情甚笃。” 痴情的人?裴行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晚上回到泊澜湾,裴行简脱下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环视一周没有看到俞箴的人影,问王婶:“俞箴呢?” 王婶:“少夫人在三楼健身。” 裴行简点头,坐电梯上三楼。 俞箴正在三楼举铁,之前跑了一个小时步,现在满身大汗。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拉伸肩膀一边往椭圆机的方向走去,抬眼看到面前落地窗里的人影,她脚步一滞,又恢复:“你怎么来了?” 裴行简忽然也想恶搞一下俞箴,他笑:“想你了,就来了。” 哦?有意思,裴行简摆明了是有事找她。 俞箴椭圆机也不做了,饶有兴趣的走到裴行简身旁,双手环胸,胭红的唇毫不吝啬划开笑:“裴裴,这才一天不见呢。” 她摸着下巴,掐着嗓子,娇娇一笑:“你想我哪儿了呢?可不可以用十个排比句、八个感叹句、六个比喻句和四个拟人句来表达一下你对我的想念之情。” 说罢,她善解人意的补了句:“八百字就好。” 裴行简:“……” 他认输。 裴行简清清嗓子:“后天晚上刘家老太太九十岁大寿,请帖已经送来了。” “裴裴,你怎么总喜欢说话只说一半?” 绝对不可能就为了这事。 裴行简没有隐藏,将海生谢行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俞箴,这个合作如果达成,将会是裴氏在国际上里程碑式的一步飞跃,他势必要亲自拿下。 俞箴:“演戏这事我在行,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想要什么?” 俞箴手肘撑在跑步机上,托着下巴看着他:“我想要裴裴乖乖听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从今晚到明天,一天一夜就行。” 裴行简:“……” 裴裴想吐血。 裴行简没说话,俞箴盯着他笑。 “……好。” 这一个好字说得不可谓不忍辱负重。 俞箴笑意盈盈:“那,乖,先叫一声箴箴。” 这两个字叫出来不难,难就难在要抛弃大少爷的包袱。 “箴箴。” 他叫的快极了。 身上都是汗,俞箴扯了扯衣领:“我去洗澡了,你在这叫到我出来为止。” 说着,她拿出手机开始要录音。 裴行简脸上阴了半截,一字一顿:“俞、箴。” 俞箴从始至终盯着他的反应,看他如预料中黑了脸,她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行,像全身经脉都被笑通了,通身舒畅,千金难买。 俞箴:“不气不气,我瞎说的。” 裴行简别开脸没看她。 俞箴拿出手机,对着他的脸咔擦一声。裴行简转过头看她:“你在干嘛?” 气鼓鼓的大少爷.jpg 俞箴看着照片想笑,但是裴大少爷看到她笑又该炸毛了,顺毛很辛苦,她干脆憋着笑:“啊,你左半边侧脸太帅的,忍不住拍一张。怎么,不行吗?” 他一向自夸左半边侧脸比较帅。 裴行简脸上的防备果然去了大半,他象征性拒绝了会儿,又嘟囔:“算了,爱美之心人皆有。” 可不是,一米八五的气鼓鼓谁看了不爱呢? 俞箴又想笑了,憋住。 两人一道下楼,俞箴给裴行简的第二个任务是务必早睡,裴行简没拒绝,但是他得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以后再尽量早睡。 把人逼急了不好,俞箴没再进一步框死要求。 俞箴洗完澡、护完肤后下楼,她前两天在网上给墩墩买了条新项圈,刚刚拆了包裹,迫不及待要给狗儿子带上。 大红色项圈挂着个“福”的吊牌,傻么又傻得要死,可不就是傻福。 王婶看了乐得合不拢嘴,冲着墩墩拍手:“傻福,过来抱抱。” “傻福”摇头晃脑地跑进王婶怀里,傲娇极了。 逗了会儿狗,俞箴准备上楼睡觉,王婶想起什么,让她先等一下,急冲冲跑到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两杯牛奶,用托盘端出来递给俞箴:“少夫人,你和少爷一人晚上喝一杯。” 俞箴点点头,又问:“放糖了吗?” 王婶:“放了点。” 王婶的放了点,那就真的是一点点。俞箴拿来糖罐,在其中一杯中又加了一勺,王婶看得着急:“少夫人,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没事,又不是经常喝。” 裴行简这人本来身体也不好,不如心情好点。 俞箴将牛奶端到裴行简书房,他正在伏案工作,见俞箴来眉头一皱,看到牛奶又明白了什么,摇头说:“我不爱喝这玩意。” 俞箴把牛奶放到他面前,伸出食指左右摆动,话音意有所指:“裴裴……” 裴行简看她一眼,端起杯子时又是一脸忍辱负重,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时表情莫名,居然还不错。 “不错吧,”俞箴笑了笑,拿着杯子出门:“早点睡。” “哦。” 作者有话要说:有老婆真好 第27章 裴行简为期一天一夜的卖身契已经过去大半, 俞箴当然不会浪费机会。上午去私教工作室健完身, 坐在楼下吃轻食套餐,她掏出手机给裴行简发消息:裴裴在吃饭了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按照结婚前裴行简让马迪发给她的个人资料显示, 他现在应该刚吃完饭, 马上要处理手机里上午囤积的未读消息。 等了五分钟, 裴行简没有回复。俞箴眼珠一转, 找到马迪:裴总大病初愈, 今天中午有按时吃饭吗? 马迪很快回复:现在正在吃饭。 俞箴敲屏幕:他在忙? 马迪:不忙的, 今天上午开了项目会议,裴总请客,大家现在在饭店包间里吃饭。 俞箴灵光一闪, 想到什么, 光脑补那副画面她就想笑:麻烦转告裴总,让他在十分钟以内给我打个视频电话。 马迪也不敢问为什么,拿着手机把聊天记录给裴行简看。大家饭吃得差不多,见总助理捧着手机到裴总面前仿佛在请示什么,众人一时间提起心,难道是有什么突发状况? 没一会儿,裴总脸色变差了。完蛋, 赶紧低头,千万别跟他对视上。 在众人恨不得把头埋到瓷砖里去时,裴行简从桌上拿起手机,俞箴已经给他发了新的消息, 就在一分钟前:视频就在包厢里打,按照我给你的剧本说就行。 俞箴:当然,你也可以不打,我就当你昨晚什么都没答应我。 深呼吸,吐口气。裴行简按下视频通话键,很快被俞箴接通,她撑着下巴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扎着蓬松的丸子头比平日看上去年轻不少。 “老公,你在干什么?”她笑眯眯说。 裴行简最小化视频窗口,面无表情的读出俞箴发来的那一串字:“想你,顺便吃饭。” 在那一瞬间,他收到了来自整个包间八卦的目光。 俞箴:“有多想?” 裴行简忍住了:“太阳想发热,月亮想发光,但我更想你。” 包间里的手下听到在工作上向来一丝不苟的裴行简说出这般情话,有好几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有一个刚刚在喝水,现在被呛得肺都要咳出来了。 裴行简羞耻得想砸手机。 俞箴一边录着音,一边听着,心情非常好,尤其是当她看到裴行简耳根都被尬红了,想忍住不笑都难。 逼人也得有个度,俞箴后面几句话都很正常,裴行简表情有了回温。看裴行简一直没动筷子,他们应该吃的差不多了,她只简单说了几句,没打算耽误他的工作。 到挂电话时,她放了个大招:“亲一下吧,亲一下就挂了。” 幸好没开外放。裴行简脸上挂着微笑:“好,挂了,再见。” 啪地一下,视频通话被他挂断。 俞箴慢悠悠打开相册,找到一张刚刚视频的截图,她忍不住想笑,大少爷这表情,分分钟恨不得顺着网线过来杀人。 她又放大看,还有点可爱。 只是刚刚挂电话的时候笑得实在是……不堪入目,估计是炸毛了。 果然,晚上裴行简回泊澜湾,别说好脸色,他压根就没给过俞箴一个眼神,吃完饭就回了书房,避开所有和她的交集。 王婶看他俩的感情戏看得揪心,忍不住问:“少夫人,你和少爷这又是怎么了?” 俞箴抱着墩墩坐在沙发上,她拔起墩墩的耳朵,一动一动的:“炸毛了。” 啊?王婶没听明白,年轻人的世界她不懂。 快到十二点,裴行简从书房走出来准备去洗澡睡觉,刚打开门,被一张笑眯眯的狗脸吓得往后一退。狗子被俞箴抱在怀里,俞箴握着墩墩的小爪子往前戳戳裴行简的袖子:“墩总问你,你今晚是不是不开心。” 墩总?裴行简看了眼傻柴,不置一词。 “让开。”他说。 俞箴一步没动,就堵在门口,她把墩墩往前拱了拱,手抬起墩墩的狗脸,好声好气:“不是我不让你走,是你还没回答墩总的问题,不能走。” 裴行简气笑了:“我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俞箴抓起墩墩的两只前爪拍他,捏着嗓子严肃说:“铲屎官,你敢凶我?” 傻柴“墩总”笑眯眯的四处望,嗯?发生了什么,铲屎官之间的气氛好严肃。 一人一狗,一唱一和,裴行简本来心里存着一点点因为丢面子而产生的闷气,现在因为想笑而破了功,他硬绷着脸,强忍住没笑。 狗爪子拍拍裴行简:“铲屎官,生气是会变老的。” 裴行简:“哦。” 嗯?看来毛已经顺了。 俞箴把狗子往回搂了搂,先看了眼时间,再撩起眼看裴行简:“叫声箴箴来听听?” 她说话间头偏了偏,灯光下唇红齿白、笑脸盈盈。 时间是晚上11点59分,离一天一夜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裴行简低头,将手机伸到俞箴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00:00。 “俞、箴。”他一字一顿,说完转身就走。 不过,唇边的一点笑没敛住。 俞箴抱着狗子回狗窝,摸摸墩墩的小狗脑袋:“乖崽,好样的,妈没白疼你。” 回答她的是柴脸一笑,俞箴瞬间被可爱击中,掏出手机对着狗儿子一顿拍。 她边挑着照片边走回房间,删照片时无意划到中午那张“裴脸生气”,瞬间笑了下,虽然裴大少爷各种生气和别扭的模样很可爱,但是,带着脾气过夜对身体不好。 他已经这么弱了,她这个绝世好太太,当然得给别扭狂魔一个台阶下。 - 第二天晚上刘家老太太的生日宴在刘家名下的庄园举行,从泊澜湾过去有点距离。 造型师比以前来得早,收拾完后,俞箴让司机开车去裴氏大楼附近的一家工作室,她和裴行简在那里汇合。 两人之前没沟通过礼服的事,一见面,双方皆是一怔。俞箴穿着深灰色的高定星空短礼服,裴行简则是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两人坐在车上,连司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太虐狗了,参加个晚宴也要穿情侣装秀恩爱。 开车到目的地,俞箴挽着裴行简的胳膊走进庄园,一路上跟不少数人打招呼。 刘家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左右两边坐着儿媳妇,周围是一圈儿在道贺的人,俞箴跟裴行简走过去,大家主动让出一条道。 刘老太太年轻时在海城名媛圈里有颇有名气,那时候的名媛不光讲究气度,更重要的是腹有书香气自华,后来结婚后移民国外。当年原仪出国留学时在刘老太太家住过一段日子,因为这层关系,后来裴行简出国也偶尔去拜访刘老太太,刘老太太因此对裴行简多了几分其他后辈没有的疼爱。 “行简啊,你身边这位是?”刘老太太拉着裴行简的手问,她前两年被诊断出阿尔兹海默,不记得俞箴这号人了。 俞箴脸上笑着,主动跟刘老太太介绍自己:“奶奶,我是行简的妻子。” 刘老太太纳闷:“行简今年不是才上高中?怎么就结婚了?” 她媳妇在旁边笑着打圆场:“妈,您又忘了,行简今年都三十了,该娶老婆了。” 刘老太太轻一拍手,脸上明白过来了,两人又给刘老太太祝了寿。刘老太太生长于民国,她由着记忆里的习惯,顺手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水头极佳的翡翠镯子,给俞箴带上,她拍拍俞箴的手,语重心长:“行简不容易,你们夫妻俩可千万要好好的。” 俞箴笑着应下。 两人祝完寿,身后还有其他人在等着,他们走到稍微空旷的地方将位置让了出来。 俞箴端着酒杯,身旁的裴行简眼神四处看着,像是在找些什么,她问:“你在看什么?” 裴行简:“找带你来的目的,海生的谢总。” 他补了句:“记得到时候好好配合。” 俞箴站累了,让裴行简自己去应酬,她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杯中酒喝下一半,身旁的沙发似乎在往下陷,她转头看,女人穿着一袭低调的黑裙,面容姣好,周身气质脱俗,正是裴行简那位糟心堂弟的亲姐姐,裴煦。 裴煦唇上带着点笑:“好一段日子没见了。” 俞箴对她印象不坏,裴煦跟裴和截然相反,优秀、独立、低调,很少参加裴家的家族聚会,所以存在感不大高,但在裴氏却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让人无法全完忽视。 俞箴跟她打了个招呼,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她未婚夫曲振才遭遇了重创,裴煦看上去心情没受半点影响,看来两人也感情不深,那为什么她当初要跟曲振在一起?当时孙怡可是十分抵制这位未来女婿。 俞箴喝完杯中的酒,没再深想,可能裴家人骨子里都有点叛逆基因。 裴行简从不远处走来,见裴煦坐在俞箴身旁,颔首打招呼示意,谁也没叫谁。 应该是那位谢总到了。俞箴跟裴煦挥了挥手,起身跟裴行简一道离开,两人光从背影看,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裴煦掏出手机,拍下一张两人离去的背影照,发给江飞帆:你的缪斯。 江飞帆没有回复她,裴煦百无聊赖的转着手机,这人这么实心眼,难道自己在憋着难过? 想着,她眼中带上笑。 - 俞箴理了理裙摆和发型,跟着裴行简一道去见海生谢总。 谢行没有年近六十的人应有的老态,相反,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 “谢总。”俞箴跟他打招呼。 谢行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礼貌笑道:“裴总和裴太太真是天作之合。” 之后便是两个男人的主场,两人谁也没说公司的事,针砭时弊、侃侃而谈。俞箴则在身旁充分扮演着好太太的角色,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或者奉承一下谢行的主意,起到良好的润滑剂作用。 谢行言辞中表示出对裴行简的欣赏,尤其是等到孙怡带着裴和前来打招呼时,他对待两方的态度高下立判,对二房,礼貌由于而亲近不足。 俞箴心中小小诧异一把,谢行现在正处于挑选合作伙伴的主动方,难道不更应该对人人态度都差不多,营造公平竞争环境,使各方愿意为此做出更大的利益让步? 他这么明显表现出亲疏有别,难不成真是被裴行简的个人魅力吸引,打算要引为忘年交了? 散了晚宴回泊澜湾,车上,俞箴放松下来后在长途车程中困得不行,哈欠连天。 裴行简坐在另一侧,听着她的哈欠声也被弄得想打哈欠了。他频频侧过头,终于抓住机会,将手机递到俞箴面前:“你看你的双下巴。” 按照上次说俞箴长痘的经验,他这么一说,俞箴就不会再打哈欠了。 俞箴这下精神了,看了眼屏幕上的自己,又冷冷扫了眼裴行简。 她阴恻恻掰着手指,发出咔咔声:“……” 作者有话要说:你老婆没了。 第28章 回到泊澜湾, 俞箴洗漱完后下楼倒了杯冰鲜奶, 仰头一饮而尽,凉得非常爽。她又取了个杯子,倒满一杯牛奶, 走到微波炉前稍作加热后丢进一块方糖, 她左手端着牛奶、右手端着杯水走到裴行简房钱, 用脚踢门。 房间里传来裴行简的声音:“等会。” 俞箴站在门外等了两分钟, 感觉像是过了半个小时, 等的不耐烦了再次用脚踹门。 “什么事?” 门应声从里面打开, 裴行简刚脱下衣服打算去浴室,听到敲门声又匆匆穿上,他原本塞进西裤的衬衫下摆正起着褶子落在外面, 扣子由下往上只草草系了两颗, 露出的胸肌精瘦结实、腹肌腱划肌理分明,而人鱼线的沟壑隐隐没入西裤顶部,若隐若现。 好欲一男人。 裴行简:“说话啊。” 不说话他就去洗澡了。 俞箴这才收回目光,将两个杯子往前一递,懒笑说:“没看见吗,送温暖来了,喝完牛奶再喝水漱口。” 裴行简没接, 俞箴直接绕过他走进房间将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言之凿凿:“实话实说,这里面下了□□, 你喝之前再多看我两眼吧,我这么举世无双的美人,见一面少一面了。” 裴行简咕噜咕噜喝完两大杯:“喝完了,你走吧。” 俞箴几乎在他胸膛一带挪不开眼,听到裴行简说话,她将目光投向别处,靠在沙发上没动,颇有些你奈我何的意味:“腿麻了,走不动。” 裴行简随便她,自顾拿着睡袍进浴室冲澡。 他从浴室出来,系着睡袍的腰带,抬头发现俞箴竟然还坐在沙发上,正在往他这看,他纳闷:“你怎么还没走?” 他锁骨处还有水珠在往下滑,慢慢的,沿着胸肌,没入睡袍深处。 俞箴起身走到裴行简身旁,裴行简没动,看她要做什么。 俞箴伸手,指背从胸肌的中间线滑下半截,挑眉笑:“你怎么穿得这么色。” 真是,太吸引人了。 似乎有一串火花带电流在胸膛滋啦作响,猛地蹿过百骸。裴行简往后退两步,俞箴的手落空在原处,他耳根飘起红却不自知,只感觉身上变得火热。 他咬牙说:“俞、箴!” 俞箴不慌不忙诶了声,冲他弯唇笑:“裴裴,晚安哦。” 她轻飘飘说完,走了。 裴行简在原地气得上火,这女人好大的胆子,是以为自己不敢拿她怎样不成? 俞箴在手头上收了“幸苦费”,一晚上心情都不错,她捧着平板看电影,脑中时不时跳出裴行简的睡袍照,耳根还这么红,真是,纯情且欲。 啧啧。 - 这周六晚上,裴家的家族聚会依旧设在桂园。俞箴提前好几天约宋子璞一起去做了皮肤管理,又控制饮食管理体重,下午时造型师上门给她做造型。 时间已经入秋,她穿着条小众设计师款长袖衬衫裙,脚蹬黑色马丁靴,暗红的唇、高挑的眉,飒劲十足。 造型师在俞箴的一众戒指中挑花了眼,想到今天她的打扮整体比较低调,于是挑了枚海瑞温斯顿的古董级收藏款钻戒,够闪。 搭配完,司机已经在门口候着,俞箴上了车,司机开车到裴氏大楼接裴行简一起去桂园。 裴行简今天下班后直接上了车,脸上还带着些疲倦,一上车,懒洋洋地靠在车椅上。 俞箴戳了戳他:“裴裴,我今天漂亮吗?” 人都是会成长的,至少裴行简现在已经对“裴裴”这两个字免疫,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裴行简扫了眼:“少自恋。” 俞箴轻啧一声,真是不诚实,那天喝醉后还夸她漂亮,醒了就不认账,她真该录个音。 不过,她能想象裴行简听到录音的表情,面红耳赤并且十分羞耻,然后开始生闷气。 俞箴低笑一声,真是可爱呀。 两人到桂园包厢时裴家已经到了大半,后又陆陆续续来人,今天总共到场的人数比上一次更多。 裴和进门时,裴家人默了一秒,在他身旁挽着手臂的,是那位曾经把孙怡气进医院的女明星,董甜。 俞箴跟裴行简坐在双人沙发上,她用红酒挡在唇边,低音里带着看好戏的笑:“你说你们裴家人叛逆不叛逆?” 裴家人里最惨的可能就是孙怡了。 儿子带着她不喜的女明星参加家族聚会,公然挑衅;女儿的未婚夫也不让她满意,当初怎么逼都不肯分手。 裴行简在人堆里找到孙怡,果然脸都气黑了,他没忍住笑了声:“虽然裴和在事业上不怎么样,但在气他妈这方面真没得说,一个顶十个。” 裴家家族聚会是自助形式,俞箴只吃了半块牛排,没有再动。 裴行简取来两杯红酒,其中一杯给她:“走吧,去问候一下大伯和三叔。” 这两位就是偌大的裴家除掌家一脉以外,唯二掌握股份且在裴氏任职的人,大伯叫裴乐海,三叔叫裴乐山,两人是亲兄弟。 不过由于两人目前还属于孙怡一方,互相都不大看得顺眼,裴乐海还好,从始至终都挂着长辈的笑,裴乐山则表现得立场十分鲜明。再者,最近裴家一个油水十足的国际项目正在确定负责人,要么是裴乐山,要么是一位外聘经理,而这位经理正是由裴行简一手提拔起来,种种因素堆积,裴乐山连装都不想装。 这个时候保持中立拉拢不了大房,还会被二房疏远,不如就直接站二房,至少还有一方助力。 俞箴不想跟这两个糟老头子尬聊,借着尿遁的由头去了洗手间,她坐在马桶盖上刷了会儿手机打发时间,直到听见有脚步声渐近,她才出门,对着镜子掏出口红补妆。 “俞小姐。” 俞箴转头,来的人居然是董甜。她收起口红,朝董甜一笑:“恭喜董小姐,最近孩子怎么样了?” 董甜如今孕肚显怀,她一手轻抚着肚皮,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托你的福,孩子很健康。” 她刚刚吃东西后口红掉了,整个人立马显得气色降下三分,这才特地来洗手间补妆。 她将手提包放在洗手台边,拿出口红在唇上轻轻沾了一层,用指腹晕开。洗手时,手肘不小心将台沿的手提包撞翻。 俞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蹲下身帮她把东西捡好,她将手中的手链重新放进礼盒里,笑说:“这根手链很童趣。” 一根红草莓手链,旁边还串着两个圆墩,像柚子又像梨。 “谢谢。” 董甜接过,将盒子重新放回包里。 - 俞箴刚回包厢,裴行简就出去了,两人跟接力似的。 俞箴百无聊赖的端起杯酒坐到露台上,忙里偷闲发着呆。 才清静没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那人似乎没看到她,径直走到围栏边点了支烟,一边抽着,一边嘴里还碎碎念,自言自语到恨极时,甚至还起跺脚来。 暴躁小子抽完烟转过身,原来是今晚风头无二的裴二少裴和。 裴和这下看到俞箴了,他纠结两秒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这想法一出,他当即走到俞箴面前喊了声嫂子。 男人,就是得帅气! 俞箴目睹他整个心里变化过程,态度淡淡:“小叔今天风头无两了。” 她确实没想到,裴和会主动给董甜一个名分。毕竟在她心里,他应该是个唯利是图的渣男,才配得上他以前做出的丑事。 裴和扯扯衣领,有些不好意思:“低调低调。” 就为这事,他刚刚被他妈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董甜为他做了这么多,孩子也有了,他如果当个渣男也太不帅气了。 虽然裴和经常给裴行简夫妻俩下绊子,并且还为他们俩挨了孙怡不少骂,但裴和只讨厌处处压他一头的裴行简,不讨厌俞箴。俞箴本来在圈里就名声不错,不然他妈当初也不会想撮合他们俩相亲,再者,几次接触下来,俞箴给他的印象都是落落大方。只有一点很奇怪,俞箴好像有点讨厌他,不知道为什么。 裴和剥了颗榴莲糖塞进嘴里压烟味,又摸出一颗递给俞箴,俞箴没接,他耸耸肩又放回口袋里:“我这人吧,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吃榴莲糖。” 味道重,什么乱七八糟的烦人事都压得住。 俞箴:“……” 这人这么自来熟是怎么回事,她好像什么也没问吧。 裴和又看她一眼,似乎是觉得此处应有回应。 俞箴没说话,裴和:“不说话吗?” 俞箴扯了扯嘴角:“电视剧里别人悲伤都吃奶糖,奶味悲伤,你是榴莲味悲伤,很特别。” 裴和听到夸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抖抖衣领:“谢谢。” 两人又尬聊几句,以裴和被孙怡的秘书叫走而收的尾。临走前,他还招手再见:“实在太无聊了,没想到还能跟你聊几句。” 俞箴:“……” 为什么裴和给她一种傻白甜的感觉? 裴和走后,露台再没有人来,晚风渐凉,俞箴擦擦肩走回室内。 她环视一周,没有看到裴行简的身影。俞箴就近找了个裴家小姑娘问有没有看到裴行简,小姑娘说叔叔出去了以后还没回来。 奇了怪了。 俞箴走出包间,只有一条往前直走的路。她一直往前走,终于在快到转角时看到了裴行简,还有一个穿着白色棉质连衣裙的女人。 外面,白莲花声音柔弱:“谢谢先生刚刚扶住我,我才没有摔倒。” 裴行简倒是很冷淡:“哦。” 白莲花轻咬下唇,似乎有些受挫,没一会儿,又眼眸弯着冲裴行简露出甜甜一笑:“虽然你看起来很高冷,内心其实很热于助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裴行简冷漠:“哦。” 白莲花往前走两步,面露痛色,下一秒往地上一跌,情急之下抓住了裴行简的西装袖口,她尝试站起来,意料之中的失败了,仰头泪光盈盈:“先生,你、你可以扶我起来一下吗?” 呵。 俞箴从转角处走出来,正在白莲花一脸迷茫时,她径直走到裴行简身旁,亲昵挽住他的胳膊,红唇一扬,颇有些自豪:“范小姐,别对我老公说这种话,他可是世纪纯情男。” 裴行简满脸问号,世纪纯情男是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是你呀宝贝 第29章 俞箴叫来服务员处理后事, 裴家家族聚会也快到尾声, 两人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后离开。 走出桂园时两人手已经分开,裴行简皱眉:“你认识刚刚那位?” 俞箴:“不能说是认识,见过而已, 一个十八线小明星。” 白莲花本人正是把宋子璞好几次气炸肺的十八线糊咖, 范诗韵。 - 过道, 范诗韵脸黑成一片, 甩开服务员:“别管我, 我自己能走。” 她一心想压过柏溪然, 但是金主不给力,资源质量越发走低,今晚在桂园吃饭, 有姐妹告诉她, 恰好裴家今晚在桂园举行家族聚会,她可以来试试。她在裴家一水儿的后辈里看中了两位,裴行简跟裴和。 裴行简不行了,还有裴和呢。 - 聚会散,裴煦拎包准备要走,裴和挽着董甜向她走来,他犹豫一会儿, 才说:“姐,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裴煦一笑:“我可以自己回家,你跟董小姐早点回去吧, 她还怀着孩子,得好好休息。” 裴和握拳:“没关系,我们可以先送……” 裴煦转身:“心意我领了,早点回家。” 说完,她向门外走去,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裴和站在原地,表情不明,董甜顺顺他的背,柔声说:“伯母和裴小姐都走了,我们也回家吧。” 裴和抬起眼时烟圈微微泛红,他重叹一声,提步往外走:“我姐肯定是不高兴了。” 董甜跟上他的步子:“裴小姐说过,没有因为曲先生的事跟你生气,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曲振因为公司上市失败一蹶不振后被孙怡勒令退婚,上市失败一事,除了林思倩的关系,裴和总是觉得跟自己也有关系。他找曲振,曲振闭门不见,他找裴煦,裴煦又总说没有放在心上,可三人的关系却好像再也回不到以前了。连带着,裴煦跟孙怡的关系也越发僵硬,今晚更是说过的话不超三句。 先一步下楼的裴煦驱车离开桂园,马路宽阔,车辆寥寥,她漫无目的开了一截,将车停在路边,拨通一个号码。 “裴小姐?”江飞帆略带迟疑。 对方没有回声。 裴煦双手架在方向盘上,手机听筒里不停的传来“裴小姐”,他声音真的很温和,像一阵暖风,又为人赤诚,像冬日里暖洋洋的壁橱,是街边流浪者的心中圣地。 裴煦问:“江飞帆,我们是朋友吗?” 江飞帆没有犹豫:“是啊。” 裴煦低头笑:“那我可以去你家喝酒吗?” 江飞帆:“……这么晚了,现在吗?” 裴煦:“我们是朋友吗?” 江飞帆一时间哑然:“好、好吧。” - 回泊澜湾的车上。 俞箴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看向裴行简:“裴裴,你可真冷漠。” 对范诗韵如此卖可怜,就冷冷一个哦字。 裴行简:“我往那走过去,她直接撞到我身上,然后摔倒,我以为她要碰瓷。” 他也很莫名其妙。 俞箴看向裴行简,不自己觉笑得眼睛眯起,真是冷漠的太可爱了。 没一会儿,她想起裴和跟她聊天一事,她将过程大意复述给裴行简:“裴和是装的傻白甜,还是生来就傻白甜?” 裴行简听完,懒懒靠着,望向车顶的眼神似乎在回忆什么:“他小时候才是真傻白甜。” 那时候他们两家住隔壁,孙怡夫妻感情不和,小矮团子裴和经常闹着要到他们家来和哥哥玩。 “现在只剩下傻了。”裴行简说。 俞箴摆摆手:“别说了,你再形容下去,这傻子在我心里该洗白了。” 裴行简停顿片刻:“当年连安宁的事,我让马迪调查过一点,事发后裴和回国被孙怡关在家里,他好像也很意外,闹着要去找连安宁,被裴越打出了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躺了小半年。” 俞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开车进入小区,路过大草坪时俞箴突然要司机停车。 “怎么了?”裴行简问。 俞箴开车门走上草坪,兴致冲冲往前指:“你看,那儿有两只羊驼在睡觉。” 她伸手打开裴行简这一侧车门,拉着人胳膊下车:“走,帮我去拍照。” “喂。”裴行简反抗无效,直接被人拉着往羊驼方向走去,怎么挣都挣不开,明明已经入秋,走两步他竟然有些热了。 俞箴脚步很轻,他也不自觉放轻脚步。 俞箴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半点抵抗力,墩墩是,羊驼也是,她松开裴行简,轻手轻脚走到在睡觉的两只羊驼旁边,先是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顺了顺毛,羊驼还在睡觉,她才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摸了摸。 “今天是见过最乖的一次。”她一边摸一边轻声。 俞箴转头,抬抬手指邀请裴行简一起加入rua羊驼的行列。 裴行简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可以直接上手?” 虽然他知道小区里养着羊驼,但亲自上手摸还是第一次。 俞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直接抓住他的手背往前伸,轻轻地在羊驼毛上摸了摸。小区里有专门的人在打理,羊驼毛绵密细滑,伸手碰上去,还能感受到羊驼在呼吸,妙且新奇。 裴行简摸着,唇边先挂起笑,很快又皱起眉来,他的手背很热,手心跟着沁出汗,莫名的连全身也不自在起来。 俞箴低声说:“好了好了,再摸该被你摸秃了。” 裴行简:“?” 他上手还没有她时间久。 俞箴将手机调出相机,塞到他手里,支使起人来半点不客气:“帮我和小羊驼拍两张。” 裴行简往后退两步,帮俞箴拍了照片,俞箴从他手里接过手机,又拉着裴行简一起自拍。 两人一起坐车回别墅,俞箴把刚刚自拍的照片调出来,坐近一点,递到裴行简面前两人一起看。 “这张我的表情好搞笑。” “你在这张照片里糊成一团了。” “你看这张,侧脸很帅,你要吗?我待会发给你。” …… 裴行简原本目光落在照片上,听着俞箴在耳旁絮絮叨叨,他目光一抬,落在了她身上。两人在车上的距离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得他不动就能嗅到她身上的淡香,低头能看到她的侧脸。他才发现,俞箴下颌有颗痣,经常被鬓发挡住所以看不见,她脸上几乎没有瑕疵,在车内灯光下泛着冷白。 俞箴的嘴还在一张一合说着,有时候眼睛还会笑得眯起来。 有根头发从耳边掉落,一摇一晃,沾在她嘴唇上。 裴行简不自觉地抬起右手…… 俞箴伸手将沾着的头发撩到耳后,抬头,刚好对上裴行简的眼睛:“你在干嘛?” 裴行简突然发现自己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伸过左肩,身旁人目光紧盯,他强自镇定的表情下顿时心跳如雷。 下一秒,他将右手顺势搭在左肩上,揉了两下,一脸正经:“肩膀酸。” 说完,他舔了舔唇,心虚让人口干舌燥。 俞箴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笑:“我还以为你在看我。” 裴行简:“怎么可能。” 说完,他别开脸看向窗外,心跳得更快了。 俞箴挑眉,收回目光,低头时脸上划开笑。 这是裴别扭少爷理直气壮时候有的反应?他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回到别墅,俞箴先跟狗儿子亲热了一番,她上楼时碰到裴行简,听到她脚步声还一脸目不斜视的,她忍笑:“我待会把照片发给你。” 裴行简:“哦。” 俞箴洗漱完躺在床上,拿起手机,从所有合照里挑出几张发给裴行简。 发完,她将手机丢到一旁,拿起床头看到一半的书继续看。刚看完一段,她打开手机,对方没有回复,又看一段、又打开,还是没有回复,来回好几次,她主动发消息:裴裴,晚安哦。 没回复。 俞箴发一个表情。 还没回复。 俞箴再发一个表情。 还还没回复,俞箴刚想发表情,裴行简发来一个字:哦。 俞箴将手中书丢到旁边,看着屏幕上那个“哦”字,又想到在车里时裴行简别扭的脸,她笑得肩膀阵阵发抖。 她的裴裴,不愧是世纪纯情男。 可爱炸了。 - 一家业内十分有名的画廊邀请俞箴去江城参加画展,她第二天起床赶飞机时,裴行简已经去了公司,两人时间一错开就是三天没见。 俞箴起床、睡觉前给打卡似的给裴行简发消息,裴总不愧是裴总,回复无外乎:嗯,哦。 俞箴给他打视频电话,起初他没接,后来耐不住她的电话轰炸接了,他接了以后眼睛就没往手机上看过,显然十分不适应。 他找不出一个两人有必要打视频电话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俞箴无所谓,看着裴少爷的帅脸就很下饭。 第三天,裴行简手边还有一沓文件堆着,马迪进来问他需不需要去饭店订晚餐以便加班,裴行简看了眼表,已经快到六点:“今天不加班,你也早点下班。” 已经被迫连续加班两天到深夜的马迪当即露出笑:“谢谢裴总。” 裴行简看完手头上这份文件后才起身回泊澜湾,还没进去,远远能看到灯火通明,他不自觉加快脚步。 王婶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当即笑着起身迎去:“少夫人,你从江城回来了。” 裴行简步子顿了顿,接了杯水故作随意问:“她还没回来吗?” 王婶点头:“少夫人下午的飞机,这个点还没到家。” 裴行简点头,刚想说话,王婶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一连串应声后将电话挂断。 王婶收起手机:“少夫人打过来的,她说她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裴行简眉毛微微一挑:“她有约了?” 王婶:“少夫人说,她要帮一个向阳之家的小朋友庆生,晚上吃完蛋糕才回来。” 裴行简点头,莫名有些心烦,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力,作用在他腿上,促使着他去拔腿开车去向阳之家。他强压下这股力,走到沙发上坐下。 耳边是新闻字正腔圆的播报声,裴行简听得意兴阑珊。 王婶正在厨房准备炒菜,菜刚洗好,只听天上传来一声响雷,她吓得将菜都丢进水槽,没过几秒,屋外“哗啦啦”地下起倾盆大雨。 王婶走出厨房:“少爷,外面下大雨了,你要不要给去向阳之家接少夫人?” 几秒后,裴行简哦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真是个好建议。 第30章 向阳之家。 今天有有过生日, 小朋友们围在一起吃了生日宴, 现在正准备吃蛋糕。到吹蜡烛环节,俞箴靠门,她走到门边关灯关门, 刚把手搭在门上, 她一笑:“你怎么来了?” 裴行简身上带着雨的湿气:“下大雨, 王婶让我来接你。” 俞箴还想说什么, 有小朋友在后面大声喊:“箴箴姐姐, 可以关一下门吗?” 俞箴让裴行简先进来, 她再将门关上,在微弱的蛋糕烛光中,她拉着裴行简向光源走去:“今天有有过生日, 记得跟她说生日快乐。” 裴行简目光落在手腕上,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有有被大家围在中间,耳旁生日快乐歌唱的起起伏伏,唱完,小朋友们齐声喊有有的大名:“孟盈盈生日快乐。” 有有双手合十,闭眼许愿,稚嫩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一口气将面前“9”的蜡烛一口气吹灭, 院长妈妈让小朋友去开灯后,帮着她把蛋糕一起分给其他小朋友。 有有今天穿的粉嫩嫩的,头上戴着生日快乐的皇冠,从院长妈妈手里接过两块蛋糕朝俞箴走来:“箴箴姐姐, 吃蛋糕。” 又递给裴行简一块:“叔叔吃蛋糕。” 裴行简接过蛋糕,跟有有说生日快乐。他有些热,脱下西装外套,将袖子卷到胳膊肘,嘀咕着:“……我有这么老吗?” 有有跑回去跟朋友们玩闹,两人在椅子上坐下,俞箴看他一眼:“有有第一次见你喊叔叔,你不是还挺高兴么。” 有这么回事? 裴行简理不直气也壮:“那也该叫你阿姨。” 俞箴笑:“行行行。” 两人一时间无话,裴行简戳着蛋糕,随口问了下俞箴在江城参加画展的事,俞箴一一答完,声音却越发淡了下来。她轻叹了声,说:“我……在江城碰到了一个渣男。” 裴行简瞬间抬头看向俞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欺负了?渣男又是什么意思?外面有男人了? 一时间,他脑子里疑问万千,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都没发现。 俞箴:“我每次给这个渣男发消息,他回复的都特别冷漠,给他打视频电话,他也很少接,接了也不看我,我的满腔心意被他浇得冰冷。” 裴行简越听越不对劲,这渣男……是在说他? 俞箴低着头,看上去很难过。裴行简心中猛然一慌,她因为他在难过?他该怎么办?安慰吗?怎么安慰? 裴行简回神,手忙脚乱地拍着俞箴的背,急着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我回的字不多,但每一条都仔细看了,只回一个字是因为……不知道该回什么。” 还有,怪不好意思。 俞箴不知道从哪摸出张纸巾,擦了擦眼角莫须有的泪:“没关系。” 裴行简还在毫无头绪地解释,俞箴偷撩起眼皮往他那一看,他脸都涨红了,似乎生怕自己误会什么。 她强忍住才没笑场,道德绑架真爽啊,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道德绑架。 她哽咽:“裴裴,你可以叫我一声箴箴吗?” “箴箴。” 声音真好听。俞箴转头拉住裴行简的手臂哈哈大笑:“裴裴~” 裴行简没花两秒就反应过来了,他当即冷下脸,撤回手,高冷的谁也不搭理。 俞箴偶尔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变态,她很喜欢逗裴大少爷,有时候把人逗生气了,气鼓鼓的模样简直可爱到爆炸,但是,她也喜欢哄裴别扭少爷。 俞箴扯扯他的袖子:“裴裴。” 裴行简冷冷地扬开手臂:“干嘛。” 俞箴托下巴看着他:“你这样看很帅哦。” 裴行简面色不变,心里却狠地一跳,这女人在说什么,现在是欣赏他帅气的时候吗?! 俞箴轻啊了声,从包里拿出两个小玩意放到裴行简面前:“你看,我在江城看到的,感觉很有意思,买回来送给你。” 俞箴拿着小玩意在他面前摆弄,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裴行简眼神往旁边一瞟,俞箴眨眼看着他:“别生气了。” 裴行简撇头背对她,语气僵硬:“我没生气。” 俞箴左右手各拿一个玩具在他面前,左边的动动,压低嗓子:“嘿,裴行简,你好呀。” 右边动动:“裴行简,你怎么不说话,俞箴现在好尴尬。” 裴行简没绷住,脸上露出点笑,很快又收住,他正色:“我说了我没生气。” 行,这下应该是真没生气了。俞箴把两个小玩意递给他:“我去找有有玩会儿。” 俞箴走远,裴行简看着手里两个小玩意,半晌,嗤地笑一声,什么丑不拉几的东西都送给他。再说了,她找谁玩关他什么事,非得告诉他。 有个小男孩走过来,问裴行简:“叔叔,我可以看看你手里的玩具吗?” 裴行简摇头:“不行,这个东西小孩子玩了会烂手。” 烂手?小男孩低头看自己的左右手,面露恐慌地跑开了。 裴行简嘴角一翘,将东西塞进西装外套口袋里。 小桌子前,有有正坐在小凳子上盘点自己今天收到的生日礼物,见俞箴来,她兴奋地挥挥手:“箴箴姐姐。” 俞箴在她身旁坐下:“有有今天收到的礼物箴箴姐姐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有有歪头笑。 她一样一样给俞箴介绍,院长妈妈送的新裙子穿在身上,箴箴姐姐送的芭比娃娃在房间里,有有又打开小草莓背包,背包里都是些小玩意,这个是小明送的、那个是小秋送的……俞箴一样样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直到有有从包里拿出一串手链,中间串着颗红草莓,两边有两个像柚又像梨的东西。 俞箴眼神一顿,从有有手中接过手链:“有有,可不可以告诉箴箴姐姐这个是谁送你的?” “这个呀,是我在学校门口抽奖抽到的。” 有有将手链戴在手上,闪闪的,她觉得好看极了。 俞箴挑眉,鸽血红红宝石,学校门口抽奖送的? 俞箴面上不露,从手机里调出一张董甜的照片递到有有面前:“有有,你认识这个姐姐吗?” 有有拿过手机仔细看了一番,好一会儿,将手机还给俞箴,她摇摇头:“不认识。” 俞箴收回手机,摸摸有有的头:“没事,下一个是什么礼物呢?” 有有很快又开心起来,继续给俞箴分享她的生日礼物,很多都是向阳之家的小朋友攒零花钱买的,她捧在手里高兴得不行。 时间不早,临走前,俞箴突然问有有:“今天是有有的生日,有有还记得妈妈吗?” 妈妈?有有小眉毛皱了皱,原本开心的脸上暗下两分,不一会儿,手臂挡在眼前抽抽噎噎:“妈妈,有有已经忘记妈妈长什么样了。” 俞箴见她哭,赶紧将人搂在怀里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一会儿,有有才哭声渐弱,她打了两个哭嗝,自己抹干眼泪:“有有还记得妈妈的歌儿,哼给箴箴姐姐听好吗?” “好。” 稚嫩的哼声从有有还在一抽一抽的鼻子里发出,俞箴有些耳熟,有有以前好像哼过。 哼完歌,有有的心情逐渐恢复,她知道箴箴姐姐要回家了,歪头在俞箴侧脸吧唧一下,小姑娘声音糯糯:“箴箴姐姐再见。” 俞箴摸摸有有的脸:“有有再见。” 俞箴身后多了一道阴影,有有抬头看,是帅叔叔:“叔叔再见。” 裴行简低头,一瞬间被有有的红眼睛和小奶音击中,在几秒钟时间内,处男三十年的裴行简产生了他或许应该拥有一个女儿的想法。 “再见。”裴行简不自觉露出了慈父笑。 有有倏地低下头,显然是被怪叔叔吓到了。 俞箴憋得想笑,摸摸有有的头,将人送到院长妈妈手里:“有有要听院长妈妈的话。” 直到车离开视线,有有还在不停地挥手,箴箴姐姐和叔叔再见。 车里。 俞箴拉拉裴行简:“别看了,有有跟院长妈妈进去了。” 裴行简被识破,窘迫两秒,轻咳了声:“没有,我在看那棵树。” 俞箴调笑:“看出什么名堂了?” 这女人。 裴行简瞪她一眼,没再说话。 俞箴伸手拦住嘴边的笑,问他:“有有可爱吗?” 裴行简:“还……行。” 很可爱,非常可爱了。 俞箴:“你想要女儿?” 裴行简耳根登时染上一层淡粉,他没看俞箴:“我可没说这话。” 是你自己说的。 俞箴懒洋洋看着他笑:“裴行简,一起来生小孩吗?” 裴行简:“!” 他脸炸红。 俞箴扶窗大笑,笑声不只是环绕在车内,猖狂到整条街都想报警。 “俞箴!”裴行简伸手捂住发笑源。 俞箴偷偷伸出手,隔着一层衬衫在他腰上轻掐一下,两人登时笑作一团。 - 回到泊澜湾,刚一打开门,有男人的声音由远到近传来:“我的好表弟,你可算回来了。” 原绎环胸站在门前,看见小夫妻俩脸上都带着笑,心里像吃了十斤柠檬。明明说好八点钟在他家见,结果自己接老婆接到快九点才回来,把他这个不值钱的表哥忘得一干二净。 俞箴和王婶去帮狗儿子洗澡,裴行简则和原绎上二楼有事要谈。 狗儿子像马达似的转头甩身上的水,俞箴拿毛巾盖在它头上一顿擦,它狗眼眯着、嘴咧着,显然十分享受来自亲妈的马杀鸡服务。 俞箴被它逗笑:“儿子,叫妈妈。” 墩墩吐舌笑起来:“汪汪。” 这下王婶和俞箴都被乐得不行,王婶直搂着墩墩说:“我们家傻福成精啦。” 裴行简跟原绎还没下来,王婶到厨房给他们切水果,俞箴想起什么:“王婶,可以煮点姜汤吗?” “怎么,谁感冒了吗?” 俞箴:“今天裴行简在向阳之家淋了点雨。” 王婶脸上露出笑:“好好好。” 少夫人在心疼少爷呢。 过了一会儿,俞箴拿着果盘和一碗姜汤走到二楼敲响书房的门,裴行简声音传出来:“进来。” 裴行简和原绎坐在沙发上,见俞箴进来,原绎调笑:“哟,弟妹来了。” 俞箴大方一笑,将果盘放在桌上:“王婶帮你们切的水果。” 她又将姜汤递到裴行简面前:“喝了。” 红棕色的汤水配上辛辣的姜味,裴行简眉头一皱,没有动作。 俞箴在旁边坐下,像哄小孩吃药似的,手拦在嘴边轻声朝裴行简说:“我趁王婶不注意,多加了两块红糖,很甜。” 王婶年纪大了,还有三高,总担心裴行简吃糖吃多了身体不好,因此糖量放的很少。虽然裴行简不嗜甜,但是该甜的东西不甜,他就臭毛病上来不爱吃了,牛奶是,姜汤也是。 裴行简盯了一会儿,在俞箴的目光下,他端起碗两三下喝完,确实很甜。俞箴递给他一杯水漱口:“甜吧,我从不骗人。” 裴行简不自觉嘴角挂起点笑,俞箴拿着空了的姜汤碗出门。 门刚一合上,原绎仰天吐血。 裴行简觑他:“你疯了?” 原绎目睹刚刚全过程:“姜汤甜不甜我不知道,你们俩是真的甜,虐狗,太虐了。” ……甜? 裴行简有些不自在:“我们俩哪甜了?” 原绎嗤他:“装,使劲装,你真该拿镜子照照,弟妹走的时候你是什么表情,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 他笑了?裴行简撑着下颌,在脑海中将刚刚的事复盘一遍,从俞箴进门、然后喝姜汤再到她出门,他唇一扬,被放在下颌的手捕捉到。 他居然真的……在笑?! 原绎摇头:“我妈以前说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我还不信,现在我是真信了。” 感情好?? - 送走原绎已经很晚,裴行简按了按睛明穴,面带疲倦。走上二楼,碰到手里端着杯牛奶准备进房间的俞箴,俞箴扬了扬唇:“原绎走了?” 裴行简:“嗯。” “早点休息。” “好。” 裴行简打开房门,走到床边,躺下,双目放空看着天花板。半晌,他左手覆在心脏上方,砰砰、砰砰…… 心脏正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动。 半个小时过去,裴行简重重叹一声,双手盖住脸。 他完了。 他好像,真的,再也不单纯了。 第31章 裴行简第二天醒的很早, 因为他昨晚压根就没怎么睡, 王婶看到他都吓一跳,连忙附上去:“少爷,你是不是病了?” 裴行简让她放心:“我没事。” “你真没事?”俞箴的声音在他耳旁炸开, 裴行简的心脏都差点悬停。 他回过头, 俞箴穿戴整齐站在他身后, 两人目光对上, 他挪不开眼。 她今天真漂亮。 裴行简:“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说到这个, 俞箴抓了把头发, 满脸困意:“画廊有事,得早点过去。” “那也得休息好。”裴行简说。 俞箴挑眉,上半身前倾凑近他:“你在关心我?” 裴行简默了片刻, 点头, 语气有点横:“怎么,还不准别人关心你了?” 俞箴笑眼看他:“你怎么是别人呢,你是我老公。” 老公…… 裴行简低哦一声,转头背对俞箴离开:“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 俞箴托着下巴,目送他离开,她的裴裴知不知道,自己耳朵有多红呢? 洗手间, 裴行简直到关上门前一秒都维持着一脸正经,关上门,他背靠门站着,呼吸急促, 他能感觉到,心脏异常的跳动速度。 她叫他老公? 完了,心脏跳得更快了。 吃完早饭,裴行简抽了张纸巾擦嘴,他抬眼看向俞箴,故作随意说:“待会我们一起去吧。” 俞箴还没问,他又自己解释:“我刚好有点事要经过画廊,顺路就一起去。” 俞箴没有拒绝,欣然同意。 两人上车离开后,王婶握着手机在家里激动得直跺脚,墩墩不明所以地围上来,王婶撸着它的头:“傻福呀,你看到爸爸妈妈之间的粉红泡泡了吗?” - 车上。 裴行简扫了眼俞箴:“你要是困的话在车上先睡一觉?” 俞箴确实满脸困意,她手撑着额头,眼眸微眯,倦懒地扯唇笑:“坐着睡不舒服。” “那你要……” 裴行简话还没说完,俞箴已经头枕在他大腿上,她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我可以靠着吗?” 裴行简面不改色:“可以。” 俞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呼吸均匀。 裴行简像是被定住,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生怕吵醒腿上的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俞箴曲着腿侧翻了个身,面对着裴行简的腰腹。 她的呼吸是温热的,落在他身上又是滚烫的。 裴行简手上的平板因为长时间没有动静已经息屏,他目光垂落在腿上人的侧脸上,好一会儿,他伸手扶额。 他再一次确认,自己是真的挺喜欢俞箴,因为他,石更了。 快到画廊,裴行简将平板盖在大腿上,轻声叫俞箴的名字,没反应,他又伸手握住她的肩轻晃:“俞箴,快到画廊了。” 她好瘦。 车停在画廊门口,俞箴脸上挂着刚睡醒地惺忪,她跟裴行简招手再见:“好好工作,晚上见。” 裴行简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升起来的,他招了招,不自觉地笑:“再见。” 目送车离开视线后,俞箴伸手按了按脖子,装睡真累,她的裴裴什么时候能跟她告白呢? - 将画廊的事一鼓作气处理完已经是中午,秘书进来送文件,俞箴想起什么,问:“我之前让你寄给林思倩小姐的邮件寄了吗?” 她把所有能查到林思倩出轨的证据都放在邮件里了。 秘书恭敬地点头,将文件放下后走出办公室。 俞箴将文件袋里的文件抽出拿在手上,懒洋洋靠着椅子,这是她让总助去查的关于董甜的背景。 俞箴一边拿着董甜的背景,一边拿着用电脑放着有有的背景。 两人除了都来自十八线城市木城之外没有任何关联,并且俞箴否定了董甜是有有妈妈的想法,有有今年九岁,董甜二十五岁,如果董甜是有有的妈妈,那生下有有那年只有十六岁,不可能以应届毕业生的身份考上海城电影学院。 她有两个疑问。 第一,有有那条手链上的logo她认识,是一家小众珠宝品牌,看款式应该是高级定制。这样一条手链,怎么会被有有在学校门口抽奖抽到? 第二,如果是董甜想给有有,她为什么要给有有?为什么不直接给有有?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 秘书将一封信函递给俞箴,是海城电影学院百年校庆的邀请函,俞家当年回国作为新贵,没少给各大高校捐钱,而裴家作为海城老派,捐的钱更多,裴家三姑婆的小女儿的老公还是海城电影学院的校长。 - 俞箴本可以提前回家,但是她一直在画廊坐在下午五点,她放下手中的画册,拿起手机拨通裴行简的号码:“裴裴。” 她脸上都是笑。 “怎么了?”裴行简说。 “你今天下班也顺便接我回去吧,最近油价上涨,得给家里省点油。” 裴行简一愣:“好。” 挂断电话,俞箴取来镜子开始补妆,她心情极好,听着音响里的轻音乐脚上一搭一搭跟着拍子。 身家千亿的人也会为油价上涨而忧心,可见平平淡淡才是真。 - 俞箴从画廊出来时,裴行简的车已经在马路边等着。见她出来,裴行简下车帮她打开车门,俞箴忍住笑:“大少爷今天真绅士。” 裴行简听这话,眉心微皱了皱,俞箴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好半晌,他给她递了杯水,声音有点闷:“你怎么不叫我裴裴了。” 大少爷这副委屈的模样,真真是照着俞箴的审美长出来的,可爱极了。她喊他:“裴裴。” “嗯。”裴行简努力一丝不苟,嘴边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叫他裴裴的声音真好听,叫他老公,更好听。 俞箴主动拉起他的手,将他手掌摊开放在掌心:“裴裴,你手长得很好看。” 裴行简心猛地一跳,用小傲娇的语气说:“我长得好看的地方多了。” 俞箴笑着点头,是的,尤其是身材,简直是一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手好好体验一下。 晚上吃晚饭,裴行简接了个原绎打来的电话后上了楼,表情看起来十分激动。 俞箴带狗儿子散完步,又跟王婶一起帮狗儿子洗了澡,墩墩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异常亢奋,洗完澡后来一直要缠着跟俞箴玩游戏,直到快十一点钟,被王婶强迫静下来,趴在狗窝里没一会儿睡了。 王婶上了年纪禁不住熬夜,墩墩前脚睡,她后脚嘱咐俞箴早点睡觉,自己进房间睡觉了。 俞箴洗漱完,倒了两杯冰牛奶,自己喝完冰的那一杯,另外一杯在微波炉里加热后端到裴行简书房。 “先喝杯牛奶吧。”俞箴将牛奶放到裴行简桌上,她穿着敞口睡袍,微微躬下腰,内里的真丝吊带下起伏若隐若现。 她轻撩起眼皮,裴行简居然没在看她?! “工作上发生了什么很紧张的事吗?”俞箴问。 裴行简摇头,他看向俞箴,高兴说:“原绎去滨城劝我妈做手术,我妈态度松动了。” “真的?”俞箴跟着他高兴。 裴行简喝了口牛奶,点头,看着俞箴的眼睛亮亮的在闪着光:“妈说会考虑来海城动手术。” 他一口气喝完牛奶,高兴得像个小朋友,噌地一下站起来,目光灼灼:“我可以抱你吗?” 俞箴没说话,用行动说出自己的答案,她伸手环住裴行简的脖子,下一秒,裴行简紧紧抱住她的腰,他内心有多激动、多高兴,就有多用力,俞箴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伸手,回抱住他,回应着他。 这才是她喜欢的裴行简最核心、最让她着迷的地方——那颗随生命长久跳动的、滚烫炽烈的赤子之心。 裴行简用手掌抹了把脸,指尖有浅薄的水光在盈盈。 好半晌,裴行简收回手:“谢谢你。” 他今天不是可爱的裴大少爷,是有礼貌的裴小朋友。 俞箴看着他笑:“别谢谢我,我可是有偿的。” 她两只手在裴行简两颊轻捏了捏:“喏,这就是报酬。” 脸上,俞箴的指腹似乎带着微弱电流,一阵酥麻。裴行简低头看着她的脸,俞箴唇边的笑像小时候读童话故事时他脑海中公主的模样,美得热烈又晃眼。 他好想吻她。 最终裴行简什么也没动,他只是抱着俞箴,紧紧地抱着。 - 月光浅浅在床上铺下一层,像层似有如无的薄纱,朦胧产生美。 裴行简看到自己身下人的模样,心砰砰跳得极快,全身沸腾的血液有意识一般,全都聚集到一处。 他舔吻她下颌的那颗痣,手一路往下。 “这颗痣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裴行简哑声问。 俞箴素来骄傲的脸上罕见两分媚色,眼波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而流转,她附在他耳旁,轻吟一声:“只有你。” 占有欲点燃血脉中的野性,裴行简浑身的劲儿要找一个出口,他一路摸索、试探,终于找到了出口。 兵临城下前一秒。 “叮——” 熟悉的声音尖锐刺耳,裴行简应声睁开眼,眼前哪还有什么温香软玉,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天花板。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不能晚两个小时醒!! 第32章 早上在餐厅吃饭, 王婶再一次询问裴行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已经连续两天早上面色青黑。 裴行简摇头:“我没事。” 说完,他一顿:“俞箴还没醒吗?” 王婶拿调笑的眼神看他:“少爷你怎么糊涂了,少夫人不是一向起得很晚吗?” 好像是这样。 裴行简点点头, 没再说话, 吃完饭后坐车去公司。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停车场停下, 司机看着表, 停车五分钟了裴总还没有动静。 他试探地叫了声:“裴总, 已经到公司了。” 后座的裴行简如梦初醒般, 将还在屏幕还在发亮的手机揣进西装外套,下车上了办公室。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又拿出手机摁亮, 屏幕上是那晚他跟俞箴一起和羊驼拍的合照, 他的拇指在照片中俞箴的脸上擦过,他记得在梦里,她的脸柔软得像棉花糖,又香又甜。 “裴总、裴总。”马迪拿着文件叫道。 裴行简这才发现自己又出神了,他扶额叹了声,将手机递给马迪:“把这东西锁起来。” 马迪一头雾水地接过手机,还是照做了。 - 俞箴发现裴小朋友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 每次被她喊到名字,他像上课出神被老师发现的小学生,正经的脸上慌张有迹可循,看向她又眼神闪躲。 为此, 她出手试探过一次,第二天裴行简起床后脸色不大好,看她的眼神更加左顾右盼,像是个害羞又别扭的待嫁闺中的大姑娘。 她的裴裴呀,真是纯情又可爱呢。 裴行简别扭的原因也很简单,自青春期过以后,他再也没有连续做过好几天的春.梦,每当在梦里看到俞箴,都在解锁新姿势。而每次在现实里看到俞箴的脸,他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些在床上不可描述的片段。 尤其是当俞箴还用担心的眼神看向他,她越坦荡,他越觉得无地自容。 “你好了吗?”俞箴在裴行简房间外敲门。 海城电影学院的周年庆在六点开始,现在是五点,还有一个小时。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在楼下等他半个小时了。 房间里,裴行简朝门外喊:“好了,马上。” 他看着面前的一众领结和手表,眉头紧皱,平时不觉得什么,今天一想到他要和俞箴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就觉得领结好像该换了,表好像也已经用了很久了。 最终,裴行简挑了看起来比较稳重的领结和手表。 俞箴正在楼下百无聊赖地玩消消乐消磨着时间,听到“哒哒”的脚步声,她抬头,来人一身西装笔挺,宽肩窄腰配上结实匀称的长腿,行走间,西装包裹下的肌肉迸发出强烈力量感。 他低下头理袖扣,手骨肉均匀、面部弧线流畅硬朗。 A爆了。 作为裴A男的头号颜粉,俞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眼神在违法乱纪的边缘试探。 “走吧。”裴行简看向她。 “好。” 俞箴起身,跟在裴行简身后,左手捂住砰砰跳的心脏,转瞬想到什么,又露出笑。全天下这么好的裴裴,只有她知道,她像是在沙滩上散步,无意间捡到了一块宝。 “你在笑什么?”裴行简突然转身。 俞箴大大方方对上他的视线,夸的真情实感:“你今天真帅。” 裴行简哦了声,一脸正经的别过头背对她,耳根爆红。 她在说他帅。 他嘴角不自觉露出点笑。 - 会场外豪车云集,俞箴挽着裴行简走完红毯,接受完记者的采访,两人相携步入场内。 见他们进来,身着妥帖西装的中年男人迎面走上来:“行简,小箴。” 两人向他打招呼:“姐夫。” 此人正是裴家三姑婆的小女儿的老公,海城电影学院校长。 三人寒暄一阵,助理上前在校长身旁耳语两句后,校长跟两人说了失陪。 会场里还有老熟人,比如裴和与他身旁的董甜,还有裴煦和她身旁的江飞帆。 视线划过江飞帆,俞箴明显目光一顿,他怎么会跟裴煦一起出现在这? 她垂下眸,轻晃手中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行简侧过头看俞箴时,她正在看江飞帆,她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纳入眼中。 她为什么低下头,是因为老情人见面分外伤感?还是她在难过、在吃裴煦的醋?裴行简烦躁地伸手扯了扯领结,出门时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再在这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爆炸。裴行简压下心中作乱的情绪,低声对俞箴说:“有应酬,我去一趟。” 俞箴轻嗯了声。 裴行简转身离开,心里又气又酸,她居然不跟他一起过来。 俞箴站了会儿,见董甜与裴和分开,只身往洗手间方向走去,她延了几秒,款步跟过去。 洗手间的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出俞箴与董甜的脸,董甜笑:“俞小姐,真巧。” 洗手间里除了两人没有旁人,俞箴扯了扯唇角:“不巧,特地来找你的。” “怎么了?”董甜问。 “裴煦跟江飞帆是怎么回事?” “男未婚女未嫁,估计是在一起了。”董甜想起什么:“上个星期裴家聚会,裴小姐晚上不知道去哪儿喝酒喝多了,还是江先生送回来的。” 俞箴点头,有人从外面进来,她另起了一个话题:“上次看到董小姐那条的草莓手链很可爱,我堂姐的孩子快五岁生日了,想问问是哪个品牌的?或者是哪位设计师设计的?” 董甜:“我回去让助理把设计师的名片发给裴太太。” “麻烦你了,”俞箴看向她:“不知道哪位小朋友运气这么好,能收到董小姐的这条手链当礼物。” 董甜笑了笑,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她小提包抖了抖,拿出手机,是裴和给她发来的消息,他见她还没回来,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董甜摁熄屏幕,幸福溢于言表:“我先走了裴太太。” 她的身影没一会儿消失在视线之中,俞箴没有回会场,而是选择都到路边阳台吹吹晚风。 如果换做别人跟裴煦在一起,俞箴不会多说半句,但在她心里,江飞帆是她的大哥,她的亲人,人总有私心。不是说裴煦不好,只是她觉得裴家太乱,江飞帆心性单纯,更适合找简单一点的人当伴侣。 她坐在一处不显眼的藤椅里,眼睛都还没闭上,耳畔骤然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听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 没一会儿,她闻到淡淡的香水味,两人也开了腔,是两位六七线小明星。 听谈话内容,两人应该是同学关系。先在聊近况,又聊了会儿各自手上的资源,由此再将话题引到场内的各大富豪身上。 其中一人嗤道:“你看到董甜了没,居然攀上了裴和,好不要脸。” 另一人也冷笑:“谁说不是呢。当年蒋纯跟裴和那段谁不知道,亏得董甜还是蒋纯的好朋友,蒋纯死了,居然接手了别人男朋友,孩子都有了,真不要脸。” “说不好董甜在读书时候就偷偷对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有心思了,只不过一直没表现出来而已。” “诶,算了算了,裴二少除了纨绔点,对女人却是没的说,换我估计不比董甜干的人道。” 两人又说起别的,补完妆,相携离去。 蒋纯这个名字俞箴有印象,她查裴和资料时出现过,当时裴和在海城大学读大二,女朋友是海城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蒋纯,两人的恋爱时间持续有半年,后来裴和想要分手,蒋纯不愿意,并且多次挽留。 她在自己大二上学期的一个清晨,在野外被路人发现尸体,凶手为旁边村庄的一个疯子。一朵还来不及盛开的花,就这么凋谢了。 董甜是蒋纯的好朋友? 俞箴皱眉,靠在椅子上闭着眼长舒了口气,董甜到底是什么人? - 会场。 裴行简和客户应酬完,校长正在上面发言,他左右环视,没看到俞箴的身影,难道是去洗手间了? 想着,他往洗手间方向走去,一路上没什么人,大家都在听校长致辞。裴行简走过洗手间前走廊的转角,视线变成开阔一条走廊道,不远处,立在墙边的女人背影婀娜挺立,可不就是俞箴,俞箴面前的人穿着一身深棕色西装,低头看不见脸,两人似乎在交谈。 深棕色西装的男人有感应般抬起脸,遥遥的、直勾勾的对上了裴行简的目光,是江飞帆! 裴行简手紧握拳,脚步没有动作。 江飞帆低头,裴行简的视线落空。俞箴没有发现他,还在跟江飞帆说着什么。 突然,江飞帆伸出手,摸向俞箴的脸,俞箴往后一闪。 裴行简没有看到俞箴闪避的动作,在江飞帆伸出手时,他已经被头顶青青草原上飞奔过的羊驼压得心态爆炸。 “老婆。”他快步走上前。 俞箴这才发现裴行简来了,他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面色不郁,看来大少爷是生气了。不过,他刚刚叫她什么来着? 老婆?俞箴嘴角翘了翘。 裴行简宣誓主权般揽上俞箴的腰,铁臂根本无法撼动,他看向江飞帆,从容有礼:“江先生。” 江飞帆朝他一笑:“裴先生。” 俞箴不小心听完墙角后本打算回会场,结果在走廊里遇到江飞帆,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听到了裴行简的声音,她现在仿佛看到两人之间滋啦滋啦的火花,赶紧出言灭火。 俞箴轻靠在裴行简怀里,给足大少爷面子:“老公,你怎么过来了?” 裴行简:“担心你,过来看看。” “我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俞箴哄着裴行简,裴行简心里巴不得她马上离江飞帆十万八千里,听她主动说要走,什么也不计较了,护食似的搂着人往回走,步子迈的又快又大,没走两步,他发现怀里的俞箴有些跟不上,直接折身将人拦腰抱起来走回会场。 临走前,不忘转头递给江飞帆一个眼神。 走廊里,江飞帆没有动静,裴煦的身影从走廊另一头出来,她走到他身旁,扯了扯唇笑:“你看,俞箴真的爱上了裴行简。” 在此之前,江飞帆一直认为俞箴对裴行简是没有感情的,两人不过是商业联姻,什么都是演戏。他甚至还偷偷幻想过,如何拯救她于水火。 刚刚,他只是想问问俞箴,最近过得好不好。抬头看到裴行简看俞箴的眼神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错了。他故意伸手刺激裴行简,裴行简果然气势汹汹将俞箴带走了,两人背影确实如裴煦所说,天作之合。 江飞帆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裴煦帮他理了理领带,弯唇笑:“这其实很容易理解。” “俞箴早年独身在国外打拼得像个人精,越是聪明的人,见过的鬼魅魍魉越多,就越容易被单纯的人吸引。” “毕竟,财富千金易取,赤子之心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看吧,世纪纯情男的老房子着火了。 第33章 回泊澜湾的车里。 一八五的气鼓鼓上线。 裴行简就环胸坐着, 什么也不说, 用五味杂陈的目光盯着俞箴,什么也不做。 俞箴叫他他不应,碰他他面无表情, 夸他帅也不管用了, 半晌, 她突然往前倾身, 在他一眨不眨的眼皮上轻吻了吻, 声音又柔又媚:“裴裴, 别生气,笑一个好不好。” 她知道,裴行简不开心不只是江飞帆的事, 还生气她一晚上都没在他旁边。 裴小朋友最讨厌被冷落。 裴行简只觉得眼前一黑, 等反应过来,顾不上生闷气,登时感觉眼皮在烧,他心砰砰一下跳地极快,她亲了他,而且,她刚刚是在撒娇? 俞箴抬眼看裴行简, 他现在表情有点憋屈又有点懵,显然裴气鼓鼓已经走了,现在是裴小可爱。她的手往下摸到他的手,食指轻轻在他手心扣了扣, 解释道:“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有点做作,但是,江飞帆在我心里更像是一直很照顾我的大哥。” “我大学被绑架以后心理状况一度很糟糕,我很感谢他当初努力帮我重建社会关系,他什么都不缺,我没有任何东西能回报他,所以他说他想要做我男朋友时我就答应了。他一直知道我对他没感觉,从来没有对我过多要求过什么,我们最多就拉了拉手。” “后来要跟你结婚,就和他断了。” 即使到分开的最后一刻,江飞帆都不想让她有负罪感,他是个善良的人,不管出于哪方面,她心里对江飞帆总存有一份亏欠和一份感谢。 “裴裴,我对江飞帆没有什么想法。” 说罢,俞箴轻附在他耳旁,慢条斯理的声音将人神魂紧勾,她一字一顿说:“但是,我对你有想法。” 裴行简以前觉得,俞箴离他忽远忽近,在这一刻,他真实感受到她就在他身旁。 就一秒钟时间,他心里莫名其妙来的火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就散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上,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将他无形而坚硬的暴躁包裹住,羽毛轻挠了挠暴躁,暴躁就乖乖地化成了一滩水。 裴行简反握住她的手,语气闷闷:“你那时候一定很难受吧。” 他想起那天在俞家时俞焦说的话,能让一个男人心疼到抹泪,那得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你……”俞箴微诧,他居然这么快就放下了江飞帆的事。 接着,她霍然一笑,顺势靠在他怀里:“再难受都过去了,每天都有快乐的事,天天惦记着以前那些破事还过不过日子了。” 俞箴以为发展到这,两人顺其自然也能做点亲密的事了。没成想,裴行简突然纯情病犯了,一下子就别扭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太近了吧。” 俞箴:“……” 俞箴直接坐到他腿上,双手环着他脖子,笑眯眯看着他:“不近,还远着呢。” 纯情是病,得治。 裴行简深觉得自己跟俞箴待久了,他居然从这话里品出了两分色.情,她胸口都贴他侧脸上了,这还不近,难道要负距离才算近吗 他赶紧打住自己没再往深想,再想下去,他怕俞箴指着他的裆问他怎么石更了。 - 王婶就今天精神好,一直在家里等着两人回来,听到开门声,她赶紧过去看:“少爷少夫人回来啦。” 只一眼,她一下就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没忍住发出了吃瓜群众的声音——哟。 裴行简耳根一红,虽然纯情病又上来了,但手还是牵着俞箴的手。 俞箴给王婶一个眼神,王婶立马会意,接上自己的那个“哟”字继续说:“瞧瞧这天,可真是太黑了。” 俞箴听了实在没忍住笑:“……” 瞧瞧王婶,可真是太不会尬聊了。 两人像是刚坠入爱河的小情侣,有说不完的话,好不容易分开一会儿各自洗漱,俞箴一洗完就跑到裴行简房间里,裴行简也刚洗完,正穿着睡袍在吹头发,俞箴从身后冷不丁抱住他,他浑身一僵,腰腹紧紧绷着。 俞箴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帮他吹头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吹完头发,俞箴忍住想要上手摸腹肌的冲动,只是环着裴行简的腰,用额头撞了撞他下巴:“晚安吻。” 裴行简怔楞片刻,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调教纯情病这事不急于一时,得一步一步来,想及此,俞箴往后退一步,她笑得明媚,跟裴行简招了招手:“晚安。” 她转身离开,才迈开一步,突然手腕被人从后面拉住,再往后一带,又回到了原位。 裴行简耳根炸红,双手禁锢住她的双手,在她额头上又亲了下,美其名曰:“好事成双。” 这男人真是该死的勾人,俞箴突然就不想回去了,在大脑里有个恶魔反复叫嚣着“睡了他”时,她坚持住了自己的立场,只是戳了戳裴行简的胸肌,撒了个娇:“你抱我回去。” 裴行简男友力max,直接弓身将俞箴拦腰抱起。一想到俞箴平时那么嚣张一人,此刻被他抱在怀里小小一只,他嘴角没忍住露出笑,心更是软成了一滩水,准确来说,是一滩糖水。 打开俞箴的房门,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正要起身时,俞箴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在他喉结上作恶的咬了下,下一秒,松开牙齿将他推远,自己拉被子盖上:“我已经乖乖躺好了,你回去吧。” 只那一下,裴行简体内蹭地窜起无名火,直到回房间后洗完冷水澡,躺在了床上,他都还满脑子都是俞箴的脸,笑的、傲的、媚的,高兴的、不高兴的……每一帧在脑海里放映,他都觉得自己比上一帧更喜欢这个女人了。 - 早上起床,裴行简洗漱完、穿戴好,走到楼梯口时脚步顿了顿,转向往俞箴的房间走去。他轻声旋开门,她还窝在被子里睡觉,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昨晚八成又失眠到很晚才睡。 裴行简什么也没干,就是站在床旁边,静静看了会儿,又轻轻将门关上。 楼下,王婶咧着笑将早餐端过来,喜气洋洋得恨不得登报宣传一下。 “少爷,要不要叫少夫人下来一起吃?我做了两份。”王婶试探问。 裴行简摇头:“不用,让她好好休息。” 他想起什么,又说:“王婶,你看着她好好吃饭,太瘦了。” 少爷这是在心疼少夫人? 一下想到这点,王婶笑得比吃瓜群众还高兴。 裴行简吃完早饭准备出门,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循着声音望去,俞箴穿着睡裙,头发有些乱,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她小跑到裴行简面前,喘着气说:“本来想当个贤妻来送送,睡眠质量太好了,差点没听到闹铃。” 裴行简盯着她,扬唇笑了笑:“没事。” 俞箴找了把伞给他:“据可靠消息,今天会下雨。” “可靠消息?”王婶发出疑问。 “天气预报。” 俞箴将人送上车,自己又回楼上睡觉了。 车里,裴行简握着伞,满脸都是笑。 - 到公司。 马迪见裴行简迎面走来,他走上前两步,伸手打算接过他的伞帮他放好。 裴行简嘴角挂着笑,抬了抬手拒绝:“不用,这是我老婆的伞,我亲自放。” 一大早就被为了一嘴巴狗粮的马迪:“……好的。” 没一会儿,马迪敲门提醒裴行简:“裴总,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裴行简收了收东西,起身前往会议室,他到后还过了几分钟,人员才陆续到齐,他朝身旁两人点头致意:“大伯,三叔。” 裴乐海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裴乐山则爱答不理的应了下。这次会议是决定关于裴氏在欧洲展开一项业务的项目负责人,要么是裴乐山,要么是另一位外聘经理,而外聘经理又是裴行简的人,所以裴乐山对裴行简没有好脸色也情有可原。 裴乐山和外聘经理分别展示了自己的项目策划报告,由其他决策层共同敲定最后结果。裴行简将自己的一票投给外聘经理,而裴乐山在裴氏积威已久,又有亲哥裴乐海和孙怡一方势力的支持,这个肥的流油的项目自然而然落进了裴乐山兜里。 散会时,裴乐山终于开了笑,颇有长辈风范地在裴行简肩上一拍:“大侄子你放心,三叔绝对让你刮目相看。” 裴行简无所谓笑了笑,出会议室时碰到孙怡,两人又意有所指的寒暄一番后分别离开。孙怡帮裴乐山,无非是看中这两兄弟和海生的谢行颇有交情,想借他们从中斡旋。 裴行简回头,孙怡一行人和裴乐山、裴乐海兄弟正聊得有来有往,像相反方向走远。 他回过头,冷笑一声,在裴家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回到办公室,马迪从外面推开门:“裴总,徐经理到了。” 徐经理就是经裴行简之手进入裴氏的外聘经理。 徐经理二十分钟前才落选,此刻却意气风发:“裴总,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裴行简低嗯了声。 徐经理:“裴总好计谋。” 就算他们拿到了这个项目,按照裴乐山的性格绝对会出来闹横插一手,不如先给裴乐山,等后面东窗事发了他们再出来,让裴乐山再也无法插手这个项目。 说完这事,两人又说了些其他工作上的事,徐经理能这么年轻升到现在的位置,手段可见一斑。 - 午休时,裴行简放下手上工作,中餐没吃两口,但开了瓶红酒喝了不少。 他从小见过太多太多为了利益而暴露出的人性黑暗面,他当时还想,自己绝对不要成为这种人,如今好像越来越像这种人了。 算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抖了抖,裴行简打开,是俞箴发来的消息,她说她终于起床了。 两人的聊天背景被他设成了那晚和羊驼拍的合照,裴行简食指按在背景照片中俞箴的脸上,轻轻摩擦着,嘴角不自觉带上笑。 马迪从外面进来:“裴总,发生了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 裴行简一怔:“我在笑吗?” 他伸手摸摸脸,居然真的在笑。 好半晌,他跟马迪说:“我老婆睡醒了。” 马迪:“……” 没想到裴总这人,不发狗粮则已,一发狗粮,恨不得让全世界的单身狗都知道。 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儿子冲啊!!! 第34章 快下班前俞箴给裴行简发了消息, 今晚苗卓让他们俩回春江源聚一聚, 因为俞远回来了,刚好俞焦也周末回家。 这相当于来自丈母娘的间接指令,裴行简一分钟的班都没有多加, 到点准时出发前往春江源, 由于心态上发生了变化, 他还让马迪备了一分重礼, 虽然俞箴说没有必要, 但是还是坚持这么做了。 苗卓见到裴行简提着大包小包进来, 当即用“乖女婿”的眼神看向他,一边让俞焦把东西放房间里去,一边客气:“瞧你, 来就来, 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裴行简礼貌应声:“孝敬爸妈是应该的。” 这下把苗卓高兴坏了,拉扯着俞焦让他向姐夫多学着点。 “裴裴。”俞箴从楼上下来,小跑到裴行简面前,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裴行简本来就脸皮薄,尤其是此时俞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他低低应了声,脸上烫的几乎快烧起来。 俞箴掀起眼皮, 看向正在“啧啧啧”的俞焦,声音骤然冷下八个度:“你再啧一声试试?” 俞焦对视上来自亲姐姐的死亡凝视,剩下半个啧吞回肚子里,蔫了吧唧的转身倒了杯茶来:“姐夫喝茶。” 俞箴环胸:“只给你姐夫倒, 在你心里是不是没有你姐的位置了?” 俞焦眼睛瞪圆,飞快又去倒了一杯来:“姐姐大人喝茶。” 坐在最旁边的俞远电视也不看了,看向儿子:“只给你姐姐、姐夫倒,在你心里是不是没有你爸爸的位置了?” 俞焦流下了食物链底层的眼泪,幸好苗卓出来帮儿子撑腰:“干什么呢,一个二个都欺负我儿子。” 苗卓看向儿子,摸摸头:“去,给你妈妈倒杯茶来。” 俞焦想落泪,但他憋住了,因为弱者的眼泪不值钱。 一家四口吃完饭,苗卓拉着大家出门散步,俞箴边走边刷朋友圈,更新出一条几分钟前俞焦发的:呕吐。 俞箴:“亲爱的弟弟,你是在发朋友圈影射你的姐姐我吗?” 俞焦一米八的大男人,十分狗腿的围过来:“哪儿敢啊,我呕吐我们系里一男同学呢,说起来你和姐夫还认识。” “谁?” 俞焦面露厌恶:“裴锦。我舍友今天看到,裴锦因为违规电器被宿管大叔说了两句,他就当众嘲笑宿管大叔是个瘸子,一把年纪还没老婆,太恶心了。” 裴锦是裴乐山的独子,也是裴乐山的命根子,从小游手好闲,裴锦妈妈本来想把裴锦送出国磨练磨练,裴乐山不忍心,花大价钱把儿子砸进了海城大学。 俞箴跟俞焦问了几句裴锦在学校的表现,裴行简听下来几乎面不改色,俞箴挽住他:“你听了不惊讶?” “我亲眼看着裴乐山是怎么把他儿子养废的,再惊讶,也惊讶不过这个了。”裴行简说。 - 晚上。 以前在俞箴的房间和她睡一起,裴行简能做到心如止水,现在时过境迁,他再一想到两人要睡在一张床上,霎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俞箴在楼下陪父母看了会儿电视,拉着裴行简上楼:“我们回房间吧。” 俞焦先看了眼时间,再用一种“你们要做什么羞羞事”的眼神看向两人,俞箴睨他一眼:“俞焦。” 语气中带着警告。 俞焦马上乖乖收回眼神:“姐姐姐夫再见。” 苗卓还在旁边笑:“瞧他们三个人感情真好。” 关上门,俞箴转身从后面抱住裴行简,对着他耳垂轻吹了口气,唇角勾起笑:“裴裴,你怎么耳朵这么红。” 裴行简掰她的手:“别闹,爸妈他们还在楼下。” 他话说得一脸正经,实则心跳的比谁都快。 俞箴手掌一下盖在他左边胸膛,话中带笑:“裴裴,你怎么心跳的这么快。” 裴行简没说话,俞箴步步紧逼:“裴裴,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裴行简皱眉:“没有,我……” 他“我”了半天,没说出什么东西来,羞耻得想扶额。 看她的裴裴脸红不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 俞箴偷偷笑,裴行简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一边笑,一边佯装委屈:“你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不喜欢了,没关系,我一点都不难过。” 说着,声音更低了。 “我喜欢你。” 裴行简说这话时又紧张又急,生怕俞箴为了他多难过一秒,他一转身,对上一张恨不得扶墙大笑的脸,瞬间明白过来了。 俞箴抱住他,在他怀里蹭着撒娇:“裴裴,我也喜欢你哦。” 裴行简半点不开心都没了,低低笑了声,回抱住俞箴。 两人紧抱在一起,在房间里摇啊摇、晃啊晃,门冷不丁从外面打开,裴行简登时心虚得手脚绷直。 俞箴转头看向门,又是俞焦那张欠揍的脸,这大好气氛,全给他破坏没了。 她视线一凝。 俞焦全身一紧,发出弱者的声音:“姐……” “嗯?”俞箴挑眉。 俞焦颤颤巍巍拿出一叠水果,垫着步子走进房间,放到离门最近的桌子上:“妈让我送来的,我不打扰你和姐夫二人世界了,晚安。” 说完,他还下意识鞠了一躬,带上门飞快的溜了。 房间再次回归宁静。 俞箴嗔了眼裴行简:“瞧你给我弟弟吓得。” 裴行简将水果拿过来:“是我的错。” 老婆嘛,就得宠着。 俞箴将错就错,顺带顺杆往上爬:“那你喂我。” 说着,她用眼神指了指水果。 裴行简插了快凤梨送到俞箴嘴边,俞箴轻咬下一口,有汁水顺着她的嘴唇往下滑:“你帮我擦。” 裴行简抽了张纸,轻轻将汁水擦干净,又将沾在她唇上的凤梨汁擦干,擦的同时,指尖描绘着她的唇形,触感很柔、很软,在他的许多个梦里,这里是又香又甜的,感觉像是他儿时路过的甜品店,总是散发着令人怦然心动的味道。 “你吃吗?”俞箴问裴行简。 “我自己来。”裴行简说。 俞箴从他手里夺过叉子:“不行,礼尚往来,该我喂你才对。” 她叉了块凤梨咬在牙齿间,看向裴行简。 裴行简没动,只是盯着她。 俞箴自己将凤梨吃了:“喂你你怎么不吃呢?这么大一块,我只咬着一个角而已,又不会碰到。” 她又叉了一块咬在牙齿间,用眼神示意裴行简,他不动,她就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往前凑,裴行简这才慢慢动了。当凤梨碰到他嘴唇的时候,俞箴突然将凤梨整个吞进嘴里,他没反应过来,直接亲在了她的唇上。 唇瓣贴着唇瓣,两人都没动静了。裴行简的手不知不觉扣住俞箴的腰,他率先舔了舔,果真像梦里一样,又香又软又甜。 俞箴眼睛被头发遮着有点痒,她刚打算动,一双手臂马上被裴行简扣住压过头顶,他声音低哑,还有点凶:“别乱动,我还没吃完。” 他不是在亲,而是在舔,用舌尖舔遍她的唇,直到将凤梨汁全部舔。 腰间,他铁臂往前一扣,两人之间变成紧贴着,他探进她的唇里,动作得慢条斯理,似乎要准备吃大餐了。 这块凤梨他吃得用心极了,两人一开始还是坐着,慢慢的,变成了俞箴被他压在身下,她不喜欢这个姿势,又强硬的换到了上面。 俞箴一双手在她梦寐以求的胸肌和腰腹上流连,相比之下,裴行简真是安分的小朋友,说只吃凤梨,就只吃凤梨,别的什么都不多干。 一吻毕,她嘴里的凤梨已经到裴行简嘴里去了。 俞箴坐在裴行简的腰上,低头看着他,嘴唇厮磨过后泛着红,因为灯光而眯着眸子,白皙的皮肤浮现着淡粉,脖子上的领带早就被她扯到地上,还开着两颗扣子露出大片肌肉。 又色又欲。 俞箴还想继续干点什么,裴行简翻身坐起来,搂着她亲了下:“我去洗澡。” 洗澡好啊,俞箴笑。 等到两个人都洗完澡,躺在床上,关上灯。 俞箴跨坐在他腰上,俯身捧着裴行简的脸到处亲,亲完,两人喘着气。正当俞箴以为接下来要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时,裴行简抱着她翻了个身,两人变成面对面侧躺在床上,他轻拍着她的背:“睡觉吧。” 俞箴:“……睡觉?” 裴行简借黑暗遮掩住自己因为生理反应而通红的耳根,努力在语气上保持正经:“明天还要上班。” 别的理由就算了,上班这个理由……?? 俞箴生闷气了,翻身背对裴行简,什么话也不说。 “俞箴。”裴行简搂着她,轻喊。 俞箴不搭理他。 好半晌,裴行简又喊:“箴箴。” 黑暗中,俞箴嘴角已经带上了笑,但她还是不搭理他。 裴行简没办法:“老婆。” 俞箴满脸笑意应下,她翻身面对裴行简:“亲我一下,准你睡了,上班狂。” 裴行简凑过去,亲在她的眼皮上,两人静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没有套。” 原来是这个原因。 俞箴捏捏他的脸,重重哦了声。 “那你今天喜欢我吗?”已经过十二点了,俞箴问。 “喜欢。” “可是我……” “不准说,你也喜欢我。” 说完,他又亲她一下,盖戳儿了。 黑暗中,俞箴扬唇笑。 可是我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我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我老婆的套路。 箴箴:怎么□□我老公都没用,急死了。 第35章 裴行简一直熬着困想哄俞箴先睡, 俞箴失眠睡不着, 但想到裴行简明早还要去公司,她闭上眼假装已经睡了,直到听见身旁的呼吸声音变得匀称, 她才睁开眼, 目光描绘着他的轮廓, 蓦地低低笑了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可能是因为睡着后的裴行简也很可爱吧。 阔在俞箴腰上的手突然往前一搂, 俞箴以为裴行简醒了,赶紧闭上眼,半天没听到动静, 倒是他的腿又压在了她身上。 搞了半天, 大少爷这是把她当抱枕呢。 抱枕就抱枕吧。 俞箴往裴行简怀里窝了窝,闭上眼睛努力睡觉。 - 清晨的阳光被窗帘死死拦在房间外,裴行简是被生物钟喊醒的,他还没睁开眼,鼻尖已经嗅到浅浅的发香,他将人搂紧,勾唇笑了笑。 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发出响声, 裴行简迅速伸手关掉,他正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怀里的人已经迷迷糊糊有了意识,俞箴拉着他的手不放, 裴行简明明还空着腹,却一下觉得胃里像是被塞进了两勺蜂蜜。他俯身在俞箴脸颊上亲了下:“乖,我得上班去了。” 话出口,他怔楞了一下,不大敢相信这么肉麻的话出自自己口中。 俞箴在被子里拱了拱:“那你再亲一下,我不嫌弃你没刷牙。” 还嫌弃上他了? 裴行简酝酿了一肚子的甜蜜,俞箴不解风情的话让他迅速破功,他本想转身离开,才刚退一步,发现手还被人拉着,他目光落在两人交叠大的手上,半晌无奈地笑了下,俯身在俞箴脸颊又落下一个吻:“行了,真得走了。” 俞箴松开他的手,突然睁开眼,把近距离的裴行简吓一大跳,她伸手拍拍他的脸,扬唇笑:“裴裴,不能因为想我而耽误了工作哦。” 裴行简轻嗤:“谁给你的自信。” 俞箴闷头笑,她家裴裴眼睛里明明满满都是宠溺,她看破不说破。 裴氏大楼的停车场。 今早又是胆战心惊的一个早上,司机看一眼表,已经停车十分钟了,后座的裴总怎么还没动静。 裴行简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他跟俞箴的合照,他低头,眼里是照片,脑子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下火辣的片段。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收起手机,往窗外一看,顿了顿:“什么时候到的停车场?” 司机当即心脏悬到嗓子眼,揣测着他的语气,开始睁眼说瞎话:“刚到。” 裴行简轻哦一声,开门下车。俞箴居然以为他会为了她耽误工作,他又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 俞箴中午跟宋子璞约了逛街,两人在餐厅吃完中饭,直接去了旁边的商圈逛。 俞箴问宋子璞:“范诗韵还在你手下?” “哪儿能啊,”宋子璞冷笑一声,声音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人家嫌我这资源差,金主帮她解约,自己成立工作室了。” “她金主是谁?” 宋子璞想了想:“一个煤老板,不过这几年挖煤也不景气,我看范诗韵早晚得攀上别的高枝。” 俞箴眉梢微挑,将裴家家宴那天在桂园范诗韵想要勾搭裴行简的事说了出来。 直接把宋子璞给逗乐了:“都什么年代了,范诗韵勾引人的方式还这么复古?现在男人一个个都贼精,她那点算盘,全都写在脸上,会有蠢货上当?” 宋子璞又吐槽了几句,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大好的休息日,还要满脑子范诗韵,那她还有什么休息的意义。 俞箴陪宋子璞买了几件衣服,直到宋子璞左右手都拎着东西,她感觉自己内心的空虚终于被填满了。 目送宋子璞打车离开,俞箴回地下停车场开车。偌大而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回荡着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慢慢的,加入了另一种声音,像是皮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闷响,而且,这道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 俞箴刷地一转头,她身后的男人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直拍着受惊的胸口:“俞箴,你怎么在这?” 来人是裴和。 俞箴红唇不动,眉梢微挑:“你怎么也在这?” 裴和十分诚实,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的原因明明白白给俞箴说了一遍,原来是裴家家宴那天,他在桂园帮助了一个摔倒在地上的人,没想到对方是个来桂园吃私宴的小明星,这小明星还非要请他吃饭当做感谢,他怎么拒绝都没用,对方说如果裴和不答应,就亲自去公司感谢。 那哪儿行,要是被孙怡知道,有又以为他在外面乱搞,再说了,他答应董甜要做个好爸爸的。 俞箴听完,第一反应是宋子璞错了,真的会有蠢货上当。 她好整以暇:“她是不是穿这条白裙子,从你身边路过然后摔倒了,希望你扶她起来?” 裴和点头:“你怎么都知道?” 俞箴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她本来恶心极了裴和,可几次接触下来,又觉得他和她想象中的样子有些不一样,哪儿是什么万花丛中过的渔场管理男,分明是一个大写的傻白甜,如果这都是裴和装出来的假象,那俞箴自认眼瘸。她看他一眼:“离那个范诗韵远点。”毕竟智障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说完,她转身离去,她跟裴和的交情就到这儿了。 裴和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俞箴离开的背影,低应了声哦。 俞箴没有回泊澜湾,而是先去了附近一家卖西装的成衣店,老字号,做工十分扎实。不过她没买西装,而是挑了条领带。 - 深秋的六点钟已经天色渐黑,俞箴坐在沙发上,喝着甜汤。听到门口传来开门声,她放下甜汤起身走到门边,斜倚在墙边,笑意盈盈:“这不是我的裴裴吗?” 裴行简与她对视,耳根泛着淡粉,他一边向她走来,一边摇头:“不是。” 俞箴:“?” 裴行简一把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下:“是你男人。” 俞箴勾着他的脖子,脚盘在他腰上,任由裴行简抱回沙发,她伸手戳他胸肌,一字一顿:“你学坏了。” 说着,俞箴眼珠一转,眯起眼睛看他:“你是不是在办公室偷偷上网课了?” “什么网课?” 她一脸正经:“往我心里去的课。” 空气中默了三秒,裴行简靠在沙发上笑得肩膀一阵阵抖,俞箴撩他一眼,裴行简笑声渐停了,本就环在俞箴腰上的手突然将人往前一按,他吮了吮她的唇。 不远处,王婶带着墩墩走过来,她看到沙发上两人交叠的身影,瞬间顿住,裴行简也看到了王婶和墩墩,跟着一顿,脸倏地一红,松开了俞箴。 俞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转过头,捧起裴行简的脸亲下去,心中无比纯洁,她不是在接吻,是在帮她的裴裴治病。 王婶捡回自己快要掉在地上的眼珠子,赶紧蹲下身捂住墩墩的狗眼,压低嗓子在它耳边说:“爸爸妈妈在做羞羞事,快别看。” 如果说王婶以前是恨不得从俞箴肚子里看出一个双胞胎,今晚则热忱得像俞箴已经生了双胞胎,给她做补汤,关心她身体各个方面的近况,俞箴被王婶伺候得吃不消了,抱起墩墩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躲了起来。 裴行简找来时,俞箴正在帮霸气墩总拍高清性感露肚皮写真,他放轻脚步,从后面一下将她捞进怀里,感觉到俞箴似乎被吓了一跳,他作恶成功后笑得胸腔直震。 俞箴收起单反,掀眼皮看向裴行简,语气淡淡:“很好笑吗?” 裴行简点头:“好笑。” 俞箴哦一声,故意表现得在生他气:“那你在这自己笑吧。” 她还没迈开两步,被裴行简拉住手往怀里一带,他鼻尖蹭着她的头发:“不好笑,不笑了。” 俞箴竟然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两分委屈,她赶紧嘬嘬亲爱的裴裴:“逗你玩的,我没生气。” 裴行简低头看向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也没不开心。” 只是想配合你演一演。 他捧起俞箴的脸,吻得用力又火热,他一双手不知不觉探进衣沿,始终在盈盈一握的腰间流连,他甚至不敢重握,生怕把怀里人的一把细腰掐断。 两人正吻得干柴烈火,一声划破安静的手机铃声骤响,裴行简直接将电话挂断,对方又打来第二个,是原绎。想着,他松开俞箴的唇,伸手接通电话。 原绎那边喘着气,听上去有些急:“我刚到别墅来发现姑姑不在家,保姆说她下午收东西去海城了,我让朋友查了,晚上九点到机场。” 裴行简皱了皱眉,两人又说了几句,他将电话挂断。 俞箴只零星听到几句,好像是关于原仪,她问:“妈怎么了?” 裴行简:“她一个人来海城了,九点钟到机场。” 现在是八点二十,从泊澜湾到海城机场要一个小时,两人迅速换了套衣服开车前往机场,路上,俞箴给原仪发短信又发微信,希望她能在机场等一会儿,他们马上就到。 机场偌大,两人找了很久,给原仪打过去好几个电话都在无人接听,直到裴行简又打过去一通电话,嘟声好一会儿后终于通了:“妈,你在哪?” 裴行简皱着眉。 “刚刚才打开手机看到你和俞箴给我发的信息,我已经走了,你们回去吧。”原仪声音冷淡。 “那你住哪?” “海城酒店。” 裴行简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挑哪个出来问:“妈……” “没什么事就挂了。”原仪说完,电话啪地被挂断。 “回去吧。”裴行简说。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俞箴没再多问。 “好。”她说。 第36章 从机场回泊澜湾的路上, 俞箴能明显感觉到裴行简心情低落不少, 他眉间微蹙着,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王婶听到动静兴高采烈地来开门,等裴行简和俞箴都进来了, 她支着脖子往外看, 什么也没有, 回头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只凑到俞箴旁边轻声问:“夫人呢?” 俞箴压低了声音:“妈没看到我们给她发的消息, 我们到那她已经走了。” 王婶叹了声, 什么都没说,有这个结果也不奇怪。 俞箴和裴行简上楼,分开前, 裴行简紧抱住俞箴, 一分又一分钟过去,他松开手,在她额头上亲了下:“早点睡,晚安。” 他转身,俞箴还站在原地,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裴行简回头, 面露疑惑,俞箴扬唇笑:“现在好冷,我睡不着,我们一起睡吧。” 裴行简一怔, 他看到她眼里全都是自己:“好,一起。” 两人走进裴行简的房间,一片黑白灰现代风格。 俞箴将门合上,刚一转身,裴行简单手撑在她身侧,抬起她下巴铺天盖地地吻了下来,他今晚像渴战的勇士,奋力进攻敌军,下巴上的手捧着她的下颌,吻得又狠又有劲。 俞箴长时间抬着头脖子酸痛,唇齿相依的喘息间,她柔软得不像话,轻声撒娇说:“我脖子痛。” 裴行简一把将人拦腰抱着往上托,俞箴双腿顺势环上他的腰,两人视线终于齐平。俞箴双手交叠在他颈后,低头吻上他的喉结,她轻舔了下,裴行简浑身像被一道电劈过,当时就石更了。 俞箴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什么都不说。 她从喉结一路往上吻到嘴边,偏偏就是不亲上去,戏耍得趣。裴行简直接抱着将俞箴后背抵到墙上,吻得不像吻了,像是用不同的方式在教训调皮捣蛋鬼。 长长的一吻结束,裴行简头搭在俞箴的肩上,喘着气一言不发。 俞箴没说话,留了一串时间给他冷静。好一会儿,她下巴在他鬓角边亲昵蹭了蹭,什么也不说,与他哄她睡觉时轻拍背的动作一个性质。 “别可怜我,我只是有点难受,没什么大不了的。” 闷了一晚上的裴行简终于说话了,他是幼儿园大班里最酷的小朋友,说话做事最讨厌矫情。 可是裴小朋友再怎么装,也挡不住因为没见到妈妈而产生的满满丧气,他明明在憋着难受,又出于渴望得到关注的天性,希望有人能看到他在难受,不要别人,就要隔壁班的箴箴。 俞箴轻声笑:“谁可怜你了,我蹭蹭我家裴裴不行吗?” 我家裴裴…… 裴行简朝着地的脸露出了点笑:“行。”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俞箴往裴行简怀里蹭了蹭,裴行简拍着她背的那只手臂将她的手压住:“睡觉。” “亲一下。” 裴行简在她唇上亲了下:“可以了吗?” 俞箴皱起脸,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深吻:“看到没有,这才叫亲一下。” 裴行简失笑,胸中郁闷消散,回吻她:“行了吧,睡觉。” 俞箴娇娇媚媚看他一眼,附在他耳边:“我可以摸着你的腹肌睡吗?” “……”最好不要。 “嗯?” 裴行简:“……好。” 俞箴的手太柔太嫩,在他腹肌上左右摸索,简直是在到处点火。 她的指尖沿着腹肌腱划摸过去,倒真生出几分好奇,裴行简身手不如她,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真是像块磁铁一样吸引人。好一会儿,俞箴收回手:“晚安。” 裴行简嗯一声,应该是真的有些累,没一会儿就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他早上根据生物钟准时睁开眼时怀里的俞箴果然还在睡,她眼底泛着青,昨晚估计还是失眠了。一晚过去,裴行简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早就烟消云散,他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完正换着衣服,门口传来撞击声,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狗儿子抱起来,另一只手关上门,一边下楼一边教训狗儿子:“傻狗,你把你妈吵醒了,小心你妈揍你。” 墩墩睁大眼,完美诠释了狗脸迷茫。 裴行简想起自己以前出国出差时给墩墩买了很多还没拆封的玩具,他在储物间里找到,顺手拆了一件,他耐着性子蹲在墩墩面前晃了晃。 墩墩向他投来乡下狗的目光。 一人一狗对峙半晌,裴行简成功被这傻狗给蠢笑了,他心情不错,将玩具丢到一边,撸了撸儿子的狗头,不知道是在劝狗还是在劝作为老父亲的自己:“算了,没有哪只狗是靠聪明走上狗生巅峰的。” 或蠢或萌,二者有一足以。 - 裴行简准时到达办公室,他掐着点,估算着原仪差不多该醒了时才打电话过去,第一个没打通,第二个电话时原仪才接,她问怎么了。 裴行简:“妈,你的酒店在哪?我和俞箴今晚去接你吃饭吧。” “不……”原仪的不需要没有说完。 “爸如果看到我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一定很高兴吧。”他笑了笑。 “好。”半晌,原仪应下,她随口报了自己的酒店地址,两人约了时间。 挂断电话,裴行简把晚上的安排打电话告诉俞箴。 - 下午下班,裴行简下楼时,俞箴已经和司机在园区外面等着,见他走来,俞箴懒懒靠在窗边往外递瓶水,促狭地说起黑话:“喝我水吗?” 裴行简绕过她坐到另一边:“不喝。” “哦,那滚下去,我只想找个肯喝我水的男大学生。”俞箴觑他一眼。 裴行简微抬了抬下巴,凑近她坐着:“像我这种姿色,难道不应该是红牛价位?” 这话一出,俞箴侧目,裴行简脸皮越来越厚了,也可能是男人在这方面天生具有基因,只不过他在之前这方面功能还没激活。 她伸手推开他的脸:“太主动了,掉价。” 裴行简反握住她,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落下个吻:“没办法,上都上来了,凑合凑合过吧。” 两人先去酒店接原仪,俞箴看到酒店门口站着的瘦弱女人,惊讶到失语。短短四个月,原仪明明还不知情的吃着裴行简让医生给她换下的抗癌药,她衰老的速度还是令人咋舌。 她戴着副大墨镜,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服,宽松的阔腿裤在秋风里摇摆着,她神情不动,萧索又孤傲,紧皱的眉似乎在与什么做着顽强争斗。 “妈。”俞箴喊她。 原仪点了点头,自顾在前座坐下,车内气氛一时间降到零下,母子俩谁也不搭理谁的模样倒是一模一样。 “我那天没看手机。”原仪率先打破尴尬。 就这一句话,俞箴能明显感受到身旁男人态度在瞬间内发生的翻天覆地的转变,从闷闷、到盎然,在乎真是个好东西。 裴行简脸上挂起笑,什么不开心都没了,他不想在饭前说关于治病这些不高兴的事扫兴,只捡了些有意思和事和原仪说,原仪态度依旧冷淡,却已经好太多。 到了餐厅,裴行简问原仪想吃什么,原仪说随便,他照着原仪喜欢吃的点了两样,都是些十分清淡的菜,他又照着俞箴喜欢吃的几样,与原仪口味相反,重油重辣。 俞箴听到菜名时惊讶片刻,她凑过去和裴行简咬耳朵:“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裴行简眼神中飘过一点点得意:“你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其实是他问了王婶。 俞箴笑掐了一下他:“少来。” 她抬头,正好对上原仪投来的目光,俞箴冲她笑了笑,松开没再动手。 一顿饭吃的有险无惊,裴行简放下筷子去了洗手间,包厢里只剩下婆媳两人。 原仪早早就撂了筷子,俞箴吃得口渴,想喝茶时顺带给她也倒了杯:“妈,喝杯茶吧。” 原仪浅呷了口,声音微哑:“你跟他感情这么好了?” 俞箴笑:“裴裴很可爱。” 原仪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妈,你送过来的柴犬已经两岁了,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俞箴一笑,又说:“给王婶一个惊喜,她看到你绝对会吓死。”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扯上了裴行简。 原仪目光落在俞箴身上,霍地露出笑,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周身的态度却已经软化。 俞箴又给自己斟了杯茶:“妈不用给我答案,待会裴行简八成会亲自问你,你告诉他就行。” 裴行简从外面回来,发现包厢里的气氛居然说得上其乐融融,他莫名有些酸了。 他在位置上坐下,斟酌着开口:“妈,酒店总归睡着不舒服,晚上还不安全,万一发生什么事还没人照应,不如跟我们回去在家睡?” “好。” 原仪一口应下了,裴行简诧异看向她,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俞箴被他表情逗笑,起身拽了拽裴行简:“回家了,还坐在这干什么。” 回泊澜湾的路上,俞箴坐在后座跟原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裴行简坐在驾驶座开车,突然,他听到后座传出一阵笑,两人聊到一位近代画家的趣事,说着就两人都笑了。裴行简目光放向远方,是一条万家灯火的宽敞归途,他蓦地勾了勾唇,眉间川字都柔和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喝我水,和我睡。 - 抱歉各位,今晚出去跑步忘记放存稿箱了呜呜呜呜呜,我认错(抹泪 第37章 王婶开门见到原仪, 兴奋得眼睛瞪圆, 直拉着她左右看,待发现她竟然几个月间瘦了这么多,面露心疼:“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在滨城是不是保姆没有照顾好你?搬回海城住吧。” 王婶不知道原仪乳腺癌一事, 只单纯的以为是原仪不爱惜身体, 保姆又不敢管她, 因此想劝原仪来海城, 她亲自照顾着。 原仪淡淡笑了笑:“没有, 只是这些日子身体比较累。” 王婶问:“夫人这次来海城打算住多久?” “估计得有段日子。” 王婶当即露出笑:“那太好了, 别住酒店,就住家里才好。” 裴行简没说话,原仪也没说话, 俞箴出来帮王婶解围:“妈这不是回来了么。” 王婶察言观色, 没再说什么。 墩墩是个不认生的狗子,俞箴把它放到陌生人怀里,它半点不怵,顶着原仪的冷脸撒起娇来,左蹭蹭、右蹭蹭,吐着舌头一脸傻样,终于把原仪逗得笑了两声。 裴行简坐在她旁边的不远处, 东拉西扯地问原仪,原仪脸上有些不耐烦,依然一一回了。 快到十点时裴行简接到一通电话,他和俞箴对视一眼, 俞箴看到来电人,仰头吻了吻他的唇:“你先上去处理,我来照顾妈。” 来电人是裴行简之前出国为原仪找的主治医生。 裴行简又跟原仪打过招呼后上楼。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俞箴收回目光,她对面的原仪正不咸不淡看着她。 裴行简喜欢把什么事都憋着,可他因为原仪的事暴瘦八斤,一度形容憔悴,原仪依然满脸满不在乎,她想想都心疼。想着,俞箴抬头对上原仪的目光:“裴裴上去是因为妈的事。” 原仪喝了口热水,没有答复。 俞箴起身:“妈喝牛奶吗?裴裴前段时间为这事瘦了八斤,我让他多吃点补回来,妈也喝的话,我就多热一杯。。” 原仪掀起眼皮,又垂下,手在顺着墩墩身上的毛:“好。” 俞箴倒了两杯鲜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她将牛奶放到托盘上,转头发现原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厨房门边,她见俞箴没有后续动作:“放勺糖吧。” 俞箴挑眉,给两杯都加上糖,她把原仪那杯放在餐桌上,裴行简那杯端上了楼。 推开门,裴行简站在落地窗边,背对着房门。听到动静,他转身走过来,将托盘接过放到桌上,抱住俞箴在沙发上坐下,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今晚辛苦了。” 俞箴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往他怀里一靠,伸手捏捏他的脸:“谁要你一句白话,有没有什么实际一点的。” 裴行简不知道想哪儿去了,无端红了脸,俞箴莫名的皱眉,看着他笑:“你在想什么?” 裴行简有些吞吞吐吐:“以身相许吗?” 俞箴噗地笑出声,翻身坐到他腿上,掐着他下巴,表情称得上正义凌然:“你这个小朋友,怎么满脑子黄色废料。” “我是小朋友?”裴行简挑眉:“我可比你还大两岁。” “你凶我?” 话题怎么突然被带跑偏到这儿来了,裴行简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你反驳我?” “不是,我……”他竟然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俞箴食指挑起他下巴,用一种“我要开恩了”的语气说:“你抽空跟我约个会的话,我勉强可以当场失忆。” 原来她绕一大圈,就是为了说这个。 裴行简双手环着她的腰,语气配合:“多谢大小姐开恩。” 俞箴拖着懒音笑:“谁叫我这么善良呢。” “说的是。” 裴行简好笑,主动亲了下俞箴,俞箴又亲了下他,等回过神来,俞箴已经坐在他腰上,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俞箴用拇指指腹擦了擦唇角,指腹上沾染着被吻花的口红,她撑在他胸膛上,红唇皓齿带着笑:“你很吸引人,但是我得走了。” 王婶和原仪都还在下面,她这个贤妻,当然得下去招呼着。 话落,人已经起身,眨眼间便走到了门前。 从背后看,她腰肢纤细曼妙,轻晃的腰线像一根弦,扼在裴行简脖子上,他喉间紧了紧:“俞箴。” 俞箴侧过身,从容看着他。 “今晚一起睡?” 俞箴眼珠一转,笑说:“这位先生,我们熟吗?” 裴行简蹭地起身,眨眼间人已至她身前,狠亲了下:“你说熟不熟。” 俞箴不置可否,转身离开,关上门,她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快要被糖溺死,她的裴裴太甜了。 楼下,原仪已经不见人影,只剩一杯已经凉了的牛奶放在餐桌上,从玻璃杯留下的痕迹来看,她应该是喝了一口。 王婶从厨房出来,她收走这杯牛奶,往楼上看了眼,压低嗓音和俞箴说悄悄话:“少夫人,这杯牛奶是你给夫人热的?太甜了,夫人不爱吃甜的。” 王婶说完,还给俞箴投来一个眼神,表情看起来像是给她传授了一本好媳妇秘诀。 俞箴没说什么,等王婶拿着杯子进厨房,她莫名笑了声,原仪让她加糖,自己又不爱吃甜食,明显是给裴行简加的。 她对裴行简到底是什么感情? 俞箴在楼下待着,和王婶交代几句后上了楼,被在楼梯口蹲点的裴行简直接掳回房间,他趁俞箴不在潜入她房间,洗漱用品和睡衣都拿过来了。 两人先后洗漱完躺在床上,如裴行简所说,只是单纯的盖着棉被聊天、睡觉。 原仪的医生已经安排好了,团队明天到海城,裴行简明天下午有会,问俞箴下午有没有空,监督原仪去医院。 俞箴应下,她没什么事。 又想起那杯被倒掉的牛奶,俞箴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裴行简,末了,她问:“妈对你是怎么个感情?爱之深责之切?” 裴行简笑了笑,能听出来,他是真情实感地在高兴。 “她应该是爱我的吧。”裴行简说。 俞箴皱眉:“?” 裴行简单手枕在头下,面朝天花板,笑意已经敛去:“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你会恨她吗?” 俞箴问完,裴行简沉默了许久,他哂笑:“她都这么惨了,我再恨她,她该怎么活。” 这里面明显有故事,但裴行简面色低沉、唇线紧合,显然是不打算说。 俞箴躺在他身旁,感受着他陡然散发出的莫大苍凉,光想到就让他这么难受的事,再让他亲口告诉她,说出来的过程无异于再次伤害。 俞箴悄然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那就不说了。” 裴行简转头,下巴抵在俞箴额头上轻轻蹭着:“妈脾气差,如果她让你难受了,你告诉我。她折磨我就算了,折磨你不准。” 俞箴忍俊不禁,她食指在他掌心绕圈:“我怎么一下子这么感动呢?” 裴行简感觉手心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痒痒的,他鼻腔发出哼声:“应该的。” 俞箴头埋在被子里笑,这小傲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真是把她可爱死了。 - 第二天俞箴比平时起的比平时早,她得在家看着,万一原仪跑路了不好交差。 原仪也很能睡,她下楼时已经快到中午,穿着一身宽大睡袍,更显消瘦。 下午时俞箴带着原仪出门,王婶也想跟上,俞箴没说话,让原仪自己做决定。 “上来吧。”原仪说。 反正早晚都要知道。 王婶刚开始还很激动,慢慢她发现车开的路线很奇怪:“我们这是去哪?” “医院。”原仪声音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王婶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原仪依然靠着车椅,目光投向窗外:“我得了乳腺癌。” 王婶瞪大眼,下一秒眼泪不受控的往外蹦,她甚至自己都没发现,只能手忙脚乱地想拉着原仪好好看看,又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原仪抽了张纸帮王婶擦泪,淡定得不像是癌症当事人。 到医院后,原仪的一举一动王婶都紧跟在她身旁,直到她从医生的嘴里听到病情,王婶像是被钝锤狠狠当头锤了下,木然的面无表情。 俞箴帮原仪去办理住院手续,原仪本人则在办公室跟医生洽谈,她一口流利的英语中音色冷淡,站在一旁的王婶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这个医生能行吗?为什么总是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等俞箴回来,王婶和原仪已经去办后面的事,主治医生稍落一步还没走,俞箴问她原仪时什么想法,主治医生犹豫片刻,她告诉俞箴,刚刚那位病人说不想接受手术治疗,让她尽全力保守治疗。 可从体检报告来看,保守治疗已经很难了。 主治医生离开,俞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裴行简,将主治医生的话完完整整告诉了他。 裴行简似乎早有预料,他按了按眉心:“没事,她肯答应治病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原仪答应治病,至少对活着还有希望,如果她只肯等死,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8章 俞箴走到洗手间, 门前立着“正在维修”的黄牌, 她给王婶发消息支会一声,去了楼上妇产科的洗手间。 洗完手,俞箴又在镜子前补了个妆, 她提着包走出洗手间, 走过一段路, 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她回头看清来人:“董甜。” 董甜笑意盈盈:“俞小姐怎么在这?” “有事, ”俞箴转过身:“你来这产检?” 董甜一只手托着背, 另一只手拦在小腹前,脸上的笑浮现出母性:“是啊,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你自己来的?” 董甜摇摇头:“裴和陪我来的, 医生在里面交代他注意事项。” 她脸上露出的甜蜜, 与几个月前俞箴在咖啡馆见到的董甜判若两人,看来裴和对她还不错。 董甜转头看了眼办公室的门:“俞小姐你忙吧,我在这等裴和出来。” 言下之意,裴和快出来了,被他看到两人在一起说话恐怕影响不大好。 俞箴没在意,董甜跟她挥挥手后转身往办公室门口椅子的方向走去。俞箴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一道中年女人带着乡音的喊声:“王佳丽。” 俞箴身旁正在玩手机的小姑娘听到这声, 当即转身,朝着身后快步走去:“妈,你怎么才出来。” 有意思的是,俞箴看到离她两米远的董甜表现出了和这个小姑娘一样的反应, 这是当人以为别人在叫自己名字时才会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 回到楼下,王婶和原仪正等着俞箴一起去住院部,见她来,王婶连忙拉着原仪起身,三人一道去了住院部。 大部分事裴行简已经做了交代,原仪直接换上病号服往床上一趟就行,到下午太阳下山,王婶看眼时间,跟俞箴说:“少夫人,你先回去吧,夫人这边我来看着就行。” 裴行简快到下班时间,回到家发现一个人都没有总归不好。 原仪看向窗外没说话,王婶推着俞箴往外走,直到把她推出门外,王婶探出半个头:“少夫人别担心,你和少爷多照顾好自己。” 王婶说完,挥挥手后轻轻将门关上,俞箴看得出来,王婶估计有一肚子话要问原仪,而她在原仪又不会开口,只好把她赶走了。 拿在手中的手机抖了抖,俞箴打开,几秒后转身下楼。 电梯数字跳到1,她一出电梯就在人群里看到了裴行简立在大门边背对着的身影,他明显是换了一身休闲西装,主要靠气质和帅脸在人群中取胜。 俞箴踱步到他身边,裴行简若有所感地转过头,俞箴勾唇,手指帮他理了理格纹西装的领:“衣服都换好了,怎么也不上去看看?” 深秋的风带了寒气,裴行简握住俞箴的手放进外套口袋里,两人肩并肩往外走,他笑:“医生说治疗过程中要保持心情不要过度起伏,我怕她看到我这张帅脸太激动。” 这话说得,俞箴嗤他:“我怎么没看出来。” 裴行简挑眉,斜眼看过来,拉着俞箴打算转身:“来都来了,就一起把你的白内障也给治了,家里不缺这点钱。” 俞箴被他逗笑,连忙拉着人往车的方向走去:“帅帅帅,不愧是我家裴裴,帅得没边儿。” 上车后,俞箴闭着眼,这一天忙下来她困得不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迷迷糊糊睁开眼,她下意识看向窗外,是自家的车库,她转过头,被身边坐着的裴行简瞬间吓了个清醒。俞箴缓口气:“你怎么不叫醒我?” 裴行简撑着下巴往她这看:“那也要叫得醒才行。” 俞箴眯起眼,祭出杀器——道德绑架。 “我做的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吗?”话音里还得带上一点委屈才算注入灵魂。 她的裴裴果然吃这一套呢。 裴行简见俞箴面露委屈,当即慌了,将人搂进怀里,手忙脚乱地哄:“我知道你辛苦了,想让你多睡会,所以才没喊醒你。” “我脚痛,”俞箴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背我回去。” 裴行简立马答应下来,忙不迭点头的样子,和她的狗儿子居然有两分相似,不愧是父子。 俞箴不想做饭,递给裴行简一个“爱的眼神”,裴行简会意,但他也不想进厨房,于是拿出手机,两人坐在一起看起了外卖。 王婶不在家,两人像是家长出差独自在家里呆着的小孩,无论如何也得放纵一把。裴行简清淡了好些日子,最近也没什么应酬,硬是扛着胃痛的风险点了辣子鸡和水煮鱼,他本来还想更过分的点重辣,被俞箴睨了眼,乖乖点了中辣。 吃完,两人整整齐齐瘫在椅子上,彷如灵魂得到升华。俞箴歪头看了眼裴行简,他脸上挂着笑,瘫得像猪圈里的二师兄,算是她最近看到他难得货真价实快乐的模样。 俞箴和裴行简胃口大开吃了不少,又去三楼跑步机上走了一小时才算完事。 俞箴有点感觉,裴行简似乎因为她在医院陪原仪呆了一天这事,他想补偿她,想哄着她、让她高兴。她确实也挺高兴,谁发现自己被别人放在心上会不高兴呢? 半夜,裴行简果然胃痛了,不剧烈,只是偶尔一抽一抽的痛,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又不出声,还是俞箴纳闷他今晚怎么还没睡着,主动翻身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才发现的。 裴行简脸色泛白,眼睛紧闭着,眉间微蹙,没有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 只一眼,俞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铁锤,碎的稀巴烂。 她翻身下床帮裴行简泡胃药,刚走两步,还能听到他虚弱的声音:“我没事,只有一点点痛而已。” 俞箴脚步顿了顿,眼泪突然就掉了出来,她已经好久没哭过了。 以前俞箴觉得心意相通这玩意是扯淡,但刚刚裴行简的一句话,她马上就猜到了这个蠢男人明明难受还不肯吭声的原因,不想她白天在医院伺候了他妈,晚上还要在家里担心他,毕竟俞大小姐每次觉得自己像个保姆的时候就会狠狠皱眉、摆起臭脸、满脸不开心。 蠢男人八成是想,反正也能忍,痛痛就过去了。 俞箴没回头,加快步子下楼帮裴行简泡好胃药。 俞箴又气又心疼,明明想对他温柔一点,话到嘴边又变凶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把手里的杯子送过去,忍了又忍的语气还有点生硬:“慢点喝,烫。” 裴行简乖乖坐在床头,像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不敢用目光直视俞箴。 胃药又丑又难喝,幸好热热的喝下去马上就舒服了不少。俞箴又给他递过来热水,裴行简喝下一小口,清清嘴里的药味,将杯子放在床头。 他掀开旁边的被角,拍拍空位,抬头看俞箴:“睡觉。” 俞箴躺下,伸手关了灯,两人各自睡在各自枕头中央。没一会儿,裴行简往她这边挪了挪:“别生气了。” 黑暗里,裴行简都能感觉到身旁人在瞪自己,他缩了缩脖子。 “下次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准瞒着。” “……我怕你太累了。” 果然。俞箴好声好气:“我平时三四点才睡,累不着。” 裴行简轻哦了声,察觉到身旁人估计气还没消,没再说话。 他怕她累,和她几点钟睡觉有什么关系呢? 再过了一会儿,裴行简感觉身旁呼吸声轻了点,想来应该没这么气了。他凑到俞箴耳边,死乞白赖:“你亲我一下。” “滚,”俞箴推他:“一嘴巴药味,臭死了。” 裴行简:“那我亲你。” 裴行简飞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俞箴没说话,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行简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她动了动,他没反应,应该是睡着了。 俞箴侧过身,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在他侧脸上摸了摸,好像又瘦了点,俞箴再一次心疼起来。 原仪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冷漠?俞箴想过如果自己老了以后有裴行简这样的儿子,做梦都笑醒了。 她这么好的裴裴,俞箴又气不打一处来,她有时候真想拿着大喇叭在原仪耳边喊:宠,给我使劲宠! 第39章 那天之后, 俞箴经常去画廊忙完, 或者在家里没事,就去医院待一会儿,期间苗卓知道原仪的事, 特地和俞远亲自来了趟医院, 三人聊着天, 气氛居然还不错。 俞箴观察了好几拨来医院看原仪的人, 实锤了, 原仪虽然对谁都没有很热络, 但是对谁都比对裴行简的态度要好,这段日子,只有在苗卓来的那次脸上才开了笑。但是苗卓来那天, 俞箴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 王婶也被原仪支使了出去,还是进去查房的护士告诉她,原仪居然笑了。事后她问苗卓跟原仪聊了什么趣事,原仪住院以来难得笑了。 苗卓不知道这对母子俩关系是如何冷淡,她跟俞箴说:“聊得都是些没意思的事。” 俞箴面露怀疑。 苗卓拿手指头戳她:“你没当妈当然看不明白,我当了两头小狼崽子这么多年母亲,一眼就看的明明白白。” “?” “不就是怕自己万一哪天走了, 孩子没人照顾,想把孩子托付给能伸以援手的人。心里有事求人,姿态低到泥巴里去都可以。” 苗卓看她一眼:“你信不信,就算我给你婆婆念财经新闻, 你婆婆都能笑着跟我说有意思。” 俞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平日里裴行简工作忙,又怕原仪看到他心情不好,一直克制自己去病房的次数,经常是在楼下等俞箴下楼。 这天晚上他和俞箴要去参加慈善拍卖会,裴行简打理好后来医院接俞箴,他穿着一身剪裁妥帖的高定西装,头发被发型师向后梳,行走间锃亮的皮鞋发出“哒哒”响声,光从外表看,绝对是气质款熟男。 裴行简走到病房门口,最先发现他的是王婶:“少爷,你怎么来了?” 王婶又惊又喜。 裴行简一抬头,直直对上了病床上原仪的目光,他没动,原仪主动别开脸。裴行简:“我来接俞箴,今晚有场慈善拍卖会。” 一开始听马迪说是晚会,他本来不大想去,后来拿到邀请函,上面写着慈善拍卖会,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都说行善能积德积福,如果老天有灵,万一原仪因此病好了呢? 裴行简走到床边,伸手理了理垂在床侧的被角:“妈,我看到有一副你喜欢的画,到时候拍下来帮你挂病房里。” 原仪冷冷开口说了个“不”,后面半截没说完,裴行简拉起俞箴往外走:“我们走吧。” 只要他走的够快,原仪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脚步声渐渐远了。 王婶轻叹了声,在原仪床旁边的椅子坐下:“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 慈善拍卖会现场。 俞箴和裴行简挽着走红毯进来,拍卖会还没开始,俞箴百无聊赖坐在椅子上浏览拍卖图册。她正看着,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裴总”,她抬头,一个满脸富态的中年男人正左手举着香槟站在面前。 裴行简没动,随意笑了下:“刘总。” 刘总心情十分不错,他先夸了几句俞箴,又将话题扯会裴行简身上,语气高高在上且带着些洋洋得意:“裴总这次来是看上了什么?” 裴行简低头翻着手里的图册,正好落在一个紫砂茶壶上:“这个不错。” 刘总当即笑意淡了些。 裴行简眼风扫过,又往后翻了一页:“说错了,是这个。” 刘总心情像坐过山车,他又恢复笑,跟裴行简寒暄几句后转身离开,背影怎么看都有种小人得志之感。 “这男人是谁?”俞箴问。 “公司的一个合作商。”裴行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他和这位刘总的关系:“公司有个海外项目,前段日子在找项目负责人,他来找我被拒绝了,然后负责人定下来是三叔,他转头又傍上了三叔的大腿,搭上了公司这个项目,如今正春风得意。” 裴乐山喜欢收集茶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裴行简刚刚随便试了试,刘总来拍卖会果然是想把紫砂茶壶当做礼物送给裴乐山,一听到他也想买,脸都臭了。 拍卖会开始,刘总的座位离裴行简不远,他身边坐着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结发妻子,拍了块玉,之后再无动作。等裴行简把画拍下,没多久就轮到了紫砂茶壶,刘总终于举牌起拍,一开始还有两个人跟他竞拍,但刘总势在必得,大幅度加价,对手往他这看了眼,也不争了。 裴行简收回目光,比刘总报价多十万。刘总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当即加了三十万,两人一来一回几次,裴行简见刘总最后一次加价时表情有些动摇,他收了手没再竞拍。 最终在裴行简恶意抬价下,刘总多花了一百万拍下茶壶。慈善拍卖会结束,临走前,两人又碰到了这位刘总,他看向两人时目光不善,尤其是看向裴行简,恨不得把“等我以后再治你”这句话写在脸上,刘总横横收回目光,拉起老婆的手冲了出去。 裴行简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马上获得双倍快乐,他开车出停车场,嘴里还轻声哼起了小曲儿。 俞箴因为拍卖会现场的古怪香水味而一阵眩晕,坐上车后打开窗户,开始闭目养神。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风把脑子里灌进去的香水味挤没了,眼睛才慢慢睁开。 “这是去哪?”俞箴问。 沿路居然离海越来越近,这不是回泊澜湾的路。 裴行简的领带不知何时被他扯开挂在脖子上,松松垮垮的没个正型,他懒懒撑着头:“这是个秘密。” 俞箴满脸问号:“?” 裴行简扯扯唇角带出笑:“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玩意? “去约会。” 裴行简说完这三个字,目不转睛盯着俞箴的表情变化,她先一怔,又露出惊喜的笑,没维持多久,她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皱起了眉:“现在去约会太晚了,你明早还要去公司,要不下次?” 话里没掩藏好的惋惜都飘到车外了。 虽然俞箴说这话是为了自己身体好,但一想到自己在俞箴眼里居然是这样一个形象,弱鸡得熬个夜都能出问题,裴行简的小男子主义当即就憋不住了:“我就差劲到这个地步了?” 他语气不服,话里话外为自己鸣不平。 “都三十岁的男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服老?”俞箴从容看向他。 男人三十一枝花!裴行简刚打算辩驳一番,俞箴语气变得比翻书还快:“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凶我?” 梨花带雨式委屈再一次成功为她的情感绑架注入灵魂。 她知道,换成别人可能会有问题,但裴行简偏偏就吃这套。人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裴行简喜欢听别人说为他好,喜欢别人放在自己身上的在意,他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寻找认同感和存在感。 有时候想到这,俞箴直想把人抱进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然后温温柔柔告诉他,你真的是全天下超级无敌最最好。 裴行简一对上俞箴的眼神,嘴巴跟被下了咒似的,什么都说了:“我明天调休,不上班,所以才来的。” 俞箴笑眯眯调戏他:“是为了和我来,才调的休吧?” 裴行简:“……”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瞒不住她!? 两人下车后裴行简拉着俞箴走,看样子他已经把行程全都安排好了,想到这,俞箴高高兴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下,她的裴裴怎么能这么让人省心呢。 两人先去了一家海边的西餐厅,刚坐下没一会儿,服务员将裴行简提前点好的餐送了上来。 桌子位置在露台最靠海的栏杆边,一眼放去,波浪涌动的大海全收入眼底。餐桌上,烛光在风中摇曳,瓷白碟里的牛排都为了营造浪漫而拼红了脸。 裴行简将手中牛排切成适宜大小,与俞箴的调换,又低头切起了手头这块没动过的牛排。俞箴从小被苗卓抓着吃了多少鱼眼睛,视力好不是吹的,她只看了一眼,视线就没再挪开,裴行简脸上泛粉红的害羞模样不比旁边的破玩意海好看多了。 俞箴托着下巴,不愿放过裴行简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晚风吹起她的头发,今晚的风不像前几天下雨时那样冷得刺骨。 裴行简老老实实:“半、半个月吧。” 他也没干什么,上班之余随便看了看海城有哪些好吃的餐厅,随口问了问身边人有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谈项目之余路过这考察了一番顺便就把餐厅定下来了。 他只是在尽心尽力上班的同时,偶尔、碰巧想起了这件事。 俞箴慢条斯理吃着牛排,随口说:“前两天你都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你把这件事忘了。” 裴行简立马抬头为自己辩解:“我没忘,只不过前几天一直下雨,天气不好。” 人一旦理直起来,气也跟着壮了,说话腰也挺直了。 俞箴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说,我的裴裴真好。” 她冲他比一个心,心里眼里全都装着他,划开笑:“爱你哟。” 裴行简心里的马达接收到了俞箴眼里的电,顷刻间砰砰跳得他胸腔都要炸了。 他赶紧避开俞箴的目光,借喝酒来转移局促。一杯红酒喝完,裴行简觉得嘴里甜炸了。 这酒里难道被加了糖?他以前喝明明觉得还好,今天齁得像吃了一口白砂糖。 吃完牛排,裴行简到旁边的商店帮俞箴买了块披肩挡风,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迈着慢慢悠悠的步子,嘴里有说不完的话。 路过一间基督教堂,俞箴想起什么,笑说:“以前有人和我说,信仰能救人于水火,为此我还信过教,后来发现这玩意对我不管用。” “你呢?”她仰头看向他,恋爱中的人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和对方分享自己的一切。 裴行简被俞箴握住放在她披肩下的手紧了紧,海风吹过,他随意说:“我小时候的偶像是我爸,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裴超主义。” 说着,他低头笑:“那时候是裴超主义的忠实信徒,老师让我们写作文,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写,想成为我爸那样的人,还被老师在全班读了一遍。” 如果不是俞箴提起,这件事已经久远到他已经快忘记了。 俞箴对裴超是只知道名字,以及从旁人嘴里听过一些事迹,别的一概不了解。 “你现在成功了?”她问。 裴行简摇了摇头:“没有。” 两人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到沙滩上。有人搭着帐篷在沙滩上露营,更多的是像俞箴和裴行简这样走在海边吹着海风散步。 前面一阵哄闹,是有一伙人围在一起跳舞,看样子应该是大学生,年轻的面孔一个个带着笑,路过的人无一不被感染。 俞箴和裴行简跟着其他路人在这群大学生旁边站着看了会,他们闹得起劲,笑得肆意,直到往前走离好一段路,俞箴都还觉得自己也是他们之间的一员,心态一下就从28岁变成了18岁。 她兴致勃勃地找来一根树枝,在沙滩上画一颗大爱心,她在爱心左边亲自写上俞箴,裴行简在爱心右边亲自写了裴行简,一个剪头穿过爱心、也穿过他们的名字。 俞箴抬着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像过偶像剧女主角,她一边笑一边问:“你会永远爱我吗?” 她眼里还闪着亮晶晶的光。 裴行简突然想起来他之前发高烧的那个梦,他好像终于抓住光了。 他低头,在俞箴唇上吻了吻:“会。” 海浪轻轻拍击沙滩,海风会吹乱她的头发,她面前一身西装的裴行简是偶像剧里的王子,他说,他会永远爱她。 这是十八岁的俞箴脑海里曾经幻想过的画面,二十八岁的俞箴替她实现了。 俞箴踮起脚,双手扣住裴行简脖子,吻得又深又用力。 她得替十八岁的俞箴好好谢谢他。 俞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甚至,她从前认为动不动就为爱情落泪事件不可思议且很傻的事。 此刻她承认自己很傻,哪怕全宇宙最傻也认了。 因为她是真的控制不住想流眼泪,即使她的嘴角明明在笑。 这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就当是因为爱情吧。 第40章 俞箴以为两人今晚的约会活动会在沙滩上为止, 然后坐车回家或者在附近酒店住下, 但裴行简拉着她的手越走越远,显然他的计划并不是到这里。 俞箴翘了翘唇,什么都没说, 任由他拉着走。 不过她确实没想到, 裴行简之后的安排居然是出海。私人游艇上有专业人士在打理, 见两人上来, 笑着朝这边点点头。 俞箴站在甲板上, 咸湿的海风迎面吹过, 她头发全都迎风起飞。蓦地肩上一重,她侧头,是一条柔软的暗红色毯子。 原来是裴行简生怕俞箴被冻着, 从船舱里又翻出一条毯子, 他站在她身后将毯子披上,两手顺势沿着腰侧往前伸,将人圈在怀里。他下巴搭在她肩上,胡乱动了动,俞箴被他逗笑:“别乱动,痒。” 裴行简停下动作,好半晌, 他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俞箴眉头蹙了蹙:“想说的?” 她满脸问号,完美将自己的疑问表露出来,她有什么好说的吗? 裴行简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问,纯属自己气自己, 他泄愤似的在俞箴脖子上咬一口,恨恨说:“你怎么都不夸夸我?” 俞箴噗地笑出声,原来大少爷搞半天是为了这个,她都能想象,裴行简说出这话时生气的小模样该是有多可爱。她下颌蹭了蹭裴行简的头顶,悠声说:“特别好,我很喜欢。” “谢谢裴裴。”俞箴说。 裴行简得意的哼了哼:“不用谢,应该的。” 天上繁星点点,海风轻轻吹着,身后是她心爱的男人,俞箴扯唇笑,她侧过头:“你亲我一下。” 裴行简亲了下。 “再亲一下。” 裴行简又亲了下。 俞箴暗示两回对方都没反应,她一下反身搂住裴行简脖子,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隔得极近。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让你只亲一下就只亲一下?” “你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听话?”裴行简说着,还配合摆出一脸诧异的表情,仿佛是说全世界都知道我超听话。 俞箴被他逗笑:“你这么听话,那你多亲我一下?” 两人唇贴在一起,吻得缠绵细致,裴行简手捧起俞箴的脸,主动拉进两人的距离,胸膛贴着胸膛时,彼此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砰砰、砰砰,为对方而心动。 从甲板到船舱内的床上,俞箴坐在裴行简的腰上,以绝对姿态俯身,在他喉结上亲了下,裴行简喉结滚动。 俞箴媚眼如丝,一双手抚摸过裴行简的脸,解开过裴行简的衬衣纽扣,终于在皮带这受了挫,半天不得其要领,还急上了。裴行简笑得肩膀发抖,他还以为俞箴多牛呢,看这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裴行简欣赏了会儿自家老婆生气的模样,自己伸手给她演示了一遍,俞箴直接把这让人生气的玩意丢到床下。 两人紧紧贴着,唇齿相依,裴行简从枕头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套,撕开时塑料包装发出拉扯的声音,他饶有兴致盯着俞箴,她居然脸红了。 裴行简瞬间有种找回场子的感觉,他逗俞箴,俞箴不肯看,堪比小兽的锋利獠牙一口咬在裴行简肩膀上:“你不做就滚。” 这暴脾气上来了收都收不住。 裴行简自己戴上,他翻身将俞箴压到身下,网上说这个姿势对新人比较友好,俞箴勾着他脖子:“不要,我不喜欢这个姿势。” 她翻身坐起来变成女上位。 - 哗—— 哗—— 海浪还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天边日出霞光灿烂,太阳在海平面的尽头冒了个尖,欲拒还迎地不肯露面。 俞箴懒懒窝在甲板的沙发上,头发跟着风飞扬缠绵,她撑着额,脸上倦容深重,微眯的眼眸看着霞光,这垃圾太阳怎么还没出来? 耳边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裴行简衬衣松松敞开着,皮带围在腰上却没有扣住,他在俞箴身后停下,十分自然地环住她,在她脖间亲昵地蹭着。俞箴肩上的披肩被他蹭得沿肩线滑下,露出来的一条黑色肩带更衬得肤色雪白,他吻了吻,雪地里开出一朵红梅。 俞箴随手拍拍身边的座位,裴行简绕到她身旁坐下,沙发很宽,他把俞箴抱到了自己怀里,两人披着一条披肩,他用披肩裹着她,双手抱着她,下巴在俞箴露出的左边肩膀上蹭来蹭去。 两人紧贴在一起,慢慢摇,轻轻晃,直到太阳挂在海平面上,暖洋洋的光照着,俞箴往裴行简怀里窝了窝,仰头亲了亲他下巴:“日出好看吗?” “不知道,光看你去了。”裴行简说的直白,俞箴听得低头直笑。 俞箴起身,光脚走到围栏边,撑着下巴。 裴行简看得眼睛都直了,赶紧拿上披肩走过去将人严严实实包着,又从后面将人包住,生怕自家老婆被谁占了便宜似的。 俞箴转身,光脚踩在他脚背上,鼻腔里轻轻哼起了歌儿,她一手搭在裴行简肩上,另一只手十指紧扣,两人在甲板上跳起了舞,动作说不上多漂亮,可能连广场上的大妈都比他们俩现在跳得好。 一个转身,俞箴伸手将他推开:“你石更了。” 明明是个陈述句,她表达的意思却是在调侃他,你怎么就石更了? 即使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裴行简还是被她说的脸一红,转瞬又觉得这难道不是正常不过的事? “你得对我负责。” 俞箴刚想说什么,突然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裴行简抓住她往船舱走:“是不是生病了,得量量体温。” 俞箴跟着他走,门刚关上,裴行简一把将她围在墙上,一脸正经,还边解着皮带:“站好了,医生哥哥亲自帮你量体温。” 俞箴眼睛眯了眯,看不出来裴行简还好这一口。 - 一场激烈战事下来,俞箴左腿因为被扛着没使劲还没什么问题,右腿根本酸软得站不住,她后背还被墙磨得又红又痛,趴在床上心安理得接受着罪魁祸首的按摩服务。 裴行简纳闷地盯着俞箴背后的一片红,他明明用披肩垫在她背后,怎么还红成这样,皮肤也太娇了。 想到这,他突然又有点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非要用那个姿势,爽是自己爽了,事后心疼起来更难受。 两人回泊澜湾时有司机开车来接,俞箴没睡好,在车上枕着裴行简的腿睡了一路。她比王婶之前给裴行简养的猫还懒,不仅要他亲自抱回去,连吃饭喝水都要他喂,比大小姐还大小姐。 下午时裴行简来看俞箴,发现墩墩在她旁边窝着,都在睡觉,他突然就当上了有猫有狗的人生赢家了。 裴行简又转念一想,不对,这应该叫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心里登时觉得有点美滋滋,走过去拉开被子,在床上侧躺下,看着俞箴的侧脸入睡。 两人醒来已经是晚上,裴行简还是被俞箴叫醒的,她轻拍了拍他的脸:“该吃晚饭了。” 裴行简迷迷糊糊坐起来,大脑因为睡太久还有些晕乎,他晃了晃脑袋:“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俞箴在床侧坐下,拉起裴行简的手,声音微哑:“我想吃意面。” 裴行简下意识说:“我去做。” 俞箴当即就笑了,低头在他手背上亲了下:“老公你真好。” 老公…… 裴行简感觉自己不是靠走下楼的,是靠飘下楼的。 他飘了,他膨胀了。 裴行简赶紧拍拍自己的脸,清醒清醒,却忘记自己在切洋葱,眼泪刷地往下掉。 俞箴想来看看裴行简做得怎么样了,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他在擦眼泪,她瞬间感觉自己是奴役丈夫的女魔头,还是床上床下都得辛苦工作的那种。 “裴裴,我帮你打下手。”俞箴走进去,思索着怎么安慰可怜人夫。 裴行简摇头:“不用,我可以的。” 俞箴又说了两次,都被裴行简拒绝,她只得作罢,但也没出去,就懒懒靠在厨房的冰箱上看着他做。 “你刚刚在哭?”隔了一会儿,她实在没憋住问了出来。 裴行简当即炸毛,他男子汉大丈夫随随便便哭哪还有男子气概可言:“怎么可能,那是被洋葱辣到眼睛了。” 再说了,他在她心里有这么爱哭?他好像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吧。 俞箴给他鼓掌,一脸迷妹的模样:“我就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裴爷这么帅。” 裴行简哼了声,俞箴差点没忍住上手摸摸他的头,她的裴裴真是人间宝藏,这么可爱又帅气,让别人还怎么活。 俞箴想着,凑过去在裴行简唇上亲了下,赶紧把这个宝藏男孩贿赂好。 裴行简脸红了红,任她亲。 他这么好,俞箴爱他爱到情难自禁也能理解。 - 裴行简春风得意心情好,连带着去公司时的步子也飞扬几分。马迪一早在办公室门口候着,见他昂首挺胸走过来,嘴角还挂着笑,试探问:“裴总你知道了?” 裴行简皱了皱眉:“知道什么?” 马迪眼神示意他进办公室说。 “鱼已经快要落网了。”马迪关上门。 “哪里来的消息?”裴行简眉梢一挑。 “我体制内的老同学看到了准备组织调查小裴董的文件。”马迪说。 小裴董就是裴乐山。 裴行简点了点头,神情莫测。 - 裴行简以为开始着手调查裴乐山还需要几天,没想到,事情发展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裴乐山从情妇家里被带走的消息,裴乐山平时装出来的风度再难维持,一路上骂得又脏又臭。 前后不过半个月,原本接手裴家国际项目混得风生水起的裴乐山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先是被指控巨额受贿,铁证如山,他名下多出来的两套价值过亿的别墅和近期收到的三百万古董茶壶都是证据,公司紧接着罢免了他项目负责人的身份,一时间无人敢替裴乐山出头,最后多亏了裴乐海看在兄弟情面上,帮裴乐山找了个替罪羊,又交了巨额罚款,这件事才算了结。 可裴乐山在公司算是彻底混不下去了,收拾东西呆在家里,整天怀疑是裴行简在背后出手搞他,一门心思钻研怎么报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你,裴甜甜,童贞没了。 - 不好意思各位小天使,今天在外面有事,存稿箱忘记放了呜呜呜 第41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最原始版本的开车的小伙伴把上一章结尾重新看一遍哈,我加了内容,因为之前把车删了字数不够。 - 祝大家中秋快乐! 可裴乐山在公司算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收拾东西呆在家里, 整天怀疑是裴行简在背后出手搞他,一门心思钻研怎么报复回去。 裴乐山落马后,裴行简之前推荐的刘经理走马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对裴乐山留下的部署一顿整肃, 将人员明里暗里换成了自己人, 这才罢休。 这天, 刘经理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找裴乐海询问, 他站在门口,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他轻呀了声:“裴总也在。” 裴行简坐在单人沙发上,朝他点了点头:“刘经理。” 裴乐山看向刘经理, 眼神意味深长:“小刘, 你可得好好谢谢裴总,要努力工作报答裴总对你的信任才行。” 刘经理点头笑:“那是自然。” 裴行简失笑:“刘经理是大伯推荐的人才,归根到底,刘经理应该好好感谢大伯的知遇之恩,努力工作,莫忘初心。” 说到莫忘初心,他加重了语气。刘经理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人, 裴乐海才是他的靠山。 裴行简想拉拢裴乐海,而裴乐海想要他的诚意,所谓诚意便是把他的人推上项目负责人的位置。 可怜裴乐山拿裴乐海当亲哥,因为受贿一事还对裴乐海感恩戴德, 却不知道拉他于火海的人,才是真正要推他入死地的人。 在利益面前,裴家人真的会有感情吗? 裴行简低头扯了扯唇,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裴家教会他的:善良无教义,只有丢掉良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裴行简将办公室交给裴乐海和刘经理,起身离开。他坐电梯往楼下去,电梯在15楼时停下,先听到咋咋呼呼的说话声,才见人影走进电梯。 裴和扯着领口,刚说完一句“好烦”,就见面前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露出了裴行简的笑脸。 他瞬间哑住:“……” 好一会儿,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整理着装。 裴行简好笑地看他:“进不进来?不进来就站远点。” 裴和梗着脖子,两脚踏进电梯:“进,怎么不进。” 他还怕裴行简了不成。 电梯“叮”一声到一楼,裴和默默比裴行简往前跨一步,像即将要进行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势必要在枪响之前第一个冲出去。 门一开,他刷地冲了出去,他还装模作样地回头看了眼,脸上闪过一抹小得意,似乎在出电梯这件事上赢过裴行简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裴行简本来心情抑郁,看到裴和的一系列表现,直接被这个蠢玩意给逗笑了。 如果说裴家至少有一个人不唯利是图,那八成是裴和。 可能不是他不想,而是智商是硬伤,连曲振当初能把他唬得一愣一愣,可见智商上的降维打击有多严重。 - 裴和刚出公司,碰到心腹迎面走来,他停下脚步:“蒋峰,你这是打哪儿回来?” 蒋峰说:“刚从外面讨论项目细节回来。” 裴和当即眼神露出欣慰,伸手拍了拍蒋峰的肩:“好好努力,我姐手下过段日子有个好位置会空出来,到时候我让你去那儿培养培养。” 蒋峰露出笑:“谢谢裴总。” 裴和不在意地摆摆手:“醒了,你先去忙吧。” 他说完,阔步离开。 蒋峰站在原地,半晌,他回头看向裴和离去的背影,脸上早已笑容全无,甚至隐约可见讥讽。 裴和驾车离开公司,他漫无目的又心烦意乱的在街上飘荡,直到半个小时过去,他终于鼓足勇气,调转车头往反方向开去。 车在一处高档小区的停车场停下,裴和下车,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路走去。他在其中一栋的26楼停下,看着门铃,紧张得出了一身热汗,他颤颤巍巍伸手,又犹豫不决地收手,再伸、再收,始终不能下定决心。最后,他干脆眼睛一闭,伸手狂按门铃,挣扎的表情像要破釜沉舟。 没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先是酒味扑面而来。男人头发乱糟糟地没有打理,胡子看上去蓄了有一段时候,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颓靡的气息,直到开口才勉强能从声音听出来,这人居然是几个月前还风度翩翩的曲振! 曲振满眼通红,他努力看清来人,扯扯嘴角冷笑:“你来干什么?” 裴和一紧张就会控制不住地手抖,他此刻手抖得像马达:“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我就……” 话没说完,已经被曲振打断:“你算什么东西,打电话来我就得接?” “再说了,我们现在有关系吗?”曲振逐渐清醒的目光里带上恨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姐已经和那个破画家好上了。” 说起这个,裴和实打实头疼,如果说别的他还能解释两句,他姐和他请来打算对付裴行简的画家好上了这事他是真的没法说。裴和着急的不知道该从哪开口,虽然他妈瞧不上曲振,他姐也和曲振分手了,但是他和曲振朋友一场,实在不忍心看到他现在堕落成这个模样。 曲振看着裴和的模样,只觉得假惺惺,他们裴家有几个人是好东西?看着人模人样,尽是牛鬼蛇神,裴和从小生长于其中,又怎么会例外。 曲振冷笑:“裴和你别装了,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好你在这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表面上跟我亲近,实际上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你们这种家财万贯的海三代,又怎么和我们这种小县城里来的人交心。” 裴和极其反感他的言论:“曲振你他.妈在说什么,你公司想上市,难道不是我偷拿了五千万出来帮你?” 曲振:“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公司上市了吗?没有,破产了!” 说着,曲振又笑了:“反正公司是你家的,你拿这点钱出来,你妈不可能见死不救,对你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所以,你根本就是想拿钱来羞辱我,你想向我证明,像我这种出身的,万事俱备也不会成功。” 裴和被他气笑了,曲振脑子里都是酒吗?从哪得出来了这么蛮不讲理的结论。 他忍着气:“你说我瞧不起你,那你说说,我哪儿瞧不起你了?” 曲振也边气边笑:“你姐亲口说的。你们这种出身的人,圈子早就固化,她让我不要带着你乱来,也不要跟着你乱来,你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草根的创业史而已。” 裴和没想到,曲振对他的偏见居然是来自裴煦。他从来没有这种意思,为什么裴煦要在曲振面前这么抹黑他? 裴和想不明白,门里面的曲振见他没动静,以为他心虚,冷笑一声将门重重关上。裴和在原地站着,半晌时间过去,他猝然转身下楼,动作又急又快,他一定要去问问裴煦,为什么要在曲振面前这么说他! - 叮咚叮咚。 门铃响得又急又快,悠悠传来一阵脚步声,裴煦步子迈得从容优雅,比起孙怡的雍容,她更强势三分。 “你怎么来了?”裴煦问。 见门外人没动,她主动侧身:“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裴和依然不动,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裴煦。裴煦抬了抬眼:“要是没事我就关门了。” 她伸手打算将门合上,刚推一半,被裴和一手拦住,他甚至眼底发红:“姐,你没有和曲振说,我瞧不起他,对不对?” 裴煦一怔,裴和垂着头,喊道:“对不对!” 裴煦:“……” “对,我说了。” 她就这么承认了,轻飘飘地承认了,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知不知道他是真心拿曲振当好兄弟?……还有好多疑问,裴和都不想问了,他突然觉得自己陷进莫大的失望之中,他想找个地方静静。 临走之前,裴和只是望着裴煦的眼睛:“你跟妈越来越像了。” 以前裴和小时候回滨城老家过暑假,一般是孙怡亲自送他,当天去当天走,那时的小小姐弟俩会聚在一起吐槽妈妈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还说,长大后绝对不要成为和妈妈一样的人。 裴和坐在驾驶座,头抵着方向盘,右手用力地捶在方向盘上发泄,他想不明白,一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好一会儿过去,幽闭的车厢里响起他的手机铃声,裴和本不想接,可余光扫过去,居然是曲振打来的。 曲振让裴和去一趟他家。 裴和放下手机,收拾了下心情,往曲振家小区的方向开车离去。 楼上。 裴煦关上门,脸上不辨喜怒,她从容地走到吧台前坐下,倒满一杯威士忌,表情终于露出淡漠。 江飞帆开门进来,一眼便看到裴煦的背影,她明明坐在一盏暖黄色的光下,却感觉是坐在一片孤独里。 裴煦的秘书告诉他,裴煦发烧了还不肯去医院,他打她电话,她又不接,他这才来了。 “你怎么来了?”裴煦回头看他一眼。 “你秘书说你发烧了,拜托我过来看看。”江飞帆走到吧台前,将药放在桌上:“你跟裴和吵架了?” 他上来时看到裴和正怒气冲冲往外走,进来后裴煦又是这幅样子,应该是姐弟俩起冲突了。 裴煦打他朝这边走来时就一直盯着他,听江飞帆这么问,她笑:“是啊,弟弟长大了。” 她眼神悠远,脸上带着笑,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他小时候很听话,我们住在两个城市不大见面,每次一见面,他都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我后面。” 后来长大了,裴和就变了。 她不相信弟弟是被利欲迷花了眼,一定是被人带坏了。 那段时间她想摆脱孙怡的控制,随便找了个她看不上的曲振来充当挡箭牌。后来裴煦发现,曲振跟裴和越走越近了,连带着曲振身上让她厌恶的算计感和市侩敢也传染到了裴和身上。 她不是没有好心告诉过曲振,离她弟弟远点,他偏偏不信。 那时候裴行简和俞箴结婚没多久,成天挂在新闻上。裴煦想找个人来试试水,又刚好想一脚踢开曲振,所以她故意挑拨两人的关系,又激化曲振跟孙怡的关系。曲振成功欲这么强的男人不会轻易放开裴家这颗大树,他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正处于风头上的裴行简夫妻,无疑是他向孙怡投诚的最好。 曲振确实如她所料的动手了,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思倩在节奏公司上市的节骨眼上会提出离婚。 也好,即试探了裴行简,也更加能顺理成章的把曲振给踹了。 只是没想到,她的蠢弟弟居然这么重感情,直到现在都没走出来。 也不知道替了谁。 裴煦仰头,杯中威士忌一饮而尽。 江飞帆皱眉:“你怎么这么爱喝酒。” 裴煦顶他:“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江飞帆一噎,别过头没看她,却也没再顶回去。 他认识裴煦这些日子,裴煦不仅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他也从来没见过裴煦对别人说重话。 江飞帆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坐在裴煦对面,看着喝。他以为裴煦会喝到醉才罢休,没想到裴煦喝完第二杯就撂了杯子,她将杯子随手冲干净放回原位:“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 江飞帆顿了顿,如实说:“我以为你要‘一醉解千愁’。” 裴煦被他这话逗笑:“只能愁更愁。有这时间在这悲春伤秋,不如把事情做完,什么愁都没了。” 看来自律又永远目视远方的裴煦回来了。 江飞帆没说话,扯唇笑了笑。 第42章 俞箴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远远听到汽车的引擎声传来, 她放下手机,快速穿上围裙,小跑到厨房里, 将微波炉里面的东西加热三十秒。 等裴行简进来, 正好看到俞箴将一碟松饼放在桌上, 白色瓷碟太烫, 她将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听到门口的动静, 她转头, 露出胸前围裙上的小熊,面露惊喜:“你回来了?” 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演技打分。 假装被烫+100; 假装惊喜+100; □□加成+100. 非常完美。 俞箴取下围裙放到一边,裴行简已经走到她身边, 他看着桌上的松饼:“你亲自做的?” 俞箴偏头看他:“当然。” 她当然不会做, 这是她亲自到甜品店监督别人做的,简言之,亲自做的。 她撕下一小块送到裴行简嘴边,笑:“你尝尝怎么样?” 裴行简吃下松饼,口感松软可口,最主要的是,这里面还包含着他老婆满满的爱。 思及此, 他表情诚挚:“很好吃,我吃过最好吃的松饼。” 看他露出笑,俞箴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那你夸夸我。” 裴行简伸出一个大拇指。 俞箴皱眉。 裴行简将大拇指在唇上按了下,然后又印在俞箴唇上, 她倏地露出笑,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亲。 晚饭是家政阿姨做的虾仁意面,俞箴维持身材,只装了一小碟,绝大部分都落入裴行简口中。两人吃完后在小区里散步,初冬的这个点,小区里很多动物都早早被管理员放在了窝里,俞箴被风刮得脸疼,没走多久拉着裴行简回了家。 裴行简知道俞箴这么个大小姐一样的人物亲自为他下厨做松饼,一晚上都激动得不得了,这份激动不仅体现在回家时她说脚疼,他马上背她上,更直观的体现在床上。 事后,俞箴感觉自己像散了架,软软瘫在裴行简怀里,一动不动。 裴行简不能忍受带着汗睡觉,拉俞箴去浴室,她不肯动,他直接将人拦腰抱进了浴缸。 俞箴躺在水里,看向裴行简的眼睛又闪又勾人,她故意勾他:“裴裴,我动不了了。” 裴行简站在淋浴下,听俞箴在耳边一直重复这句话,他冲干净身上的泡沫,走到浴缸旁边,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似的给俞箴认认真真搓起澡来了。 俞箴眼见着气氛越发跑偏,裴行简问:“你以前是不是没搓过?” 俞箴:“?” 她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时,好像不是为了回答他有没有搓过澡这个问题。 他开始自问自答起来:“也是,海城人一般都不搓澡。” 这话说得,俞箴挑眉:“感情您是外地人?” 裴行简怕是忘了自己根红苗正海三代的身份。 裴行简摇头:“我小学去北方冬令营,在那里认识的朋友非拉我一起去搓澡。” “他教你的?”俞箴问。 裴行简理所当然的点头:“总不能是边洗澡边上网课学习如何搓澡?” 俞箴脑海里马上就有画面感了,俩小男孩在一起搓澡,其中一个还给另一个演示,搓澡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奶声奶气的。 想到这,她笑得直不起腰。 裴行简搞不懂俞箴莫名其妙的笑点,纳闷:“你在想什么?” 俞箴敛住笑,用手沾了一手的泡沫,然后在裴行简胸口画了一个泡沫爱心,她对上他的眼睛,wink一下:“想我爱你呀。” 就这酥酥麻麻的一下,裴行简当即不行了,呼吸困难、大脑缺氧,他感觉自己是在高原上,还有脸红佐证。 好半晌,他闷闷说:“俞箴你这个渣女。” 俞箴:“我哪儿渣了?” 他用一种强抢民女的哀怨语气说:“你占有了我的人,还要占有我的心,什么都不给我留,难道你不渣?” 俞箴从胸前比了一个心形手势,然后将这颗心放到裴行简面前,哄他:“我的心给你,就是等价交换了。” 裴行简:“那你的人呢?” 俞箴问号脸:“我们刚才不是……?” 她话没说完,裴行简哀怨:“渣女。” “说好的等价交换呢?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才让你不放心把自己交给我?你说,我一定改。”他又说。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俞箴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直到她和裴行简在浴室里打卡完裴行简想要的姿势,她才晕晕乎乎反应过来,他居然用她用过的套路来套路她? 俞箴躺在床上,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呆了。 “裴行简你居然套路我。”俞箴伸手掐了把躺在身侧的裴行简,她说话时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裴行简闭着眼准备睡觉,听到俞箴说话,侧身将她揽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听过‘师夷长技以制夷’吗?知识点,好好记住。” 俞箴张了张嘴,她头一次短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好一个师夷长技以制夷。 “你文言文学得不错嘛?”俞箴冷笑。 裴行简宠溺的抱着她笑,谦虚:“一般,不,很差。” 裴行简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老婆的毛给捋顺了。在俞箴趴下最后一根竖毛时,裴行简想,如果以后他有儿子要结婚,他一定要告诉儿子,女人就是你跟她说套路,她跟你聊文言文的生物,宠着就好;如果他有女儿要结婚,他一定要告诉女儿,小作怡情。 今晚干了一晚上体力活,还没到凌晨三四点,俞箴居然被困得昏睡过去。 她早晨时朦朦胧胧有意识,裴行简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去公司了,你好好休息。” 俞箴快到上午十点时候才起床,她刚一下床,差点摔在地上。她洗漱完后按着腰坐电梯下楼,家政阿姨正在打扫卫生,见她下来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 俞箴逗了逗狗儿子,走到冰箱门前打算喝一杯冰牛奶,视线触到冰箱,她伸手摘下一张牛皮纸色便利贴。 裴箴箴,不准空腹喝冰牛奶。 俞箴闷头笑,裴箴箴三个字在她嘴边绕过一圈,当即冰牛奶也不喝了,转头到一杯水喝下解腻,裴行简喂给她的这口糖不要太甜。 - 俞箴中午约了宋子璞,两人下午一起出去看话剧。她在约好的咖啡厅等宋子璞来,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走过,还没看到宋子璞的身影,她给宋子璞打电话,宋子璞说马上就到。直到杯中的咖啡喝完,俞箴看眼时间,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了,她再次给宋子璞打过去电话。 嘟声四次后被对方挂断,没几分钟,俞箴就看到宋子璞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口中还喘着粗气。 “你这是怎么了?”俞箴问她。 宋子璞猛灌一口已经冷却的咖啡,脸上带苦:“范诗韵你记得吧?她经纪人在外地,今早打电话拜托我去医院看看范诗韵,忙到刚刚才来。” “范诗韵怎么住院了?”俞箴随口问。 说到这个,宋子璞面露后怕:“范诗韵昨天拍戏下工后跟工作人员去吃饭,吃完饭她想自己开车去金主家,然后在地下停车场遇到了个疯子,拿着刀朝着她跑过来,如果不是她读书时候学过散打,今早在停尸房还是在病房可就说不好了。” 疯子想杀她? 俞箴皱眉,这个核心剧情梗太耳熟了。 两人看完话剧,宋子璞本来还想和俞箴在外面吃顿好的,但这个提议被俞箴无情拒绝,她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我婆婆今天做完检查,我得去医院。” 更重要的是,她这几天在忙一项公益活动,一直没抽出时间去医院看原仪。虽然裴行简支持她,但是她也想让他感觉,他爱的人或事,她也爱屋及乌。 俞箴这段委婉的秀恩爱比起她之前当着宋子璞面秀过的恩爱已经是小巫见大巫,宋子璞拒绝这一口狗粮:“走,各回各家。” 停车场里,宋子璞先开车离开,俞箴先拿起手机给总助理打了个电话,才跟在宋子璞之后开车离开。 医院里,王婶见俞箴来,高高兴兴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吃。原仪对俞箴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却在无形之中放松下不少,至少俞箴偶尔跟她聊一些往事,她肯搭上几句话。 检查结果显示,原仪入院以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病情得到控制。医生还告诉俞箴,如果原仪肯进行手术切割,成功率依然很高。 可怎么让原仪答应手术?俞箴在这上面束手无策。 收到裴行简说自己在楼下的消息,俞箴怀揣着这件心事走下楼,她远远就看到裴行简穿着一身黑色薄呢风衣,挺拔站在风里,表情严肃。 他看到俞箴朝这走来,严肃的脸上开出笑。 俞箴身体不受控似的,张开双臂朝裴行简小跑过去,裴行简张开怀抱站在原地,稳稳将她抱住,俞箴飞快在他唇瓣上亲一下,故意放嗲语气,扯着他脸喊:“俞甜甜!” “嗯。”裴行简下意识应下,然后表情逐渐疑惑:“嗯?” 俞甜甜是什么玩意?甜甜叫他?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裴行简眉毛微蹙的模样形象展示了一个成语:嗤之以鼻。 俞箴食指挑起他下巴:“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叫我裴箴箴,我叫你俞甜甜,不是很公平吗?” 俞箴面露委屈:“还是说,你不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 自从两人深入了解以后,裴行简在破解俞箴套路这方面展示出无师自通的天赋,俞箴委屈,他能比她更委屈:“我没有不喜欢。” 俞箴:“……” 这男人肉眼可见的学坏了。 俞箴收起戏,以命令式的口吻对裴行简说:“俞甜甜,你是觉得你很委屈吗?” 裴行简哪儿敢:“不,我幸福得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是个很爱给女儿和儿子起昵称的作者了 (存稿没了,我以后尽量保持在八点左右更新,这个作者实惨) 第43章 两人回到家, 王婶走后很是孤独的墩总闻声赶到门前, 跳起来要俞箴抱抱。 俞箴抱起狗儿子,明显感觉儿子长胖得不是一点两点,她一番盘查, 很快找到了罪魁祸首。俞箴拿着一包狗粮走到厨房:“你给墩墩喂的?” 裴行简看了眼, 在俞箴额上亲了下:“儿子在长身体。” “那你也不能给它多喂这么多。” 裴行简这回直接在俞箴唇上留下一个湿吻:“我错了, 别生气。” 他目光灼灼望着俞箴, 身上穿着小熊围裙, 手中正在帮俞箴做她最爱的意面。在男□□惑下, 俞箴当时就软了,她笑捏了把裴行简身上的软肉:“狗儿子这算是子凭父贵?” 裴行简居然也顺着俞箴的话点头:“毕竟我身为皇后,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俞箴被他逗得直笑, 身为皇后是什么玩意儿? 吃完饭, 两人因为初冬天气渐冷而选择在跑步机上进行饭后散步,之后裴行简去书房处理邮件,俞箴则回房间洗漱。 “笃笃。” 俞箴洗漱完,敲响裴行简书房的门,得到裴行简的应答后她旋开门,带着一身香风走到书桌旁,她伸手扣了扣桌面:“别看我, 专心工作。” 裴行简:“……” 裴行简说不出“请你把领口提高一点”这种话,眼福也是一种福利。 裴行简低头继续工作,俞箴则在书房里翻翻看看,她在内嵌墙中的书架角落里找到一本页纸发黄的本子, 看内容应该是裴行简小学时候的作业本,每一次作业后面都有裴超的签名,大人的草书后面紧跟着一个同样大小的签名,模仿痕迹严重,八成是小裴行简在模仿裴超的字迹。 俞箴想起裴行简之前说,自己小时候是裴超主义,这本子应该就是裴超主义时期遗留下产物之一,她将本子重新塞回书架。而后俞箴又翻了几本看上去比较有历史的书,无一例外,印刷年份尚早,书里有两种笔迹,一种是黑色钢笔留下的针砭时弊,另一种是大大咧咧的无脑吹“爸爸写的真棒”、“爸爸真是个天才”,随着年龄增长,在书中可以看出彩虹屁逐渐进步,甚至到后期时,已经能写出带有裴超色彩的同款评论。 俞箴忍俊不禁,裴行简分明就是他爸的脑残粉,在她心里,陡然对这位只闻其名的公公肃然起敬。 蓦地,手中书被人从上抽出,俞箴转身,裴行简将书放回书架,吻吻她的额头:“这没什么好看的。” 俞箴忍笑:“我觉得很有意思。” 从一个狂热的小男孩,到如今的成熟且可爱,她的俞甜甜真是怎么看让人怎么喜欢。 俞箴挽起裴行简手臂,向他打听起裴超是个什么样的人。裴行简回答的客观且理性,可是作为一个曾经的狂热粉,提起偶像时再客观也会难免有失公允,看到裴行简眉间一蹙,俞箴没再问有关裴超的事,将话题引向别处。 很明显,父子俩之间肯定有事,让裴行简改变了态度。 裴行简对之前的浴室play体验感极好,温香软玉在怀,耳边是3D立体环绕,但俞箴今天已经洗过澡了。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裴行简故意将衣服丢在外面,等洗到一半时让俞箴帮他送进去,俞箴不疑有他,她探进半只手将衣服递过去,被里面人用力一带,直接跌进了裴行简怀里。 俞箴这才发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没有主动权就要创造主动权,她跟裴行简说想玩得情趣一点,裴行简在被俞箴骗这方面,显然还刚进门,马上就信了。 俞箴娇羞低头,实则是算计一笑。 事后,裴行简愤慨,这不是他想要的浴室play。全程被俞箴蒙住眼睛捆着手,节奏完全掌握在俞箴手中,而俞箴…… 裴行简只能告诉自己,自己的老婆自己宠。 - 第二天有一场俞箴亲自参与策划的公益活动,裴行简在让马迪安排出时间,他开完会后赶过去给老婆捧场。 向阳之家承演开场舞,小朋友们穿着向日葵服装,在舞台上跳得整齐而有序,获得掌声如潮。谢幕后,大家整整齐齐一个个地从台阶上蹦下来,路过俞箴时跟她七嘴八舌跟她打招呼:“箴箴姐姐好。” 俞箴跟着小朋友们一起走到院长妈妈身边,她跟院长妈妈打完招呼,在一群小向日葵里找到有有,她蹲身问:“有有,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有有今天发着烧上台跳舞。 舞台上主持人正在串场报幕,有有大声在俞箴耳旁喊:“箴箴姐姐,有有没有不舒服。” 俞箴心想没有就好。 突然,有有指着舞台的方向跳起来,兴高采烈拉着俞箴的手:“箴箴姐姐,有有听到妈妈的名字了,那个大哥哥在念妈妈的名字,会不会是妈妈也在这儿?” 大哥哥应该是指主持人。 “有有的妈妈叫什么名字?箴箴姐姐帮有有去找找看。”俞箴试探问,这是她第一次听有有主动提起妈妈。 她用鼓励地眼神看向有有,只听有有张口说:“佳丽,妈妈叫佳丽。” 佳丽。 王佳丽。 一瞬间,俞箴想起她之前在医院碰到董甜,以及董甜在听到“王佳丽”这个名字后表现出的一系列反应。“佳丽”这个名字十分大众化,不能据此判断什么,可再联系到之前有有书包里的那串手链,世界上哪儿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俞箴眼睛闪了闪,心中若有所思。在有有央求的眼神下,俞箴帮她去找了报幕时主持人念出的那个“佳丽”,是一位来自贫困乡村的教师,并不是有有的妈妈。 - 裴行简赶到现场,场面一度引起轰动,俞箴甚至还能听到大家窃窃私语的内容:“那不是裴行简?他居然也来了。” 另一人拿起手中小册子递到朋友面前:“承办人之一的这个工作室是他老婆的,天呐,这也□□爱了。” 记者们更是沸腾,他们好久没拍到裴总和他老婆的新闻了,今天这趟没白来。 不少人想借着俞箴的活动在裴行简面前留下印象,出手捐款时十分阔绰,实际筹款金额比预期高出四成。 俞箴坐在裴行简身旁笑:“俞甜甜,他们看到你这么激动,下次公益表演叫你来开场得了。” 裴行简:“当然可以。” 老婆的事就是我的事。 等反应过来,他又往俞箴身边侧了侧:“这么多人呢老婆。” “俞甜甜”这么亲昵的小名,显然私密性很强,比较适合床上这一类的地方。 俞箴拍拍他手背,给足面子:“老公。” 裴行简沉稳地应了声。 活动结束之前要到处拍照,这本来是俞箴的应酬,裴行简不忍心看老婆被东拉西扯,起身主动充当吉祥物,将老婆换下去休息。 最后一批送走向阳之家的人,俞箴松口气,学着墩墩张开手要抱抱:“老公抱抱。” 裴行简将人拦腰抱到车上,他俯身吻了吻俞箴的唇,俞箴顺势勾住他脖子,天雷地火都差点被勾出来,直到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这才双双整理衣容,想到自己还在停车场。 俞箴唇早就花了,她托腮看向窗外,懒懒说:“这小哥长得真帅。” 刚刚脚步声想来就是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帅哥发出的。 裴行简本以为是奶油小生,不屑于看,车在转弯时他无意掠到那男人长相,居然确实还算看得过眼。他想到这点,立马转头看自家老婆,还趴在车窗上回头看。裴行简不高兴了:“我看一般,五五□□材,看身板,肌肉也没我的好看。” 他甚至撩起一角毛衣,露出结实的腹肌,为自己突破下线的行为咬牙:“不仅可以看,还可以上手感受。” 俞箴收回目光,看着他的举动直笑。 俞甜甜为都市男人保卫情感大戏添上一抹亮丽的黄色。 - 俞箴公益活动后闲下来,脑中将关于董甜的诡异之处前前后后串联,越发觉得她不简单。董甜跟有有的关系是一层谜,董甜与俞箴并不相识的蒋纯之间是第二层谜,如今试图接近裴和的范诗韵又出现与当年蒋纯同样的情况是第三层谜。 俞箴重新翻过董甜的档案,发现她在四年前曾经作为交换生出国过一个暑假,而地点洛城正是连安宁当时定居的城市。 连安宁出事是因为裴和,而董甜和裴和之间又有关系。俞箴隐隐觉得,连安宁与董甜之间或许有着联系。 俞箴双手合十抵在额前,目光逐渐悠远。 如果要排一个她前半生最感激的朋友,连安宁一定位居第一。她年少时独自出国,虽然强装镇定,内心却难掩不适和寂寞,是在她看来像天使一般的连安宁伸手带她快速融入集体。在国内时,俞箴的表面朋友较多,大家正值青春期争奇斗艳的时候,谁都是既希望对方好,又希望自己将对方压下去,俞箴从没见过像连安宁这般温柔与真诚的人,她好得就不像个人,像个圣人。 俞箴花费好大功夫,终于能够以好朋友的身份站在连安宁身边。 当时寒暑假回国,苗卓惊讶难掩,她浑身臭脾气的女儿好像变温柔不少。她为此还偷偷去学校打听过,俞箴是不是谈恋爱了。 想到这,俞箴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裴行简或骄傲、或羞怒的脸,她低头笑,她这一生啊,都在被真诚的人吸引。 后来她绑架被救出来后,除去家人,如果没有连安宁和江飞帆的帮助,她极有可能现在常住在精神病医院。 再后来,俞箴回国,连安宁在洛城的舞蹈机构工作,两人时常联系。在发生裴和那件事前,连安宁和她说自己在师姐的引荐下认识了几位来自祖国的学弟学妹,她没说到底是怎样的学弟学妹,俞箴也没重视。 直到裴和□□连安宁一事爆出来,俞箴连夜飞去洛城,她看见连安宁披头散发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俞箴花费半身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她眼里的连安宁,从来都是温柔娴静、与人为善,永远都站在舞台最中央,供闪光灯追逐。 从来没有如此憔悴惊慌过。 当时俞箴咬紧牙关,她想,不管裴和是谁,她一定要把他送到监狱里去。 可是取证太难了,房间里没有监控,连安宁醒来时已经被人清洗过,只有身上留下的印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一位似乎知道点什么的学妹也消失得不见踪迹,那段日子俞箴太过疯狂,连安宁不肯告诉她学妹的名字,怕她去逼那位学妹。 连安宁控诉失败后,靠信教走出这件事带给她的阴影,她知道俞家和裴家在同一城市,难免多有联系,还体贴得让俞箴也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怕无辜的俞家夹在中间难做人,俞箴想骂人想疯了。 连安宁向她笑,眼底一半是灰暗,一半是无奈。 她又能怎么样? 俞箴深吸口气,从往事中回神,她双手罩住脸,指缝间透出湿意。 好一会儿,俞箴控制住情绪,打电话让人去查董甜,别的什么都先不管,先给她查清楚,董甜到底是谁。 第44章 不过几日, 俞箴派去木城调查董甜底细的人传回消息,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那人经过多番辗转才找到董甜名义上的父母。先对周围邻里进行调查,发现这对夫妻两年前才搬进这家小区, 大家只知道他们有个女儿, 但却不知道是谁, 好像也从来没回来过。后来找到这对夫妻, 两人一口咬死董甜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并且还能拿出各种证件, 以及董甜小时候的照片,均能作证。可是再深入询问,却发现这对夫妻对“亲女儿”的近况全然不知道, 只知道她是个小明星, 不知道她和海城豪门裴家攀上关系,也不知道她怀孕了。 说是亲生的,谁信? 可是对方怎么都不肯说,俞箴纳闷,董甜到底用什么拴住了这对夫妻?俞箴让人先不要对这对夫妻下手,以免打草惊蛇,她决定换一个方向, 让人从这对夫妻身上查,看看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 随着原仪病情逐渐好转,如何劝她接受手术成为裴家最近的主旋律。原仪的心情因为冬天的到来而逐渐变好,她偶尔会拿起以前的相册来看, 一坐就是一下午,裴行简告诉俞箴,因为原仪的生日在冬天,结婚在冬天,生孩子也在冬天,所以她对有种独特的感情。 俞箴垫脚亲了亲他:“谢谢甜甜告诉我这些。” 她知道,裴行简这些日子心里觉得挺对不起她,虽说他们是一家人,相互照顾本来就是分内的事,但俞箴每次来,原仪也没什么好脸色,话语间爱答不理,裴行简不高兴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生自己的闷气。 她真想告诉她的甜甜,有时候不善解人意会快乐很多。 裴行简收到王婶不解的目光,当即轻咳两声,不自在地跟俞箴说:“小声点。” 甜甜。 他无法形容,这是怎样一个又娘又甜蜜的昵称,在甜甜的对比之下,他觉得裴裴也挺好。 俞箴配合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裴行简心还没放下,只听俞箴陡然大喊一声:“甜甜!” 她音量控制得很好,能让王婶、原仪和走廊里路过的病人、护士全看向两人,却又不会吵到其他病房的患者。 裴行简当即耳根挂上红。 “我错了,”俞箴抱住一坨甜甜,卖乖:“下次还敢。” 众人将看戏的目光转向她怀中高大俊朗的男人,他脸上无奈笑着,大家以为他可能会生气,但他低头看向怀中坏笑的女人时,眼里闪着细碎的星星:“知道了裴箴箴。” 走廊里众人掩面离开,这二手糖吸的比二手烟还上头。 裴行简拉俞箴进病房,关上房门,王婶乐呵呵干别的事,原仪也将目光移向窗外,裴行简脸上实在是红得没眼看。 裴行简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凶巴巴:“嗯?” 俞箴可怜唧唧:“家暴。” 裴行简被自家老婆的灵魂演技给逗乐了,说家暴,他跟俞箴还说不好是谁打谁。 他捏捏老婆的后颈皮:“是,我喜欢虐猫。” 俞箴撒手往病房里跑,裴行简大步跟在她身后,她跑到病床旁,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向原仪控诉:“妈,裴行简欺负我。” 裴行简刚想给原仪解释,他一抬头,对上原仪没藏住笑意的脸,登时怔楞,自打原仪来海城,两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坐在原仪身旁的俞箴朝他挤眉弄眼,裴行简这下才明白过来,俞箴是故意的。 男人肩上有很多责任,但也喜欢被人当成小王子在意着的感觉。裴行简这一刻觉得俞箴这女人坏透了,她只用一个小动作,就让他想把自己拥有的全部都放到她手里。 这该死的女人真是每一步都踩在他感动的点上。如果说裴行简一开始还能在“爱河”里仰泳,两人正式在一起后,他变成了在“爱河”里求生,今天,“爱河”终于把他淹死了。 原仪还在看着他,裴行简乖乖认错:“妈,我没有。” 原仪收回目光,转而投向窗外:“夫妻俩以和为重。” “知道了妈,”俞箴说着,转头看向裴行简:“吵着妈了,快给妈削个苹果。” 裴行简洗完手拿起一个苹果,坐在椅子上将皮削赶紧,又在氧化前切成块送到原仪手边的桌子上:“妈,吃苹果。” 他斟酌说。 原仪淡淡嗯了一声。 裴行简和俞箴对视上,双方眼中都带着笑。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裴行简本想挂断,可看了眼来电人,他看一眼病床上的婆媳后拿起手机走出病房,关门前,还能听到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谢总,怎么了?”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沉默,这苹果甜得腻人,原仪兴致缺缺,手中动作却并未停,她随口问:“谢总是谁?” 俞箴说:“是国外一个大项目的负责人,有意跟裴家合作。谢总全名叫谢行,华裔。” 原仪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她声音清冷:“裴家这边负责人确定下来了?” 俞箴摇头:“没有,裴裴和二婶都对这个项目很上心。” 原仪没在多问,手中动作也跟着停下。王婶知道她是吃不下了,又想到这是少爷亲自切的,浪费了可惜,问过俞箴也不想吃,她才自己把剩下的吃了。 今天夫妻俩是在医院陪原仪吃完晚饭后才回的泊澜湾。裴行简一回家就进了书房,俞箴知道他忙,自己在楼下和墩墩玩了会儿。狗儿子近日来备受冷落,见俞箴来,它表现出一副叛逆期欠揍少年的模样,悠悠然“嗷呜”一声,背对俞箴继续吃狗粮。 俞箴赶紧不惯着他,自古以来慈母多败儿的案例比比皆是。 墩墩吧唧吧唧吃完盆里的狗粮,肚子里还半点没觉得饱,犹豫半晌,它决定在生存面前放下尊严,可怜巴巴蹲在俞箴跟前。 “严母”板着脸,吊儿郎当看着它。 墩墩今天穿着绿色的毛线背心,吐出舌头咧嘴一笑,尾巴摇呀摇,对着严母卖起萌来。 一人一狗对视,三秒过去,俞箴扶额,翻出狗粮来给儿子满上:“吃吃吃,多吃点。” 狗儿子吃得欢实,俞箴想起她的正经皇后还在楼上兢兢业业,她看着狗儿子说了句:“少吃点,你母后赚钱养家不容易。” 她起身,走到厨房帮裴行简切了一碟水果端进书房。裴行简见她来,停下手中工作,咬下她递到嘴边的水果,酸酸甜甜还饱含着老婆的爱。 俞箴坐在办公桌一侧喂他,口中闲聊:“今天海生的谢总打电话说什么了?” “他约我去打高尔夫。” 俞箴笑:“他只约了你?” “不知道,”裴行简侧头,笑了下:“只约我不是更好?” 谢行越和他交好,他的胜面就越大。 “谢行还说,知道妈住院了,说作为合作伙伴,过几天要亲自来医院看她。” 俞箴随口问:“他去看过二叔吗?” “没有。”裴行简摇头,两人目光对视,双方都露出笑,谢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裴行简将一小碟水果吃完,他前倾吻了下俞箴:“我还有一点工作,你可以拿本书看。” 顺便在房间里陪着他。 俞箴怎么会不懂他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她到卧室里拿来之前一本自己没看完的书,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了起来。裴行简办公时偶尔抬头,俞箴随意坐着将书捧在膝上,看的极为认真,他仿佛都能透过她的眼,看到书中一寸天地。 裴行简心里又有些憋闷,让她坐在房间里看书,她就真的只看书,大好机会,偷偷看看他不好么? 他回复完最后一份邮件,走到俞箴旁边,懒洋洋靠着她伸了个懒腰,他在她胳膊上蹭了蹭,眼中带倦。俞箴合上书,摸摸他的头:“困了?” 裴行简乖乖点头。 俞箴起身,面朝他张开手臂:“来,老婆抱抱。” 裴行简将手搭上去,没想到转瞬间居然被人抱离沙发,他没反应过来,俞箴艰难地将他放开:“太重了,老婆抱不动,你换个老婆吧。” 裴行简:“???” 裴行简拦腰将俞箴轻易抱起来,凶巴巴说:“快呸掉,不准说这种话。” 俞箴不肯,裴行简不依,对峙间,裴行简下手挠她痒痒肉,俞箴笑着求饶,轻轻“呸”掉刚才的话,作恶的手这才作罢。 下楼时俞箴走在裴行简身后,她捏着腰轻叹一声,其实她一点也不怕痒,但是甜甜觉得她怕痒,那就先怕痒一下好了。 正宫皇后,得好好宠着。 - 夫妻俩脚步齐齐停在楼梯最后一节台阶上,目光看向同一处,良久静默。 被注视着的地方,一只狗子跟一团毛线纠缠得难舍难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还能从狗子小小的脸上看出大大的迷茫,他似乎在思考,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裴行简:“这狗脑子烧坏了吗?” 墩墩循声看向爸爸,眨眨眼,狗脸上满满写着:这可太烧脑了。 只想趁休息时间你侬我侬的夫妻俩任劳任怨地帮狗儿子收拾好,裴行简甚至得出感慨:“以后不能生儿子,还是女儿好,乖巧可爱会撒娇,儿子,只会气我。” 俞箴觑他,调侃说:“裴同志,你这思想可要不得,生男生女都一样。” 裴行简反驳得有理有据:“根据我国男女比例显示,生男生女都一样,生了儿子没对象。” “你这个当爹的不帮衬着点?” 裴行简纳闷:“买卖童养媳犯法。” 俞箴简直要笑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儿子:我太难了。 第45章 夫妻俩洗漱完肩靠肩躺在床上, 裴行简在看股市, 俞箴则拿着手机在网上冲浪。 她正跟宋子璞聊着天,突然手机“叮”一声,是某个社交软件给她推送的垃圾新闻。俞箴本来不准备打开, 滑下看一眼后成功被标题党吸引进去, 看完顿感荒唐。一对夫妻在公路上吵架, 导致在争辩时, 坐在驾驶座的丈夫没有注意到前方一辆大货车呼啸而来, 丈夫紧急避让, 车还是撞在护栏上,摔倒了山脚下,夫妻双方当场死亡。 “怎么了?”裴行简摸了摸俞箴下巴。 俞箴将这则新闻大概复述给裴行简, 逝者已矣, 但她还是对这种不尊重生命的行为感到愤怒。 她说完准备听裴行简的回应,却发现他半天没有声音,俞箴抬头,见裴行简表情冷下,这回轮到她问“怎么了?” 这话刚问出口,在裴行简还没说话前,俞箴多聪明的人, 立马联想到十五年前裴超那一起车祸,也是当场死亡。 俞箴依在他身旁将他抱住:“如果不高兴就别说了。” 裴行简单手枕在脑后,嘴角带哂:“这么多年过去,也无所谓高兴不高兴了。” “十五年前的车祸, 也是因为吵架。” 他忽地看向俞箴笑:“你们外人是不是只知道他出车祸,不知道他为什么出车祸,更不知道出车祸时有谁在车里?” 俞箴点头,他歪头搭在她肩上,语气像是和她说小秘密,只告诉她一个人的小秘密:“车上只有我爸和我妈,他们在吵架,因为我爸知道我妈出轨了。我爸也不是当场去世,而是被送到医院后才去世,他临死前,下令封住这件事的所有信息,新闻报道只能写他因为车祸而死,别的不准出现。” 俞箴惊讶得瞠目,原仪出轨? 可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在书房相框里别着的那张全家福里,原仪笑得清冷疏离。 而裴超因为与原仪争吵发生车祸而死,归根溯源,原仪难辞其咎,更何况,裴超死前下令封锁住所有消息,不就是为了护住原仪,怕他去世后被有心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找原仪麻烦。明知道自己出轨,裴超死前都还要护着她,饶是原仪再无情,在这份沉重的爱面前也会愧疚难当。她自愿放弃烟火繁华,在裴超去世后独自孀居滨城老家,不远不近地守着裴超的墓,赎罪十五年,未曾离开半步。 可是这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要对裴行简如此冷淡,作为裴超遗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也是她的孩子,原仪难道不更应该用心呵护吗? 俞箴想不明白,但她很快发现一个逻辑上的漏洞。知道事情真相的当事人只有原仪和裴超,以原仪的性格,绝对不会将此事告诉裴行简。所以,发生车祸时正在国外参加封闭夏令营的裴行简是如何知道的? 裴行简似乎看出俞箴在想什么,他说:“他临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我,我还记得,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然后电话对面变得嘈杂,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我妈的哭声。” 裴行简眼中星河暗淡,他目光看向一处,无悲也无喜。 俞箴脑子很乱,有时候人逻辑思维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她不理解,为什么裴超要把这些对原仪不利的消息告诉裴行简,只剩孤儿寡母在世,他难道会不明白,这番话只会让母子之间起嫌隙? 俞箴没有再追问,她身旁裴行简的情绪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徘徊,俞箴赶紧心疼地搂着自家甜甜亲亲抱抱举高高。 裴行简躺在她腿上,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惨?” 这是个什么问题?俞箴点头:“有点。” 苦情剧里的小白花儿男主角,那至少也还是个男主角,事物必然有两面性。 裴行简一只手玩着俞箴睡衣上的纽扣:“那你对我也做做公益吧?” 俞箴笑:“捐钱?” 裴行简皱眉,划重点:“我是感情缺失,不是物质缺失。” “那你要怎么样呢?” 她刚刚难道不是在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裴行简一脸“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他霍然起身将俞箴压在身下,小白花的脸、老流氓的手,还摆出一脸可怜相:“我可以吗?” 俞箴心想:可不可以,你不已经上手了吗? 随即她发现,裴行简这男人套路越来越深了,俞箴食指抵在他胸口,上扬的眼尾蕴着娇媚:“不可以哦。” 裴行简脸色不变,伏在她颈间啃咬:“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强取豪夺。” 裴行简今天精力极好,并且秉持着打卡不嫌多的精神,花样繁多、地点各异、姿态万千,俞箴到后面有点消受不住,决定改变战略,以不变应万变,不管裴行简怎么变,她自岿然不动。 做一个合格的床头菟丝花。 - 马迪见裴行简比往日提前十五分钟到办公室,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俊朗的脸上带点笑,可见心情十分不错。 “裴总好,”他拥上前:“裴总今天心情不错?” 很明显吗?裴行简摸摸唇边,好像确实很明显。 他似乎想到什么,笑了笑:“太太照顾的好,太太辛苦了。” 辛苦到今天早上就没下得来床。 他拍拍马迪的肩:“你也早点结婚,男人成家立业都不可缺。” 猝不及防被催婚的马迪:…… 裴行简又自顾说:“当然,找准另一半也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有这么漂亮温柔善解人意的太太。” “每次一看到她就活力满满,这种感觉你懂吗?”裴行简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看了眼马迪。 不知道自己一大早上做错了什么的马迪:“……我不懂。” 裴行简点头:“我不怪你。”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马迪赶紧找由头出办公室,太可怕了,今天营业的不是裴总,是俞小姐的迷弟。 马迪帮裴行简送咖啡进去,裴行简正在思考将一个新相框摆在哪儿好,马迪放下咖啡,用比高中运动会比五十米冲刺还要快的速度冲出办公室。 他不想回答裴总“他老婆好不好”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这个相框该摆在哪儿”这个问题。他想静静。 马迪坐在办公桌上冷静半晌,他想,裴总真的是一个猛子扎进了爱河,然后再也没翻腾出浪花来,淹死了。 - 谢行去医院看望原仪那天,裴行简跟俞箴亲自做陪。 其实在答应谢行前,裴行简先向原仪询问过她的意见。他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原仪,但谢行对他来说又是十分重要的商业伙伴,为此他十分纠结。原仪听了来龙去脉,只是淡声说“来就是了”。 王婶将病房收拾得一干二净,桌上摆着花和水果,窗明几净,让人入目有种通透开阔的感觉。 谢行一身休闲西装外披风衣,羊绒围巾垂在脖间,金属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笑得温润有礼。 “裴总。”他喊道。 “谢总。”裴行简携俞箴齐声喊。 谢行在病房门前停住,他从身后助理手中接过花,其他营养品依旧让助理提着。裴行简推开门:“妈。” 他向原仪和谢行双方介绍。 谢行随口问几个普通的问题,原仪没有拂儿子面子,压着眼底不耐,简略答了。 似乎没什么好问了。 谢行收回目光前,又往病床上多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原仪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半晌,谢行自觉失态,他垂下眼眸,再抬头在裴行简时面上带笑,与他谈起了工作上的事。 这才是正常的流程。他名义上来看望重要合作伙伴重病的母亲,但他又能与对方重病的母亲聊些什么呢?借探病之名行公事罢了。 两人谈话到一半,王婶给大家切了果盘,又单独为原仪盛满一份放在病床的小桌上。 没一会,原仪的主治医生敲门,将裴行简带走,要跟他说些关于原仪病情的事。王婶在阳台上晾被单,一个人忙不过来,又不想打扰屋内的人聊天,自己硬扛着,没想到垫脚太久,突然关节一松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屋内人循声望去,原仪不方便动,俞箴抱歉地看一眼谢行:“不好意思谢总,失陪一下。” 谢行笑:“没事。” 俞箴起身往阳台走去,她怕冷风吹进来,将房间通往阳台的门顺手带上,房间里只剩下谢行和原仪两人。 原仪依旧淡漠地坐着,一言不发。 谢行插一块苹果送入口中,清甜散开,他说:“你不觉得苹果太甜了吗?” 原仪没有理他。 谢行一笑,又自己给自己圆场:“也是,生病以后嘴里苦,多吃点甜的才好。” 原仪眉间夹着一条微不可见的褶皱,她本打算一直晾着谢行,可是裴行简那天小心翼翼问她,合作伙伴能不能来医院,来医院会不会打扰到她时试探的表情浮现在脑海,他是多么孝顺的孩子,念她爱清净,不愿意任何人打扰她,裴家亲戚想来看望都被他回绝了,可见谢行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她托人问裴超曾经的旧部,那人说,裴行简回国后在裴氏奋斗近三年,能否立威立绩,就在此一役了。 原仪声音比屋外风还冷:“嗯。” 谢行却是惊喜,他心头一下浮起好多好多疑问,想一一问她,最终,他这成千上万个问题里挑出了一个:“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原仪终于转头,她眼睛很漂亮,可以看出裴行简多情的桃花眼正脱胎于此,她却堪比寒冬:“好,至少问心无愧。” 谢行哑然:“……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他说:“我会弥补你和行简。” 原仪为裴超守寡十五年,是她为当年事付出的代价;他在国外至今未婚,是他为原仪付出的代价。 “闭嘴。”原仪面色肃厉。 “别生气,身体要紧。” 他说完,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没一会儿,俞箴扶着王婶从阳台进房间,恰好裴行简从医生办公室回来,俞箴和他简略交代一番后扶着王婶去看医生,由裴行简将谢行送出医院。 第46章 车上。 谢行目光投向窗外雾蒙蒙一片的广阔天地, 他忽而看见, 原仪穿着一身法式洋裙坐在树下椅子上,手中拿着画笔,她听见他的脚步声, 有所感的侧过头朝他一笑, 矜傲的脸上, 满眼春光灿烂。 那是她们刚在一起, 出去约会时的情境。 少女藏在雾里, 朦朦胧胧让他无法看清。他等了好久, 雾散,褪去清纯的少女穿着一身婚纱洁白无瑕,她挽着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男人, 据说是家里为她安排的联姻对象, 比她大六岁,已经在家族中重权在握。 她眼中含泪,分明不舍,却依然抽噎着说,断了吧,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突然,原仪眼中依恋变成狰狞, 在一刹间变为成熟美妇模样,她冲到他面前,那一巴掌的痛还清晰可感,她厉声怒目:“滚, 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这时,她已经结婚十六年,他终于事业有成能归国堂堂正正出现在她面前,他们在背德的快感中享受了为期半年的婚外恋。她甚至下定决心离婚,抛弃无趣的丈夫,跟他一起出国。 可她不知道从哪发现了,他在国外有未婚妻的消息。两人前一日还在浓情蜜意,后一日却撕破脸皮。 他心灰意冷独自出国,没过多久,就听到国内传来裴超去世的消息,原仪为他在滨城守寡十五年。 谢行手抚过脸,眼前一片黑暗。年初时接连住院几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了,所以他亲自回国操刀这个项目,他想问原仪,他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给他一个机会,好好弥补她。 - 谢行走后,裴行简和俞箴陪原仪吃完饭才离开,原仪说想吃新鲜水果,让王婶亲自去帮她买。 空荡荡病房里只有原仪一人。 她拔掉插在手背上的输液针,翻身下床,她太累了,行走间轻得像在飘。 她走到病床正对着的一幅画前,搬椅子在画边坐下。她缓慢伸手,指尖刚触及白色画框,像被烫伤般往回缩手指,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将手掌盖在画上,一寸一寸抚过。 她膝盖上,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蓝色被连绵滴下的水渍浸透成深蓝。房间空旷,女人呜咽声被寂静放大数倍。 这是她的行简买给她的画,她的儿子永远去哪儿都会记得妈妈的喜好。 得知患病时,她本来想静静的病死在滨城,谁也不打扰。后来被行简知道,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有多伤心,可是她不敢将他搂在怀里安慰,看着他难受,对她来说既是折磨,也是解脱。原绎来劝说她时她本不为所动,直到有天晚上她做梦梦到裴超,裴超站在毅行山上,他跟她说,小仪,你来试试我给你做的秋千。 她惊醒,坐在无边黑夜里,似乎有只手正在从她身上抽走属于她的生命。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行了。 她再也忍不住心中对儿子的愧疚,她要在死前,好好看看他,看看她这么多年不曾也不敢细看的儿子,于是她不管不顾地就来了。 行简过得很好,她试探过俞箴,俞箴跟行简的感情也很好。原仪终于放心了,她的儿子有一位称心合意的妻子,妻子爱他、敬他,同样是联姻,却断然不会像她当年那样。 行简一心想让她看病,她狠心冷置儿子这么多年,临死前她想,让他开心一下吧。 住院的每一天,她都会梦到裴超。梦里的裴超不再是以前的温柔模样,他脸上被一团黑笼罩着看不清表情,他说她骗他骗得好苦,梦的结尾,他总会念着她的名字寒声质问:“原仪,你看到裴行简那张脸,心里可曾有半点愧对于我,愧对于裴家血脉,裴家列祖列宗!” 她愧啊,她怎么会不愧。尤其是想到裴超这么多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怕她再次生孩子难受主动提出结扎,他不仅因自己而死,甚至临死前,还怕她在他死后受欺负,他奄奄一息地笑,让她好好过日子,好好照顾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 原仪甚至不敢看裴超的眼睛。 但她也痛啊,那是她日夜看着长大的、总会用一双晶亮眼睛看着她喊妈妈的儿子啊。 她又怕、又痛、又愧、又悔。她是个懦弱的女人。 尤其是在裴超去世后,每每看到裴行简的脸,她都似乎能看到裴超就站在他身后,用失望的眼神看向她。 所以她每次都冷冷别开脸,用这种方式,向裴超的灵魂赎罪。 她还记得那时行简刚被送出国读书,他那么乖,怕自己担心,什么不适应都自己咬牙抗下,王婶打电话跟她说,他不爱笑了。她眼泪直落,可看到裴超那张置于桌前的黑白照,她咬牙冷声,只说了一个哦字。 后来他又长大一岁,怨她不肯去国外看他,想用叛逆逼她就范,她夜夜辗转难眠。 于理,他是裴超名义上的继承人,裴超曾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接手裴家,她不该让他就此放纵,至少在她在世时,她要看着他强大,看着他重新站回裴超的位置,名义上,裴超后继有人;于情,裴家是家族企业,对血脉注重高于一切,她日夜梦到裴超,他质问她,为什么当年不说出真相,以至于他无血脉存世,让凝聚他心血的裴家,竟然落入“外人”手中,他掐着她脖子,脸色森白,他说,小仪,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她错了,真的错了。她当年不该为了报复家族强迫她联姻、报复让她痛失所爱的裴超,生下谢行的孩子。 她的灵魂,日夜饱受折磨,痛苦得快要断了。一想到大家都因她而痛苦,原仪甚至想过要自杀,可是,她尚有牵挂无处寄托,她如何能放心撒手。 病房里,女人失声痛哭。 - 从医院出来,俞箴要回春江源取一副画,让裴行简开车回俞家。 快到春江源,裴行简在红绿灯前停下车,他突然皱起眉,抿着唇,一言不发。 俞箴一路歪头欣赏着老公的帅脸,自然将这一细微表情纳入眼中,她伸手在他眉眼边抚过,柔声问:“怎么了甜甜?是哪里不舒服?” “心痛。”裴行简说。 俞箴噗地笑,没想到他戏这么多,还心痛,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开始套路她了? 俞箴转头看着裴行简,好一会儿过去,他没有下一步动作,不像是要开玩笑,俞箴立直腰正色说:“不舒服就不回去了,我们掉头去医院看看。” 裴行简摇头,见红灯还有几秒时间,他往左俯身吻了吻俞箴,脸上划出笑:“不痛了。” 刚刚心突然阵痛,他莫名有些心慌。见俞箴为他担心,心脏像被注入一剂舒缓剂,他马上不痛了。 俞箴:“你可别骗我。” 她嘴上没有再深问,裴行简这人,平时对她卖可怜卖得毫无包袱,可一旦真遇上什么事,他绝对会憋着什么都不说。她在心里暗暗记下,等之后他闲下来,一定要拉着去医院好好看看。 春江源。 苗卓今天跟老友打完越洋电话,心中怀旧,正在翻着旧相册看,听佣人说小姐回来了,她当即将相册放到一边,欢欢喜喜向门边走去。 “你们小俩口怎么想着回来了?”苗卓问。 俞箴冲她笑:“想着好久没回来气你了。” 苗卓:“……” 她就是吃了亲妈的亏,不然反手就把这个不孝女赶出家门。 裴行简见母女俩互动,唇角带起笑,眼中欣羡一闪而过。 他说:“箴箴想今天妈和俞焦都在家,回来看看你们,顺便取点东西。” 苗卓欣慰,还是她女婿会说话。 想起什么,她又纳闷说:“俞焦这臭小子下午说出去打篮球,晚上答应我回来吃饭,现在都还没回来。” 俞箴笑:“可能是跟女朋友出去约会了。” 苗卓得意:“我儿子有女朋友可不会藏着掖着,他高中喜欢的那个女生,我还亲自帮他把过关。” 俞箴看苗卓一眼,没再说这个话题,扯起了别的事,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机锋,俞箴上楼将自己房间里的一幅画拿东西装好,下个星期画廊办画展要用。 收完东西,俞箴先问过裴行简晚上忙不忙,裴行简说不忙,她才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陪苗卓看电视,顺带等俞焦回来。苗卓对俞焦在金钱方面管得很严,怕他大手大脚乱花钱,这小兔崽子前两天问她借两万块钱,她严刑逼供下他才说,是在追一个女孩,手头拮据又不好意思找爸妈要。俞箴问他为什么不敢和苗卓说,俞焦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谁还没有个青春期的小秘密了。 俞箴看完这句话,捧着手机爆笑。 然后给青春期的弟弟转了五万。 苗卓听着电视的声音,手里还捧着老相册一页一页翻,看到姐弟俩小时候的照片,她眼中带笑,将相册递到小夫妻面前:“行简你看,三岁时候的箴箴。” 三岁的俞箴扎着冲天辫,面对镜头,翻着白眼、吐着舌头。 裴行简闷声笑,如果不是俞箴眼神太过凌厉,他甚至打算拿手机拍下来。俞箴往后翻,是一张她四五岁时候拍的写真,身着中世纪骑士装,小小女孩英姿飒爽。 “这才是我的正常水平。” 小女孩眉目中清晰可见俞箴的影子。裴行简拍了一张,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喜欢,他甚至思维发散到以后他和俞箴的女儿,是不是也会像妈妈一样,这么鲜艳可爱。 苗卓眼神毒辣,很快捕捉到自家女婿的微表情,她胳膊肘推推俞箴:“你看行简,分明是想要个女儿,你们小俩口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女来抱抱?” 俞箴玩着裴行简的手:“妈,我们才结婚多久,哪儿能这么快生孩子?” 苗卓瞪她一眼,不说话了。 保姆端来三杯热鲜奶,奶香四溢。俞箴浅啜一口,转头看到裴行简嘴边有一层奶沫,她指腹轻轻擦过,转而在口中轻含一下,眼神朝他一抛。 鲜红的唇,皎白的指,魅惑的眼。 裴行简别开脸,耳根飘红,不自在地换了个动作,他丈母娘就坐在一米不到的地方,他居然有点反应了。 苗卓没注意到夫妻俩的小动作,她喝了两口,奶香丝滑。俞箴以为她要换话题了,苗卓开口:“这个牌子的牛奶小时候你和焦焦就爱喝,以后我外孙和外孙女肯定也爱喝。” 俞箴:“……” 她错了,在苗卓眼里,万物皆可催生。 收到苗卓向自己抛来的眼神,俞箴也没视而不见,她朝苗卓露出“乖乖牌”笑,苗卓心头一跳,就听见女儿好声好气朝她喊:“外婆,我来给你当外孙女了。” 苗卓气得恨不得一个白眼翻过去,不孝女!! 见苗卓脸上带火,裴行简作为好女婿,自然要上来打圆场,俞箴被他扣了扣掌心,也跟着对苗卓说两句软话,苗卓这才软下脸。 她继续翻着相册,在一页停下,凝目许久,将相片抽出来递到两人面前,语气比发现新大陆还激动:“你看,你后面这个小男孩是不是行简!” 俞箴接过照片,她和裴行简一起盯着照片仔细看,直到好一会儿过去,裴行简点头:“是我。” 他指了指小男孩身后一位高大的男人:“这是我爸。” 这张照片是俞箴小时候,苗卓带她去参加一位好朋友的婚宴时照下的照片。俞箴捧着照片,歪在裴行简肩上笑,她仰头,裴行简低头,俞箴毫不避讳地当着苗卓面吻了吻他,笑的得意:“这就叫天作之合。” 裴行简也跟着她笑。 苗卓从俞箴手里拿过照片,半晌,她将照片递到两人面前:“你看,行简和他爸长得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现在长大了更像,以后我外孙指不定隔代遗传,也跟裴超长得像。” 俞箴还没看着照片,先朝苗卓笑:“外婆。” 苗卓:“……”滚。 俞箴端着照片看,发现裴行简和裴超确实长得像,用一句话来形容:一看就是亲生的。 裴行简坐在一旁,笑笑没说话,唇角讥嘲一闪而过。 “叮铃铃——” 突然,一阵十分复古的铃声响起,苗卓从桌上拿起手机,是一串不认识的号码,她划过挂断,没一会儿,电话再次打来,她接起:“喂。” 直到电话挂断,苗卓脸色阴下。 “妈,怎么了?”俞箴问。 苗卓:“俞焦现在在公安局。”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裴裴到底是谁的儿子? 第47章 裴行简开车, 载着俞箴和苗卓风驰电掣地赶去公安局。 他通过后视镜看到苗卓坐在后座, 岿然不动,沉稳从容。身旁俞箴摆弄着车上挂件,也是一脸不放在心上。 他眼中染上点笑, 这么看, 还真是亲母女。 赶到公安局, 一眼就看到穿着件藏蓝色羽绒服的俞焦耷拉坐在椅子上, 抬头见姐姐和姐夫也在, 他更加颓了:“妈, 姐姐,姐夫。” 他挨个喊过,喊到姐夫时, 他垂下头, 不敢看对方。 俞焦在这里,是因为他举报了裴锦吸.毒,还差点跟裴锦打了起来。 事发时他没多想,直到坐在这,他头脑稍微冷静下来。他依然不后悔举报裴锦这个败类,但是,他亲手举报的, 姐夫夹在中间怕不好做人。 俞焦想得确实没错,裴行简会很不好做人。 裴乐山第一反应肯定是气得跳脚,然后夸大事态,将这件事上升到整个裴家, 甚至可能会逼迫裴行简,要他在岳家和裴家之间做出抉择。 如果裴行简选择站俞家,定然会更加激怒裴乐山。 如果裴行简选择站裴家,又会引得夫妻不和,让他与俞家离心。 再者,裴行简目前在和孙怡争夺海生谢总,裴乐山定居国外的大舅子与谢行是好友,在这之前,裴乐山已经在海外项目一事上已经记恨裴行简,如果被二房趁机而入……谢行虽然现在的态度比较偏向于他,可如果再有其他因素介入,恐怕不好说。 裴行简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阴谋。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重要关头时候,偏偏是俞焦举报了裴锦,间接让裴行简得罪了裴乐山。 可是俞焦做错了吗?他没有。 男孩本就青春热血,曾立志要保家卫国,虽然最终没有成功,胸中热血却不曾消。裴行简还记得,当初俞焦向他提起曾经梦想当军人时,脸上披满荣光。 连普通群众听到吸毒都难忍,更何况是胸腔沸腾的俞焦。 裴行简走到俞焦身旁坐下,他倚靠着椅子,长腿一伸,潇洒伸出手一弹他后脑勺,轻声笑:“做的是好事,又不是杀人放火,这么沮丧干嘛,臭小子。” 俞焦侧过脸,见裴行简挂着轻松的笑脸看他,面前苗卓和俞箴也脸上带笑,他心中烦恼一下被击破,一激动,直接转身抱住裴行简,语无伦次:“谢、谢姐夫。” 俞箴踱步上前,一手将他扒开,挤在两人中间坐下,好笑说:“干什么呢,这是我老公。” 俞焦欠打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这是我姐夫!” 苗卓走过来,笑眯眯拉过俞焦,让夫妻俩坐在一起,她伸手戳俞焦太阳穴:“你是我儿子。” 俞焦一飘,就忘记自己是家里食物链底层这件事了。 “二哥!”突如其来地一声,众人目光循声望去。 裴锦一身黑色风衣,即使身处如此情景,依然态度倨傲。他嘴边青紫一块,满脸挂着不屑,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不屑地甩开身后办公人员。 裴行简低应一声,没有给裴锦他想要的答复。裴锦不学无术、贪玩好乐,却在裴乐山面前装得一手好乖,看人脸色这技能被他练得炉火纯青,他看到裴行简反应,瞬间就明白过来,他所谓的二哥分明是站在俞家一边。 裴锦怒冲到裴家面前,伸手欲抓裴行简领口,力气极大:“你到底姓什么!” 裴乐山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说不好多恨俞家、多恨裴行简。既然得罪透了,裴行简也没必要对裴锦示好了。 裴行简截下他的手,从容将其反折到他身后,裴锦当即痛得龇牙裂目。裴行简身高腿长,一身禁欲的黑色羊绒大衣内搭商务风灰色西装,站得挺拔落拓,他不笑时,大家长架子十足:“裴锦,我姓什么你不知道?” 裴锦咬牙:“我从小叫你二哥,你居然帮他不帮我!” 裴行简拽着他拖到警察手中:“不是所有事,二哥都能帮你。” 裴锦怎么会服气,他挣扎一会儿没挣开,大声朝身后人吼:“我爸呢,你们到底有没有打电话给我爸!” 身后警察不想回他,半个小时前当着他面打的,还在这问个不停,好像他们要憋着骗他似的。 苗卓跟警察交涉,警察说,俞焦做完笔录后就可以离开。 裴乐山的律师紧接着赶到,裴锦见到律师时情绪十分激动,让律师一定要把他保释出去,他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在律师交涉时,裴锦坐在俞焦对面的椅子上,双眼红如嗜血,恨不得将俞焦生吞活剥。 裴行简淡然地拉着把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下,悠悠目光看着裴锦,裴锦被他盯得头皮发炸,咬牙切齿地别开视线。 半小时过去,律师从办公室出来,面色难看,裴锦不用猜也知道结果如何了。他终于找到一个出气口,将一肚子火气撒在律师身上,一杯热水被他甩在律师裤管上:“要你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爸养你到底干什么用!” 打电话时裴乐山不在海城,所以才让律师先赶过来。裴锦剜他一眼:“给我大伯和四婶打电话,让他们把我弄出去。” 大伯是裴乐海,四婶则是孙怡。 裴锦余光侧到裴行简身上,等他出去了,势必要在他爸和他大伯面前大闹一场,裴行简想上位?门都没有! 要他看,哪怕把裴家交给外姓四婶,也比交给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裴家人好! 俞焦录完口供可以离开,裴锦还坐在原位上,只不过熬了这么久,他满脸愤怒都变得难以支撑。 看着四人背影齐齐离去,裴锦心中恨意激增,他绝对不会让这几个人好过,绝对! 转瞬,他又恼,他今天本来不想溜冰,有个好朋友心情不好,他才勉强作陪。他到了那,另外一个朋友堵车在路上迟迟未到,他等得烦了才百无聊赖自己先玩起来。然后房间里开着空调他觉得热,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碰到个还算标致的女人,觉得眼熟多问了两句,没想到被从后面冲出来的俞焦一拳打在地上。 裴锦碰了碰嘴角,痛得倒吸了口冷气。 妈的,痛死了。 “小锦,难受不难受?” 中年男声冷不防从头顶传来,裴锦抬头看,倨傲了一晚上的他怔楞几秒,猝不及防掉下眼泪,他慌忙低头擦眼泪:“大伯,你终于来了。” - 将苗卓和俞焦送回春江源,俞焦回想起在警察局时裴锦的反应,他惴惴不安,又不好意思问出声,只能拿手机反复询问俞箴,他这样做会不会给姐夫带来麻烦。 麻烦肯定是有的,裴行简当时稍怔片刻的表情能看出一二,但是到这份上,告诉俞焦也是给他徒增压力。俞箴回复消息安慰弟弟:你姐夫说没事就没事,你不用担心。 俞焦得到反复保证,这才稍微安心一点。将他们送到春江源,俞箴摸摸弟弟的头,柔声告诉他真的没关系,让他晚上睡个好觉。 苗卓问夫妻俩要不要留宿,毕竟已经这么晚了。俞箴摇头:“不用,墩墩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等俞箴和裴行简上了车,苗卓站在车边嘱咐:“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知道了,妈,你和俞焦早点睡。”俞箴声音传来已经悠远,车走了,苗卓带着俞焦进家门。 - 泊澜湾。 裴行简停好车,俞箴先下车,她帮裴行简打开车门,他下来,她踮脚吻上去。 唇与唇贴在一起,俞箴稍退一点,手掌轻抚裴行简的脸,好像又瘦了,她有些心疼:“今晚辛苦你了。” 她拂了拂他稍乱的头发:“如果用得上俞家,你千万别想着自己要当好女婿,跟我爸客气。他这人精明得很,你为俞焦牺牲了什么不跟他提,他绝对当做不知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在她吻上来时,裴行简满脸风雪已经融化成春水,他鼻腔发出哼声,轻吮她的唇瓣:“不用岳父来还,要你还。” 这男人可太会说了,俞箴唇瓣压着笑,故作不知:“我怎么还?” 裴行简从容说:“人情债肉偿。” 他说这话时理所当然的模样,与当初被稍稍挑.逗就脸红心跳的裴行简判若两人,是男人在这方面都颇具天赋?还是独独裴行简天赋异禀? 俞箴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 下一秒,俞箴眉眼含情,松开他脖子转身要跑,被身后人拦腰往怀中一带,他凑在她脖颈间轻嗅,哑声笑:“你今晚可不止一次撩拨我了。” 既然要装纯,就装个彻底。俞箴眨眼,脸上写满无辜:“我哪有?” 裴行简不置可否,往俞箴毛衣里探去,温热的手带出一点痒,她摆了摆,没有挣开桎梏。 裴行简抱着她往房子里走:“俞箴,你完了。” 俞箴双手勾着他脖子:“我怎么了?” 裴行简眼神掠过她,女人一张脸完美将清纯与妩媚结合,微润的红唇在笑,他记得,这动情时还会吟曲儿,他心中一跳。俞箴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为看好戏,裴行简被她看得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他脸发烫,言语寸步不让:“你被追债的找上门了。” 第48章 裴行简将俞箴从浴缸里捞出来, 女人浑身酸软, 像是没长骨头,一松开手就往他身上倒。裴行简像伺候皇帝似的帮她穿好睡衣,又将人抱上床, 任俞箴趴在趴在他胸前, 指尖在腹肌上跳跃。 “甜甜。”俞箴喊他。 她娇着声喊甜甜, 嗓音分明是因□□而沙哑。裴行简目光落到俞箴的化妆台,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刚才的片段, 饶是记忆碎得七零八落, 也足够让他难为情。 俞箴仰头看他,从被子下伸出手,手指在他眉间向左右划开, 帮他舒展。其实从医院出来, 她就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不开心。 “今天主治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裴行简吻了吻她额头,没有瞒她:“医生说,妈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要动手术。” 俞箴:“我们明天再去医院劝劝妈。” 裴行简有些犹豫:“……我也去?” 他怕原仪看到他不高兴。 “妈这些天对你态度已经舒缓很多了,你想她前几天还对你笑呢。你毕竟是她儿子,你去劝她,她总会多为你考虑。” 裴行简神色复杂, 他的气闷在喉咙里始终没有叹出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俞箴解释这件复杂得让他头痛的事。 他不想提起曾让他孺慕景仰、又让他幻灭破碎的裴超。 原仪又是多么爱面子的人,如果知道自己过去的丑陋伤疤被儿媳彻底知道,她会疯的。 最终, 裴行简点头,他反握住俞箴的手:“好,一起去。” 俞箴笑,给裴行简盖上一个晚安吻:“睡吧。” 黑暗里,裴行简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他睡不着,手指缠着发丝绕,声音很轻:“谢谢。” 俞箴没听清,纳闷地啊一声:“你说什么。” 裴行简环抱着她:“我说,早点睡。” 我说,谢谢你爱我。 - 裴行简闹得俞箴浑身疲乏,她第二天快到中午时才睁开眼,洗漱完,画廊有事她必须亲自去一趟,一直忙到裴行简下班后停车在门口接她,她将余下的一些琐事交代给工作人员,上车和他去医院。 裴行简侧头,俞箴窝在车椅上,昏昏沉沉陷入睡眠,他蹙眉,眼中带着心疼。 快到医院时俞箴有感应似的醒了过来。 两人走到病房,刚打开门,对上王婶的目光,顿时感觉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妈。”两人齐声喊。 原仪看向两人,最终目光停在裴行简身上,她话到嘴边,没有忍住,冷声问:“最近公司顺利么?” 原仪是在问他。裴行简显然很意外,又很高兴,他敛起笑,又恢复成熟模样:“很好,一切顺利。” 听到他的回答,原仪目光落在他身上,长久没有说话。 他又在骗她。 她今早收到裴超曾经手下的消息,这人将昨晚裴锦一事转述给她,又说,裴乐山昨晚已经连夜从外地赶回来,他夫人更是在家中哭了一夜,顺带向她解释了裴行简与裴乐山之前的积怨,裴乐山恐怕不会简单放过裴行简。 而对裴行简打击最大的便是,裴乐山联合裴乐海彻底站到孙怡一边,通过自己大舅子,将裴行简与海生的事搅黄。 原仪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了过去。 她知道海生负责人是谢行,谢行想弥补她,若没有这件事,大有可能会与行简合作。可是这件事发生了。 裴乐山的大舅子,也就是谢行的这位好朋友,原仪是知道的。当年谢行还是个穷小子,靠拿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在国外过得有多苦可想而知。他们交往时,谢行经济状况已经有所改善,他与她言谈中多次感谢这位好朋友,是他的至交,更是他的伯乐,对他有知遇之恩。 人年少越吃尽苦头,越将感恩常挂于心。 她与他的至交对上,她真的没有把握,谢行会如何选择。 可是,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行简失去这个项目?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他能坐上裴超的位置,那样,她才能放心的离开。 原仪心中很乱,仿佛她煎熬十五年,为的就是那一刻,如今却功败垂成。 裴行简与俞箴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裴行简出言安慰:“妈,你养好身体,不要为我担心。出了什么问题,我能解决的。” 都这样了,他还如此嘴硬。原仪气得说不出话,她没看裴行简,心中又恨自己、怨自己,肯定是自己这些年对他太冷淡了,才让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将心中烦闷和妈妈一起分享。 想到这,她心像是被狠攥了一把。 “妈,”裴行简喊她一声,将原仪飘远的思绪拉回病房。 裴行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腹稿改过一遍又一遍,话到嘴边,打个转又绕了回去……不知道他跪下来求她,她会不会答应做手术? 俞箴将裴行简反应收入眼底,抬头,她对上原仪的目光,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她柔声说:“妈,昨天主治医生找裴裴了。” “我知道。”原仪哑声说,医生当着她的面将人叫走,她当然知道。 俞箴:“医生说,妈最近状态一直不大好,本来得到控制的病情有扩散趋势,她建议是,尽快安排手术。” 原仪一怔,她看了看俞箴,又看向不敢看她的裴行简,她似乎明白他们今天来的目的了。 裴行简低着头,手中攥着俞箴的手小动作不断,他分明对原仪的回答十分在乎。 原仪别过头没看他,窗外寒风呼啸吹得树摇枝曳。她是个自私的母亲,她想告诉她的孩子,活在世上对她来说只有痛苦。饶是她平时能轻松对他冷言冷语,可到这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平时的冷淡对裴行简来说可能已经习惯了,无关痛痒,但是如果原仪直白告诉他,自己一心求死,这无异于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留下了血淋淋的窟窿,随时间流逝无药可医,也无法以愈。 她活着已经让他那么痛苦,她不想自己死后,还要让他如此难受。 气氛一时凝滞,王婶见情况不对赶紧上来打圆场,她笑说:“少爷和少夫人先喝杯茶。” 俞箴接过茶,跟王婶道谢。 裴行简一鼓作气将满杯热茶喝完,从喉咙一路烫到胃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抬头看向原仪,终于开口:“不说手术了,说点开心的。” “妈,我去年三十岁也算大生日了,你说没空,没来海城,我就自己在办公室加班了,”说着,他露出笑:“今年我生日一起过吧,你在,箴箴也在,我们全家一起过。” 在原仪长久的沉默里,他突然看开了,他留不住原仪,不管怎样、不论何时,她早晚会离开他。与其强求她终日哀思寄居人世,不如趁着最后的时间,缓和两人关系,然后好好好陪着她。 有幸母子一场,终途他亲自相送。 原仪开口时已经哽咽,她只说一个“好”字,强忍着让眼泪没往下掉。 两人陪原仪吃了晚饭,又亲自看着她吃完药,在她第三次催促时才起身离开。 “妈,你回家住吧?”俞箴问。 原仪摆摆手:“不用,在医院挺好,你们走吧,待会天更黑了。” 她说完,还笑了下,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她身上消失了。 小夫妻俩走得一步三回头。 病房里,原仪起身,披上大衣下床走到阳台,她往下看,小夫妻刚从大楼里走出来,挽着胳膊你侬我侬。 她笑了笑。 突然,裴行简回头往楼上一看,原仪心猛地一跳,下意识蹲下身借围栏挡住自己。 房间里,王婶帮原仪换床单,她将枕头套拆下来,一张照片倏然落在床上,她拿起照片,画面上,年幼的裴行简坐在裴超肩头,父子俩都在笑。 遥远的记忆忽地被唤起,她还记得那时候,少爷还没她腰高,整天跟在先生屁股后面,爸爸长、爸爸短,口头禅更是: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和爸爸一样的人! 王婶眸中变了变色,轻叹,夫人这又是何必呢? 原仪回房间,王婶已经将床单换好。她拿起手机,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是谢行那天来病房时留下的。 原仪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输入名片上的号码。 许久,对面传来谢行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原仪。” - 裴行简开车回泊澜湾,他在楼下陪俞箴坐了会儿,跟墩墩一起玩,接完一通电话后吻了吻俞箴额头,回楼上书房处理事情。 俞箴没打扰他,她自己洗漱完又看了会儿书,见时间不早,才下床敲响了书房的门。 “裴裴,今天很忙吗?”俞箴走到他身旁。 裴行简还没说话,俞箴已经看到电脑上的资料,不是她以为的合同。资料写得没头没脑,俞箴没大看明白:“这是什么?” 裴行简从屏幕上收回目光,转而将俞箴抱入怀中,坐在他大腿上,他环住她的腰,轻声笑:“这是证据。” 俞箴:“?” 裴行简摸着她下巴:“有人蓄意教唆裴锦吸.毒的证据。”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个人,裴锦昨晚根本没那打算。 对方安排得很好,看似□□无缝,却眼光不好,挑了这么一个蠢货。这位约了裴锦,自己却因为“堵车导致没能准时”现场的朋友,在事发时,被监控拍到了他在建筑外鬼鬼祟祟的身影,直到看到裴锦被带上警车,他才离开。 沿着这个突破口一调查,有些东西自然跟着浮出水面。 马迪给他的调查结果是,最终查到了孙家。这个孙家正是孙怡的娘家。 果然是背后有人在挑拨。 - 城北的山中茶舍,环境雅致清净且私密,实行会员准入制,是富豪们私人聚会的不二之选。 房间内,茶香悠然,女人仪态优雅大方,端起茶杯,无声品茗。 “最近怎么样?”她声音泠泠,却又掷地有声,轻挑起一眼,对面人浑身一震。 董甜放下茶杯,语气恭敬:“最近很好,前段时间去医院做检查,孩子也很健康。” 她轻笑,又问:“那我弟弟呢?” 说起这个,董甜皱眉:“裴和最近下班以后经常不回家,我向司机打探行踪,司机看我怀着孩子,急忙跟我解释,说裴和经常去找的不是女人,而是……” 她看一眼裴煦。 “曲振。” “他们在做什么?”裴煦问,她眉目清减,虽然问了,好像又没有放在心上。 董甜如实说:“不知道。” “去弄清楚,”裴煦淡淡说完,又将话题引向另一处:“你何必对一个毫无城府、想攀高枝的新人下手,范诗韵她不是你的对手。” 董甜咬牙,脸上阴狠一闪而过:“她不该想勾引裴和,如果她没有这个想法,我怎么会让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范诗韵那个贱女人,居然想趁着她怀孕勾引裴和,当真是胆大包天。 裴煦看着董甜,倏地一笑:“那你就该把事情办干净,这是我第几次给你擦屁股了?” 董甜低下头,没再说话。 裴煦将杯中茶喝完,款款起身:“早点回去,别让我弟弟担心。” 她深深望向董甜,转身离去,一袭暖光落在她肩上,脸上永远笑得温柔。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裴煦出来,躬身为她打开车门。 刚一上车,她包里手机在颤。裴煦接通电话,对方是她安插在裴乐山身边的眼线,有条有理在向她汇报裴乐山今天的动向,而裴乐山的一切反应,都在她预料之中。 车身缓缓起步,开出茶舍外,裴煦目光投在车窗外,她远远看到一辆熟悉的车牌号,直到逐渐靠近,她的车在暗处,难以被发现。 “停。”裴煦开口,车停了,电话那头汇报的人也停了。 裴煦打开车窗,望向那辆熟悉的车,车边有两人在拉扯,她眉间一皱,定定看向那两人时眼眸微眯,直到那辆车在她视线内开走,裴煦终于开口:“去借裴乐山的手向他大舅子打探一下,海生谢行跟原仪有什么关系。” 她之前仔细调查过谢行,他资料显示里只与裴乐山有间接关系,可是他刚刚跟本该出现在病房的原仪在这里拉拉扯扯,两人动作亲密,明显认识已久。 这样想来,谢行之前去医院看望原仪这事也变得有趣起来。 裴煦打开手机聊天界面,派人分别去盯着原仪和谢行的动向。 吩咐完,她将手机丢在一旁,托下巴望向窗外,眼中满是趣味。 第49章 裴行简昨晚上把俞箴折腾狠了, 但俞箴早上有事得去画廊, 被迫早起营业。 她洗漱完后昏昏沉沉下楼,裴行简正在餐桌上吃早饭,墩墩趴在他脚边, 电视机里传来新闻播报声。 裴行简帮她端来早餐, 又给她拉开椅子伺候着她坐下, 临走, 还压在俞箴唇上要了个早安吻。 吃完早饭, 裴行简坐在沙发上等俞箴换衣服, 他去公司时顺便将她送去画廊。他一边等一边用平板刷着晨间财经新闻,连墩墩什么时候挪窝到他脚边也不知道。 “甜甜,我们走吧。”俞箴从楼上下来, 她穿这件长款羽绒服, 将自己套得严严实实。 她走到裴行简身旁要拉他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像玩拔河似的,俞箴觉得有情趣,耐着性子跟他玩儿,她又一使劲,没想到坐在沙发上的裴行简故意让她拉起来,铺天盖地而来, 顺势扑在俞箴身上,压得她几乎没喘过气来。 她刚想说话,耳边响起一声哀怨的犬吠。 两人循声望去,是裴行简在起身时踩到墩墩的尾巴了。 俞箴赶紧将男人推开, 心疼地抱起狗儿子,一边帮儿子顺毛,一边对他怒目而视:“臭男人,居然敢踩我儿子。” 俞箴轻轻踩回他,对狗儿子说:“妈妈已经帮你报仇了。” 裴行简听她这话,猝地一笑,脸上闪过调侃:“你这样报仇也太无关痛痒,我是你,就来个狠的。” “哦?”俞箴挑眉:“你是我,你怎么来?” 裴行简给她顺逻辑:“要报仇,自然是要让对方痛苦。让对方痛苦的最好方法之一就是,毁掉他最在意的东西。所以,为了报仇,你应该自杀。” 俞箴:“……你这个逻辑可以说是非常严谨了。” “但我还有新的解题思路。” 裴行简:“?” 俞箴笑:“我还可以,跟别的男人跑了。” 裴行简怔楞三秒,赶紧将俞箴怀里的墩墩丢回狗窝,拉着她往外走:“我建议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如把这狗丢了。” 俞箴不乐意:“那可不行,这是我的儿子。” “……我还是你老公呢。” 她反问:“这能一样吗?” 自己挖的坑自己挑。裴行简露出“人生好艰难”的微笑:“……” - 裴行简将俞箴送去画廊后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让亲自开车到了一家私人会所。 他熟门熟路走到间包厢门前,打开门,坐在沙发上,他看眼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随时间一分一秒逼近,裴行简从容为自己倒半杯红酒,直到传来“咔哒”的开门声,他随手将高脚杯放置在桌上,起身笑脸看向门边人:“三叔。” 裴乐山对他没有好脸色,他阴沉着脸,在裴行简对面坐下,冷笑:“你要是想跪下求饶,现在也来不及了。” 他昨晚已经联系过他大舅子,裴锦也算是他大舅子看着长大的亲侄子,寒暑假还经常跟他老婆去国外小住,感情总是有的,再加上有他老婆,对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裴乐山横过脸不想看见裴行简的脸,他一想到自己儿子跟他哭说裴行简是如何冷漠,他就火冒三丈。孙怡都知道搭把手,裴行简心里到底有没有裴家! 裴行简笑了下:“如果三叔是为了小锦的事怨我,那我认了。” 裴乐山怒目而视,他居然还有脸叫“小锦”,他压根不配当小锦哥哥! 裴行简这人套路多,裴乐山不想跟他多说废话:“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在这跟我来虚的。” 他今天来就想看看,裴行简为了海生这个合作,到底能卑微到什么地步。想着,裴乐山又是不屑一笑,他倒是可以拿裴行简给的条件,去孙怡那加点筹码,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再和裴行简站在一条线了。 裴行简将手旁文件袋放到桌上,两指将其推到裴乐山面前,他坐直了些,掀起眼皮直视裴乐山:“三叔,先看看这个吧。 “小锦这个弟弟是我看着长大,他平时为人作风我心里有数,他这事,我知道时也难以置信,”裴行简先捡着裴乐山喜欢听的说,陡然话锋一转,他又说:“我让人去查,一开始本来也没有线索,没想到从一个倒垃圾的保洁阿姨那得到了个有趣的消息。” 他五指轻敲桌面:“三叔,如果不是小锦这个‘朋友’,小锦那晚本来是打算早早回家,喝三婶亲手给他煲的汤。” 裴乐山原本看得将信将疑,当裴行简说到裴锦本打算回家喝妻子煲的汤时,他捏着纸张一角的指甲盖泛白,嘴巴严闭,两条法令纹刻得深重。 是啊。他一赶到家里,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哭的妻子和桌上那一锅冷却的汤。 裴行简将他的反应收纳入眼底:“三叔,有人存心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想坐享渔翁之利。小锦是我弟弟,无论如何,我不会向他下手,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 “但别人,可不是这么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嘴角微扬:“我想,孙怡已经联系过你了吧?” 裴乐山面色沉郁,没错,孙怡确实联系过他了。 好半晌,裴乐山将资料往桌上一丢,他往后靠在沙发上,重叹一声。 他当着裴行简的面给自己大舅子打了电话,将之前的请求悉数撤回。挂断电话,他抬头,直直撞上裴行简的目光:“我最大的诚意已经在这了,你自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裴行简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他点头:“当然。” 裴乐山心情复杂,没有在包房里多待,他转身离开,关门时“嘭”地一响,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裴乐山烦躁地松松领口,开车回家,他大步走进家门,发现律师和妻子相对坐着,妻子掩面落泪,见他来,起身向他跑过来,到一半差点脚崴摔在地上,浑身没有半点往日形象可言,她抓着裴乐山衣领直哭:“乐山,小锦……小锦他出不来了。” 裴乐山顿时如遭雷劈,他反应好久才将这个消息消化。 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要去坐牢? 耳边是妻子的抽噎声,裴乐山沉重闭上浑浊的眼,心狠狠抽痛,孙怡……他绝对不会让孙怡好过! - 医院附近一家餐厅的包厢中。 原仪面无表情落座,她抬头,对面谢行笑得温润:“你昨晚说,只要我今天来桂园,你就会帮行简。” 谢行失笑,眼神指向面前一大桌子菜,都是他按照原仪当年口味点的:“我会帮,我们先吃饭吧。” 原仪不动:“我只说来,没说要吃饭。” 谢行放下筷子,耐心看向原仪,年少时灵动的眉眼如今只剩刮风下雪,岁月摧残她太多太多。他收回思绪,笑了笑:“你想要我怎么做?” 原仪抬眼看他:“打电话告诉你朋友,你会选择行简。” 餐桌下,原仪手握紧攥成拳,说实话,她不确定谢行会答应她这么过分的要求。 谢行几乎没有犹豫:“好。” 说着,他拿出手机,给好友拨去电话。对方似乎没想到谢行会给他打电话,现在科技发达,两人有什么事一般都在聊天软件上说。 有多年友情做铺垫,谢行直言不讳,对方等他说完,也知道了他打电话的来意,他没有生气,反而在笑:“你这电话可打晚了。” “怎么?”谢行问。 对方说:“半小时前,我妹夫打电话过来,说这事他决定不予追究,估计是他那侄子已经把事解决了。” 谢行反应得很快,老友间寒暄问候几句后挂断电话,约定等谢行回去后再一起喝酒。 谢行抬头,他对面的原仪似乎在发怔。 直到谢行将原仪送回医院,原仪独自坐电梯回病房,她重坐在窗边,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照片。她看着照片,拇指不断抚过男孩的笑脸,两颊有凉意下滑,她慌忙又手背擦泪。 原来她的儿子,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男孩了,他真的长大了,也不再需要妈妈了。 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原仪抓住被角捂在嘴边,泪水和呜咽声尽数被吞没。 - 裴氏。 裴煦正在低头看照片,嘴边笑得玩味,照片上两人同坐在一辆车内,且先后进出同一家餐厅,女人穿着长羽绒服,男人举止绅士有礼,像素很清晰,露出的脸赫然是原仪和谢行。安静的办公室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破,她看眼来电人,是她在裴乐山身边的人,裴煦接通电话。 对方所说,果然如她所料,原仪在多年前与谢行是情侣关系,感情甚笃,只是不知道,他们俩这段故事被谁抹了,如果不是有裴乐山大舅子这层关系,想查的人估计查到死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在裴煦挂断电话之前,对面人又说:“在试探时,还探出了一个关于谢总的消息。” 裴煦:“说。” 随着对面人一字一句说完,裴煦表情逐渐变得有趣起来。 - 俞箴到医院已经是下午,她“咔哒”一声将门打开,原仪坐在窗边未动,窗外天色将夜,风起于山雨欲来。 “妈。”她喊道。 原仪轻应:“你来了。” 王婶不知道在哪忙什么,俞箴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毯子,抖开铺在原仪膝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婆媳俩一时间无话。 原仪将冰凉的手掌放进薄毯,即使房间里暖意洋洋,穿着最保暖的外套、膝上还盖着毯子,她依然觉得很冷,由内而外的冷,无论什么现代科技于她来说都形同虚设。裴超死之前,手好像也和她现在一样冰凉,他那时也是这种感受吗? 原仪突然想笑,她和裴超最贴近对方的一个时刻,她找了三十年,终于在她快死之前体验到了。 她确实低头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内心漫涌凄凉。俞箴没问,安安静静坐在她身后,淡然看着她如神经病一般的举止。 直到许久过去,原仪才开口,她声音很低,低得好像死亡将她剥茧抽丝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给她一句话的时间,让她最后留恋人间:“俞箴,不要伤害行简,永远不要。” 俞箴有时候觉得,原仪这辈子一定过得很幸福。嫁人前在原家千娇万宠,嫁人后在裴家有人敬重,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这么一位能将自私变得理所应当、合情合理的贵太太,好像不顺着她意,就是违了天下的大不敬。 让人厌恶,又让人羡慕。 婆婆和亲妈明显亲疏有别,俞箴没打算气她,只是如实说:“我不知道我们会相爱多久,一辈子当然最好。在我爱他、他也爱我时,我尽最大努力不给他带来伤害。如果哪天不得不分开,我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 末了,她气定神闲又补一句:“前提是,他没有先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原仪脸上表情明显是对俞箴的回答不满意,俞箴不在意地笑笑,哪儿能完事如她意。 两人沉默间,门外响起敲门声,护士推开门,原仪一周一次的心理治疗时间到了,这是主治医生发现她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又不肯和家人沟通后安排上的。 俞箴陪她去,一路上没人说话,沉默得可怕。护士咽下口口水,说实话,她非常怵身后这位裴夫人,但她又是个不说话就难受的性子,幸好小裴太太还比较好相处。护士侧头,明明是与原仪有关的事,她只敢跟俞箴唠嗑:“今天安医生有事没来,来的是杨医生。” 说着,护士又给俞箴科普:“杨医生是安医生的老师,最近在竞选主任。” 俞箴笑着点头,听小护士说了一路,时不时给她一点回应,原仪则是一路拉着脸。 将原仪送进办公室,俞箴转身回病房,等时间快到再过来。 - 眼看时间差不多,俞箴起身前往办公室,她到时,原仪已经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椅子上,又困又懒,等着人来接。 回到病房,因为家里事消失不见半天的王婶回来了,她关切问原仪:“感觉怎么样?” 原仪让王婶帮她按摩太阳穴:“医生问我是不是整夜睡不着觉,我说是,他让我睡一觉放松,睡醒了头很痛。” 她耐着性子简要概括了一番。 王婶疑惑,又不敢问,医生怎么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吧? - 办公室。 直到看着原仪和俞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杨医生左右看了眼,正打算关上办公室门,突然冒出的声音把他吓一大跳:“杨医生好。” 杨医生理理白大褂:“好。” 等走廊病人走后,杨医生将门关上,又打上反锁。他将柜子上的时钟拆开,从钟里拆除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片,他将这黑色小片收好,又安装好钟重新放回去。 做完一切,杨医生松了口气,如脱力般倒在椅子上,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原仪被他催眠后说的话,杨医生猛地睁开眼,不敢再回想。 直到缓过神来,他从柜子里拿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 “你让我干的事我已经干好了,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主任位置。。” “当然不会,”对方轻笑:“那么以后……就该叫你杨主任了。” “请杨主任务必保守今天听到的秘密。” 杨医生:“自然。” 这种豪门辛秘,给他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往外说,越无知越保平安。 第50章 自从裴行简不再恳求原仪接受手术治疗、原仪也答应陪他一起过生日后, 两人之间好像达成了一种隐秘协议,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两人之间似乎从未像这些日子般和谐共处过。 俞箴也终于在这些日子中的某一天,其中的某一眼, 突然感受到了原仪对儿子满怀歉意的爱。 那是俞箴站在阳台外, 看向房间内的一瞥。她看到病床上的原仪在裴行简转身背对她时, 落在他身上愧疚与爱交织的复杂目光, 当裴行简转身面对她, 她又赶紧将目光移开看向别处, 神色淡然,好像她一直在盯着那处发呆。 她像个将儿子独自丢在苦难人生路上的逃犯,母爱令她愧疚, 直面袭来的痛苦让她出逃。 幸而裴行简表现得并不在乎, 减轻了她逃的心理负担。 “喝点热水吧。”裴行简将玻璃杯放到原仪面前的桌上。 原仪抽回目光,好像刚从发呆里回神,她没有看裴行简,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端起杯子,吹了吹水面,喝下一口。 俞箴去阳台打电话还没回来,裴行简目光扫向沙发, 她的大衣外套还放在沙发上。裴行简皱眉,拿起外套走向阳台。 打开门,俞箴站在两米远处,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高领毛衣, 被冻得环胸瑟缩。风吹起她的头发,两颊被冻红,连眼睛也又红又亮,直直看着他。 裴行简低头笑了声,他将身后门带上,走到俞箴面前,先将大衣套在她身上,再将自己身上带着体温的羽绒服披到她身上,两只手搓她的脸,恶狠狠说:“下次再敢出来不穿外套,我就把你栓到我身上,我就不用担心你感冒了。” 俞箴被他说笑,环抱着他的腰,抬头看他的眼神落满星星,恃宠而骄:“我就知道我的甜甜肯定会出来给我送衣服。” 裴行简拿她没办法,自己的老婆自己宠,他低头,咬上她发红的鼻尖,似感慨般说:“你一个就够我养了,以后哪儿还有心思出轨。” 俞箴用一边用羽绒服包住他,一边好笑问:“你想出轨?” 裴行简这才发现自己话说得不对,引得歧义,眼前人更是直接变成拈酸吃醋的小女人,用通红的眼睛瞪向他,好像他已经出轨了似的。 裴行简懒得解释,在俞箴说下一句话前,赶紧低头封住她唇。什么都别说,都在吻里。 俞箴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想笑,裴行简不乐意了,这么正经的时刻她居然分神,他扣住她后脑,咬在她唇上,她吃痛地往后一退,裴行简吻得更深。 他肯定不知道,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从病房里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现在俞箴已经笔直对上原仪的目光。她没有出声告诉裴行简,虽然他手足无措像是早恋被家长抓个正着的模样很有意思,不过嘛……俞箴现在不想看。 她伸手环住裴行简的脖子,房间里原仪看着,半边嘴角微扬,喜怒难辨。 俞箴则是毫不避讳地用鄙视的眼光回怼原仪,爱就要坦坦荡荡表露出来,藏着掖着算什么事?搞得谁也不痛快。 吻毕,两人回房间,裴行简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接吻一事被原仪看了现场直播,他走到门边,先做贼心虚地用手背擦去唇上从俞箴那印过来的口红,才打开门进房间。 原仪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眼俞箴后眼神飞快从她身上扫过。 - 随着裴氏与海生签订协约的日子越来越近,裴行简的生日也越来越近,两者之间前后相差不过两天,于裴行简来说,无异是双喜临门,墩墩也不知道主人们在乐啥,整日咧嘴吐舌哈哈笑,反正跟着笑就好了。 与此同时,谢行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封里有一张纸和一份亲子鉴定报告,纸上只有一行打印字:裴行简是裴超的亲儿子。 谢行目光一顿,他动作缓慢地拆开亲子鉴定报告,目光掠过。 直到看完,他目光落在最后结论上,久久没有移开。他把报告一折丢在桌上,手捏眉心,面色深沉。他一睁眼,亲子鉴定报告惨白的纸页将他刺痛,他挥手将报告摔在地上,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 当初他分明托关系将自己与原仪襁褓中的新生子做过基因对比,确认是他亲儿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 - 裴氏与海生签订合约的发布会这天早上,裴行简比以往提前一个小时睁开眼,他眼底微泛青黑,应该是一夜没睡,眼中却目光清明。 裴行简轻手轻脚下床,他刚套上拖鞋,身旁俞箴迷迷糊糊拉住他的胳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裴行简转身在她额前吻了吻:“睡不着。” 他起身走到窗边,用遥控器打开窗帘,窗帘缓缓收向两边。腰被人从身后牢牢圈住,两人手交叠在一起,俞箴懒懒歪头,看到一片白时眼睛一亮:“下雪了!” 裴行简把她抱到胸前,下巴搭在她头侧。窗外雪花飘洒,万物银装素裹,在将晓天色中,苍茫黑夜有灯火冲破雾色,他的灯火在怀,裴行简原本躁动的情绪变成了安心、满足,世间悲欢喜乐,莫过于此。 俞箴玩着他手指,望着雪露出笑:“这是瑞雪,好兆头。” 最近原仪状态越来越差,经常被痛得彻夜难眠,裴行简虽然表面不显,心里却难受又无可奈何。除此之外,公司近来又有一堆事让他心力交瘁,他不肯在公司加班,每天要在医院陪原仪吃晚饭,回到家后在书房独自加班,俞箴好几次去看,酒瓶、烟头多得惊心。工作上的事她没法帮忙,只能在医院多帮他照看。 俞箴五指嵌入裴行简指缝,两人十指相扣。如果在以前,有人说结婚后要不辞风雪辛劳去医院伺候丈夫的冷脸妈妈,俞箴绝对会嗤之以鼻,她最爱自己,为谁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和裴行简在一起以后她就嗤不出来了,原来爱一个人,会不由自主想看他高兴,愿意主动为他突破底线,只为君一笑。她依然追逐自由的灵魂,也愿意为他戴着镣铐跳舞。 她爱他,也感谢他带来的她生命中前所未有的新奇。 但她也发现了,爱并不能治愈一切,比如她的失眠。 裴行简从上面看到俞箴眼睛眯了眯:“你在笑什么?” 俞箴回神:“没什么。” 她侧起头看,裴行简直盯着她,听完她的回答满脸闷闷不乐,那委屈的小表情分明是在控诉俞箴——你居然背着我有小秘密了。 她隐隐还品出两分吃醋的酸味。俞箴好笑地捏他脸:“裴行简,你在吃我的醋?” 爱她,又将她看成“情敌”,可还行? 裴行简扬眉:“怎么,吃醋还要亲疏有别?” “不,不用。”俞箴发笑。 今天的发布会俞箴陪裴行简一起去,造型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早早来到泊澜湾帮两人打理。弄好之后,司机将车开到门口等两人出来,裴行简让俞箴先上车,他后上。 “先去趟医院。”裴行简说。 - 医院里,原仪和王婶也起得格外早,主要是原仪今天异常起得早,王婶跟在她后面才起的。 王婶打开窗帘,惊喜朝原仪喊:“夫人快看,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原仪被白茫茫一片吸引,她甚至等不及王婶扶她,自己拔了针管,穿上拖鞋走到阳台,捧起一手掌的薄雪,长久凝望,倏然露出笑:“真的是雪。” 滨城靠海,常年入冬失败,她已经十五年没看过雪了。 王婶透过窗户看到原仪穿着薄毛衣蹲在雪地里,嘴唇被冻得发紫还笑,王婶一拍大腿,“哎哟”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赶紧给原仪拿外套。 外套刚上手,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底,王婶一愣后抬头,露出笑,做了个嘘声手势,把外套往裴行简手里一塞,眼神指向阳台。 - 原仪正戳着雪,蓦地肩上一重,余光扫向一旁,身后人递来杯热水,她没理,挪身转向另一旁没被她“糟蹋”过的雪,热水如影随形跟过来,原仪忍了忍:“我待会再喝。” “先喝了再玩。” 原仪浑身一僵,外套沿背滑落还是裴行简帮她提的。原仪接过水杯,暖意在掌心蔓延,她没看裴行简,只是嘟囔:“你怎么来了?” 外套还搭在原仪瘦薄如纸片的肩上,鬼使神差地,裴行简在原仪面前蹲下,帮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他伸手将她外套的第一颗扣子扣好,语气无奈:“注意身体。” 原仪不自在地起身,破罐破摔:“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反正她知道,她也没多少日子了。 原仪将热水往嘴边递的动作一滞,脑中痛如山崩地裂。 “怎么了?”裴行简担心问。 原仪摆摆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今晚把我接回去住吧,反正我再在医院待着也没用。” “你……” 裴行简没说完,被原仪截过话,她觑他一眼,淡若冰霜:“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打扰你和俞箴就算了,我自己去住酒店。” “我没有不愿意。”裴行简皱眉。 原仪点头:“那就这么决定吧。” “……” 王婶下午家里有事,得回去处理一趟,裴行简答应她下班后会尽早过来。 临走前,裴行简还想交代些什么,原仪不耐烦看向门边:“别说废话,快去公司,别给你爸丢脸了。” 她看向俞箴:“把你老公带走。” 裴行简这才没法闭上嘴,最后往房间望了眼:“我下午接你回家。” 走廊中脚步声渐远,五分钟又过去,原仪掀开被子跑到门边,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转身,轻叹出的一口气飘若游丝,刚刚不该对他这么凶。 原仪昏昏沉沉躺回了床上。 - 发布会现场。 俞箴和裴行简迎着闪光灯走进场内,身后依然有媒体对着两人背影狂拍不止,保安站在门前拦都拦不住。 场内,大家都是会趋大势的人精,虽然海生还没有公布最终的选择的项目负责人,但谢总确定裴行简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既然没人出来否认,那八成就是真的。 众人一下见裴行简夫妻进来,一个个冲上去轮番跟两人敬酒,盼望着能在裴行简面前留个印象。 有人热闹的人流如织,自然就有人冷清的门可罗雀。 今天二房母子三人难得聚在了一起。裴和看向围在裴行简身边那堆人,语气愤懑又不屑:“以前我爸在就往我家凑,现在知道裴行简要得势了,一个二个的头转得比谁都快,还真以为裴行简能多给他们半点眼色悄悄?放屁!” 没人说话,裴和面子有些挂不住地朝身边人问:“蒋峰,你说呢?” 蒋峰点头:“小裴总说的是。” 裴和嘟哝:“从小就处处被他压一头,长大连名字都要被他压一头,没劲儿。” 孙怡终于转头,她看向裴和,裴和当即蔫儿了:“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孙怡问。 裴和咽口口水,脑子里转得飞快:“最近……董甜不舒服,我在家里陪她。” 孙怡冷笑了下,又在撒谎,董甜的身心状况她还不清楚?就连今天送董甜去孕检的司机都是她的人。儿子长这么大,如今都成家了,孙怡又觉得也到撒手的时候了,想着,她随□□待两句:“别在外面乱搞。” 裴和老老实实点头:“知道了妈。” 他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要是被他妈知道他还在跟曲振私下里有来往,曲振还带他去……他妈肯定先杀了他,再杀了曲振。 想到这,裴和又郁闷了,他欠的那堆钱可怎么办…… 裴和甩甩脑袋,不让这些烦心事再存在脑子里,他抬头,裴煦就站在孙怡身侧,不得不说,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亲母女,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此刻心里指不定多着急,还都端着杯酒装优雅,演技真是没话说。 裴和嗤笑:“妈,你就不急?” 说完,他眼神指向裴行简。 孙怡优雅地放下酒杯,眉目开阔:“小和,技不如人急不来。再说,落到裴行简手里,总比被裴乐海渔翁得利好,至少,还在‘我们’手里。” 长远来看,大房二房本为一体。 裴和听她语气不似伪装,一时间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他妈了。她在裴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他爸那个位置?现在大势都趋向裴行简了,她还能这么淡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煦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直到看见谢行从门口进来,她脸上终于露出玩味的笑。 她很好奇,看到亲子鉴定报告的谢行究竟会如何选择? 在临时改还来得及的情况下,他还会选择他自以为是亲生儿子的“裴行简”吗? - 见谢行与身后一行人进来,裴行简带着俞箴走过去,三人友好会晤。 “谢总。” “裴总,裴太太。” 其他想上来攀关系的都识趣在这个时刻将场子交给两方当事人,裴行简三人从服务员托盘里接过酒,碰杯声清脆。 当然,裴行简也没有忽视谢行紧握着高脚杯的手,以及另一只垂在身侧握拳的手。 谢行的态度有转变。 裴行简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依旧跟谢行谈笑风生,突然,谢行话锋一转问:“最近我身体总有旧疾复发,经常难受头痛,不知道裴夫人最近身体如何了?” 转到原仪身上了。 裴行简笑了笑:“家母病重,打算今晚接回家里调养身体了。” 话说到这儿,应该明白原仪身体如何了。 谢行惊诧得连表情都忘记控制了,裴行简没想太多,谁听到有病不去治都是这个反应吧。 一刹间,谢行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被抛诸脑后,他心房一窒,向来风度翩翩的人竟然结巴起来:“她……难受吗?” 裴行简回答的巧妙:“今早下雪了,她很高兴。” 谢行脑子乱作一团,他避开裴行简的目光,呼吸甚至开始错乱。 原仪大概率是命不久矣了。脑海里蹦出这句话时,谢行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放下了,那些纠结着的、不解着的、郁闷着的,统统放下了。他一出生就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历人情冷暖如尝家常便饭,站在人生此刻回想,他的一生都在为成为人上人而奋斗,一路辛酸苦楚尝遍,踩着别人上位、踩着自尊上位也踩着自我上位。 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原仪在一起的那几年,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原家大小姐,却愿意放下身段、放下自己走到他身边。 后来他一人孤身留在国外,她是他的执念,是支撑他不断奋斗的动力,他想,等自己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一定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向原家证明他谢行也能够拥有与原仪匹配的身份。 可是她不想等了。 谢行心里如巨石压顶,他的美尼尔氏综合征好像又犯了。 裴行简眼看谢行面色不对劲,连忙将人扶到楼上的休息室,房间里只有他和谢行两人,俞箴在楼下应酬,裴行简倒热水给谢行:“谢总,要不要让医生来一趟。” 谢行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不麻烦裴总了,我自己躺会儿就好。” 裴行简点头,找来服务员交代几句,走出房门前,他身后谢行突然问他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裴行简,你爱原仪吗?” 裴行简因为谢行直呼原仪姓名而感觉被冒犯,他眉头紧皱,沙发上谢行看着他突然虚弱一笑:“对不起,冒犯裴夫人了。” 他知道答案了。 谢行目送裴行简出门,又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他端着的背慢慢滑下,躺在沙发上,面仰天花板,长久地沉默。 裴行简不是他儿子,至少是原仪的儿子。她儿子好,她总会高兴些吧。 - 签约仪式按时举行,谢行被助理从楼上扶下来,他面色实在不大好,怕上镜被无良媒体恶意揣测,签约之前还特意思让助理找来化妆师给他画了个淡妆。 灯光聚焦处,海生的谢总与裴氏裴总在镜头前握手,宣布双方达成合作关系,顿时无数镜头朝向两人,顿时灯光闪烁。有人被挤在一边拍不到最好的握手照,投机取巧地拍起了不远处裴太太俞箴的照片,实在不行做个裴氏恩爱夫妻的总裁也好。 台下掌声轰动,如潮水袭来,将人汹涌淹没。大家心里都清楚,等这趟潮水褪下,裴氏高层,怕是要变天了。 裴煦坐在最前排,跟着大家鼓掌,嘴角笑的得体大方。到舞会环节,林家公子爷走到她面前抛出橄榄枝,裴煦在众目睽睽下婉拒:“抱歉,我今天头痛。” 林家公子爷看裴煦面色苍白不像是装模作样,他也不生气了,让服务生将裴煦扶到二楼休息室,自己则继续物色下一个。 - 病房里,原仪被病痛折磨得咬紧牙关,在病床上辗转,却痛上加痛。 突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陌生号码,她懒得动,两次无人接听,又被她烦得挂断三次,终于在第六次时她不耐烦接起:“你是谁。” “沙沙”一阵电流声传来,对面古怪一笑,声音尖锐,明显是用变声器处理过:“裴行简刚刚和海生签订合约了,我是来向你道喜的人。” 原仪冷笑:“我看你没这么好心。” “当然,顺便祝福你儿子再过两天三十岁冥寿快乐。不过那小孩刚生下来你就没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鬼魂还愿意认你当妈吗?” “你什么意思?” 听原仪话中带怒,变音人心情十分不错,悠然笑:“三十年来,你一直都在为裴行简不是裴超的儿子而愧疚吧。你不必太过愧疚,说起过分,裴超比你可过分多了。” “在我继续说之前,你先好好回想一下,现在的裴行简是不是长得跟裴超如出一辙?你好好想想,抛开你先入为主的那些观念和当局者迷的眼瞎。” 原仪没说话,变音人又笑:“明明偷偷生下的是初恋情人的孩子,怎么会跟裴超长得像呢?因为这根本就是裴超的孩子呀。” “嫁进裴家三十年,你还不清楚裴家人的德行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东西。裴超可是上一辈里最出色的裴家继承人,他的手段,只会更加兵不刃血。是以,你当年作为一个刚毕业两年、毫无城府的大小姐,能瞒得过他?” “他早就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了,他恨你,但又需要原家帮他稳固地位。于是,他就自己在外面找女人生了一个,等你快要生时,他逼那女人早产,先你一步生下孩子。你在产房里拼死拼活生下的孩子,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阳光,就被裴超亲手淹死了。他甚至主动去结扎,为什么?因为他嫌你恶心,他要报复你出轨,先装作恩爱牢牢套着你,再让你一辈子都无法再拥有自己的儿子。他要让你永远愧疚,永远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呜呜呜呜,字数太多,更新晚了,鞠躬,抱歉。 第51章 发布会结束后, 裴行简跟俞箴亲自将谢行送上车, 车门关上前,谢行突然回头看向裴行简,嘴唇翕动。两人对视中,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摇头笑了笑, 抬手让司机开车离开。 裴行简将后续事务全权交给马迪处理, 他打算和俞箴去医院, 接原仪一起回家吃晚饭庆祝。 裴行简听了一路的小曲儿, 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下车时还给俞箴说了个冷笑话,显然, 合约定下后他心中大石放下大半了。 裴行简一激动, 不自觉迈大步子走在俞箴前面,他回头突然感觉身边没人,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把俞箴甩下好大一截。 身后俞箴见他停下步子,自己也停了步子,站在原地抱胸盯着他,直把裴行简盯得无地自容, 他快步走回去挽住自家老婆的胳膊,小心哄着:“来,俞大小姐,我扶着您。” 俞箴被他阴阳怪气的话噗地逗笑, 掸掸裙摆大度说:“我可没生气,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行简态度不要太好,低眉敛目地认错:“我是小人。” 两人走到病房前,门关着,王婶已经说过她下午有事要回去,现在病房里只有原仪在,而他,要来接她回家。 裴行简深呼吸,他又开始莫名紧张了,这种紧张是以前读书时考第一想要小心翼翼给妈妈惊喜时的紧张。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裴行简阔步走进房间:“妈,我们回家吧。” 裴行简第一反应是病房里很冷,他下意识将目光扫向阳台,门居然敞开着,风雪尽数飘进房门。他将门关上:“是不是被风吹开了?” “我自己打开的。”原仪声音比屋外风雪更严寒。 她话落,裴行简和俞箴皆一怔,两人迅速回神,对视一眼,目光又齐齐落在原仪身上。原仪面无血色地坐在床头,穿着薄毛衣,双手瘫在两边,指甲盖颜色已经泛紫,显然阳台的门已经被打开不止一会儿了。 俞箴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裴行简走到病床旁,心中喜悦和激动早已消失不见,此刻只有满腔担忧,他对上原仪的目光,试探问:“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俞箴发现,从裴行简进门,原仪的目光就在他身上没移开过。她的目光中不再是爱与愧疚,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甚至到刚才,俞箴觉得原仪眼中是带着恨的。 原仪没说话,裴行简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中慌乱一闪而过。 三人一时间无言。 正在俞箴打算主动打破尴尬时,原仪突然开口,她笑了笑:“裴行简,你跟裴超真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原仪此话一出,俞箴不解,裴行简却心跳一漏,竟一时间哑口无言,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往复盘旋:她知道了。 刚毕业两年的原仪单纯,斗不过老谋深算的裴超,可如今五十五岁的原仪难道还看不透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吗?他张口哑然、脸上心虚一闪而过,和他小时候准备要撒谎骗她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这像是正常人听到这句话的正常反应吗? 原仪望着裴行简,眼泪瞬间颗颗滴落,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悲恨绝望过。他居然是知道的,她的好儿子,居然早就知道裴超当年的所作所为,却对她只字不提,想瞒她到死。 他自己也知道,他父亲的行为到底有多恶心阴险,所以没脸说吗? 原仪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她不是傻,只是多年安逸的生活让她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如今她跳脱出固步自封的困境往回看,裴超当真是好手段。 原仪将电话里变音人说的话当着裴行简的面复述一遍,她哑声问:“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在她逼迫的目光下,裴行简没有说出半句话,即使他早在心里预设过今日情境,还为此编了千万条骗她的借口。可她那样悲伤的看着他,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想骗她。 原仪突然望着裴行简笑了,她尖叫着将身旁床头柜的东西扫下,又将枕头砸在裴行简身上,裴行简依然一动不动。 原仪崩溃地捂脸痛哭,她心脏狠狠抽痛,喉咙中已有血腥味,哭到哭不出声音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哭。 为因裴超早夭的无辜稚子; 为她这痛苦的十五年; 为欺瞒她十五年裴超父子; …… 裴行简双眼通红,他想帮原仪擦泪,原仪反手将他的手甩开:“别碰我,恶心。” 裴行简手背被她打得通红。 “你是怎么知道的?”原仪突然哑声质问,她目光一凛,不可置信地冷笑:“裴超死前给你打过电话,还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 原仪发疯似的翻身下床,她腿脚被早被冻麻,一下床,直直摔在裴行简面前。裴行简迅速要扶她,原仪通红的眼睛看向他:“别骗我,别骗妈妈好吗?” 原仪目光热切又温柔,这是他十五年都未曾见过的、少年时熟悉的母亲模样。裴行简痛苦的闭上眼,眼泪倏然滑落:“他只告诉我,你出轨了,他是为了救你才死,他死之前最后一句话让我记住,我是他的亲儿子。” 原仪几乎已经痛到麻木。这段话,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站在门口的俞箴也联系前因后果听懂了。 裴超之所以会在死前对各种信息进行封锁,真正目的并非要保护原仪,而是要以此绑架原仪,让她心怀愧疚照顾好“他们的儿子”。这个照顾,并不是在生活中细微的照顾,而是确保在裴行简重回裴超的位置时,原家要帮忙出力。 而他又怕自己死后原仪没有按照他预想行事,更怕她看裴行简年少不懂事,想要瓜分走裴家财产。于是他在临死前把能毁掉原仪的关键消息告诉了裴行简,他的后手绝对不止这一招,极有可能还留了关键证据。只要原仪不偏离他设想的轨道,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见天日。 裴行简还在继续说:“上高中第二年,你从来没出国看过我,同学说,裴行简,那不是你亲妈吧?我气不过想要证明给他们看,就让照顾你的保姆捡了你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我们确实不是母子关系。” 他说着,笑了笑,自己都觉得滑稽。谁会想到,一句“你不是你妈亲生的”居然一语成谶。 “我不想相信亲子鉴定的结果,每天自暴自弃地想,你是爱我的,所以后来我在家里堕落,每天不务正业,看尽闲书,我想,这样你总会来看我吧……” “再后来我十八岁生日,爸生前一位经常来家里做客的律师叔叔到国外来找我,他给了我一个文件袋,所有证据都在里面。” 在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年,收到来自过世父亲的未知遗物,里面是自己母亲的出轨证据,还有比这更加荒唐的生日礼物吗?裴行简终身难忘。 至于其他关于裴超的事,都是他私下回国,从原来裴超的贴身秘书入手、摸到他血缘上的“亲生母亲”,再查到他出生的医院和原仪生孩子的医院,一点一点将真相探清。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从未如此挫败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像被人玩弄在鼓掌中。 他的母亲,原来并非他的“母亲”,他知道她这些年不会比他好受,大家都在煎熬,他怎么忍心把真相告诉她,让她更加难受。 他的父亲,他从小仰慕的盖世英雄,他曾经甚至是裴超主义的忠实信徒。一夜间,信徒蒙骗,信仰大厦坍塌覆灭,至如今,精神之所已久飘零。 荒唐。 可笑。 他活得像一颗棋子。 可他不得不做一颗优秀的棋子。因为他爱那个曾经会叫他“宝贝”、会给他做他最爱的小笼包、会听他抱怨自己在学校的烦恼原仪,他只有不停努力,原仪才会减少对裴超的负罪感。 他想让她长长久久活着,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他也想在风雨来临时有一处随时敞开等他的避雨之地,哪怕就让他在门口站站也好啊。 蓦地,裴行简胳膊一重,他低头,是原仪晕在他怀里了。 裴行简死死盯着原仪毫无生气的侧脸,一时间不敢动弹,他怕自己一动,就什么也没了。 俞箴赶紧把医生叫来,众人合力将原仪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嘭”一声关上,裴行简才如梦初醒,他往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俞箴静坐在裴行简身旁陪着他,没有说话,她想,他此刻更需要自己静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在动手术,护士在门前进进出出。 裴行简太累了,他甚至支不起身体,颓废地瘫软在椅子上。俞箴轻轻抱住他,他目光空洞的望着地下,她眼睛狠狠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俞箴止住没哭,她一下一下轻顺着裴行简的背,柔声说:“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她看到她说完这句话时,他眼角有泪滑出。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气氛越来越紧张。 裴行简声音嘶哑,他问:“她会好好的吗?” 俞箴轻抚他侧脸:“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主刀医生从里面出来。 还没等俞箴问,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看向两人疲惫地笑了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什么?”裴行简支身走到医生面前,他头痛得快要炸了,先听好消息吧,这样,就能晚几秒听到坏消息。 “手术成功。” 裴行简猛然抬头看向医生,好半晌,他才问:“……那坏消息呢?” “病人没有求生意志。” 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 原仪死后,俞箴问他要不要去看原仪最后一眼,裴行简拒绝了,她估计,不会想看到他吧。 - 凌晨四点的雪越下越大,已经厚厚积下一层。 离原仪去世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俞箴在裴行简身旁陪了他六个小时。她亲眼看到了,裴行简在一夜之间沉淀出的“成熟”。 快速成长必定伴随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裴行简这几个小时来表现得很正常,从他一举一动看,没有人猜得出来他刚经历过丧母之痛。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掬起一捧雪:“她喜欢雪,下了这么大的雪,她走在路上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她那么喜欢冬天,生在冬天、结婚在冬天、生孩子在冬天,也死在冬天。 走之前,她还看了初雪。 裴行简突然觉得,当初想把原仪接来海城是个不错的决定,她看见什么都不快乐,看见雪却很快乐。 俞箴从身后环住他,她抱得很紧,想让他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需要着。 “裴行简,以后我们每年都要在一起看雪。” 他浑身僵怔,眼睛泛红。 “你要是哪年背着我跑了,我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抓回来。”他哽声,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像调侃。 “好,”俞箴将他抱得更紧:“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准放弃我,我们要好好的。” 他闭眼,眼角陡然落泪。 要好好的。 第52章 裴行简亲自收捡了原仪的遗物, 整齐放在一个纸箱里, 纸箱放在原仪曾经在泊澜湾住过的房间,一切等她下葬。 他亲自打电话将消息通知给原家,原家年迈的外婆得知幼女去世, 险些在电话那头哭晕过去, 在裴行简和原家人的多番安慰下才接受这个事实。 得知原仪的讣告, 有不少亲戚打电话给裴行简, 先表示自己的难过, 再劝他节哀。 裴行简笑笑, 没有说话。节哀……这点哀是原仪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再节,什么都没了。 还有些电话俞箴接了, 这时候, 裴行简总会走到,看窗外大雪纷飞,这是海城近十年来下过最大的一场雪。过了一会儿,俞箴放下电话,轻声走到他身旁,他眼中除了悲哀,更多的是迷茫。 俞箴帮他披上外套, 轻轻倚靠在他手旁:“妈梦寐以求的实现了,她一定很高兴,我们也应该要为她高兴。” 裴行简低笑,嘴角扯了扯:“你说得对, 我们应该表现得高兴一点。” 裴行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了一晚上喜剧,就为了“表现得高兴一点”。 俞箴挂断所有电话,又跟对方回抱歉,坐在他身旁陪他一部一部地看。时间随滑稽的对白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时间快到十二点,等新的一天到来,就是裴行简的生日了,俞箴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礼物,可是经过原仪的事,她恐怕不好拿出手了。 先不说裴行简大概率会没心情过生日,再者,这一天真的是裴行简真正的生日吗? 谁也不好说。 “滴答”一声,时针、分针和秒针重合,三针齐齐垂直指向罗马数字“12”,新的一天到了。 俞箴看了眼表,又看向神情恹恹的裴行简,再重新看回电视,将话吞回肚子。 正听着电视声,隐隐有奇怪的声响入耳,俞箴环视一周,又没有能与这声响匹配上的物件,正在她不解时,身旁裴行简突然开口:“楼上有动静。” 说完,他率先起身,俞箴起身跟上他。 两人循着声,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走,在放置原仪遗物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声源明显从房里传来。 裴行简顿在门口没有动,俞箴看他一眼,伸手将门打开,她打开灯,沿着声源走,东西在堆放原仪遗物的纸箱里。 俞箴回头看裴行简,他眼神落在纸箱上,没有想要制止她的意思,她这才伸手将纸箱打开。最上面罩着的是原仪生前最爱的一条披风,俞箴将披风轻放在一旁,继续往里翻,直到她翻出原仪的手机——也就是声音的来源。 仅剩2%电量的手机坚强执行着最后的任务,这是一个定时在零点的闹钟,闹钟名字是:记得祝他生日快乐,语气好一点。 俞箴瞬间明白原仪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怔一秒,将手机递到裴行简面前。 他憋得太久太久,久到自己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掉眼泪。看到闹钟上的这句提醒,裴行简泪夺眶而出。 他紧握手机,膝盖脆地跪下,手撑着地,有水珠颗颗滴落击在地板上,濡湿一片,嗓音哽咽又喑哑。 俞箴跪坐在他身旁,轻抚着安慰。 原仪手机没有上锁,轻易就能打开。鬼使神差地,裴行简打开手机,原仪平时不大用手机,电话簿里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裴行简,另一个是原家外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原仪相册里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都是关于他的偷拍照…… 他看着这些照片,痛得麻木了,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在彻底失去后他才知道,原来曾经他想要的东西差点就能拥有。如果原仪不知道那些事,那此刻,她可能会不耐又勉强的祝他生日快乐,他人生中最爱的两个女人会一起帮他庆生……一切都像他想象中那样。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裴行简深陷痛苦,难以客观,可俞箴却发现了问题,她柔声问裴行简:“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那些事告诉了妈?” 裴行简面露迷茫,自知道原仪去世后,他整日头昏脑涨,从来没有想过,是谁把这些隐晦的往事告诉了原仪? 当年事裴超先做过手脚遮掩,裴行简知道后又做了二次掩盖,还有谁会知道这些或者查到这些,还将其告诉了原仪? 裴行简快速冷静,对方在他和海生签订合约当天把当年之事告诉了原仪,极有可能是出自对他的不满;再者,对方必须要有机会能接触到原仪和裴超的往事,并对此有一定了解……满足这些可能的,裴行简脑海中首先蹦出了裴家人的脸。 他试探地打开通话记录,其中最近一则通话来自陌生号码,前两次没打通,又被挂断三次,直到第六次才被原仪接了,很明显原仪并不认识这串号码的主人。其次,打电话的时间在下午两点,那时候他与海生刚签完协议没多久,时间太过微妙。 俞箴看他神色莫测,周身气场像变了个人,她问:“是不是这串号码有问题?” “是。”裴行简点头。 裴行简让人去查这串号码,没过多久对方告诉他,这个号码不是本地号码,实名登记显示来自一位内陆的中年男人,而他们打电话过去问,对方说自己手机好几个月前掉了,换手机时送了他一张无限流量电话卡,他就不要了原本的号码,到现在还没去办注销。 裴行简握着手机的指甲盖因用力而泛白,他目光紧锁在窗外漆黑一片的天上,眼神阴冷又可笑。 对方告诉原仪这些,无非是看他大势已成,又无从下手改变局面,于是打算曲线救国,借原仪之手,分他的心、挫他的势。 说到底,还是为了权力。裴家人一个二个,都像是被权力下了降头,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权力、只有斗争,斗得你死我活最好,手足之情、母子之情、夫妻之情,在他们眼里通通抵不过权力。 裴乐海为利益不惜剑指亲兄弟;孙怡为了笼络当年在世的老太太,可以将女儿放在老太太膝下,十八年少闻少问;裴超为了地位可以亲手算计枕边人,精细到脸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放过。 裴行简在笑,笑里却满是苍凉。这就是裴家,海城顶级豪门、说来人人羡艳的裴家。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堆金砌玉也挡不住滚滚荒唐。 他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 原仪举办葬礼当天,雪终于停了,路边还有厚厚的积雪,车轮碾过,发出泊泊的声音。 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并没有多少,因为原仪生前朋友不多,而且她也不喜欢热闹。裴行简和俞箴通身黑色,胸前戴白花,在安慰正絮絮怀念着与逝者旧情的宾客,说到动情处流下泪,俞箴递过纸,劝对方节哀。她侧头看,裴行简正在安慰原家老太太,打进门一看到原仪的黑白照,原家老太太哭声没停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像是随女儿去了半条命。 俞家三人和王婶最早赶过来,辛亏苗卓盯着葬礼各项事宜,不然俞箴和裴行简两人分身乏术。 老太太哭到一半昏了过去,被原绎送去了医院,俞箴脱开身想找裴行简,还没走两步又被人拖住。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俞箴和裴行简一起将人送到门口,这是原仪当年在国外留学时曾经借宿过的刘家老太太,刘老太太眼眶通红,还在回忆着当年原仪在她家求学时的那段时光,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么灵动的小姑娘。 裴行简安慰刘老太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再加之刘老太太儿媳在一旁劝慰,刘老太太这才勉强收敛了心绪,托着裴行简的手让他务必好好保重,语重心长地交代完才离去。 目送车尾消失在视线之中,葬礼到此告一段落。 俞箴侧身,轻拉起裴行简的手,他这几天突发低烧,今天已经是强撑在这里。她拨了拨他额前乱的头发,视线划过他眉间的疲惫,她柔声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明明才是最该被安慰的人,却在忙着不停安慰别人。 裴行简扯了扯唇角笑,握住俞箴的手一起塞进外套口袋里,两人踏着雪一路往回走。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俞箴笑:“那你得好好补偿我。” 裴行简低头,她抬头正望向自己在笑,在这喧嚣世界里,他在她的眼里。他似乎从未成功逃脱过她眼里的蛊惑,棕色瞳仁深处有丝丝缕缕在勾着他,有个声音在说:来吧,这里只有你。 他可以发泄他全部的占有欲。 耳边有脚步声传来,裴行简突然手一拉将俞箴带入怀,他用大衣将她严严实实裹在怀中,附在她耳边,语气霸道:“不准别人看你的笑。” 俞箴被他逗笑,在他胸前阵阵发抖,她说:“你如果对我天下第一最最好,我就只对你笑。” 这有什么难的。 裴行简脑海里突然窜出一句话,应该是他当年叛逆放纵乱看书时在哪本小说里看到的,虽然有些羞耻,但用在这正合适:“命给你都行。” 俞箴一把将他推开:“谁要你的命干嘛,拿了好蹲监狱吗?” 裴行简哑然,怎么和书里写的反应不一样。 而对面,俞箴目光灼人。 “咳咳。”裴行简突然咳嗽起来,他咳一下抖得极厉害,好像下一秒要咳出血来。 俞箴哪里还顾得上情情爱爱,连忙扶着他走进室内,一边关切地问他要不要紧。 裴行简虚弱地摆摆手:“我没事。” 他手握拳挡在嘴前,低头咳得胸腔直颤,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一闪而过,战略性转移目标成功。 俞箴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帮他去接热水。她身材原本是纤细苗条,在黑色丧服包裹下竟显得更加消瘦。 她这段日子陪在他身边为他做的一举一动他都记得,她这么好,他怎么会对她不好,怎么敢对她不好。 第53章 葬礼后, 裴行简没有休息, 公司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整日在公司连轴工作,忙起来饭也顾不上吃, 俞箴是他枕边人, 他连着几次半夜胃病发作,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又心疼又生气, 勒令裴行简在公司务必要暗示吃饭, 还私下交代马迪帮她盯着。 裴行简次日吃饭时马迪就站在他旁边,一句句复述俞箴是怎么交代的,裴行简这才勉强吃了几口。更多时候, 他都是直接喝营养师给他开的营养剂来补充营养。 马迪将这件事偷偷告诉俞箴, 俞箴第一反应是,喝吧,喝死他算了。可心里想的和行动做的却是两极,她先看过裴行简的行程表,中午时不时打视频电话过去抽查,有时候晚上有空,直接亲自带晚饭到公司, 看着裴行简吃完,留到晚上再和他一道回去。 她一开始是突击,后面变成预先通知,再后来, 俞箴猛然发现自己去裴氏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好像她每次去,裴行简都会表现得特别乖,慢条斯理吃下她带来的所有东西,用一堆糖衣炮弹砸过来,然后可怜兮兮看着她,问:“你明天还来吗?” 他一看,俞箴像中了蛊似的点头:“来。” 现在她去裴氏搞得像打卡上班似的。 开门下车,马迪早早在一楼等她,见她来,先看了眼表,随即笑脸迎上来:“太太,您来了。” 俞箴心里自动翻译成:你今天上班迟到了五分钟。 一路上,连不少公司职员都也眼熟俞箴了,看到向她点头问好。 还有不少员工偷偷藏在格子间往她这看,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听到开门声,裴行简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拉着俞箴到沙发上坐下,他将她耳边鬓发拂至耳后:“怎么愁眉苦脸的?” 俞箴剜他一眼:“裴行简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行简以前是闷骚,现在连装也不装了,听俞箴这么问,他用“你怎么才发现”的语气叹道:“是啊。” 俞箴不怒反笑,她食指和中指微曲,在他胸膛前一叩:“我们裴裴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呢。” 她说这话的同时,门从外面打开,刚好有下属从外面进来,将俞箴的话完完全全听了个整。 下属还没回过味来,一抬头就对上来自顶头boss的锐利目光。从来一丝不苟、冷面无情的人,现在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他在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下属腿一软,他不该这个点进来。 当事人表示十分后悔。 下属放下文件,强自镇定,实则匆忙地向外跑去,临关门前还听到了太太一句话:“你这么凶干嘛?” 声音听起来比裴总还凶! 下属眼前一黑,脑海里飘过一行弹幕:温柔□□的背后真面目居然是这样! 他生怕再听到些什么,赶紧溜了。 办公室里,门一关,裴行简马上一脸不高兴的委屈模样,他闷声闷气的:“你居然为了外人凶我。” “是谁先一脸凶样的?” 他别过头没说话,俞箴戳了戳他,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自己消化完,才呐呐说:“他听到你夸我可爱了。” 俞箴跨坐到他大腿上,捏捏他的脸:“本来就可爱,还不让夸吗?” 裴行简抬头看她:“哪儿有夸男人可爱的?” “那夸什么?”她抱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歪头笑:“器.大活好?” 说完,俞箴红唇在他脖颈间轻蹭了蹭,他耳根薄红,一手锁住俞箴的腰,另一只手从后背绕到后脑勺,将她的唇扣在他唇上,从轻吮到发狠,从试探到攫取。喘息中,两片唇分开一息距离,他擦着她的唇说:“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可以。” 俞箴嘴角挂笑,食指抵在裴行简胸前,往前一推,自己翻身坐回旁边:“我才不想让别人知道。” 裴行简追过来,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为什么?” 俞箴挑眉看他:“因为你是我的。” 他是她的。 裴行简揽着俞箴的肩,靠在沙发上笑得胸膛直颤,他突然觉得浑身疲惫都消失了,胃里还没吃饭,已经灌饱了蜜。 “我永远是你的。”他低声说。 “这还用说?”俞箴打开饭盒,催促他:“吃饭吧,我特意没吃,来和你一起吃。” 裴行简一边吃着碗里媳妇儿给自己夹的菜,一边看着她念念叨叨。 她在别人面前总是习惯疏远冷淡,碎碎念这一面是专属于他的。想到这,裴行简胃口又好上不少,细嚼慢咽地将饭菜吃得差不多。 放下碗筷,裴行简抽了张纸巾擦嘴:“我明晚想吃你昨天带来的粥。” 俞箴没多想:“好。” 应完,她马上发现不对劲,裴行简分明是在拐着弯的忽悠她明晚再来。俞箴抬头怒目,裴行简可怜唧唧地闭上眼,自己按着太阳穴:“工作好累,老婆我头疼。” 俞箴:“……” 你就装吧。 俞箴将桌面简单收拾一番,裴行简主动从书架里找到俞箴昨晚看到一半的书,又亲自将她送进办公室里的休息室,他吻了下她额头:“乖乖等我。” 俞箴摊手坐下,环视四周严实的墙壁:“我感觉自己像是你偷养的小情人。” 裴行简纠正:“分明是金屋藏娇的老婆大人。” “金在哪儿?” 在俞箴调笑的目光下,裴行简走到办公桌埋头翻找,而后又走回休息室,他将掌心里的东西放到俞箴手掌上,俞箴只觉得手心一凉,裴行简抽开手,她手上赫然躺着枚一元钱硬币。 裴行简:“现金。” “……”,俞箴直接被他气笑了,朝他挥挥手:“快滚,干完事早点回家。” 马迪是在俞箴进休息室后半小时来汇报工作的。他深吸口气,将门打开,大冬天的办公室里没开空调就算了,还敞着两扇窗户,马迪被冻得一个激灵,悄摸往休息室看了眼,心里苦,裴总怕太太感冒,让太太进了休息室,怎么就不担心他的得力下属感冒呢! 心里埋怨着,一抬头对上裴行简的目光,马迪差点没被吓得魂飞天外。他镇定下来,快速向裴行简请示了一些需要他做决定的事项,他的回答跟往常一样简略概要,可每个小动作、微表情又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从夫人去世后,裴总变得更加……阴郁杀伐了,只有太太在时,裴总才会表现得平易近人一点。 他印象尤其深刻的是,有一天中午,有个项目经理犯了错被裴总叫来办公室,裴总一个眼神差点没把项目经理的胆给吓破。裴总还没说话,他手机忽然响了,然后他和项目经理就看到裴总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居然在笑,他居然还会笑!他居然叫“老婆”叫得这么腻味! 马迪不忍再回想,那感觉,犹如身处4D恐怖电影,还是IMAX版的。 裴行简目光扫到马迪裤管,宽大的西装裤左右轻颤,似乎在发抖。他扫向敞开的两扇窗户,其中一扇正对着马迪的位置,裴行简眼神指了指:“把那扇窗户关了。” 马迪颤着步子走过去,他关了一扇,眼神看向另一扇正对着裴行简的窗户:“裴总,这个要关吗?” “不用。” 裴行简话音刚落,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窗边的马迪浑身又是一抖,他余光看向裴行简,居然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太可怕了…… 寒风吹到裴行简侧脸上,他脸上汗毛微不可见地颤动着,明显也在寒冷前折了腰,裴行简却不为所动。 越冷的风,越与他那日进入原仪病房的风贴近,安慰也好、思念也好,在他心里,她总与寒风同在。风越寒,越能警醒他,不要对裴家人手软。 裴行简问:“裴乐山一直没动静?” 裴锦坐牢,查到孙怡娘家人身上,裴乐山这个老狐狸混迹这么多年,手上不可能一点料都没有,更不可能憋了这么久还没动静。 马迪:“有消息,小裴董最近似乎在和公安部门接洽,好像和孙振有关。” 孙振是孙怡的亲兄长,也是孙家目前的掌权人。裴行简眼底寒光一闪而过,比起裴家的内腐,孙家是摆在明面上乱。孙振靠正房血脉当上一家之主,他身后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实力雄厚,野心不凡,三派势力剑拔弩张。 如果孙振倒了,孙怡的娘家基本没指望了。 - 裴行简快九点时将工作结束,他轻声打开休息室的门,床上鼓着小山包,听到他动静后小山包一动不动,裴行简在窗边坐下,俞箴已经睡着了,她侧卧着,侧脸弧线如山如画。他盯着,倏然笑了,他记得第一次正正经经欣赏她的侧脸,好像是在公安局门口的长椅上,那时她蜷缩着枕在他腿上,他低头,山水美不胜收。 只不过那时候,他只觉得很漂亮,还不懂得什么叫心动。 裴行简轻轻将她侧脸上胡乱搭着的碎发拂到耳后,他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安静坐在她床边,满足而安稳。 睡梦中,俞箴动了动,她手好像触到一块冰,她猛地睁开眼,被床头黑影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裴行简你吓死我了。” 裴行简笑着哄她,保证下次工作完一定叫醒她。 可是他怎么忍心叫醒呢,她总是失眠,好不容易才睡了,不如让他坐在床边陪着,看她睡到天亮。 两人坐电梯下地下车库,俞箴握着裴行简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纳闷:“办公室没开空调吗?怎么手比冰块还冷。” 裴行简倦懒地笑了笑:“我故意的,等着你心疼我。” 俞箴啐他:“亏你说得出口。” 裴行简斜着身子,一八五的大高个,非要觍着脸靠在一六八的俞箴肩上,俞箴笑他,他还理直气壮:“怎么,我靠我老婆不行?碍着你什么事了?” 俞箴被他说笑了,行吧,她宠她老公,老公爱怎么靠,就怎么靠。 第54章 裴行简知道裴乐山蓄力对孙家下手后, 一直让马迪盯着。裴乐山中途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在裴家已无实权,正焦头烂额着,突然对方打电话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兴奋得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实则是裴行简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件小麻烦解决, 没过两天, 裴行简就在办公室听到孙怡亲哥孙振被举报巨额受贿, 已经引咎辞职, 眼下一堆官司缠身,恐怕难逃牢狱之灾。 裴乐山学乖了,事发之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偷着乐, 努力不让人注意到自己。 孙怡听到这个消息, 连日奔波于孙家和裴家,直到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接手孙家,孙怡病倒在床好几日,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连手上事务都主动削减大半,这点倒让裴行简没想到。 - 俞箴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缩在床上给裴行简打电话, 说突然特别想吃他亲手做的海鲜意面,裴行简班也不加了,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后穿上外套坐电梯下楼。 地下停车场空旷幽静,回荡着“哒、哒……”的脚步声。 方柱后面, 裴和两指间夹着烟,口中烟雾缭绕,耳边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一块停车位基本都是公司高层,他手落到身侧,探头往声源方向看,一眼对上迎面走来的裴行简,他赶紧收回目光,把手里的烟熄了,理理衣领,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 他还在脑子里想着,待会裴行简跟他打招呼他该怎么回,没想到,裴行简居然直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瞧不起人这是? 裴和冲上去,一手拍他的肩:“哟,现在水涨船高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裴行简嘴角似笑非笑,全然没有将裴和放在眼里:“没看到。” “你……!”裴和咬牙,刚刚两个人还对视了,裴行简居然说没看到! 裴行简往后退一步,裴和搭在他肩上的手落空,面前男人生气的脸逐渐与记忆里那个追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屁孩重叠,裴行简满面寒风的脸色稍微缓和,他抬头,自己与裴和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好像是孙怡不喜欢自己儿子与他交好,处处将裴和与他比较,把裴和贬得一无是处。在亲妈的恶意引导下,裴和看裴行简的目光越来越多是仇视了。 其实孙怡没做错,在裴家,谁配谈亲情呢? 裴行简扯了扯嘴角,没再看裴和,转身离去,拉开一段距离后,他声音变得不真切:“裴和,该听听你妈的话了。” 裴家每个人的动向他都一清二楚,尤其是裴和。裴和早先挪用公款一事,他念在旧情上没有把这件事捅出来,可裴和还到现在还没还清不说,还被曲振带的沾染上了赌博,越输越多。明摆着是曲振找人设套套他,他倒好,深怕钻得不够深。孙怡早就让他不要和曲振多来往,他不听,坚持认为曲振是他朋友,不会害他。 这是作为兄长,他给裴和最后的忠告,至于裴和听不听,那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了。 裴行简身后,裴和面色一黑,觉得丢脸,他朝裴行简背影嚷嚷:“要你多管闲事!” - 王婶本就身体不好,自原仪去世后,忧思更重,裴行简让她在家好好养身体。泊澜湾没了王婶,俞箴嫌别墅太大、离裴行简公司太远,带着墩墩搬家到离裴氏比较近、离画廊也不远的天下居大平层,裴行简开车十分钟就能到。 听到开门声,俞箴慢吞吞翻身下床,穿着宽大的睡衣飘似的往门口移,看到男人一身商务风挺拔整齐,她伸手:“裴裴抱抱,我好难受。” 裴行简笑,走过来用外套将人抱住,下巴在她额前抵着:“吃药了吗?” “吃了。”俞箴点头。 裴行简圈着她在房间里晃:“下次去参加活动还穿那么少吗?” 俞箴前两天去参加朋友的商业活动,为了好看穿的单薄,裴行简怎么劝她都没用,结果回来就感冒了。 俞箴瞪他:“裴行简,我现在很不高兴。” 她都生病了,他居然还落井下石!虽然事实如此,但没有一个生病的女人会喜欢听到这些话。 裴行简从善如流的改口:“老婆,你那天真好看,记者发出来的合照里你最美。” 俞箴得意的哼哼:“这话我爱听,为美丽感冒,值了。” 裴行简给她到来一杯热水,监督她喝完大半后,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进了厨房。 俞箴端着杯子、拉着椅子,在厨房门口坐下,一边喝水一边欣赏老公为自己下厨做饭的模样,那熟练的刀工、迷人的侧颜、标准的身材比例……俞箴眯眼笑:“老公,我超爱你。” 裴行简:“没有一点诚意。” 俞箴走到他身旁,在他脸颊上亲一下:“诚意。” “勉强。” 俞箴勾着他脖子,眨眨眼:“我怕把感冒传染给你。” 裴行简欺身吻下来,手揽着俞箴的腰将人抱上流理台,你来我往、唇舌相缠。俞箴有些喘不上气来,伸手推他,裴行简这才将她放开,喉咙里闷声笑,又吻了吻她额头:“去外面玩儿吧,顺便帮我泡杯感冒药。” “那你好好做饭,”半晌,俞箴捏着他下巴笑:“奴役裴总的感觉可真好。” 裴行简哼哼:“我是心甘情愿。” 俞箴低头笑:“小嘴儿可真甜。” 说完,她又补一句:“我亲自尝过的。” 俞箴当夜连发两条朋友圈刷屏,她家裴裴做的海鲜意面全世界无人能敌!这波狗粮精准塞进每个人嘴里,先在深夜被美食折磨,而后被狗粮摧残。 宋子璞吭哧吭哧评论:这我不认,全世界就你吃到了吧? 俞箴乐呵呵回复她:我说的是,我的全世界。 宋子璞含恨放下手机,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回复这女人,这一口狗粮管饱了。想着,她又想起自己明天有空,约俞箴一起去看话剧、顺便吃顿好的。 晚上睡觉,俞箴感冒了精神不好,终于早早有了睡意,裴行简把她抱在怀里,她整条腿压在他身上:“裴裴,我想听摇篮曲。” 裴行简给她唱摇篮曲,他声音低而不沉,声色悦耳。 俞箴反而清醒了:“裴裴,我想听故事。” 裴行简又给她说睡前故事。 “裴裴,我想听你念诗。” …… 一圈儿下来,裴行简竟然还没烦她,俞箴自己都说烦了,她闷声笑,手指在他胸前点来点去的:“你会不会觉得我生病了特别烦?” 裴行简说:“我怕你不来烦我。” 俞箴手指比一个指甲盖的长度:“我今天又多爱了你一点。” “你呢?”她笑问。 裴行简一只手枕在她头下,另一只手叠在自己脑后,他语气淡然,甚至还有点纳闷:“我的已经满了。” 话外音,你的居然还没满? 俞箴被他说得心一跳:“你说得我睡不着了。” 裴行简被子一扯,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语气是大家长式的命令:“睡觉。” - 俞箴第二天睁开眼,枕边已经空了,她拿起手机看时间,裴行简应该还在外面。她今天精神已经好了不少,洗漱完帮裴行简裴行简做了早餐,又陪他吃完,将人送到门口。 俞箴最后帮他理好领结:“晚上见。” 裴行简:“我晚上想喝你熬的粥。” 俞箴笑眯眯:“我晚上跟宋子璞约了饭。” 裴行简:“……” 俞箴手里的手机震动,她打开看,是宋子璞发来消息,她已经在化妆了,问俞箴两人在什么地方见面,俞箴想着,拿着手机聊了起来。 裴行简扯了扯领带:“我领带歪了。” 俞箴抬头都没抬一下:“没歪,帅着呢。” 裴行简:“……” 他该怎么说?辛苦老婆百忙之中前来敷衍? - 俞箴坐在化妆台前化妆,因为感冒还没完全好,她穿的比较保暖。化完妆,她走到衣帽间,打算戴一顶帽子御寒。 正挑着,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折回梳妆台前拿手机,看到来电人,她下意识挑眉,接通电话时表情正经了不少。 “最近查到什么了?” 这人是被她派去查董甜的,之前从董甜养父母那入手失败,她让对方转去查董甜养父母,养父母早年在木城的一个小城市,调查花费了一些时间,最近才有线索。 对方说:“那里的街坊邻居对董甜养父母有印象,不过蹊跷的是,邻居说董甜高三毕业那年暑假回乡下老家,七月中旬传来在水库边失足被淹死的消息,邻居跟董家是老乡,还回去吃了丧宴。” “后来我们再调查‘王佳丽’这个名字,根据条件筛查出来,最符合条件的‘王佳丽’,在七年前已经失踪了。这个王佳丽的老家在董甜老家的邻村,她们小学还是同学,‘王佳丽’初中辍学出去打工,长得很漂亮,跟了一个道上混的大哥,十六岁帮大哥生了个女儿,两年后大哥锒铛入狱,王佳丽和她两岁的女儿一起失踪了。据说,是王佳丽举报了大哥,然后卷钱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俞箴面无表情,董甜今年二十五岁,有有九岁,有有出生那年,董甜正好16岁……而董甜又和王佳丽是同学,两人应该同岁。 “这就是你这么久调查出来的全部?” “不。” “还有什么?” “我们找到了证据证明,王佳丽携款逃回了木城老家,当时真正的董甜已经死了,她给了董家父母一大笔钱,动情晓理,整容成董甜的模样,代替死去的董甜去了海城电影学院。” “从此,人间再无王佳丽。” 俞箴几乎哑然。 这就能解释,“董甜”为什么会对“王佳丽”这个名字做出下意识的反应,董家父母为什么不了解女儿“董甜”的现状,有有为什么会有那串手链、为什么会看到董甜的照片认不出那是她妈妈…… 俞箴背后窜起凉意。 “查查,董甜出国访学期间跟连安宁的关系。”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接近过真相。 第55章 因为董甜一事, 俞箴耽误了出门的时间, 赶到约定地点时迟到将近半个小时,连连给宋子璞赔罪,宋子璞叉腰, 借此从俞箴那讹了一顿饭, 吃饱喝足地去看了话剧。 从剧院出来, 自然少不了再逛个街。最近冬意正隆, 宋子璞一连买了三件大衣和五件内搭, 才将心里盘桓着的“这段时间工作真是委屈我自己了”的念头消除, 心满意足从专卖店出来,转头拐进甜品店,俞箴没什么胃口, 点了杯红茶, 眼看着宋子璞用暴饮暴食来宣泄工作烦恼。 她轻叹,出言安慰:“开心点。” 宋子璞眼皮没抬一下:“姐,你敢不敢安慰得走心一点。” “你一不开心就暴饮暴食,暴饮暴食完跟着自暴自弃似的堕落,堕落完又长痘、又发胖、还没钱,就更不开心了,不开心了你又会……” 俞箴语气淡淡, 她还没说完,宋子璞求饶地双手合十:“姐,别说了,我错了。” 她面前已经有两块甜点碟子空了, 还剩下两块没有再动,将银勺丢在一旁,让服务员送了杯绿茶来,清肠解腻。 姐妹日常聚会结束,宋子璞打车离去,上车前跟俞箴挥手再见,并保证道:“我马上就去健身房,暴饮暴食和举铁更配。” 俞箴噗地笑:“你去哪儿关我屁事。” “走了姐妹。” 目送宋子璞离开,俞箴看眼手机,时间还早,她转身向商场的另一个出口走去,车停在那。 寒风凛冽如利刃割面,俞箴往围巾里缩了缩脖子,加快步子往目的地走去。转了个弯,前面这片广场上多了不少小学生,穿戴整齐统一,一个个手臂挂着一堆报纸在向路人贩卖,手指头冻得像红萝卜似的。 在她斜前方,一个稍高的小男孩和较矮的小女孩正在问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高瘦男人要不要买一份报纸,小男孩仰着脖子奶声奶气说:“大哥哥,买一份报纸吗?老师说多读书、多看报,以后可以当科学家,大哥哥想当科学家吗?” 他眼里亮晶晶的,就差把“买份报纸吧”写脸上了。 男人被童言稚语逗笑,他伸手要拿,小男孩眼睛眯成一条缝,赶紧将身旁的小女孩往前面推:“买妹妹的,她卖的比我少。” 俞箴走近两步,听见那男人一边掏钱一边笑:“哥哥和妹妹都买一份。” 兄妹俩对视一眼,惊喜得就差原地直跳了。 男人声音有点耳熟,俞箴想着,也走到兄妹俩旁边,弯腰笑着问:“姐姐以后也相当科学家,可以给姐姐也来一份报纸吗?” 小男孩重重“嗯”一声,头点得比拨浪鼓还快。 给了钱,俞箴从小男孩手里接过报纸,小男孩带着妹妹向她和她身边的男人道了谢,欢欢喜喜又去问别的路人想不想当科学家。 俞箴将报纸折叠塞进包里,余光扫向身旁男人,她还没回忆起来对方是谁,男人先认出了她:“裴太太。” 俞箴挑眉,男人并为感到难堪或者生气,只是低头一笑,主动介绍自己:“蒋峰,裴氏的一位普通员工。” 他刚说完自己名字,俞箴已经想起来了,这人总是跟在裴和身边,见谁都是谦和有礼,跟裴和傻白甜的性格形成极大反差,经常裴和有事都是他出面处理,俞箴见多了记忆便深了,她对这人印象还不错。 “这个点,不上班吗?”她随意地笑笑。 蒋峰说:“我今天休假,上街随便逛逛。” 说完,他又笑:“本来想来超市买点食材,路上碰到刚刚那对小兄妹,想到了我的妹妹,结果又多买了两份报纸。” 俞箴附和:“听起来,蒋先生和妹妹感情不错。” 两人随意聊着,俞箴本想跟他告别,结果一问发现,两人车居然停在一处,于是又聊了一段,直到走到车前,相互道别后离开。 - 蒋峰将买好的储备食物放进后备箱,他坐进驾驶座,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前面的车开走后他才启动出发。 在小区楼下找到车位停好车,蒋峰提着塑料袋回家,一路上遇到几个邻居,都友好的跟他打了招呼,他一一笑着回应。 回到家里,他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收起了笑,打开灯,房间布局温馨且具有现代感。他将食物分门别类放好,又给自己做晚饭——一碗简单的蛋炒饭,独自坐在桌前安静吃完,又洗完碗,将厨房打扫一遍,全套流程像是被写好代码的机器,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直到做完一切,他洗手后擦干,走出了厨房,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房间里黑不见五指让人没有方向感,狭小又不透气,正常人置身于此,待不过三秒便会忍不住背后发凉。 蒋峰打开灯,房间顿时亮如白昼,他走到一块白板前,将白板上罩着的一块类似窗帘布的东西拉到最旁边,他转身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望着黑板长久凝视。他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经历过数次这样的流程。 白板上贴满了照片,在正中间的,赫然是他的顶头上司,裴和。贴在裴和旁边的是一张十分清纯的女生照片,看上去还学生气未脱,笑起来有一对小虎牙十分可爱。俞箴的照片被贴在白板边缘处,很明显,在蒋峰理出的逻辑之里,她并不重要。 蒋峰坐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抽出三炷香点燃,插在一旁的小香炉中。香炉对着的黑白照上,女孩粲然如花,一对虎牙与众不同。 - 俞箴驾车驶向一家裴行简平日喜欢的粥店,按照他的口味打包好,又打电话吩咐马迪,让他先不动声色拖着裴行简吃饭的时间,她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马迪迟疑一下,连连应好,俞箴电话挂的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听出他话音里的不对劲。 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马迪小心翼翼抬头看着眼前正在喝粥的人。 裴行简脸上是自原仪死后连日来的阴沉,想到俞箴没给自己打电话,而是打给了马迪,他眼中更暗三分:“太太说什么了?” 马迪稳住身形:“太太让我拖住裴总吃饭的时间,好像是要亲自过来给裴总惊喜。” 给他惊喜?原来是这样。 裴行简脑海中浮现出俞箴宜笑宜嗔的脸,他唇角勾了勾,当即将勺子一丢,吩咐道:“把窗户关上、空调打开,再把这些食之无味的垃圾处理干净,别让太太知道。” 马迪关上窗、打开空调,又将桌上还没吃两口的粥收好,甚至没敢丢在本楼,跑到楼下垃圾桶丢了。他真情实感地希望太太每天都来,干脆住在办公室好了,那样他就不用每天对着裴总近来喜怒无常的脸。 虽然裴总在仅有的良心下已经给他工资翻倍。 想到这,马迪又觉得被安慰了不少。 钱真是个好东西。 - 俞箴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办公室里暖气洋洋,她见办公桌前的人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咬唇一笑,走到办公桌前。 裴行简依然没有抬头,专注着手上的工作:“什么事?” 俞箴掐着嗓子,将手中纸袋往前一推:“裴总,吃饭了。” 裴行简猝然抬头,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笔,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俞箴拎着袋子走到沙发上,将里面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来看我辛苦工作的裴裴小可爱。” 裴行简低声笑,他在俞箴身旁坐着,头歪倒在她肩上,轻叹了声,似有无尽疲惫都蕴在这口气里:“我老婆真贤惠。” “那可不是,”俞箴帮他把菜布好,将勺子插在粥里,悠悠调侃笑道:“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命也太好了。” 裴行简顺势圈着她的腰,一边伸手捏她肚子上的肉肉,可惜俞箴身材保持得极好,只有皮没有肉。他随意说:“这说不好,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俞箴气笑了,用手推他:“说谁呢你。” 裴行简手往衣摆里伸,他鼻腔里发出笑,侧头轻咬她脖颈,舌尖舔了舔:“说瞎猫和死耗子,没说我老婆。” 俞箴还想说什么,蓦然感觉薄毛衣下胸口一凉,随即脸上飘起红云。 裴行简爱她浑身上下,尤其爱她刚好能掌握,他哑声笑:“怎么吃个饭,脸这么红?” 俞箴耐住心神,侧头看向裴行简,他一双桃花眼里蕴满了笑,她心狠狠一跳,咬牙,这臭流氓笑得也太招人了。 俞箴拍开他的手,将衣服扯回原位后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裴行简眼神指向休息室:“休息室有。” 俞箴眉毛一挑,眼眸含着盈盈水光,她故作忸怩,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我妈说,八十岁之前不能在男孩家上厕所,不然会怀孕。” 八十岁…… 裴行简被她这话笑得直不起腰,胸腔也连着阵阵颤抖,胸中压抑的郁气终于在这声笑里消弭。俞箴伸手弹他脑门:“笑屁。” 小动作做完,跑得飞快,生怕后面人追上来。 直到她走后,裴行简都心情不错,嘴角带着淡笑,慢条斯理喝起俞箴特地给他买的粥。 - 洗手间里。 两个穿着OL风的女性似乎是同事,一个洗手、一个补妆。 洗手的那位突然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像连五脏六腑都要快喷出来,光听着就难受。补妆女心疼地看她一眼:“怎么突然感冒了?” 洗手女擦擦鼻子,说来欲哭无泪:“昨天跟项目组长一起去裴总办公室汇报工作,你敢信,裴总办公室没开空调就算了,还开着两扇窗户,差点没把我冻死。” 说起这个,补妆女想起什么:“我想起来,之前李四组长因为项目出错被裴总叫进去,第二天也感冒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洗手女捏捏鼻子:“太遭罪了。” 两人洗完手、化完妆,边吐槽工作边走出洗手间。 两人走后,有一扇隔间门缓缓打开,俞箴从里面走出来,她洗完手、又烘干,走回到办公室门口时脸上带出笑,她将门推开,温暖扑面而来。 “好吃吗?”俞箴问,她唇边带着浅笑,和出去时没什么不同。 裴行简点头,他吃了大半,剩下的没有再吃。 准备工作前,裴行简陪俞箴说了会儿话,他将俞箴推到休息室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待会就好。” 俞箴直接坐上床:“我今天有点累,在这补个觉。” 裴行简曲食指蹭了蹭她下颌:“我去工作了。” 俞箴点头:“去吧,把灯关了,别关门。” 裴行简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眼前字符一个个飞在眼前,他按了按额头,温暖舒适的环境让他头昏脑涨,可是俞箴就在里面,他不想让她担心……想到这,裴行简只将正对着自己的窗户打开,让寒风灌进来。 风越凛冽,他越清醒。 时间分秒过去,裴行简全神贯注在眼前的工作上,浑然不觉其他。突然,裴行简肩上一沉,他眼风扫到肩上民族格纹的披肩,心猛地一窒,这是俞箴放在办公室里的备用披肩。 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肩,他浑身僵怔,耳旁传来俞箴的轻叹:“你想吹风我不干涉,别让自己着凉好吗?” 好一会儿,裴行简才应了声:“好。” 俞箴在他耳后吻了吻,又帮他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边,语气强硬:“凉之前必须喝了。” 裴行简继续当“好好先生”,他应:“好。” 俞箴轻掐他的脸:“应的好听,得做得好才行。” 裴行简纠结片刻,而后还是回答了一个字:“……好。” 俞箴笑了笑:“你工作吧,我坐沙发上看会书。” “……好。” 这下真变成“好好先生”了。 说着看书,其实呢,俞箴就没往后翻过一页,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裴行简身上,想到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她又心疼—— 十八九岁正是和俞焦现在一样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接了块命运丢来的滚烫火球,丢不得、灭不得,连说都说不得。无人知他痛苦暗涌,无人问他能否承受。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半生都在经历欺骗和折磨。命运要他与怨沉沦,他偏偏要挣扎出良知和感恩。 如果这真是他的命,她不介意逆天改命。 因为她永远记得,他最初让她心动的样子,是他会红着脸害羞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守护全世界最好的裴裴 第56章 裴行简手边还堆积着一沓文件, 他处理完手上这份后没有再继续, 走到正在看书的俞箴旁边坐下,懒懒环住她的腰:“走吧,我们回家。” 俞箴将书角折上, 放回书架, 走回到沙发前向裴行简伸出手:“回家吧。” 她本就唇红齿白, 望着他笑眼弯如月, 她说, 回家。裴行简低头笑了笑, 抬手搭上她的手,任由她拉着他走。 俞箴在路上随口跟裴行简提了两嘴今天她见到的趣闻,裴行简非常给她面子, 笑了一路。 俞箴听着他浮夸的笑声, 嘴角抽了抽:“要是不好笑,也不用勉强。” 裴行简:“很好笑。”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裴行简看向她时目光诚挚,俞箴姑且信了。 裴行简心情愉悦地走到驾驶座,其实没有特别好笑,但俞箴跟他说,他就很想笑。可能是因为他喜欢她明媚如光,他笑了, 好像光就照进了他的世界。 回到天下居,俞箴浑身疲惫地进浴室泡澡,直到浑身倦懒溶入水中,她缓缓起身, 一边穿上浴袍走出浴室,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裴行简坐在沙发上,还穿着一身西装,看样子是刚刚没去隔壁浴室洗澡。 “裴裴,你怎么没去洗澡?”俞箴边靠近边问。 裴行简依然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下一秒,他说:“二叔有转醒的迹象?” 俞箴闭了嘴,裴裴在打电话。 俞箴找出吹风机,走向梳妆台打算吹头发,进门时还听到裴行简在低声质问电话对面的人:“裴煦也插手了?” 听到这,俞箴轻声将门合上,她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坐下,侧过头用吹风机吹着湿润的发梢。 耳边是吹风机的嗡鸣声,门轻声被推开时她没有听见,直到有温热触及她的手,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指腹从她头皮上轻轻擦过,力道正好。 俞箴看着化妆镜,镜子里,男人西装革履,十指修长均匀,正低着头在帮她吹头发,表情专心致志,好像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俞箴轻笑,她扬声问:“二叔要醒了?” 二叔是在病床上无意识躺了快三年的裴越。 裴行简将吹风机调小一档:“有醒来的迹象,不过医生说,回光返照的几率比较大。” 俞箴顿了顿,照这么说,裴家有可能在半年内半两起丧事。她轻叹,又问:“二婶是什么反应?” “她自己也还在病床上,让人推轮椅推进了二叔的病房,进去后无喜无怒,就是坐在他床头,拉着他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待了会儿就走了。”裴行简说。 孙怡跟裴越的感情在十多年前早已破裂。两人刚结婚时相濡以沫过一阵,后来裴越在分公司野心越来越大,想回到本家争权,便先安排孙怡进了裴氏工作。十多年后裴超去世,裴越能顺利接替裴超的位置,中间多亏他早安排了孙怡这一步棋。刚掌权的裴越在裴氏根基不深,孤掌难鸣,他只能越发地倚重孙怡。可随着时间推移,夫妻感情裂痕渐深,裴越变得越来越厌恶孙怡在裴氏伸手太长、厌恶她作为妻子强硬不肯服软,于是他在外面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夫妻感情淡薄如冰。 抛开立场问题不谈,裴行简不得不承认,孙怡比裴越强多了。 帮俞箴吹完头发,裴行简用指做梳帮她轻轻理着,他想起什么,低着头说:“以后尽量理裴煦远一点。” 他没记错的话,俞箴似乎对裴煦印象不错。 “怎么了?”俞箴问。 裴行简扯了扯嘴角:“我让人去查一些事,结果查到了裴煦身上,看来她也不一定像看上去那么不争不抢。” 他为了拉拢裴乐海的那个海外项目,当时裴乐山落马速度如此之快就让他起疑,最近那项目又小动作不断,他让人去查,结果发现后来换上的副组长藏得极深,居然是裴煦的人。大家手都不干净,坏人他当了,她倒是会坐享渔翁之利。 去洗澡前,裴行简给裴乐海打了一通电话,确定裴乐海不知道裴煦一事。 - 私人会所里。 男人头顶半秃,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的金丝眼镜下精光一闪,他看向对面端坐着的年轻女人,和蔼一笑,端起茶杯浅茗:“小煦,行简问我,知不知道你在乐山的事上做的手脚。” 他将茶杯放回桌面,掀起眼皮,淡然说:“他已经怀疑到你身上了。” 裴煦依然从容坐着,她闻言一笑:“还是大伯演技好,二弟估计不知道,大伯岂止是知道,此刻还正和我坐在一起喝茶。” 裴乐海这个唯利是图的老狐狸,前脚在裴行简面前拿利,后脚又想在她这讨好,脚踩两条船,当真是不怕翻。 裴乐海混不在意,他笑了笑:“比起侄女韬光养晦的演技,大伯这又算得了什么。” 裴煦眼底讥诮一闪而过。裴行简拿下海生的项目后在裴氏地位明了,只等年末股东大会一开,裴家就变成了他的天下。裴乐海比裴乐山聪明,早早在明面上中立出来,实则暗地里两头交好,不管大房、二房谁取得最后的胜利,他都不耽误。 裴煦低头一笑:“想来,这是大伯最后一次和我喝茶了吧。” 裴乐海没有回答,不过裴煦说得没错,裴行简一上位,他自然要跟二房保持距离,尤其还是二房这位,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事的裴煦。 两人皆是沉默。 半晌,裴乐海放下茶杯,掸了掸衣服起身:“今晚家里还有事,大伯就先回去了,下次再和侄女喝茶。” 只是这下次,是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裴煦抬抬手:“大伯慢走。” 裴乐海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裴煦独自坐在沙发上,端起面前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她嘴角挂着冷笑,裴乐海真以为自己攀上了裴行简,能独善其身? 她倒想看看,裴行简亲自把裴乐海整死,裴乐海该是什么表情。 光想想就有趣。 裴煦环胸坐着,突然放在桌面的手机开始抖动,她看了眼来电人,是裴和。 “怎么了?”她问。 裴和之前因为曲振的事跟裴煦翻脸,现在求到裴煦面前,他有点不好意思:“姐,就是……我上次跟提过的蒋峰你还记得吗?你之前说会考虑安排蒋峰进你手下空出的那个位置,现在考虑好了吗?” 裴煦挑眉:“你让他直接来就是。” 裴和喜得一笑:“谢谢姐。” 电话里顿了顿,裴和小声问:“姐……你可以借我点钱吗?” “原因。”裴煦淡淡说。 裴和一顿,转瞬改口:“算了,没什么。” 他话说完,马上把电话挂了。他要借那么大一笔钱,他姐知道肯定会去调查,一调查,他妈就知道了。想到这,裴和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裴和问裴煦借钱的次数多了,裴煦没多想,只是发消息让董甜最近多注意裴和。 - 与此同时,天下居的俞箴本打算关灯睡觉,突然收到一封她派去调查董甜的人发来的邮件,她打开看完,蓦然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邮件里的内容与连安宁无关,而是在调查董甜时,牵扯出的一件往事,而且这个名字俞箴听过不止一次,叫蒋纯。 她低头,照片上女孩在笑,一对可爱的虎牙配上弯弯的眼眸,青春洋溢之感扑面而来。 蒋纯的死因是,在巷子里被精神病人乱刀砍死,精神病人家穷的叮当响,连赔偿金都给不起。这份文件里没有显示出董甜与这起案件的直接关系,而是发现了一个令人值得深思的点,在事发后许久,这位精神病人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儿子,再没过多久,他们不仅把赔偿金还上了,存款还多了五十万。 其中有一笔从董甜的账户划出。 联想到有过同样经历,但侥幸死里逃生的范诗韵……她和蒋纯都和裴和有关系,一个想要勾引裴和,另一个曾经是裴和的女朋友,在分手后对裴和苦苦挽回。 再想到之前查到的关于董甜的资料,一个想法在俞箴脑海里成型,这两起事故,背后策划人可能都是董甜。 董甜做的再好,不可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不然她的人也不会查到这些消息。但董甜如今依然好好的呆在裴和身边……她背后一定有人! “老婆,怎么了?”裴行简推了推俞箴,她打开邮件后面色凝重,坐了十分钟一动不动。 俞箴转头,将邮件递到裴行简面前,裴行简快速看完:“什么意思?” 俞箴快速向裴行简梳理了其中的因果原由,她眉头紧皱:“我怀疑,安宁的事和她可能有关系。” 在没接触过裴和以前,她一直觉得定然是裴和无疑,可是接触裴和后发现,他虽然风流史多,可从没听说过对谁用强,而且俞箴能感受到,他的傻白甜不是装的。再回想裴和不肯承认他□□连安宁一事,俞箴思考,这件事是否另有隐情。 裴行简将她揽进怀里:“我帮你一起查。” 俞箴靠在他胸前,沉默半晌,她哑声:“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裴行简关灯,搂着人躺下,在她额前吻了吻:“睡吧,我给你……唱个摇篮曲。” 俞箴噗嗤笑出声,在他怀里调整好位置,听头顶传来低低的歌声,他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俞箴呼吸均匀,没一会儿,居然真的沉沉陷入睡眠之中,难得没有失眠。 裴行简低头,看了好久她的睡颜,他轻轻落下一个晚安吻在俞箴额前,晚安。 第57章 “叮——”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划破一室安静。男人看着陌生号码, 泛着银灰的眉毛稍挑,带着犹豫,又想到这是自己私人号码, 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他伸手接通电话:“喂?” 是裴乐海的声音。 “沙沙沙——”一阵电波声滋啦刺耳, 紧接着, 对面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后刺耳的冷笑, 呵呵两下, 对面没有再发声,电话陷入一片沉默。 裴乐海淡定将电话撂了:“少装神弄鬼。” 他再看了两眼这个陌生号码,确定自己没有印象, 下一秒顺手拉黑了。 没过多久, 外面传来敲门声,助理轻声推门进来:“裴董,联州公司的刘总明晚想要约您在桂园吃晚饭,目前明晚还没有安排。” 裴乐海抬眼看向助理,眼珠因为上了年纪而浑浊,他说:“让刘总确定好时间地点和房间后联系我。” 助理点头,再轻声将门合上走出办公室。 - 俞箴这几天从苗卓那学了一手熬粥煲汤的技术, 又想到裴行简喜欢吃桂园的松鼠桂鱼,她特地让司机先绕道去了一趟桂园,打包好鱼后再绕回裴氏大楼。 她现在已经能从容在公司职员那种看稀有动物的眼光里走进裴行简办公室了。 茶水间里有人在八卦:“哇哇哇,裴总太太今天又来了, 真的越看越有气质。” 另一人:“裴总太太又不是没名字,她叫俞箴,俞氏高科的俞。我朋友是她大学学弟,说她以前跟一位大牛级导师一起做过一场很有名的空头狙击货币,分分钟几亿美元蒸发,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华人代表。” “这么厉害?” “可不是,不过她毕业以后没留在国外,而是回国开画廊了,就是被国家卫视报道过的未来画廊,平时还热衷做公益,帮助孤儿院孩子的‘雏鹰计划’公益项目发起人就是她。” “……果然,厉害的人干什么都厉害。”说着,眼中带上了敬佩。 “就是啊。”这人激动地附和。 - 俞箴不知道自己前世今生都被人扒了个彻底,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先被冻得浑身一颤。她顺手带上门走到沙发上坐下,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嘴里念叨:“裴行简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裴行简直呼冤枉:“我做什么了?” 俞箴环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在敞开的那两扇窗户上:“自己不爱惜身体,我来了也不提前装一装。” 裴行简失笑,他从后面抱住俞箴,下巴搭在她肩上:“反正你也知道了。” 俞箴鼻腔里发出哼声:“就是不想浪费感情来心疼你这个没感情的冷冻机。” “我怎么就没有感情了?”裴行简分明在笑,声音听起来倒是比谁都委屈,演技肉眼可见的进步了。他手不安分地撩进俞箴上衣下摆,刚捂上肚皮,被俞箴一巴掌拍开:“我可不想被冰块摸。” 裴行简将她搂得更紧,他悠悠笑,指尖轻勾:“冰块多刺激。” 刺激? 俞箴也笑,她反手勾住身后人脖颈,直接将“勾引”两个字写在脸上,红唇翕张:“我们去女厕所做吗?多刺激。” “你想想,狭小空间,还有第三者存在,”她一只手指勾住他的领带:“我亲自把冰融化了。” 脑补一下那副画面…… 裴行简难得老脸一红,他松开俞箴,坐在沙发上端起碗开始喝粥,转移话题:“粥很好喝,辛苦老婆了。” 俞箴大大方方将手指往他面前一伸,脸皱着露出嫌弃:“还有菜味儿。” “我怎么就对你这么好?”俞箴在他身旁坐下,托着腮:“八成是被美色迷惑了。” 她长指一伸,抬起他下巴,欣赏片刻后对面前男色给予肯定:“你负责‘色授’,我负责‘魂与’。” 裴行简低头笑,眼角眉梢都放松着,他说:“东西到我手里有进无出,你的魂是拿不回去了。” 俞箴挑眉:“你拿去好了,反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裴行简送一勺粥入口:“霸道。” 俞箴意味深长地“嗯”一声,看向裴行简。裴行简轻叹:“但还能怎么样,凑合着过呗。” 俞箴被他这逆来顺受式小媳妇发言逗得哈哈大笑,伸手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粥,陪他一起慢慢吃了起来。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天,俞箴说到自己去桂园帮他打包松鼠桂鱼一事,说着,她想起来自己看到的画面:“我看到大伯和联州的刘总在一起。” 裴行简想到什么,他默了片刻后才回应俞箴。俞箴问他:“怎么了?” 裴行简放下粥:“我让人监控了妈死前最后给她打过电话的那串号码,昨天发来消息,这个号码给裴乐海打过电话。而且,公司最近一个海外项目出了问题,和一家名不经传的小公司有关系,这家小公司裴乐海老婆占股49%,联州刘总的儿子占股51%,而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裴乐海的人。” 俞箴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没有多说什么,裴家内里一团糟的情况她心里有数。所以一向喜欢标榜自己为公司做过多少多少的裴乐海,背地里如果为利益干出什么背叛裴氏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你要冷静。”她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她最怕,裴行简因为原仪的事失去理智。之前一直没查到半点与那通电话有关的信息,如今突然发现和裴乐海有关,她怕他冲动行事。 裴行简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放心,我不会的。” 他眼中狠厉一闪而过。 吃完晚饭,俞箴主动坐进休息室吹暖气,临走前还不忘记交代裴行简,记得多喝热水。 马迪进来汇报,什么都还没说,裴行简先让他帮自己倒杯热水:“我老婆让我多喝热水。” 马迪算是发现了,裴总这人到底有多爱秀恩爱。他寻思着,人不都是越缺什么越喜欢炫耀什么,难道裴总这么缺爱吗?可又一想,以前夫人还在世时,裴总也喜欢秀恩爱。他不懂裴总。 裴行简低头吹着水面的热气:“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马迪点头,确实很快,快到好像——他刚想打瞌睡,就有人给他送枕头了。马迪说:“我们在海外项目上丢得那笔单子确实和裴董有关。” 说着,他将查到的资料递到裴行简桌前。 裴行简看得很快,他将纸页往桌前一丢,双手交叉放在桌前,扯唇笑了笑。 - 裴氏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作为战略发展的一项海外项目原组长被以“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告上法庭,由副组长接替原组长位置,甚至由此事还牵扯出与高层的关系,有人传是裴董想要与裴总斗法,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裴总将接替裴越成为公司下一任董事会主席已经板上钉钉,裴董此举背后难道隐藏了什么豪门辛秘? 裴乐海的得力干将被裴行简亲手送进监狱,他从公司抢来打算放在自己名下小公司的单子也黄了,一时间元气受损。偏偏还有这种不实传言,他为避锋芒,不得不主动避嫌,放掉手中的部分权利。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私密性极好的一家私人会所里。 裴乐海没有喝酒,只是一杯又一杯的茶往肚子里灌,企图借此消火。他搞不懂了,裴行简怎么会出手这么狠,他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狠得简直没有道理。 “笃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裴乐海还没说话,门已经被人推开,裴煦施施然推开门:“大伯怎么独自在这里喝闷茶?” 裴乐海横她一眼,没有说话,接替他手下人位置的,可不就是裴煦的人。她从中获利这么大,他不信她什么都没做。 裴乐海两条法令纹纵横在两边,沟壑极深,他眼里藏的丧气挡都挡不住,哪还有半点他之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要投靠新主的模样。裴煦款步走到裴乐海对面坐下,扬唇一笑:“上次本以为是最后一次跟大伯喝茶,没想到,今天还有机会和大伯坐在一起。” 果然,裴乐海发现自己被裴行简亲手整治了的模样比她想象之中还要有趣。 裴煦轻笑:“想看别人笑话之前,要先保证自己不成为笑话,谢谢大伯无私教会侄女这个道理。” 裴乐海想看二房笑话,结果自己比二房先变成笑话。他太高估自己在裴行简心里的地位了,需要裴乐海支持的,是以前的裴行简,而不是现在这个裴行简。 裴家这么一帮糟心玩意,裴行简早晚要整治,只不过先拿谁开刀的问题而已。她愿意给裴行简足够的理由,让他先拿裴乐海开刀。 裴乐海愤然起身,他冷笑:“裴煦,唇亡齿寒,你现在有心情落井下石,等我哪一天真倒下了,你还有心情落井下石?” 现在裴乐山已经离开裴氏,有裴乐海在,二房尚有人可以分摊火力,裴乐海一走,裴行简下一个目标就是二房。 裴煦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 裴煦从房间里走出来,经过一条长走廊后转角再走一百米即可到达大门出口。她拐过弯,在她五十米远的前方,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背影高瘦,至少相处过一段时间,她一眼认出了男人的背影,是曲振。 裴煦转回转角处,不多时,房间门再次被打开,一身西装的男人从里面出来,气质温和。 她挑眉,这个人她有印象,是经裴和手新调来她手下的蒋峰。 回公寓的路上,裴煦打电话给裴和,三言两语就从裴和嘴里套出话,他说蒋峰与曲振不认识,至少在裴和眼里,他们俩不认识。 裴煦眼睛微眯,这个蒋峰倒是有点意思。 第58章 “哒、哒、哒。” 脚步声逼近, 鞋底与水泥地面碰出沉重音节, 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内,一声又一声,步步扣在人心弦上, 令人紧张得瑟瑟发抖。 四个高大的男人四处环视, 目光在寻找些什么。他们皮衣下肌肉鼓鼓囊囊, 足以窥见其不凡的力量, 各自手背上从袖管里露出半截纹身, 手紧握拳, 表情凶神恶煞。 其中一人低骂两句:“人呢?” “不见了。”同伴表情同样阴沉。 四人分开找,其中一人逐渐朝一方死角走去。 死角后,有两人蹲在地上, 男人握住拳的手瑟瑟发抖, 他背脊紧贴着墙,冷汗从额前流入眼中,汗液咸涩,眼睛痛苦的掉下一滴泪,水光中,眼底满是惊慌。 裴和吞口口水,他侧过头, 握住董甜的手,惊慌被坚定取代,他眼神似乎在说:你和孩子别怕,有我在。 那是一种, 被保护的感觉。 万分紧张下,还怀着身孕的董甜倏地露出笑,梓她眼里是实打实的开心,像孩子突然得到了心仪已久、本以为可望而不可即的玩具。 “我不怕。”她用口型说。 裴和一丝声音都不敢露,赶紧用手捂住董甜的嘴,耳朵一动,他顿时心跳如雷。 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裴和屏住呼吸,全身注意力都放在走走停停的脚步声上。 他人生中好像从来没这么狼狈、这么惊恐过。 突然,从更遥远处传来散乱而匆忙的跑步声,保安手握电棍,指向在停车场乱晃的四人:“你们在干嘛,有登记停车吗?如果没有就快点离开。” 四人一僵,这个会所是会员制,他们是来抓人的,能进来已经靠关系,车只能停在外面接应。四五个保安紧盯着他们,大有他们不走不罢休之势,四人对视,其中一人招手,另外三人朝他走来,四人在保安的目光中前后走出停车场。 他们走后,保安粗略巡视一圈,想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后离开。 一方死角里,直到外面的人全部走完,裴和脸上露出劫后余生,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跳得飞快。他先起身,转而将董甜扶起来,董甜喜欢穿高跟鞋,怀孕也不例外,他总担心她把脚崴了。 董甜伸手帮他顺着气,两人没有坐原本的车回去,而是等司机开了一辆新车来,先让司机将原本的车开出去,两人再开着新的车回去。 董甜轻抓着裴和的手,试探问:“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事到如今,裴和再瞒着也没用了,他长叹口气,捂着额,羞愧得不敢直视董甜,他丈夫和爸爸当得太不称职了。 “我……我、我,”他咬牙,眼睛一闭:“我欠了赌场很大一笔钱,他们是来追债的。” 董甜眼中意外一闪而过,她当时看那四人的架势,隐隐往这方面想过,却又在脑海中马上杜绝了这个想法,裴和这段日子没有去赌场,而是跟在曲振身后跑。 她一顿,突然问:“是不是曲振带你去的?” “是……不是,”裴和犹豫一刹,见董甜神色不对劲,他赶紧帮曲振解释:“是我自愿的,和曲振无关,他没有逼我。” 董甜耐下性子,又试探性地问了几句,很快从侧面将前因后果大概弄明白了。裴和太重感情,他不想失去曲振这个好朋友,可曲振不愿意再搭理他,他正心灰意冷着,曲振突然找他,他高高兴兴赶过去,发现曲振居然邀请他一起去赌。曲振不知道花言巧语跟他说了什么,裴和本来就单纯,再经他一说,为了所谓的友情,欠下了一屁股赌债。一开始欠得还在控制范围内,只是越欠越赌,裴和回神,恍然发现债台高筑。 而曲振呢,什么事都没有。 董甜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裴和咬牙:“你别担心,好好养身体,我能解决。” “不说这个了,医院传来消息,爸……估计能醒,等爸醒了,我带你去见他。” 裴和还在絮絮说着,没有发现董甜直直看着他,眼眶已经红了。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裴和,是她陪蒋纯去海城大学,参加一次变相联谊的活动。那天蒋纯目标明确,就是要裴和,她识趣的没当电灯泡,走在旁边,没想到被一个高年级学长缠上了,言语间对她动手动脚。她不是什么清纯少女,本想着和那学长就算有一段露水姻缘也不是不行,没想到,那学长居然对她下药想要用强。 自愿和被强迫完全是两回事。她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滔天恨意和无力,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将压在她身上的人一拳打倒在地,裴和与那人厮打在一起,他嘴角青紫问她有没有事,她仰着头,心里想,原来这就是英雄啊,她的英雄。 第二次见面,他已经成为蒋纯的男友,他在蒋纯去洗手间时才隐晦问她,那人有没有再欺负她。 那是她人生中寥寥几次感到被人尊重和被人保护。 而今晚不同,他是在意她,将她放在心上的在意她。董甜眼眶里蓦然划出一行泪,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哪怕把亲生女儿丢在孤儿院不闻不问,她都觉得值了。 裴和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惊吓,他赶紧将人搂进怀里,手足无措地哄着:“你别伤心,是我太没用了,我发誓以后一定在公司好好工作,今晚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董甜哭着笑了,她仰头看向裴和:“不,不是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英雄。” “真……真的?”裴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真的。”董甜点头,她轻扣住裴和的手,依偎在他胸前,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你欠的钱,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 回到家中,裴和等董甜洗漱完后才进去洗澡。董甜坐在床沿边,见他把门关上,她静坐着,直到耳边传来流水声,董甜拿起手机走出房间,拨通一串号码。对方嗓音慵懒:“喂?” 董甜压低声音:“俞小姐,我手里有一个你会很感兴趣的消息。” “什么条件?” “五千万。” 俞箴开玩笑似的“五千万”逗笑:“董小姐?” 董甜冷静道:“关于裴夫人的。” 这回俞箴没再笑,电话那头空白几秒,缓缓传来声音:“你定时间地点,见面说。” “好。” - 董甜将时间和地点定在两天后一家郊区的花园主题咖啡店,她已经提前预定好包房,直接去即可。 俞箴动身离开时,董甜正坐在衣帽间里,电话里传来声音:“她准备开车出门了。” “她穿着什么衣服?”董甜问。 对面静默片刻,一会儿后才小声说:“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条米色连衣裙,脚上是短靴。” - 咖啡馆里。 俞箴比董甜提前到,她左右环视,人超时十五分钟还没到。正在俞箴等得有点不耐烦时,人影终于姗姗来迟,直到人走近,她一怔,董甜今天和她穿的如出一辙,黑色大衣和米色连衣裙,只不过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她人瘦,肚子不显怀,不仔细看,两人从背影上很难分出差别。 “你想说什么?”俞箴直接开门见山问。 董甜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她说:“我知道,裴煦小姐在小裴董身边安插了眼线,当时小裴董想要通过他大舅子的手搅黄裴总与海生的合约,裴小姐让她的眼线去打探,她想知道谢行为什么会对裴总青眼相加。” “为什么呢?”俞箴挑眉。 董甜神色不改:“因为谢行以为,裴总是他的儿子。” 俞箴面色一变,转瞬又马上恢复正常,将外泄的情绪收住,她嘴角含笑,眼神示意董甜继续说。 “之后,裴小姐找到裴总做体检的医院,调出裴总的数据,因为裴超先生已经去世,只能与裴越先生的染色体进行对比,数据几乎能确认,裴总并不是谢总的儿子,而是正正经经的裴家孩子。” “而且,裴小姐似乎通过什么手段催眠过裴夫人,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董甜点到为止。 俞箴听到这句催眠时,脸色巨变连挡都挡不住,裴煦居然催眠过原仪?她眉头紧皱,可回忆里,原仪身边从来都是有人陪着的,裴煦怎么下手? 等等,似乎只有在治疗时,原仪身边是没有人的! 俞箴看向董甜:“你怎么知道这些?” 董甜避而不答:“俞小姐,我怎么知道的,很重要吗?至于消息的真实性,你尽管去查。” 她说这话时极其镇定和自信。 俞箴从包里掏出支票,刷刷写上两千万的面额,她将支票推到董甜面前,转而又从包里掏出一只录音笔,她按下结束键,证明这场谈话从最开始,她一直都在录音。俞箴将录音笔拿在董甜面前露一圈后收回包里,她淡定自若:“董小姐,继续去查,事成之后我付给你尾款。” 如果董甜敢骗她,那么这只录音笔就会出现在裴和或者孙怡的办公桌上。 董甜收下支票:“合作愉快。” 俞箴笑笑没说话,不过她很好奇,董甜是真的爱裴和吗?说不爱,可提起裴和时,她眼中流露出的爱慕不似作假。可说爱,她转头就把裴煦卖了,合适吗? 算了。 俞箴没有再想,或许事情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掀起眼皮看向董甜,眸中含笑,毕竟眼前这位过往的案底,可不容小觑。 俞箴起身要离开,董甜突然抓住她的手:“俞小姐方便送我一程吗?今天我出来怕被发现,没带司机也没开车,打车来的,不过这里太隐蔽了,不大好方便打车。” “你只要把我放到高速路口就行,我到那自己打车回去。” 俞箴抿了抿唇:“上车吧。” 俞箴坐在驾驶座,董甜坐在后座,车一路往市区开。董甜头别向窗外在看风景,俞箴目视前方,开出一段路后,她视线落在反光镜上,后面一辆黑色轿车一句跟了一路了。她逐渐加速,没想到对方加得比她还要快,两车差点追尾,俞箴想到董甜还怀着孕,她出于安全考虑让出路,没想到对方一举超车后在前面停下。俞箴被迫停车,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后座的董甜问:“怎么了?” 俞箴没说话,视线死死盯着前方从车上走下来的四个高大男人。车窗紧闭着,四个男人商量都没有商量,直接从黑色轿车的后备箱里拿出四根铁棍,一棍子敲在前挡风玻璃上,玻璃应声开裂。俞箴心狠狠一跳,她面色阴冷,车窗打开一条缝隙:“你们要什么?” 外面男人没有说话,又一棍子敲下来,前挡风玻璃绝对承受不了第三棍。 为首那个男人的目光很明显,他要车里的人下来。俞箴低骂一句,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想来救都难找地方。她拿出手机,本打算先报警,没想到手机居然没有信号,他们带了信号屏蔽器。 俞箴先下车,为首男人再看一眼车内,被穿着相似的两人绕晕,他问:“你们俩谁是俞箴?” 俞箴心里一沉,看来是冲着她来的,她没有直接说谁是俞箴,而是跟他绕弯子,直到董甜下车,就在董甜打开车门那一刹,四个男人的注意力分散,俞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下手扣住为首的男人,她敏捷从他腰际掏出枪,抵在他脑袋上。其他三人一怵,然而为首的男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一身肌肉遒劲有力,显然不管从力量来说、还是从实战来说,俞箴都不是他的对手。 为首男人手肘迅速往回撞,俞箴下意识扣响扳机,肚子吃痛得打偏了,打在男人的胳膊上。为首男人没有恋战,从俞箴手里挣出,快速往后退。 俞箴手里拿着为首男人的枪,也是四人里唯一一把枪。俞箴不知道,但四个男人明显很清楚,失去了枪,他们就处于弱势地位。电光火石间,为首男人往后给其他三人使眼色,三人会意,将董甜绑上俞箴的车,为首男人迅速钻进驾驶座。 俞箴追上去连打几枪将子弹用完,没挡住车飞速离开,直到消失在弯道中,再无踪迹。 俞箴将枪一把摔在地上,无力的跌坐下去,是她,连累了董甜。 第59章 “箴箴。”裴行简快步跑来, 他西装解开, 喘着粗气,一看就是匆匆赶来。 俞箴抬头,还没反应过来, 裴行简已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胳膊紧紧圈着。只有拥有着实实在在的人, 他才感觉终于安心。天知道, 听到俞箴差点被绑架那刻, 他瞬间全身又麻又僵, 手指在发抖,水杯“啪”地摔碎,全办公室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俞箴有点喘不上气, 她稍微分开一点, 一边吸气,一边伸手轻抚裴行简的背:“我没事。” 她喉咙沙哑得像被锯过。 裴行简唇瓣沾上她的额心,她能感觉到,他微弱的颤抖。她心里狠的一酸,眼泪滚落,浸湿他的西装,又融入黑茫茫中消失不见。 “他们想绑我, 没有成功,把董甜绑走了。”她前几个字声音还在哽咽,说到后面,又努力恢复了正常。她是唯一知道事情全部经过的人, 她一定要镇定。 “没事,没事。”裴行简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深吸一口气,比俞箴表现得更像劫后余生。 - 裴和比裴行简晚一步赶来,他气喘吁吁冲进来,一进门就到处找俞箴:“俞箴、俞箴。” “我在客厅。”俞箴说。 “董甜呢,你告诉我董甜呢!”裴和抓住她肩膀问。 俞箴掀起眼皮,冷静看向裴和:“她被绑走了,我会尽全力把她带回来。” 裴和抓狂的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他转身抓住裴行简衣领,凶狠质问:“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了谁,才祸害到了董甜身上。” 裴行简没说话,他攥得更紧:“你说啊,你他.妈倒是说啊。” “抱歉。”裴行简终于开口:“不管对方要什么,你的老婆和孩子,我一定会帮你带回来。” 裴和双眼通红,过了许久,他终于松开手,下一秒一拳打在裴行简脸上,裴行简猝不及防往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俞箴早已经报了警,但是警方目前还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有一队人马在天下居,等绑匪主动找上门来。劫人多半为财,更何况还没绑对人,他们应该不会撕票,而是会趁机勒索一笔。 果不其然,终于在凌晨十二点,裴和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串陌生号码,瞬间整个屋子的人都将目光放在手机上。裴和深吸口气,接起电话:“喂。” 没人说话。 “喂?董甜是不是在你们手里!”裴和冲电话那头吼道。 沙沙一阵,对面终于传来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广播声:“……两千万美元……N城港口……第三十二根红柱……丢下去。” “你要我准备两千万美元从N城港口第三十二根红柱子那丢下去?”N城在国外,裴和曾经去那交换学习过。 “是。”又是一阵播音腔,说完,电话被对方挂断。 裴行简没有让裴和拿钱,而是吩咐人下去准备,自己将这两千万美元全部出了。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是裴煦打来的,她说她和孙怡现在在裴和的公寓,问裴和人在哪。 裴和告诉她们,他在天下居,然后挂了电话准备开车回去。裴行简和俞箴跟在他身后,董甜出事,他们至少要亲自给孙怡一个交代。 - 看到裴行简和俞箴的身影,孙怡目光一顿,她收起满脸倦容,又恢复优雅卓然的模样。 “婶婶。”两人齐声喊道。 “坐吧。”孙怡说。 上次看到孙怡,是在原仪的葬礼上,今天再见她时间没过去多久,她却看起来苍老了一大截。虽然端庄高傲依旧,可眉间的老气再也无法挡住。 俞箴将前因后果简单复述一遍,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再一次复述时,更多了几分客观。孙怡无法宣之于口的怨气化在一声叹息里,她摆摆手:“算了,人能回来就好。” 裴煦听出她话里的问题,笑问:“董甜怎么突然约你去见面了?” 俞箴看向裴煦,坦然说:“她以前有一条很好看的手链,我想问她怎么联系那个设计师,这才约我见面的。” 裴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裴和在窗户边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俞箴走到他身旁,烟雾缭绕。 “抱歉。”俞箴说。 裴和将烟捻灭,他吐出嘴里的烟雾,低头看着脚上的棉质拖鞋,突然说道:“董甜去哪儿都非要穿高跟鞋,今天万一也穿了,不小心扭了脚怎么办?她这么怕痛。” 这就是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董甜费心在裴和面前营造的个人形象?像大多数的普通女人一样,娇气又爱漂亮。 俞箴扯了扯唇,她说:“你放心吧,她今天穿了运动鞋。” 说完,她脑海中古怪一闪而过。董甜约她在这么有格调的花园主题咖啡馆见面,按照裴和所说,她又这么爱穿高跟鞋,她没有道理要穿运动鞋。而且配上董甜今天与她相似的穿搭,怎么看怎么奇怪。 裴和捋一把脸,手掌盖在脸上,长叹:“挺好的,运动鞋至少走路方便。” 俞箴一顿,确实,运动鞋走路方便。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问:“董甜平时出门,你们不让人跟着?” 裴和抬头看她,眼神一变,苦笑:“她不喜欢让人跟着,出门也是自己开车,开她自己赚钱买的那辆车。你说得对,我怎么就这么听她的话,不让人跟着她呢!” 俞箴心里古怪之感又重了三分,按照董甜所说,分明是平时裴家有人跟着她,相当于变相监视她,所以她才没开车出来,希望俞箴能顺便送她回来。可是在裴和嘴里,又成了另一回事,董甜在裴家不要太自由。 两人话里有出入。裴和是傻白甜证据确凿,可董甜……至今摆在她抽屉里那一堆关于董甜的资料,看了直让人背后生寒。 俞箴不动声色,她和裴行简重回天下居已经是后半夜,裴行简停下车,按了按眉心,他转头看向绷着脸一路的俞箴,摸摸她的脸:“别担心,董甜不会有事的。” 俞箴抬头,对上裴行简担心的眼神,好半晌,她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裴行简。 裴行简眉间一皱:“你在怀疑这场绑架案,与董甜有关?” 俞箴抓了把头发,头顶瞬间变得乱糟糟:“我也只是揣测,不能确定。” “董甜今天和我穿得很像,所以那群绑匪才会在抓人的时候犹豫,不确定哪个是我。可一切的前提是,我和董甜在一辆车里,才会让对方不能确定。” “董甜明明人身自由,却故意告诉我她因为被裴家变相监视,所以才没开车来。而且地点是她选的,在郊外那么偏僻的一家咖啡馆,她没开车来,那儿又根本打不到车,她的这一切理由,现在想想,听起来……难道不像是为了上我的车?”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俞箴想不明白。 裴行简问她:“董甜找你,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相信,真的是为了一条手链,他从来就没听俞箴提起过。 说到这个,俞箴犹豫几秒,将董甜告诉她的原原本本转述给了裴行简。听到裴煦做的一切,甚至于她曾经催眠过原仪,裴行简眼中杀意一闪而过,阴鸷顿生,久久难消。如何他也没想到,裴煦她怎么能……怎么敢…… 裴行简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深想,原仪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他再睁开时,眼里布满猩红。 眼前更重要的,是俞箴的事。裴行简回忆俞箴刚刚说的话,迅速捕捉到关键字:“你说,董甜想问你要五千万?” “是,怎么了?” 裴行简凛目:“五千万人民币加上两千万美元,这个数字……恰巧是裴和在赌场欠下的赌债。” 俞箴眉头紧皱,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难道还是巧合吗? 但没有切实证据,一切只能推测:“董甜想要钱帮裴和还债?” “为什么裴和不直接问孙怡要?”她又问。 “因为他不敢。孙怡向来强势,裴和违背她的意思想娶董甜已经是触及她的底线,再让孙怡知道,他没听话还再和曲振来往,还惹下这一堆烂摊子,求到她面前,裴和……就彻底在孙怡面前抬不起头了。而且,孙怡很厌恶别人骗她。” 裴行简冷笑:“如果这一切都是董甜在背后算计,那不得不说,她真是好手段。” 假装代替俞箴被绑,不仅能在道德上陷裴行简和俞箴于不义,以后可以大作新闻;还能不让二房花一分钱,由裴行简替裴和的赌债买单。 俞箴不愿意再想,她累了,歪头靠在裴行简的肩上,闭起眼:“我有认识的人在N城混黑,或许能帮上忙。” 一切,就等明天交赎金以后验证。 - 孙怡今晚头疼,留在裴和那过夜。裴和又问裴煦要不要留下来,还有客房能住,裴煦拒绝了,深夜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打开门,一副占满整面墙的水彩画映入视线,画中人于高楼顶端一寸之地起舞,左边是万丈深渊,右边是刀山火海,而那在跳舞的人,脸上空白没有五官。她记得江飞帆画时,还说她心思太重。她让他画上她的五官,他怎么也不肯。 一个不听甲方话的乙方。 他回国那天,裴煦甚至没有去机场送他,听助理说,他等了好久。 裴煦低头笑了笑,她泡了杯红茶,到沙发上坐下,浅啜一口,拿出手机拨通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对方没有接听。 裴煦没有再打,至少这证明手机没有关机,她给这个号码发送短信:董甜,如果你不想回裴家,大可以不接电话。 没多久,裴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正是刚才那串号码打回来的电话。 裴煦第一个没接,到第二次打过来时她才接通电话,她笑:“董甜,你越来越会演戏了。” 说董甜代替俞箴被人绑走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按照她对董甜的了解,哪怕对方要绑的是她本人,她也有能力让对方把俞箴绑走。 现在应该被“绑架”的董甜在电话那头不慌不忙笑了下:“裴小姐过誉了。” 裴煦拿起面前的文件,是她的人今天发来的资料,裴和近期发生的全部事都记载在纸上,包括他欠的赌债、包括他和董甜被堵在停车场。裴煦问:“董甜,你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 董甜还没说话,裴煦又轻笑:“你最好别骗我。” “我本来想真绑了俞箴,因为她在查我。但是没想到出了岔子,变成这样我干脆将计就计。” 很好,董甜当着她的面撒谎了。 裴煦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记得当年,她之所以会找董甜帮她监视裴和,是因为董甜说,她保证绝对忠心,永远也不会骗她。 挂断与董甜的电话,裴煦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窗外晨光熹微,她依然坐着。直到早上七点钟,她的闹钟响了。 裴煦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串号码。对面人声音迷迷糊糊,听起来也还在睡梦中。裴煦说:“蒋峰,你想知道当年蒋纯的事吗?” 曲振骗裴和去赌钱,背后出主意的正是蒋峰。裴煦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让人调查,这才知道,原来蒋峰居然是蒋纯的亲哥……这就能解释他做的一切了。 - 裴行简按照约定让人将钱丢进指定的地方,裴和收到对面人发来的一张照片,董甜被绑的死死的蜷缩在一个漆黑角落里,眼中满是恐惧。 对方说,晚上七点放人,地点在海城南山公园的小山坡后。 裴和这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终于快到晚上七点,他急急忙忙准备要去接人,便衣警察代替了他的司机,还有一队便衣警察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警察让他先按兵不动,快到七点时,才让他上山,便衣警察则在他身后假装游客。 南山公园的小山坡名字里带个“小”,爬起来可一点都不小。裴和平日本来就疏于锻炼,今天这么突然一爬,他气喘吁吁半天,再加上一天没胃口,没有吃饭,整个人差点低血糖昏过去了。幸好一个从山上下来的清洁人员扶住了他,那清洁人员身量高大,虽然戴着口罩,但感觉年龄不算大,他另一只手还推着个大垃圾箱,裴和累得也不管脏了,抓着他垃圾箱边缘缓过气来,跟对方说了谢谢,又咬牙继续上山。 到山上时,七点过五分,山后一片树木,什么动静也没有。一开始,裴和还试探性地喊:“董甜,董甜你在哪?我是裴和。” 一圈绕下来,屁都没有一个。裴和慌神了,央求躲在暗处的便衣警察帮他一起找人,又找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有。 裴和拿出手机给那个号码打电话过去,还没接通,他已经破口大骂。没一会儿,对面传来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第三圈时,范围已经不止在山后,整个小山坡都被翻过来找了,还是没看到董甜的身影。 莫大的恐惧袭上裴和心头,难道,对方拿钱撕票了?裴和不敢深想,拉着一队人陪他继续找。 - 董甜醒来时,头痛得要炸了,她四周环视,环境陌生。 这是在哪儿?她为什么在这?裴和呢? 瞬间千万问题涌入她脑中。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接着门外的光,董甜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那人的穿着一身清洁工的衣服,再走进,她又有些眼熟,董甜不确定的喊出一个名字:“蒋峰?” “嗯。”男人应下,看来她没认错。 董甜掀开被子想下床,这才发现膝盖以下痛得没知觉了,根本动不了,她咬牙:“我怎么在这?” 蒋峰笑了:“我接你来的。” “裴和让你来接我的?” 蒋峰意味不明地笑了,他越发逼近,董甜没由来心里一怵,她强自镇定:“你要干什么?快送我回去!” “回去?”蒋峰已经走到他面前,他将董甜打横抱起,董甜惊慌得怎么挣都挣扎不了。 蒋峰一直以来,都是个绅士。他将董甜放到轮椅上,推着她往外走,声音温和:“送你回去之前,先见一个人吧。” “什么人?”董甜心中一紧。 这应该是蒋峰的家。她看到蒋峰走到一闪紧闭的门前,掏出钥匙,旋转一下将门打开,他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蒋峰转身看向她笑了笑:“在这,进来吧。” 巨大的恐惧从背脊往上爬,一直到天灵盖,董甜人生在风浪中走过大半,但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害怕过。那扇漆黑的门后,好像有鬼魅伸出白骨,要拖她入深渊。 “不,我不进去!”董甜从轮椅上摔下来,钝钝坐在地上,她肚子痛极了,甚至快要无法呼吸。 蒋峰折身在她面前蹲下,在董甜惊怖的眼神中,他重新将人抱回轮椅上,笑声温和:“听话,不然,就不是被我打断腿这么简单了。” - “啊——!” 半夜,一道女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小区的安静,她声音听起来害怕极了,好像见到了什么惊骇恐怖的东西。 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再没有一点声音。 - 裴和一整晚都是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他根本睡不着,到后半夜时,他突然感觉如坠深渊,瞬间从床上惊醒,他靠在床头,再也没有合上眼睛。 天亮了,窗外又下起了雪。 模模糊糊中,裴和听到有什么声音,好像是他的手机铃声。他有点感冒,头痛的厉害,咬牙强撑着下床,走到桌子上拿手机。 是一直和他保持联系的警察打来的。裴和疲惫的双眼闪过一抹亮光,难道是董甜有消息了? 他接起电话:“是不是我老婆孩子有消息了?” 对面一顿,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裴先生,今天有人在春晖巷里发现一具怀孕女尸,经过血型对比,是裴太太。” “哐当”一声,手机掉落在地上,裴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这件事的发展出乎任何人的预料,俞箴知道董甜被人杀死时,正在吃早饭,她手中牛奶摔在地上,白色液体蔓延一地。 她还没调查清楚这一切是不是董甜设计的…… 以及,她终于有眉目,董甜确实和连安宁的事有关,但尚还没有查清…… 董甜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前几天还活生生在她面前的人,一身谜团没解开的人,就这么死了? 俞箴不敢去看,裴行简告诉她,董甜死不瞑目,她眼睛睁得极大,张着嘴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终成遗憾。最后,是裴和帮她把眼睛闭上的。 她最后的遗言是想告诉谁?告诉她爱着的裴和?还是告诉一直被她丢在孤儿院不闻不问的有有? 没有人知道。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警察刚开始着手查董甜一案,马上有人自首了。这个人,居然是蒋峰! 他承认,是他杀了董甜,目的是为他当年枉死的妹妹蒋纯报仇。 听裴行简说,裴和知道蒋峰自首时,拖着病体的他再次晕了过去。 俞箴再一次见到裴和,是在董甜的葬礼上。董甜是以裴和妻子的名义下葬的,俞箴第一反应是,董甜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她以前笑裴和傻白甜,这次见到他,裴和脸上只有沉痛过后的麻木,他曾经喜形于色的脸,好像干涸的井,再也不会出现鲜活涌动的情绪。在阳光下她才看到,裴和居然生出了小半白发。 她抬头看向裴行简,他的发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银灰。 这对年少时要好的兄弟,终于在这年冬天,同样的大雪里,一个送走了孺慕的母亲,另一个送走了羁绊的妻儿。 离开前,裴行简拍了拍裴和的肩,没有多说什么。擦肩而过时,他听到裴和说:“谢谢你,哥。” 他知道,裴行简一直抓着他的把柄,譬如他挪用的公款、他欠下的赌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些来击垮他。 裴行简扯唇笑了下,握拳轻击在他左肩上,就像年少时那样,他说:“臭小子,振作点。” “好。”裴和也跟着他笑了下,他转过头,裴行简已经挽着俞箴走远。他回过头,墓碑上董甜笑得灿烂又遥远。 裴和扫开雪,一屁股在地上坐下,他环着膝,埋着头,肩膀阵阵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啦啦~! 第60章 董甜去世后, 裴和蔫儿了, 却又终于长大了。他去监狱想见蒋峰,但蒋峰不愿意见他,他只托狱警告诉裴和:董甜死有余辜, 但你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 裴和听完, 低头苦笑两声, 他还一直觉得自己挺坏的呢。 他和曲振终于彻底断了来往, 每天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活了半辈子就没这么乖过。裴煦几次三番亲自上门来找他, 安慰他逝者已矣,让他振作起来,裴和终于忍不住在自己亲姐姐面前放声大哭。逝者已矣, 这四个字说得轻巧。 裴煦眉间轻皱, 精致的面容上浮着一层轻巧的哀伤,一动作起来,就斑驳的往下掉,露出长在她皮肤上,溶于她骨血里的冷漠。她轻叹一声:“我还帮小侄子买了一堆小衣裳,放在家里……如果裴行简没有在外面惹了一堆仇人,董甜去找俞箴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估计现在还好好呆在家里吧。” 她目光落在裴和脸上:“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夫妻俩。” 裴和不知道整个绑架案是董甜自导自演, 他只知道对方想绑俞箴,出了意外才导致董甜被绑走。裴煦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她想点醒裴和,现在谁才是他们的仇人, 她想要裴和与她同仇敌忾。 裴煦注视着裴和的反应。 裴和哭笑了下,他看向裴煦,目光穿透她仿佛又像在看别人:“那些衣服……都烧了吧。” “我不怪裴行简,姐,是董甜犯错了,才会受到惩罚。”说完,他手盖在脸上,仰天长叹。 裴煦又激了裴和几次,她恍然发现,他是真的变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激即怒,他变得平淡,变得愿意粉饰太平。裴和言语中透露出自己对未来的安排,他想出国,近几年都不会回国,这里留给他的悲伤太多太多。 “不行,我不同意。”裴煦当即反对,裴和心性单纯,根本照顾不了自己,他在国内,她尚且能照顾,他一旦出国,她就鞭长莫及了。 裴和看向她,表情分明心意已决,他说:“姐,我已经和哥说过了,他会安排我去海外分公司。” 他为了表明立场,居然管裴行简叫了“哥”,裴煦神情一滞,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背叛。 她回神,将脸上的慌乱收进优雅皮囊里,目光凝在裴和的脸上,但话音里分明还能听出她的咬牙切齿和不可置信:“裴和,你不要姐姐了吗?你小时候不是说,不管姐姐做什么,你都会支持姐姐吗?你骗我?” 她的手在发抖。 “姐,我没有骗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但是你依然要出国,让姐姐一个人呆在海城?” “对不起,姐。” 裴煦摔门而去,裴和第一次见到裴煦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赶紧跟在后面追,没有追上她,给裴煦打电话过去,对方也不接。 - 裴越是在裴和准备出国前醒的,他醒那天,裴家上下轰动,但医生说他身体太虚,现在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不过两三日,撑不了太久,不适合大规模探望。因此大多数人只能在ICU外看他最后一面。 裴越知道俞箴是裴行简的妻子,抬了抬手,连连轻声说好。 严格来说,这是俞箴第一次见到醒着的、能说话的裴越,他说的话不多,寥寥几句,却让人感觉温和有礼,与俞箴心中先入为主的狼子野心大相径庭。 没人敢告诉裴越,他的准儿媳在半个月之前刚下葬,他的嫂子在不久之前也已经离世。大家都挑着好的、喜庆的话说。 裴行简坐在床旁边跟裴越说话,完成他上任前裴家最后的权力交接。 气氛终于在孙怡匆匆赶来时发生改变,她喘着粗气从外面进来,额前发丝凌乱。在俞箴的记忆里,向来端得一丝不苟、连衣摆上一条褶子都力求完美的孙怡,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状况。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孙怡自己也在住院调养身体,看这架势,明显是精心打扮过才来的。 众人识趣的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夫妻两人。 - 司机坐在前排开车,俞箴和裴行简坐在后排,她伸手,扣住裴行简的手指,脑海中莫名又想起了孙怡:“可惜了。” 她低叹。 裴行简低头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下:“你说孙怡?确实可惜了。” 俞箴扯了扯唇角:“她分明被小叔吃得死死的,连他躺在床上这三年,她也在尽心帮他管理裴氏,维持他的名声。他居然还怀疑她想改裴姓孙,眼瞎了。” 多好的女人,自己顶门立户绝对不成问题,偏偏栽在裴越身上。恩爱易消,红颜易老。 裴行简笑了笑,不置可否。 俞箴说的没错,大家都以为二房跟大房争权,是因为孙怡想当裴氏的“武则天”,实则呢,是孙怡想帮裴越稳固地位,时刻为他回归裴氏做准备。但这一切落在裴越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自己想要“篡位”的证据,她真心实意的话都成了对他的虚情假意。 这就是裴家人。裴行简唇边挂起冷笑。 俞箴用胳膊肘戳他:“喂,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恐怖?” 裴行简嘴角一抽,不可置信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你说我恐怖?” 前面司机被他吓得浑身一震。 俞箴现学现卖,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裴行简同款冷笑表情”。 裴行简淡定给出了反馈:“挺好看的。” 俞箴噗地笑出声,她手指轻挑起裴行简的下巴,啧啧说:“让我看看,嗯,好像是挺好看的。” 她手指一路跟着声音走:“看看这睫毛,像把扇子似的;看看这眉毛,看看这水泥鼻梁……真俊。” 她一望进他眼里。 俞箴覆上他的唇瓣,轻吮了下,舌尖流连:“真甜。” 裴行简一把揽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他停了下,食指放在唇间,俞箴还没弄明白,他又铺天盖地吻了上来,只不过腰际上的手偷偷钻进了衣摆,一路向上。 嘶。 俞箴胸口一凉,差点发出声音。 她突然笑了,在裴行简不知不觉中伸出手,朝目的地悄悄摸索去,找到目标,一把紧握住。 “咳咳、咳咳……” 车厢里回荡着裴行简的咳嗽声。 前排司机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眼,对上俞箴笑眯眯的脸,又赶紧收回了目光。 俞箴轻附在裴行简耳旁,她调笑:“不是说好,不出声的么?” 车没有开回天下居,而是回了泊澜湾。到车库里,裴行简直接让司机下班了。司机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坐的挺直。 俞箴伸手开车门,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他将她手臂交叠在一起按在车窗上,俞箴朝他一笑,媚眼如丝。 裴行简沿着她的肩线吻下去:“比比谁先出声。” - 俞箴是被裴行简从车上抱下来的,她瘫软在他怀里,披着裴行简的羽绒服,宽大的连帽遮住她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红唇上满是牙印,她自己咬的。 裴行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还好吗?” 俞箴哑声一笑:“你先出声,你输了。” 裴行简鼻腔里发出轻笑,他又轻轻吮了吮被她咬紧的唇,坦然认输:“嗯,我输了。” “没想到俞大小姐这么强,等我回去再修炼修炼,下次再战。” 俞箴闭着眼,胳膊软得懒得抽他:“……滚。” 作者有话要说:开.黑.车(嘻.嘻嘻嘻…… 第61章 ICU里。 门“吱呀”被推开, 一道阴影从门口进来, 裴越艰难地睁了睁眼皮,喉咙干涸沙哑:“行简。” 病房里没有开灯,裴行简坐在病床旁, 晦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将手里的平板递到裴越面前。裴越睁大眼睛, 将平板上的字一个一个读完, 他仿佛被什么扼住喉咙, 好半晌, 才缓缓喘过一口气。他眼睛还死死盯着平板上,氧气罩下,他半边嘴角在冷笑。 窗外, 又开始稀稀拉拉落起雪来。 - 裴越是在醒来后第三天的凌晨去世的, 他走的很安详,去世时所有家人都在身旁,只不过各人表现不一。旁支人脸上浮着哀伤,眼中精明却若隐若现,上任家主一死,他们该如何从下一任家主手里捞到好处呢?裴行简站在床旁,默哀着没说话, 俞箴侧头,轻扣住裴行简的手。裴和跪在床前,他再也挤不出眼泪了,双眼红得几乎要滴血;裴煦表情平淡, 她轻轻安慰着弟弟,姐弟俩之间的隔阂仿佛又消失了;孙怡则坐在床旁,握着裴越已经冷却的手,眉间涌动着淡淡的不舍。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捧着他的手,坐在床旁了。上一次是他三年前生病时,这一次,是他离世时。 孙怡低着头,静静看着裴越毫无生气的脸,伸手轻轻地拨正他额前的头发,比起刚结婚那时候,他这些年真的老了不少,孙怡唇角笑了笑,两行泪从眼底夺眶而出,走了也好,他们错开死,下辈子就别再遇到了。 耳边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只有孙怡没动,众人循声望去,门口男人穿着一身深棕色西装,五十岁出头的模样,手里提着公文包,还在喘着气,发觉大家都在看他时,他一边矫正系歪了的领带,一边努力笑的得体显然是急急忙忙赶来的,他说:“我是裴越先生的律师,根据他生前交代,我将在他死后马上宣读遗嘱。” 旁支人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点点头,裴和跟孙怡沉浸在悲痛中,裴煦却眉间轻微皱了皱,她爸三年前病倒时律师已经宣读过遗嘱,而刚刚律师说,是听了裴越的吩咐,在他死后马上宣读遗嘱,难道他醒来这几天重新改了遗嘱? 而没有人敢相信,接下来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裴越居然将手里全部的裴氏股份,百分之九十给了裴行简,另外百分之十对半给了一双儿女,而身为妻子孙怡,半点股份都没分到,只是得了几套房产和一笔巨额存款。 大家目光在一刻之间刷地聚到孙怡身上,这说明什么已经很明显了,裴越没给孙怡股份,连自己的儿女都只给了那么点,他明显是怕孙怡成了裴氏的“武则天”。他敢做的这么绝,怕也是想在人死了,孙怡就算想找他翻脸也没办法了。 其中自然有想看孙怡笑话的,但悄悄盯了许久,孙怡神情举止几乎没怎么变过,一如过去三十多年的优雅,在礼仪方面从来让人挑不出错来。 饶是跪在地上的裴和也怔住了,律师宣读完遗嘱后离开,他起身追了出去,怎么可能,三年前裴越的遗嘱里,孙怡还能分到裴氏百分之五的股份,这几年来孙怡过得有多累他不是不知道,遗嘱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律师却坚定地告诉他,遗嘱全部是裴越先生的原话。 裴和失魂落魄地走回病房,他并不想追问,为什么要把大部分股份给裴行简,他只想问问裴越,为什么要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么狠…… 走廊前传来裴家人的声音—— “不好了,婶婶吐血了。” 裴和撒腿往前跑,一阵混乱中,裴煦从急诊室门前悄然退离,接过助理递给她的笔记本电脑,画面上,是裴越醒来这几天出入病房的监控视频。 裴越躺了三年,不可能醒过来以后就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有人在里面动手脚。她目光紧锁在电脑屏幕上,一秒一秒快速看过去,终于,在前天傍晚的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一道可疑的身影,裴行简从画面边缘走进监控摄像范围内,进门前,他还抬头看了眼监控,脸上似笑非笑。 裴煦一拳垂在桌面上,她手边水杯里的水面剧烈摇晃,溢在桌面。 一旁的助理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裴煦放下电脑,深吸口气,走到窗边,将窗户一把推开。 - 从医院出来,裴行简看了眼表,让俞箴上车,他先送她回天下居。 俞箴双手插兜,被寒风吹得缩起脖子:“你直接去公司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裴行简要忙交接事宜和临近的股东大会,而且裴越去世,他更要出力。 裴行简什么话也不说,就静静盯着俞箴看,没过三秒,俞箴噗地笑一声,她将脸颊边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一边点头一边往车上走:“别这么委屈巴巴盯着我了裴大总裁,先送我回天下居,你再去公司。” 裴行简声音并不小的嘀咕:“我哪里‘委屈巴巴’了?把我说得像墩墩那条傻狗。” 俞箴转身轻弹他脑门,警告说:“不准你这么说我儿子。” 裴行简顺势揽着她的腰,话题无缝衔接:“既然有儿子了,我们生个女儿吧?小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喵喵。” 那样,他就有猫有狗有老婆了,人生美满。 俞箴哼哼两声,伸手掐他腰:“美得你。” 裴行简点头:“如果真的有喵喵,那我确实很美。” 他抵着额头靠近俞箴,在她唇边一寸寸轻吻,她稍微偏了偏,两人唇正好碰上,他起初轻吮的动作温柔,没一会儿,他伸手将人扣住,像个吸人精气的男妖,从俞箴身上深深攫取力量和元气,一吻毕,俞箴几近脱氧地靠在他怀里,裴行简轻松将人抱上了车。 “老婆,你肺活量不行。” 俞箴将被男妖吸食完精气后的倦懒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疲乏得眼皮都没掀一下:“用来接吻刚刚好。” 开车前,裴行简蓦然将手伸到俞箴肚皮上摸了摸:“什么时候才有喵喵?” 俞箴被他冻得一激灵,咬牙切齿,差点没把人反手一个按骨折:“还喵喵,有北极熊都被你冻死了。” 裴行简就为她这句话笑了一路,俞箴凌晨三点赶到医院,现在困得只想睡觉,她纳闷了:“有这么好笑吗?” 裴行简时刻不忘紧扣主题:“啊,我在想,北极喵喵长什么样,长毛还是短毛,毛色是雪白的,还是花色的……” 俞箴:“……”无语凝噎。 裴行简笑得像个二傻子,俞箴戴着宽大的羽绒服帽子,遮住她大半的脸,帽檐下,她唇边也被感染上了点点笑意。 - 楼上,裴煦目睹了刚才裴行简和俞箴的恩爱全过程,她收回目光。 - 孙怡自从在医院吐血后,支撑她身体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了,医生说她身体空了,必须要静养。孙怡走的干脆,直接向裴行简递交了辞呈,空荡荡一身离开,绝不拖泥带水。 她不再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大别墅,而是自己搬去了郊区一家养老院,闭门谁也不见,就连亲生女儿裴煦去看她,也几次被拦在了外面。 直到裴煦第六次去疗养院,孙怡终于让她进来了。孙怡坐在轮椅上,身旁时暖烘烘的壁炉,她放下手中的红茶:“你来找我什么事?” 裴煦在她对面坐下,母女俩同处一框,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个人,只不过一个风华正盛,另一个美人迟暮。 “如果是公司的事,那就别说了。” 裴煦还未开口,已经被孙怡窥透内心,她目光直视对面,眼神锐利:“妈,你从来都说,人敢与命斗,才能应有尽有。” 孙怡神情淡淡:“我说错了。” 她轻飘飘一句话,仿如重锤砸塌通天大厦。裴煦不可置信:“妈,你在说什么?” 她承认,她恨孙怡,恨她十八年的少闻少问,恨她对裴和的偏心。但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在恨的同时,她又爱孙怡,爱她的优雅从容,爱她的坚韧果敢。在二十岁的自己给三十岁自己写信时,她甚至忍着羞耻在信纸上写下:人敢与命斗,才能应有尽有。在她成长路上,一直跌跌撞撞地追随着孙怡踩过的步子,拙劣地模仿着她的言行。她心中有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她要成为孙怡,再超越孙怡。 可如今,她听到了什么?裴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孙怡轻笑,她倚在轮椅上,又重复一遍:“我说,我错了。”她双手摊开:“你看,这就是跟命斗的下场。” 年近六十,夫妻情消,儿女疏离,娘家没落,日薄西山,终日苟延残喘。 欺骗和幻灭的滔天巨浪汹涌扑来,十岁的裴煦死在了浪里,只剩下一口烟;二十岁的裴煦形销骨立,残喘着一口气;三十二岁的裴煦优雅被片片瓦解,低头看,她的盔甲竟然变成了一层单衣。她怆然一笑,双眼蓦然通红,裴煦指着天,怒道:“就为了裴越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男人,你就颓废成这副模样?” 孙怡没有看她:“他是你爸爸。” 裴煦残存的理智让她没有摔门而去,合上门,她离开的脚步又快又急。 车库里传来一声关上车门的巨响,紧接着,车的窗户都关上,裴煦头抵着方向盘,有盈盈水光落下,融入茫茫黑暗之中。 - 裴和是在股东大会前一天出国的,裴煦和裴行简夫妇到场送他。 那天阳光明媚,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大晴天,裴煦抬头,看着飞机没入云端,再消失不见。她优雅转身,驰车离去。 - 还差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今天一过,裴行简正式接管裴氏。 裴煦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七零八落的酒瓶,烟灰缸里还有一堆烟头。她吐出烟圈,烟雾缭绕里,闪过裴和决绝离去的背影,孙怡灰败漠然的脸,还有裴越被印在墓碑上的照片…… 裴煦自嘲一笑。 三十二岁这年,给过她亲情的弟弟走了,他说待几年散心后回来,可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再也不想回来了;给过她信仰的母亲走了,她灰败得再也不能给她力量,还说她坚持了半辈子的认知都是错的;给了她一半生命的父亲走了,留给她一大笔遗产和一肚子怨恨,拍拍屁股,自己走得轻巧。 还有,给过她短暂心动的江飞帆也走了,他说她太偏执了,心思太重…… 大家都不爱她,都不要她。 她曾经觉得,自己和裴行简的人生挺像的,都是荒唐又可笑。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有弟弟,还有信仰,裴行简失去了原仪,但还有俞箴。 现在,她什么都没了,他还有俞箴、还有她无法撼动的裴氏地位。 裴煦低头笑了笑,如果裴家开比惨大会,她绝对拔得头筹。可惜没有。 “滴”一声,摆钟响十二下,新的一天到了。 裴煦唇边扬起笑,今天,是裴行简正式被任命接管裴家的大好日子。他为了彻底扳倒孙怡去见裴越,送给她这么大一份礼,她可得好好还了。 裴煦洗漱完,照常敷上面膜、护肤,每一步都仪式感十足,她胸腔有熊火在涌动,她要送裴行简一份大礼,当做庆祝,送什么好呢? - 今天股东大会开完,会正式任命裴行简为裴氏集团董事局主席,俞箴早早订好了餐厅和酒店,准备帮他好好庆祝一番。 她难得起了大早,特地前往工作室准备做个全套护理和造型。 助理站在一旁向她汇报工作,俞箴正在做头发护理,听得无聊,伸手让助理停下:“我没吃早饭,去帮我买份酸汤肥牛,越酸越好。” 助理匆匆帮俞箴买回来,俞箴先闻了闻,光闻着就特别酸,她瞬间食指大动,吭哧吭哧喝起汤来:“还能再酸一点。” “要不挤一点柠檬汁?”助理试探问。 “不是不可以,就是听起来有点黑暗料理。”她自己吐槽完,转头让助理拿来柠檬开始挤汁,还评价:“居然还不错。” 助理:“……”光想想他就酸得舌头发抖。 全部弄完已经是下午,俞箴没让司机来,自己开车准备去裴氏。她运气不好,一路过去居然全是红灯,幸好不赶时间,俞箴百无聊赖地看起了新做的指甲,心里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俞箴抬头,眼神略过窗外对面马路的一抹粉色,她目光一顿,凝目仔细看,那不是有有吗?怎么穿得这么少在大街上?一看就是一个人。 有有手里揣着张纸条,她一边看一边往,脸上还挂着泪,转身跑进了身后的巷子,那不是向阳之家的方向。 绿灯行。俞箴停滞一秒,一边打死方向盘转向有有跑进去的小巷,一边给院长妈妈打电话,院长妈妈也很着急,说今天放学还没看到有有回来。 有有在干嘛? 俞箴往里开,只看见一抹粉色消失在巷角。车再往里开已经开不进去,俞箴左右看,找了个车位停下车,快步追上那抹粉色身影。 “有有、有有……”俞箴高声喊。 距离太远了,她不得不加快脚步,以拉近她和有有的距离。距离越来越近,可有有却像没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一直向前跑,越走越深。 “有有。”俞箴终于追上有有了,她伸手拉住有有的小书包。 有有脚步一顿,她转身,看向俞箴的眼睛满是泪水,她哭声喊:“对不起,箴箴姐姐。” “怎么……” 俞箴话还没说完,突然后脑勺剧痛,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62章 股东大会办完, 裴行简惯常的冷着脸走回办公室, 一路不断有人想上前说祝贺的话,光看一眼他冰冷的脸,勇气全消。关上办公室的门, 时间已经不早, 他抬手看表,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俞箴今晚已经订好餐厅, 还说要给他一份礼物。想到这, 他边捏着眉心,边露出点点笑意。 早几天前,他在衣柜里看到了一套情.趣内衣, 俞箴一直没有任何表示, 但直觉告诉他,是为今晚准备的。 裴行简拿出手机给俞箴发消息,问她还有多久到公司,发完消息又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复,他又发了一次,还是没回, 可能还在准备? 裴行简将手机放到一旁,没有再看。 下班时间到时,马迪轻声敲门进来提醒他:“裴董,下班时间到了, 太太今晚订了餐厅,她让我提醒您注意时间。” 裴行简收拾好东西起身下楼,想着今晚的行程,他脸上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几分笑意,他打开手机,俞箴还没有回复他消息,难道,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裴行简快步走出电梯,路边空空如也。他皱了皱眉,心中不安一闪而过,拿起手机拨通俞箴的号码。无法接通、无法接通还是无法接通,他一连打过去十个电话,全都是无法接通。 顿生的不安和恐惧沿着裴行简脊梁骨往上爬,他猛地吞咽一口口水,手用力握紧了拳,贴在裤缝边微不可见地颤抖着,他又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俞箴今天是自己开车出门的,裴行简眉头皱得更厉害,他让司机马上去定位车的位置,又挂断电话给俞箴常去的工作室打去电话,工作室的人说,俞箴两个小时前已经从这儿离开,去裴氏了。 这时司机发过来的俞箴车的位置信息,在一个小巷子门口,已经停了一个多小时没动了。裴行简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路边,幸好手边有一根路灯杆让他支撑住,才没有倒下。缓过神,他眼前万物出于失焦状态,一片模糊,他着急得想找车去找俞箴,被脚下看不清的障碍物一绊,竟直直摔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脆响声,光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路边有员工赶紧围上来:“裴董你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员工们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在耳边环绕,让原本就视线失焦的裴行简陷入更加混乱的旋涡,他脑海中的走马灯一页页闪过俞箴的脸,或喜、或嗔、或怒、或艳,她高兴时会跳起来捏他脸叫他裴裴,她低落时会伸手抱他亲他缠他,他最灰暗的那段日子,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她说,这辈子都一起看雪吧。 裴行简眼中逐渐恢复清明,一张张员工的脸铺天盖地印过来,他挣开人群往外跑,不知道被谁绊了下,本就又痛又麻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他手撑着地,掌心被摩擦出一片血珠,额前头发散乱,还淌着冷汗。 裴行简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一片雪白落在裴行简手背上,他抬头,又下雪了。他用手掌盛住一片雪,雪融得很快,眨眼功夫就融进了血里—— “妈,原谅我再叫您一声妈,如果您在天有灵,求您一定要保佑俞箴。您已经走了,把她留给我吧,留世界上最后一点爱给我吧。” 他咬牙起身,朝车库方向大步跑过去。 - 嘶。 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俞箴下意识伸手想揉,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不仅如此,全身好像都无法动弹,她一挣扎,束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似乎被从上到下绑住了。 俞箴顶着头痛,缓缓睁开眼,一片白遮在眼前又消失,是从她睫毛落下的雪。 “醒了?”对方声音悠然。 “裴煦。”俞箴喊了声,她抬头终于看清自己在哪——天色漆黑,露台上积雪一地,白茫茫一片里独坐着她和裴煦,裴煦靠着椅子,目光远眺,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对面大楼灯光通明,高耸巍峨,“裴氏集团”四个字极其醒目。 裴煦看了眼表,又抬眼看向大楼:“现在是凌晨两点,裴行简正式接管裴氏的第一天。” 俞箴喉咙已经被冻得沙哑,她冷笑:“你把我弄来,难道是为了庆祝?” “请你来这,是为了给裴行简一份大礼。”裴煦着重强调了“请”字。 “有有人呢?”俞箴环视一周,问道。 “那个小丫头,”裴煦笑了笑:“吵着要我带她见妈妈,董甜都死了,她哪还有妈妈,我给她吃了点安眠药让她去梦里见妈妈。” 俞箴被冻得发颤,她咬紧牙关,冷眼看向裴煦:“裴煦,你连有有也利用,不怕董甜半夜来找你?” 裴煦转头,看着俞箴嫉恶如仇的脸,倏然发笑:“我亲手将董甜推下的地狱,活人都不怕,还会怕死人?” “是你把蒋纯和董甜的事告诉了蒋峰!”俞箴说完这句话,陡然发觉不对,裴煦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如果只是普通弟媳和大姑子,她绝对不可能查到这么深,而且,裴煦竟然知道有有是董甜的女儿,这至少证明,裴煦与董甜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能知道对方底细这么深,不可能是普通关系,再联想董甜这大半辈子都在围着裴和奔波,俞箴心中疑窦顿生:“董甜背后的人,是你吧。” 董甜的过去极其难查,显然有人在其中动过手脚,而且在蒋纯案中她有破绽露出,依然相安无事,很明显,背后有只手在帮她。 裴煦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她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这么说,董甜最开始和俞箴接触,裴煦就知道了,裴煦更是早已经知道她在暗中算计关于裴和的一切,甚至是她与连安宁的关系…… 裴煦突然笑了:“俞箴,从某方面来说,我很欣赏你记得住恩,连安宁曾经帮了你,她的事过去这么久,似乎只有你还记得要帮她讨个公道,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面露不屑。 俞箴:“拿安宁全家威胁她,她还能怎么计较?” 裴煦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桌子上手机一抖,俞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手机居然被裴煦拿出来放在桌上了,她动不了,只能看到是聊天软件被屏蔽过内容的消息提醒。裴煦扫了眼:“又是裴行简发来的?” 说着,她拿起手机,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锁屏:“抱歉啊,你晕倒的时候裴行简不停给你发消息,我只是想看看,他发了什么,就用你的指纹打开了。” 刚开始时一堆没营养的废话,到后来发现联系不上俞箴,这下知道开始着急了。 不过这回不是裴行简,而是定期给俞箴发消息报平安的连安宁,她发了一张自己在澳大利亚码头的照片,还有一条语音:“箴箴,我最近一切都好,你呢?” 俞箴眼睛一睁。 裴煦将照片点开,放大,半晌她蓦地笑了笑,将手机丢回桌上:“她这衣服居然还没丢。” 俞箴低头看到手机上的照片,连安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比“耶”的造型。她想到什么,瞬间反应过来,反问:“裴煦,那个晚上,你也在?” 连安宁被迷.奸那晚,穿的就是这套衣服,俞箴知道是因为连安宁曾经想用这件衣服自杀,被救下来后她自己说的。 裴煦面带讥讽:“我也不想去,董甜那个疯子居然潜入房间里把裴和跟连安宁都迷晕了,还让白人强.奸了连安宁,我不去善后,裴和怎么办?被起诉迷.奸吗?” 俞箴的调查显示确实和董甜有关,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连安宁当年被□□竟然是董甜一手策划! 裴煦见她露出震惊的表情,居然笑了,好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分享秘密的人,她说:“董甜是我见过最变态、最病态的女人,她把自己的幸福和喜怒哀乐全挂在裴和身上,容不得任何人染指他。你看跟裴和有过关系的女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哪怕把所有裴和有过好感的女人都杀了,董甜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她真把自己当连环杀人犯了。”裴煦冷嗤,显然不以为然:“就算一个个都杀了,能保证裴和永远不变心吗?有裴越这么个当爸爸的影响裴和,他真的能从一而终吗?一旦裴和变心,她又该如何?接着杀?把自己人生主动权系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她们配得到世界上真正的好东西吗?” 裴煦面露不解和不屑:“董甜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都低到尘埃里,甘愿当感情的菟丝花;原仪当年多么潇洒的女人,海城当仁不让的头号名媛,结果呢,临死都是因为感情纠葛;连我母亲孙怡,年轻时顶天立地要与命争锋女人,结果被一个臭男人摆了一道,她现在颓废成什么模样。为什么不把人生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要让虚无缥缈的狗屁感情左右自己?” 在提到孙怡时,裴煦脸上的崩溃一闪而过。她的模样,像极了裴行简提起裴超时,那种崩塌幻灭的沮丧。 俞箴脸被冻得发紫,她眼中带着嘲讽:“裴煦,你何必在这例举别人,孙怡让你的信仰破灭,你恼羞成怒把我绑到这里,这又算什么,你所谓的理智呢?” 裴煦一哑,半晌过去,她突然笑了。她没有回答俞箴的问题,只是眼中带着火热的光,她将这束光投向了俞箴:“俞箴,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没必要。” 裴煦不怒反笑,她起身,将桌上俞箴的手机拿起,走到俞箴身后,迈着优雅的步伐将人推进房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俞箴不明所以,一进房间,她瞳孔惊得一缩,满室油桶,一张乳白色方桌贴墙放着,桌上有一根针管和一把□□。 裴煦端庄在椅子旁坐下,她笑着拿布擦枪:“我本来想杀了你,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她话音刚落,乍然有钢琴曲响起,是裴煦的手机铃声。 “怎么?”她问。 她开了外放,俞箴能听到对面人说了什么:“裴行简已经找来了。” 意料之中的速度,裴煦扬手将电话挂断,手机丢回桌上,转而拿起针管,里面液体血红,她抬头看向俞箴笑:“这里面是一管HIV病人的血,待会裴行简进来,我握着枪,你只要负责扣动扳机,这管血就不会进你的身体。” 话落,裴煦皱起眉:“如果你没有动作,我能保证,在你彻底感染前,绝对吃不上阻断药。” 她忽怒忽笑:“俞箴,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裴煦实在是很感兴趣,在自我和爱情里,俞箴会如何选择。 希望不要是愚蠢的为情所困,那就太没意思了。 俞箴看向裴煦,喉咙嘶哑的陈述事实:“裴煦,你做完这些,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裴煦仰天大笑,再对上俞箴的目光时,双眼已经通红,她表情几近扭曲:“我不在乎了,继续活在冷血无情的裴家,不如让我去死,反正我也什么都没了,我不怕死。” 人人都畏惧死亡,她却爱死亡,只有死亡,才能获得自由和永生。 第63章 门没关, 裴行简一把将门推开, 声响不小。他一身西装被雪浸湿,布满血丝的眼里迸发出彻骨凉意,指尖还在发抖, 人已经迈进门槛。裴行简喉间温莎结端好, 颈部大动脉却粗犷的虬起, 突突跳动, 他膝盖痛得像被重锤寸寸敲碎骨头, 血已经凝珠, 细碎的寒风犹如牛毛细针,无孔不入地刺穿骨间缝隙,痛得钻心刺骨。 看到俞箴完好出现在眼前, 他眼眶一热, 心中压得他窒息的大石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无影无踪。他冷眼扫向裴煦,喉咙嘶哑如钝刀割磨:“你想要什么?” 裴煦悄然一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她目光倏然深邃悠远,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讥嘲地笑了笑:“裴行简, 你发现了么,我们的人生多像啊。父母感情破裂,信仰面目全非,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向外界证明些什么。但你又和我不一样, 至少在原仪死之前,你的心还是热的。” 她笑得肩膀发抖:“裴家历来是一身冷血,你居然切开来还是热的,说出去多么匪夷所思。” “所以你为了同化我,给我妈打了一通电话,她死了,我们就都一样了。”裴行简扯了扯唇,一丝凉意挂在唇边。 “是啊,”裴煦几乎没有否认,她眯起眼笑:“我告诉她一切的时候,她在哭,裴行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二婶在哭,那种绝望、悲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脸上露出笑,像是回忆起了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情。 裴行简提步往前,裴煦悠然将一把枪抵在俞箴脑袋上,他脚步霎时顿住,看了眼俞箴,再转向裴煦,眼中红得几近泣血:“裴煦,你放了俞箴,有什么事冲我来!” “裴行简,你大可上来杀了我,我绝不反抗,不过在你杀我之前,俞箴的尸体可能已经倒在你脚下了。”裴煦说。 俞箴挣不开满身绳索,看到裴行简浑身疲惫地站在面前,她心上最柔软的那块肉仿佛瞬间一根被烧得通红的铁柱瞬间戳穿,血流蹦飞,还在冒着细烟,燎起大片血泡,烫得五脏六腑都在阵痛,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冷眼看向裴煦:“裴煦,你不是让我用枪射裴行简吗?你不松开我,我怎么动手。” 裴煦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这是下一步骤的安排。” 她手下刚刚发消息来,警察已经在路上了,她已经让人去制造了一点小障碍,不过也拖不了太久。 裴煦拿起沙发上的对讲机:“上来。” 一分钟不到,两个彪形大汉从门外进来,两人身材魁梧有力,隔着黑色夹克都能感受到内里肌肉贲起。裴煦眼睛抬了抬,其中一个大汉一脚踹在裴行简膝盖上,“咚”一声钝响,裴行简咬牙跪在地上,本就痛肿的膝盖不堪重击,软如薄纸,几乎不能支撑他跪在地上。 裴行简双手撑地,冷汗涔涔,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裴煦!”俞箴怒目。 裴煦笑眼看向俞箴:“你看他趴在地上的模样,人格和尊严全都被我压在脚下,真是新奇。” “裴行简、裴行简!”俞箴拼命想靠近裴行简,她往前挣扎,整个人连带着轮椅一起摔在地上,她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仰头,对上裴行简渗血的眼眸,她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 “这夫妻情深的模样,真是感人肺腑。”裴煦一边将轮椅扶正,一边冷声命令:“给我打。” 两个大汉得令,拳脚毫无收敛地打在裴行简身上,整个房间回荡着肌肉筋脉被撞击、打散的钝响,黑色西装上布满脚印,裴行简脸上毫无血色,他咬肌绷紧,唇抿成线,仍然有闷哼声泻出,拳脚声中,他身体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灵魂出窍了,但是,他不能死,他想抬头再看看俞箴的脸,可是自己的模样……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他死死低着头,蓦地“噗”一声吐出一口血。身后两个大汉停了动作,裴行简浑身再没有半点力气,一片血在他眼前蔓延开,流过他的脸、浸入他的发、淌在瓷砖上,红得刺眼。 裴煦终于逞意,她挥手让两个大汉下去揽住警察,自己居高临下看着裴行简,高跟鞋用力碾在他的背上,语气冷漠:“裴行简,你凭什么比我幸福。” 她转身走到俞箴身旁,她将拿起针管,没有排空气,而是直接按在了俞箴颈部大动脉上,俞箴浑身无法动弹,在漫长的五秒钟里,她感受被绝望支配的恐惧——冰冷的针尖刺穿皮肤,插入滚烫动脉里,针管内液体未动,死亡气息已经沿着针尖进入她的血液,流遍全身。 “裴煦!” 她没死,她还能听到裴行简在嘶吼。 裴煦一手按着注射器,另一只手拿匕首解开俞箴身上的绳索,束缚倏然落地,俞箴全身开始回血,刚刚站起来那几秒,她眼前万物模糊。 裴煦比俞箴高,她拿枪指着裴行简,在俞箴耳旁蛊惑似的笑:“来,枪上只有我的指纹,按住我的手,射出子弹,是我杀了裴行简。” 俞箴没有动,裴煦苦恼说:“我数三秒,你还不动,我就要动了。” “3……2……” “1”还没说出口,俞箴缓缓提起了手,裴煦能看到她内心的剧烈挣扎,她的手指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按一下就好了。”裴煦继续蛊惑。 俞箴抖着手,离枪越来越近,直到和裴煦的手臂重叠在一起,她食指抬起,逐渐靠近扳机,此时她全身感官不是击中在手指上,而是集中在耳朵上。她故意装得犹豫,以此借着空白时间来分辨裴煦的情绪,裴煦呼吸急促表示她在激动、紧张,在俞箴的手即将搭上扳机时,裴煦呼吸一窒,就是现在! 俞箴以闪电之势反手折回裴煦的手,脖颈同一时间往裴煦用力方向一甩,“啪”一声,注射器被甩在地上,她腰身一矮,灵活避过裴煦想要抓她的手,电光火石间,她站到了裴煦的对立面,手紧紧扣住裴煦握着枪的手,此时枪正对裴煦,俞箴只要按下即可,扳机上没有她的指纹。 “啪。” 俞箴毫无犹豫地叩响扳机,而后三秒,没有任何声音——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裴煦看着俞箴,脸上露出阴森可怖的笑,这场变故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她早料到俞箴会反水,但没想到的是,俞箴身手居然这么好。 裴煦另一只手往后腰伸,摸到一把被体温触热的枪,她唇角笑容越发扩大,真正有子弹的,在这儿呢。 俞箴在她手往后时就注意到了裴煦的动作,在对方手停下那一刹,她长腿瞄准裴煦的手,往前用力一踹,下一秒叠住裴煦手臂,往她的方向靠。裴煦吃痛得手一松,枪落在了地上,俞箴弯腰想捡,被裴煦一脚踢飞。 枪飞速滑行一段距离,而后旋转着逐渐减慢速度,撞到墙角时停下。俞箴和裴煦到枪的距离、和裴行简到枪的距离是一样的。 裴煦甩开俞箴要跑去捡,手被俞箴反手押在背后,她吃痛得脸一皱,脚下往后用全力一踹,俞箴脚一软,应声往下坠,手中却还死死抓着裴煦的手,两人一起跌下。 裴行简根本动不了,咬牙拼命往枪的方向爬去,他胳膊肘麻木得根本使不上劲,几乎是以龟速在往前爬行,他人生中头一次感受到,几米近在咫尺,又如隔天堑! 裴煦皱眉,俞箴纠缠得她压根没法动!看了眼裴行简爬的速度,收回眼神时略过之前捆俞箴的轮椅,她目光一闪。 裴煦身手虽然比不过俞箴,却也不差,刚刚踹伤俞箴的膝盖后勉强能和俞箴打个平手。眼看与轮椅越发靠近,裴煦不愿与俞箴胶着,她干脆放弃后背,一个大跨步冲到轮椅前,背后被俞箴一脚踹在背心,她顿时感觉内脏移位,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俞箴抬眼,面前冷光一凛,照出她的眼,裴煦手中那把匕首锋芒雪亮! 手上有了匕首,裴煦动作大开大合向俞箴刺去,俞箴接连闪身,好几次堪堪避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余光扫过裴行简,裴煦手上加快动作,很明显,俞箴也看到了,她紧绷着脸,守势更足,匕首锋刃直接从她胳膊划过,皮肉翻滚,血将外套浸透,她手上几乎使不上劲了,裴煦状态比她略好一筹,全靠匕首防身。 - 俞箴被匕首伤后略显疲态,裴行简心里越发焦急,他脸上满是汗水,可身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依旧只能龟速爬行。不行,俞箴撑不了多久了! 他拖着一身血往前爬,额头青筋虬起,脖子和脸憋得通红。 还有两米! 他低头往前奋力,蓦然,眼底出现一抹黑,那把两米外的枪居然到他手下了!他回神,猛然一抬头,对上一双焦灼哭红的眼,有有被吵醒,躲在房间里听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出来,她上一秒推枪的手还在瑟瑟发抖,视线从裴行简身上往旁边移,眼泪刷地落下:“叔叔,你快救救箴箴姐姐!” - 同一时间,裴煦用刀将俞箴伤了七八分,最后一次匕首从俞箴肩膀划过,她浑身一麻,只听一声破开层层皮肉的钝响,匕首大半捅进俞箴小腹! 匕首猛然一拔,俞箴往后跌下,顿时血流如注。眼看裴煦要往裴行简的方向跑,她死命抱住裴煦的腿,裴煦猝不及防往后一跌,俞箴终于从她手里夺过匕首,狠狠扎在裴煦手臂上,刺穿静脉骨肉,裴煦吃痛得面目扭曲,翻身将俞箴按在地上,又补一刀。 裴行简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感觉对着渐近的身影连开好几枪,那身影慢了下来,应该是被他击中。再一枪,那身影倒下,模糊中,裴煦的身影越靠越近,她伸手要和裴行简抢枪,争夺中,一颗子弹射爆油桶,裴煦一怔,裴行简最后补了一枪。 一声爆炸声在耳旁炸开,火光冲天,裴煦终于不再动了。裴行简艰难地转过头,遥遥望向俞箴躺在地上的方向,他缓缓伸出满是血的手,指尖微动,又垂落在地,他眼前一黑,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第64章 太阳初升, 冰雪消融, 海城在这个冬天把十多年来的雪都下了个尽。 阳光洒下来,连带着医院也增添了几分生气。护士和身边同伴嬉嬉笑笑走向病房:“也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醒。” 同伴说:“医生说就是这几天了,想来也该醒了, 哎哟, 你这一脸愁苦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病人醒过来难道不是好事?!” 护士点头, 又摇头:“她醒了, 我就见到她弟弟的次数就少了, 多么可爱的小帅哥啊。” 和同伴道别后,护士继续向前走,唉声叹气的, 她拐进门, 床上穿病号服的女人靠着枕头,正在发呆,听到开门声后她转头,阳光披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暖,护士看得怔了怔,随即惊讶得跑到床边:“裴太太, 您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俞箴头痛欲裂,她刚刚醒来,现在脑中一片混乱:“裴煦呢?” 护士不知道送进医院这三人详细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这位“裴煦”小姐的病情:“裴小姐送到医院时……已经去世了,已经有人将裴小姐的尸体带回家了。” 俞箴一阵沉默,裴煦死了?就这么死了?她心里说不上来的有些憋闷。 一幅画面猛然冲进她脑海中,漫天火光里,他浑身浴血地朝她伸出手,缓慢而坚定。 “……裴行简呢?”俞箴问完,刷地掀开被子要下床,脚还未触及地,腹部传来的一阵剧痛将她瞬间击溃,她捂着肚子侧翻在床边,护士赶忙跑上来:“裴太太,裴董还在昏迷之中,您腹部有刀伤,又流了产,地上凉,最好先在床上休养一阵。” 俞箴眉头紧皱:“流产?” 护士讶然:“裴太太您……有两个月的身孕,您不知道吗?” 俞箴手覆在小腹上,对于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小生命,她竟然丝毫不知情:“不知道。” 良久,她问护士:“是男孩还是女孩?” 护士:“月份太小了,还查不出性别。” 俞箴眼眸微黯,没再说话。她让护士给她找来轮椅,推着她去了裴行简的病房。裴行简两天前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沉睡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俞箴握着他的手,轻轻牵引着罩在小腹上,两只手重叠贴着肚子,里面是没来得及被粗心父母发现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裴裴,这里是喵喵。”她低头,嘴角淌着浅浅笑意。 俞箴自言自语地说着,直到护士轻声提醒她,和医生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俞箴应好,她帮裴行简掖好被角,又缓慢地抚平被子上每一条褶皱,再望了望他的脸,自己推着轮椅转身离开。 她推的速度慢极了,一秒缓成三秒,生怕身后传来一声半响被错过。轮椅推到门口后由护士接手来推,俞箴将手收进毯子里,恹懒的蜷缩着,她让护士停滞了会儿,眯起眼向阳看去,感受着冬日的阳光普照。 “……喵喵呢?” 俞箴蓦地抬手,示意刚推一步距离的护士停下,细看才能发现,她指尖微弱地在颤抖着,她转过头,自己推着轮椅转身进病房,越靠近,越心跳如雷,直到她对上病床上投来的目光,浑身血液都忘了流,她感受到了连自己醒来时都没有的感受——劫后余生。 裴行简身体虚弱,连目光都是断续着的。他要说什么,俞箴红着眼睛斥了声闭嘴,他连想笑都费力,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下,手缓慢挪动,直到碰到俞箴的手背,他微微发颤着抬起食指,俞箴眼红得更甚,她伸出食指,两指相抵时,无声胜有声。 裴行简他手指微弯,动作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指缠绕上俞箴的手指,百炼钢成绕指柔。俞箴在他指背上吻了吻,她抬头,他眼里带笑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多了抹富有生命力的淡粉。 相逢难相识、结发为夫妻、各取自所需、怦然心意动再到恩爱两不疑,当时火光冲天里,一帧帧画面如走马灯在他面前闪过,她浑身浴血躺在炽焰中,他想拼命爬过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幸好,他还能红着脸,她还能红着眼。 “裴裴,我没有保护好喵喵。”俞箴低着头,将裴行简的手握在唇边,声音终于绷不住地哽咽了。 裴行简摇头,缓缓拭去俞箴眼角的泪,滚烫在他手上,灼伤在他心上:“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喵喵。” “喵喵嫌裴家太乱、太危险,悄悄看了眼就走了,”裴行简沉痛地合上眼,喵喵看到是亲姑姑下的手,她该有多难受。他眼角有泪落下:“等出院了,我们给喵喵找个安静漂亮的地方,以后如果她想回来,至少还有地方可以去。” 俞箴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 两人病房搬到一处后,王婶赶来医院照顾他们,苗卓也天天来医院看女儿和女婿,俞远跟俞焦一个忙工作、一个忙学业,只能隔三差五来一次。期间,病房里还来过一位稀客,裴行简只听过没见过的稀客——连安宁。 从外表看完全想不到连安宁经历过什么,她坐在俞箴身旁,文静端娴的脸上总是挂着开朗的笑。俞箴将当年迷.奸真相告诉她,连安宁怔了怔,笑容逐渐消失,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流下泪。 她是在俞箴和裴行简出院后才离开的,那天无风无雨,俞箴亲自将她送到机场,又眼看着飞机驶向天际,再没入云层消失不见,不知道下次再见连安宁该是什么时候了。 想着,她无端生出两分怅然。 “走吧。”裴行简在她身旁轻声说。 俞箴收回视线,眼神掠过身旁的裴行简,顿时怒从心生,她两手将他的大衣合拢:“你敢不敢再敞开一点。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出门,感冒了怎么办?” 周围的同性路人向裴行简投来惋惜的目光,又是一个妻管严。裴行简倒是坦然自若,他等俞箴帮他扣上大衣上的扣子,才揽着人往外走,他笑得散漫:“我这不是想着,第一次去见喵喵,怎么说也得穿的帅点。” 俞箴啐他一下。 裴行简哼声:“还说我,谁今天天不亮就在折腾了?” “那是为了送安宁。” “需要换20套衣服?” 俞箴:“……” 俞箴挑眉:“我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霸王条款,不服离婚。” 裴行简在她眼前竖起大拇指:“这种绝世妙计,夸还来不及,哪儿敢不服。” “不得不说,”俞箴上下扫视他:“你有些时候还挺有眼光。” 这拐着玩儿夸自己呢。 裴行简点头,连连应是。 - 车一路开向郊区,人越发少,景致也越发迷人。 在一处私人墓园停下车,打开后备箱,俞箴左手拿着变形金刚,右手拿着芭比娃娃,裴行简则是拿着些零食和一大提纸钱,两人一路向墓园深处走去。走过一片梅花林,有一座坟毗邻而居,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爱女(子)裴喵喵之墓。 俞箴将买给喵喵的礼物一一摆放好,裴行简则蹲在炉前烧纸钱,他一边点燃,一边笑说:“喵喵,爸爸给你寄了一千万,自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别委屈了自己,钱不够,再给爸爸托梦。” 说完,他又乐了:“喵喵,你看爸爸帅吗?” 俞箴蹲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烧着纸钱,她只低声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 烧完纸钱,墓碑上沾着点灰,俞箴和裴行简一人坐在一旁,裴行简拿出湿巾擦着墓碑上的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最近发生的事,说着说着,开始给喵喵介绍起了外公外婆和舅舅,俞箴拍了拍硬石板:“过两天妈妈带他们来看你。” 临走前,裴行简从拿出一瓶牛奶,倒了三杯,他和俞箴一人一杯:“来,我们干一杯。” 还有一杯横撒在墓碑前。 离开时天色已暗,裴行简从一堆玩具里掏出一盒仙女棒摆在最上面,压低嗓子:“喏,这个好玩,你妈不让我买,你爸我偷偷买来的。” “裴行简你说什么呢?”耳边响起一道阴恻恻地声音。 裴行简重复一遍:“你妈真漂亮,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喵喵你评评理,你妈是不是太凶了点?” “裴行简你给我站住!” “哈哈,你来追我啊。” “……” - 良久—— “啊!别别,箴箴,我错了。” “滚!” 裴行简委屈巴巴掏出手机,给俞箴转发了一篇文章——《这个世界上最累的人是他们!请对你的老公好一点!》 俞箴回复——《世界上最苦的人是她们!请不要再折磨你老婆了!》 第65章 离过年越来越近, 海城这些日子走到哪儿都张灯结彩, 一张张脸喜笑颜开,毕竟再为过去而烦恼就是对新一年的不尊重了。 苗卓问夫妻俩要不要来春江源一起过年,裴行简没反对, 被俞箴拒绝了。裴行简悄悄问她:“你是想和我过二人世界吗?” 俞箴悄悄回他:“你大喊一句‘我爱你’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裴行简环视一周—— 俞远难得亲自下厨, 现在在厨房, 保姆在帮他打下手, 俞焦在沙发上打游戏, 苗卓则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时不时朝夫妻俩抛来“要不要吃xxx”的询问。 光想想大喊一声“我爱你”以后……裴行简脸一红,像小媳妇似的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俞箴看着他呵呵冷笑:“我是想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回来过年。” 裴行简:“……” 他看向俞箴的眼神不要太受伤。 “傻, 我们今年去滨城, 不然妈头一年回来发现家里没人,该伤心了。”俞箴用枕头罩住裴行简的眼睛,他再用这么“小白花”的眼神看她一秒,她无处发泄的母爱就要泛滥了。 等反应过来俞箴口中的“妈”是原仪时,裴行简眼神一亮,歪头凑在俞箴耳旁:“谢谢老婆。” 怕俞箴想和家人过年,裴行简本来只打算饭桌上架一副碗筷, 再提前烧点纸钱。没想到,他在为俞箴着想时俞箴也在为他着想。裴行简低头笑了笑。 俞箴哼哼两声,她挑眉,手指戳他胸膛:“过年你给我送什么礼物?” 送礼物……? 三个字一进脑子, 裴行简睁着眼开始冥想,全然不知自己脸上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满脑子只有“我该送些什么”在无尽盘旋。良久,俞箴看着他满脸“我太难了”的表情直想笑,她憋住笑,不解问:“裴裴,我又不是要你的命,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一副痛苦的表情呢?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根本就不想给我送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没关系,你说出来吧,我不难过。” “真的,一点也不难过。”说着,声音更低了。 裴行简脱口而出:“我爱你,我当然爱你,还有几个人比我更爱你!” 说完,裴行简感受到四束目光如激光般精准照射在他身体各个方位。俞焦在左手边“啧啧”不停,大喊:“我还没吃饭呢,就被狗粮喂饱了。” 苗卓让他闭嘴,乐乐呵呵问裴行简:“行简,要不要让爸给你做点补身体的?” 裴行简还没回答,苗卓已经起身走向厨房,自己给他安排上了。 裴行简耳根烧红,俞箴扑在沙发上仰天大笑。见裴行简面露郁闷之色,俞箴赶紧哄他:“我也爱你,超级爱你,来,笑一下。” 俞箴两根手指架在他嘴角两旁划开,啧,笑得比哭还难看。 裴行简当时没发作,直到深夜身体力行地告诉俞箴,什么叫自食恶果,一边做一边让她说了一晚上的“我爱你”才肯罢休。 - 第二天,裴董还得雷打不动地去公司上班,俞箴赖在床上跟他厮磨了会儿,时间在这一耽误,裴行简比平时晚二十分钟才去公司,他甚至是小跑出去的。俞箴懒洋洋地掀开被子下床,碰到坐在楼下看书的俞焦,俞焦看了眼门,又看向俞箴:“姐夫跑这么快干什么?” 俞箴打了个哈欠:“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知道你姐夫得上班赚钱养家有多辛苦么?去晚迟到了,全勤奖就没了。” 说着,俞箴自己都信了。 俞焦满脸冷漠看着她。 俞箴伸脚踹他:“还钱。” 俞焦找她借的钱还有一半没还。 俞焦当时就笑了,世界上没有什么场是给钱捧不了的,他狗腿地帮俞箴捏着肩:“我的亲姐姐,姐夫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俞箴顺势坐在沙发上,享受的闭上眼:“力气再大一点。” “诶,好嘞。”俞焦应下,他笑嘻嘻说:“姐,以后我工作了,就不会像姐夫一样。” “像你姐夫怎么了?全天下还能找出比你姐夫更好的男人?”俞箴一记眼刀飞去。 “是,姐夫当然是好……”俞焦脸上闪过狡黠:“我是说,不会像姐夫一样找个‘懒婆娘’。” 俞焦说完就想跑,但他没想到的是,你大哥还是你大哥,俞箴几乎没动,轻而易举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他甩都甩不开。 “你再说一遍?” 俞箴一笑,俞焦落泪:“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 采购年货一揽子事都有人处理,但给原仪准备的那几样,是俞箴亲自买的。她将两手的购物袋放进后备箱,走到驾驶座,把手里一个粉色袋子放在副驾驶上,插进车钥匙发动引擎。 车在儿童医院停下,俞箴拎着粉色袋子上楼,口中默念着“1402”,走走停停半天,终于找到了1402。她推开门,房内两人也是一怔,院长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快步走上前接俞箴进来:“俞小姐,你来啦。” 俞箴点头,转而看向缩在病床上的小人儿。 俞箴一进来,有有立马拉着被子盖住脑袋,被子还发着抖,传来有有闷闷的哭声声音:“箴箴姐姐,对不起。” 俞箴在床边坐下,隔着被子轻拍着有有,一下又一下,她说不出“没关系”,只能柔声说:“那些都过去了。” 有有拉开被子,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到俞箴,她哭得更凶:“那个大姐姐有妈妈的照片,还知道妈妈很多事,她说,只要有有带着箴箴姐姐走进巷子,就会带有有去找妈妈。” “那你找到妈妈了吗?”俞箴耐心问。 有有逐渐停下哭声,她点了点头,又摇头,声音哽咽:“大姐姐说,妈妈已经死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失去了孩子,看着有有在面前因为妈妈哭成了泪人,俞箴很难不动容,她用手背擦去有有脸上的泪:“有有,你还有院长妈妈、向阳之家的朋友们和箴箴姐姐。” 有有圈着俞箴的手臂放声大哭,小女孩娇娇嫩嫩,像块脆弱易碎的水晶,俞箴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有有,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知道董甜死那天,俞箴想,董甜爱过有有吗?现在,她觉得可能是爱过吧。 在小女孩来到世界时,董甜也曾有过初为人母的美好期盼和憧憬,她给女儿取名有有,希望她活的有声有色,想的应有尽有。 俞箴将新年礼物放在有有床头,她离开前,有有望着她,脸上布满泪痕:“箴箴姐姐,真的……都会过去吗?” 俞箴轻笑,她告诉有有:“会的,都会过去的。” 人生一路往前走,旧伤好了再添新,但总归有好的一天,那些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 过年前两天,匆匆赶回国的裴和带着孙怡和裴煦的骨灰出国了,临走前,他来泊澜湾看了俞箴和裴行简,一进来就跪在地上,俞箴还被吓了一大跳,将人扶了起来。 裴和说,他要为裴煦道歉,他会带着孙怡出国定局,保证不会再对裴行简的位置造成任何困扰。 他心意已决,没人再劝得动。 裴和离开后,俞箴靠在裴行简肩上,仰天长叹。 - 两人在过年前一天回的滨城,原仪生前住的别墅提前让人打扫过,他们只需要拎包入住即可。两人都舟车劳顿,睡得极早。第二天早上一醒来,裴行简抱着俞箴蹭来蹭去:“我想吃饺子。” 俞箴闭着眼,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丢给裴行简:“点外卖吧,我请客。” 裴行简强调:“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俞箴眼睛还没睁,将手背到身后:“我手断了。” 裴行简仍然不死心:“我想吃全天下最漂亮、最迷人的老婆和我一起包的饺子。” 俞箴翻身下床:“好主意,走吧,去买材料。” 裴行简:“……???” “走不走?” “走走走!” 俞箴买了一叠饺子皮,做了三鲜馅,她本来只打算包一顿的量,裴行简非要把全部都包完,俞箴看他一眼:“包这么多,那我们今晚也得吃饺子了。” 她知道,裴行简早就在酒店定好位了。 没想到,裴行简听完居然眼睛一亮:“那就这么决定了!” 俞箴:“……?” 于是两人中午吃了饺子,晚上还吃饺子,这绝对是俞箴活了这么多年吃过最差劲的一顿年夜饭。门外有人在按门铃,裴行简走去开门,乐乐呵呵拿进来了一个外卖盒。俞箴问:“这是什么?” 裴行简直接拿进了厨房,一边拆一边说:“妈爱吃虾仁水饺,我特地给她买的。” 俞箴听了直笑:“大过年的,你让妈跟我们一起吃饺子?” “不行吗?”裴行简诚挚发问。 “行。”她已经把原仪的棺材板按住了。 裴行简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饺子,吭哧吭哧吃的飞快,俞箴吃得慢,还剩下半碗没吃完,他问:“你吃的完吗?” 俞箴看他一眼,懂了,将碗里的饺子有挑出一半给裴行简:“我吃不完,你多吃点。” 裴行简边吃边笑:“老婆真好。” 吃完饭又出去散了个步,回来顺便路过超市,裴行简买了一堆零食回家,俞箴笑他:“你是真的过年了。” 裴行简:“当然,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样子。” 两人紧贴着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周围一圈枕头,身上盖着薄毯,手边环绕着零食,面前的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两人吃着零食,一边看晚会、一边吐槽,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 眼看快到十二点,裴行简起身:“我去趟厕所。” “去吧。”俞箴招招手。 说着要去厕所的裴行简摸着楼梯爬上了二楼,他从床头柜的抽屉最里面拿出一个红丝绒礼盒塞进口袋,转身下楼。 “裴裴你快点来,十二点快到了!” “好!”裴行简打湿了手,假装刚从厕所出来。 电视里在倒数十个数,俞箴兴奋地跟着电视一起倒数,好像在和全国人名一起倒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10、9、8、7、6、5、4、3、2、1。 “新年快乐!”俞箴转身紧紧抱住身旁的裴行简,裴行简也紧紧抱住她,说新年快乐,窗外的天空中有烟花闪烁,两人披着一条毯子跑到阳台上看起了烟花。 “真漂亮。”俞箴拿出手机拍照。 身旁裴行简突然叫她:“老婆。” “嗯?”俞箴转过头,裴行简铺天盖地吻了下来,长驱直入,有来有往。 烟花停下,在俞箴无处可逃的目光下,裴行简将一个红色丝绒礼盒塞进她手里:“新年礼物。” “这是戒指?”俞箴说着打开了,确实是戒指,裴行简耳根发烫:“这是我亲自和设计师交流后设计的,亲自把钻石拿去切割的,前前后后都是亲自做的。” 他们结婚时的婚戒是马迪一手包办的。 裴行简取出戒指,单膝跪地,像是要求婚。他低下头,虔诚低吻了吻俞箴的手背—— “尊敬的俞小姐 请允许我,成为你的信徒 我愿意献祭我的赤城 一个曾遭受过毁灭性欺骗的信徒 决心最后一次将自己交托于信仰的全部赤城 我愿意献祭我的灵魂 一个曾早早经历过命运的荒唐与苦难的麻木肉身 咬牙用暴风骤雨和雷鸣电烁劈出的淌血灵魂 我愿意摈弃我 一个疯狂想独占你,任嫉妒在脑中作恶的满是罪过的我 我要带着我的讣告、我的虔诚,奔向你 愿我永远是你的信徒 YourMajesty”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