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作者:shrink 文案 在餐饮行业打拼了四年、小有成就的工作狂陆安泽(患有精神疾病“幻嗅”),没想到会在离开川城大酒店四年后遇到过去的客人赖川。隐藏不堪过往的平静外表被撕开一道裂缝。接下来是新的创伤,还是一场治愈之旅呢? 前面微虐,后面很甜,现实主义 (好吧我承认很虐)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安泽,赖川 ┃ 配角:陆安放,姚峰,阿越,于兰兰,邵倩,齐丽,等 ┃ 其它:虐,甜,冷幽默,mb,现代,现实 第1章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昨天吃的菜已经完全忘记,几年前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却挥之不去,历历在目。 第2章 赖川和陆安泽第一次见面,是6年前,那时赖川31岁,自己做起来的川城大酒店已经开到30多家,他开始从父辈那接过家产,把钱想办法往外投放。他的责任是让钱变多,他从政的大哥跟他说的是:要扶助一批利国利民有利社会发展的好企业。 这天晚饭后,赖川和投资公司的三个人散坐在酒店三楼的缪斯俱乐部包厢里,他脑子里还在运转着这两天见过的几拨人。最后选了这家ICM投资公司,业绩并不是最突出的,但其最近投的几家公司都比较新锐;公司投资人也都是年轻、富有冒险精神的、他的同龄人。他想,拿些钱给他们玩一玩,也许能玩出个新世界。 高大宽展的身形陷在皮质沙发里,赖川跟坐在旁侧的助理说:“这沙发太软了。” 年近五十,干练朴素的女助理苏梅在本子上记录下来。明天会让人换掉沙发。 赖川看了下表,九点半。不多久,酒店娱乐部经理齐丽带着一长排俊男美女鱼贯而入。最近这两年,上层人士的喜好已经越来越性别模糊了,打扮好的男孩们站在性感的女郎旁边,明艳动人,毫不逊色。齐丽知道赖川是这家五星级连锁酒店的老板,带来的都是最红的男女公关。 女郎们着粉色吊带裹臀长裙,高开叉,一走起步来白白的大腿隐隐绰绰地勾人;男孩们穿着黑色修身西裤,黑色丝绸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和些许胸膛,也是勾人。这一排奇花异草般,在几束绮丽的灯光下等待被挑选。 ICM投资公司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发福人士,看了一圈,眼睛停在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附近。娱乐经理齐丽立刻跑去拉着少女的手朝那人送去说:“阿月,艺术学校学生,等会让她跳一段名族舞,小杨丽萍。”ICM老板看了一眼赖川,往那边摆手说:“肯定要赖总先选。” 赖川扬扬头,用鼻子指指最拐角阴影里的一个男孩。齐丽跑到队尾把男孩拉出来,男孩一下子暴露在灯光下,眯着眼睛,脸不自觉地往边上撇,刚睡醒一般。 娱乐经理把男孩推到赖川旁边坐下,几乎是告诫地说:阿泽,你晚上多喝点,别让赖总喝多了哈。说完谄媚地朝赖总笑:阿泽刚来不多久,别的不行,喝酒行。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之后投资公司的另外两个高管各自选了一个陪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子青年,看赖总找的男孩,自己也不忌讳地选了一个化着夸张眼影的男公关。高个子青年斯斯文文的,找的男公关阿越却很疯癫。 阿越几杯酒巡场下来,几支舞曲过去,上衣都脱光了,只有脖子上套着一个黑色颈带。也不知在和男青年聊什么,笑得嘿嘿嘿嘎嘎嘎的腰肢扭动花枝招展。 阿泽静静地坐在赖川旁边,两人隔了一个酒瓶的距离。人们陆续来敬酒,赖川只喝了一杯,其它都是阿泽带饮。阿泽一人喝两份,再额外因为带饮罚一杯。 酒过三巡,阿越看阿泽已经喝得七荤八素,不能再喝了,便张罗大家一起玩嘴巴传扑克牌游戏。赖川当然不玩,他看看手表,十点五十,起身跟大家告辞。经理齐丽对阿泽使眼色,让他跟着赖总一块,她自己也把赖总送到门口,一边走一边关切地问:“赖总这么早就回去啦?这两天忙工作辛苦,我们阿泽按摩手法不错要不要让他去房间给您放松一下。” 赖川懒得答话,他从小养尊处优,惜字如金。尤其对这些下九流的人更是不想说话。他摆摆手意思是不用了。 齐丽睃了阿泽一眼,又跟着小碎步跑着说:还有几个好的要不等会送去房间再看看。 赖川忽然停下来,看了看齐丽,这个娱乐部经理倒是称职。他自己跟朴铃儿分手已经两个多月了,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点需求。刚才那男孩已经转身走了,单薄的背影,扶着墙慢慢地走着,喝得确实有点多。 赖川对着那背影轻轻扬了下头,便走了。 齐丽当然明白什么意思,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追到阿泽:“今天算是你走运,赖总要你去。赖总是我们川城大酒店的大BOSS,一年只来一两次,你今天晚上陪他用点心。” 阿泽本来打算回休息室坐会,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可能不用上班了。他下午接了两个做快餐的客人,刚才又混着喝了许多洋酒,现在屁股疼胃也疼,久不见光的脸惨白惨白,根本没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该有的朝气。 阿泽把右边的两排牙齿在一起轻轻挫挫,撇嘴笑笑:“知道了齐姐。”拿着齐丽给的电梯卡上到22楼,2209 号房间是一个豪华套间,并不是酒店最好的房间,但陆安泽觉得一个人住也未免太大。 赖川开过门就回到沙发上坐下来,把陆安泽上下看了看,眼神里藏不住地轻视。“去洗洗,洗干净点。” 阿泽干这行三个多月了,对这种眼神还是有点不适应,不管是服务员,保安,还是客人,看他的时候总带着三分戏弄,七分轻贱。这份职业已经把他和正常人的世界隔离开。他觉得,就算在这个行当里,他们这种也是最低级的。他不明白,阿越哥为什么能干得这么愉快。阿越现在大概已经在包厢里玩疯了吧。 阿泽把自己洗好,穿着黑色的系带丝绸睡袍出来,少年的骨骼还没有长成熟,脖颈和脚踝好像可以轻易折断。 赖川28岁以前是一个纯粹的异性恋者,只碰女人,28岁某天在魏大鹏办的酒会上,遇到一个年轻漂亮的男艺人,忽然动了碰一碰的想法,很快他就发现,男人也能带给他快感。有时候更强烈。 赖川没有什么特殊癖好,非常中规中矩的和阿泽在沙发上办完了事。阿泽晃悠悠地站起来去清洗,赖川躺沙发上寐着,竟然做了一个梦,梦里这个阿泽坐在他旁边,低着头。那应该是在车里,阿泽低着头,他看着阿泽。忽然阿泽抬起头来脸上身上全是血,这一下把赖川给惊醒了。他从来没做过类似的噩梦,看看手表,一点半。刚才的那个男孩穿着睡袍,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你怎么还没走,”赖川发话。 阿泽不说话,慢慢起身,去浴室换上之前穿过来的衣服,对赖川鞠了个躬,准备离开。 “你在这坐会。”赖川很少夜醒,这夜醒来发现自己异常清醒,忽然想和人聊两句。他用鼻子指指沙发,让阿泽坐过来。 阿泽头晕乎乎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心想这客人脑子怕是有病。 这时候赖川的电话响起,这个时间会给他打电话的人除了魏大鹏没有别人。 “什么事儿?” 那边,魏大鹏一口胎里带的京腔“哟,今儿您怎么没睡呢,居然接了我骚扰电话。嘿嘿,不是我要给你打的,你猜我旁边是谁?哎哟”那头魏大鹏显然是被人扭了一把,尖着嗓子喊起来。 “朴铃儿?” “是嘞,我就问你,你们两到底怎么了?谈了一年了说分就分啊。总该有个原因吧。” “送给她的四合院不喜欢”? “不是,人家是奔着过日子跟你谈的,人家家里有底。铃儿就像我亲妹妹一样,特别纯净一姑娘,你到底哪点不满意了?”魏大鹏这么说。 “说实话?她走红毯,穿个低胸装,你知道我有洁癖,别人看过了我心里膈应。不说了,我睡觉了。”赖川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成静音,扔到一边。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他从青春期就发现,他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女孩就会像树袋熊一样牢牢缠住他,他根本不用玩浪漫或者搞惊喜,甚至不用表达太多关心,没有一个女人会因此而离开他,每次都是他在寡淡无味中提出分手。这样的轮回他已经不记得多少次了。 阿泽在旁边听他说电话,心想,挺搞笑,你有洁癖?还来弄我?我下午才陪两个人各种花样玩遍,你这就和我负距离接触,有洁癖么。 这个电话倒是没有影响赖川的心情,他歪到在沙发这头,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对面的男孩。“你们是怎么收费的?”自己的公司分支业务,他确实不知道收费情况。 阿泽这时候也懒散地歪坐着,熟练地答道:“快一过三party五千。” “什么意思?” “快餐一千一次,过夜三千,几个人一起来五千每小时”。一般客人问,只说前两个,他这次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恶心一下这个人,不是说自己有洁癖吗? 看着赖总脸上微妙的变化,阿泽体会到了阿越哥说的,可以从工作中挖掘出乐趣来。他偏过脸笑了笑。 过了半晌,赖川问他:“钱这么好吗?” “赖总开玩笑,钱当然好。”钱有的时候就是命,有钱就有命,没钱就没命。不过他嘴里说:“谁不喜欢钱?” 赖川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行了,我困了,你走吧。”赖川想赶紧去洗个澡。 男孩走后,赖川心里却还莫名其妙地缠绕着这个人。 他确实很少招妓,因为一直以来女朋友不断,包养过的男孩也有几个。漂亮的人他见得太多,得到也总是轻而易举。这个快一过三的男公关,到底哪里特别?想了一会,他忽然领悟出来,这个人看他的眼睛里既没有谄媚也没有畏惧,有点太过于平淡了。甚至有点像他自己看别人的眼神,有点儿....不耐烦。除了他家老头,还从没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而这人居然还是一个——为了钱不知廉耻的男妓。 “阿泽。”赖川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阿泽从酒店后门出来。他以前在后厨做学徒工,看到保安大叔都会打个招呼,现在他只想赶紧穿过这些普通人,回宿舍去。宿舍就在酒店对面,可巧他看到阿越正哼着歌在路边打车,一派心情愉快的样子。他走过去打招呼:阿越哥下班啦。 阿越看见他心情更好了:“哎呀,你也下班啦,我跟你说,那个眼镜哥真看不出来身材太好了,爱死我了。保佑他赶紧再来找我。你晚上喝那么多,还好吧?” “多吗?还没醉呢。” “你个呆子,以后少喝点酒,跟我学,陪客人玩呗,喝那么多酒以后有后遗症的。” “是要跟阿越哥好好学学。”阿泽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真的没有天赋。 “车来了哈,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奶要喝哈。”阿越说完钻进出租车走了。阿泽怔怔地看着车子走远,忽然有点迷失,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往什么地方去,就好像陷进了一团巨大的黑色浓雾里。看来酒喝多了确实伤脑子。 第3章 那次之后,过了两个月,赖川又到G市来了。约了投资公司谈事情,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是来找阿泽的。 夜总会包厢里排成一排的帅哥美女展示着自己的撩人丰姿。赖川眼睛找了一圈没看到阿泽,问娱乐经理齐丽“上次那个呢?” 阿泽这时候正在客房陪客人出工,总不能把人半途截来。 齐丽纠结要不要说实话,实话不好听,说假话露馅了更不好。犹豫一下,到赖总身边轻声说:“阿泽客房那边,现在不方便,等会让他过来”瞥见赖总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齐丽赶紧跑到队伍里拉出来一个新面孔,说:“这是刚来的Henry,大学生,还没出去过呢。唱歌特别好。” Henry确实阳光帅气,是那种放在篮球场上就能跑起来灌篮的利索大男孩。学金融的Henry在电视上见过ICM投资公司的老板,知道这人是几家有名的互联网公司的幕后投资人,真正的大牛,内心小小的兴奋。后来他发现,大牛竟然还对这个赖总毕恭毕敬。他睁着大大的闪亮的眼睛,希望赖总选他。 赖川被阿泽扫了兴这时候懒得说话,齐丽便善做主张,把Henry 按在位子上坐下。 像上次一样其他人各自选好对象,包厢里觥筹交错,欢歌艳舞。半个多小时以后,赖川说临时有事要去一趟香港,丟下大学生,让司机直接送他去了香港,住在香港的半山别墅。 赖川第二天确实要在这边会见香港的投资公司。只有他自己知道,要不是为了见见阿泽,他不会在G市吃晚饭。 第二天的在香港的会面中,赖川见到一个风姿卓绝的混血女投资人、哈佛大学毕业的美女学霸,便赶紧让自己和她谈起恋爱,把阿泽这个人彻底屏蔽掉。 那半年,赖川不咸不淡地谈着恋爱。 陆安泽昏天暗地地陪酒□□。在这样的生活里,唯一能让他感到自己是个人的就是阿越,阿越总是语重心长地跟他讲:“你正在长个子呢,每天都要喝牛奶。我就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没喝牛奶所以个子这么矮”。 阿越不但说,还经常直接搬奶送到他宿舍。“你平时吃得也不好,一天至少喝两盒奶,哥给你买哈,哥疼你。” 元旦那天,齐丽破天荒给阿泽放了个下午假。阿越把陆安泽约出去商场吃中饭。 十八岁的阿泽穿着做后厨时候买的牛仔裤,上身穿的咖啡色薄毛衣是他姐陆安放怀孕的时候给他织的。阿越远远过来看到他,嫌弃地说:“你穿的什么呀,土死了。” 陆安泽看看自己,觉得还可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阿越呢,穿着白色宽松棉布衬衫,浅蓝色水洗破洞牛仔裤,白色红边球鞋。虽然总是说自己矮,其实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这个南方临海城市已经算高挑修长。他五官精致,化了点淡妆,竟好看得和阳光下的人流格格不入。相处一会儿,陆安泽发现,生活里的阿越并不像夜总会里的那么娘,只是在笑起来的时候透着一股子阴柔。 他两在商场里选了一家火锅店坐下来。阿泽觉得这世界真有趣,商场里面卖吃的,宾馆里面卖肉。 阿越让阿泽点菜“多点肉,哥有钱。”点锅底的时候,阿泽点了重辣,阿越改成鸳鸯锅底。阿泽说:“你不是爱吃辣么?”阿越白他一眼:“你给我少吃辣,你那胃不好,最好别吃辣的。” 阿泽笑了笑,小声问阿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还能为什么,你要是喜欢男的我肯定把你追到手,可惜你不喜欢,所以我只好把你当弟弟养着呗。哎。”阿越半真半假地逗着。 热腾腾香喷喷的火锅是一种特效药,能化解阴郁,让这两人吃得满头大汗心情舒朗起来。 吃过饭,阿越逛街给自己买了一套衣服,问阿泽有没有想买的,阿泽想了一下,说想买香水。阿越假装惊异地看着他:“小朋友开窍啦,知道喷香水啦。”带着阿泽到名牌香水店,让他仔细挑选,他告诫阿泽:“香水这个东西,一定要买好的,反正一瓶能用好久呢。而且一定要选自己中意的,就像爱人一样。” 陆安泽认真闻了一会,挑选了一款橘子花和薄荷混合的男士淡香水。 买完东西,两人回了阿泽的宿舍。公关部的宿舍比其他服务员宿舍好一些,两人一间屋子。阿泽的室友这两天去外地伴游去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房间里两张床,两个布衣柜,一个小桌子,桌子下面有一箱纯牛奶是阿越送给他的,桌子上面饭盒水杯之类细碎物件有序排列,倒也整洁。 阿越一进屋便扑倒在阿泽床上:“哎哟妈呀,逛街真累人,那些娘们哪有这么多劲,一逛逛一天,一逛逛一天,上辈子都是跑马拉松的吧”。 陆安泽闻闻自己身上一股火锅味,先把毛衣换下来,用小半盆肥皂水泡着,然后坐在床边剪指甲。阿越扭了扭,从肚子下面拽出来一本书:“我就说硌得我这么难受,人体穴位推拿,你没事儿在床上看这书?” “公司让学习。”阿泽回他。 “你还真学啊。”阿越把书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居然每一页都画了重点,记了笔记。 “不然呢?”停了一会阿泽又说:“哥,你白天跟晚上不太一样啊,白天正常点。” 阿越说:“晚上那是做戏,好玩呗。。。其实,我越是那样别人越懒得欺负我,像你这样的,特别招虐待狂喜欢,人一看你,哇塞,就想折腾你。懂吗?。。。骚浪贱最好。你看那大门一关,我不是我,你不是你,玩呗,谁怕谁呀。我们都是快乐的小天使,哈哈哈。” 阿泽觉得,天快黑了,阿越已经开始转换人格了。 阿越又说:“你天天什么人都出台,上班那么勤挣这么多钱干什么?要注意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吧?” “你还能选客人吗?” “当然啊,看上眼的我才上,就当约炮了还有钱挣,多好啊。但我不过夜,过夜影响第二天上课。” 阿泽这才知道,阿越跟他不一样,阿越是酒水营销。他问阿越:“你在哪上学?” “G市医科大学,你莫跟别人说哈。我学临床医学的目标是当个牛B哄哄的外科医生。在这干几个月之前的助学贷款还清了不说还存了好几万了,我后年打算出国读博,所以现在要多挣点。其实吧,干moneyboy 才是我的第一志愿,当医生排第二哈哈哈。”阿越笑了一会,看着阿泽说:“你呢,存了不少钱了吧?打算干多久 ? ” 阿泽说:“我是合同工,签了两年合同,还有10个月到期。” “这个还有合同吗?他们压你多少工资?” “工资倒是没压,每天结清。” “那他们怎么制约你,你还不是想走就走。” 阿泽看看阿越没有说话,继续剪他的手指甲。阿越也没再问,拿手机出来翻找,联系客户晚上给他订台。 阿泽开始认真剪脚趾甲。两个停了一会,阿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阿泽,你最近要小心一个人。” “小心谁?” “就是那个鸭王,峰哥,他最近好像盯上你了。每次看你那眼神都是色眯眯的,在休息室老是往你身上靠。” “靠就靠呗,还能怎样。”阿泽换了一只脚剪。 “他跟齐姐是姘头呀,谁不知道,齐姐对他比对自己家儿子还好呢。小心齐姐看见吃醋,整你啊。” “还能怎么整我。” 阿越看着漫不经心的阿泽,说“你知道吗,你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什么气质?”阿泽看着阿越笑了笑。 “怎么说呢,就是前面一群人抓着砍刀冲过来,你都能面不改色地坐在那——剪脚趾甲——的气质。” 第4章 冬天的G市仍然只用穿薄外套。 晚上八点,川城大酒店缪斯夜总会的休息室里,上百号男女公关正在忙着换衣服、化妆、做头发。她们的工作服、脸和头发都是由娱乐部请专业人员统一管理的。连眉毛都是专业人士给他们做的半永久。 不像走秀模特在后台换衣服时男女混在一起,身体一览无余。夜总会的更衣室男女分开,男的换男的,女的换女的,大家互相尊重。 阿越换好了衣服,正在弄头发,阿泽坐在旁边的红色软包长凳上,等着。 阿越问他:“你怎么还不换衣服,马上八点半了。” 阿泽说:“那人在里面,我等会。” 阿越知道那人指的是男公关姚峰,姚峰专门服务女客,是鸭中翘楚,天赋禀议。只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老喜欢骚扰阿泽。阿泽进更衣室,他看到了必然跟进去拿眼睛在他身上来回荡,有时候干脆过去搂着他肩膀跟他散扯,诸如:“阿泽,我看你得多吃点,吃壮点来我们组干,我带你,绝对比现在挣得多”;“阿泽,今天晚上下班哥哥带你去吃夜宵去”,花样多的很....... 所以阿泽看到姚峰就躲开,宁愿弄迟了被批评。 阿越翻了个白眼:“有病吧他,有本事冲我来!看老娘就地把他给收了 。” 姚峰从更衣室出来,四处晃了晃,跟各个组的组长(俗称妈妈桑)撩了一会,最后晃到阿泽旁边坐下来,弓着腰,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去摸阿泽牛仔裤上的破洞,把手指塞到破洞里去挠他的大腿。阿泽先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姚峰的手在他腿上抠,过一会,他扭头看着姚峰的脸,问:“好玩吗?” 姚峰长了一张硬汉派的脸,强壮的肌肉把白衬衣撑得鼓鼓的。 “还没玩过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陪我玩玩?”姚峰小声而下流地问。 “我付不起那钱。”阿泽把腿一让,姚峰的手落了空,他又去翻阿泽的衣服领子:“你这衣服洗得真干净啊,下次也帮我把衬衫搓搓。” 阿泽觉得,这个人嘴巴里散发出来一股腐败的味道,比七十岁的老头还让他反感。他站起来径直去更衣室换衣服。 今天MB统一穿修身黑西裤,白衬衫,领口敞着。女公关穿低胸空姐制服,男公关穿黑色西装套装,里面没穿衬衣。新规定,出台的公关脖子上戴个黑色皮质颈带,酒水营销不带。 八点半大家都换好衣服,整理好仪容仪表,各组组长开始点名数人头。每隔几天就有新人加入,也有旧人离开。点完名,开完会,一百多号人坐在休息室玩手机闲聊,等着包厢上客。 阿越用手指碰碰阿泽脖子上的颈带,羡慕地说,“什么破规定,搞得我现在都不能带了,我带这个可好看着呢,sexy。” 阿泽偏着头笑笑,低头去捏自己的手指玩。 这时一个哑哑的女声道:“哎,我发现哦,过来玩的女的,个个长得都不还不错。过来玩的男的,他妈一个个奇形怪状都那么丑,难得一个帅气点的还是同行,我日他娘的。”女公关B组的组长三姐嗓门特别大,聊天就像吵架,“所以我说,我们这些姐妹和他们MB是真吃亏。你们这些当鸭子的占了便宜赚得还多。凭什么呀!”她是在跟姚峰散扯。 旁边一个女孩忽然小声插了一句:“什么是MB啊?” 这女孩今天刚来,是个大一学生,北方人,脸上肉乎乎的,穿着旧人留下来的空姐制服腰上被勒出个游泳圈,可是长得很漂亮像个洋娃娃,不然也不会被收进来。她跟男朋友两个打游戏没钱买装备,她男朋友给她找的这份工作,做的是酒水营销。 “嘎嘎嘎嘎嘎,”三姐听到女孩的问题,好像被点了笑穴,大笑起来。姚峰朝那女孩弯下腰,指着阿泽的方向说:“你去问问那边的人,他们最清楚。” “问什么呀,MB就是maiB的男的,知道了吧,”大学生斜对面的紫头发妖精对大学生挑了挑眉毛,她前男友就是做MB的,圣诞节第二天卷了她的钱跑了,她现在满肚子恼火。 大学生听了十分难为情,这小姐姐说话也太open了吧,但过了一会她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探着头小声问:“哎姐姐,男的没有那什么吧,怎么,mai啊。”她这红着脸一说完,旁边的一圈人都捂着嘴笑。三姐更是笑得伏在别人大腿上直不起腰来,“哎呀,妈呀,”抬起脸的时候眼泪都笑出来了,对着MB组那边喊:“小帅哥们,救救姐,你们快来把这姑娘带走吧。”MB组的要么假装没听见,要么朝这边翻白眼。 这时候包厢经理在传声器说:“包厢106上客人了,包厢106上客人了,佳丽组准备。”收了笑,放下手机,女公关们起身排好队,一组一组地往外去试台。最好看的很快被挑走,没选上的又返回来继续坐着等待。试了三四次还没有被选上的,都有点着急了,纷纷开始补妆。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MB组试台的时候,组长把阿泽留下来,没让他去。 九点半钟,娱乐部经理齐丽带着一群十分美艳的女孩到休息室来,清一色绣花高开叉低胸旗袍,细腰肥臀,又挑了5个MB让他们站成一排,上下看了看,左右看了看,把阿泽从队尾拉到中间放好。“走吧,999包厢,客人很尊贵,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脸。” 赖川和香港女投资人谈了七个月恋爱,送了一套洛杉矶的别墅和三千万美元,和平分手。赖川的经验,只要分手费给的充足,分手也可以不找理由。 元旦这天他约了西南地区的黑老大一休哥到G市吃饭。吃完饭去酒店三楼的缪斯夜总会唱歌。女助理苏梅有了上次的教训,早就打过齐丽招呼,这天不让阿泽接客,等着他们来。所以阿泽这天下午才有空和阿越去吃火锅逛街。 齐丽在过道里小声对阿泽说:“上次赖总过来点你你不在,这次估计还是点你。你就像上次一样给他挡酒就行了,他不喜欢喝多。”也是苏梅交代过的。 其他公关听说赖总来了,心里都开始活动起来,兴奋的情绪在队伍里蔓延。 阿泽斜靠着墙面站着,赖总?完全想不起来这人长什么样了。看来酒喝多了伤了脑子,他笑笑算是答应齐丽。 跟之前不同,这次包厢门口站了六七个穿黑色T恤的壮汉。见到这一排白晃晃的胸脯过来,上下扫视着哂笑。要不是老大在包厢里面,估计一个个早就上手去摸了。 服务员从里面把门拉开,齐丽带着一排门面担当走到灯光下站好。 对面,一休哥坐在中间,光头在暗处居然也泛着光,头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昭示着这可是一个被开过瓢的脑袋。看到这个脑袋,道上人就知道黑老大一休哥驾到,喘气都小着点声!他穿着印满LOGO的土黄色古驰上衣,阿玛尼七分裤,意思是老子可有钱呢! 赖总坐在旁边,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身着一套融合了中国风设计感的白色运动休闲服,没有标志,但匠心独运的剪裁与缝合,垂坠的加厚定型丝质面料,在跟所有人说——我贵的离谱请跟我保持距离。 沙发的另一边还坐着一个白皮外国人,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沙发两边各立着一个黑衣人,这两人个子很矮,还没有齐丽高,但精壮精壮的,眼神凶残狠毒一看就是杀人的角色,对眼前的一排春色非常专业地熟视无睹。 光头一休哥朝公关们扫了一眼,扑哧一声笑,把身子往前一撅:“娘的,老子最烦娘炮,什么东西,那个,”他指着阿越,勾勾手:“过来过来过来,就坐这儿。”一休哥拍拍自己的大腿,叫阿越坐他腿上。阿越原本就被两个黑衣“杀手”搞得心里发毛了,这下胆战心惊的不知道去还是不去。 齐丽见状赶紧打圆场:“这位大哥,阿越是娘了点,不过他很会玩的,不要说坐您大腿上,坐哪儿都行。不过今天赖总在这儿,我们才刚开始,让他您旁边先坐坐,回头玩起来了再说,您看行不行。” 一休哥看着齐丽,说:“行啊,他坐我这边,你坐我这边。你两个今天晚上一起陪我。我就看你顺眼”。齐丽赶紧说:“赖总的朋友就是我们这边的VVVIP,您看得上我我肯定要陪您好好喝两杯。”说着,把阿越安排到一休哥旁边坐好。 赖川看到阿泽也在队伍里正有些担心地看着那个阿越。齐丽问赖总有没有看中的,赖川对着阿泽点了下头。阿泽很自然地坐到了赖川旁边作陪。 外国人选了两个身材傲人的女公关陪在左右。 都挑好之后,光头一休哥对齐丽说:“剩下的一个都别走,旁边弄个包厢,我外面那些兄弟们安排上,今天晚上给他们放个假”。齐丽忙不迭答应着,带着缩短的队伍出去了。 “你,等会过来!”一休哥对齐丽喊。 “肯定来。”齐丽之前就是做酒水营销出身的,陪酒应酬是她的专业。只不过现在三十出头,做到管理层的位置已经很少抛头露面了。今日化着精致的妆,穿着OL的职业套裙,仍然韵味十足,和十几岁的小姑娘比起来多了一层妩媚。 齐丽回到包厢的时候,大家已经喝完一圈酒。之前在饭桌上一休哥和白皮外国人已经拼酒拼到五分醉,这会又灌了两杯纯的XO,直接进入发酒疯的时段。 外国人正搂着女公关跳舞,两只手盘着女孩的翘臀;阿越已经光着上身,坐在一休哥大腿上教一休哥玩滴水游戏,一休哥看到齐丽过来,说:“这小骚货确实会玩啊。”说着颠了两下大腿,阿越被吓得低呼一声。一休哥把他推到旁边,对齐丽说:“妹妹你到我腿上坐坐”。 齐丽只好端了一杯酒,侧坐在一休哥大腿上敬酒。一休哥说:“唉唉,像娘炮刚才那么坐。”意思是让齐丽面对他,跨坐在他腿上。 齐丽说:“我这裙子不方便,要不我给您再找个漂亮的来?” “啧啧,说的什么孬话,俺们就看上你了。来来来,裙子捋捋。”一休哥说着开始动手拉齐丽的及膝裙子。 齐丽赶忙护住,也学着调说:“一休哥,我都一把年纪了,你看上我个啥。” “干啥,老子要跟你玩滴水游戏,你玩不玩。”一休哥笑脸收起,立刻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齐丽看了一眼赖总,赖川可懒得理他们这些事,坐在那看手机里面魏大鹏给他发的一份全球电影投资市场报告。阿泽倒是颇为忧虑地和阿越对视了几眼。 滴水游戏,就是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人含一大口酒,从对面人胸口那吐出来,酒从这人皮肤上往下淌,这人拿酒杯在肚脐眼处接着,接多少喝多少。阿越是个男人,光个膀子玩起来无所谓,让齐丽一个女人,敞胸露乳这么玩确实为难。 一休哥可不管这些,他正发酒疯呢。齐丽见实在拗不过,只好捋起裙子和这光头面对面坐了,把衣服解开,露出一条缝来。跟一休哥这么半遮半掩地玩起来。这屋里加上黑衣保镖、男服务员、女点歌员总共十几号人,齐丽直玩得脸色通红,小半瓶酒玩玩,一休哥才作罢。他对齐丽道:“你这娘们够意思,我喜欢你,木啊。”在齐丽脸上亲了一口,又问她:“你们这边我看有的脖上套个圈,有的不套圈,是个什么说法?” 齐丽整理好衣服,坐到旁边说:“带脖圈的是出台的,不带的是营销不出台。” 齐丽这么说完,赖川忽然抬眼睃了一眼阿泽的脖子。阿泽这时候两个胳膊肘撑在大腿上,低着头正专心在那嗑葵瓜子。他晚上没吃饭,喝了酒胃里难受。 “啥?”一休哥瞪大眼睛,指着旁边玩手机的阿越说“这玩意儿娘们似的那屁股还不让人碰?霍,今天我来玩个我们那边的游戏。”一休哥对着黑衣人把手一勾,矮个子的黑衣人立刻到他旁边,躬身侧耳准备听老大发话。“切,我要你来干嘛,钱!把包拿过来。” 矮个子迅速从旁边拎了一个沉甸甸的大黑包过来,放在一休哥脚边,好大一滩子。一休哥从包里抓出来一沓钱,轻轻放到前面茶几上,动作特别像抓娃娃机的爪斗,又把刚才喝完的空酒瓶提过来,垛在钱的旁边,指着阿越说:“来,你,坐个酒瓶给俺们看看,这钱都归你。” 这话说完,包厢里顿时一片寂静。女公关、服务员、齐丽等人全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边,那酒瓶细长的瓶颈竖在那看着让人脊背发凉。 阿越自己也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坐酒瓶这种活动他只听过,没看过,更没干过,六年前的人们善良淳朴,尚有节操。阿越被这三个字给吓到了,连忙摆手:“这我不会不会,这个钱我挣不了。” 阿泽这时候坐起身来看看黑老大,又看看无动于衷的赖川,心里为阿越捏了一把冷汗。 齐丽回过神来,也说:“一休哥,我们这边确实不流行这个,你要是喜欢阿越跟你玩,晚上我让他去你房间陪你慢慢玩,他虽然干得是营销不过对您可以例外,绝对让您满意。” 阿越本来看不上这个光头,不过现在看来只要别让他在这儿坐酒瓶,干什么都行了。 黑老大一休哥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而且他今天心情特别好,所以更加飞扬跋扈:“什么叫不会?!要我找兄弟们帮你吗?麻溜点赶紧自己来,上台子上表演,我们欣赏欣赏。” 一休哥拍拍前面的巨大的玻璃茶几,又从包里抓出一沓钱拍在桌子上“够了吧。够你卖一个月屁股的。” 要不是太过于惊悚,整个人木了,阿越现在肯定已经豁出去破口大骂了。他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钱和酒瓶子,忍不住干呕两次,差点要吐出来。 这时候赖川正在跟魏大鹏发信息。阿泽看着阿越,看看台子上竖着的酒瓶,觉得内脏都要纠缠起来扯着本来就不舒服的胃一阵阵绞痛 。 一休哥开始倒计时:“3-2-” 犹豫了一下,阿泽还是站起来对两眼放光的光头一休哥说:“要不我来吧。” 黑老大朝这边看过来,赖川这时候也抬起头看阿泽。 阿泽说完已经把自己的衬衣扣子解开,开始解裤带了。包厢里十几个人齐刷刷看着他,端茶送水的服务员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兴奋地瞪大眼睛。阿泽知道,阿越虽然看上去不正经,但其实非常有原则,可以说是保守,只陪自己喜欢的人上床。而他自己就不一样了,每天陪着那么多人,party也开过不少次了,关上房门让他坐什么的都有,所以无所谓了。 阿泽把长裤脱掉扔到沙发上,穿着内裤站到台子上。阿越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泽”。阿泽对他摆摆手,开始脱衬衫。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厉害,不是形容词的心疼,而是切切实实的心脏疼痛。人活着真他妈累。 阿泽让衬衫自己滑落到脚下,迟疑了一下,把那酒瓶子拿到旁边,跪在台面上准备脱最后一件衣服。这时候赖川猛地站起来,对阿泽说:“你,下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大,不过却带着一股子怒火:“什么东西!”他说。他本不是一个容易发火的人,但今天被这个不要脸的男妓给成功激怒了。 阿泽看看光头黑老大,黑老大看看赖总,居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真的摆手让阿泽下来了。赖川说:“今天晚上玩够了,都回去歇着吧。” 黑老大一休哥听赖川说话,乖乖的把钱收起来。叹了口气,在沙发上躺倒:“不玩了,不玩了。喝多了。头晕得很。” 齐丽朝阿越招手让他赶紧走。阿越临出去的时候看了阿泽一眼,眼神里既有感激也有担忧。 阿泽下来给自己套上裤子,扣好衣服,跟着赖川一起出了包厢。走了一小截赖川转头看看阿泽说:“你还算是个人吗?滚开。” “嗯。”阿泽转身便走,他一直克制着发抖的身体,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回到休息室听见阿越在更衣室里哭,自己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歇歇。阿越出来以后,阿泽想安慰他:“什么事没有,你哭什么?” 阿越已经换上自己的便服,转身看到阿泽,他那脸上被眼泪卸了妆,拿湿纸巾一边擦 一边说:“今天谢你了,太可怕了。”擦过后露出一张清爽秀丽的脸,又说:“我不想干了,我回去了,组长过来你跟他说我不干了。你照顾好自己,挣得差不多就走吧。”说完便背上单肩包走了。 阿泽和那些被挑剩下的“残花败柳们”一起坐在休息室等待下班,没有上台的公关们十二点半就可以下班回家。 阿泽希望今天客房部不要再给他派活,十二点半让他回去洗个澡好好一个人呆着。奈何 快下班的的时候,齐丽又跑来塞给他一张电梯卡:“2209,赖总让你去,快去吧。”阿泽拿着卡心想,这人脑子怕是有病。 好在赖川并不怎么折磨人,阿泽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任务就好。完事了,赖川洗个澡,趴在大床上,让阿泽给他按摩背部,他最近在洛杉矶开车开得多了,背疼。没想到阿泽居然十分认真地在他背上做起了推拿。 “你学过推拿?”赖川问他。 “公司让学点,帮客人放松。”阿泽低声说。 “你家里有什么难处吗?”过了一会,赖川忽然问。 “没难处,很好。”阿泽回答。 “你多大?” “十八岁了。”阿泽俯着身子,一边用手肘按压他的腰部一边说。 “为什么不上学?”赖川问。 “不想上了,”阿泽回答。 赖川被按得舒服,不一会儿,闭上眼睛自己睡着了。 阿泽那天晚上在客厅的沙发睡了一夜。因为客人没让他走他不能走,等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他才悄悄换上衣服回宿舍。 第5章 那天以后一直到过年阿越都没有再来缪斯上班。没有阿越在,阿泽过得更加行尸走肉一般,除了要应付工作还要躲避姚峰的骚扰。 他自我感觉并不风骚,技术不算好,还懒得聊天,也不知为什么找他的回头客却很多,像滚雪球一样每天中午起来就开始忙到半夜。按照这个排客量他感觉自己可能活不到合同期满。 在所有客人中他最讨厌找他亲嘴的。每次做完这样的客人他都要拼命抽烟涤荡一下嘴巴里的肉麻。后来齐丽跟他说叫他下午别抽烟,客人不喜欢烟味。他就改嚼口香糖,但是口香糖太温和,并没有什么用。 这天下午得空,齐丽又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谈话。 “阿泽,你最近业务挺好的,但是有的时候客人会有投诉你知道吧。”齐丽跟员工说话的声音一向温和地像一个知心姐姐。 “嗯。”他夜里酒喝得太多,白天耳朵里嗡嗡的。 “所以现在公司出台一个新规定,应招部不定期抽查考核业务水平。”齐丽说话总是非常文雅。 “哦。好。”阿泽心想,公司规定应该是开会一起说,为什么找他一个人谈? “所以今天下午,要考核你。考核内容是实操。在707号房间。你三点半直接过去。” “谁给我考核?”阿泽当然知道这里的实操是什么意思,就是实操。 “姚峰给你考核,他是专业的。”齐丽说。 听到这儿阿泽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不笨,知道肯定是姚峰在齐丽那里吹了枕边风要弄他。他问齐丽:“全公司只考核我一个人吧。” 齐丽说:“公司管理方面的事情你不用管。” “齐姐,姚峰不是你男朋友吗?”阿泽对齐丽说,他不想去被姚峰考核。 “谁跟你说他是我男朋友?怎么可能?” “你经常给他送东西大家都知道。你喜欢他为什么还帮他来睡我,”阿泽想不明白,一个喜欢睡女人的男公关为什么要和他过不去。 齐丽被戳中了心窝,她从小生活在严重重男轻女的家庭,是在轻视和打骂中长大的,所以对爱的男人总是无条件无底线地讨好和满足。奈何她恰巧总是爱上无底线地向她索取的男人。齐丽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按照合约,公司规定你必须去。考核通不过,明天再考核。” 阿泽听到这么说知道齐丽就是要配合姚峰整他了。他想了一下,对齐丽说:“行,不过赖总上次说,过阵子还来找我,到时候我问问他有没有这个规定。” “阿泽,你不要以为赖总睡了你两次你就上去了,他要真对你有心你还会在这儿吗?你想想看,真的能照顾你的还是我。”齐丽说完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又说:“算了,要不这样,姐给你发工资,你就当陪客人去陪他一下行不行?” 阿泽听完忍不住笑起来,不是高兴的笑,而是另一种意味复杂的笑,他陆安泽命就这么贱,得陪狗睡觉。“齐姐,你之前说是公司规定,这样我还是得问赖总。赖总说过让我有什么难处就找他,”阿泽编了这话,最后为自己争取着。没想到这话真的唬住了齐丽,赖川对齐丽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太过震慑的存在,赖川之前来川城没有点过公关去房间,阿泽是第一个,而且被点过三次,还陪了夜。所以齐丽还是有些忌惮。 “好好好,你现在有了靠山姐我使不动你了。你就这么烦他?”指的是姚峰。 “我不烦他,只不过姐喜欢的人我不敢碰,不然以后见面尴尬,”阿泽这样说。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后厨学徒,更不是两年前那个书呆子高中生了。 姚峰没有得逞。齐丽为了讨好他,把阿泽的录像放给他解渴。 他自己用u盘偷偷把录像复制了一份。 ** 录像 2 这年过年齐丽给阿泽放了两天年假,年三十上午阿泽去商场买衣服,他在酒店干了十五个月应招,虽然只拿20%提成,却也存下了将近四十万。揣着这张银行卡,在商场里给他姐陆安放和他奶奶各买了一件名牌袄子和一件羊绒衫,给自己买了一身耐克运动服。再到幼儿服装店给他外甥女买衣服的时候,看那些小衣服十分可爱,一口气买了8、9件,小帽子和小鞋子也买了一些。 这样转了一个多小时,想想,又给姐夫哥买了一套休闲服,给姐夫的父母各买了一双鞋。买了整整七大包东西。 中午回宿舍洗个澡吃了碗泡面,睡一觉。下午两点换上新买的运动服,外面套了个薄棉袄,喷洒些香水,带着礼物出门去姐姐家过年。走到半路又折回来把香水装包里带上。 阿泽的姐姐陆安放住在C市郊区的工厂区,一家人都在编织厂上班:姐夫是厂里水电工,姐姐做编织工,婆婆是清洁工,公公是门卫。因为姐夫老家在西北大山里所以过年也不回去,一家人就在租住的厂区回迁楼里过。 前年阿泽的姐姐生了平平以后没有人带,他奶奶便放下家里的菜地,杀了养的几只鸡提着到C市,来给他姐姐带孩子,过年便也不回老家跟着姐夫哥郭友平一家一起过。这样老家便没有人了,所以陆安泽只得来姐夫这边过年。好在路途不远,坐动车只要三小时便到。 之前在电话里他姐陆安放就叮嘱过他:“别再跟去年一样买这么多东西,搞得跟什么一样,人过来吃饭就行。又不是挣了多大的钱,你留点做老婆本吧,花钱大手大脚的跟谁学的!”姐姐当然并不知道陆安泽在酒店做应招,只以为他还是后厨学徒工。结果这次又见到弟弟扛着大包小包过来,上去就掐他胳膊:“你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别买吗?” 陆安泽假装吃疼说:“你也就对我狠,有本事对姐夫狠啊。” 姐姐一家租住的房子只有两室一厅,几乎算是毛坯。平时公公婆婆睡一个房间,陆安放和奶奶带平平睡一个房间,姐夫哥郭友平睡客厅,客厅也布置了一张床,算是半个卧室半个餐厅。 一进门就看到郭友平躺在床上玩手机打游戏,他跟陆安放同岁,还不到23岁。长得端端正正,每天除了去厂里上班就是打游戏玩手机,偶尔抱一下自己女儿不超过两分钟就不耐烦了,赶紧随便塞到哪个人手里继续去戳手机。一打游戏就进入六亲不认的境界里。 郭友平的父母正坐在餐桌旁聚精会神看电视,见有人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就迎上去拿。陆安泽把买给姐夫哥一家的东西挑出来交到两位老人家手里,还有两瓶酒一条好烟交给姐姐公公。两人接过礼物满脸堆笑;“哎哟,阿弟太客气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坐下来歇歇吧。”拉过来一张椅子让他坐。 “不坐了,我奶呢平平呢?”陆安泽听里屋也没有声音。 陆安放说:“奶奶带平平出去玩了,丫头现在野得很在家里呆不住就是要出门,一会就回来。你把东西放里屋,过来帮我弄菜,我看看你手艺进步了没”。 陆安泽把东西放好便跟姐姐去厨房弄菜。他之前在大酒店后厨学过几个月,做起事来十分麻利,炒些家常菜不在话下。姐姐给他打下手,很快,一桌年夜饭便备整齐了。 公公婆婆见菜好了赶紧把桌上吃的瓜子壳摞掉,让陆安放姐弟两布碗筷、放菜。这时候陆安泽奶奶也带着平平回来了,陆安泽见着,忙放下手里的菜就去奶奶手上把平平抱过来。 陆奶奶六十出头,身材高挑,虽说有许多皱纹但皮肤却很白皙细腻,脸颊被冻得发红,满头银发束了一个老式发髻,一丝不苟,用个几十年的发簪子簪上。穿着孙子去年给她买的白底蓝花羽绒薄袄,带着两个藏青色护袖,举手投足不紧不慢,一派温和。看着陆安泽上下仔细打量说:“小二子你怎么又瘦了吧,干厨师怎么吃不胖些?” 陆安泽抱着平平逗着回答说:“胖了呢,穿得多看不出来。” 平平早产了两个月,按照足月算才十三个月,一年没见到舅舅完全认不得,在舅舅怀里东看西看,去摸他的脸。陆安泽便给她摸。 那边陆安放婆婆看见说:“你说怪不怪吧,人家来抱都哭的跟死了娘似得,你抱却不哭,知道是一家的呢。” 陆安泽懒得理她,看着平平的小脸转不开视线,这小脸冻得红红的都皴了,但还是可爱的让人想亲一口咬一口。陆安泽本来想亲平平,又觉得自己嘴巴不干净,就抓着她的手背在自己脸上用力地蹭了两下。 “这小手看着就想咬。”陆安泽抓着那小手对他奶奶说。 “你从小就好吃。”他奶奶回他。 一家人坐下来吃年饭,平平坐不住桌子,陆奶奶就带着她下来满地玩各个房间里乱跑,小东西走不稳,东倒西歪的,陆奶奶猫着腰跟在后面扶着。 陆安放公公是个酒鬼,小圆脸长了个酒糟鼻,跟他儿子喝酒慢慢的嘬,能嘬上两个小时,一瓶酒就这么嘬到肚里去。他非让陆安泽也来一杯:“男人哪能不喝酒,也该练练,不喝酒混不出名堂来。”,他老婆子也在旁边帮衬:“小男子喝一杯不妨事。”这婆婆五十来岁,矮胖身材,脸很难看,到不是五官的问题,而是心里似乎积着怨恨,几十年来铺展在肉脸上,眉眼皮肉说不出的不顺畅。 陆安放不让她弟喝酒,她说:“妈,他那么小哪能喝酒,别让他喝。不然半杯就喝醉了躺那我可搬不动他。” 陆安泽只是低着头吃菜,也不说话,他看她姐原本白净的脸蛋如今黄黑黄黑的,双手红肿的布着冻疮,心里难受。速速吃了些菜就去换他奶奶上桌子吃饭,他奶奶不愿意叫他多吃点,他说来的时候在车上吃了面包,现在一点不饿,说着就直接把平平抱起来带到房里。 陆安泽带着平平在里屋拆他买的那些衣服鞋子的包装袋玩。小宝贝坐在爬爬垫上有模有样地跟着舅舅卖力撕袋子、扯衣服,玩得不亦乐乎。陆安放过来要换弟弟去吃饭,陆安泽不愿意,说他难得和平平在一起要多玩一会。 一个大小孩带着一个小小孩,两个玩到晚上八点多,小东西居然趴在舅舅腿上睡着了。陆安泽随手拿了个小被子给她盖上,就这么看着这个小外甥女,心里觉得真是值啊… 小外甥女是个早产儿,能活下来实属命大。前年,陆安放怀平平怀到30周,忽然昏厥过去,送到医院发现是肝脏出了问题,要把孩子取出来。 大人的治疗费和早产儿的护理费最少需要35万,要么就放弃宝宝,以后再生孩子的几率已经极小。 陆安放醒了听说宝宝保不住了,默不作声地只是流眼泪,还让郭友平别跟她奶奶和弟弟说,说了也没用,光添人陪着着哭。 姐夫哥郭友平跟他爹妈商量,偷偷给陆安泽打了电话说了情况,问他能不能想办法筹点钱。陆安泽问姐夫能凑多少,郭友平停了一会跟他说自己这边能凑五万最多了。 陆安泽放了电话便到处去借钱,他当时在酒店后厨当学徒工,因为性格好跟谁都打招呼所以人缘很好。可是借钱的时候发现大家也只是礼节性的出个二三百,没指望他还的意思,这样凑了五千多。 餐厅的大堂经理一直想叫陆安泽到前厅干事,本打算借个三五千给他,一问知道缺30万,就脑筋一转把人带到齐丽那里,他自己赚个2000元介绍费。 齐丽见到陆安泽,上下看看,让他转个圈再看看,看完和声和气地跟他说:“你要借钱可以,30万么就当预付工资,不过你得在我这边工作两年。” 陆安泽当即说“行”,停了一会又问:“是干伤天害理的事吗?” 齐丽笑起来,这孩子真傻得可爱,说:“绝对不会让你杀人放火放心吧!相反,是干助人为乐的好事。就是帮人排解排解,帮人放松放松。” 陆安泽快十七岁了,听这么说大致懂了什么意思。耳朵红了,红到了脖颈下面。 齐丽问:“懂了吗?” “是陪女的睡觉吗?”虚声问。 齐丽说:“哎哟我的弟弟呀,你下面毛还没长齐呢,怎么陪女人。给你安排陪男人你看行不行。” 陆安泽被震惊了,之前后厨里有个同性恋大厨时不时对他动手动脚,他大致知道同性恋是有的。“我不是同性恋怎么陪,”他直直地看着齐丽说。 “这个不要紧,工作不分喜好,就是工作而已”。齐丽拔出一根烟来递给陆安泽,陆安泽摆手说不会。齐丽笑笑,给自己点上烟,抽了两口,柔声说:“你考虑清楚,我从来不强迫别人。”悠悠地吸了一口,接着说:“说真话,姐也是想帮你,毕竟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现在想干这一行的多得是,每天来应聘的我还得挑一挑呢。你在这里干,我还给你百分之二十提成,两年下来六七十万好挣的,你想呀,你在外面干十年也挣不来这个数。 ” 陆安泽说要考虑一下,离开齐丽满是烟草和香水味的办公室,跑到酒店斜对面的公园里绕着小湖狂跑了几圈。 跑回宿舍以后给郭友平打电话问他什么情况。 郭友平说:“现在只能放弃小孩了,这两天小孩再不拿出来母子都保不住。还不敢跟安放说她以后可能当不了妈妈了,怕她接受不了”。 陆安泽说:“你先别动,钱我借到了,等着。” 挂了电话就跑去找齐丽说他同意了,钱什么时候能给。 齐丽倒是没有流露出高兴的神色,她说:“是这样的,30万毕竟不是小数目,在谁都不是小数目。我一把拿给你,你跑了怎么办?” “我不会跑,我说话算话。” 齐丽说:“你今天不会跑,不一定你明天不跑。过阵子你干腻了不想干了,跑了,我拿什么堵公司账面漏洞,我也是个打工的,这钱是从公司先提出来给你就当两年预支工资的,是姐看你有难处给你开的特例。你跑了这钱就要我来还,我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哪里有钱还。” 停了一下她又说:“所以我们要签个合同,保证你服从公司安排,不挑三拣四,不得中途辞职或者跑路。” 陆安泽说“好。”他现在只想着赶紧弄钱救命。 齐丽又说:“不过合同就是一张纸,你跑了我还是没办法,这年头欠债不还的,在外面逍遥快活的多着那。”她想到了她前夫,摇摇头,吸口烟,又转过来对陆安泽说:“所以公司规定,你这样的我们要留下家里人联系方式,家庭住址,上过的学校。你看行不行。必须真实有效,因为我们会核查。” 陆安泽犹豫了一下,就把姐姐姐夫的电话号码和自己的家庭住址以及上过的中学,写在纸上。 齐丽拿着号码,立刻打了个电话给陆安放。陆安泽要说话,齐丽对他摆摆手点点头,意思是放心。 此时陆安放哭累了,一言不发的躺在病床上,眼睛里黄黄的。接了电话问是谁,齐丽说自己是川城大店餐饮部的,正在核对员工信息,问她和陆安泽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姐姐,安泽他在那边怎么样,没有惹事吧”? 齐丽说:“放心,小陆工作很努力,打算给他升职,还要问下,他是高中毕业嘛?之前他上的是那个中学。” 陆安放嗓音嘶哑,给弟弟撒了个谎,说他是高中毕业,在某某高中,弟弟吃苦耐劳很好学,希望多照顾一些。其实陆安泽只念到高一下学期就没念了,根本没有高中学历。 两人挂了电话,齐丽很满意地看着陆安泽,说:“你这个仔仔倒是诚实。还有最后一件,你在这边上班前期要给你培训,培训内容是实操,培训过程会给你录像,录完像立刻放款给你。你看啊,别人借这么多钱都要压房子,你压段录像就行。” 第二天陆安泽把钱打给了姐夫郭友平。郭友平问他从哪弄的钱,他说找朋友借的,酒店里认识的朋友很有钱。郭友平有点羡慕,叮嘱他:你千万不要跟你姐姐说我让你借的钱,不然你姐要怪我。我们瞒着他小宝医药费就行。” 陆安泽正好也怕他姐问他,所以就答应了。不过他让他姐夫后期把医院账单寄过来,他要看。后来平平住院确实花了三十多万元,住了45天医院。 出院以后陆安放才打电话给奶奶和弟弟,说她生了,女孩,五斤重,母女平安,起名叫郭平平。 … 这时已经一年多过去,陆安泽看着腿上的小东西,平平安安地长成个小人的模样了。 外面吃完饭,陆安放忙着收拾洗刷,奶奶过来看见平平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抱到床上安排好,拿个枕头堵了边。坐在床上看着陆安泽,问他:“小二你最近好像有点事。” 陆安泽说:“我能有什么事。” 陆奶奶就觉得这小二子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就跟平平似得,看到亲人就往上凑,现在好像跟谁都隔着一层。难道是因为长大了? 她心里一直对这小二子有愧,又想到自己这一年多在这里受得委屈,眼泪扑簌簌往外淌。赶忙起身去关上房门。坐回床上只是流眼泪。 陆安泽知道奶奶是个好淌眼泪的,看到个要饭的从门前过都能哭半天;听戏文也特爱哭。 他就坐边上等奶奶哭完,伸手去捏捏肩膀,擦擦眼泪。 奶奶跟他小声诉:“要不是为了大姐跟平平,这个地方我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平平就跟不是他们家的一样,从来不管,她爸爸就不讲了,年轻人不懂事,老夫妻两个到现在加起来可抱了一个小时,正眼都不看。娃这么瘦,也不给买奶粉喝,只给吃稀饭。哎,可惜大姐命苦,生个女娃子,在家忙前忙后落不个好脸色。” 陆安泽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自己的姐姐跟奶奶过得这么委屈是他太没有用。 陆安放刷洗打扫完,也开门进来想跟弟弟叙叙。她家婆却又差她去外面买瓜子。陆安泽叫他奶奶早点休息,他陪姐姐去外面买瓜子。 姐弟两顶着除夕夜的寒风,往超市去,临近的小卖铺早就关门了,只得去更远处的大超市。陆安泽要打车,陆安放拦着他说:“就两站路打什么车,走两步就到了,刚好想跟你聊聊天,在家还不方便。” 陆安泽问她最近身体可还好?一天上几个小时班? 陆安放说:“一天常规十二个小时,加班的话多做一两个小时也是正常。” 陆安泽说:“干这个太累了,你看你那手上磨得都是老茧子。不如学个手艺,我出钱。” 陆安放说:“学什么手艺,我都多大了。” 陆安泽想了一下说:“我看学化妆师挺好。”他想到夜总会请的化妆师,都是女的,带个口罩,每天晚上去随便挥挥手腕子就挣到工资了。 安放说:“哦,你当厨师我当化妆师,一家两个师。” “我说真的。” 安放说:“你现在有钱啦,款里款气的。还你出钱。” 安泽说“你怎么打算呢?你干这个也没时间陪平平,干个技术活时间多些。干这个太累了姐。”他姐之前查出来肝病,本来不该这么劳累。现在脸上黑黄的,都不像他以前那个漂亮的姐姐了。 提起平平陆安放有些心动,可她想了想说:“哎,现在去学手艺要停几个月没工资,而且学出来也不指定能找到工作,你姐夫肯定不同意我学。而且我们现在熟练工一个月三四千,到外面不一定有这。熬成师傅了就没这么累了。” 陆安泽知道她姐姐就是个夫管严,所以不好说什么。买完瓜子把他姐送到楼下,从口袋掏出来一张银行卡给到她姐姐手上,说这里面有两万块钱,让给平平和奶奶多买些奶粉喝。他本想多给些,又怕姐姐怀疑,觉得两万块钱合适。 陆安放怎么肯收,把卡硬插到她弟弟裤子口袋:“我要你的钱?你攒点钱给自己当老婆本吧,大姐也没本事,帮不到你什么。”说完伸着头凑在他身上闻,笑着问他:“臭小子是不是谈对象了,身上搞的香喷喷的。” 陆安泽被闻得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他姐就伸手掐他脸:“嘿,找对象了现在都不让我碰啦。” 陆安泽等他姐松了手张张嘴活动一下脸部肌肉说:“没有,哪个姑娘看得上我。” 陆安放说:“指不定哪个姑娘瞎了眼看上你了呢。”说完呵呵地笑起来,看到想念的弟弟越来越有城市人的样子,生活得似乎不错,她这个灰头土脸的姐姐也觉得宽心了。 两人在楼下又贴心聊了一会,陆安泽看看时间不早,说晚上不过去了,就近找一个宾馆住一下。他姐非让他回去和郭友平挤挤睡。要是以前他肯定答应,不过现在让他跟个男的挤被窝,比叫他跟蛆睡一块还难受,所以执意自己出去住快捷宾馆。他姐知道拗不过他,让他在楼下等着,自己跑回去拿了一套睡衣下来给他— “给你做的睡衣,你天天在厨房泡的一身油烟,回宿舍换个睡衣睡觉舒服。今天就带去旅馆穿吧,都给你洗过了。” 陆安泽到宾馆发现这睡衣上竟然印着许多绿色小恐龙,他姐还把他当个小孩。陆安泽换上以后看着镜子里穿着幼稚睡衣的自己,觉得特别好笑。 第二天一早陆安泽起床洗好澡,穿好衣服,喷好香水,去超市买了些水果牛奶提着,精精神神地到姐姐家拜年,吃了中饭,带着家里的三个女人:他奶奶、他姐姐和小外甥女去商场七七八八买了不少东西,回来已经傍晚了。 陆安泽偷偷把银行卡塞在平平的枕头下面。 在回G市的动车上给她姐姐发信息说:卡在平平枕头下面,这是我给平平的抓周钱必须收着,买点好的不要不舍得花,我现在升职了,工资高。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6章 那年过完年,三月初阿越又回缪斯上班了。 阿泽在夜总会休息室看到阿越,心情复杂地问他:“不说不干了么?” 阿越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哎,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放下手说:“还是这儿来钱快。我寒假去干了一个月服务员,累得腿都断了,还没这儿一个晚上挣得多,你说我是不是得回来,不然浪费了我这好看的皮囊”,转脸对着阿泽故意肉麻地说:“宝贝,你想不想我?” 阿泽抓着阿越的一只手,从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摸到腹部,也肉麻地说:“想你都想瘦了呢。” 阿越瞪着阔阔的丹凤眼:“你他妈会撩哥哥啦,看我怎么弄你。”说着两只手一起来掀阿泽的衬衫挠他的肚皮,阿泽抓着他的手腕两人打闹成一处,像极了无聊的高中男同学。 阿越还是会送奶给阿泽喝,偶尔和他在宿舍聊聊自己和学校的事情。阿越原来名字叫何青秋,可巧老家就在陆安放所在的C市,他家庭还算幸福,就是父亲下岗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挣不着钱。何爸爸开了一个自行车修理铺子,要不是社区照顾不收他铺位费估计早就歇业了。何妈妈腰不好,干不了活,但她长得漂亮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当年从农村上来嫁给了正式工老何被自家姐妹羡慕地要死,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后却成了过得最差的。就盼着何青秋赶紧出人头地,让她再续辉煌。虽然日子不好,但何妈妈生性开朗喜欢唱戏,在家里唱、去公园也唱,总唱得心情美美的。 阿越学着他妈唱戏给阿泽听,听得阿泽头皮发麻。 那段时间阿越是阿泽灰暗生活里的一抹颜色。阿泽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阿越就像一个通气孔带他了解外面的世界,给他输送一点新鲜空气。 赖川三月底来了一趟G市,晚上没有应酬,晚饭后直接把阿泽叫到2209房间办事。在办事的过程当中发现有血,草草结束了活动,有点扫兴地问阿泽怎么回事?阿泽说:“最近客人比较多。”他从做这行的第一天起,就有肛裂的问题,虽然公司发了药膏,但是因为每天刺激所以一直好不了。最近越来越严重了,经常见血。 赖川问他:“你这样还上班?” 阿泽说:“客人不在意。” 干过高级酒店应招,你才知道人类的脑回路能有多别致。高压下的雄性动物们在鲜血的刺激下一次性满足了的两种欲望——□□和提刀杀人的欲望。越有钱越疯狂。不过赖川显然不属于这一类,能看得出来他对这次的服务很不满意。 阿泽给自己清完,问赖川:“我可以走了吗?” 赖川说:“不行。” 阿泽就过来趴在床上歇着。两人在这奇怪的静默里,呆了十几分钟,赖川才发话让阿泽给他按按背,阿泽起身跪在一旁默默给他推揉了半个小时。结束后,赖川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鼓嘟嘟的牛皮纸包递给阿泽,说:“上次挡了你财路,这个补给你,回去吧。” 阿泽知道说的是上次一休哥的事,赖川以为他毛遂自荐去坐酒瓶是为了挣台子上的两沓钱。阿泽接过钱说了句谢谢,照常换了衣服,鞠躬,离开。 这时候才十点半,夜生活刚刚开始,他还得去楼下俱乐部上班。 每天晚上喝酒喝到了无牵挂,第二天中午头痛不想起床,愿意就这么无牵无挂地睡过去。奈何年轻人身体好,被喊起来洗洗又是一个活物。这样又混混沌沌过了两个多月,六月某天齐丽又喊阿泽去2209房间,齐丽几乎有点兴奋地说:“赖总不会真的看上你了吧。” 阿泽笑笑,他就是懒得说话。 齐丽说:“每次来都喊你不是喜欢你么,你想办法哄好他,有你的好处。来我们这儿的那些大老板抵不上赖总的一个手指头。” 阿泽说:“我容易出血,赖总上次好像不太高兴。” 齐丽说:“那你不早说!现在说有什么用!多弄点药膏抹抹吧。伺候完赖总给你放一个礼拜假回去好好养养。” 到了房间,赖川跟阿泽一起进了浴室,他脱下浴袍把自己安置在放满温泉水的浴缸里,让阿泽给他洗澡。因为他身形高大,所以这浴缸是订制的加大款,两边镶嵌着弧形恒温金属片。阿泽弓着背,拿着叠成豆腐块的毛巾给他从头到脚地清洗起来。赖川似乎很享受阿泽这样细致地清洁,闭着眼睛任柔软的毛巾在皮肤上搓洗,总是微皱的眉心舒展开,脸上竟十分柔和。阿泽洗得认真,从大腿根到脚丫子都给洗干净了。洗完以后,赖川已经兴奋得不能自已,他让阿泽到浴缸里来。。 阿泽进了浴缸坐在赖川身上活动,不一会儿浴缸里的水就殷虹了一片,赖川睁开眼看到水里都是血,猛地把阿泽推开站起来,举着两个胳膊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弄到。他大幅度地跨出浴缸,拿花洒对着自己一顿猛冲。 阿泽觉得好笑,这人还真有洁癖。他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赖总好像说过自己有洁癖。 阿泽见赖川冲洗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过去,蹲下来,用口腔帮着他释放了,算是完成工作。赖川释放完,叫阿泽自己把浴缸弄干净。这浴缸他肯定不会再用了,赖川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谁能想到他从小就晕血。 阿泽清洗完浴缸,又清洗完自己,去卧室里问赖川要不要按摩。赖川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阿泽,他最近一直在有意地控制着某种情愫的发酵,不想跟一个这样的人扯上什么瓜葛。隔一段时间,在渴望到达顶峰的时候,来向这具身体索要一下安慰,就够了。 脱了浴袍趴到床上,意思是让阿泽给他按摩。比阿泽精良的按摩师有大把,赖川只是喜欢这个人的触碰,他想和这个人靠得更近,他只允许自己靠近一会儿。 在川城大酒店,阿泽和赖川其实一共也就见过这四次。 几个月后阿泽的合约期就满了。 陆安泽离开川城那天,齐丽当着他的面把合约撕成两半,交给他一个U盘,跟他说:“你的录像在这里,交还给你,算是清账了。以后如果还想回来姐这里随时欢迎,想做女客也可以的。你拿60,一年一百万好挣的。” 陆安泽接过U盘,捏在手里跟齐丽道谢,谢谢她这两年的教导,然后一步一步走出川城大酒店。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竟然到头了。 他首先去到酒店斜对面的公园,在人少的荒僻处找块石头用力把U盘砸扁砸烂,然后带着U盘搜寻来一堆枯枝,点着了,把U盘扔进去烧,烧了许久火才灭,陆安泽又扒开灰烬,找到黑焦的残荷,拿去扔到小湖里。陆安泽本想湖边坐了一会,却发现那深深的湖水竟然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所以赶紧离开小湖,回宿舍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便离开了G市。 那年下半年赖川去了欧洲,圣诞节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块手表打算送给阿泽。却听说阿泽已经离开了川城大酒店,不知去向。 赖川当然可以找到这个人,但他不想去找,他不想在这个人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他把手表带回香港的住所,放在一个没有人住的房间,一个不会被打开的抽屉里。 两人再次遇到之前的四年,发生了很多事。 赖川一边继续扩张酒店,一边全世界各处布局投资,自己也和魏大鹏一起做了视频门户和大型电影娱乐传媒公司。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恋情不断,让他怦然心动的美貌总是在几个月之后被另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美貌取代,优秀也很快被另外一种优秀压到。没有人敢向他索取陪伴,每个人看他的眼睛里都藏着各□□望。 这边,陆安泽离开川城以后,先坐火车去了北方,他想去到离G市最远的地方,在满天满地的白色冰雪里冰冻一下在温吞的热带城市泡软泡麻了躯体。在北方呆了三天,在雪地里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去C市落脚,因为姐姐和奶奶在C市,他总是不放心她们。 C市是一座中部二线城市,四季分明,陆安泽首先换掉手机号码,新号码只给了四个人,姐姐、姐夫、奶奶和何青秋。何青秋回复他信息说:我也脱离了,即将踏上去美国的求学之路。号码也会换掉,不必挂念后会有期。 第7章 陆安泽在C市市区租了一个单身公寓住下来,把自己随身带的两套衣服和姐姐做的睡衣拿出来挂好,从包的夹层里掏出银行卡。这张卡里有79万元。他坐在公寓自有的布艺沙发上,把这张银行卡放在手里来回掂量,看了许久,想了许久:还是开个饭店吧,别的什么都不懂,人人都爱吃不是么? 这便开始一边留意门面和店铺转让信息,遇到好的就打算拿下。一边去各种饭店打工调研,每家店干一周左右,干了近四个月、了解了十几家饭店,最后决定开一家川菜馆,因为他干过的川菜馆普遍生意最好。 决定了以后,陆安泽这天约了大厨高虎吃夜宵。高虎就职的这家川菜馆位置不算好,但是客流很稳定,回头客多,说明他做的菜大家爱吃。陆安泽想挖他。 高虎是个实在人,平时收了这个前厅服务员不少好烟,听陆安泽又说要请他吃夜宵,坚决不同意:“兄弟!今天必须我请,必须的!但是我不请你吃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十二点半下班以后,高虎带着陆安泽七拐八绕到了一家门脸很小的足疗店。高虎一进门,老板娘就站起来熟稔地跟他打招呼:“虎哥今天带朋友来啊,”拿眼把陆安泽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开了一个两人的包厢引他们进去,转头去喊技师备水。 这包厢里面空间狭小只够摆两个按摩椅两个技师凳,墙缝边角都爬着回潮的水渍,屋里散发着霉味,陆安泽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高虎呼啦一下整个躺到里面的按摩椅上,让陆安泽也躺旁边那个椅子上,“你在那站着干嘛,站了一天脚不疼啊。” 陆安泽坐在按摩椅边上看着墙上挂的价目表,在这狭小空间里,浑身不适。还好,不一会儿两个二十大几岁、穿着超短裙的小妇女端着两盆水进来了。 陆安泽躺下来,其中一个小妇女坐在他对面,帮他拖鞋脱袜子洗脚擦脚。陆安泽静静躺着,小妇女把他的脚放在软凳上开始给他捏脚。和普通的劳动者不同,陆安泽这两年不是睡着就是坐着,很少走路,一双修长的脚十分白嫩好看,给他捏脚的小妇女一双手放在他脚上显得特别粗糙,那女人一边给他捏脚一边噗噗偷笑,感觉自己好像在吃人豆腐。给高虎捏脚的丰满小妇女也不时往这边瞟,高虎看见来气地说:“瞟什么瞟,老子在你这这花这么多钱不好看吗?” 高虎每次来都点那丰满小妇女,是个老相好。那妇女见高虎不高兴就用胸口在他脚上蹭了一下,挤了下眼睛。高虎看着陆安泽嘿嘿笑,以为该把这小兄弟整脸红了。 陆安泽对这些暧昧之事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转脸看着高虎,切入正题道:“虎哥,我找你主要有个事想谈。” “什么事,能帮上的我高虎肯定帮。”高虎一副庄稼汉的样子,从农村出来,对人一片赤诚。 陆安泽看着高虎:“我正开一个川菜馆,比这家大两倍。你过来帮我干。” 高虎欠身起来看着他,不可置信地说:“你?开饭店?你才个服务员就有这想法?” 陆安泽说:“你看我像干服务员的吗”他知道自己平时穿的衣服都不差,气质也和别的服务员不同,“店面在青阳路,上下两层320平6个包厢18个散桌。你来了就是主厨,给你配一个团队。”青阳路离C市的市中心不远,人流大,自成了一条美食街,却还没有做川菜的。陆安泽半个月前已经在那边盘下一个位置很好的店面,找了专业装修队在翻装。 高虎躺回去思考,陆安泽见有希望,接着说:“工资可以给你涨百分之30。这个工资市面上最高了”。 高虎想了一会问他:“你打算投多少钱?” “四十多万左右。”陆安泽留了30万应急。 高虎说:“你是富二代吧?” 陆安泽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说:“虎哥,我知道你在这家店干的憋屈,晚上平均翻台三次,按理说应该给你配个案板师傅。” 高虎在这家店干了两年多,生意火起来有他的大部分功劳,但是老板小气的很,生意越来越火,后厨人员却不给增配,搞得高虎每天累得腰酸脚痛,肩膀都肿了老板也不舍得加工资,这些陆安泽都知道。见高虎有些犹豫,陆安泽说:“虎哥你先别急,明天上午到我店里看看再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高虎说:“好!” 按完脚,高虎要跟丰满小妇女去里间做全身按摩,把陆安泽留在包厢,临出门对他挤挤眼睛,意思是可以跟留下来的技师干点别的。陆安泽对他笑笑点点头,等高虎走了,他便结了两个人的帐走了。 陆安泽到C市第五个月,开起了第一家阿陆川菜馆。他自己报了个速成班学会了开车,买了一辆面包车自己买菜拉货。每天天不亮起床,半夜回公寓睡觉。在这繁忙里一点点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中。 本来以为同在C市可以常见姐姐和奶奶,没想到做起事来发现,许久才能得空去一趟姐姐家。 陆安泽饭店开起来第三个 月,才得空开着面包车去陆安放家看看。这天已入酷暑,午后厂区空旷有风,但也炕热得很。陆安泽带了一车菜肉酒果过来,郭友平这次倒是舍得伸手帮忙搬东西了,他跟在陆安泽后面,鬼鬼祟祟地问这小舅子:“哎,你怕不是欠了钱还不起来,跑路回来的吧。”是指之前平平早产陆安泽弄的那三十万。陆安泽不回他。郭友平又说:“你千万不要跟你姐姐说这事,不然她得要急死。她还以为那会只花了五六万。” 陆安泽说:“知道。” 郭友平把想放的屁放完了,就回到他父母屋里继续玩游戏去了。夏日酷暑,郭友平在父母屋里打地铺睡觉,因为这个家里只有他们的房间挂着个老式空调。陆安泽看姐姐房间热得像蒸笼似得竟然没有空调,就带着奶奶和平平开车去超市买。 买完空调到了下午四点多,陆安泽跟奶奶一起去附近的工人公园遛平平。平平小狗似的奔到沙池玩沙,奶奶拉着陆安泽坐在旁边长椅子上,诉起来:“小二子,我要不是顾着大姐,早就带平平回老家了,在这里一天都住不下去。平平命苦怎么找到这家来。”诉着掏出手帕抹眼泪。陆奶奶以前是大地主家大小姐,十岁时候被抄了家,从大富大贵跌落到狗见叫的最底层。还好陆奶奶长着天仙模样,十六岁时自谈了一个高大英俊的贫农子弟结了婚,这样才翻身当了新世界的新主人。多年贫农生活让陆奶奶手指粗粝,关节突出。但从小养出的那份娇滴滴还留着三两分。 陆奶奶揉了一会眼泪又说:“也是大姐命苦,平平不是个男孩,不然也没这么多事。小二子,这个事我都不应该跟你讲,但是不讲出来我心里实在难过,没个去处了。你大姐前阵子怀上身,又落了。这家公婆也不给你大姐坐好小月子,在家歇三天就叫去上班,讲厂里赶活忙不过来。你大姐晚上下班回来你看看,脸色都不能看。” 陆安泽在旁边一言不发,脸色也冷下来。陆奶奶又说:“大姐也是奇怪,生完平平这两年多怀了三次,都是到三两个月就自己落了。小二你哪天带大姐去市里面大医院看看瞧。该怎么调理调理。”陆奶奶不知道陆安放有肝病,之前生平平差点一尸两命。她还以为是孙女身体虚所以怀不稳胎。但陆安泽是知道缘由的,他知道他姐和郭友平也都明白其中道理,为什么还让姐姐这么三番四次受伤害?! 陆安泽心里窝火。开车去买了十盒避孕套,用塑料袋扎着。晚上回姐姐家把郭友平喊到面包车上跟他谈话。 陆安泽先把避孕套交给陆友平,他觉得这事不应该他管,但考虑了一下还是说:“姐夫,我姐身体不好不适合怀孕你知道吧?” 郭友平接过袋子打开看是避孕套,脸上露出一副谑狎的表情。陆安泽看见那表情特别想照脸给他一拳。停了一会陆安泽又说:“现在,女孩比男孩好。为什么非要生二胎。” 郭友平说:“是你姐自己,她自己怕断了我们家香火非要生二宝。这个可不赖我。” 陆安泽看了他一眼:“至少这两年让我姐休息休息,哪天我姐不上班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先把身体调理好再说。” 郭友平想,也是,最近两年掉了三次胎去医院清宫都花了两三千块钱,每次还得买个母鸡炖给她吃。过两年也好。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弟放心哈”,颠颠手里的塑料袋又说:“不过这个两年怕不够用,”。 陆安泽说:“嗯。”心想姐姐从哪找的这人家这么奇葩。 回到屋里,陆安放已经下班回来。看到陆安泽就问他:“你都会开车啦,什么时候学得,哪来的面包车还挺新。” 陆安泽看他姐眼下添了好多细纹,23岁看上去还不如城里30岁的女人年轻,腰背也微微有些佝偻了,还在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他过去把他姐手拉着,说:“我带你下去看看。” 把陆安放拉到楼下,陆安泽说:“姐,你要照顾好自己,有平平够了。” 陆安放说:“又是奶奶跟你讲的,她就是把不住嘴也不分什么,都跟你讲。” 陆安泽说:“不然跟谁讲。” 陆安放转了话题说:“你这面包车从哪来的?” 陆安泽说:“我现是饭店经理,配的买菜车。” 陆安放立刻云开雾散笑着说:“你不错啊,都当上经理啦。你那饭店老板怕不是脑袋叫牛踢了吧,让你当经理。” 陆安泽说:“我们饭店老板人很好。”说完他自己觉得好笑,也咧开嘴笑起来。姐弟两在一处总是快乐大于忧伤。陆安泽暗自决心,要努力挣钱,他强大了,他姐才有可能过得好。 第8章 第二年春天,第二家阿陆川菜馆开业了,那一片的地头蛇王驼子隔三差五地带兄弟们来吃喝 ,陆安泽总是亲自去包厢送酒送烟送菜,敬酒,说两句客套话。如此王驼子跟这个饭店陆老板便称兄道弟起来,跟这些人交朋友比跟他们做生意好。 这年冬天第三家阿陆川菜馆开业。三家店的菜品由高虎和陆安泽带着几个厨师统一研发推出。每月加一个新菜品。 这第三家店从开业起生意就异常火爆,每晚人排队等吃,翻台三次。附近的一家银行经常过来聚餐,行长邢莉每次过来吃饭都要问:陆老板在不在,要陆老板过来喝一杯。 邢莉这年三十出头而已,白月光一般的圆脸盘,小翘鼻,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看到陆安泽定要飞过去跟他碰酒杯,水波荡漾的眼睛在陆安泽脸上荡来荡去。 这时候陆安泽个子又窜高了一些,骨架子也已经长开了,处事融通沉稳,加上为了增添老板威严总穿着休闲西装,所以没人能想到他其实还不满21岁。 邢莉经常带人来吃饭,他只要在,肯定会过去陪两杯酒,问问大家菜怎么样,服务是否满意之类。这日,邢莉又带着两个闺蜜过来吃饭,吃到十一点多,把酒喝得醉醉的。她那两个闺蜜半途偷偷跑了,将邢莉一个人留在包厢里,跌在墙边上坐着。服务员只好喊老板来处理,陆安泽过来,蹲在邢莉旁边问她怎么样?找谁来接她回去?邢莉一把搂住陆安泽的脖子流着泪喊:“我一个人,无牵无挂谁来管我。” 陆安泽只得把她扶起来,按着邢莉的指导打了个车把她送回住所。邢莉一个人住着上下复式楼的大房子,房子里空荡荡的确实没有人。进了屋,邢莉用水蛇般的身子把陆安泽缠住:“陆老板,我喜欢你”邢莉反复说着这句话,一边说一边扭来扭去地脱他的衣服。 陆安泽那天便住在邢莉那里没有回去。他觉得自己算是谈恋爱了,他没谈过恋爱,但是按照正常来说,他时不时去邢莉家里过夜,邢莉送他礼物,他也回赠礼物。这应该就是恋爱了吧。只不过两人都很忙,没时间花前月下。 邢莉非常喜欢送陆老板礼物。她送他浪琴手表,他就送她LV手袋;她送他阿玛尼西服,他就送她香奈儿套装;两人互不亏欠有来有往。 有一天缠绵一通后,邢莉神秘兮兮地把陆安泽带到地下车库,指着一辆黑色奔驰SUV说:“陆老板,这个车喜欢吗?” 陆看着邢莉问:“什么意思?” 邢莉从HELLOKITTY的睡衣口袋掏出一把车钥匙扔给陆:“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上个月生日我没想好送什么,这个还满意吗。” 握着车钥匙看了看,抬头看着邢莉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邢莉说:“你一个老板整天开个面包车,自己不嫌寒碜我觉得难为情,这车是债务抵押车,我花个零头价弄到手的”。她拽着陆安泽胳膊嗲嗲地撒娇说:“人家买都买了你就拿着开吧,送你三年使用权,三年以后你资金宽裕了再掏钱把它买下来怎么样。也就二十三万。” 陆安泽看看那车,七人坐的车空间很大,用来买菜也可以、拉货也可以。他现在一家店的年纯利保底也有三四十万,年中就可以把车钱给她。就笑着说:“也行。以后你带人来饭店吃饭,给你终身免单。” 邢莉假装受宠若惊,抱着他,扬着脸蛋撒娇卖萌地连连点头。陆安泽这时候觉得女人真挺可爱。 他有认真想过,自己比邢莉小11岁,两人是否可以结婚?自己配得上重点大学毕业的邢莉吗?他觉得心里有点乱。 5月25号,这天三个主厨聚在三店开会试菜,结束以后,高虎把陆安泽拉到一个空包厢里对他说:“陆总,老哥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你最近是不是跟个银行的女的走得近?” 陆不知道高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点点头说:“你说。” 高虎说:“这女的年纪不大,是银行行长。” 陆安泽静静看着他不讲话,等着他继续。 高虎道:“我们饭店送米的那个王麻子跟我关系不错,他也给我们副市长家送米。这个女行长就住在副市长家楼上,他两个关系不一般。” “她家住在一楼,下面是停车场。”陆安泽推翻了高虎的话。 “王麻子上次来这边送米,跟我聊起来的。这个女行长是副市长的偏房,你不知道吧。王麻子说,副市长跟他老婆住在3楼,女行长住在4楼。有一次王麻子去4楼送米,看到副市长在就屋子里头。他两这层关系不少人知道,你想她一个女的做到行长能没点那个吗?” 陆安泽听高虎说完,心里倒是挺平静,谢了高虎,继续忙自己的。过了一个礼拜,一天晚上十点多邢莉照旧打电话约他去复式楼见面。 陆安泽敲门,邢莉穿着性感的夏季吊带蕾丝睡裙开门,把他拉进去用脚把门勾上便抱着要往二楼去。他们每次见面都是直接上二楼卧室,活动范围基本也就在二楼卧室和露台之间。这次他轻轻把邢莉推开,说:“等会,”然后走到客厅里转了一圈。用手把沙发掸了掸坐下来,叫邢莉也过去坐。 邢莉几乎是带着愠色了,她说:“要坐上楼去坐。” 陆安泽问她:“这屋子你是不是不常住?” 邢莉兜着胳膊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跟你谈谈心。”陆安泽说。 邢莉把身体扭了扭说:“好弟弟能先办完事再谈心吗?人家现在没心情谈心呢。” 陆安泽被邢莉那撩人的样子勾得有些躁动,不过他还是想先把事情问问清楚,他看着邢莉说:“你认识刘市长吗?” 邢莉听提到老刘,知道陆安泽八成发现了。就说:“谁不知道刘市长,他可是副市长。” 陆又说:“你平时不住在这儿。” 邢莉看着那置物架上的灰尘知道瞒不过,就说:“是不住在这儿,这房子太大了,一个人住害怕。” 陆安泽看着邢莉笑着说:“那你平时住在哪,带我去参观参观。” 邢莉叹了口气,走到他旁边坐下来。想了一会说:“你知道了是吧,我也不想瞒你。毕竟我跟老刘是认真的。老刘爱我。” 陆安泽听邢莉这样坦白还是有些意外,他自嘲地笑笑,难道自己这半年来一直在做第三者? 邢莉本就是个直来直去,敢作敢为的人。是她自己非要跟老刘住一起,逼老刘在他家楼上买个一模一样的房子给她住。她平时确实住在老刘家头顶上,比他老婆高一等。她并不十分怕陆安泽知道这些,知道也是迟早的事。她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说:“上个礼拜。” 邢莉笑笑说:“我就知道,其实你根本不爱我。” “我不爱你为什么跟你在一块?”陆安泽确定自己之前对待这段关系是认真的。 邢莉说:“你这么问是因为你还没真正地动过心。等你以后遇到真心爱的人了,你就懂了。” 陆安泽往后靠在沙发背上,默默消化眼前的状况。心里莫名地有点儿憋屈,这就是他可笑的、愚蠢的恋爱? 邢莉看着陆安泽的侧脸,说:“我是真心喜欢你,不然也不会带你来这儿。不过我跟老刘已经八年了,七年之痒都过去了,根本不可能分开。老刘爱我,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不会再有人像老刘那么爱我,我不可能离开他。” 陆安泽不说话,他认真听着邢莉的坦白:“其实在你之前我还谈过一个,都是瞒着老刘的。谁叫他不跟他家那人离婚!他脚踏两条船,我也不能让自己傻乎乎的天天等他。之前那是个富商,做房地产的。诺,这套房子就是他送的,我跟他在一起一方面为了报复老刘,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打算,我这青春都献给老刘了,要是不攒点钱那我以后怎么办?老刘又没钱给我。之前那人是我们银行大客户,追我追了半年,后来我跟他在一块他可大放了,给了我不少钱,我现在这宝马也是他送的。” 邢莉慢慢靠到陆安泽身上娓娓地说着:“后来那人发现了我跟老刘的关系,他怕了,就主动跟我提出分手,还给了我两百万分手费。副市长的女人谁敢动啊。哎,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陆老板,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我觉得你这个人可靠。我真心喜欢你。” 陆安泽任由邢莉靠在他身上。虽然邢莉提出,他们仍然可以这样互相慰藉着交往下去,直到陆安泽遇到心上人。但他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只能是一对一的,人与人在身体上的交予,也只能是一对一的。 从那之后,邢莉仍然经常带人来川菜馆吃饭。陆老板照样会来陪饮问候,给她免单。到了七月陆把23万买车的钱付给了邢莉。邢莉跟他说:“陆老板好人品,以后有好的项目需要投资,找我。” 也是那年七月,陆安泽第一见到于兰兰。 于兰兰大一结束,来川菜馆打暑期工。当时陆老板正在为三家饭店的人员流动和饭店内环境伤脑筋。于兰兰毛遂自荐要找老板谈谈饭店的环境问题。 于兰兰被店长带到办公室,她一看到陆老板就害羞地低着头不大敢抬眼看。陆安泽那天穿着一件浅灰色格子长袖衬衫,灰色西裤,一尘不染地模样。他看到这姑娘扎着一个乱蓬蓬的马尾辫,恨不能拿个梳子来重新给她梳一梳。听说这姑娘对饭店内环境有点想法,才同意见见。 于兰兰低着头说,她认为饭店应该推行5S管理。然后又仔细跟老板讲起来什么是5S,讲到兴头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头抬起来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地解释,一口气说了半个多小时。 陆安泽认真听她说,觉得有道理,看她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就全程咧着嘴看着这个生命力旺盛的姑娘在包厢里东跑西跑地给他摆样例。 那以后陆安泽好像明白了邢莉跟他说得话,原来对一个人心动就是会时不时地想起来这个人,感觉她的每一根不听话地头发丝都那么可爱俏皮。见面第一天,于兰兰就悄悄地钻进了陆安泽的心里。只是于兰兰并不知道,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自己这么个平凡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被陆安泽这样的人爱上。 于兰兰提出的5S管理方法很快在川菜馆全面推行,管理效果显著。陆安泽经常找于兰兰请教问题,半大姑娘总是红着脸拿自己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给这个不耻下问的老板开小灶。 到了开学的时间,陆老板给于兰兰增发了一个月工资作为表彰。于兰兰跟他保证,明年暑假还来打工,陆安泽问她寒假可以来吗?于兰兰说寒假要回老家陪父母,陆安泽摸摸她的脑袋,说:“是要好好陪陪父母。”对着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姑娘,感觉却像是对着自己的小外甥女。 于兰兰回学校上课以后,周末有时会回来饭店看看,跟老同事们打打情骂骂俏,包里带着一两本书,看到陆老板就小心翼翼地把书给他说:学校老师推荐的,特别好。 陆安泽便每个周末都着重呆在青阳路店,等着于兰兰。 于兰兰没来,他便偷偷地怅然若失。他太想看到那张并不算十分漂亮但是却让他百看不厌、看见就欢喜的脸了。他当然有于兰兰的电话号码,可却不敢打过去,在内心深处,陆安泽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去亲吻和拥抱这个姑娘。他不敢贸然地骚扰于兰兰,也许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否则为什么有的周末不过来呢,他甚至也不敢去问于兰兰,他发现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懦弱的人,只敢在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悄悄地念几遍她的名字:于兰兰,于-兰兰。好像名字里的每一个发音都那么可爱,兰兰,舌尖在上颚轻轻地触碰两次,似乎带着甜味。 自卑快要将他打垮了。 作者有话要说:刑莉在陆安泽的印象里有点像齐丽,成熟性感漂亮。在邢莉长期的秋波传情和直白的勾引下,单身男青年陆老板谈了一场短暂的走肾不走心的恋爱,这算是他的初恋。 然后于兰兰出现了。于兰兰的纯净、热情洋溢,是陆安泽向往的。陆之前看到姐姐的女儿平平,虽然脸冻皴了~还是很想咬一口亲一亲,却觉得自己嘴巴不干净。他对于兰兰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陆安泽有精神类疾病,小说里已经有一些暗示。最后好室友赖川会带他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第9章 秋冬季是川菜馆最火爆的季节,加上陆安泽推出了公司外卖项目,到了这年底,他手里已经存下了将近130万存款。40万是不能动的紧急备用金,还有90万他寻思是开一家大一点的新店,还是给他姐陆安放买一套房子。 想了想,他认为姐姐有了房子腰杆会直起来,在那个家里可以过得好一些,不用再那么看人脸色地生活。还是先给姐姐买房子吧。 元旦节那天傍晚,他买好礼品,驱车去姐姐家说买房的事。 这时平平已经四岁了,看到舅舅来立马丢下手里的玩具冲上去抱住大腿,要抱抱。陆安放公公婆婆舍不得花钱给平平上幼儿园,所以平平四岁了还是在家里。 陆安泽抱着平平去楼下迎他姐下班。 等到安放下班回来天已经黑透了,陆安泽带着家里三个女人外出去商场吃饭。郭友平趴在窗台上看着小叔子的奔驰车扬长而去,一脸艳羡又不屑地跟他父母说:“这安放弟弟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勾当,都开上奔驰了,还是个大家伙。” 他妈说:“你长得也不差,但凡找个能耐点媳妇俺们家能落成现在这样?人家生娃几百块钱到天了,她生个女娃子我乖乖,去了我们家五六万大钱。扫把星没卵用。” 陆家一行开到附近的商场找了一家香港茶餐厅吃晚饭。港式餐厅菜品清淡,适合小孩。 陆安放肝不好不能吃油腻,陆安泽胃不好不能吃辣,陆奶奶牙齿不好不能吃硬,四个人坐下来点了一锅海鲜粥,一些港式点心并时蔬,慢慢吃着闲话。 陆奶奶还是说她住不下去了,想回老家。陆安放安慰她:等过两年丫头上小学了就给她回去。 陆安泽说:“春天就给平平上幼儿园,学费我出。” 陆安放说:“我们没户口上不了公立幼儿园,私立幼儿园可贵呢,最差的一学期也要5000多。” “挑好的上吧,我出学费。奶奶也别回老家了,来市里跟我过。” 陆奶奶说:“跟小二子过我倒是愿意,就是二子你有对象了吧,我去过会不会惹人家嫌?” 陆安泽笑着说:“奶,你听哪个讲我有女朋友了?” 陆奶奶说:“我看你整天打扮得周周正正,香丝丝的,不是搞对象了这么讲究?” 陆安泽好笑,他讲究吗?他每天连镜子都懒得照,天不亮起来洗洗刷刷套上衣服顺顺头发就出门去买菜,根本没时间讲究。剪个头发都是去快剪让人家:十分内钟搞定,超时不付钱。他可是太不讲究了,衣服每个季度只有三套,换着穿。只不过他喜欢手洗衣服,搓得特别干净,不能手洗的统统送去干洗。 他跟他奶说:“我倒是想处对象,人家姑娘哪能看得上我。”他看到奶奶的头发便又想到于兰兰,那姑娘应该跟他奶奶学学梳头。 陆安放看着她弟说:“别想了,赶紧找找。你虽说是丑了点,也许哪个姑娘眼神不好愿意跟你呢,你那饭店服务员都是小姑娘吧。找个品貌端正,家里好处的就行。” 陆安泽笑笑说:“姐,我今年赚了不少钱,现在管理三个饭店都不错,年底老板发了分红。我打算给你买套房子在这边。大的暂时买不起,先买两室一厅你们一家住着。” 陆安放以为自己又耳背听错了,她问:“你说什么?” 陆安泽看着他姐说:“买个房子,写你名字你们一家住。” 陆安放伸手摸摸陆安泽脑门:“你脑子发热吧,知道房子多少钱吗?” 陆安泽说:“你们这区房价不贵,一万出头。七十平米房子好买的。” 陆安放说:“你这两年挣这么多钱吗?做饭店这么挣钱?”她有点不信了,弟弟虽说干到经理级别,却也是个打工的,能挣这么多钱?她掐着陆安泽小臂说:“我跟你说,你要是在外面干些坑蒙拐骗的把戏看我不把你胳膊腿打断了。等我休息,带我去你那饭店看看去,还没去吃过呢。” 陆安泽把他姐手拔开说:“你要再掐我我就掐你家丫头了,”说着转身去捧平平的小脸,平平也伸出手,陆安泽把脸凑上去给小东西扭。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热乎饭。 * 那年还不到二月就过年了,年三十这天陆安泽开车,把姐姐姐夫一大家子接到市里去他的饭店吃年饭。 郭友平一家第一次坐奔驰,下车的时候故意在车旁边墨迹了一会,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是坐奔驰来的。在这短暂的、难得的优越感里,满面春风得意。 陆安放见弟弟真的是做饭店管理,心上便放下了个石头。她看到饭店名字问他弟:“你这饭店老板也姓陆吧,难怪对你这么照顾,原来都是本家。” 陆安泽不答话只是笑,他姐都给他把谎给圆好了。 晚上陆安泽送他们回家,把姐姐留在车上还是说买房的事。 他说:“姐,我现在挣钱好挣,在城里门路走对了钱像流水一样过来。我这手上大几十万存着也是贬值,不如给你买个房以后在家里好过些。” 陆安放说:“我哪有不好过,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所以才老得快的。”她知道自己青春已经过早的凋零,26岁的她还比不上饭店里见到的那些中年女人颜色好。这样的她郭友平还能够容忍,她已经很知足了。她说:“你自己存多些买个大房子找对象吧。我跟你姐夫自己攒了不少,以后自己能买。” 陆安泽说:“你们俩的我不管,你的我来买。过完年就买。” 陆安放说:“那你自己不存点老婆本以后怎么办?” 陆安泽说:“我现在一年几十万,你怕我买不起房子?再攒两年就够了。我连对象都没有你急个啥。而且我怕自己花钱太漏,你就当我买个房子存在你那行吗?” 陆安放想想她弟弟花钱确实敞手敞脚的不会过日子,所以答应先买了存在她这,心想以后弟弟若有难处了随时可以卖掉也是钱。 这样一过完年姐弟两带郭友平一起在厂区看了又看,挑了一套68平的两室精装房买下了。当然是安在陆安放一个人头上,陆安泽出的钱,郭友平一家也不好说什么。 郭友平他妈一辈子没住过这么舒服的房子,刚住进去那会儿整天眉开眼笑,对这黄塌塌的媳妇脸色也阴转晴起来。不过住了一段时间她开始心疼起这房子居然不是自己儿子的: “没这个理,男人是家里顶梁柱。哪有房子上没有男人姓氏的?”,天天撺掇着郭友平在房子上加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慢热文 第10章 这一年夏天,是陆安泽离开川城大酒店的第四个夏天。天气并不十分炎热,到了七月份时不时地阵雨带来丝丝凉爽,雨后沁人心脾的芳草味在空气里游荡。 于兰兰又来打暑期工了。 她瘦了一些,讲究了一些,穿着白色凉鞋,淘宝上买的碎花连衣裙勾勒出少女的曲线,这样朝气纯净的存在,不用那些昂贵的装饰也已经美得叫陆安泽有些害怕。 在于兰兰面前他总是自卑地、维持着他作为老板的距离一点也不敢松懈。 * * * 陆安泽每天在三家店之间奔波。 从3店到青阳路1店有一条近道 ,从房屋密集的老城区穿过,是一条不算阔的杈路。 杈路上有一个废弃多年的锅炉厂房,像一个庞然大物趴在小区丛生的区块内,成了领导们懒得想起来的□□烦。 他看看这厂房前有空地后有大院子,能停不少车。周边居民丰富、人流汇聚,非常适合做个大酒楼,筹办宴席之类。 深思熟虑之后他找邢莉谈了谈,邢莉说相信他的眼光,问他大约要投多少钱。 陆安泽说:单是装修改造大约就要800万。 邢莉问:购买厂房呢? 陆安泽说:大约400万。 他把自己想法说出来:问邢莉是否可以跟刘市长商量商量,先把厂房佘给他,购买厂房的钱他两年后一并付清。 反正这厂房烂在这不但没有价值,还有碍市容市貌。 邢莉问:“那装修翻建费你能出多少”? 陆安泽说:“我现在手上只有100万,但是我拿到厂房可以去你们银行抵押贷款300万。这样你出400万我出400万。我作为管理经营方,又是房东多占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拿四十,我拿六十。” 邢莉说:“你倒是会做生意。”想了想,自己手上确实有些闲钱,之前炒股败了不少,还不如投资酒楼是个事业。看如今结婚、满月、抓周、升学、谢师、年会,哪样不去酒楼办,这里面赚头不小。所以她答应下来:“我可没时间管,你管一切,我只负责查账分红。” “好,”陆安泽答应。 刘副市长果然对邢莉百依百顺,很快厂房便拿下来。400万,要求陆安泽两年以后一把付清。 陆用厂房抵押贷款300万,空手套白狼的操作。 他下半年完全把自己投入到酒楼事业中,除了和工程队、装修队磨性子,天天还要跟环保局、卫生局、派出所、餐饮管理部门、街道等等周旋应酬,夜夜笙歌、狂喝滥饮。他有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不想去想于兰兰,所以才把自己扔进这种人与事的漩涡里。 * 时光荏苒,那年春节前喜事连连。 第一件是青阳路店的大厨高虎结婚了。矮壮黢黑的高虎,凭着一套地铁口的按揭商品房和每月10000块工资俘获了高挑的前台收银员英子的心。 结婚前一天高虎找到陆安泽说:“陆总,看得起哥哥跟哥哥来个不醉不归。” 是夜川菜馆早早打烊以后,高虎端出一碟花生米跟陆安泽两个开了一瓶二锅头。 “还是这酒得劲。”高虎用小酒杯一杯一杯敬陆安泽。“要是没有你,哥哥我混不到今天。”高虎说着喝着眼里居然起了一层雾:“哎,我太苦了,你们富二代,不懂我们这些农村出来的苦,太苦了,十八岁在工地搬砖,一天干十个小时”高虎拿出两个油腻腻的食指架在一起比划了个十字。接着说:“你看我这皮,以前也是跟你似得白净。在工地上夏天晒脱了一层又一层,晒得都变种了,成了非洲的了,嘿嘿。”高虎苦笑着又干了一杯:“我们农村出来的,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这一身力气,只能自己咬牙卖力气,不然哪有钱买房子,哪个姑娘跟你。” 陆安泽也敬高虎:“没有虎哥,我们店哪有今天”。他跟高虎说:“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一穷二白,现在头上还悬着几百万债务。你比我强。” 高虎看看他,拍拍陆安泽的肩膀,口齿含糊地倾诉:“我,找英子结婚因为她是个过日子女人。但是,我跟你说,你得给我守着这话。但是,要说爱,我还是爱那个按脚的丽芳,哎。爱她哟就是稀罕。但老子总不能娶个婊.子回家生娃娃吧。不能娶,也爱,天天想着她,就想跟她睡。呵呵呵呵”。 两人喝到三点才歇。高虎把自己三十年来受过得委屈,爱过的女人跟陆安泽仔细排了个队一个一个清点。似乎要了结一个旧的自己,开始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陆安泽听着,羡慕眼前这个男人可以把自己的心事过往拿出来跟人随意诉说。他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这样做。 第二件喜事是同喜楼开业了。三层装修考究的大酒楼在高虎结婚这一天放响了鞭炮烟花,婚礼酒席是同喜楼第一次开宴。那天于兰兰也来了,于兰兰穿着杏黄色的棉袄,蓝色夹棉牛仔裤,散着头发,头上戴了一个杏黄色发箍,红扑扑的脸蛋,看到一对新人携手走过红毯的时候,竟然一脸祝福地哭起来。 陆安泽坐在主宾席,总是用眼睛穿过人群去找于兰兰,又不敢十分放肆地看她。 第11章 酒店开业后三个月,冬去春来的时候。赖川又一次出现在陆安泽面前。 这次相遇是从一个电话开始的—— “陆总,我发现一个餐厅,跟神秘组织一样,去的可都是顶顶上流的人物。那桌子,那椅子,那服务员长的,那盘子摆的,今天你一定得请我吃一顿,我带你去学习学习。” 邵倩用新搭上的富二代——赵公子的会员号订了个小包间,带酒楼陆老板到简居吃了一顿参观学习饭。出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觉得很饱,但是陆老板的钱包却彻底瘪了。 停车场里的车都不差,晚餐过后人们陆陆续续来取车。邵倩的眼睛瞟着不远处正在缓缓发动的银灰色劳斯莱斯,嘟着嘴:“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才开上这样的车呢”,邵倩的艳羡比她的身材还要昭然若示。这个十六岁就出来闯江湖的姑娘,凭着一流的身材曲线和微调过的网红脸蛋,颇受富人青睐,坐过最好的车就是赵公子的法拉利,她查过,500多万呢,坐那车出去逛街面子倍大,人拿眼捧着你。一千多万的劳斯莱斯她还没坐过,“什么时候姐也坐一把。” 一比较,陆安泽的奔驰SUV显得特别寒碜,车两边贴着——同喜楼 订餐电话139********。 “陆总,你这车上贴着广告干嘛,真掉价。”邵倩淘气地在那几个字上抓挠,颈臂纤细,姿态妖娆,一边咯咯笑着,谁知镶钻的美甲不小心崩掉了一个,“哎哟,你得赔我,好几百做的呢,陆总。” 邵倩是夜场的营销公关,去年在KTV遇见请客应酬的陆老板,总是有事没事地联系他。陆老板敬而不远之地把邵倩当朋友处着,时不时找她订包厢,拿她打通关。邵倩知道这人没那意思,便十分识趣地、继续勾搭她的豪车富贾。 两人正在说笑,那辆劳斯莱斯慢慢停下来,穿着黑色西装的司机下车朝他们跑过来,立在陆安泽面前鞠了一躬,指着不远处的车说:“先生您好,我们赖总说是您的老朋友,请您去车上聊聊。” “你老板认错人了,我不认识姓赖的。”陆安泽说完示意邵倩上车。一脸蒙圈的司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奔驰车已经开走。 陆安泽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胃里翻江倒海,赖总?这个世界这么小么? 邵倩想问,但是看到陆老板的脸色,赶紧憋住了,她混了五六年夜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她歪着头,笑迷迷地瞅着旁边的人,这是一个干净到指甲缝和耳朵弯里的男人,透着清爽的薄荷的淡香味,和别的老板不一样,这人从来不张扬,说话声音温和,从内到外都透着一种平静,平静地看人,平静地说话,有点像老家后院的那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 邵倩被陆安泽送到KTV门口,问他要不要搞个小包厢唱会歌,陆说:“唱歌?你陪我么?”邵倩说:“行啊,你开两瓶杰克,我陪你唱到天亮。” 陆心不在焉地笑笑说:“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带环保局的人过来。” 邵倩走了之后,陆安泽把刚才遇到的人从脑子里屏蔽掉,径直回到同喜楼四处巡视,了解各个部门的工作情况。6000多平米的三层酒楼由灰色大理石和咖啡色木质材料打底,红梅、绿竹和巨大的红色鱼群水族墙装饰,陆安泽十分关注细节,看见哪里有不洁就自己拿着抹布和扫把仔细清理。酒楼的员工看见老板都这样躬亲搞卫生,干起活来更加不敢怠慢。 酒楼开业不久,生意不错,一般十一点多客人才会散尽打烊。陆安泽每日最后一个离店,接着去川菜馆看一看夜宵情况。这样累到精疲力尽,大脑一片空白再回去休息。 他一个人的时候,空白的脑海里常浮现出于兰兰——那带点婴儿肥的脸;那不惜献出后槽牙的大笑和不甚整齐却白刷刷的小牙齿;那一双坦率的情感丰富的眼睛躲在眼镜片后面是在看向他吗?......他偷偷想着总有一天他会追求于兰兰,也许他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要是于兰兰不想放弃工作(她肯定不愿意做家庭主妇),他可以多花时间在家带孩子做饭洗衣服… 23岁的陆安泽还怀抱着许多美好的愿景,这些愿景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于兰兰。 第二天是周末,于兰兰来同喜楼兼职。她知道酒楼周末缺人手,跟陆总申请张罗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学生兼职团队,做起了节假日补位包厢经理。从基层干起来的酒楼总经理老刘经常夸她“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她敲陆总办公室的门,里面喊“进”,才推门进去。办公室里人事部经理正在和陆总诉苦:员工抱怨平时工作已经很累了,还逮着他们搞培训,训得那些小丫头小伙子都考虑要不要干脆辞职,回学校上学算了。 人事经理见于经理进来,识趣地告退:“陆总我等会再来找你。”全公司的的人都看得出来,老板对这个颇有能耐的小姑娘不一样,看她的表情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 陆安泽点点头,对着于兰兰情不自禁地笑:“妆化的越来越好了么,今天眉毛不像蜡笔小新了。” 于兰兰脸红着说:“陆老板,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怎么说我现在也是经理级别的了。” 陆看着她——头上的发髻又梳歪了,新长出来的碎头发不听话地到处乱跑,“毛头小子”说的就是这姑娘吧,他笑着说:“好,我以后喊你于经理,于总。” 于总咬牙切齿地瞪陆安泽,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地像个爱捣蛋的小孩。 收拾好五官,她说:“老板,我是有正事找你的,我们清莲包厢来了个怪人,非要见老板。” 陆安泽问她:“什么样的人?” “个子高高的,比你还高点,嗯,应该挺厉害的吧。我问他了,他说他姓赖。” 陆安泽笑容收敛起来,说:“你就说我不在。” “他说看到你车在外面停着,过来找你谈点生意,关系到我们酒楼的发展。你别让我去跟他说话了,那人好吓人。” “什么叫好吓人?”陆安泽又笑了。 “不是长得吓人,是那种气场特别吓人,我感觉我跟他说话头都抬不起来 ,不敢看他。而且那人带了两个山一样的人来放在包厢门口,他一个人在里面,点了一桌菜。就是说要跟你谈事情,你不去会后悔这样。”于兰兰说话时肢体语言特别丰富,一会昂头一会伸手打比方,特别忙。 陆安泽点点头,让于兰兰去忙,他来处理。 于兰兰走后,陆安泽靠在椅背上迟疑了一会,今天酒楼有办婚宴的,有办生日宴的,他不想闹出什么新闻来。起身穿上西服外套,还是去了清莲包厢。 赖川就是于兰兰说的那个好吓人的人。陆安泽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一个人慢慢吃着菜,偌大一个包厢,满满一桌子菜,他一个人。抬头看见陆安泽,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长高了。” 陆安泽站在门口没动,也没有说话,开门走掉的冲动钳制着他。 “过来坐,陪我吃饭。”赖川说话的声音不大,内里却好像藏着千军万马,让人难以抵挡。他长得并不难看,表情也不凶恶,却让一般人感觉难以靠近。 陆安泽知道这个人得罪不了,虽然极度不想打交道,但还是不得不走过去,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对赖川说:“赖总,对不起您了。您今天过来,我肯定要敬您几杯酒,”说完又喝了一杯“不过我今天确实太忙了,实在不能坐在这儿陪你吃饭,今天我给您免单,算是感谢您还记得我。” “坐下来,聊两句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我马上要走。”赖川撇头示意陆安泽坐他旁边。 实在是不好拒绝,隔着两个位子坐下来,并不看赖川。 “不想看到我吗?”赖川问。 “怎么会呢。”陆安泽说。 “这个酒楼是你开的?”赖川问 “跟朋友合伙的。” “在川城赚了不少钱。” 陆安泽只能笑笑。 “C市这边也做了一家川城你去过吗?” “没有。”他当然知道最近市里开了一家川城大酒店,当天来了几个当红的明星艺人,新闻报了几天,人们都在谈论,想不知道也不行。 “今晚去看看,忙完了,到川城大酒店2209找我。”说完拿出一张电梯卡放在桌上。 陆安泽胃里难受起来,过了一会才说:“不用了吧赖总,那边年轻的大把,你找谁不行?” 赖川笑了一声问:“你拒绝我?” “我忙完一般一两点了,怕打扰你休息。”懒得再用敬语了。 “嗯,你开个价吧,以前是多少?三千?现在给你三万可不可以。” “赖总,你看我现在一个开饭店的,只卖饭菜。而且......我确实不喜欢男人。” 赖川笑笑,被岁月和阳光勾勒出的鱼尾纹在眼角铺展开:“我也不喜欢男人。你就跟以前一样,帮我放松放松,我有这么难伺候吗?”他的耐心已经快用完了:“三十万,好吧,泽总,一晚。”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姓什么。 “赖总太抬举我了,我现在有女朋友,不做了。” “哦,就是昨天晚上那个?” 赖川昨晚在车里看得很清楚。他没想到真的会在C市遇到阿泽,他甚至自己也有点奇怪,过了这么些年,他怎么还会记着这个男妓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到今天一看到就发现他长高了一些,脸上的轮廓也比过去更清晰了,眼睛里比过去多了一些温度。 赖川说:“我在酒店见过她,她跟你们这边一个小地产商的儿子在一起。呵,她和你是同行?” “她是销售。”邵倩虽然生性风流,经常勾搭富人,但一定也不想被人看做□□。 “不聊了,你忙吧,我回去了。”赖川把筷子放下,用手帕擦擦嘴,起身:“我下午有事,你晚上早点来,我十二点之前要休息。” 赖川出门后,门外候着的一个黑衣人进来,把用过的碗筷调羹用自带的绸布擦了擦,然后装进一个瓷器盒子里带走。这人只用自己的餐具吃饭。 这一行走了以后,陆安泽一个人在包厢里坐了很久。于兰兰进来问他情况,他让她先出去,不要让人进来。 他要和世界隔离一会,几年来努力建立的正常生活,被赖川的出现撕开了一个口。他又被带入到某种混乱里。 第12章 陆安泽从桌上拿起川城酒店卡,还是同样的材质,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正面与反面,还有人比他更熟悉吗?竟然一点都没有忘记。 赖川离开以后,陆安泽一个人在包厢里坐了很久,从中午一直坐到天黑。他的的头脑又陷入混乱,这种混乱可以把情绪包裹起来,让感觉迟钝。 在普通人看来,他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老板,每天打交道的都是权势阶层。可是在赖川那里,他仍然只是一个蝼蚁,可以随意捏死的细微生物。只不过赖川会为自己动这根手指头吗?陆安泽慢慢找回思绪,实在想不出赖川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到了晚饭时间,邵倩打来电话问晚上怎么安排。他才想起来晚上约了环保局的副局长和另外几个人吃饭唱歌,就让邵倩安排一个大包厢。 过了一会开口问邵倩:“你认识。。mb吗?” “哈!陆总,我就说你怎么对我这么无动于衷,原来你好这一口呀!哎哟,”邵倩像挖到了宝藏似得满是兴奋。这大半年她被这个陆老板弄得都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陆安泽说:“不是我要,送人。” 邵倩问:“送谁呀?” 陆安泽说:“饭店一个客人。有吗?” 邵倩说:“呵,我邵倩混了这么多年夜场,什么货我捞不到。你说吧要什么样的?” “…正常点的。” 邵倩嘟着嘴说:“哎哟我说陆总,你这话说的有点深奥,我听不懂。正常点的,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 陆安泽想了一下说:“就是看上去正常的,男的,周正点的。”他觉得自己就属于这一类,赖川应该也就喜欢这一类吧。 邵倩在电话那头哼了一会说:“行,我紧好看的给你找,娘的不要是吧?送到哪?” “到你那等我就行。” 晚上九点多,陆安泽跟副局长一行吃过饭,到了邵倩安排的KTV包房。邵倩出来跟每个人热情打招呼,将自己作为女性的优势和魅力发挥地淋漓尽致,在包厢里玩了一会,等这边公关营销配齐整了,她借故把陆安泽拉到旁边一个小包厢里。 包厢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邵倩对陆使了个眼色,陆安泽明白这就是邵倩帮他安排的MB。 在对面坐下来看那男青年,面容俊秀,身材匀称,左耳朵上带着一个银耳坠,穿了一套黑色运动服,外面套着牛仔外套。那男青年看到进来的人似乎十分惊喜,问邵倩:“倩姐,这位就是客人吗?” 邵倩指指陆安泽说:“你问他呀。” 青年眼巴巴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陆安泽这天穿了一身阿玛尼西服套装,带着手表,一派成功人士的样子,也正平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陆安泽从裤子口袋抽出一张卡,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又拿了1000元现金放在卡上一并推给那青年,说:“去这个酒店2209号房间,1000块是路费。做完给你2000。那人姓赖。你就说是开饭店的让你去的,可以吗?” 男青年明白客人另有其人,有点儿失望,不过听说一单能赚3000,立刻笑着说:“行。。。SM之类的我不做。” 陆安泽说:“这个你放心,没有。” 男青年又想了一下说:“要是客人看不上我怎么办?” 陆安泽说:“那你就拿1000。”他当然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男青年愉快地拿着钱和卡,打车去川城大酒店。 那头,赖川跟人早早吃了晚饭就回到房间等着阿泽。他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拒绝他,因为还没有人拒绝过他。他让客房服务员给恒温浴缸放上合适的水,自己一个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渺小的人和车,想在酒店大门前的灯光下分辨出那个人的身影。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见面。 十点一刻,敲门声总算响了,赖川冷冷地笑了一声,心想这男妓挺会给自己抬价。慢慢踱过去打开房门,看到外面立着一个背包的陌生青年。男青年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张口说:“是,是赖总吗?”赖川的眼神好像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音困难。 赖川嗯了一声,继续等着男青年说话。男青年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说道:“哦,是开饭店的叫我来的。” 赖川听完,扬着脸笑了两声,从睡袍口袋掏出手机,找到陆安泽的号码打过去。这号码是昨晚在简居外,他从奔驰车身上看到的,当时便存了下来。 陆安泽正在KTV包厢跟环保局一行喝酒唱歌,看到陌生号码接了电话,那边传来赖川低沉的声音:“喂” 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他?陆安泽直接挂了电话,心里一片混沌,就像洒在台子上的酒一样潮湿而混杂。他举起酒杯跟面前的秃顶的副局长说:“没有您就没有同喜楼,我要敬您三杯。”说完自斟自饮满满三杯洋酒,又说:“您家里以后办喜宴找我,绝对让您满意。”副局长听出他话的意思是:绝对不收钱且办的讲究。抓着他的胳膊说:“小陆,我儿子以后结婚肯定在你那办,必须照顾你们年轻人的事业。年纪轻轻不简单,来,干一杯。” 喝到满桌东倒西歪,一片混沌、万籁寂静。陆安泽才被邵倩和司机老胡架着送到奔驰车上。他虽说喝到天旋地转,但是神志却还有几分。他给了邵倩1000块钱,感谢她晚上陪着副局长唱了那么多歌跳了那么些舞。邵倩收下钱,靠在车门框上说:“陆总,你今天晚上自己在那一个劲灌自己是几个意思?失恋了?” 陆安泽笑着说:“是啊,你都不爱我,爱副局长了,我能不伤心吗?” 邵倩拍了一下他的大腿说:“哎,臭不要脸的,我倒是想爱你,你也得给我机会呀。”停了一下问:“晚上去我那?” 陆安泽说:“今天不行,今天我大姨妈来了,”说完笑得不能自已。 邵倩以为这人在讽刺她,又狠狠拍了一下、摸了几摸陆安泽的大腿说:“我看你今天发神经吧。滚,莉姐我还大表哥来了呢。。。哦,对了,”邢莉忽然想起来之前收到的短信,说:“那个人好像没看上。要不要再找个试试,眼光挺高呀。” 陆安泽已经知道赖川没有留下那个MB,摇摇头说:“试什么,不试了。”他赌赖川不会无聊到跟他这个小人物费时间花精力去较劲。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事实证明赖川这个人就是这么无聊。环保局、餐饮管理部门、卫生部、社会劳工管理部门像一个娘养的亲兄弟一样,肩并肩来挑战他这个新开的、嫩胳膊嫩腿正在缓缓爬坡的同喜楼。同喜楼被停业整顿,大门口贴了停业整顿的条子,员工全部放假回家。 每天雷打不动的成本开支往外跑,却一分钱进账也没有,陆老板背着几百万的债务,一个人坐在酒楼三楼偌大的宴会厅,看着楼下空空的停车场。这个赖川,怕是脑子有病来这样折腾他一个无名小卒。 他打电话问昨天还一起把酒言欢的环保局副局长,那个秃秃的头顶现在仿佛还在他眼睛下面晃悠,对方却没有接他电话,完全把他屏蔽了。 打了一圈电话,只有派出所的所长罗胖子接了电话,跟他说:“老弟,你得罪人了哟。上面下的通知整治你这同喜楼,我们这些基层的只能扛枪上。” 陆安泽感谢罗胖子跟他说这些,挂掉电话,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崭新的酒楼,就像被困在四面不透风的墙中间,完全没有出路了。 那边,赖川前一晚打发走敲门的男青年,他坐下来,喝了半杯红酒,有点好奇:因为和他搭上关系无论从资源、人脉到经济上,对这个酒楼老板来说都有太多的好处。他为什么不来? 拿着被阿泽挂断的电话又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他家以前老司机的儿子,也是他哥一手扶持起来的C市所在省份的省委书记。从小就认识的两个人聊了几句家常,赖川说:“三哥,今天我给你们这边同喜楼的老板小小戏弄了,帮我找人查查这个酒楼。”叫三哥是因为老司机有三个儿子,这个书记排行老三,赖川从小就叫他三哥。 书记于是第二天打电话通知整顿C市同喜楼,理由是排污不达标,卫生和消防安全隐患。 第二个电话打给经常帮他办事的侦探,赖川做投资,查人是经常的,无论掩盖的多么好的经历都能被查出来。他发现,人,只要查就多多少少会令人失望。 注册公司,有身份证号。寻着记录往前查所有经历、开房信息,欠款信息,家庭关系,家庭关系的经历。一天就可以查清。赖川要侦探两天内把这人的相关信息作报告发给他。 打完两个电话,赖川把剩下的半杯红酒喝完。在脑子里回忆起那天中午和陆安泽在同喜楼见面的场景,这个人今年23岁了吧,酒楼办得不错。这个人居然真的很不想看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吊他胃口? 陆安泽当然没有想吊赖川胃口。他只是从生理上到心理上完全排斥、无法接受。如果他是阿越哥,他早就去了,省得邢莉整天给他打电话焦虑得像火烤的蛾子;也省的酒楼会计愁眉苦脸地找他报账。 他在空荡荡的大酒楼里巡视,空了的厨房地面油渍凸显,他找到刷子和喷雾,蹲在地上默默清理到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两人成了爱互怼的好室友 第13章 酒楼停业第五天,是陆安放的生日。陆安泽这天把几百万债务往旁边放一放,带了一车礼物礼品和一个奶油蛋糕,去给他姐庆生。 到了去年新买的住所,陆安泽左右看看,小区环境比之前的回迁楼好得多。他在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平平和奶奶,才拎着东西上去。这天是周日,除了给工厂看门的陆安放公公,其余的人都放假在家。平平来给他开的门,奶奶跟在后面把礼物往里接,让陆安泽腾出手来抱平平。平平这时候已经六岁了,大约因为早产,个子不算高,体重很轻,陆安泽抱在手里就跟他奶奶说:“一天两顿奶粉在吃吗?” 陆奶奶说:“吃,太疯了长不胖。”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郭友平混沌声音打了个招呼,照例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他还是住客厅,不过窝从一个小床换成了布沙发。陆安放婆婆从里屋嘟嘟囔囔的出来在一堆礼物里甄别哪些是自己这边的,挑出来拿回房去,才又出来和陆安泽说话:“大姐出去买盐了马上回来。你坐坐。今天怎想起来玩,又不是什么日子。” 陆安泽把平平放下来,把蛋糕拿起来放到桌上说:“今天我姐生日。” 那婆婆说:“我们这边不兴大人过生日,又不是小娃娃了,过生日减寿呢。” 陆安泽听了这话,便不再搭理。坐下来问平平在幼儿园老师教了什么儿歌吗?平平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小舅舅,似是受到过什么惊吓,眼底留着一层恐惧。红红的小嘴背起来“锄禾日当午。。。。。。。。。” 陆安泽看着外甥女背完十分疼惜地把她搂在怀里,问她幼儿园老师有没有打小手?平平说:“没有,老师像妈妈。” 这时候陆安放回来了,拎了一大包菜。之前弟弟打电话说过来吃午饭,她就赶紧去买菜了。陆安泽见大姐今天散着头发,低着头匆匆打了招呼便去厨房忙碌,也没叫他帮忙,感觉不对,把平平交给奶奶,跟着他姐进到厨房。 陆安放只是低头分菜,弯腰拿个小凳坐下择菜。陆安泽也在她姐对面蹲下来择菜。他姐低着头不说话。陆安泽忽然伸手去拨开陆安放的头发,看见脸颊左边淤青了一大片,低声问他姐:“谁弄得?”陆安放把她弟弟的手拍开说:“厂里摔得,撞机器上了。” 陆安泽说:“郭友平打的?” 陆安放说:“我家里事你少管些。” 陆安泽择完手里的一把荠菜,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脏。出了厨房,塞了一百块钱给奶奶,叫她和平平下楼去买果汁。然后关上门走到打游戏的郭友平面前,一把揪起他领子把他拎起身,狠狠照脸挥了两拳,把正在虚拟世界厮杀的郭友平打得昏了一阵子才搞清楚自己被打了。 陆安泽这些年开饭店,经常搬运重物,虽瘦,力气却不小。他把郭友平扔沙发上,用膝盖顶着他肚子又是一顿挥拳猛揍打得郭友平还不了手。陆安放和她婆婆看见,冲过来拼命拉陆安泽,陆安泽又打了几拳才松开手,站起身对郭友平说:“还敢动我姐吗?” 郭友平满脸青紫,蜷着身子装怂,他妈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脑门子上戳了一下。陆安放对她弟弟喊:“你干什么陆安泽!” 陆安泽看着他姐,说:“能过过,过不了你两离婚,我养你和平平。” 陆安放眼泪哗哗往外淌,抱着她弟弟拼命哭。陆安泽把他姐推开,扶到椅子上坐下来,陆安放便又扒在桌子上哭。 这一场闹完之后,等陆奶奶带平平回来,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点蜡烛吃蛋糕,给陆安放过了个难忘的生日。 下午两点陆安泽接到邢莉的电话,要跟他谈谈。陆安泽要走,陆安放把弟弟送到楼下,责怪他:“你怎么下手这么重把你姐夫打成那样。” 陆安泽说:“男人抗揍没事的。” 陆安放说:“其实也是我不对是我先去抢他手机的,平平想跟他玩会,他推了平平一把。他也就是打了我一巴掌,不重。” 陆安泽说:“他以后不敢动你了。” 陆安放说:“其实他们家对我很好,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真的,他们对我有恩情。” 陆安泽轻声叹了口气,说:“姐,你觉得幸福就行。”他把陆安放的头发撩到耳后,郭友平是他姐姐的第一个男人,他姐出社会就遇到了郭友平,然后便结婚了。 陆安放一门心思想把日子过好,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互相迁就迁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她爱郭友平,她没见过世面,她只见过她男人就专心向着她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第14章 从陆安放家出来,下午陆安泽去美容院接了邢莉,两人把车开到同喜楼门口转了一圈,然后开到江边吹江风。 恼火的人就喜欢吹点凉风降降温。 邢莉说:“老刘都没有办法了,陆总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能不能补救?赔礼道歉去呀。我就这么点存款都给你了,我又没老公又没孩子,以后就指着这点钱养老过日子呢,现在好了,酒楼无限期停业整顿。怎么办!你想点办法呀。” 陆安泽不但背着自己那700万的欠款,还背着邢莉这400万的人情债。酒楼运转起来一切都好说,酒楼一关门,钱就没了。只有债。 两人谈到最后,陆安泽答应,如果酒楼不行了,他就转让两家川菜馆给邢莉弥补她的损失。 而他自己欠的700万,他自己想办法。 那头,赖川拿到陆老板调查报告的时候人在日本。报告只有30多页,包括他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成绩单,疾病史,就职经历等。也包括父母和姐姐的经历。 陆安泽父母从小就在一张户口本上。母亲是童养媳,18岁当了镇上小学老师。 父亲大专毕业回来做了大队干部。 他两岁那年,一天中午,陆父照例给陆母送饭,不成想那天山体滑坡,把学校给埋了。 陆父陆母都给埋在那座天然坟墓里。 他中考全县第四名,上了县重点高中。高一念完忽然退学去了G市川城大酒店。 先是干后厨,后来转到客房服务部。 姐姐陆安放。编制工,20岁嫁给“郭友平”,21岁早产女儿郭平平。 郭平平住新生儿重症监护科45天,花费30.7万。陆安放肝病剖腹产治疗花费5万。 赖川对对日期,郭平平的生日,就是陆安泽转业到客房服务部的那一天。 赖川把报告放在桌子上。底层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他这个出生在社会最高层的人,第一次近距离地、细致地触碰到另一端的世界。 那两天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从学校扒来的,陆同学写的十篇暑假作文,一遍一遍的翻看,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看到后来,若有人说上句,他能把下句给背出来。 看着作文的字体从规整的方块字,到潇洒有力的楷书,他感觉自己把这个人看着长大了一遍。 忙完日本的事务,赖川又回到C市。他想去同喜楼吃晚饭,顺便看看陆同学。 晚上车开到大门口,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空房子,只有门口亮着两排灯。他自己也没想到,之前随口一句话竟然让这个酒楼沉船了。 赖川在车上给“三哥”打电话让解封同喜楼,说自己“跟那小老板言和了,还成了朋友。”想了一会,又打电话给陆老板。 陆安泽看到赖川来电的时候,正在一家搏击俱乐部跟教练对垒。他原本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跑,满脑子跑得都是:怎么样在两年内凑齐400万购买厂房的佘款。掸眼看到路边一家搏击俱乐部的招牌,就停车过去,找了个教练陪他打架。 练完一轮,坐在凳子上擦汗,才接到赖川的第三个来电。他按下接听键,喘着气说:“在C市吗?” 赖川本来想跟他说一下解封的事,听他喘息声,非常好奇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脱口而出:“你现在在干什么?”25岁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问人。 陆安泽喝了口矿泉水说:“在C市的话,晚上请你吃个饭。” 赖川一听正和他意,说:“好啊,在哪吃?” “青阳路阿陆川菜馆。我在那等你。” 赖川不爱吃辣,但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挂了电话就让司机送他过去。结果赖川先到的川菜馆。 陆安泽满身汗湿,回同喜楼附近新租的房子里洗了个澡才过来。一进川菜馆大门,大堂经理兴冲冲跑过来跟他说:“陆总,有个坐劳斯莱斯来的人,在209包厢等你呢”同时用手指指门口停的银灰色车子。陆安泽点点头,去酒柜找了一瓶金门高粱酒,提着来到包厢。 赖川仍然是一个人坐在包厢里等他,仍然是一身专用设计师设计定制的中国风休闲服,因为这阵子素食,所以较几年前略瘦了些。桌上只有两套餐具,赖川什么菜也没点,空坐着等。 陆安泽这次自己走过去,拖了一把椅子出来,坐下来,把手里的酒拧开放在桌子上,对赖川说:“上次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说完把桌子上的酒拿起来,昂着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他只能用这种自残的方式,请求眼前的这个一弹指就能灭了他和同喜楼的人,能不能收手放他一条生路。 赖川说:“行了别喝了。” 这人不听他的继续灌酒,他打算把一瓶酒直接灌下去,反正他也不想太清醒。 赖川一把把酒瓶夺下去看看瓶身上的度数,58度。已经消了大半瓶。 刚喝下去并不觉得难受,陆安泽直视着赖川。赖川也看着他,看着看着想到这人小学作文里写的:姐姐教导我,我是个丑孩子,只有努力学习成绩优秀同学们才会跟我玩。赖川笑起来,特别想伸手去摸那张脸。 赖川握着自己的拇指,说:“行了,知道你能喝了,我也没想到他们把事情办成这样。算了,按背总可以吧。”他动动右肩膀,说:“背老疼,以后我来C市,你就给我把背按按可以吗?”语气里好商好量的意思。 陆安泽说:“非得我给你按吗?”随便找一个按摩师都比他专业。 赖川说:“你放心,说按背就是按背,没别的。” 空空的胃壁这时候已经开始接受到来自金门高粱酒的攻击,非常孬种的往一起攒着躲避,金门高粱拿出刺刀肆意砍杀,陆安泽的脸刷得一下白如桌布。他非常不情愿地说:“只是按背,同喜楼呢。” 赖川看他脸色不对,站起来问他:“去医院吧。” 陆扶着桌子问:“什么时候解封?”他觉得身上全是冷汗,意识来来回回地飘忽。问完往左边一歪就要倒地,赖川一把把他拽住,唤门口的保镖进来,两人一起把陆安泽抬上车,送到医院去洗胃。 同喜楼查封关门以后的第六天,又再度开门了。 之前不接电话的领导们纷纷打电话给陆老板撇清关系,有的说当时出国公办了,有的说上面大领导压着不敢问。。。 总之希望陆总既往不咎,喝酒唱歌继续搞起来。 酒楼刚开业就受到重创,原本积攒的良好口碑,被各种黑暗的猜测代替,生意一落千丈。 而陆老板本人却多了一份兼职,成了赖川的按摩师。 他本来想,赖川最多几个月找他一次。没想到这时的赖川投资布局已经做好,影业公司和酒店业务都有专门的经理人负责,他现在可以忙,也可以不忙,纯看心情。 他最近特别想休息休息,尤其想在C市度假。 C市有一条大江穿过,C市还有陆安泽。 陆安泽就是他的六A景区。 陆安泽从第一次踏进川城大酒店,给趴在大床上、光着背的赖川按过背以后,就开始做噩梦。 赖川就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把魑魅魍魉统统放出来闯进他的睡眠里,搅得他时常半夜惊醒。原本想不起来抽的香烟又回到指间,凌晨四点醒来,心情一塌糊涂除了抽烟还能干嘛? 饭店和酒店的菜现在有专门的农场配送,他早上不用买菜,经常从三四点轧到天亮, 烟抽多了恶心,于是搓衣服、搞卫生、后来干脆在家里安了一个拳击包,睡不着就起来打拳。在潜意识里做着随时撂到赖川的准备。 赖川每个月在C市停留8、9天。三个月以后,助理苏梅和司机William把C市哪家早餐店的粑粑和汤最好吃、哪个日料店的生鱼片最新鲜都摸清楚了。 他只要在C市,一定天天叫陆同学去给他按背,这人晚上应酬多没时间,他就约他下午去。 赖川不在C市的时候,每天不定时打电话问候他的按摩师。 “你在哪?” “你少喝点酒。” “你在干什么?” 陆安泽想不通,自己在干什么跟这人有什么关系,所以尽量不接电话。 赖川打十个电话,最多通两次。虽然如此碰钉子,还是孜孜不倦、恬不知耻地每天继续。这人执着起来他自己都害臊。 去欧洲出差时,赖总找人订制了一台帕加尼跑车,打算送给这个不是很爱聊天的推拿师傅,作为劳动补偿。他可不喜欢白占人便宜。 这边,陆安泽一边应付自己不佳的睡眠状况,一边为酒楼奔走神烦。 七月人间正值盛夏,同喜楼却落入寒冬。因为关于查封的各种猜测和传言渐渐发酵开了——有人说同喜楼是在厨房发现了大量死老鼠所以被查封的,有人说厨房还发现了违禁药物□□;电视剧看多的人说饭店的服务员经常往菜汤里吐口水因为老板克扣工资。 在这些传言的十面埋伏里,酒楼一个月也接不到几单酒宴,全靠一些陆安泽努力维持的公司客户和散客撑着。 偏在这个夏天,陆安放病倒了。 陆安放不舒服已经很久了。编织厂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查出癌症,有人说编制材料有毒。 陆安放内心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得了病。他弟三翻四次想带她去医院体检却都被她各种理由拒绝,因为她不想被查出来有病,人贫穷久了就会有一种觉悟:小病不用治,大病不用治。因为小病自己会好,大病根本治不好也根本治不起,到最后不过人财两空。 第15章 陆安放晕倒在编织厂的时候大家以为她中暑了,八月的暑气在铁皮车间里积攒,可以把老鼠烤晕。主任和几个女工一起把她搬到办公室吹空调喂十滴水,等了半个小时还不见醒,才通知郭友平来。郭友平立刻打电话给陆安泽,让他过来驮他姐去医院。 陆安泽那时候正在川城大酒店2209号房间给赖川按背。他穿着灰色西裤和白色暗竖纹长袖衬衣,袖口捋起到小臂中间,站在床边弓着背给赖川推拿脊柱两边的肌肉。每次赖川会让他按半小时,而这才刚开始。 陆安泽接到郭友平电话就知道不会是好事,听说姐姐晕在厂里让郭友平赶紧打车送医院,郭友平说:“厂里不好打车,再说你那车到用的时候你不来谁来,你姐没大事,没准过一会就醒了。”。 陆安泽挂了电话对赖川说:“赖总我家里有急事,现在得走。” 赖川爬起来问他:“什么事?” 陆安泽已经到门口换鞋了:“我姐晕了,我得去。” 赖川说:“我陪你一起。”自己也开始穿衣服。 陆安泽没时间跟他啰嗦,自己穿好鞋开门便走,赖川在后面穿好衣服鞋子系好裤带追出去,等电梯追到楼下,陆安泽已经开车上了主路,他一心想着赶紧去送陆安放就医,哪有空等赖川这个神经病人。 陆安泽快到工厂的时候打电话让郭友平背姐姐出来,郭友平一米七几的个子,背一米六八的陆安放也不是不行,但他想让人看看,他郭友平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大奔,所以叫了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工人一起,把陆安放抬到大门口。陆安泽早就到了在门口等着,看见人出来,上前把陆安放打横抱起,送到后排座,见郭友平还杵在旁边,喊道:“上车!”郭友平才想起来他是陆安放丈夫,赶忙爬上车,打开车窗跟满是艳羡的工友们挥手告别。 医院里大夫问了疾病史,开始做各项检查。郭友平遛了一圈,感觉没自己什么事,找了个“雅座”掏出手机打游戏。陆安泽跟着他姐,忙着各种缴费拿单子。最后医生安排陆安放住ICU,做完一圈检查,结果是肝功能衰竭,肝性昏迷。需要肝脏移植,不移植的话最多撑一个礼拜。 陆安泽坐在医生办公室听到这个检查结果有点不相信,他问医生:“这个不是确诊吧?” 女医生四十来岁,面无表情,见惯了生死离别心理素质特别好。她问陆安泽:“基本上确诊,具体到什么程度还要进一步检查。你跟病人什么关系?” 陆安泽脑子里一团乱麻,他问医生:“你刚才说什么?” 医生又问一遍:“你是她什么人?” 陆安泽说:“我是她弟弟,我能移植。” 医生问:“有别的直属亲人吗?”意思是父母哪去了。 陆安泽说:“还有个女儿和奶奶,都不适合。” 医生说:“适不适合不是你说的算的。你确定好我们这边给你做个检查然后再看。” 陆安泽问:“现在就查行么?” 医生看着他说:“你跟你姐关系很好啊,可以现在检查,移植了不是一定能成功,成功率80,后期还要过排异关,这个要看病人自身情况,有的人能挺过去,有的人可能就倒在排异路上。” 陆安泽从小可以说是给他姐揍大的,他姐跟他妈差不多。他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是留住陆安放的命。医生开了一堆单子让他去各个楼层做各种检查,检查出来他喝酒太多肝脏不适合移植。至少戒酒三个月才行。 陆安泽拿着检查单,ICU外面定定地坐了很久。医生说,这种情况只能等外面来肝脏了,就是意外死亡的人愿意把肝脏捐出来,给他姐用。不过全国等肝的人很多,他们排的比较靠后,等到的可能性极小。陆安泽问医生,先用他的试试行吗?医生惊愕地看着他说:“试试?!国家不允许试。” 郭友平知道情况以后也有些错愕,他老婆不行了?讨老婆可不便宜。郭友平找了个僻静处打电话给他妈说了情况。他妈说:“医院这钱让她家出,她弟有钱,你可别脑子糊涂往外出水。” 郭友平说:“我又没带钱,根本不用我,她弟在那忙呢。就是安放不行了咋整。你也来看看。” 他妈说:“傻子,陆安放不行了她那房子还不是你得,到时候你把平平让给她舅舅,你手上有两套房子还怕找不到好的?你抽空回来我们合计合计。” 郭友平心想:也是,重新找个老婆指不定能生个儿子。就把心放下了,跟陆安泽说厂里电路有问题召他回去看看,明天再来。 陆安泽跟郭友平说:“这个事先别跟奶奶和平平说,就说我姐在我这。” 郭友平走了以后,陆安泽回住处取了银行卡回来,在ICU外面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一夜。ICU外面坐满了人,连地上都铺着衣服坐满愁眉苦脸的男女老少。疾病就像彩票大奖,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兑奖号码,谁中了谁躺下。生死一视同仁。 第二天陆安泽看静音的手机上12个未接来电,5个是赖川打的,于是去到没人处第一次打电话给赖川,问他:“赖总,您认不认识医院的人?”除了赖川还有谁可以帮他? 赖川第一次接到陆安泽电话,心率居然有点不齐起来,他问:“你姐姐什么情况。” 陆安泽说:“肝衰竭,现在要外面肝脏移植,你认不认识人,帮我姐把名字往前排排,医生说她只能撑几天。”他姐这件事在陆安泽心里本来有些不真实感,今天自己说出来他姐只能撑几天,几天以后可能就要彻底地失去了,忽然心脏被揪起来,抿着嘴,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淌。他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转身把额头顶在墙上默默地哭了几分钟,才重新能够把自己拼起来说话。 那边赖川问他:“在哪个医院?”等半天等不到回答,过了一会又问:“你别急,在哪个医院?我找最好的专家过去。”又过了许久,陆安泽才回答了医院的名字。 不一时赖川便来到医院在ICU门口找到陆安泽,看到陆安泽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上没有血色。他把陆安泽手里的报告拿过来翻看,安慰他说:“你别急,北京那边最好的肝病专家下午就到。到时候看看有没有转机。” 陆安泽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赖川。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跑过来出现在他面前。 旁边没有座位了,陆安泽坐在一排椅子最边上的一个,他旁边坐了一个眼光呆滞丢了魂的中年母亲。 司机WILLIAN去附近买了一把椅子端过来放在陆安泽旁边,让赖川坐着。他们跟所有人一起在ICU外等待。每一次ICU的门打开,出来一个护士或者医生,一群人便会围上去问询。陆安泽只是静静坐着,赖川问陆安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他让人在这看着。陆安泽摇摇头不说话。他觉得太累了,没有力气开口。 下午三点北京的肝病专家来了。当地医生见到这个穿着土黄色羊毛衫的矍铄老人,都认识他,知道专家竟是为了穿着厂服进来的女工而来,带着满脑袋问号做了个会诊,专家把所有结果看一遍,又去摸摸昏迷中的陆安放的眼皮和肚子,最后得出的结论和医院一致,不移植肝脏,靠着体外支持最多活一周左右。 陆安泽听完专家给他的结果,把自己的检查报告拿出来给专家,问他:“你看我的行吗?” 专家看完报告说:“你这不行。” 陆安泽感觉掉进了一个冰窟窿,浑身寒凉,几乎要打冷战。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胃壁相互摩擦吞噬,开始急剧得疼起来。他呆呆地坐在医生办公室的凳子上,真的就这样了吗?之前负责陆安放的女医生问他:“不是还有个奶奶吗?多大年纪?要不要看看行不行?” 陆安泽摇摇头,他奶奶是B型血,他姐是O型血。 赖川在外面等陆安泽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结果并不好,他找来的专家并没有帮上忙。赖川难以开口跟陆安泽说,器官移植的排序没办法往前调,这一套系统他控制不了。而且就算调到第一个,几天内得到合适捐赠的可能性也极小。 所以,就这样了吗? 陆安泽怔怔地走回ICU门口,隔着玻璃看到里面躺着的、插满管子的陆安放。医生说受到肝病影响,陆安放这时已经处于重度昏迷中,没有任何知觉和情感。可是陆安泽还是害怕,他姐一个人躺在那里会孤单。 第16章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吗?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而有些人却可以活得长久一些。ICU门口,悲伤的母亲等来了孩子冰冷的身体。十四天后,陆安放却带着体温出院了,她的脸色甚至比之前好看些,原本的黄黑色褪去大半,露出白皙的底色。 陆安放得到了一颗新鲜的肝脏,指定捐献给她的、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肝脏,来自于一个死刑犯人的身体。 要感谢赖川。 赖川动用关系,给所有近期执行死刑的犯人做体检,筛查出适合的肝脏二例,迅速找谈判专家和他们聊慈悲,谈价格,讲轮回,带上给家人的福利,最后两个犯人都同意捐献。 专家选择了一个28岁犯下投毒杀人案的年轻父亲的肝脏,移植给了陆安放。 陆姐姐扛过排异,顺利出院。而那个父亲的女儿也将得到优质的的生活,和最好的教育。 如果你看到陆安放,你一定会惊叹现代医学的神奇。 出院的那一天,陆安泽把姐姐一路抱到车上,意思是让她不走回头路。陆奶奶带着平平满脸喜气地跟在后面。如今一切雨过天晴,一家人心里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喜悦。 郭家母子远远走在前头。满怀心事:一来陆安放没有死成,房子落不到他们手上;二来,陆安放不能生育了,这儿孙从哪里来。虽然医生说移植后存活期不一定,但若是等个十年二十年,郭友平到四十岁上再想重娶个年轻能生养的,可不如现在方便。他们就和大部分贫苦阶层一样,所有的想法,都是围绕着房子和儿子。如今,活着的陆安放对她们来说成了一道障碍。 陆安放住院时,赖川每天中午去医院送餐。看着这个从小爱揍弟弟的姐姐脸色一天一天红润,再次感受到权力和财富带来的喜悦。尤其第一次见到陆同学真心的笑容,赖川心里好像打开了一扇从未开过的大门,有一束极暖极暖的光铺进了心窝里,让他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 他挺喜欢这个柔和的自己。 可惜陆姐姐出院那天赖川来不了,他要赶去英国,参加两个双胞胎儿子的高中开学典礼。 他当爸爸特早,那时候孩子全部交给保姆和他妈看着,他自己以创业为由几乎从不着家,所以和孩子们感情淡薄。每年过年见面都要在脑子里转一下:谁家的熊孩子在我们家过年?哦,我自己的。。。紧接着感慨:“这俩小东西怎么一年一个样?去年才刚记住样子今年又换了副面貌。” 到如今赖川37岁了,忽然生出父爱来,在英国小住了二十几天,把俩高壮的青少年的生活了解一遍,发现人家根本不需要他。 赖川回到C市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正是秋风乍起的傍晚时分,刚下飞机赖川就打电话给陆安泽。这阵子,陆接电话的概率比之前高了不少,赖川问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赖川这时问他:“你在干什么?” 回答:“在跟朋友吃饭。” 赖川问:“什么朋友?” 停了一会回答:“合作单位老总。” 赖川问:“吃完饭有活动吗?” 回答:“有活动。” 赖川停了一会说:“去哪活动,我也去。”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赖川说:“不见一面我睡不着。” 陆安泽停了两秒就把电话挂了,因为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聊。他知道自己欠了赖川一个偌大的人情,迟早要还,所以尽量让自己接听赖川的骚扰电话,也尽量配合他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对白。 聊不下去的时候通常只能直接挂电话,因为赖川是不会主动挂电话的。 挂了电话,坐在他对面正在剥虾壳的单总就问:“女朋友吗?” 陆安泽觉得这话很有喜感,笑了一下说:“还没追到手。” 单总把剥好的虾放在他碗里,咂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说:“还有陆总追不到的女人吗?我不相信。” 单总四十多岁体态丰腴,经常去医美收拾自己的脸,所以皮肤光滑细嫩得像个少女,脸部各板块之间的衔接却略显突兀。她今天约了糖酒公司老板、派出所罗所长和陆总一起在高档洗浴中心泡澡吃饭。吃完饭还打算去她开的酒吧参观一下。 她的竹马婚庆是C市最大的婚庆公司,也是同喜楼的宴会合作单位,同喜楼目前最大的客户。 旁边的罗所长罗胖子,扒了一大口海鲜什锦饭,用一口啤酒噎下去对单总说:“我说老同学,你不地道哈。我们这一圈三个男的,你光给陆总剥虾子吃。我两认识多久了?你不知道我也不会剥虾子吗?” 单总说:“你不会剥虾子回家让楼金花剥去,我这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伺候的哈。” 罗胖子对着陆安泽说:“陆总,听到没,我们单总不是什么人都伺候的,你怕不怕?”他这句话可真不好接。 陆安泽对罗胖子说:“我现在最怕嫂子打电话喊你回家,这样晚上就没人跟我喝酒了。”罗所长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老婆楼金花。老婆一个电话,罗胖子这头嘴噘的多长喝着酒,两个脚在那头不听使唤地往家跑。 这浴场里女宾穿着粉底秀牡丹上下两件套短款浴衣,男宾穿着鹅黄底绣金丝龙纹上下两件套短款浴衣。自助餐厅里有个圆形舞台,台上演出各种歌舞杂技。单总是浴场VIP所以手腕上系着红色钥匙环,带客人在二楼雅间用餐。几个人在浴场一边看演出一边吃完饭,换换衣服去单总新开的“1972酒吧”喝二场酒。 在酒吧里单总时不时凑陆安泽耳朵边问他:觉得酒吧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要改善之类问题。他在一片电音嘈杂里,冲单总竖大拇指,意思是:很好,很好,你问我我也不懂。 喝到十点半罗胖子刚开始从啤酒转战洋酒,就被他老婆电话轰回去了。陆安泽送罗胖子出门的时候翻了下手机,看到赖川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在哪。 送走罗胖子,回到自己车上,半开着车门抽了一根烟,发了个定位给赖川。 回到酒吧卡座。又喝了半小时,单总说不行了,头晕。 几个人出了酒吧,看见路边一群年轻人围着一辆超跑品头论足拍照,满脸兴奋。三十来岁打扮时髦的糖酒公司老板看了一眼那车,居然是一辆炭黑色帕加尼,激动道:“我们这儿还有这车?”也拿出手机跑去拍照。 单总摇摇头,跟陆安泽说:“真是没见过世面,都是朋友来照顾我生意的。” 陆老板看到那一群围着车的年轻人,奇装异服青春洋溢,觉得自己跟他们隔了一代人。 单总晕乎乎地往他身上靠,陆老板只好把单总扶到她的白色宝马740Li后座上。这女人伸出一条丝袜也勒不细的腿茬在地上,双手拉着陆老板的手腕说:“陆总今天没带司机吧,上我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带司机了,在这儿。”陆安泽一只手扶着车顶框,正想怎么拒绝,回头看见赖川站在他身后说话。 单总伸头看看赖川,心想这人不是司机吧,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对陆安泽说:“陆总以后有空经常带朋友来照顾生意啊。我这两天再约你,马上到十一了,结婚办酒高峰期,具体安排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单总走了以后,赖川过来问:“你喜欢这种类型?”他一直高高在上,金钱玩家,不知道陆安泽这样白手起家的人,压力重重,所面临的困境让他不得不适度做出让步,在不违背原则的基础上尽力和客户周旋攀交。他倒是愿意回家翻翻于兰兰借给他的宴会管理手册,可惜现实情况让他只能在外面拉客。 没有回赖川的话,打开旁边自己的车门,从驾驶座手盒拿出一包烟,问赖川:“要吗?” 赖川说:“我不抽烟。” 陆安泽笑笑,取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吸了两口。问赖川:“按摩?” 赖川说:“我刚从英国回来,给你带了个礼物。” “哦。谢谢你了。” 赖川掏出钥匙指指路边的跑车说:“喜欢吗?” 虽然陆安泽不认识那车,看样子也知道很贵。就说:“这得按多少次啊。” 赖川说:“不能让你白干活。” 陆安泽说:“那谢谢你了。” 赖川说:“你喜欢就行,走吧,上车,送你回去。” 赖川第一次到陆安泽的住所。夜里十一点半到小区,找了个地面停车位停好车。两人一起下来,赖川把钥匙交给陆安泽说:“以后会有专门的人过来做养护,有什么问题打电话问我就行。” 把钥匙装裤子口袋里,等赖川讲接下来的话。 赖川说:“想去你家里看看。”他确实很想看看按摩师的住处什么样,以此来进一步探究他的生活。他想了解这个人的全部。 陆安泽笑笑说:“好。”然后带着赖川乘电梯上到12楼, 他租住的是一个一室一厅的边户。这个小区离同喜楼很近,从酒楼所在的杈路出来,顺着主路直行1000米左右,右转就是。是他今年春天新租的房子。 打开门,陆安泽从鞋柜把自己的拖鞋拿出来给赖川,自己光着脚进屋,关上门,把外套脱下来用衣架挂好。 赖川在房子里东看看西看看。陆安泽说:“你看吧,我去冲个澡。”他晚间跟罗所长他们去浴场,在更衣区匆匆换了浴袍就上楼去了休息大厅,并没有洗澡。 赖川说:“你洗,我给你看家。” 赖川一个人在屋里转悠,他看出陆老板确实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屋子里整洁清爽,餐桌上摆了几本书,几沓图册账本文件。餐桌靠着一个长窗,窗台上摆了几张宝宝照片、两包香烟、一个打火机和一个洗干净的烟灰缸。沙发上也有一本书,沙发边上立着一个拳击包,还有一个矮柜,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卧室里有个大衣柜,双人床上浅灰色格子床单和被子,有点淡香味。总是住酒店,酒店的香氛管理让赖川对这种带有香气的空间并不见怪。 看完一圈,赖川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随意翻看手边的《宴会管理手册》。书的第二页上有一个水笔写的名字——于兰兰。赖川的眼睛在这个名字上停住了。于兰兰? 陆安泽洗完澡穿着一套藏青蓝色开襟长袖长裤睡衣出来,头发湿湿的,光着脚。赖川抬头看着他说:“我渴了。” 陆安泽说:“我这只有果汁,”去厨房用玻璃杯倒了一杯冰果汁端过来递给赖川,看着他喝了两口,自己接过来也喝了一口。一边把果汁顺手放在旁边的矮柜上,一边解开自己的上衣扣子,岔开腿坐在赖川的膝盖上,伸手熟练地解开赖川的裤带。 赖川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从找到这个按摩师以后,他就没有再和别人有过皮肤上的触碰。他非常迷恋陆安泽的手在他背上按揉的感觉,虽然手掌上有了些老茧,会剐蹭到他养尊处优的皮肤,但是他并不介意,他喜欢感受到他的温度,喜欢陆安泽把力量通过手传导给他的时候他们产生的连接感,这是一种缠绵。每次按过背之后,赖川都要自己动手解决烦恼。 所以今天陆安泽向他提出邀请的时候,他当然不会拒绝。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的付出从来就不是无缘无故的。爱,就是要得到全部。 这个世界公平吗? 有的人生来拥有一切,有的人用尽全力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宴会管理手册》落到地上,陆安泽把翻开的于兰兰的名字合上。 第17章 陆安泽这天夜里没有做噩梦,因为他彻底失眠了。坐在窗边抽烟,吸一口,把夹烟的手伸到窗外,胳膊搭在窗台上。 赖川睡了一觉醒过来看旁边没人,穿上拖鞋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晕了一会,他看陆安泽,之前有了温度的眼神又变得疏离,看东西的眼睛里好像隔着一层屏障,原本昂扬的肢体就像被抽去了支撑,松散到几近妩媚。赖川问:“你觉得委屈吗?” 陆安泽将自己右边上下两排牙齿放在一起轻轻挫了挫,看上去像在笑,用力吸一口烟说:“怎么会呢,给赖总服务是我的荣幸。”然后又吸了一口。 赖川把“服务”一词玩味了一下,感觉有点如鲠在咽。 陆安泽不擅长说谢谢,因为他觉得这个词很虚伪。只有在不是真心感谢的时候才会说出口。当你真的欠了别人的,只能想办法还给别人。 那天以后,赖川每个月在C市停留十天,每天都打电话给陆安泽说要去他家,这人只要不拿事搪塞他,他就自己带着睡衣、拖鞋、内裤、袜子、牙刷毛巾之类过来过夜。 这样过了两个月到了冬季,这天赖川干脆多带了两套内衣裤和一套居家服安排在陆安泽的衣柜里,换下来的内裤袜子也不打算带回酒店了,他说:“你这么喜欢搓衣服,帮我的也搓搓呗。” 陆安泽蹲在洗手间洗衣服,赖川见他从来不用洗衣机,所以才这么说。 晾好衣服以后,两人坐一起吃饭,早餐是赖川自己下楼去路边买的拌面和豆浆。小区附近的早餐店和餐车已经给他买遍了,他最喜欢这家鸡丝拌面。 陆安泽吃着拌面问他:“赖总,你一般这么玩多久?” 赖川说:“什么意思?” 这几天,陆老板天天晚上在外应酬回来还要应付赖川,感觉身心俱疲。他觉得赖川这样的人对这种关系的热情应该不会太久。他想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就说:“我做个思想准备。” 赖川吃了一口面,喝了一口豆浆,说:“我俩才刚开始你就问分手吗?那天可是你先勾引我的,你要对我负责任。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陆安泽心想:分手?我两什么关系?他觉得自己对赖川来说就是一个吊足了胃口的男娼,发展到这一步,赖川应该会很快厌倦和撤退。没想到,再下来年都过了,客人不但没有撤退,反而越来越渗透进他的生活里。 正月初七过完,初八这天晚上,陆安泽从外面回来看见赖川拎着一堆香肠腊肉之类,穿着薄牦牛绒大衣,站在他家楼下等他,一副冻得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进了屋,就再次跟他提出:“把你家钥匙给我一把”。陆安泽再次拒绝,让赖川自己把带来的年货分分类放到冰箱里。 赖川在厨房一边分年货一边说:“这是我们家的特产,跟了我们家几十年的老厨子,做的这香肠,工艺都是从清宫里带出来的。明天早上我蒸一根煮点饭配着吃,那叫一个香,”赖川的话越来越多。等屋里暖和了,他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照例冲了一杯牛奶端给正在餐桌上看账本的好室友。 赖川把牛奶放在餐桌上,伸手摸摸好室友的手背说:“手这么冷,你冬天没有厚一点的衣服吗?”陆安泽这时还没有换衣服,穿着外面穿的回来的薄袄子,专心看帐没有理他。 赖川掇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见陆老板脸色凝重,问他:“效益不好吗?” 青阳路陆续又出现了两家川菜馆,所以川菜馆一店的生意受到冲击,盈利总体略有下滑,但仍然很可观。目前同喜楼每个月5万元的银行还款是从川菜馆那儿出来的。让人头疼的是同喜楼,除了前三个月生意好,后面一直微利经营。到最后两个月,因为竹马婚庆没有再介绍客户过来,甚至略有亏空。酒楼就是这样,生意愈好便愈好、愈淡便愈淡。有人说是风水,其实不过是从众心理。 昨天邢莉才和陆老板吵过一架,说都是怪他之前招惹了什么人,才让她骑虎难下。四百万放银行利息也比现在的分红多。 他自己也很为今年中就要支付的400万购买厂房的欠款发愁,去年他姐生病花去了40万,现在他手上只有60多万川菜馆的盈利。这么看八月根本凑不够数。 这个局面还得感谢赖川。 他看着报表说:“之前酒楼停业整顿了几天,口碑差了。” 赖川把牛奶推给他说:“你晚上喝酒了吧,喝点热牛奶养胃,”把财务报表和客流报表拿过来翻了翻。说:“你这个酒楼在老城区,人跟人都熟。” 陆安泽把牛奶端起来喝,他以前在G市,阿越经常买奶给他喝,他对牛奶很有好感。热牛奶比冷牛奶更好喝一些。他想实在不行就把赖川送他的车卖掉,那车开起来有扰民的嫌疑,他从来不开,放在地下车库蒙了一层灰。不知道二手的能不能卖到400万。 赖川把报表放下说:“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让你这酒楼起死回生。” 陆安泽喝着牛奶看着他,意思是:有屁快放。 赖川说:“我这个方法很简单,应该会有效。你试一个月,如果效果好就把家里钥匙给我一把。” 又来了,这人怎么对他家钥匙有这么强的执念。想了想,回答说:“行。” 赖川笑着说:“你不能反悔哈。” 回答:“不反悔。” 赖川说:“你把我送你那车放到酒楼门口停着,就行。” 价值十个同喜楼的跑车,这回总算派上了用场。 第18章 年初九,同喜楼门口出现了一辆炭黑色,形状怪异的跑车,成了周边5公里以内居民晚上散步必到景点。 很快,这辆车成了网红,连带被人看见的还有同喜楼。 人们都愿意在这个被超级豪车临幸的酒楼办酒席、搞活动,想来窥探一下豪车的主人是谁。 办婚宴的新人可以和车子亲密接触,合影留恋,甚至可以把车门和尾翼打开进入参观合照。 消费累计达到五十万的公司可以获得豪车一天的使用权。 考上牛B大学的学子办谢师宴,豪车提供接送服务。 所有来办酒席的客主,每月参加抽奖获得豪车驾驶体验三小时。你可以开着这车去逛街,去兜风,去酒吧,去迎接人生的巅峰。 酒楼的生意被一辆车给点燃了,从原本的客流稀疏,到需要提前半年预定宴席。邢莉总算不用再浪费流量天天给陆安泽施压了,因为陆老板一个月帮她挣了70万,看样子还会越来越多。 环保局的副局长主动请陆老板吃饭,问能不能把车借给他儿子开半天。 罗所长等熟人问陆老板:“这车讲究,这车比坦克还讲究。从哪来的呀?”陆安泽一律回答:“找朋友弄的。” 大家对这个开酒楼的小伙儿态度立刻改变不少,没想到陆老板还有这样的朋友?什么级别的?做什么的?陆安泽就编故事说:“不算很熟,来酒楼吃饭认识的。一天3000块租的这车,算是广告投资吧。”人说:“3000怕租不到吧,至少5000一天。” 这日晚,邵倩打电话叫陆老板开跑车去酒吧门口接她,因为赵公子居然开着法拉利带着一个小妹妹来羞辱她,啪啪打脸中。她要把这脸给找回来,并且啪啪打那渣男和小贱人的脸! 邵倩帮过陆安泽不少忙,这种小忙他当然不能拒绝,把车轰到酒吧门口,打开车门,把一脸傲娇无敌爽气的邵倩,从一群人的注目里,兜进来。 邵倩在车上飞起来似得愉悦。回家路上问陆老板:“你这车到底从哪来了,比赵贱人那车还酷,听说得上千万呢,能买他两辆了,哼,嘚瑟什么?呸,姐不稀罕。”其实她不敢想象的是,这车可以买二十多辆法拉利。 陆安泽说朋友的。租的。 邵倩说:“陆总,你骗别人行可骗不到我。这杆子上刻着什么?”原来操纵杆圆头顶上刻着三个大写字母LAZ。是赖川给陆安泽特别订制的。 邵倩又说:“我认识这字母,你敢说不是你名字?” 陆安泽笑笑不说话。 邵倩自顾自说:“谁送你的,这出手太大放了。要是有人送我这车我就生个儿子跟他姓。哎。。。陆总,你是超级富二代吧?难怪你气质不一样。前阵子酒楼查封你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停了一会又说:“上次劳斯莱斯那个人你肯定认识,是不是你亲爹派来找你回家继承家产的啊?你想靠自己打拼不想靠家里?”拍拍手接着说:“好棒哟陆陆,不像那个赵贱人就知道臭显摆。” 陆安泽有点后悔来接邵倩了。他不说话,让邵倩一个人自言自语开脑洞,把邵倩送到她小区门口说:“你赶紧回去吧,我在这儿等十分钟,你到家我就走。” 送回邵倩后,晚上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赖川坐在他家沙发上看报纸,茶几上摞着纽约时报、金融时报、卫报之类苏梅给他准备的常规报纸。还额外有些体育类报纸,因为他最近打算买个日本棒球队玩玩,所以开始关注棒球信息。 自从搞到了室友家的钥匙,赖川经常不请自来。陆安泽已经习惯了打开门看到家里有个大活人。 赖川本来是个养生man,十二点前必须得睡觉,为了等好室友回来,硬扛到半夜不睡。见到人就问:“你又到哪去了?” 陆安泽挂好衣服,一边回答:“接人”,一边去卫生间洗澡。 赖川去床上躺着,等室友穿着睡衣过来,把被窝打开让人进去。这时三月底,关了空调晚上睡觉需要盖个蚕丝被。 陆安泽躺进被窝,赖川把他盖盖好,摸着他的肚子不一会自己就睡着了。下午在日本打了几个小时高尔夫,十分累了。 等到这人睡熟,陆安泽照例从柜子里拽出毛毯去沙发上睡觉。 如果不做噩梦可以睡到六多;如果被噩梦侵袭可能三点多就会醒。 他经常梦到一群鬼怪拿着锯子腰斩他。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不同的梦,梦到自己光着身子腿间淋漓地在马路上走,路边都是人,背对着他。他特别害怕有人转身看到他的样子。忽然有个人转过头来看他,露出不敢相信的惊愕表情,那人居然是他姐陆安放。 他低低喊了一声,睁开眼缓了一会神,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以后,慢慢坐起来。洗个澡,坐到窗边抽烟。这时候万家灯火已经都灭了,路灯显得特别亮。深海似得天空里月亮弯弯的、远远的。月亮下面似乎就是老家的山脉。 赖川一般睡得很沉,今天被陆安泽的冲澡声扰醒,跑到客厅看到这人又在抽烟,说:“你手伸外面是怕烟熏到我吗?” 陆安泽看了他一眼说:“你想多了,我不喜欢家里有烟味。” “不喜欢你还抽这么狠,想早点死呢?夜里不睡觉?” “抽的不多。”陆说,他平时确实不怎么抽。 “看到我才想抽? ”赖川看看沙发上的毛毯说:“烦我?” 陆说:“逮着我对你负责,这责任太大了,有点承受不住。”之前赖川说过是他勾引的他。 赖川重重坐到他对面的餐椅上。他不喜欢半夜醒来后,原本摸着皮肤的手四处找不到任何温度。他说:“嫌大吗?我看我俩合适。” “呵呵,也是。”让烟从唇齿间离开,陆安泽把烟屁股在青瓷灰缸里掐灭,等着赖川朝他走来。 原本以为只有痛。最近却在赖川的循序渐进的温柔里感受到了快感。 第19章 每周三晚饭后,陆奶奶会跟平平和陆安放一起给陆安泽打电话聊两句,问问生活。 陆安泽每个月去一趟他姐姐家,看看他姐的恢复情况。命令他姐半年之内不要上班,在家好好养身体,免得复发。陆安放不敢不听,仔细在家里休养。 这天是周四,陆奶奶自个偷偷给孙子打了个电话。她送平平上幼儿园,看完平平做操,幼儿园门口家长都散了,打给孙子说:“小二子,我有个事跟你讲,看看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平平在她奶奶房里翻找布娃娃衣服,翻出来现在住这屋的房产证,我记得不是你买给你姐的吗?怎么郭友平也有个证,上面写着二人共有,怎么一回事?你姐可跟你讲了?” 陆安泽说:“我来问问我姐。奶,周六我接你们过来玩。” 挂了电话,他发信息给陆安放:姐后天下午我接你们来市里,晚上在市里住一宿。我这边自己做了点事,你们来看看。 陆安放回:可总算有点良心喊我们去你那打地铺了。 她挺想跟她这个弟弟晚上在一处闲话闲话,跟小时候似得。 陆安泽之前一直忙着同喜楼拓客,没时间接家里三个女人过来玩。这阵子酒楼走上正轨,他也想带她们在市里好好逛逛。 到了周六下午,陆安泽先把他家三个女人接到酒楼,开了个小包间吃饭。席间跟他姐姐和奶奶说:“这酒楼算是我开的。” 安放知道她弟弟不爱说大话,瞪着一对养起了精神的眸子问:“你哪来的钱开这么大酒楼?” 陆说:“跟朋友合开的,她出钱我出力。我占股份。” 陆奶奶虽然不太懂什么是股份,但大致猜到孙子现在当老板了,喜笑颜开说:“我就知道小二子能耐,小二子从小干事情就有头尾。这么大酒楼这么多伙计也不是人人都能管得这么利利索索的。” 安放还是不太敢相信,问:“什么朋友,我住院老来看的那个?” 陆安泽一边给平平盛银耳甜汤,一边说:“不是那个。” 陆安放吃了一会菜,问:“我看你这儿人挺多。挣钱吧?” 陆安泽看着他姐:“挣钱,我今天想跟你说个事。姐,你上学那会数学就不错,我给你报个会计班你去学个会计。”他想以后生意稳定了,可以让他姐帮他管账。 陆安放说:“我怕不行吧,多少年没碰那个了。我跟大平商量了,我手术过了半年,现在身体感觉比以前还壮些,打算在厂里食堂找个活做做。他跟食堂经理熟。” 陆安泽给他姐夹了一些苦菊,听他家室友说,苦菊养肝的。他说:“不行。就按我说的学会计,我跟姐夫谈。” 陆安放伸手掐着弟弟的脸说:“你现在能耐了,什么都给我拿好主意了。” 陆安泽把她手挑开,跟平平说:“你妈欺负我,你帮不帮舅舅?” 平平当然还是帮自己亲妈,在旁边也要伸手去掐他脸。陆安泽捂着脸惊恐地看着小姑娘,把小姑娘给逗得哈哈笑不停。 吃完饭,陆安泽抱着平平,带着奶奶和姐姐把酒楼整个看了一圈。碰到忙得一脸红扑扑的于兰兰上来打招呼,也只是点点头,他原本在脑子里勾画过很多带着于兰兰跟家里人见面的场景,都跟今天这样的不同。 于兰兰知道陆总对她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陆总见到她就笑,还会跟她逗趣。最近几个月看见却只是点点头,让她原本那些似乎不切实际的幻想显得更加不自量力。陆总怎么会喜欢她这样一个糙糙的女汉子呢?每月来查账的美女行长是他的女朋友吗?那个经常来吃饭的明星似得女神倩姐好像跟陆总关系很好。相比较起来,她自己简直就是原始森林。 看完酒楼,陆安泽带着三个女人去买衣服。按照他现在的收入情况,商场里的衣服可以随意挑选。但过惯了苦日子的奶奶和姐姐还是小心翼翼地在打折区,挑了几件便宜的春装。劝都劝不住。 逛到九点,平平要睡觉了。他早在朋友开的宾馆订好了一个套房让三人住。 陆安放到了酒店不高兴了:“不是说去你家打地铺吗?还嫌我们乡下人弄脏了你家地板?” 陆安泽说:“胡说什么?我那太小不好住。” 陆安放到了房间里头,看看说:“老板就是不一样,住这么好酒店。”其实就是一个四星级酒店,鹅黄色的地毯都有些陈旧了。 陆安泽说:“挣钱不就是给你们用么,不然我费什么劲。”他起初开饭店就是觉得没有钱不行,必须挣钱才能扛住命运的颠簸。钱就像堡垒,可以抵挡生活投给你的炸弹。 后来做同喜楼,上了贼船一般被债务推着日夜奔波。直到最近,酒楼起死回生,压力顿失,他才有机会喘息,来提高一下家人的生活品质。 等到陆奶奶带平平睡着了,陆安泽跟他姐在客厅里坐着聊天。 陆安放坐在沙发一头,摸着抱枕上的毛穗子,她从小就喜欢摸这毛茸茸的东西,小时候睡觉,摸的最多的就是她弟弟的头发。 陆安泽脱了外套,坐在办公条桌旁边的椅子上,身体侧靠在椅背上,一只脚踩着椅子的边缘,屈着膝盖,胳膊环抱住小腿。 他问:“姐,我给你买那房子你加了郭友平名字?” 陆安放点点头,问:“你咋晓得?” 陆安泽说:“平平在家翻出来了。” 陆安放说:“你生气吗?” 陆安泽说:“不生气,就是想不通。” 陆安放说:“哎,等你以后有自己家庭就明白了。我跟郭友平不分什么你我。他说的也对,哪有家里房子没有男人名字的。加了名字就是个形式,反正还不是一起住着。免得他感觉像个外人。” 陆安泽想了想问:“你们不是自己存了钱说买房吗?” 陆安放说:“ 上次换肝去了不少,还剩些,打算平平大了多学点东西。以后可不能跟我一样什么都不会。”陆安放去年鬼门关走了一趟,治疗花了四十万。她弟没跟她谈花费问题。 陆安放问起,陆安泽便轻描淡写地说:“用不了多少。”她十分自然的以为这钱自己丈夫也出了不少,加之郭友平和她婆婆经常在她面前嘀咕:“可不能再出岔子,医院可费钱。”她就妥妥地觉得夫家又因她破财了。 陆安泽听她姐这么说,问:“郭友平说他出多少钱?”他当然清楚郭友平连缴费处在哪都不知道。 陆安放说:“倒也没细跟我算。只说现在手头紧张买不起房子了。” 陆安泽笑了笑,说:“你回去问问他。” 陆安放说:“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跟你说就把那房子加他名字了?别生姐姐气好吗?小弟,你不懂,我欠他们家的太多了,这辈子还不清。而且大平也跟我说好,以后你遇到什么难处,我们这房子还是你的。” 陆安泽叹了口气,说:“你欠他们家什么了?”本来想说:你为了给他们家生孩子命都差点丢了。转念一想,他姐还一直瞒着他平平早产的事,所以改口说:“你都为他们生了平平了。” 陆安放看着陆安泽,坐起身,伸长手臂揉揉他的头发说:“大人的事情小孩不用管。我心里清楚就行。再说平平不也是我的孩子吗?” 两人又聊了会平平上学的问题,奶奶以后生活的问题。聊到十一点差一刻,陆安放哈欠连天,陆安泽让她早点休息,自己先回去,明早上再来带她们去海洋馆玩。 那天难得陆安泽十一点便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身心极其满足的赖川非要跟陆安泽一起去海洋馆,被正在找衣服穿的室友断然拒绝:“你天天闲着没事干吗?” 打开衣柜,发现自己全是正装。适合四月中穿的,只有浅灰色休闲西装、黑色阿玛尼西服、和深藏青蓝色西服。没有一件适合带孩子去逛海洋馆的衣服。 赖川看出他的窘境,说:“现在还早,我陪你去买衣服”。 “用不着。” 赖川这个月已经在他这儿住了十天,在他客厅的矮柜旁边安置了一个不锈钢桶,经常有人过来往里添水—欧洲运过来的矿泉水。这人不喝自来水。 还给他原本简洁的厨房添置了一套蒸锅、一个平底锅、一套刀具,有还面粉、蔬菜、奶粉等等食品,弄得小厨房越来越拥挤。 尤其是这人早上如果兴致来了要做煎饼,他还得跟在后面打扫,不然整个房子的地板很快都会被踩上面粉。 赖川在他的生活里已经渗入得够多了,每次这人跟他说:我要去某某地几天。陆安泽都觉得如释重负,这场怪异的游戏总算可以暂停一下了。两个男的在一起过日子,不怪异吗? 最后陆总穿着他姐之前给他织的咖啡色毛衣出门去了。 这天不光平平玩得开心,陆安泽自己也是第一次到海洋馆,看那些神奇的海洋生物看入了迷,不愿意出来。 玩了一天,晚上他送三个女人回郊区,和郭友平谈了让他姐去学会计的事,他说每个月给他姐3000块补助,一直到考出会计证。郭友平心想这事不亏,就答应了。 关于房子的事陆安泽没问,他想,既然送给他姐了,就任由陆安放自己处置吧。 第20章 过了两天,赖川到同喜楼吃中饭。他在C市建大型游乐园项目,偶尔跟人过来应酬。有时候自已一个人来点一桌子菜,说是考评一下菜品。陆老板怕赖川在同喜楼对他做出亲昵行为,所以只要有人汇报“劳斯莱斯”来了,他就回自己办公室闭门看报告。赖川倒也难得识趣地并不打扰他。 这天赖川独自吃完饭给他发了个信息:陆总下午出去买衣服,不然我去你办公室亲你。 两人于是一起到了SHOPPINGMALL。 赖川把好室友拽到一楼一家潮流男装店里,按照他两儿子的穿衣风格挑了一件卫衣一条嘻哈裤子,让陆老板试试。 陆老板从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从试衣间走出来,学着人跳街舞的样子左右晃晃,阔腿裤上的布带子跳动起来。搞完这一套自己忍不住低头好笑,扯着那布带子,竟真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赖川靠在沙发上,用视线把陆安泽从上到下捋了一遍。本来还在猜测这两人关系的营业员立刻搞懂了,这两男的是一对儿。 “就这个。”赖川说。 陆安泽对这大庭广众下的巡视特别反感,转身去看镜子:“不行,我都多大了,穿这个不像。” 赖川说:“你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天天穿得跟中老年干部一样。”瞟了一眼营业员说:“就这个,把吊牌撤掉。” 美女喜笑颜开地去扯吊牌,陆安泽伸手示意不用,他自己去更衣间换了衣服出来,把刚试的一身衣服递给营业员让包起来。他想以后带平平出去玩可以穿这一套,让平平拽着那裤子上的布条跟在旁边,省得乱跑。 营业员接过衣服奉承说:“帅哥用得什么香水?真好闻。”又扭着头问赖川:“先生您是商场会员吗?我们会员现在春季八五折,我们家衣服的风格特别适合这位帅哥,可以再挑挑”。 赖川用下巴指着陆安泽说:“你跟他说,他是老板,他买单”。 第21章 “……金钱当然重要,但比金钱更重要的的是,通过努力工作获得他人的尊重,通过出色完成工作获得自信和成长……” 于兰兰今年初已经拿到大学文凭,正式入职成为三楼的楼层经理,酒楼年会上作为优秀员工上台发言。 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齐耳短发,别着暗红色的发夹,穿着经理职业套装,下台的时候低着头,伸伸舌头腼腆地笑了一下。 陆安泽看着她,这笑让他感觉有点心疼。之前的那本《宴会管理手册》他一直没有还。因为他觉得,那本书是他们仅剩的联结了。 三楼同喜厅里,九十多个参会员工拿到了满意的奖金,喜气洋洋地给于经理鼓掌。 经过主桌的时候,于兰兰看了一眼陆总,这时候他已经收回交给她的目光,起身准备挨桌去敬酒。 年会结束,下午陆安泽去川菜馆1店开会。他最近在同喜楼呆得多,三家川菜馆疏于监管。 他跟三个主厨、三个店长和采购、会计,九个人一起找了个包厢围着桌子坐下来。 先问1店:“为什么这个包厢储物柜里没有勺子了?”按照备物表每个包厢应该备有五把瓷勺,刚才他进门的时候开抽屉看了看,没看到勺子。 陆安泽虽然此时刚刚24岁,比这些店长厨师小很多,但因是老板,如今又开了C市排的上号的大酒楼,且自带一股狠劲,所以桌上几个人都怵他。 一店店长半晌才回答说:“是我没管好,马上让他们安排。” 陆安泽说:“全部检查备齐,我不定期抽查。”然后又对着三店厨师和店长说:“为什么出菜差不多,你们店几个月买肉比别的店平均多报了百分之三十?” 三店厨师长低着头说:“每家厨师手感不一样,出菜分量差一点。”这人瘦长个子,驼背。跟这个不常见面的老板说话有点颤颤巍巍的。 陆安泽一场会一个半小时茬下来,感悟这样粗放型的饭店着实不太好离店管理。 开完会,他坐在奔驰车上动心思,同喜楼连续三个月月纯利润超过180万,手里有了钱,还款不愁了,又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做什么。 继续开酒楼?酒楼投入成本高,不好选址,不确定因素高。 川菜馆?难管。 想到每次带他外甥女平平去吃的洋快餐,味道贫乏,却生意火爆。斟酌了一时,他决定做个中式快餐连锁企业,因为快餐店选址空间大,菜品量化和服务标准化好管理,统一配送成本低。以他在餐饮行业的经验,做起来应该不难。 傍晚,陆安泽在车上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赖川打来了,问他在干什么?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慰问,照实回答:“车上坐着。” 赖川此刻在日本,刚打完高尔夫球。一边擦汗一边问:“吃过了没?” “还没。” 问:“你晚上有应酬吗?” 答:“有。” 赖川问:“你那酒楼生意那么好了没事还不早点回家看看书,跟谁应酬?” 陆安泽说:“派出所罗所长。” 赖川说:“你少喝点酒,你那胃不好。”陆安泽经常胃疼得连续两天顿顿喝粥,赖川给他熬过粥,所以知道。 陆安泽说:“好。”挂了电话,紧接着罗胖子就打来电话,叫他赶紧回同喜楼:“陆总我给你把人都逮着了,今天得好好跟老哥喝满意。” 原来前阵子,有别的酒楼老板见同喜楼生意火爆,红了眼,找人夜里把同喜楼玻璃砸了不少。 罗胖子带人盯了几天监控,逮到了砸窗子的小流氓,又审出了幕后老板。他还问那老板,门口那台跑车怎么不砸,那老板说:“不敢砸,怕抓住了让赔。” 这人赔偿了同喜楼2万块修玻璃的钱,拘留五天。杀鸡儆猴,给别的想在这边闹事的人也敲了敲警钟。所以陆安泽要请罗胖子吃饭。 陆安泽不喜欢和派出所罗所长喝酒,因为这人喜欢前半场喝冰啤酒,后半场实在撑不下的时候再浇点威士忌。陆老板的胃每次陪完他都要绝食三天以示抗议,疼得吃不下东西。 偏罗胖子非常喜欢喊陆老板吃饭唱歌,因为他觉得这兄弟跟他是一类人,喝酒豪气那一类。他觉得他俩简直太像了:豪爽,个头也差不多,唱歌也一样好听,威士忌一浇更是成了失散多年又相聚的亲兄弟。 这天几人又喝到夜里十二点才各自散开回家。 陆安泽这晚喝了3瓶冰大巴扎,一瓶威士忌。那胃就像一边在冰窟窿里激冻一边在铁板上灼烧,跟罗胖子握手依依惜别之后,坐到奔驰车后排让司机老胡送他回家。车子刚上主路,在个减速带上颠了两颠,陆安泽哗地满口吐出来,吐得坐垫上脚垫上都是,吐完就往旁边一歪没了意识。 老胡把老板送到他家楼下,回头看老板睡着了,喊了两声,坐着等了一刻,嗅见车里味道不对劲,下车去开陆老板的车门,拉开门见到处都是黑污污的呕吐物。老胡打开顶灯一照,吓得两腿发软,全是血,喊了几遍“陆陆陆总”,陆安泽像石头似得一动不动。 老胡哆哆嗦嗦重新坐回驾驶室,把陆老板拉到省立医院。 护工把病人用急诊担架抬去急诊室抢救。老胡拎着老板的血西装外套,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打盹。老胡打着盹正在迷梦间,被西装口袋里钻出来的手机铃声吵醒,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接。手机在西装口袋里来回响那几个主旋律,最后护士跑过来让接电话,老胡才按了接听键,他想也是该找个人过来。 那边,赖川连打了五个电话陆安泽居然都没接,正在恼火中,这边电话一通他就凶道:“干什么呢你!” 老胡愣了一会才问:“你你你是哪哪一位”,老胡四十多岁,鬓角花白,是个结巴。 那边赖川也愣了一下,看看手机难道是打错了?不可能。就问:“陆安泽呢?” 老胡坑坑洼洼地说:“你你你认识陆总,你是他什么人?我我我是陆陆总司机。” 赖川说:“哦,我是他朋友。他人呢?” 老胡说:“在在在抢救。医院里。” 赖川在那边听见汗毛竖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回事?哪个医院?” 老胡费劲地说了个大概。赖川听得脑子嗡嗡的,挂了电话就开始换衣服,让助理给他安排飞机回国。他现在就要立刻到医院去。 这边陆安泽查出来是胃出血,初步止血消炎,已经渐渐清醒过来,被转到住院部十一楼,塞到消化内科一个三人病房靠门的病床上。 这样折腾一圈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他让老胡先回去休息,明天上午再来。老胡便把那血西服挂在旁边的椅子背上,跟老板说:“那陆陆陆总我回去睡睡一觉,明天一早就来。你吃吃什么我给你带。”陆安泽说:“明天再说吧。” 老胡便走了。 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默默等着胃疼过去。不一时护士过来给安了个内置针头开始吊水。护士问他:“你家人呢?”轻声说:“我一人行。”护士让他躺着别乱动,不要起身以免又刺激到胃部。陆安泽说:“好。”护士看看他又说:“你有什么需要就按前面这个铃,我过来帮你,你自己别乱动。”冲护士笑笑算是感谢。胃里一阵一阵绞痛得他暂时丧失了说话能力。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赖川就到了这病房。 他把司机和保镖丢在病房外面,自己一个人进来,看到陆安泽一个人斜斜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吊水,身上还穿着西裤和衬衣,那衬衣前襟一片斑斑血渍,心里火气便不打一处来。 住院的人都早起,因为早上护士会过来抽血测体温等等,清洁工也早早便来搞卫生,所以赖川来的时候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病友都已经醒了,家属们正纷纷把陪夜的折叠小床收起来送回仓库,准备去食堂打饭。 他轻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的人,等着他醒。 陆安泽根本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以为老胡来了,睁开眼看见居然是赖川,有点惊讶,这人不是去日本了吗? 赖川看见他醒了,问他:“你是没脑子吗?没脑子的人才像你这么喝。你怎么不直接往肺里灌,死得更快。你这个人!蠢!”他这么说着旁边的病友家属都往这边瞅。觉得这人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跟病人说话。 发完火,问查出来什么问题吗?病人轻声回答说:“没什么,胃出血。”赖川盯着他看了一会,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苏梅说:“苏梅阿姨,在北京找个最好的胃病专家,今天下午送到C市省立医院来”。说完就挂了。 赖川看陆安泽一直冒冷汗,头发里、脖子上都是汗,想给他擦,却发现床头的台子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于是从自己的运动裤口袋掏出来一个黄蓝格子手帕,倾着身子伸着胳膊给他擦脖子两边的汗。平时纹丝不乱的头发这时散落下来,搭在眼睛和脸颊上。 他手掌宽厚,手指温热,触到病人的皮肤感觉很凉。 病人这时胃疼好了一些,问他:“你这手帕没擦过鼻涕吧。” 赖川夜里走得匆忙,套在身上的还是昨天打高尔夫时穿过的白色运动服,口袋里的手帕也是昨天擦汗用过的。他说:“还擦过别的呢。”床上这位把头往旁边偏偏,不想让他擦。 他站起来走到床尾去摸病人的脚,看他冷不冷。 陆安泽人高腿长,一条腿微屈着靠在床栏上,一条腿斜斜地伸到床尾。赖川摸一摸伸直的那只脚,发现脚背部的袜子硬硬的,便把那袜子脱了,看见他脚背上靠近踝部印着一缕红褐色的血渍,在冷白的皮肤上尤其刺眼。摸摸裤脚也是硬硬的干了的血迹。都是昨夜陆安泽自己吐上去,晾了一夜都已经晾干了。他一边把这人另外一只脚也拉过来脱袜子,一边说:“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躺这儿躺到出院。”说着把两只袜子放在一起扔到床底的垃圾桶里。 去病房洗手间洗洗手,掏出刚才擦汗的手帕沾点水,回来仔细把那脚背上的血渍擦干净,之后拉开医院发的小薄被给人从脚到肚子盖好。 陆安泽躺着任由赖川给他脱袜子,盖被子。他昨天夜里自己就觉得脚背湿湿的想把袜子脱了,奈何又怕坐起来吐血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就穿到现在,他说:“今天吊完水就走,睡一觉就好了。” 这时候护士进来换瓶,听见了,说:“你这今天走不了,出血量大,至少住三天。” 赖川跟护士说:“安排一个单人间,我们要换房间。” 护士准备怼他:你以为是宾馆啊还单人间换房间。忽然想到外面站着两个黑衣汉子,再看看赖川,觉得这个人还是少得罪,把到了嘴边的不客气咽回去,简单又不失礼节地说:“不好意思没有单间。” 护士去给旁边的病友换瓶,赖川又打电话给苏梅:“苏梅阿姨,让医院弄个单人间我们转病房。”他说这话的时候,护士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陆安泽看着赖川,觉得至于吗?他打算最迟下午就出院,他以前胃少量地出过几次血,每次都是回去睡睡觉第二天接着喝,也没什么妨碍。 赖川打电话时,老胡提着一盒稀饭来了,进到病房看到赖川不自觉鞠了一躬,然后把稀饭放到台子上说:“稀稀——饭,还还热”。 赖川抬头问正准备出门的护士说:“现在能吃粥吗?” 护士说:“躺着吃慢慢吃点,最多小半碗。”说完看了看陆安泽,走了。 赖川一手端起稀饭一手拿着塑料小勺吹了吹,开始给人喂稀饭。病人吃了两口说:“你这喂饭技术不行。” 赖川说:“第一次喂人吃东西,你惜福吧。” 又吃了几口,赖川掌握不好角度,半勺粥汤顺着病人嘴角洒出来,他赶紧用纸巾去擦,又把勺子上的粥汤糊到了病人的脸上。陆安泽自己用手指擦擦,又把手指在赖川拿的、买稀饭送的纸巾上擦擦,说:“行了。我吃饱了。” 赖川不同意,让他再吃,说话间看到陆安泽衬衫上的血渍,转脸跟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老胡说:“你是陆总司机?你认识他家吧。” 老胡说:“认认认识,经常送。”陆安泽近一年多经常在外喝酒,所以请了这个司机,送醉酒的自己回家。 赖川从口袋拿出一把钥匙递给老胡,说:“你去陆总家给他拿两套睡衣过来,牙刷毛巾都拿过来。睡衣在卧室大衣柜左边下面的抽屉里。恐龙图案那套别拿。” 听着赖川说完最后一句,陆安泽莫名想笑,就呵呵笑了两声,胃里瞬间又剧痛起来。 老胡走了以后赖川又要喂稀饭,陆安泽摇摇头,赖川看他脸色知道他胃里正难受,就没有强求,放下东西坐在旁边着急等着。过了约半个小时,又是那个护士又过来换液,和声和气地通知说:“六楼干部特护病房空出来一个单间,你们可以下去住。” 赖川问:“还有几瓶液?” 护士说:“最后一瓶。” 赖川问:“吊到现在为什么还疼?怎么没用。” 护士说:“吊的不是止痛液。” 赖川把输液清单拿在手里看看,对上面的药名不甚了解,他在他母亲的影响下从小注重养生,从来没住过院。他想着下午专家会来,到时再看,就说:“行,这瓶掉完转病房。” 说完低头看看地面,跟陆安泽说:“你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叫你那司机把我两拖鞋带过来,还有内裤。我这几天就在医院看着你。” 他这么一说又成功吸引了旁边两床人的注意力,往他们这儿瞟。心想这两人什么人呀? 陆安泽觉得有点别扭,自己拿手机忍着痛发短信给老胡让他把东西全部装进行李箱带过来。 老胡不多久拎着箱子回来了,陆安泽见他站在旁边无事尴尬,叫他把车开去洗车店清洗一下。 赖川说:“那车不要了,弄成那样怎么洗干净”? 陆安泽对不知所措的老胡摇摇头,扬扬下巴,意思是:别听这个人的,去吧。之后便闭上眼睛静静躺着,放松身体,和剧烈的胃痛和平共处。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回响赖川刚才说的那句话:弄成那样怎么洗干净? 第22章 上午十点水总算挂完了,赖川让保镖进来提箱子,他把护士送过来的轮椅推到床边准备转病房。 陆安泽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把两只脚放进拖鞋里,坐在床边歇了一会,一股热流涌起嘴里大口大口地呕血出来,他低着头指指床底下意思让赖川拿垃圾桶过来接着,赖川已经惊吓过度呆立在旁边,等到脑子回过神叫保镖赶紧去叫医生,他想去给陆安泽擦嘴可是血由深色转成鲜红色从陆安泽嘴巴和鼻腔里止不住地往外冒。 赖川一阵恶心,跌坐在轮椅上。旁边的病友也被吓了一跳,纷纷说赶紧让他躺下来,侧着躺。 赖川忍着头晕把陆安泽扶着侧卧下去,这人此时意识越来越模糊,听到一阵嘈杂,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粉红色的护士围着他。赖川问:“下午再手术行吗?”一个声音说:“下午搞不好就不行了,现在就要手术止血。可能胃穿孔了。” 陆安泽做完手术,插着七八个管子在ICU躺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被堆到了六楼的高级护理病房。给他做手术的主任医师50来岁,花白头发,和北京来的专家一起到病房来看病人,看到这年轻人跟自己家孩子差不多年纪,住着干部特护病房,还有外援专家,心想肯定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主任语重心长地跟陆安泽说:“年纪轻轻不能只知道吃喝玩乐,身体弄坏了父母知道多难受,”转脸对着赖川问:“你是他大哥?” 赖川点点头。专家说:“这小孩以后不能给他喝酒了,麻药都耐受了。” 赖川一夜没怎么睡,头蒙蒙的,问是什么意思。主任说:“就是麻药对他用处不大,喝酒有关。” 赖川听了头皮有点发麻,心里像被人猛踢了两脚。等主任走了,对着插着各种管子的人问:“以后还喝吗?!” 陆安泽这时候苍白得像纸片 ,闭上眼睛,两滴眼泪从眼角往外淌出来,到不是因为想起了做手术时的疼痛。他就是纯粹想他爸爸妈妈了,刚才主任说的话让他想爸爸妈妈了。 每当特别脆弱的时候他就会特别想念这两个记不清样貌的人,这两个虚无缥缈的名词会实打实地在他胸腔里撞击。 小时候,他跟他姐陆安放打架打输了,就会想爸爸妈妈,因为奶奶完全不帮着他,她们俩女人是一伙的,要是爸爸妈妈在肯定帮他。 如果父母在,他大概还在上学吧,就像于兰兰那么干干净净地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不会为了自己单薄脆弱的小家每一次受到些许冲击,就必须放弃自己最重要的部分去拼命补救,最后剩下这么一个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的玩意儿。变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自己。 抬起右手,张开手指按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顺便把眼泪擦掉,有点嘲笑自己的矫情和软弱。这样的软弱必须赶快驱逐,免得陷入不受控制的崩溃里。 赖川看着这人,感觉自己太难受了。他这人一辈子顺风顺水,几乎没什么难心事。唯一一次受打击,就是三年前他母亲的过世。那以后有半年,他一想到母亲就会难受,后悔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多回去看看。那种难受钝钝的、深深的在心底里存储收藏。 而现在,难受像一把锋利的刀,在他的心脏上划拉。他把椅子拖到床尾边坐下,把手伸到被子里,病人的脚因为失血而冰冷。赖川用手心捂着他的脚底,把脸埋在床上偷偷把眼泪藏到白色的床单里。这个人为什么让他这么难受啊… 护士医生不断来查房,关注病人的各项指标。不时查看刀口上的引流管,鼻管等。下午陆安泽用手机打字跟赖川说:帮我把香水拿过来。 赖川说:“你怎么这么讲究?都这样了还想着喷香水?打算勾引谁?” 病人看着他。 好嘞!赖川只好自己回去住处把香水拿过来。宽厚的香水瓶上有一个法语名字,意思是“记忆”,赖川初中在加拿大上学,有些法语基础,所以认得。 按照病人的意思往被子里喷了两泵,之后把香水放在电视柜上。赖川说:“这味道挺好的。比消毒水味道好闻。陆老板明智。” 赖川让人在单人病房里又布了个窄窄的单人床,他便真的日夜守在病人旁边。 病人几天不能吃东西,连水都不能喝,自然也懒得说话。赖川就自己看看报纸,打打虚拟高尔夫,自言自语地跟陆安泽说两句。有时候助理苏梅也会过来坐坐,陪老板聊聊天,讲讲日本棒球队的事。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赖总对谁这么上心过,对病床上的这个人颇为好奇。陆安泽对这个安排首都名医□□,安排豪华单人病房的苏梅阿姨也有些感激。 住院第三天,这日苏梅走后陆安泽主动问赖川:“你苏梅阿姨喜欢什么?” 赖川问:“你想干什么?” 病人这时伤口好了些可以说话了,他说:“打算买个礼物给她,感谢一下。” 赖川说:“她是我助理,要感谢也是谢我。” 陆安泽问:“你叫你助理阿姨?”没看出来赖总这么懂礼貌。 难得这人今天有心情聊天,赖川有点受宠若惊。仔细说:“苏梅阿姨是我小时候的保姆,我上小学开始跟我到现在。办事有效率是难得的人才。” 陆安泽说:“保姆吗?看上去。。。很有文化。”苏梅五十多岁,短发,戴着眼镜,着装朴素高雅,总是半抿着薄唇,倒像是大学教授。 赖川说:“苏梅阿姨是牛津大学计算机系毕业,东京大学管理学硕士,精通四国语言。做事效率很高。” 陆安泽笑笑。赖川问他:“肚子疼吗?要不我打电话给你姐让她们来看看你?” “不用了,何必呢。”他觉得看了也不能好快些,反倒叫她姐姐奶奶担心,过两天拔了管子就出院了,胃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到了第六天,陆安泽伤口上的引流管总算拔掉了,不过医院还是要求多住几天。住院的这几天,赖川每晚给他擦洗身体,更换衣服,看到引流管拔了,堵着的胸口总算舒服了一点。 这天夜里陆安泽侧卧在床上,想着连锁餐饮的事。赖川从自己小床上起来上了个洗手间,摸到陆安泽旁边躺下。从后面轻轻抚摸着陆安泽的侧腰,心疼这人这两天又掉肉了。 默默给他摸了一会,把胳膊背到身后去抚摸赖川的小肚子,慢慢往下去。赖川抓住他的手说:“我有这么畜生吗?”把病人的手放回去,继续来回抚摸他的侧腰。这样摸了一会儿,才起来,把病人的被子盖好,回到自己小床上睡觉。 这并不是赖川第一次睡在这样狭小的地方。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阵子脑子发热,参加帆船比赛,曾一个人在大洋上漂流过九天,每天也是睡在狭小的帆船甲板上。他这夜又梦到了那个时候,高空中,白日光刺眼夺目,他的内心一片宁静和满足。独自在大洋上漂流,卸去所有光环和责任,他就是他,一个纯粹的渺小的人而已。 早上醒来,赖川起床洗漱好,开始喂陆安泽喝苏梅送来的、找简居定做的粥。 病人坐起来喝了几口,忽然开口问赖川:“你到底想怎么样?” 赖川吹着勺子里的炖化的粥汤,说:“什么。” 陆安泽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吗?”赖川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太有限,他在这个人这里体会到的无力感,比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他看着陆安泽,喂他喝粥,说:“我现在活得,比较随心随性。自从前两年我母亲去世以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应该多陪伴自己爱的人。我每个月还尽量回家陪我家老头子吃两顿饭,下下象棋。过去可是一年才回去一趟。” 陆安泽把递到嘴边的粥吃掉,垂下眼帘,消化这段话的意思。 赖川的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他爱他,所以陪着他。赖川想,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选陆安泽,爱这个人太糟心了,想看他真心笑一次都难。每次夜里应酬回来胃痛难忍坐在沙发上抱着腿等着过去;每次半夜不睡觉起来洗澡抽烟搓衣服打拳。。。都让他觉得太糟心了,却一点办法没有。可是,这种浓烈的不知从何处来的渴望,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度,从自己怀里生出来的热乎,想要融化这个人,想要把他融化到自己的生活里永远永远的温暖他庇护他。 病人摇摇头不想吃了,“可以了,”他说。 赖川把剩下的粥一勺一勺舀到自己嘴里,配了点小菜吃着。 陆安泽问他:“不嫌我脏么?”如今的生活里只有赖川知道他的过去。赖川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和他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赖川说:“我俩还分什么,”说完又往嘴巴里送了一勺。两人答非所问。 第23章 住了九天医院,出院以后陆安泽买了一个名牌手袋送给苏梅,感谢她帮忙安排病房和送餐。苏梅用毛笔写了一封蝇头小楷的感谢信回馈,信里除了感谢陆总的礼物 ,更花大半篇章谈了谈她自己的老板,是如何难得地去对一个人如此花功夫。 陆安泽坐在床上看完信笺,对赖川说:“苏梅阿姨这样的员工还有的话介绍给我,工资好谈。” 赖川说:“你看我怎么样?管饭就行。” 陆安泽说:“真的只要饭?” 出院以后,赖川每天夜里还只是摸陆安泽的侧腰,哄着自己睡觉。他便也习惯了,等赖川的手自己垂落下去,再轻轻起身去沙发上睡。 出院第三天,陆安泽把他住院时打电话寻他,还吵着要到医院看望的人邀到一起吃饭。虽然他没让这些人去看望,但情谊还是要感谢的。请客的地址就在同喜楼清莲包厢,席间罗所长非要和陆老板再喝两杯,嚷着说:“陆总,我就问你缝上没,缝上了为什么不能喝?腿断了接上不耽误跑步啊!” 邵倩在一边帮着挡酒:“所长那身子是钢铁做的,我们陆总比不了。陆总的酒我代他喝还不行吗?所长?” 罗胖子被邵倩眼神一勾,大笑着说:“妹妹代喝肯定没话讲,以后陆总不陪我喝酒,我就找妹妹跟我喝。” 一桌人吃菜喝酒好不热闹,陆安泽与他们玩笑劝酒,自己只敢吃些清汤稀面。因为赖川跟他说过:要是再敢喝酒,就让同喜楼关门大吉,还要给他姐打小报告说他喝酒喝得胃漏了,让他姐来揍他。 吃完这一场,把酒楼和饭店事宜跟各个店长梳理好。七月初,陆安泽去上海考察中餐快餐连锁店。赖川也非跟着一起,说上海他很熟悉,可以当导游。陆同学新买了几套夏天的换洗便装打包好,苏梅安排了飞机,他们仨一起去上海。 下午在飞机上赖川找话题:“你喜欢旅游吗?”他之前看过这人的乘机记录,去过意大利和泰国等地。 陆安泽身上盖了一个薄毯,叠着两条大腿,侧靠着看窗外的云海。说:“没旅游过。” 赖川说:“这几年忙着开饭店,以前呢?” 赖川之前在意大利小住过,想跟好室友聊聊意大利的姑娘和建筑。 陆安泽说:“没有。”他以前去过几次国外,六七年前了。有个脑袋秃秃个子精华的服装设计师带他去意大利看过服装展,看完服装展还去参加了时尚同志圈的泳池派对。他不觉得那是旅游。 赖川问他:“意大利去过吗?” 陆安泽脸转向他:“你查过我?” 赖川说:“我身边的人全部查过。” 陆安泽看着他,忽然笑笑:“你活得也挺累,”又转头去看外面的云海,看了一会闭上眼睛休息了。赖川见他不想聊天,趁飞机飞行平稳,起身玩了一会迷你高尔夫。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下午四点半到达上海。两人先一一去试吃体验了几家最好的快餐店。八点才回住处。 落脚的地方是赖川上海的豪华观景大屋。苏梅有自己的房间,先去休息了。 赖川在卧室里收拾行李,陆安泽被安排在旁边沙发椅上坐着观看。 赖川一边把室友的衣服挂到他自己的衣柜里,一边说:“陆老板,我在上海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今晚没什么事,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他看这人经常半夜不睡觉,所以让苏梅在上海安排预约了一次心理咨询,想帮陆安泽调整一下睡眠。一来上海有最权威的心理专家,二来上海离C市较远,他觉得这样的空间可以让人放下负担。 陆安泽笑了:“赖总,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有病的?” 赖川说:“看心理医生不一定有病,给你调调睡眠。” 陆安泽心想,我本来睡眠挺好的,遇到你睡眠才不好的,能把你调没吗?已经到这一步了,他自己都觉得缠绕不清无需再理了。他说:“不用了,上午补一觉就行。凑合着活吧。” 赖川说:“现在才八点,我俩在家里干什么?还不如去看看心理医生,你就当新认识个朋友聊聊天。”他自己也没看过心理医生,觉得心理治疗就是聊聊天。 陆安泽把行李箱里的笔记本和笔翻出来,趴在旁边的写字台上写他今天去快餐店的心得体会。顺口问说:“聊什么?” 赖川说:“聊聊你为什么晚上不睡觉。天天扰得我也睡不好。” 陆同学低着头写字不再说话,他不打算跟谁说什么,没有什么好说的。 赖川把他两的衣服挂好,环视四周颇感满意。他上初中就开始住宿舍,基本家务也会干些。只是工作以后生活琐事全部交给助理安排,他许久不做了,重新干起来感觉还挺不错,把东西收拾完有种简单的成就感。他坐在床边看着好室友几乎是恳请着说:“我都跟人约好了,你去随便聊两句,要是话不投机我们立刻就走。” 陆同学认真写感想,懒得跟他啰嗦 。 赖川等了一时,没办法只好让苏梅取消了预约。每小时3000元的资费照付给咨询师。 陆安泽写好笔记,又在手机上翻查了一会。他下午拍了店面招聘海报,打算第二天去应聘小时工,再深入了解一下店内管理细节。 晚上九点,忙完无事,说要出门逛逛。赖川问他去哪,他说:“去看看大城市的餐饮店装修。”两人于是被司机送到小资聚集的街巷,开始逛店,别人逛工艺品店,他两一家一家逛饭店。 陆老板一边逛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赖川说话—— “快餐店大门质量一定得好,而且开门关门不能有声音。”。。。 “颜色还是清爽点好看,这种花里胡哨有点像夜总会。”。。。 “灯光得亮,快餐店不是谈恋爱的地方。”。。。 赖川难得见这人说这么多话,感觉逛餐厅太有趣了,他以后要经常带这人逛餐厅、逛饭店。 走了一个多小时,赖川怕这人刚做完手术身体吃不消,把意犹未尽的陆老板拽上车,两人回去休息。 和c市出租屋一米五的床不同,赖川的大床够十几个人并排睡。这晚陆安泽便睡在床边上,第一次跟赖川远远地同床共眠。 再睁开眼睛时看见窗外薄雾微明的黄浦江,他居然没有做梦,完整地睡了一夜。 这天赖川要去日本参加业余高尔夫球赛,把苏梅留在上海照顾。 上午陆同学穿着阔腿裤和绿白条纹的T恤去快餐店应聘,被当成学生留作小时工,每天晚上上四小时班,有个老员工带他。 白天无事,他喜欢去书店找连锁餐饮类的书籍,每每在书店坐一天,看到有用的书就买下来。 这天在书店找书,看到之前于兰兰借给他的《现代餐厅》,不禁抽出来捧在手里翻看,于兰兰的脸和上次年会时戴的暗红色小发卡在他眼前固执地来回浮现。当陆安泽意识到自己在想于兰兰的时候,赶紧把《现代餐厅》放回书架里,找了个词形容自己:不知廉耻。 赖川比赛三天,第四天下午回到上海,便直接叫司机送他去书店找陆安泽,远远看见那人穿着浅色格子衬衫,蓝色牛仔裤坐在小凳上翻书,赖川也随手找了个圆凳坐着,看了他室友二十分钟。自知再看下去会被人当成变态,才起身离开书店,折回住所。 又过了三天,该回c市了,这天中午陆老板特意跑去客人很少的快餐店吃了顿饭,学学反面教材。 下午带着一堆书在飞机上看。赖川把书一本一本翻了一遍说:“你还真是挺好学,怎么高中不好好上学跑去饭店打工。” 陆安泽这几天心情不错,抬头说:“我一个初中学历,不自己看书学点东西,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赖川说:“你以前学习成绩挺好的吧?” 问:“你不是查过吗?” 赖川说:“你姐打工还交不起学费?” 答:“主要我这人好吃,家里没有好吃的。所以退学了去饭店厨房当学徒工。” 赖川居然有点相信:“就因为挑食学都不上了?” 陆安泽看着他认真点点头,点完头笑笑继续低头看书。 赖川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把他搭在睫毛上的几缕发丝拨开。 第24章 回到C市,陆老板一边监管酒楼饭店,一边研发快餐店的菜品——数量、口味、分量、烹饪方式等等,他招了一个擅长做蒸菜的师傅,和川菜馆三个厨师一起仔细斟酌,反复试验。又找猎头挖来一个运营总监,帮着找铺面、定制员工动线等等。自己各处跑去考察桌椅板凳、餐具灯具、大门吧台等软硬件。比之前更加忙碌。 八月欠政府的400万还清后,手上余近百万余款,很快做起来第一家“同喜猪”中式快餐厅。主打辣酱蒸猪排、菠萝红烧肉、香辣肉沫茄子等,以秘制猪肉为主题的下饭快餐店,大众接受度很高。 陆老板做着顺手,九月便又连开两家店,不断招人、调试等,忙得即使夜里梦醒,也有做不完的工作,再也不用靠抽烟和搓衣服来轧时间了。 他觉得,连轴转最好不睡觉的生活特别适合他,甚至开始考虑在周边县郊做一个养猪场,来满足和把控日耗量巨大的猪肉需求。 赖川两个月在C市合计呆了30天,天天在旁边扯后腿: “十二点了还不睡觉,过来!睡觉!”, “你上午别到处乱跑,回来睡觉。” “装修你去看什么,装好核查验收不就行了?!” 他三个月都忍着没敢碰这个术后病人,可不想这人劳累过度又把自己送去医院。 到了十月,赖川一早从北京回来,带了一些特供的菌菇,照着家里大厨跟他传的秘方,煲了一锅鸡汤。 陆老板昨夜没做噩梦,上午不困,在酒楼开完晨会,又去快餐店找店长沟通细节。到了上午十点半被赖川一个电话扰回去:“你上午怎么不回来休息会?回来喝我炖的汤。” 陆安泽驱车回家,打开家门,果真一股子野生菌菇的香味迎面而来,他一边换鞋脱外套,一边想,快餐店可以加个菌菇猪排煲。工作狂患者。 赖大厨听到开门声,从厨房探出头,见是室友回来了,退回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仔细放在餐桌上。 他系着灰色黄边围裙,把好室友安排到餐桌边坐好,自己跟他面对面坐着,眼巴巴地说:“尝尝好不好喝。” 室友喝了一口说:“没放盐。” 赖川厨艺生疏,是忘了放盐,大步跨到厨房把盐盒子拿出来,给室友碗里加了点盐。陆安泽慢慢喝汤,赖川坐在旁边问:“最近肚子还疼吗?” 陆安泽说:“不疼了。”伤口早就好透了,自从手术以后这几个月,他只跟餐饮管理部门的领导少量喝了一次白酒,胃难得的安生了一阵子。被鬼怪锯肚子腰斩的梦也没怎么再出现。偶尔几次梦到自己光着身子在人群里走,人群背对着他,有时会有人回头看见他,这个人不是他姐就是于兰兰。这样的噩梦比腰斩还可怖。 喝完汤,赖川看着他说:“好几个月了,”然后上前把他嘴角的汤汁舔掉。他定定地坐着,任由赖川拥抱他,亲吻他。说:“去床上吧。” “就在这里。” 赖川活动完,非要搂着洗过澡的室友去床上睡个回笼觉。 陆安泽把他撇开,自己穿好衣服说:“中午我姐喊我去她那,还不知道什么事。你自己在家睡吧。” 赖川说:“你不睡我一人暖被窝有什么劲?你去吧,我也不是没事干的人。” 他今天确实没什么事干,本来以为能把室友拖到被窝里好好聊聊,所以没给自己安排活动。 室友说:“好,我就怕你闲着。”说完出门去了。 陆安放一般很少找她弟,她觉得她弟弟管着那么多事,工作那么忙,她不该打扰。但是这件事她不得不麻烦她弟了。 她和郭友平要离婚了。 陆安泽坐在客厅椅子上听姐姐夫妻两个跟他说情况。 陆安放婆婆和奶奶坐在沙发上旁听。平平上学去了不在家。 陆安泽问:“谁提得离婚?”他知道肯定不会是他姐。 郭友平不说话,陆安放低着头说:“他提的。” 陆安泽问:“为什么要离婚?”他心里倒是不反对他姐离婚,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让姐姐、奶奶和平平在市里过得很舒服。 郭友平把眼睛半吊着说:“我也不是想离,没办法。安放现在又不能生孩子,我们家没个人继承香火不行,厂里同事看不起不说,老家这几年都不敢回去。” 他上个月在厂里搭上一个年轻女工,那女工明知他有老婆还是眉眼勾搭不停。看小女工虽说没有陆安放秀丽,但照他妈说法,姑娘宽臀大胸脯,一看就是能下崽的,所以便动了离婚的心思。 母子两人在家合计了,劝媳妇放手,给他家一条活路。 陆安放本来自愧没有生下男丁,郭友平一说她就答应了离婚,心想自己带着平平也不是过不下去。没想到,郭友平居然死活不放平平,非要跟她夺抚养权。她才打电话叫陆安泽过来说理。 郭友平说:“现在,安放也同意离婚了。就是平平问题怎么解决。平平铁定归我。法律按判也是判给我,我工作比她好,父母还年轻能照顾。” 陆安放说:“你又没带过,平时都不拿正眼瞧她,为什么到这时候又舍不得了?” 郭友平说:“我女儿我当然舍不得。” 陆安放求着他说:“我求你了郭友平,你以后肯定要找人给你生儿子,平平哪里还有好日子过?我这辈子就平平一个,她就是我的命,你让给我带走。” 郭友平说:“我还是那话,平平让给你可以,我俩这房子归我。” 陆安放说:“不是说好房子给你一半,你全拿走我跟平平以后靠什么?” 郭友平说:“你弟现在开着大奔穿着名牌,你们还怕以后没好日子过?” 陆安泽听到这里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郭友平想要的是房子,拿平平做要挟呢。问他姐:“谁答应的把房子分一半给郭友平的。” 陆安放说:“我查了,法律上说产证上有他名字,离婚该他一半。” 陆安泽说:“姐你真大方,是不是我挣钱容易,你这么随便送人。” 他一分钱都不想给郭友平。 陆安放知道这件事对不起她弟,可她觉得自己更对不起郭友平一家,所以同意把房子留一半给郭友平。以后再当牛做马补偿她弟吧。 她低着头说:“姐对不起你,姐以后当牛做马补偿你。我欠郭友平家的,不还他我心里是个坎。” 陆安泽问:“你欠他什么?” 郭友平他妈在旁边听说到这,赶忙喊:“夫妻俩的事找外人来参合什么?没这么个说法!被窝里的事关上门讲。哪还有找弟弟来说理的。” 陆安泽对郭友平说:“现在就是要房子是吧?” 郭友平有点儿怕这个小叔子,半耷着脑袋,两手搓一块夹在大腿中间不说话。 “房子给你,平平就给我姐?”陆安泽又问。 郭友平说:“就是这话。” “好,”陆安泽站起来,跟陆安放说:“姐,你把东西收收我们走吧,平平三点半放学我们接着去我那。周一去签字离婚。”正好明天是周六。 陆安放看着郭友平,这人还是夹着两只手坐在那没有反应。这就是她想托付终身的那个男人嘛?陆安放哭了,趴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啜泣,她弟站在她旁边默默地给她顺背。陆奶奶也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等都冷静下来,陆家三人打包收拾好东西, 接了平平,陆安泽带着三个女人到宾馆,准备落脚。陆安放拦着他弟开房说:“这不是一天两天,哪能在这里烧钱?去你那把东西落下,先凑合凑合。” 陆安泽想到他室友这时还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跟他姐说:“今天先住这儿,明天就租个房子住。我那边这两天有个朋友来,不方便。” 陆安放只好听话,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这弟弟长大了,成了家里的支柱。 晚上,陆奶奶和平平照例睡得早。陆安泽带姐姐去江边吹风。 陆安放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来江边,她从十九岁出来厂里上班,便一直被困在厂区,市区也只到过几次,都是弟弟带她出来的。 她从小纯良安住,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从来没动过心思,只想着和自己男人好好过一辈子,把平平照顾大。 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 “怪我自己,”陆安放坐在宽宽的副驾驶位,空间里晕染着淡淡薄荷和橘子花的清香。 她说:“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拖垮了他们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着。 陆安泽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姐,说:“是他们对不住你。” 陆安放用力地擦拭,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好不容易把眼泪止住,用带着洗不掉的褐色颜料的手指,把一张干净的纸巾撕成一小条一小条。过了一会她说:“小弟,我现在跟你说倒也没什么了,房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尽力补偿,但是我欠他们家的真的太多了。” 把手里的纸条编成网,一边跟她弟弟说:“郭友平从小可怜,在他舅舅家里寄住是个留守儿童。他四岁,父母就出来务工。在这厂里干了十几年。” 陆安泽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姐姐,听他姐姐慢慢说着:“我们没什么本事的,挣钱太难了。他父母在厂里做了一辈子活,到我跟郭友平结婚以后,加上我俩的工资,家里统共存了四十多万,本来打算等我生完宝宝就买房子的。这事我第一次跟你说,你别怪姐。。。” 陆安放看着她弟弟,她最宝贝的弟弟。停了一会又说:“哎,都怪我身体不好,怀孕到三十周发了肝病,平平早产了两个月。” 陆安放又开始落泪,一边哽着声音说:“为了保平平和我,他们家把所有钱。。都花了,他爸妈一辈子血汗钱。。都没了。是怪我,才让一家人没有房子住。我是到平平出院的时候。。才敢跟你和奶奶报平安的。” 陆安泽静静看着他姐姐,明白了,原来姐姐生平平的时候,她丈夫是有钱的,只不过舍不得花在婴儿身上,所以打电话给他这个当时还不到十七岁的弟弟要钱。 他姐一直知道救平平花了多少钱,一直不知道这钱其实是怎么来的。以为自己花掉了郭友平一家二十年的积蓄。 陆安泽向前倾着身子,伸手用拇指把他姐姐的眼泪揩掉。多傻呀,他的姐姐。 难怪总想着要把房子给郭友平,因为她觉得自己欠郭友平一家实在太多太多了。 第25章 把姐姐送回宾馆,陆安泽又开车在市区跑了一个小时,一边思考他姐的事,一边找寻适合做快餐店的门面。 “同喜猪”接受度高,管理标准化,只要找到适合的空间就可以不断再复制。他设立奖金鼓励所有员工推荐,自己没事儿也会四处张张。 跑到十二点,才回家,打开门果然看到赖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赖川抬头看他问:“你姐怎么了?”他本来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到室友这儿恨不能知道人家全家的小秘密。 好室友脱了外套换上拖鞋,说:“你这么晚不睡觉,等着我给你讲童话故事?” 赖川说:“你也知道现在十二点多了,正常人都睡觉了?” 根本没人理他,赖川自个从沙发转移到床上歇着。 陆安泽洗漱好直接打开衣柜拿毛毯,准备去沙发上睡,赖川见了说:“你干嘛?” 室友抱着被子说:“去睡觉。”赖川不高兴了,把自己被子掀开说:“过来。”室友说:“中午不是弄过了吗?”赖川说:“抱会。” 陆安泽看看这人一副随时要蹿下来拉人的样子,把毛毯放在旁边椅子上,躺床上背对着这人。赖川从后面抱住这位好室友,又开始擦枪走火起来。他说:“都忍了几个月了一次哪够啊。” 愉快地抒发完自己的憋屈,赖川不让室友走,拦腰抱着非要肉一会儿。 陆便躺着让赖川在他肚子上摩挲,时不时触碰一下他之前做手术留下的小伤口。 他问赖川:“你这几个月没找人?” 赖川说:“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随便的人。恋爱的时候不是要忠贞吗?” “恋爱?我俩?”把恋爱这个词放在两个男人之间,这有点超出陆安泽的认知。 “你良心被猪啃了?”赖川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各类红烧肉图片集,说:“我俩都这样了”掀开被子看看,又合上:“还不算恋爱?”他可是把很多第一次都献给了好室友:第一次“住院”,第一次等人晚归,第一次给人做饭。。。这人必须要对他负责。 陆安泽叹了口气,即使到现在,赖川亲吻他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一种刺猬炸毛似的抗拒感。这算恋爱? 他问赖川:“赖总你是不是一直这样?” “什么样?” “喜欢男的。” 赖川完全侧卧过来,看着室友的侧脸,说:“以前喜欢女的,后来好看的不分男女都喜欢,31岁那年忽然只喜欢男人了。” “那年怎么了?这么想不开?”陆安泽瞟了一眼赖川,他觉得女人多好呀,饱满柔软可爱。 赖川说:“那年给雷劈了一下。”他并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以往别人在他面前总是仰视的、拘谨的,在这样的关系里聊天有点累,所以他干脆少说话,多下指令,搞得自己也很无趣。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室友,那嘴巴就开始欢乐起来。 陆安泽说:“难怪脑子不正常。雷劈的。” 他不知道,这人是31岁时遇见他的。 赖川还清晰记得,那天陆安泽穿着黑色丝绸浴衣,脸上和头发上沁着一些水滴,从浴室出来朝他走过来,他看着他,感觉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赖川问:“我哪里不正常?” 好室友看着他认真说了一遍:“脑子。” 脑子不正常这位仰脸哈地笑了一声,他一个世著大学的经济学和数学双学士,脑子可好使了呢。他说:“你能给我治好吗?” 陆安泽说:“要不你找个女人经常搂搂试试?” 不要脸地问:“你不吃醋?” 陆安泽说:“我不吃醋,我胃不好。” 赖川摸他室友肚子,过了一会问:“陆老板你之前谈没谈过恋爱?” 回答:“谈过。” “女的?” “废话。” “什么时候?”赖川的八卦少女呀。 “刚开川菜馆那会。” “哦,怎么分手了?” 陆安泽想了想说:“因为后来发现我是个第三者。她还有别人。 ” 这答案赖川太满意了:“那必须得分,你也知道谈恋爱的时候要专一吧。” 他觉得这是他两确立恋人关系的一次重要会议。第二天一早起床,他从室友的床头柜抽屉里把那本《宴会管理手册》翻出来,直接给扔进了厨房垃圾桶。都分手了还留本书干什么?醋意横飞的人早就看这书不顺眼了。 他室友看见这波操作,跟在后面把书又给捡了回来,拿着纸巾用力擦着问:“什么意思?发病了?” 赖川这时穿着深蓝色金边真丝睡衣,垂坠的质感凸显出他一副模特般高密度身材,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憨气,有点儿不高兴,说:“之前那个是叫于兰兰吧,分手了还留什么纪念品?” 室友问他:“你是不是太闲了,我给你去居委会找个工作干干?” “我忙得很,”忙着吃醋呢:“过来人的经验,分手一定得彻底,心里面不能留余地。斩草除根,不然后患无穷。” 他从来都是斩草除根,从来都是别人的后患无穷。 “书是同事的,忘还了,明天带去还。”书被仔细擦好,放在沙发边的矮柜上。 * 这天,陆安泽在隔壁的小区内,给他家三个女人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豪装房。陆奶奶可欢喜:“小二子是出息了,能找恁好房子给我们住。小二子你可搬来跟我们一块住吧。” 几个人一边收拾一边闲话。 小二子说:“我就住旁边,经常过来。” 安放看着她弟问:“你上次说还有个室友,男的女的?过完年你就正25了对象也能处了。” 陆安泽一边帮她姐叠衣服一边回:“男的,室友。” 陆奶奶说:“你也跟女的处处,你爷爷像你这么大时候,你爸都会算算术了。” 平平这时候正在玩她舅舅手机,抬起头说:“我也会算算数了。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三。” 陆安泽看着平平:“你这数学可以,手机别玩了,过来帮舅舅叠衣服。” 平平不理他低着头继续划拉。 有点能体会赖川的感受了,陆安泽转过去问他姐:“姐,你会计证什么时候考?”他就是不想再聊谈对象的事。 这边被她弟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说:“下个月考初级,”又拧起来眉头道:“我们以后到这边住,丫头上学怎么办?”平平刚在厂区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入的学,才上了两个月。 陆安泽说:“我安排让她上这边的国际学校,以后直接出国。” 安放说:“那学费不便宜吧。” “学费不是你操心的,你赶紧把会计证考下来,帮我算账。” 平平把手机放下来问她妈:“我们不回爷爷奶奶家了?就住在这里了?” 安放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孩子讲。陆奶奶直接说:“不回去了,这儿多好,跟你小舅近。” 平平一脸兴奋:“太好啦!我喜欢这里,我要天天跟舅舅在一起。” 陆安放可太了解她这丫头了,说:“你舅不会天天带你去麦当劳的,那东西一个月最多只能吃一次。”顺便拿眼睛狠狠瞪了一眼她弟,以示警告。 小姑娘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似得又滑到低点,唉声叹气地看着她舅舅。 她舅舅对她眨了下眼睛,意思是咱两以后偷偷行动。 第26章 收拾好东西,吃完中饭,陆安泽留了一沓现金给陆安放,让她带奶奶和平平在附近转转,别走远。他自己下午去国际学校给平平报名,然后买了两包好烟、一张五千元商场购物卡,打电话约王驼子一起吃晚饭。 王驼子是川菜馆2店的老主顾,和陆安泽之前颇有交情。他是西市区的地头蛇,带着十几个花膀子兄弟,主营讨债和足疗店的治安管理。王驼子一点不驼,相反,风流倜傥豪气干云,要不是左脸到胸口纹了一条彩龙,别人乍看会以为他是个企业家。因为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叫《宰相刘罗锅》,有一阵特爱装驼子逗人乐,所以得个诨号叫王驼子。 王驼子有个女朋友十分珍惜,两人刚谈那会他女朋友还是大二学生,这会已经研究生快毕业了。中午吃饭王驼子只带了他女朋友过来,女朋友坐在黑道大哥旁边,长直发,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陆安泽把烟给王驼子,把购物卡给他女朋友说:“给小嫂子的毕业礼物。” 王驼子立刻笑纳下来,他心里有数这陆老板如今混的风生水起,今天弄了一桌子好菜好酒找他来吃饭肯定是有事。 陆老板不喜欢绕弯子,直接说:“王总,我最近有个烦心事,想跟你聊聊。我有个姐,亲姐姐,最近在办离婚。他前夫现在想用孩子做筹码,霸占她的房子。这房子,是我买的,你说能不能给他。” 王驼子说:“你这姐夫干什么的?” 陆安泽说:“厂工。” 王驼子:“那好办,吃过饭我带几个兄弟去跟他沟通沟通。” 陆安泽说:“王总带几个人,跟我一块去,话我来说。” 于是当晚十点钟,陆安泽开着奔驰,王驼子开着汉兰达,并七八个兄弟开野马越野车,一行来到郭友平住处敲门,郭友平妈妈打开门看到一群凶神闯进家里,吓得直瞪眼。躺着玩手机的郭友平呼啦一下坐起来,抬着头望着他小叔子,陆安泽也坐到沙发上。笑着问他说:“你那钱呢?给你妈买房子了?” 郭友平坑坑洼洼地道:“什什么钱?” 陆安泽慢慢说:“之前不是手上有钱准备买房子吗?买在哪?” 郭友平说:“哪里有钱?”郭友平之前骗陆安放家里存的几十万都给平平早产治疗花光了。这笔钱其实在他妈名下按揭了一套小户型,租给别人住着,每个月房租还贷。一家人背着媳妇留了这一手。 陆安泽并没有查,他猜到□□成是这波操作。今天提出来看郭友平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了。也不想再多问,扬扬下巴说:“这房子住的舒服吗?” 郭友平被问得不知怎么回答。 又问:“这房子谁买的?” 郭友平看那花脸大哥王驼子手里拿着匕首在削指甲,哆嗦着说:“嗯,是是你买的。” “好,那平平是谁生的?” “陆安放生的。”郭友平回答。 陆安泽从口袋掏出一只笔一张纸,放在茶几上说:“写个欠条,欠陆安放40万。” 郭友平盯着那笔看,舍不得写这欠条,他一时想不到自己哪来40万给人。 陆安泽说:“你别怕,周一去办离婚,到时候你跟我姐说,房子卖了,你得四十万,剩下的归我姐,平平归我姐。离完婚就卖房子,不是有四十万到你账户上吗?我再来找你拿。所以你现在先把借条写了放我这。” 郭友平被一屋子恶煞盯着,哪里敢说个不字,慌忙写了欠条。陆安泽收下欠条跟郭友平说:“你以后别再找陆安放。你两了了。” 郭友平忙不迭道:“不找不找不找。”他心想,有了那小女工还找陆安放做什么? 谈完之后一行人驱车回市里,陆安泽从车里拿出准备好的两万块给到王驼子手上说:“请大家泡澡。”王驼子当仁不让地收下钱说:“后面再有叉子我们再去。” 郭友平离婚一分钱没捞着,陆安放心里也把欠他们家的情给还清了。 陆安泽去前姐夫哥家还欠条的时候,本想问这人一个问题:“当时要是我没弄来那三十万,是不是平平你们真就放弃了?” 看看他们一家三口住着的50平米的小旧屋,便没再问。这些人在城市里漂浮着,辛苦一辈子攒下来的全部,怎么可能用在一个飘忽不定的幼小生命那里呢? * 冬天第一场雪下来,陆安放的会计证也考下来了,开始在同喜楼做出纳。她从小数学好心又细,做起账来得心应手。 平平上的国际学校每天有洋气的校车接送,早出晚归。陆奶奶闲下来,非去孙子的酒楼做保洁,68岁高龄打了人生中第一份工。 赖川每个月在C市住十几日。室友白天太忙没时间陪他,为了打发时间,他在C市买了一块地开建大型游乐园。因为听室友说没去过游乐园,想坐过山车,所以打算修一座超级过山车给人一个惊喜。 陆安泽的同喜猪快餐店以每个月两家的速度开到了第七家。他开始认真和周边一个县的官员打交道,打算在C市附近办个养猪场来自己把控猪肉品质,保证供应。 幸福生活总是有另一面:陆安放还是每天吃抗阻药物,每天为自己失败的婚姻偷偷落泪;平平努力习惯老师的双语教学,把对父爱的渴望投注到舅舅身上;陆奶奶眼见心烦,开始操心大龄孙子的婚事;陆安泽不时地被噩梦惊醒,别无选择地和赖川谈着恋爱。 一家四口人每天聚在一起吃早饭,在大面积的幸福感和小面积的烦恼中适应着新的生活。 这日细碎的小雪才停,地上像撒了一层薄薄的水晶。陆安放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问她:你认识陆安泽吗? 她说:认识,我是他姐。 那头便将电话挂了。 陆安放并不知道这是个叫姚峰的人打来的。 同一天陆安泽接到了派出所电话,让他到医院来一趟,说他老婆出事了,在医院。 听说事发在罗马小区,他才知道是邵倩出事了。 第27章 邵倩被打了镇静剂,满脸淤青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缠着一圈纱布。陆安泽看了一眼,和负责罗马小区的夏警官到病房门口沟通。夏警官八字眉,大胖脸,一脸好商好量的样子,问:“你是她老公?” 陆说:“不是,我们是朋友。” 夏警官一脸狐疑看着陆安泽说:“那她手机上怎么把你存成老公?” 陆安泽说:“她喜欢开玩笑。” 夏警官叹口气问:“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吧?” 答:“邵倩,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发生什么事了?” 夏警官又叹了口气:“今天凌晨四点半她自己报的警,我们早上六点在罗马地下停车场找到她的。 包和手机都没有丢。医院现在鉴定结果出来是性侵,你看到了,她脸上手腕上也都有伤,眼睛还被石灰粉烧伤。她精神受到刺激我们现在没办法跟她沟通,从手机里找到你。你不是她老公?” 陆安泽认真听完警察叙述,停了一会说:“联系到别的家人了吗?” 夏警官说:“手机上看,就你,你跟她什么关系”。 答:“朋友关系,她这边我可以先负责。罪犯抓到没?” 夏警官说:“哪有那么容易,昨天正好他们小区监控重新在做系统,没有监控现在抓人很难的,人太杂了。” 两人沟通完,夏警官要赶回警局去参加警务系统春节节目排练。陆安泽留在医院。他先给罗所 打电话,把邵倩的事陈述一遍,让所长赶紧帮忙抓人。罗胖子说:“放心,这事我亲自出马来办。妹妹那边家人联系上吗?”意思是他可以走内网查询联系。 陆安泽说:“等她醒了我问她吧。” 在医院等到下午四点,邵倩才醒过来,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护士过来量体温把她吓得坐起来蜷缩成一团拼命往后退,根本不让人碰她。邵倩被发现的时候裸着身子,被一条尼龙绳绑在下水管道上,这时候穿着医院的条纹两件套睡衣,瑟瑟发抖,脸上原本的浓妆被冲花了,和淤青混在一起,十分狼狈。 护士把温度计递给陆安泽让他量,临走的时候说:“别让她哭哈,对眼睛不好”。 陆坐到床边对邵倩说:“邵倩,你听出我是谁吗?” 邵倩把头偏着似乎在听。旁边又说:“我是你老公陆安泽。” 邵倩居然笑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哭,让她不要哭,她哪里能听。陆安泽就上前轻轻抚了扶她的大臂。等她情绪稳定下来,问:“要联系你家里人吗?” 邵倩说:“我没家人。” 陆看着她说:“你不想联系也行,我给你请个女护工行吧?” 邵倩点点头,她不是没有家人,只是她父母早都离婚重新组建了家庭,根本不会管她。她从小跟外公外婆在农村长大,她长得美,十四岁就被村委书记破了身,十六岁跑到城里来闯江湖。两个老人家还在千里之外的农村,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喊来只能添堵。 陆安泽见她神志挺清楚,问她:“你想抓到那人吗?” 邵倩瑟缩了一下,医院精神科诊断她得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暂时不能应对相关问题。陆安泽也不再问,找了个女护工晚上在医院陪她。 第二天上午十点,再到医院看邵倩,小脸上的淤青变成了紫色。眼睛刚清理过坐在床上。她听到陆安泽的声音,问:“我这眼睛还能好吧?” 回答说:“尽量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 邵倩深呼吸叹口气说:“他们拿东西把我眼蒙了。” 陆安泽听出来不是一个人,坐下来问她:“几个人你知道吗?” 这事过了一天,受害者可以说话了:“两个人。”医生让她别哭不然眼睛得瞎。 陆小心地问:“说话了吗?什么口音?” 邵倩说:“没说话。但我闻到有汽油味,汽油味。”她脸色忽然变了,又陷入到当时的痛苦记忆中。 陆安泽说:“好,这个很重要,我跟罗所长说。他这两天带队给你抓坏人呢。” 邵倩用力晃脑袋,想把眼泪晃回去。过了一会,停下来狠狠地说:“抓到了,老子让他们断子绝孙!操他妈的!” 陆说:“你还想起来什么就跟我讲,都有用。” 邵倩说:“想不起来了,我那天夜里两点多回去的,小区有个小路,路上有个亭子是近道,我快走到亭子那,有人把我眼蒙住了,”说着又开始瑟缩。 这天陆安泽陪邵倩吃了午饭,问了不少话。 * 下午四点半陆安泽带着司机老胡跑了100里路,去县城跟副县长吃晚饭,谈承包土地做养猪场的事。 晚上到家又是十二点了。赖川逮着他闻他嘴里有酒味,往后退退,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翻查,拨通了陆安放电话。 喝了酒这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给他姐打电话,伸手去抢手机,赖川右胳膊拦他,左手抓着手机说:“陆姐姐,我之前去医院看过你,我是赖川。” 那边陆安放被电话吵醒,第一时间她以为是郭友平,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有些失望。她换好肝住院的时候赖川去看过她几次,说是弟弟朋友,还跟她要了电话号码,陆安放记得,这么晚接到这人电话十分意外:“哦,我记得你,你是安泽朋友。” 陆安泽这时候已经把赖川电话夺了过来,说:“姐,没事他喝多了乱打电话。” 那头说:“哦,那你送他回家吧,别把人扔外面。” 这头说:“放心,你睡吧。”挂了电话以后看着赖川问:“你脑子有毛病吧,大半夜打我姐电话。” 赖川说:“我之前说过,你再喝酒我就告诉你姐,让她好好揍揍你。”赖川看过这人作文,有一篇专门写他姐放暑假怎么在家欺负他,有一次把他揍到水沟里,他还顺便抓了条黄鳝上来,红烧可好吃了。 陆安泽说:“缝好都半年了,少喝点没事,就喝了一小杯。” 赖川冷笑:“你是不是傻,你跟那副县长又不熟,喝个开头以后人都让你喝。你不会说你不喝酒?!”他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还特别提醒了室友让别喝酒。 陆说:“这人是环保局朋友介绍的,早就跟他说过我能喝了,人拉着我架上了!不喝一杯能行吗?”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赖川笑笑:“好,你不能24小时看着我吧,我明天还给你姐打电话。同喜楼你也别开了,明天让它关门,你那同喜猪也一块关。”室友在医院吐血的场景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创伤。 “赖总我知道你本事大,你干脆把我也关了。” 赖川说:“你怎么关?”心想着你又不是机器人。 陆安泽说:“关牢里啊,不然呢?” 赖川坐到椅子上,把一只胳膊懒懒地放在桌子上说:“要想我饶了你这次也行,你早上去你姐那边吃饭把我带着。我什么都不说。” 陆安泽坐到沙发上:“不行,你离我家里人远一点。”陆奶奶跟他说过,有两次在小区广场碰到他朋友,大高个帅小伙,麦色皮肤,还跟平平玩了一会。这人不是赖川是谁? 赖川笑着说:“我又不是坏人,你怕什么,怕外甥女喜欢我,不喜欢你了?” 说完跑过来坐到陆安泽腿上,搂着他脖子说:“就一次,我就去一次。你不是说你奶奶煮的豆子稀饭好喝吗?” 好室友一脸黑线,心想这人姓赖真没错,说:“是不是我以后喝一次酒你就去我姐那喝一次粥抵消?” 赖川正颜道:“不可能,仅限这一次。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喝酒你那生意都别做了,跟我回北京。” “去北京干嘛?” 赖川说:“把你关我家里,让我老头子看着你,他现在一天天正好闲着没事。你会下象棋吧?” 陆安泽摇摇头以为赖川在瞎扯淡。 其实赖川可是认真的。 他看着室友的脸,不禁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陆抖抖腿:“你有两百斤吧。” 赖川从他腿上站起来:“152斤,黄金身材。” 陆老板说:“比我重二十斤,你知道二十斤多大一堆猪肉吗?” 赖川说:“我还比你高两公分呢。” 陆安泽往后靠着,笑着说:“我多喝点奶,指不定明年就比你高了。” 赖川仰头一笑:“你醒醒吧,陆老板,就你会长高?难道我不长了吗?” 赖川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人刚到他耳朵。过了几年C市重遇时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 他凑到好室友旁边低声说:“你看看我长没长。” 好室友把他推开:“今天歇歇行吗?累了。”在一起后,赖川第一次被拒绝,竟然还挺高兴,照例给室友泡了一杯牛奶放在茶几上。自己去床上盘着腿冥想了一会,倒下便睡了。 陆安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到窗边坐着抽了两根烟,去洗洗澡,也到床上睡下。 由于近来他每天早上要去隔壁小区吃早饭,冷落了室友,赖川不高兴,作为补偿把原本1米5的床换成了2米5的,两人如今晚上睡同一张床上。 第28章 过了一天,这日陆安放正在核对报销单,忽然想起来之前接到的电话,看办公室没人,打电话问她弟:“二子,我前天接到个电话一忙给忘了,今天才想起来,有个男的打过来问我认不认识你,还没说话他又把电话给挂了。我打过去他也不接。你要不要问问。” 陆老板这时候正在跟人抠连锁餐饮公司办公楼的装修细节,跟他姐说:“不用。”他没时间理这些事。 以为此事便罢。 ************* 邵倩报案的第四天下午,罗所长打电话给陆安泽通知:人抓到了。让他作为受害者代理人去趟所里。邵倩眼睛还在治疗,去不了。 罗所长抱着水杯把陆安泽带到小会客室,伸出四个手指先跟他表功:“我四天,没怎么睡,”两人坐下来。女警员泡了杯绿茶放在茶几上给来客,出去的时候准备把门带上,陆安泽让她把门开着透透气。 罗胖子指指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这肚子,瘦了吧。四天没喝酒。” “等邵倩出院了我请你好好喝一顿。确定抓住了?”陆的意思是人没搞错吧。 罗所长说:“抓住啦!就是他们小区保安!那天小区关监控只有保安和物业的几个领导知道。我们一个一个筛出来的。绝对没错。这保安三十好几也没个家庭,看邵倩那么漂亮,走来走去的,动了歪心思。那天他不上班跟他这边一个同乡一起作的案。他同乡是修车的,所以身上汽油味大。”罗所长喝了一口茶说:“陆总你喝两口茶,我带你过去。那人有话要讲。” 陆安泽喝了一会茶,停了一会,起身叫罗所长带他过去。 两个□□犯带着手铐分开坐在铁栏杆后面,长着同一款立刀眉、豁嘴唇。听说受害人代表来了,案件主犯,也就是小区保安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摊着手说:“我们这也不算□□,那女的天天在外面不是干正经事的,说不好听点就是个□□,要不我们出点钱,这事就这么了行不行?出多少,我认倒霉。”这保安听警察说要判十年,想出来这个协商方法。 那张布满痘坑的脸上全是急切的想谈成这笔生意的焦急,并没有多少悔改的意思。 陆安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转头跟罗所长说:“他自己都认罪了,还谈什么,该怎么判怎么判。要我签字的我签,要邵倩签字的我带去医院签好了送过来。”说完站起来,跟罗所长一起去了所长办公室。 要签的文件有一大堆,包括作案动机、犯罪过程之类,看得陆老板头痛。都看完、签过字,才放他走。 这时天都已经黑了,罗所长把他送到停车场,陆安泽从车上取了香烟递给他说:“邵倩不是那样人。”罗胖子接过烟憨憨一笑:“我知道,不然她敢拿真名出来混?” ********** 邵倩在医院住了十天,第十天眼睛上的纱布才拆下。视力降到0.4,看东西像隔着雾,医生开了进口眼药水让她坚持点,后期还可以恢复一部分。她虽说喜欢傍大款,但在这如同大海似得弱肉强食的城市里,还从没有让人占过便宜。这次劫持□□事件让她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上午陆安泽来接她出院。 她换上自己的玫红色皮草长毛大衣,短皮裙,穿上及大腿的黑色软皮靴。从包里摸出来口红涂抹均匀。对陆安泽说:“判十五年太少,就该关他们到死。哎,陆总,我俩没机会了,我这心里阴影太大。我改道了,我要去傍富婆了。” 陆安泽在她眼前挥挥手,问她:“你现在的视力,能分得清男女吗?” 邵倩拿口红就往他脸上抹,被他歪头躲了过去,气得这妖精直跺脚。 陆安泽驱车送妖精回家。他让秘书给重新租了一套公寓,已经找人安排妥当。邵倩在车上看着旁边的人好一会,忽然开口说:“谢谢你,陆总。除了你,没人愿意这么帮我。” 陆安泽笑笑,过了一会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过过普通人生活。” 邵倩说:“普通。陆总,你不觉得普通人的生活既无趣,又艰辛吗?” 陆安泽没有说话,他并不觉得普通人的生活无趣,他以前在老家过得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他觉得那就是最好的生活。 把邵倩送到新住所,没时间停留,还得赶去县郊跟县领导吃中饭,下午处理养猪场的围建事项,照例忙到夜里回家。 这之后第二天是小年,赖川要回北京了。 一早,赖川就起床刮干净胡子、穿戴整齐,给自己围好围巾,又给陆安泽围好围巾。两人一起步行去隔壁小区吃早饭。这是之前允过他的一顿早饭,拖到这天才答应带他去。 陆安放住的房子木地板,小碎花的墙纸,满屋子豆粥香味在冬天里显得尤其温暖。赖川特意让他司机William准备了一束花,他抱着带过来。平平跟妈妈兴冲冲地把花布置到花瓶里,陆奶奶把萝卜丝粑粑、鲜肉包、腌萝卜、粥布满了一桌子,然后几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饭。 赖川坐在他室友对面,喝了一口粥吃了一块腌萝卜说:“难怪陆老板天天早上要往这边跑。这味道别的地方都没有。” 陆安放小口喝着粥问:“赖总跟我们安泽关系很好啊。”她在酒楼上班,没见酒楼跟赖川有什么经济往来。 赖川说:“很好,我俩住一起。”他本来是打算说我俩睡一起的,忍住了。 陆安泽不动声色地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他不动声色得疼了一会。 陆安放说:“哦,我就说,您就是安泽那个室友吧。你两合租的房子?”他看着赖川不像是要租房子住的人。又一想,弟弟这时候事业越做越大,不也租房子住么?忙起来没时间管这些。 陆安泽说:“对,我俩合租的。” 陆奶奶这时候叹口气,她看孙子一直没带她们去自己住处瞧瞧,以为偷偷藏了个姑娘在家里。没想到竟然真是个男室友。道:“哎,小二子你可别太挑,我看酒楼就有不少姑娘,长得又俊又能干,你别老往外跑,多跟她们处处,看能不能相上一个来。小二子,我也不想说你这些,但是你过完年就25了,不小了,你爷爷像你这么大,你爹都能帮我烙饼了。” 陆安放在旁边耸鼻子:“他长这么丑,有人看上他他就该敲锣打鼓庆祝了,还挑别人呢。” 陆奶奶摇头:“小二子可不是丑,小二子是鬼见泣”。 平平问:“什么是鬼见泣阿太太。” 陆奶奶认真跟重孙女解释:“就是鬼看见都能吓哭了。” 这三个女人是一伙的。 赖川在旁边偷笑。 陆安泽低着头笑笑不说话,只能叹气。他当然知道自己不丑,至少没到鬼见泣的地步。他抬头问平平:“平平,舅舅有这么丑吗?” 小姑娘认真端详了一会她舅舅的脸,说:“你不丑,要是没有女的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们老师说了,男生不用长得好,主要是要成绩好。” 赖川笑得一口粥咽不下去,等咽下去了,他说:“陆老板,你这小外甥女挺会安慰人的。” 陆奶奶跟赖川说:“她跟她舅可亲呢”。看了看又问:“赖总,你有家室了吧。” 赖川说:“您不用喊我赖总,我们家人都叫我毛毛,您喊我毛毛吧。” 陆安泽努力把粥咽下去。毛毛? 陆奶奶喊得倒是很顺口:“毛毛,你怎么跟我家小二子住一块。”她看着赖川也该三十岁了。 赖川大学喜欢玩帆船;毕业以后喜欢玩赛车;最近几年喜欢上了高尔夫,皮肤从大二以后就没有再白过,是一种健康匀称的小麦色,虽说笑起来鱼尾纹能夹硬币,但他养尊处优,心情顺畅,心态年轻。所以39岁了看着也就三十。 他说:“我家在北京,每个月来这边出差跟小二子一起住。”小二子这三个字真是朗朗上口。 陆奶奶说:“哦,你们关系好,看到好的给我们家小二子介绍介绍。他天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赖川说:“给他介绍了,他看不上人家。”他说的人家就是他自己,他老觉得这人有点看不上他的意思。 陆安泽给他们聊得头皮发麻,想赶紧转移话题,转对平平说:“平平,你们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平平说:“嗯,4分。” 陆安泽看着她,过了一时笑着问:“这么能耐,还能考4分?”他以为跟他小时候一样是百分制。 陆安放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也不懂,她们学校5分制的,4分不错了。英语薄弱了一点3分。”说完把笑脸一收,转对着平平凶道:“你吃饭快点,天天这么磨叽,我们都第二碗了你才吃几口?都冷了吧。” 平平撇着嘴不说话,把粥推到她舅舅前面,自己挪屁股坐到她舅舅腿上。陆安泽就十分娴熟地喂她吃起来。 陆安放说:“你就惯她,看她以后怎么得了。” 陆安泽说:“女孩子就得惯。” 陆安放说:“陆安泽我看了,你以后要是有个女儿估计十八岁都不会自己穿衣服吃饭。上大学你都得跟着。” 陆安泽笑笑不说话,专心喂平平吃粥。 陆奶奶听到陆安放说起上大学,又戳到了伤心处,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了一层,从裤子口袋掏出手帕子揉眼睛。 赖川看见,拿眼睛问室友。陆安泽看他奶奶又要哭了,只好轻声叹口气。他这奶奶眼泪就跟自来水似得说来就来。 陆奶奶揉了会眼,看赖川瞅着她,总算找到了倾诉对象:“哎,毛毛。说到上大学我就难受得很,这心里老放不下憋屈。我们大姐当时考上大学了,谁叫她她爹妈没得早,家里没钱供,就没上,去个厂子里吃恁多苦”。 陆安放说:“奶,你说这个干什么,人家赖总又不是县里扶贫办的。” 陆奶奶开了口不说完是不会停的,又道:“哎,最怪我那年不听小二子话,下雨天非出门罗鸡子回窝。坡道上把腿摔了,去大医院打钢板,找四周亲邻借了许多钱。害我小二子学习恁好,才上到高一毕业就没念了。” 赖川听完,跟陆奶奶说:“陆老板之前跟我说,他是好吃,觉得家里没好吃的才去学厨师的”。 陆奶奶抹抹眼泪,可委屈地说:“听他胡说,家里肉菜不多,我种的蔬菜菌菇做出来味道也还好,鸡蛋鸡肉也有得,怎么说家里没好吃的呢?别听他说。你中午就在这尝尝我手艺。”小二子说家里没好吃的可是冤枉她了。 赖川高兴道:“我今天回北京,年后回来一定过来吃饭。” 陆安泽见这两人居然就这么安排上了,跟他奶奶说:“他吃得多,下次别喊他来吃饭。” 陆奶奶说:“我看那酒楼人天天装满满的,生意好得很,你挣得也不少,还少人一口饭一口菜?” 陆安泽说:“是吧?还好我没上大学,不然哪能挣这许多钱,请这人吃饭。现在不少大学生替我干活呢。”他这是安慰他奶奶。 其实他心里想,当时奶奶摔折了腿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没有那一次意外,他会一直在学校上学,那么,现在平平不会在他腿上坐着,可能他姐陆安放也都不在了。一家人这几个月每天的相聚,让他甚至开始感谢命运做出过那样的安排。当年退学时如碎石刮心一样的不舍,早已被冲刷干净了。 第29章 平平喝完粥去茶几上玩橡皮泥,陆安泽准备把自己碗里剩的半碗粥喝掉。赖川伸手摸摸他粥碗,说:“你这都冷了,倒了换一碗。” 陆奶奶说:“可不能倒了,浪费。小二子从小吃凉食不打紧。” 赖川怕他室友胃不好,吃了凉粥不舒服,站起来把他剩那半碗粥倒自己碗里,又重新盛了一碗热的放过去。入冬以来,赖川每晚睡前泡热牛奶给陆安泽喝,如果喝得慢了,到半途他也会拿去加个热。 吃完早饭,赖川非要好室友送他去机场。陆安泽上午要去县郊养猪场看围建情况,正好路过机场,所以就答应了。 赖川还是第一次坐好室友的车,上了副驾驶位子,说:“你这车座垫怎么这么凉。” 陆安泽说:“今天委屈赖总坐我这破车了。” 赖川说:“奔驰可不是破车,奔驰跑车做的不错的。”安慰一下车主。 陆安泽平时说话不快,开车却很快。赖川说:“你这么喜欢开快车怎么跑车不见你开?” 旁边回答:“开车的时候别跟我聊天。” 赖川跟室友在一块嘴闲不住,过了一时又说:“回头发一张照片给我,我不在这边的时候能看看。” 陆安泽问:“什么照片?” 旁边看着他说:“猪的照片。” 陆安泽瞥了隔壁一眼:“爱好挺特别啊。” 赖川扬着脸笑了一声:“呵。天天跟猪打交道,爱好能不特别?。。。陆总,麻烦你有空发几张你自己的照片,给我!” 陆总说:“我没有自己照片。” 赖川从旁边置物坑把室友手机拿起来翻看:“我自己发行吧。”翻了半天,发现手机里除了平平从小到大的照片,就是各种菜品、饭店装修和猪的照片。拉到底也没找到本人,说:“呵呵,小二子你可以啊。”说完把手机放回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手机,对着好室友拍照。陆安泽空出右手从上面一把握住赖川的手机,手掌把摄像头堵得严严实实,往上一提,把手机拽下来扔赖川腿上。 一气呵成,继续开车。 赖川忙抓住手机说:“腕这么大吗,拍个照都不行?~反正我也拍到了。” 陆安泽没说话,他最烦人拿镜头对着他。在饭店有食客拿手机拍他,他看见会立刻转身离开。 赖川看着刚拍的照片,说:“不清楚。等下次回来,你睡着了我给你拍。” 陆安泽说:“你试试。” 赖川说:“我怕谁?!”其实他还是挺怕这位好室友不高兴的。 送走了赖川,陆安泽到县郊养猪场转了一圈,和请的专家聊了排污排废问题。下午回市里,在自己快餐店,点了一份饭,一碗汤,一边吃午饭一边用手机搜全国目前做的最好的养猪场,打算年后去参观学习。下午去同喜楼听各个部门经理汇报工作。 晚上难得没有应酬,便跟他姐陆安放一起下班回去吃饭。 陆安放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长长的头发,清净的小瓜子脸,着实漂亮。 在车上,陆安放问弟弟:“你那个室友回去了?” 陆安泽说:“回去了。” 陆安放问:“他这个年纪有老婆孩子了吧?经常这么在外面他家里人没意见?” 陆安泽对这人的私事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有两个儿子,赖川非逼着让他看过照片。回他姐:“有。” 陆安放说:“我看他对你挺好的,你这人一忙起来顾不上自己,肯定都是人家在照顾你。你也不能亏待人家,房租什么的你多担点。毕竟他住得少。” 陆安泽笑笑,回道:“房租都是我出的,你放心。” 陆安放说:“难怪,我就说他又是给你盛粥,又是给你系围巾,那么殷勤,原来是欠了你人情。” 陆安泽才惊觉,今天在姐姐家早饭后,出门的时候,竟然程式化地让赖川给他系了围巾。还好他姐心思单纯,没看出异样来。 陆安放抽了张纸巾捏在手里玩,说:“国际学校就是不一样哈,平平她们经常出去参观。今天晚上学校又带她们去海洋馆夜宿,现在这小孩跟我们那时候真不一样。” 陆安泽笑笑,心里挺高兴。 姐姐又说:“今天你们走了没多久我又接到那人电话,说是你老朋友,有东西给你。我把你号码给他了。” “哪个人?” “就是上次打电话过来的那人。我跟你说过,小半个月了吧。” 陆安泽想了一下,没什么印象,问他姐:“什么地方号码?” “本地号码。” “哦,没事。”心想只要不是G市号码就行。 “不过上次打过来好像是外地的。”陆安放说,具体哪儿的她忘了。 陆安泽这两年做酒楼和快餐店经常出差去跑软硬件和原材料,打交道的人多且杂,有人找他也不稀奇。只是谁会给他姐打电话找他呢? 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便罢。 * 两人到家,陆奶奶见孙子回来吃饭,从冰箱里多讨了30个饺子出来。晚上一家三口聚在一块吃热腾腾的白菜猪肉大馅饺子。陆安泽最喜欢吃他奶奶包的饺子,要不是工作太忙没时间着家,他能天天让他奶下饺子给他吃。 吃到一半,陆安放电话响了,她拿起看看,抹抹嘴,躲去卧室接听。陆奶奶说:“接个电话还跑老远做什么?” 陆安泽听到他姐在电话里轻声说了几句,报了住址。打完电话回来,便问她:“是郭友平?” 陆安放难为情地笑着点点头,说:“你可别干涉,他说你不让他跟我联系,说要揍他是不是?我的事情你省省心。”她还不知道当时郭友平一心想独吞她房子,更不知道当年救平平的钱是她弟弟借的,还一直念着郭友平一家救命的旧情,觉得自己没嫁错人。 陆安泽说:“姐,你少跟郭友平联系。他靠不住。你要是想找,我正打算把我们酒楼刘总介绍给你。” 陆安放手术以后脸色就渐渐恢复了白皙,最近在酒楼做出纳,不见风不见雨,时间长了养出了水色,水仙花一般人物。酒楼刘总也是个离异带孩子的,仪表堂堂,跟老板提过几次想跟姐姐处处看。陆安泽一开始觉得刘总配不上他姐,现在搬出来救救急。 陆安放听弟弟这么说,脸都红了:“你瞎说什么?” 陆安泽说:“那郭友平一心想儿子,你跟他不清不楚以后有什么好?” 陆安放红红的脸上藏不住喜气,说:“也没有什么不清不楚,他说马上过年了,送点年货过来,还给平平买了新衣服要送过来。” 陆安泽说:“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给平平买过衣服,现在这么殷勤。” 陆奶奶在旁边插嘴:“小二子,你小你不懂。夫妻两个的事给她两个自去处。我看要是郭友平知个错、能悔改,也不是不能重圆。”陆奶奶20岁守寡,一辈子没再嫁人,在她那一代,认准了好女人不嫁二夫。再说要是郭友平不对生儿子有执念,安放跟他倒不是不能过。 陆安泽低着头用筷子拨饺子,拨了一会,夹起来一个蘸了醋慢慢吃。他没办法给他姐讲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没办法让她姐不感激郭友平。他也不能让陆安放丢了那一份念想。 陆安泽看着他姐每天早饭后吃许多抗阻药,一直都在担心哪一天他姐的病会复发。难得今天,郭友平一个电话让他姐这样欢喜,所以算了,就这样吧。就让陆安放活在童话世界里吧。 第30章 郭友平过年期间每天来电话,周末经常一家三口约着去公园,把陆安放幸福得完全忘了往日的罅隙。 她两是彼此的初恋,她大平除了爱打小游戏,平时从不在外面胡混,下班就着家,工作也本分,算是个好男人了。如今放不下她,重新来追求她,说明还是爱她的,这就够了。 ************ 年节期间是饭店酒楼最忙的时候,再加上快餐店迅速繁殖,养猪场修建增扩,陆老板忙得根本没时间再回家吃一顿饺子。不管对单店经营还是连锁经营都在无止境地探索和提升。 一旦做起事情来,大大小小的麻烦纷至沓来;细细碎碎的问题铺天盖地,这些把思维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了,没有空隙来发酵任何情绪。 赖川每天不定时给室友打电话问询:“你在哪”? “在干什么”? “喝酒了吗?” 陆安泽知道那人是在关心他。他不知道除了赖川,还有谁能这么接受他。 那头,赖川在北京过年。他大哥去贫困地区慰问不在家。他俩青春期儿子最近迷上了拍纪录片,扛着摄影机北京大小胡同里乱窜。他大嫂负责家里接待会客,每天一波波的人上门送礼拜访,各种礼节应酬都是大嫂带着女儿来应对。 赖川跟他老将军父亲在家下了几日象棋,应了几日拜客,心绪却一直留着C市他室友那里,觉得还是室友的被窝最香。再加上每日打电话听他室友不时咳嗽,那心就更不在家里了。 到了年初五这天,赖川呆不住要回C市去找他室友了。魏大鹏这天上午约了他喝茶送行。喝茶的地点老样子在魏的私人博物馆里。 两人是小学同学,同岁。魏大鹏父母是广电干部,他在传媒娱乐行业里泡了十几年,长得白白胖胖,一对大耳朵垂子一脸弥勒相。一派潇洒吃喝玩乐的作风,实则常年秘密的和那多出来的30斤肉做着斗争。 他有个私人爱好,喜欢收集玩具,从古到今的玩具收了不下万件,几年前找赖川“融资”,要了个三进19个屋子的的大四合院,置了大小百多个红木展柜展床,做成了这个历朝儿童玩具博物馆。两人爱在这儿喝茶,把玩玩具。 上午十点,阳光从厅堂的雕花门穿进来,在赖川和魏大鹏身上懒洋洋躺着,两人坐在堂内,正对着一幅茶具喝茶闲话。 后面三进里院里,两个昆区名伶穿着行当娓娓吟唱,佳音徐来。魏大鹏这人不论吃饭还是喝茶,都喜欢听点曲子,不然耳朵感觉不服帖。 两人闲聊间隙,空下来,昆区的绵调儿把心里那九曲十八弯都给疏通了。舒坦。 魏大鹏左手心把玩着一把古白玉小锁,锁扣能动,蝉背大小的锁身上刻着“护诸童子吉祥神咒”一篇。他给赖川倒茶,问他:“真不跟我们一道儿?把你那饭店老板带着一起呗。” 他有个朋友最近买了个热带岛屿,大屋、游艇、帆船、滑翔伞、明星等等都安排好了,打算后天几个人出发去岛上玩。主要请的人是赖川,赖川没答应,说要去C市。只有魏大鹏知道其中缘由。 赖川品了一口据说900元一叶子的茶水说:“我那老板天天忙得不见影子,哪有时间跟我们胡混。” 魏大鹏说:“嚯,还有这样人呐。”平时巴不能跟着他们“胡混”的人可多了去了,别说饭店老板,上市公司老板听说这样的局也愿意磨尖了脑袋钻进来。魏大鹏好奇心已经涨了一年,都满到头顶上了。他问:“照片儿有吗,看看什么样儿?” 赖川从手机里翻出车上拍的室友照片,递给魏大鹏。魏大鹏接了一看,说:“赖总讲究,写意,你跟我指指这眼睛在哪?”糊得不能再糊的一张照片了。 赖川收回手机,笑迷迷地把那照片仔细端详。他怎么这么想他室友啊。 魏大鹏见哥们那样儿不禁龇着嘴,牙都酸掉了。他得闭目养一会神,让小调儿捋一捋心。 半晌睁开眼说:“陆老板是吧,哪天带回来哥们瞅瞅,什么样人把赖总您迷成这样。有完没完啊。”都一年多了。这哥们天天呆在C市,严重影响了他们老北京兄弟情谊。 赖川说:“我倒是想带回来,我家老头子肯定喜欢他。他俩一路人。”赖川觉得这两人都是说话缓和、做事锋利,时不时看他不顺眼的那路人。 魏大鹏惊叹:“不会吧哥哥,你要带人回家啊。见家长了这就?你那俩孩子亲妈都没去过你家吧。” 赖川这俩孩子是他大学女朋友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当年,就是怕他父母逼婚,所以大四跟他女朋友商量好,毕业前生个孩子作为分手纪念,没想到一下生了俩。赖川把原本允诺的一千万美金分手费,提到两千万美金。皆大欢喜。他家里果然从不过问他恋情,有了俩孙子了谁还管你赖川在哪呀? 虽然魏大鹏在赖川这儿是真正的一起撒尿和泥巴玩的好哥们儿,赖川还是和他隐去了与陆安泽相识的前半段。只说是吃饭认识的酒楼老板。 魏大鹏知道赖川居然还带着家里的腌肉过去给这陆老板拜过年,还两人住着陆老板租的房子,简直太不可思议。 赖川在重点城市都有自己的别墅不说,全球50多家川城大酒店里,也都安排了一套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套房。他这人吃喝用度都有洁癖,之前和朴铃儿谈了大半年,公司给朴铃儿安排的单人豪华公寓他都没去过。 这陆老板到底什么样角色?魏大鹏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淹死了。 闕着眼问赖川:“嘶,爱上一个人,到底什么滋味儿” 赖川喝了一口茶,歇了半晌,说:“有点儿苦。” 第31章 陆安泽做过手术,体质不如以往。年前天天在县郊荒野里监督猪场施工,穿着薄袄子抵不过风寒,咳嗽起来。断断续续不得好。陆奶奶按土方子,每天早上用麻油煎鸡蛋给他吃,也不见好。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天天忙的,也想不起来去买个厚点衣服穿。 还是他姐,年29放假,去商场给他买了一件900多块钱的厚羽绒服。对姐姐来说,已经算是极其奢侈的了。 陆老板便是穿着这件新衣服过的年。 ************* 年初五这天上午,陆安泽到青阳路店突击检查。这天有人把大厅包了做丧宴用,少少的几桌人,菜点得很朴素。 店长在前台跟大肚子收银员英子叹息说:“哎,听说还是个留学的博士呢,自杀了。这叫父母怎么受得了。” 陆安泽正在前台看新版菜单,听见这么说心中一动,他问店长:“这家人姓什么?” 店长是个本地人,认识修自行车的老何,撇着嘴说:“姓何,这家儿子特别出息,学医的,还是在美国留学的呢。啧啧,真是可惜。” 其实每个家庭的悲痛别人又怎能体会呢?在一群吃饭的人中,可以一眼看出逝者的父母是谁,那眼神哭散了的就是。 陆安泽问店长:“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店长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说:“名字里有个青字,就是我们青阳路的青。他家老爹就在前面巷子里修自行车。” 那对可怜的老夫妻,穿的棉袄已经十分旧了,脸上的神情更是惨淡到无以复加。难道就是何青秋的父母吗?给他买牛奶喝阿越哥?死了? 陆安泽心里谈不上悲痛,毕竟时隔六年的友情早已在时间的磋磨下淡薄了。他只是有些震惊,有些唏嘘。那个看上去欢快到有点疯癫的阿越哥,何青秋,居然会自杀? 他去银行取了10万元现金,分两份装在牛皮纸袋里,给了一对老人 ,说是几年前欠过何青秋几万块钱,加利息还上。 老两口眼神呆滞,这些钱财在他们心中也激不起任何喜悦或者探究的欲望,他们只是听着这个陌生人如此说,默默收下纸袋,继续沉浸在巨大的黑洞里了此余生。 赖川正是这天上午跟魏大鹏喝得茶,下午便到了C市,打电话让陆安泽晚上早点回去。他要蒸腌肉炒蔬菜给他自己接风洗尘。 陆安泽晚间九点多到的家。赖川一边查手机菜谱一边炒青菜,把青菜炒糊了,开着空调暖风的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糊味。正是人间的味道。 活着不好吗?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赖川把饭煮的比粥干不了多少,蒸好的腌肉也只给好室友吃两块,怕他吃多了不消化。两人吃着饭,看陆安泽脸色有些消沉,问他怎么回事。 “认识的一个朋友,死了。”轻描淡写地说。 “关系好吗?” “六年没联系了。” 赖川哦了一声,他不擅长安慰人。他算算时间,知道大约是陆安泽在G市的朋友,便没有再问。 两人吃过饭,一起洗碗、洗漱之后去床上活动。 陆安泽躺下便咳得厉害,根本没办法休息。索性坐起来,歪在枕头上看一本叫《猪事顺利》的书,书名起的很中二,却是一本养猪防病专业书籍。睡衣的领口斜到一边,露出一节凸起的锁骨,随着咳嗽不时起伏。 赖川睡在他旁边,被他咳急了,跑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床头柜上。 “怎么搞的,去看了吗?”赖川问。 好室友根本听不见,完全被猪吸引了。 赖川伸手把他的《猪事顺利》拿开,把热水杯塞到室友手里:“我问你话,你咳嗽有阵子了,看了吗?” “看什么?”这人脑子里还想着猪饲料的事。 “咳嗽!”赖川来气了。 “咳嗽有什么好看的?过两天自己就好了。”说完咕噜咕噜把热水都喝光,希望这位熄火。 赖川用书指着室友:“你现在起来,换衣服。楼下有个诊所去看看。” “今天初五,十点半了,诊所早关门了。”陆老板一把把书夺回来,并不打算下床。 “那明天上午,什么事儿都别安排。我俩去医院。” 赖总给安排好了,回床上躺下。 两人闲话一时,运动一时,养生达人十二点准时入睡。旁边的人歪在枕头上半躺着,失眠了。 人在离太阳最远的时候,离自己最近。深夜如果没有入睡,被深埋的记忆和情绪会自己翻爬出来告诉你,你是谁。 陆安泽闭着眼睛,让记忆在脑子里自生自灭,今夜浮现最多的是阿越,阿越总是在说话,时不时扬起嘴角。他语言夸张,肢体活跃、夜里上班时亢奋得像一个疯子。 可是有一些瞬间,他看着某处,不说话、不笑、不动,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陆安泽不认识的一个阿越,是自杀的那个何青秋。 人都是复杂的。 第32章 第二天早上,陆安泽打开衣柜,发现里多了一件羽绒服,白色的,特别厚实。赖川说:“批发了三件,你跟我两儿子一人一件。穿这个上月球都行。” “你品味跟我姐差不多。” 他姐之前给他买的也是白色羽绒服。这衣服过完年基本都得退休,因为县郊猪场返工他得天天在土坑里泡着,白色衣服在那基本上就相当于是画布,一天画下来就黑了。 赖川熬了金桔粥让好室友喝,说能治咳嗽。喝完粥给好室友穿戴整齐,系好围巾,两人一起下楼。好室友要去隔壁姐姐家打招呼吃早饭,赖川自己先到车上等着人带包子给他吃。 司机William 和保镖两个坐在前面,都穿着黑色大衣。 William 名叫魏年,过年生的。苏梅觉得这名字难叫,黏嘴,干脆喊他WILLIAM。他是赖川家老花匠的儿子,兔唇,缝上了还是有点儿自卑,话不多貌不美,找工作困难又不想跟老爹学侍弄花草,所以赖少爷送他去学驾驶,花了两年时间把水上飘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都学了一遍,留在身边当司机。 原本从土里刨出来的一个人,当了几年司机跑了大半个地球,气质跟他的洋名越来越贴近了。 保镖是个退役的摔跤运动员。也跟了赖川好几年。 三人在车上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陆老板总算来了,上了车坐好,从衣兜里掏出来两个热乎包子递给赖川。赖川接过便吃,吃了两口说:“豆角肉馅的,那个呢?” 回答: “你等会自己吃不就知道了?我随便拿的。” 陆老板发现赖川车上的座位和他的酒店马桶一样,在冬天都自带发热功能。这人可会金贵自己了呢,吃完两个包子,赖川说:“下次给我带菜馅的,我最近在吃素。” “我奶混在一块蒸的,分不清馅,要不给你每个咬开看看?” “也行,那就带三个给我。你每个啃了一口,两个我吃不饱。” William 和保镖生无可恋地听着后面这两人对话。 陆老板虽然自己也有司机和秘书,出门办事经常带着。但去趟医院还带两个打手一样人跟在后面,是不是太浮夸了? 到了医院发现还真需要人手。过年期间的医院人气爆裂,乌央央的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在春运火车站大厅里。 赖川第一次到人民医院门诊大厅,看了一眼,拉着好室友胳膊迅速撤退回车上。他可受不了跟人摩肩擦踵,交流气味。 william去挂号排队,他们在车上等着。 排在206号,前面有159个人。 “要不改天吧。”陆安泽说完,不争气地咳了两声。 赖川知道这一上午都得耗在这儿了,心情特别愉快。难得逮到个机会,能霸占陆老板一个上午,他怎么可能放弃:“william号都拿了,你总得尊重人家劳动成果。” “ 赖总这么尊重人。” “。。。” 赖川正准备说话,陆老板电话响了,然后就是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一上午基本都在跟人谈事儿。显得旁边的赖总好像很闲,很无业游民。 他就在旁边看着,想偷偷给这人拍个照,又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扯了手机。 得空,他问陆老板:“你脸上有银行卡密码吗?拍个照怎么就那么难?” “我这么难看有什么好拍的。”这人对自己的认知,已经给他家的女人们带偏得妥妥得回不来了。 “呵,丑人都不拍照了吗?”赖总已经自动归入到陆老板家女人们的队伍里,又说:“我俩合照一张吧,”举着手机准备自拍。旁边那位把脸对着窗子,送了个完美的后脑勺给他拍,等这位头号粉丝把手机放下来了,才转过脸来看着他说:“第一,别拿这东西对着我,第二,出门别扯我胳膊。”之前赖川就是扯着他胳膊把他拉上车的。 “那拉手行吗?”不要脸地问。 好室友笑笑,用右手握住赖川的左手,看着他说:“赖总,我还没活到你那个份上。饶了我吧。” 等到上午十点半,william打电话过来说:到号了。赖川才带着好室友上去就诊,保镖跟在后面。陆说:“看个病不用这么多人吧。” “主要是坐这么久,都得下车活动活动,”赖总一向特别关爱自己员工。 陆老板只是简单的咽喉过敏、轻微炎症,医生给开了几盒药。William 去拿药,这三个人又先回来等。 这时不少路人正在对着车拍照,保镖上去划拉开这些人,打开车门让老板上车。有人偷偷拿手机拍了陆安泽,保镖看见,上前跟那人交涉,强制对方删除照片。 到了车上赖川跟好室友献宝:“怎么样,你自己好意思上去让人删照片吗?”又对前面落座的保镖说:“下次有人拍陆老板照片,你先让人加个微信,照片发过来再让人删。” 保镖大哥把头偏过来似乎有问题要问,半晌一个字也没蹦出来。点点头。 他老板从来不开玩笑。 第33章 过完年,冬天仍然赖在C市不走。 赖川见陆老板总往猪场跑,又给买了两套扛脏的羽绒服羽绒裤。每天早上都把这人穿塞得密不透风才让出门。 咳嗽果然就好了。 三月底,天总算暖和了,快餐店已经增开到13家,另有4家在筹备中。猪场开始迎接小猪仔们的到来。 这日,陆老板在猪场看小猪,接到他奶奶电话,让晚上过去吃饭。 他自从去年那顿饺子以后就没有去吃过正餐,答应下来。晚上到了姐姐家,一进门看见郭友平坐在沙发上,一边跟平平玩橡皮泥,一边翻手机。郭友平看到这前小叔子进屋,赶忙起身打招呼:“.。。回来啦。” 没想到这一个多月,他忙,郭友平也没闲着,已经重新潜入他们家了。 陆安放看他弟表情冷漠,不是很和谐,过去帮忙把外套挂好,说:“大平买了个娃娃,今天过来送给平平。” “哦。”陆安泽心想,平平早就不玩娃娃了,送个什么劲。 这边正在为多出来个人膈应,那边厨房里伸出一个头冲他说:“陆老板回来啦,今天早啊,”竟然是他室友! “今天人这么齐。”陆安泽说,到厨房跟他奶打招呼。看到赖川坐个小凳子,蜷在那费劲剥蒜,一点一点抠蒜皮,剥了小半碗了。 陆老板蹲下去,拿起一个蒜瓣让室友看着,两头一捏,蒜皮自动剥落,看得他室友一双阔刀眼睁成了一对铜铃:“哦!!!我就说,奶奶看我剥蒜怎么老笑。” 说着也照样子试了一下,把蒜瓣给捏碎了。 “奶,赖总指甲都抠毛边了,你怎不教他?”陆安泽站起来,看着台上铺满满的菜,又说:“呵,我是你亲孙子吗?我来就随便对付两个饺子,他们来做这么一大堆菜。”这人小心眼犯了,他经常觉得自己是他奶奶山沟里捡的。 陆奶奶正在切茄子,慢悠悠地,对准了,一条一条切。说:“不是我不教他,是怕他剥完了着急,我这又没别样活能派给他。慢慢在那抠着不也是个事儿?”乡下人不怕忙,就怕闲。 赖川捏出来一个整蒜瓣,举着给陆老板献宝。 陆老板一把给夺过去,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赖川继续低头剥蒜,最后一头,剥完就胜利了:“我下午在小区散步,碰到奶奶买菜回来,喊我上来的。”奶奶叫得挺亲热。 陆奶奶定要证明自己做菜好吃,可不像小二子说得那样,家里没好吃的! 陆安泽看着赖川问:“哦——你住哪个小区?”有没事去别的小区乱晃的吗? 赖川抬起头看着他,两人脸对脸尴尴尬尬地笑了一会。 最后一道菜蒜蓉茄子炸好,开饭! 陆奶奶跟平平坐一边,陆安放跟郭友平坐一边,俩好室友各坐一边。 陆奶奶说:“今天热闹,小二子,你跟大平喝两杯。” 陆安泽看看玻璃柜里几瓶白酒,知道这人不是第一次来了,说:“我不喝酒。” 陆奶奶说:“你开恁大酒楼还不会喝两杯?又不是十七八岁小子了。我今个也喝两杯,毛毛也喝点热闹热闹,”给毛毛也支了一个酒杯。 郭友平猫着腰给桌上四个酒杯都倒上酒 ,回前妻旁边挨着坐好。 陆安放也说:“二子你这都25岁了,喝些也没事。” 赖川看看陆安泽,嚯——的笑了一声。把两杯酒都拦到自己面前,说:“小二子不喝酒,我今天带他喝。” 陆奶奶说:“毛毛你放心,家里酒多,少不了你的。二子给他喝点没事。别25了还老觉得自己是个小子。”这是在催婚了。 这时候郭友平举着酒站起来,微弓着背,半缩着脖子对陆安泽说:“陆总。。。阿弟。。。我听安放说这房子你给她买了,该庆祝庆祝,我就在这敬你一杯。” 陆安泽双手扶着自己大腿并不打算拿酒杯,看着这人说:“我不喝酒。” 陆奶奶说:“小二子怎么恁没规矩,你姐夫敬你酒你多少喝点是个礼数。” 安放看她弟脸色不好看,在旁边说:“不喝就不喝,吃口菜吧。”伸手扯扯郭友平裤子让他坐下来。 一桌子菜都是陆安泽喜欢吃的,他今天却一点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赖川舀了两勺香菇蒸鸡蛋放他碗里说:“你吃点。”好室友今天这表情不像是在家里吃饭,倒是像在跟敌国谈土地割让问题。 陆安泽用勺子在鸡蛋里挑了个香菇放在嘴里嚼。半天,他问陆安放:“你两什么意思?复婚?”他奶奶都说“姐夫”这个词了,他知道九成是为这事凑到一块吃饭。 安放羞答答笑着说:“嗯,正打算跟你讲。大平现在对我和平平挺好的,这阵子每个礼拜都带我们去公园玩。”从小缺失父爱,她就是这么容易知足。 “哦,他家香火给人没收了?”陆安泽见平平在旁边,不好直接问怎么不找人生儿子了。 平平在旁边问他爸:“什么香火?爸爸,我们家什么香火?” 郭友平低着头嘿嘿笑两声,不知怎么回答。安放对平平道:“小孩子多吃些饭,大人说话你别插嘴。”又对她弟弟说:“你要是不反对,我们打算明天就去把证领了。不然他老往这跑也不像话。我们带平平还是在这边住,他得空就过来,一家人在一起。奶奶觉得这样也好。” 陆安泽低着头挑他碗里香菇不说话。他看到郭友平,想到过去那些事,觉得吃不下东西。但看他姐难得喜上眉梢、春暖花开,一幅公主最后跟王子生活在一起的幸福模样,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阻止。 就说:“随你吧。” 陆奶奶在旁边看她孙子今天一脸欠揍的样子,说:“小二子你姐复婚是个好事,你该喜庆些。最近是不是遇到闹心事,说出来我们给你凑凑主意。” 陆安泽说:“没事。”把手机点开看看,说:“公司有点事找我,你们吃,我先过去。”说完起身便去穿外套鞋子,他觉得这屋里有东西让他头痛,想跑。 陆奶奶起身给他拿围巾,说:“你天天忙得陀螺似得,我看公园有相亲的,回头你做两张照片我给你拿着去相相。” 陆安泽穿上外套,看着他奶奶:“您给我相个爷爷回来吧。” 陆奶奶瞪他:“瞎说八道,就欠你姐拾掇你。你多抽空回来坐坐,别整天在外跟些不三不四人打交道。学得没个正形。” 陆看了一眼赖川,笑了一声:“呵,好。” 赖川也起身对陆安放一家说:“你们吃,我陪陆老板去公司。” 陆奶奶说:“你还没吃多少吧。” 赖川说:“吃了不少了,奶奶手艺比厨师还好,陆老板就会胡说。” 陆老板之前说家里没好吃的确实是冤枉他奶奶了。 两人出了姐姐家门,赖川尾随着陆安泽。 到了停车场,前面的回头问他:“你回家还是去哪?” 赖川说:“你今天怎么心情不好。” “我为什么一定要心情好?”他为什么一定要心情好。 赖川叹口气。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不讲道理的室友,说:“回去跟你聊聊。” “你走回去吧,我去公司。”说完上车走了。 他并没有去公司,一人跑到江边,在一处阴影里停车独自坐了许久。 这时候不少人饭后出来在江边散步,有牵着手的情侣,也有带着孩子的小家庭,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投出温馨的影子。 陆安泽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来来往往的行人,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就点了根烟吸。 他知道郭友平一定没有跟姐姐坦白以前的事,不然陆安放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幸福美满的答应复婚。 他姐姐心里把欠郭家的钱和情都还清了,不再自觉惭愧,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郭家那边被他唬过一次,知道他厉害,日后也会对他姐恭敬。 想了许久,最后给郭友平发了一条信息:“以前的事不说了。以后对我姐好点,要是再让她受委屈,不会让你好过。” 陆安泽知道,在他们这样一个保守的家庭长大的陆安放,是不可能轻易接受其他人的。从一而终才是合理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和奶奶不知道她们家小二子十七八岁天天在外面把酒当水喝过来的。 人物全写实, 后面会有点虐。 第34章 四月初,万物萌动。 重拾婚姻的陆安放,不用再低着头做人,加上工作顺心,平平期中考得好,她开开心心找回了过去活泼到有些泼辣的那个自己。 陆安泽把《宴会管理手册》交给酒楼刘总,说是于经理的书,让转交给她。 于兰兰收到书,用了好几个夜晚写成了一封小小的情书,犹豫着要不要交给自己老板。 姚峰年前转到C市川城大酒店做了两个月代经理,如今正式任职娱乐部总经理。 他从陆姐姐那要到了陆安泽的号码,打算任初的繁忙期过了,就跟老朋友好好“聚一聚”。 四月中旬,万物春华。 陆安泽去北京附近一大型现代化养猪场参观学习了几天,之后想带家里三个“闺秀”到北京城看看。安排秘书订了机票,让司机老胡和秘书两个把祖孙三人送上飞机。他在北京这头接着, 几个人开启了农村人见世面的第一次旅行。 陆奶奶就想去宫里看看。 平平最近学校上陶艺课,老师灌溉了不少艺术养分,提出要去首都博物馆找找灵感。 陆安放说:“我都行,啥都没见过,看啥都稀奇。” 赖川也想跟着一起,被室友无情拒绝了,只能在北京同一片蓝天下和老哥们喝着茶、想室友。 想了三天,第三天下午终于耐不住打电话过来说:“陆老板,晚上一块吃个饭吧,我安排人陪你家人。” 陆安泽正在颐和园划船:“回去陪你吃,难得一家人出来一趟你别烦我。” 那头说:“难得你来一趟北京,见见我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吃个晚饭放你回去。绝对不缠着你。”他也知道自己缠人:“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全中国没有第二家,”把好室友摸得透透的。 陆老板有点犹豫了,一方面想去见识见识这吃饭的地方,另一方面不太想见赖川朋友。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吃这顿饭。 赖川理解他心思,说:“我就跟人说你是我外地来的朋友,行吧?做人不能这么无情。” “吃完饭我就走。” “放心。” 下午四点半,赖川到颐和园门口接人。给陆家女人们安排了一个导游,一个随行,一个司机,去玩儿。 两个好室友直接去饭店吃晚饭。 赖川在车上跟陆安泽说:“今天你肯定高兴,肖公主也在。” “什么小公主?”陆安泽感觉有点没头没脑的。 “你手机屏保上的女明星。”赖川对室友的屏保不满已久,要不是受过良好教育,早就直接给换了。 陆安泽把手机点亮看看,是个女的在上面,屏保都是外甥女设的,他也是今天才注意到打开手机会出来一个美女图片。平时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些。问:“你说她叫什么?” 赖川说:“肖公主,叫小公主也行。你别说你不认识她。”小公主是目前娱乐圈最红的歌星,广告霸主,作为魏大鹏的新晋女友今天也来吃饭。 “哦,是挺漂亮。”手机上,混血样精致美丽的女明星穿着公主裙,手里拿着一袋零食,就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仙女。陆安泽看着也喜欢,谁不喜欢这么好看的小公主?平平眼光可以。 车子在三环边上一个绿树环荫、鸟语花香的私人花园里停下来。下车后,需在逶迤小道上行过一个鲜花馥郁的弯路、一片清水淡雅的小桥,上一丛绿岛。饭店便藏在那岛上,怕被凡人看到似得隐在一片槐树林中。 此时槐花飘香,沁人心脾,未饮已醉。 进到古拙的木质大门里,是个小院子,院里绿竹假山,假山边一个着长衫的瘦削中年人在抚古琴,琴声高低错落、沉静悠远。再往里进一层,是个挑宫灯的大院子。院里摆着两古檀木小方桌拼成的长桌。周围已经坐了一圈人。 那小公主果然在其中,穿着卫衣坐在一个微胖的弥勒旁边,那弥勒就是魏大鹏。 院落四角远远地各立着一个穿白色汉服挽着发的娉婷女服务员,随便挑一个都可以去演电视剧女二号的姿色配置。 魏大鹏等人见赖川和朋友来了,都赶忙起身来迎。把两人让到最上首的位子坐好,其他人才又落座。 他俩左边下首分别坐着魏大鹏,小公主,和另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女明星。右边坐着一个穿亚麻西装和七分裤的洋气大叔,一个白须老者和一个长相极其漂亮的男星,这男星是魏大鹏特意找来,想杀一杀陆老板威风的。 魏大鹏心想着,之前朴铃儿被赖川稍微眷顾了一下,就已经把合作的商家、导演、电视台全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招安了赖金主的神人该持宠成骄成什么样啊。 见到传说中的陆老板,发现他神情内敛,远远跟在赖川后头,好像生怕挨到金主的边儿似的,明显的是不想让人看出来他俩关系。 魏大鹏跟在座的介绍说:“这位是赖总朋友,远道来的陆总,做餐饮的。”又跟陆安泽介绍:“这两位不用介绍了吧,这是我小公主,旁边是我们影后洛菲菲”。指着对面说:“这位奔马视频CEO焦勇,旁边的,著名画家裘老;那位,是现在流量冠军,你叫他小王。还有一个在后面采花。” “来了来了,哟,赖总咱怕有一年没见了,今天特别荣幸。”侧边小门里走出来一个皮肤特黑的人,看到赖川笑出一脸褶子,是个转行了的老牌男明星,因为好逗趣所以魏大鹏一直带在自己圈里,让他顺道也发了不小的财。 赖川对他点点头,笑脸是一如既往地省着用。 男星坐到小王旁边,把那大牡丹放在桌子上。拿眼睛把陆安泽瞟了瞟。 陆安泽随着介绍跟每个人点头打招呼,认识完,赖川便转脸问他:“你饿了吧?我们上菜。” 魏大鹏胳膊举起来动动手指头,侧边厢房里出来一个黑衣服讲究大厨,后面跟着几个精神小伙捧着菜上来。小伙儿们屏着气摆好菜便下去了,大厨立在旁边等话儿。 同时出来几个美貌汉服女侍,各托着一个雕花木托盘,给每人面前摆了一个木钵,一个骨白瓷盏,盛着半盏清水。等餐客们漱完口再一一收拾下去。 陆安泽本来以为这水是用来喝的,看见大家都在漱口也照着漱了漱吐到木钵里,觉得有点好笑。 老牌男星从旁边木盒里拿出一瓶红酒,让服务员起开,眉飞色舞地说:“大前年的葡萄最好,皮厚,这是出的最好一批酒,我费劲找来一群澳大利亚美少女,个顶个儿清纯漂亮,大清早太阳刚露缝那会让她们去挑选,傍晚用玉足踩得果酱。一共就两桶。不是赖总来根本不舍得开。”他在澳大利亚有个葡萄酒庄园,自己酿的酒。 他神采飞扬地自己握着醒酒壶给桌上人斟酒。 先从赖总开始,然后魏大鹏,然后到陆老板这儿被卡住了。赖川按着他酒杯说:“他不喝酒”,侧着脸对旁侧的汉服女侍说:“一杯热果汁。” 陆老板对老牌男星笑笑,男星也对他笑笑,乖乖去给别人倒酒。 女侍很快托了一杯热菠萝汁过来放在陆安泽面前。赖川习惯性伸手去摸摸那杯子温度热不热。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今儿来这位陆老板是赖总的新宠,还不是一般的宠。 魏大鹏在旁边牙酸,说:“陆老板做餐饮的自己不喝酒?”也就他敢跟赖川杠一杠。 赖川开口说:“你做娱乐怎么不上台跳舞?” 魏大鹏说:“嚯,行。”护得够直白的,端起酒杯说:“来吧,今儿攒这个局没别的,赏槐花。难得赖总百忙中过来凑个数,我们也算是沾了槐花的光。” 众人举杯饮少女味葡萄酒。 陆老板喝果汁。喝了一口放下,赖川又转脸问他:“什么果汁?” 陆答:“菠萝汁。” 赖川动动手指让女侍过来,说:“换个玉米糊来。” 陆说:“不用,这可以。” 赖川说:“菠萝刷胃,拿去换。” 女侍把菠萝汁收下去,不一时托了一杯玉米糊上来。 魏大鹏心想:这简直了,认识这么多年不知道这哥们是这样人。 问:“陆老板胃不好?” 陆安泽说:“能吃饭。”他还不知道这人姓什么,但猜到这人就是赖川说的好朋友。 魏大鹏说:“那就好,不然太没劲儿了。刘老板上个菜名。” 刘老板就是那黑衣大厨,这饭店魏大鹏开着玩的,刘老板技术股份百分之三十。眼前九道菜,他一一报了菜名,见在座有几个生客,介绍说:“菜品都是北加州运来的矿泉水烹制的。这牛肉是日本运过来的活牛,现杀现做,口感绝佳。。。这道鹅肝也是法国空运过来的活鹅取的肝。。。。” “哎~”小公主忍不住了:“能别说了吗?倒胃口。”她最近经常跟魏大鹏过来吃饭,听过两次,觉得这些人吃个饭怎么这么啰嗦。公司给她的人设是清纯乖乖女,实则是一个十足的朋克少女,21岁了,叛逆期还没过去。 魏大鹏对她说:“你今儿收着点儿,陆老板也是搞餐饮的,刘主厨跟他探讨探讨。” 今天不止陆安泽初来,流量小王和画家裘老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吃饭。 赖川说:“吃完再探讨吧。”他怕好室友玩了一天公园肚子饿,动筷子先夹了一块牛肉尝尝。在座的见他动筷,才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赖川尝了牛肉入化多汁,就给陆安泽夹了两块,说:“这个嫩,你尝尝。”他那筷子是魏大鹏给他订制的玉头酸枝木筷子,上面刻着个川字。 “行,我自己来。”陆安泽有点后悔来吃饭了,这人用得着这么殷勤吗?身子斜对着他,恨不能蹭着他坐。他用手机打了几个字给赖川看:你离我远点。别给我夹菜。 赖川才调整坐姿,端正坐好。可是喜欢一个人身体拦都拦不住,他就是想对着他室友坐,不一时身子又转过去了。 各人吃菜闲聊。 魏大鹏今天兴致特高话特多,他满脸红光说:“我们裘老,是在世画家当中画作最值钱的,现在外国博物馆也抢着收藏。没办法,人这就是天才。艺术天才。来,为艺术举杯。” 大家举杯喝少女味红酒。 陆老板喝玉米糊。 赖川听着在旁边抿嘴,他清楚,这裘老几年前还是个乡野画家,挥墨几十年,画子存了一屋卖不掉,准备回家种田了。被魏大鹏发现,看这人画得可以,嗯,造型仙风道骨也可以。就找他一道把那画仓低价兜下来,签了量产合同。 两发小在拍卖会上自卖自买,天价炒作了一番。如今把个山村老画匠捧成了世界著名艺术家。画作七位数起价。 魏赖二位画主少少往外放画,也是玩儿。 老牌男星挑着两道浓眉说:“要说天才,我们今儿可来了不少。菲菲是表演天才,焦总是商业天才,小公主跳舞天才,魏总是攒局天才,要说最高级的还是我旁边这位,是脸蛋天才,长成这样就是原罪,第八宗罪。就该罚你喝几杯!”他假装嗔怒地把醒酒器提着给旁边的流量小王倒酒。 小王是魏大鹏找来挫陆老板锐气的,小脸高鼻梁的标准美男子,今天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知道魏大鹏是行业黑幕(幕后黑手),不敢多说话。没想到自个吃着菜也躺枪了,站起来乖乖喝了三杯酒。 娱乐圈新人,乖是基本素质。 老牌男星拿着牡丹拍着桌子:“不能怪我哈,谁叫你长成这样。看着来气。”其实这位是个纯gay,今天来岛上,看到小王一眼惊艳,动了心思。 裘老半醉了,呵呵笑着说:“要说俊逸,我看还是那边那位陆总更胜,陆总哪天得空到我画苑坐坐,为你画幅画。”这裘老搞艺术的,爱美心切。 赖川说:“他没时间。” 陆安泽看看他,意思用得着你给我回答?转对裘老说:“我明天就回去,事多。” 裘老说:“要不今日饭后就去我画苑看看。”魏大鹏给他在北京边上置了个带院子的画苑,里面收了几个捧他脚的徒弟,自我感觉已经是半人半仙了。就是眼力劲差了点。 魏大鹏把菜往他那边推推笑着说:“裘老你多吃菜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的阶层划分 陆家在最底层,奶奶带着两个小孩,毫无抵抗力随时被碾压的阶层。 何青秋,郭友平,邵倩稍微好点,属于贫困家庭出身(此层出奇葩)。 于兰兰,邢莉出生于城市小康家庭(小聪明杠杠的)。 罗胖子(老婆做生意的),单总之类,属于中产阶级。陆老板现在也属于这一层,初中学历年纪轻轻能爬到这儿不容易了,不过想想第一桶金怎么来的……算了还是不想了。 黑老大一休哥,投资公司老总,槐花局上的大明星、ceo等属于社会豪门(混到这儿的有一部分是靠命)。 赖川魏大鹏呵呵他们投胎在金字塔顶端。 第35章 几个人吃完饭各自告辞。 这顿饭不多不少,刚好花了三十万。 女影星本打算搭赖川的,见没戏,转跟CEO焦勇窃窃私语,两人一同下了岛,在大花园里散步聊电影。 裘老喝醉了,非要给陆总作画,被魏大鹏安排人拖到车上,送回画苑。 老牌男星把玩着大牡丹,在桥上跟流量小王说:“下个礼拜去澳大利亚我酒庄看看,上千倾葡萄庄园,这时候景色就跟那做梦一样。” 小王说:“改天一定去。最近签了不少广告,暂时走不开。”他助理和司机在厢房吃过饭出来,三人同行走了。老牌男星看他车子走远,回院里把那大牡丹插在假山上,进后院找刘大厨扯淡。 小公主晚上要回家,司机送走了。 院里只下剩魏大鹏、赖川和陆安泽。残羹已撤,留了一个小方桌,三人围坐。 一女侍燃了一颗香安在香炉里,芸芸冉冉。 一女侍在桌上摆了一幅茶具,沏好茶,退到旁边侯立。 陆安泽想走,被赖川拉住说:“喝口茶再走吧。认识我最好的哥们,魏大鹏。” 他只得坐下打招呼:“魏总。” 他今天穿着一条浅灰色羊毛呢九分裤,一件白色、宽松的薄衫,对着魏大鹏笑了笑。魏大鹏看着他,不知怎的想起自己年轻时候曾去过的一处极其清静的山林,他清晨醒来,一人在秋季微寒的林间行走,走着走着,几缕初光乍入带着丝丝触手可及的温热在眼前闪烁,让人心悸。 便是这份心悸久久挥之不去。 喝了一口茶,魏大鹏摇摇脑袋,呵呵笑着拍拍脑门:“我就说今天少介绍个人,把自己给漏了。陆老板,看我这地方还可以吧?跟你那饭店比起来怎么样?” 陆安泽说:“比我那高级。” 魏大鹏哈哈大笑,这陆老板说话顺耳。又说:“我这哥们就是运气好,吃个饭都能碰到陆老板这样人物。我怎么吃了几十年饭遇不到一个呢?是不是命。” 陆安泽知道了,赖川跟人说他俩吃饭认识的,看着赖川,笑笑。赖川饮茶不语。 这时新月初升,琴音清冽从外院潺潺而来。。 魏大鹏似乎极享受这琴音,眯着眼,脸上皮肉舒展。又说:“陆老板干脆来北京算了,让川儿给你置个院子住着,省得他天天往外跑,我们这些老哥们儿见不着面儿,想他。” “可以了你,人陆老板事业刚起步,哪有空过来跟我们闲混。”赖川拿松子砸他。 魏大鹏挑着眼看看他:“真是一点儿都说不得呢,你家陆老板自个儿不能说话?对了”,转对陆安泽说:“他说今天要带你去他家见他老爷子,你去不去?” 陆安泽说:“没跟我说。” 赖川说:“是有这个打算,喝两口茶就去,老头儿晚上睡觉早。” “我说要去了吗?”陆安泽心想,去你家干嘛? “难得来一趟,带你去会会我家老头,他肯定喜欢你。你两一路的。” “怎么介绍?说我是你远道来的朋友?”下午赖川就是这么忽悠他的。 “我爸知道你,”赖川说:“我跟他说过,他知道我俩关系。” 陆安泽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人,这人家里什么情况?这都能说? “你父亲没意见?”他问。 “他生死见得多了,想得开。”赖川说。 魏大鹏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听这两人说话,脸上一副春波荡漾的样子。说:“陆老板,你面儿真大。他那两孩子妈都没去过他家。你算是头一个。” “你老婆没去过你家?”陆安泽自然以为赖川是有老婆的,只不过跟很多温州商人一样,老婆远远搁着是个形式。 “我没结过婚哪来老婆?”赖川赶紧跟他室友澄清。 “你不是有两个孩子吗?”有孩子怎么可能没老婆。他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呵呵,魏大鹏和赖川都笑了。 “我正打算跟你说,你这么喜欢小孩,我找人给你也生一个怎么样,”赖川说。 陆安泽喝了一口茶,笑了一声:“找谁给我生?” “代孕听过吗?”在赖川的圈子里,不稀奇。对财产安全。 陆安泽觉得这人跟他还真不是一个世界的。说:“小孩生下来谁带?” “我两一起带。”赖川年近40 ,性情较之前柔和很多,自己家那两个大儿子不爱搭理他,他想着能重新来一次,看着好室友孩子长大,当个二爸也不错。 “小孩没妈妈怎么行。” “我找两个像苏梅阿姨那样的保姆看着就是。” 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 “再说吧。”陆安泽应付道,脑子里有点乱,他确实很想有个孩子,但这种方式一时还接受不了。 又喝了一壶茶,聊了聊饭店菜品之类,俩好室友跟魏大鹏告辞下岛。 上了车,陆安泽说:“送我回宾馆。” 赖川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说:“去我家看看吧,你家里人我都见过了。怕什么?” 陆安泽让他握着手,用食指抚抚对方的手背说:“送我回去。” 赖川看着他,不禁探过头来亲吻他,他便任由赖川亲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人健康的、带着淡淡绿茶味的气息。 赖川把他送回酒店。看着他下车,控制住了想拉住不让他走的冲动。。。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门里,竟对着空空的大门凝视许久。刚分别,竟然已经开始想念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老板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只是长得周正,不至于丑到鬼见泣的程度。 第36章 陆总: 您好 没想到那本书你还留着,我一直以为已经弄丢了,哈哈。(画了个笑脸) 不知道该怎么说,写这封信算是用尽了我所有勇气吧。 认识您已经四年了,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着觉,心里一直在想我自己跟你说话的样子该多傻呀,像个猴子?呵呵。那时候头发乱乱的,现在看那时候的照片都觉得可笑。真想重新跟您认识一遍。 我知道像您这样的人,是不会和像我这样的女孩有什么交集的。有一阵子,几年前啦,你经常问我问题,我经常给你书。那段时间想起来像做梦一样。那是真实的吗?我有时都不敢确定,那是真实的吗? 你还记得吗?第一个暑假结束的时候,我说寒假要回家陪父母,你摸了摸我的头,说是要好好陪陪父母。我永远记得,你身上淡淡的香味是我在人海里再也找不到的心动。 哈哈,说出来有点尴尬,您就当不认识我吧,就当这封信是一个陌生人写给您的。 至少我有勇气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喜欢一个人不算是罪恶吧。你可以不用介意我对你的喜欢,因为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就这样吧 爱你的(划掉了) 于兰兰 四月底陆安泽和赖川一起回到C市。 第二天在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看到这封信。写在一张淡粉色花瓣背景的信纸上,装在一个香气扑鼻的水蓝色信封里。 他坐在皮质办公椅里,双手拿着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从第一次见面已经有四年了吗?回想到信中描述的场景,和自己曾在夜里梦想过的生活,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有些幼稚。 他永远不可能靠近于兰兰,或者任何一个像于兰兰这样的女孩。 不能怪赖川。他知道自己一直有问题,有可能是心理,也有可能是脑子出了毛病。 把这封信放在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又把信拿出来,从书柜的角落找出一本书,把信夹在里面放回到角落里。 就像女孩说得那样,就当是一个陌生人写来的一封无关紧要的信。 *************** 这日忙了一天,陆安泽晚上难得十点就到家。 这时赖川正在家里剪脚趾甲。他这人骨头硬,几乎从没自己动过手。陆安泽平时忙,这也是第一次看到赖川原来是这样剪脚趾甲的——懒懒坐在沙发上,一只脚放在拖鞋里,一只脚搭在修脚凳上。对面跪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听到开门声也没动静专注在那给赖川修剪。 这大爷看到好室友回来,高兴地跟二哈见到骨头似得,说:“你今天这么早,厨房里我煲了猴菇排骨汤,你喝点儿。” 陆安泽说:“吃饱了。”对家里有个陌生人感觉有点不适应,房子小没处躲,干脆也坐到沙发上看那美女在操作什么。美女剪完一排,抬头看了陆安泽一眼,脸有点发烫。拿起一个专业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打磨起来。 陆老板随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本书翻看,赖川伸头看看他书,觉得这人现在没聊天的意思,自己也重新摊开报纸,低着头看报。 等那美女把赖川的“玉足”收拾好,整理干净四周,离开了。陆安泽才说话: “长见识了,用得着吗?” 赖川说:“我骨头硬,自己剪不着。” “ 多少钱下次我给你剪。” 赖川才不相信这人会给他剪脚趾甲,不过试试也没关系说:“你真给我剪,我送你一套房子感谢。”正好他早就想跟室友换房子住了,这房子本身他没意见,甚至有些感情在里面。但那电梯实在太小太旧,里面味道也不够怡人。 “什么样房子?我考虑考虑。”他考虑要不要把这人撵走。 “你喜欢什么样就什么样。”赖川最不差的是什么? “ 你觉得我这房子不好?” 不敢不敢,“不是,这房子特别好,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房子。不过小二子我也不想说你,你也不小了,25了,该自己有个房子了,不然怎么留得住这么好的对象。”绝对是陆奶奶旗下的。 陆安泽看着他,忽然咧嘴笑起来,他真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点腼腆。 赖川瞧着他,这时候想背那首诗,叫什么来着?。。。你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买房子的事提不上日程,陆老板太忙,觉得买房子看房子太啰嗦,这小房子干净整洁,小区环境清幽,房东也好说话。住习惯了不想费劲搬家。赖川也只能跟他在一块蜗居,脚趾甲也还是找美女回来给他剪。 六月某天晚上,陆安泽坐在床上看书,赖川看他脚趾甲冒头了,找到指甲剪子想给他剪。 室友把腿屈起来说:你想干嘛? “给你剪趾甲,”赖川跪在床上说。 “我骨头没那么硬,用不着。” “你别怕,不收费。” “你付费都不行。肉麻。”他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闲。 陆老板自己忙得很,用大半年时间把快餐店开到23家。八月份800平米的连锁餐饮公司总部也在C市最好的的写字楼落户了,打算接下来一年让直营店翻到70家,并且向周边城市扩散。 这天他正在同喜餐饮公司的总裁办公室看损坏餐椅报表,接到了一个本地陌生号码的电话。 电话里一个熟悉的男中音问他:“阿泽?还记得我吗?” 第37章 “阿泽?还记得我吗?”姚峰在电话里问。富有磁性的声音哄骗过不少女人。 陆安泽正坐在红木办公桌后面,几份报表摊开在面前。虽然不想记得,但还是轻易就认出曾经在他耳边问他“还没玩过怎么知道,什么时候陪我玩玩”的声音。 “你打错了。”说完挂掉电话,用拇指和中指揉揉太阳穴,最近老是头痛。 扭扭脖子,继续低头看报表: 快餐店的餐椅最近开始出现松动、脱落的现象,得换一家工厂合作,中上等品质不够,需要更专业、最优质的的座椅。让秘书联系了几家工厂,他打算明天就带物料部长出去跑一跑。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还是那个号码发来的信息: 你有东西在我这。 陆安泽并不知道,七年前齐丽没有帮姚峰实操考核到他,曾经让姚峰看过他的录像。录像被姚峰偷偷拷贝保存了一份。 陆安泽删除短信和来电显示,心下疑惑:这人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什么东西在他那? 又想,何必理睬这个人,摇摇头,把姚峰和所有相关信息自动格式化。 签完连锁餐饮公司报单,接着去同喜楼开周会。 陆老板在酒楼开完会,让后厨下了碗鸡丝面,自己坐在在办公室里吃。 这时候酒楼财务陆安放推门进来,关上门说:“二子,我找你有个事,”她今天扎着个利落的马尾辫,穿着两件套裙装,抹了点淡淡的唇膏,那唇膏怕是用蜜做的。 陆安泽看着他姐问:“陆会计,你嘴咧得不疼吗?” 陆会计收了笑上去抽了他胳膊一巴掌:“就你嘴欠。” “打老板扣工资,我让刘总写到公司制度里了,”筷子差点给打掉了。 “你以为我想打你,打你我手不疼吗?”陆会计说着坐到陆老板办公桌对面椅子上:“我是正事麻烦你。” “什么事?”他姐在公司还没麻烦过他。 “我在编织厂有个小姐妹,关系挺好,也想到我们酒楼来找个活干干。她形象不差,想做服务员。”同喜楼生意好,服务员工资高。 陆安泽又吃了口面说:“行啊,你让她找人事部。” “。。。所以要麻烦你。她只有初中学历,人事部说这边统一要求至少高中以上学历才行。”陆安放摸着自己的衣角说。 “那就不行。”继续吃面。 “你给开个后门行不行?就算姐请你帮个忙,她这人我了解,特别能干,做事爽利得很。”陆安放觉得干个服务员,要求不用这么严苛。能端菜不就行。 陆安泽看着他姐说:“公司规定还能说改就改?” “下不为例还不行?之前我活做不完她都帮我,她都求到我头上了我能不帮她一下吗?”两姐弟一样性格,不爱欠人情。 低着头吃面条。 陆安放又说:“二子,你自己不也是初中学历,还瞧不起人学历低?” 陆安泽抬起头看着他姐,说:“姐,你个财务敢这么跟老板说话?” 要不是办公桌太阔够不着对面,陆安放能伸手去把她老板耳朵扭下来。 瞪着她弟说:“你给个话吧,行还是不行?” “不行。。。不过,我安排她去川菜馆吧,那边没这么多讲究。正好三店店长估计干两年要回去看孩子,你让她好好干,有机会。” “是么?。。。那边也有宿舍?” “有,”陆老板员工宿舍都不差。 “那行,我跟她说。谢谢你陆老板。”陆安放眼里她弟就没长大过。 陆安泽笑了笑说:“还有个事,你以后在家不要让平平用我勺子。” “什么时候用你勺子了,陆总勺子谁敢乱用。” “我今天早上去看她拿我勺子在吃酸奶。”陆安泽当时把酸奶抢过来吃了。 赖川外出吃饭用瓷器盒子自带餐具。陆老板在他姐姐家也有一套自己的不锈钢餐具,跟其他人的木筷子瓷勺子不混用。 陆安放咂咂嘴说:“当了大老板是不一样,这么讲究,平平用你勺子都不行?我们都给你洗干干净净的。。。我俩以前一个碗里舔芝麻糊吃你记得吗?”说的是小时候的事。 陆安泽说:“你听我的。我天天在外面吃饭应酬,病毒细菌多。” “那好吧。”说完站起来拽拽衣服拍拍裙子:“行了,那我什么时候让我小姐妹过去?” “都行,你让她联系那边店长,我打个招呼。” “好,下周就去,你有空多回来吃吃饭,别老在外面吃。” “不是天天去吃早饭吗?” “我说的是早饭吗?”陆安放瞪了她弟一眼走了。 陆安泽吃完面条,下午去猪场巡查,养猪场已经出了第一批肉,选用得野猪和家猪混合种,抗病,肉质好,目前除了能供应快餐店、酒楼和川菜馆以外,还有不少余货,他联系了连锁超市供货。晚上回来跟超市老板吃饭沟通感情。 夜里十二点到家,赖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陆安泽深深换了口气,家果真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地方。换好鞋,走过去坐到赖川旁边。 赖川看这人今天神色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儿呆。问他:“怎么了?”平时不会跟他挨这么近。 “没什么,觉得有点累。” “我给你揉揉。” “不用。”陆安泽把头靠在赖川肩膀上,他们在一起已经快两年了。 这忽如其来的幸福让赖川有点措手不及,他觉得自己抖了一下,然后调整好坐姿让室友靠舒服了。 “陆老板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没有回答。 “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好室友从来不让他帮忙解决问题,搞得他这么牛的一人都没有机会表现。 “我俩这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陆安泽忽然问,他有点习惯这个憨憨了。 憨憨说:“你要是有个孩子,我能把你孩子带到50岁。”这样算一算他也就差不多了。当然主要是保姆带,他在旁边看着。 “我能有自己孩子吗?”他是挺想有个女儿。 “可以啊,代孕。给你找最好的基因。”他们之前在北京说过。 。。。。。。陆安泽叹了口气。这么简单吗?赖川的世界为什么看上去永远这么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初见时的赖川控制自己的情感, 再见后的他被情感控制。 陆老板的生活一直乱七八糟,他太忙,忙到没时间疯。 第38章 陆安泽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一扇大门外,门关着。在梦里不知徘徊了多久,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他便底呼一声惊醒了,觉得喘不过气来,坐在床上努力呼吸了一会,搞清楚自己在哪,自己旁边躺的是谁,揉揉眉心,看手机才2:25,这样早吗? 起身轻轻带上房门,去浴室冲个凉,然后坐在窗边抽烟。 这时正值盛夏,屋里开着空调,窗子打开半扇后热乎乎的暖气在身边氤氲。 抽完两根,把桌上的一沓顾客留言簿翻开居然看不下去,书也看不下去。 干脆点了烟继续抽,感觉心神有些恍惚。 他屈起右腿踩着椅子边,用左手抱着脚踝身子往后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右手夹着烟,抽一口就把手伸到窗外,胳膊搭在窗台上。半晌才把烟吐出来。 赖川过了一时也醒过来,摸摸旁边没有人。打开房门看到陆老板果然在窗边坐着,就走过去,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他侧旁边,叠着两个胳膊伏在桌子上,枕住小臂,一幅睡眼蒙松的样子歪头看着他室友——此时夜晚的月光给这人镀了一层清冷的白,显得格外脆弱。 陆安泽把脸偏向窗外嘘了烟,转过来问他:“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喊了一声?”赖川似乎是被人的喊声吵醒的。 “咱两以后还是分开睡,”说完又吸了一口。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赖川又问。 陆安泽想到自己的梦,心情压抑。抽完一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又到桌上取。 赖川伸手捂住香烟包往远处推开,说:“不是规定一天最多两根吗?”他给人定的。看着烟灰缸里好几个烟屁股了。 “反正也超了,最后一根。” “不行。。。跟我说说,你做了什么梦,我给你解。” 陆安泽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叹出来,他觉得呼吸又困难起来,把右脚放下去穿上拖鞋,两个手撑着椅子,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我也是,没办法。”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像在对赖川说,更像对自己说,好像是犯了错在给自己找理由开脱,试图宽恕自己。 赖川坐起身看着他,过了一会声音沉沉地说:“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许久。 陆两手揉揉脸,重新整理好情绪,抬起头对赖川说:“你去睡觉吧。” 赖川把椅子往他旁边挪近了,伸手把他额头上的几缕碎发往后捋好,然后轻轻揉着他的脖颈后低着头对他说:“以后都可以跟我说,我有办法。” 陆安泽自嘲地笑笑,点点头:“去睡觉吧,我等会。” 赖川起身按按他肩膀,把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都没收了带回房间里,自己上床躺着,到早上五点多才又睡着。 **************** 赖川早上照例七点醒来,养生man,生物钟调得稳稳的。 出去果然看到室友在厕所搓衣服。屈着长长的腿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搓衣服搓出了参加高考的感觉。 赖川伸个懒腰,从水桶了放了杯水喝,从欧洲运来的矿泉水凉爽解渴。他坐在沙发边上,楸着扶手、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搓衣服那位。 问他:“你知道家里有洗衣机吧?”他现在有点怀疑这山里人不知道卧室阳台那台机器是干嘛的。 “知道。”陆老板回答。 “那你就是手痒是吧。”赖总说话风格在跟室友靠近。 “你是不是脸痒。”大清早起来欠揍? “脸痒你来亲我吗?”好室友还没主动亲过他。 “我亲你你能消失吗?”陆安泽洗好一件衣服拧干放在旁边的盆里,这人能消失他就考虑考虑。 “昨天还问我我俩能多久,现在又让我消失,你到底怎么想的。”认真问一问。 “我脑子有病你不知道?”他说真的。之前不是让他去看心理医生吗。 “对,你睡不好觉,我给你安排个心理医生聊聊行不行,”抓到机会还是要游说一下:“我有个朋友,之前也闹失眠,后来跟医生聊好了。你也去聊聊?” “你看我天天这么忙有时间跟人聊吗?”继续搓衣服。 赖川叹口气,他觉得这人怎么这么让他操心:“你这是懦弱,有问题不解决,留着有什么好处?” “你别烦我。”他知道自己懦弱,自己的问题自己不想解决。 陆安泽洗完两人的衣服,让赖川在家晾晒,他要去姐姐家吃早饭。 赖川是个执着的人,端着一盆衣服跟到门口说:“怎么样,去吗?上海有个心理专家听说可以。” “我考虑考虑。” “哎。”赖川知道考虑的意思就是这位懒得跟他再扯皮了。 陆总吃完早饭去公司总部开个晨会,然后回来补觉。 赖川晒好衣服,去酒店吃早饭,然后上楼顶打球。自从爱好上高尔夫以后,他把50多家川城大酒店的楼顶建成了小型球场,方便自己练球。这憨憨,练完球估摸着陆老板该回来补觉了,再回家跟室友亲热一会。 陆老板下午带着司机、物料部长、秘书一同出差去考察椅子工厂。 室友不在家,赖川便回自己酒店2209号房间住。过回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常规冷脸短句子藐视众人的生活。每天除了读报打球看报表,就是想室友。 室友出差要是能把他带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扇门就是一个噩梦。 之后这款梦合并惊恐发作伴随了男主很长时间。 这是一款治疗师搞了半年多才理解的梦。 第39章 同喜楼已经步入正轨,有总经理负责,陆安泽只在请客应酬和开周会时过来一下,平时都在忙连锁餐饮和养猪场的事。 他出差回来直接约了超市老板和物流公司老板一起吃晚饭,饭后打算自己开车回家。坐在车上远远看到于兰兰从酒楼后门出来。她瘦了许多,身形显得修长,染成栗色的短发打理齐整再也没有任何出逃的碎发,框架眼镜拿掉了,一双富有感情的眼睛显得更加温暖。 等在门口的一个高高壮壮的男青年见于兰兰出来,满脸笑意地上去帮她把包拿着,两人并排走到一辆黑色尼桑车旁边。男青年给于兰兰打开车门,于兰兰往奔驰车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低着头进到副驾位置里。 收到情书已经四个月了,在他的毫无反应的冷淡里,于兰兰看到了自己的普通。于是答应了一个和她一样普通的男人的追求,开始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等尼桑车开走,陆安泽下车,回到自己办公室把那封情书又翻出来,站在书架旁又看了一遍,稚气又浓烈的字体和她的主人一样充满生命力,跃然在陆安泽的眼底。 最后一次看这封信,以后再也不看了。 陆安泽把信收回去,为自己的行为好笑。工作之外他觉得自己有点稀里糊涂。 这时候刚十点,赖川昨天去了香港,最近不在C市。陆老板干脆在办公室里多呆一会,把自己的抽屉全部清洁整理一遍,然后用纸巾沾点水仔细擦阔叶植物叶子和花盆上的小泥垢。这人比赖川洁癖还严重。 正擦得投入,电话响了,他以为是赖川,拿了手机一看是一个没有标记的号码。他记得这号码,挂了。 不一时一条短信过来:你录像在我这。 接着同样的号码又亮起来,不断闪烁。 陆安泽去锁了办公室的门,回到办公桌边按了接听键: “嗯。” “想跟我聊聊了?”姚峰在那边问,他正在c市川城自己的办公室里。 “什么录像?”陆安泽问,感觉胸口堵得难受。 “你说呢?” “我这号码你从哪来的?” “我找你姐要的,你录像里不是有你姐号码吗?那张纸?” “你想怎么样?”陆安泽慢悠悠地问,安生许久的胃又开始疼了。 “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跟老朋友叙叙旧。” 陆安泽努力集中精力想了一会,说“行啊,你住哪?我去你家跟你叙。”他想着带人过去把他家抄了,找出u盘销毁,顺便让姚峰长点记性。 “我家就不邀请你来了。要不,我在川城开个房间?”姚峰是个聪明人。 “我看还是去你家好,”陆安泽踩开垃圾桶盖子,把手里的纸巾丢进去,坐到自己椅子上。 “要不这样。。。你还记得那个吴总吗?就是那个胖子,以前经常开个套房打牌的,每次打完牌都叫你去房间开party。。。他最近也在这边,开发楼盘,他还惦记着你。要是知道你也在C市肯定很高兴,我叫他开个包厢晚上我们一起缪斯聚聚?” 姚峰说到“就是那个。。”的时候,陆安泽就把电话放了下来,摆到桌子上,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包开过封的香烟,点了一根吸。等到电话那头嗡嗡的说话声停了,才又拿起电话问:“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阿泽,我说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开个房间跟你叙叙旧。” 陆安泽吸了两口烟:“你转到这边川城来了?还在做?” “ 哼哼,你过来,我们坐着好好聊。你那录像自己看过吗,我经常看,特别喜欢。” 陆安泽当然没看过,当年齐丽把U盘给他,他甚至不敢拿到网吧去删除文件,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销毁U盘。 停了一会,他说“你不怕我拿刀捅了你吗?”他在想后厨哪把刀比较方便携带。 姚峰笑了两声说:“我那有50份拷贝,你把我捅了警察去我家都给你翻出来,到时候你姐姐肯定能看到,你想试试吗?陆总?”他最近搭上一个工商所女领导,用手机号码查到了陆安泽注册的所有生意。现在对人和钱都感兴趣。停了一会,对方没声音,他又说:“另外,我在一女朋友那也放了一份,我要是出了情况,她马上给你宣传。你肯定能红。” 陆安泽一边抽烟一边听姚峰吹嘘自己的卑劣,夹烟的手不自觉得有些发抖。听完,他问:“你要多少钱?”他目前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生意里了,不过借一借,短期内应该可以凑足五百万。 姚峰说:“你别急,我说了,今天主要是想跟你聚一聚。”这句话只有他能说得这么下流。 陆安泽听完把电话挂了,坐着把一根烟抽完,掐灭,从木质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站起来,从水雾器沾了点水继续擦绿植。 赖川说得没错,他就是懦弱的人,不能面对和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自己的问题。他要是花时间去想,可能会疯,所以干脆从中抽离开去干点别的。 把办公室彻底清洁干净,回到家,没有赖川的房子显得空空荡荡。 陆安泽坐在沙发上,这沙发是他刚搬来了时候买的,已经两年了。原木底座,海绵垫子,米白色的沙发套每个礼拜干洗一次,带着一股洗涤剂的清香。 他光着脚,抱着腿缩在沙发一边,静静坐着。 他小时候家里没有沙发,只有一套“爷爷年轻时打的”小桌子和四个小马扎凳。他从小坐这样的小马扎,到十五六岁,腿长得老长了还是坐这样的小马扎。 有一次在学校图书馆他看到一本英语杂志里有一户城市人家的照片,照片里一条长长的软软的大椅子,他就特别羡慕。后来知道那就叫沙发,心想着自己以后家里一定要有沙发。 现在沙发有了,他却很怀念起老家的小马扎凳,很想回到那个时候,跟他奶奶和姐姐在家里围着小桌子喝粥吃馒头的时候;想回到跟他姐一起蜷着腿写作业的时候。 可以回去吗? 夜里人的思绪总是翻转过来,睡不着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所有的记忆都在向外出逃。翻爬出来的细节在眼前铺展,根本无法躲避。 陆安泽今天接了姚峰的电话,此刻关于录像的记忆便开始往外渗漏。 许多年了吧,那天晚上八点多他被带到一个办公室里,有点像派出所的小会客厅。就是邵倩出事时罗所长带他去过那种小会客厅——里面有一个皮质的黑色沙发,一个茶几,一个木头办公桌,两把椅子,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其中一个人举着摄像机对着他拍摄。 先让他坐在沙发上,把写着他姐电话号码、家庭住址的纸张交到他手里,让他拿在胸前对着摄像机说一遍:以下录像本人自愿拍摄。 之后一个手臂上纹着青蛇的男子问他:你开过苞了吧? 他点点头。几个小时前公司已经把他所有的第一次打包卖给了一个住在酒店2606高级套房的日本老先生。那老先生酷爱接吻,导致他从自己的初吻开始就对亲嘴这件事产生了严重的生理性抗拒。 那声音并不意外地说:“嗯。简单说你以后工作主要是用两个地方,你知道哪两个地方吧。。。” 跟他讲了十几分钟的理论知识,基本操作方法。 然后就是实操环节。 摄像机一直对着他拍摄,他想躲也躲不掉。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最自尊和敏感的时候,这拍摄就相当于一场凌迟。 是一群人对十六岁陆安泽自尊心和羞耻心的103分钟的凌迟。 这录像绝对不能让人看到。 他想,姚峰不会丧心病狂到把录像给人看的。 他起身去窗台上找香烟,没找到,又到房间去找。香烟和打火机都给赖川藏起来了,找不着。 家里的空调他忘记开了,八月底的热气很快让他身上汗湿一片。他又回到客厅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这时候不抽烟觉得呼吸有点接不上来。 他记得那天正是G市的十一月一号,南方城市,穿着长袖衬衣还觉得热的十一月。 拍摄完录像,带着银行卡从办公室出来。他感觉自己身上和腿上都很黏腻,气味也很难闻。 当时他还住在后厨员工宿舍,八个人一个大单间。洗澡要去集体浴室,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去的。 他站在马路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呆立了一时,想到公园里有个小湖,就浑浑噩噩往那去,到了发现公园大门已经关了。他绕着墙边小道走了一会,看到杈路边有一个小旅社,走进去想开个房间洗澡。三十多岁的老板娘正在吧台后面给自己家小孩辅导作业,抬头看他远远站着也不过来,这么大个仔仔衣服扣子扣歪了居然也不知道,以为他智商有问题。问他:“带身份证了吗?” 他摇摇头。 “开房间必须要身份证,你有十六岁了吧?”老板娘问。 他便转身慢慢走回宿舍去拿身份证和衣服。一路上尽量和人远远避开,害怕人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回到这个小旅馆,低着头让老板娘开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在小小的卫生间里用力刷了几遍牙,洗了两遍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把之前穿的衣服用塑料袋扎着带出来,找到个偏僻处的垃圾桶丢掉了。 陆安泽回想起来,自己应该就是从那天开始脑子出毛病的吧。无论洗多少次澡,都能闻到自己身上带着那股令人恶心的气味。一方面知道这气味不可能一直保留在身上,另一方面他自己又可以真实地闻到。 就像他姐干了几年编织工手指纹理被材料染上了洗不掉的褐色。他觉得自己身上也被浸染了洗不掉的东西。 他想不明白,赖川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愿意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他有点想赖川了。 想问他把烟藏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30万,赖川一顿饭,他室友半条命。 第40章 陆安放觉得自己恐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一来她大平每周来过两天,夜里和她腻歪不说,白天也愿意陪她和平平出门玩。二来平平成绩好,奶奶心情好,弟弟更是顺风顺水一切都好。 锦上添花的是,最近关系不错的小姐妹也到市里来了,她多了一个可以谈心的玩伴。 小姐妹在川菜馆落下脚,陆安放这天约了她出来一起逛街。平平最近窜个子,初夏的T恤现在穿已经短了一截。陆安放跟小姐妹在童装店逛了一圈给平平买了两件衣服,又逛到女装店想给自己也买一件。 她如今有了自己的大房子,收入稳定,家里用度都是她弟弟出,手上有了余钱也爱美起来。 逛累了两人便在路边花坛坐着吃橘子。 小姐妹刚二十,比陆安放小几岁,还没结婚,一脸懵懵懂懂的样子。她问:“姐,你弟是俺们店老板?咋没见过他,你长这么俊,你弟弟也漂亮吧?” 陆安放剥了一个橘子递到她手说:“他每个月去一趟,你下次看到他不就知道了。别动啥心思,我弟要找大学生的。” “哦,没啥心思,就是问问。”小姐妹一口吃了半个橘子,又说:“姐,郭友平那事你知道不?” “什么事?”陆安放小口小口地吃橘子,一片橘子也得分两口吃。 “闹那么大你不知道啊,俺们厂可都闹出名了。” “你说说,多大事。”陆安放看着小姐妹,心想能有多大事? “哦,郭友平上次谈个女的你知道吧,也是俺们厂的。” 陆安放睁大眼睛摇摇头,郭友平没跟她说过。 “你两离婚了你是不知道。那女的也是俺们厂的,新来的,还没你脚丫子好看。也不知郭友平图个啥,跟她两个处不多久就要结婚。。。姐,你没事吧?”小姐妹看陆安放脸色刷白停下来问她,陆安放道:“你说完!” “哦。。。我说到哪了?” “就要结婚。” “哦,对,要结婚,结果给人骗了彩礼钱,说是十五万呢!太狠了,那女的一家当天收了彩礼,转天就没人了。郭友平他妈天天在厂里又哭又打滚,恼得领导都不敢从大门走。人人都知道你不晓得?” 陆安放摇摇头,感觉橘子也不甜了。 小姐妹还没说完,又道:“后来吧,警察出来说那女的犯事不止一次了,同她父母一块专门骗人彩礼钱的。骗了好几个了,抓也抓不到。” 陆安放听完,觉得眼前的步行街也灰暗了,自己身上的连衣裙也不美了,也不想再跟小姐妹逛街聊天了。两人随意逛了逛,吃了鸭血粉丝便散了。 晚上郭友平过来,陆安放跟他两个躺床上。郭友平想来亲自己老婆,被推开了。 “你是不是有过二心?”陆安放气鼓鼓问他。 郭友平搂着她肩膀,摸着她光滑的手臂说:“有你这么漂亮媳妇,我哪有心思往外看。”他媳妇在城里养得水灵灵的,比才谈那会还洋气漂亮。 “你说实话,我最讨厌人骗我。”火气消了一点了。 “说真的,我要是有二心天打雷劈。”举了两个手指朝天。 “一直都没?”陆安放挑着眉毛问他。 郭友平猜自己被人骗了彩礼的事说通了,就老实说:“前阵子我俩刚离婚那会一心想儿子,是找了个女的。跟你没办法比,我妈就是看上她能生养。那女的没想到是个逃犯,骗了我们家彩礼钱。把我妈都给哭昏过去了。” “哼,我不问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不跟我说?那你两发展到哪一步了?”陆安放接受不了她大平给别人暖过床。 郭友平撒谎道:“能到哪一步,还没过门呢,还不就跟咱两那时一样最多牵个手。”他两彼此初恋,谈了一年陆安放就跟他牵牵手,结了婚才有了实质性进展。 陆安放半笑着看着郭友平,她大平真不丑,小圆脸白皮肤,鼻梁不高不低,嘴巴不大不小,眼睛小鹿似得,她问:“那你喜欢她吗?” “我哪会喜欢她,我说了是我妈看上她了。我心里就只有你,真的这辈子绝对没别人。” 陆安放笑着说:“你要是以后有二心趁早跟我说,免得我发现了跟你拼命。” “不可能有二心。”郭友平看着陆安放画上美人一般的侧脸,他确实心动。而且小叔子如今当了大老板,这靠山哪能便宜别人。 陆安放又说:“可是你们家没男丁怎么办?我天天吃药可是生不了了。” “没事,其实我一直无所谓,主要是我妈。我妈现在给这么一闹也看开了,城里男孩女孩还不都一样,反正也不跟她姓。” 陆安放咯咯地笑出声来, “嗯,明天你陪我去给你妈买两件衣服,我们去看看她。”陆安放心里对自己婆家还是感念三分旧情。 两人闲话一时,腻歪过后又搂着睡着了。 ************************** 第二天陆安放带着平平喜气洋洋去婆婆家串门子。见郭友平“新”买的小房子,愧疚算是彻底放下了。 陆安泽一夜没怎么睡,四五点把家里窗帘拆下来手洗了。上午去公司总部开完晨会自己开着车去猪场看小猪。中午回市里顺便带了些肉送到川菜馆,到一店,学徒工把肉下去后厨,高虎走出来,看到老板在车上打电话,犹豫了一会,拉开他车门磨磨蹭蹭地坐上去。 陆安泽打完电话扭头看着高虎,调侃他:“有了女儿是不一样,这头发洗得这么干净。”高虎上个月当的爸爸,陆安泽给了他单店20%的股份作为贺喜。 高虎低着头,笑了一声。 陆安泽看他情绪不对,问他:怎么回事? 高虎犹豫了一会,好像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盯着前面的汽车摆件说:陆总,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怎么了?有人找你麻烦?” “陆总,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你能混到今天这步,我特别佩服你,真的。”说到这儿,黝黑的脸上现出一片红晕。停了一会,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哎了两声,又道:“我们农村出来的,什么都没有,能在这大城市落脚都不容易。” “有屁快放,”陆安泽最讨厌人婆婆妈妈。 高虎又叹了两口气,犹犹豫豫地从口袋掏出一个U盘,搁在汽车前台上。“这个,昨天夜里刚撩勺,一小混混跑来后堂塞我口袋的,我当时正在解围裙没追上他。。。陆总,要是有人想整你你赶紧想办法,这个传多了不太好。” 高虎说到这儿,耳根子竟然红起来,自己推开车门逃也似下车紧赶着走了。 陆安泽怔怔地坐了一会。不用看,他也知道这优盘里是什么。姚峰居然把他的“培训录像”发给了饭店厨师。还有别人吗?姐姐收到了吗?于兰兰?…赖川? 他胃里一阵抽搐,不自觉的犯恶心,太阳穴也在抽疼。胸口刺痛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双手扶着大腿用力喘息了一会儿,等窒息感过去了,赶忙开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较虐 第41章 陆安泽把车开到江边。下午两点骄阳似火,虽是江边空旷无人。 他拿起手机翻出姚峰昨天的来电显示,盯着号码看了一会,轻轻触碰一下就把姚峰带回到他耳边:“陆总,开了这么多饭店怎么都不请我吃顿饭?”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安泽有点理解不了这人:“你想要多少钱直接说!” “可以,你来酒店我们谈谈。”姚峰还有个小心愿没有完成。 “录像还给了谁?”恐惧把陆安泽的心脏攥住了,他害怕知道答案。 “你想知道就到川城707找我,下午三点,不来的话你肯定后悔,”姚峰说完挂了电话。 陆安泽停了几秒才能动弹,把电话放在腿上,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会呼吸。只要呼吸均匀身体就不会抖。 看看时间14:20。 机械地踩油门,打方向盘朝川城大酒店的方向去。 两年多前,他经常去酒店2209房间给赖川按背,所以现在即使脑袋空白一片,车子自己也能把他送到酒店门口,巍峨高耸的大楼,数不清的窗子。这座酒店算得上是C市最豪华的建筑,也是他最不想来的地方。 坐在车上努力给自己拼凑出一点思维,可能是昨夜没睡觉,也可能是这件事本身太刺激。他觉得一阵阵头疼像脑筋要被扯断一样。 下车的时候手机忘了拿。拉开玻璃旋转门旁侧的小门进入,穿过寒冷的大理石前厅,先乘客梯到五楼(因为五楼以下是公共区域不用刷卡乘梯),再从楼梯向上两层,便到了7楼,707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陆安泽深吸一口气走进去,里面没有人。他正想退出去,洗手间的门开了,姚峰穿着白色的浴袍走出来,他看到陆安泽立刻翘起两边尖尖的嘴角,用眼睛在人身上来回舔视。 陆安泽尽量忽视这让人反胃的眼神,忍住想一拳揍上去的冲动,问:“U盘你都给谁了?” “到里面坐,好久没见了,咱两好好聊聊。”姚峰上前去把房门关上,陆往旁边退了一步。 姚峰眯着眼笑着说:“你怕我?。。。诺,里面有沙发。咱两坐着慢慢说,不急。” 这是一个标准大床房,靠窗边有一个银灰色美人榻沙发。陆安泽走过去,坐下来。姚峰跟在他后面,坐在前面的小圆几上,跟他面对着面。 “录像你给了几个人?”盯着姚峰的眼睛问。 “你放心,目前只发了一份。”姚峰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他长得挺英俊,剑眉,宽宽的单眼皮,有点像韩国明星。自认为十分有魅力。 陆安泽深深地吸口气,再慢慢呼掉,还好只发了一份,如果发给了他姐他会立刻上去掐死前面这个人。他问:“这事多少钱能了?” “还没到谈钱的时候。主要就是想跟你叙叙旧”,姚峰说着伸手去解陆安泽的衬衣领扣。陆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推开,说:“你他妈不是喜欢女的吗,脑子抽筋了?” 姚峰拍拍他的大腿道: “一开始是跟你开玩笑的,后来发现你这人越看越带劲,就想跟你试试”。 陆安泽看着姚峰,觉得这人病得比他还重。 他现在头痛得厉害,用手掌根揉揉太阳穴说:“赖川你知道吗?现在我跟他在一起,跟我发生关系对你没好处。你还是说钱吧。” “哼”,姚峰不屑:“赖川?赖总?他当年要是真对你有意思,舍得让你在里面干那么久?换作我是不舍得。”伸手去摸陆安泽的耳垂,被陆挥手打开。姚峰胳膊被打疼了,左手揉着小臂说:“他是什么级别的人你清楚吗?他会跟你这种天天给人做全套齐活的。。。啊?在一起?你唬不了我,我不是齐丽。” 他觉得过了这么多年,这阿泽还想着拿赖总来唬人。他可没那么傻。 陆安泽胸口堵得难受说不出话,他低着头,视线散落在咖啡色地毯上。川城酒店5-10层铺的是咖啡色地毯,11-20层是浅棕色地毯,20层-25层是米黄色地毯。26层到29层是米白色地毯。只有赖川的2209号房间是木地板。他居然都记得。 姚峰说:“你现在可以走,我不拦你,不过我那还有不少拷贝,拍得这么好,不给你宣传宣传可惜了。你能红,陆总。”说完拿起圆几上的遥控器,背到身后,按了红键。电视亮起来,陆安泽扫视了一眼,正在播放的内容撞击到他的眼球,他条件反射地偏过脸,耳朵里响起一阵尖锐的鸣音。 是他自己的录像。 电视还在播放,他闭着眼睛,身体像梦魇了一样僵住了,想动可是一时动不了。 姚峰过来解开他的衬衣,在他耳朵边说:“你姐姐在酒楼当会计?同喜楼这名字我喜欢。”这声音和电视里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像沼泽和泥沙一样把他掩埋进去。 赖川说他太懦弱,一点也没错。他不知道为什么赖川的生活看上去总是那么轻松。他自己费尽力气去像人一样生活,却总是变回鱼肉,只能铺展开任刀俎来随意切割。就像没有知觉一样。 ************************* 陆安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如果神志稍微清醒些,在穿过川城大酒店的前厅时就能看到苏梅了。苏梅就坐在大门内侧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等她的助手。 她带着金丝眼镜,看见陆安泽脸色苍白、对她视若无睹地从前面走过去,觉得有些奇怪。 她之前问过赖总为什么不让陆老板到酒店住,2209房间有3个卧室,两个卫生间,另有客厅和书房,他们住绰绰有余。何必两人一起去挤那小房子?赖总回答她:怕陆老板不喜欢酒店。 现在赖总刚从香港上飞机,尚未到达C市,陆老板来酒店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陆背叛了赖川,赖川发现了 第42章 苏梅有两个助手,其中一个四十岁的女助手是她的女朋友。她两在一起已经五年了。 赖川这天参加香港投资公司的股东会议,会议结束就要回C市,想见他室友。苏梅照例和女朋友一起先回来检查2209 套房和顶楼的球场是否安排妥当,下午四点一刻她先下楼在前厅坐着,等女友化完妆下来打算先一起去吃晚饭,然后把车开到机场接赖川。 没想到遇到了陆总。陆总从电梯间走出来,她做了个笑脸起身准备打个招呼,对方却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过去,整个人看上去不太对劲。 陆总住院的时候她去过几次,不至于不记得她。今日这样,她很是奇怪。 等女助手下来,两人去监控室,调了陆安泽进入酒店后的行踪录像,截屏用手机拍下来。 然后去前台查出707房间的开房记录,再调出开房人姚山明进入房间前在走廊上的视频截图,拍下来。前台经理跟苏梅说姚山明又叫姚峰,是酒店娱乐部经理。 两人为老板做完一套侦查,回到房间坐下来探讨。中日混血、娃娃感十足的女朋友说:“陆总有了新男友?”她在为苏梅做事,自然知道陆安泽是赖总的伴侣。 苏梅说:“也有可能是和朋友聊天。”她之前在G市见过陆安泽,知道他以前在川城做过应招,和这边的娱乐部经理有可能是朋友。由于这过往太过于私密,她并没有和娃娃女友说过。 娃娃女友说:“那,要和赖总汇报吗?” “当然要汇报。”苏梅了解赖川,他自己在恋爱时从不出轨,对伴侣的要求更加严苛。事实上,赖川和陆安泽交往已经远远超出她的理解了。她认为陆这样从事过特殊服务业的人,和人私会开房也并不让人惊奇。只是这件事被赖川知道后可能会出麻烦,她在想是否要先安排好医生和做好与相关警务部门联系的准备。以便老板做出出格的事以后可以及时应对。 苏梅让娃娃女友联系医生。她自己把下午见到的情况和相关照片及姚峰的简介都发给了赖川。然后在手机上查找可以联系的当地官员号码,做好腹稿。 这时候赖川正在飞机上打球。接到苏梅发来的信息仔细看了两遍,把黑白截图看了又看,首先想到的是:室友跟老朋友见面聊天聊了一个小时。他这室友被动又腼腆,刚给他掰弯了一点,不可能跟男人去开房间。要说这人跟女的开房间他还信。 同时心里又有一些疑惑:因为以他对陆安泽的了解,应该不会和这种行业的同事有来往。。。琢磨了一会,想到之前陆曾经跟他说过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死了,应该也是在G市缪斯的同事,所以他们是因为那个死了的同事见面聊了那么久? 赖川坐在宽敞的皮质座椅里,看一会截图,思考一会,看一会截图,再思考一会,很快飞机就在C市降落了。 ** ** 陆安泽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回家以后发现屋子有点陌生,这种奇异的陌生感也不知从何而来。 他习惯性地脱了鞋,光脚走到卫生间,先给自己里里外外再洗刷一遍,换上睡衣,把脱下来的衬衣和西裤认真打肥皂搓洗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把洗好的衣服放在盆里,端到卧室外面的小阳台。衣服都晾在这儿,有他自己的也有赖川的。 他从盆里把衬衣拿起来抖开,看了看,又放回去。端着盆出门坐电梯到楼下把盆和衣服一起丟进了垃圾桶。 回来的时候门已经被风带上了,他没带钥匙,车钥匙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在家门口蹲着,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低着头,过了一会发现自己竟然没穿鞋子,光着脚出门的。 陆安泽有点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彻底坏了,就在心里默默念:我叫陆安泽。我奶奶叫陆家琪,我姐姐叫陆安放,我外甥女叫郭平平,我今年25岁,我奶奶69岁,我姐。。。。念了一会觉得自己脑子还行。就蹲在那想等会去哪?天都黑了。 赖川下了飞机给室友打电话,连着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他估计那人要么在开车,要么在开会,所以先照例回酒店打了一会球,八点在2209房间吃晚饭,吃过以后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有点担心了,就让司机送他“回家”。 上到十二楼,从走廊里远远看到室友蹲在家门口,一个胳膊抱着肚子,一个胳膊支着头。看到他过来,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腿麻了?”赖川上前问他室友,“你光着脚在门口干什么?” 陆安泽扶着墙动动膝盖,腿麻得厉害。 赖川打开门,他便走进去到卫生间把脚冲一冲,擦干了走出来。这时候他确定自己脑子还能用。坐到沙发上问赖川:“你把我香烟藏哪去了?” 赖川把手里拎的布包放在沙发旁边,打开空调,提了把椅子坐过来,看陆安泽脸色不太好问他:“你下午去哪了?” 陆安泽看着赖川,他此刻的脑神经不太想接触这个问题,停了一会他又说:“我香烟你藏哪了?” 赖川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拿出来一条他室友没见过的烟,说:“这种尼古丁含量低,你以后想抽抽这种。不过最好还是戒。” 陆安泽把烟拿过去就开始拆封,拆出来一包,把其余的放在旁边,看着手上的烟盒说:“这上面印的是什么地方?”烟盒上有一个古建筑。 赖川觉得室友今天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回答:“这是非洲一个望星台。” “哦,”陆安泽看着他笑了笑,又对着那烟盒看起来。 赖川把他手里香烟拿开扔到大桌上,看着他问:“你下午去哪了?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陆安泽忽然想起来手机应该是丢在车上了,就起身找车钥匙想下去拿手机。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问赖川:“我车钥匙呢?” “你问我?”赖川觉得奇怪,他室友平时不是丢三落四的人。 陆安泽站在那想了一会,感觉自己有点浑浑噩噩的。觉得钥匙有可能是丢在车上了,就想去车上看看。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来要穿鞋,从鞋柜里把拖鞋拿出来穿着走了。 赖川问他去哪,他一边走一边说:“去车上。” 钥匙果然还插在车里,手机也在车上。 陆安泽把东西拿回来光着脚走进屋,赖川还坐在刚才的椅子上,看着他说:“你过来,”用下巴指指沙发。 陆坐到沙发上,赖川看着他眼睛问他:“你下午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走线…跟作者无关 陆老板这是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第43章 赖川又问了一遍:“你下午去哪了?” 陆安泽两个手肘撑在大腿上,低着头,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这个问题。 赖川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错了,他忽然想起来许多年前他带一休去G市,在缪斯俱乐部,眼前这个人为了一沓钱不是准备上台表演特技吗?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之前被情感迷惑将这个人的一些碎片从构想的整体中剔除,现在又找了回来。 “你下午去哪了?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赖川又问,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端详着陆安泽,心中的愤怒正在一点点炸裂。对方仍然低着头没有回应。 赖川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找到姚峰从过道走来的正面照放大,川城的高清监控把姚峰的脸拍的十分清晰。他向前倾着身子把照片放到陆安泽眼前问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陆安泽坐起身,看着旁边赖川之前装香烟用的布袋子,袋子上印着一片星空。他实在是想歇一歇,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脸。 赖川捏着他下巴,把他脸转过来对着手机屏幕。问他:“这人你认不认识?” 陆安泽仰头挣脱他手,然后向后靠在沙发背上,不语地坐着。昨天早上到现在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睡觉,现在觉得特别累。 赖川看着他,正确答案已经在心里慢慢形成。虽然是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回避问题的人。 赖川问面前低头默认的人:“你跟他在707 呆了一个小时,在干什么?聊天?”他还是希望这人回答他“聊天”,只要他说他就信。 陆安泽低着头不说话,赖川的问题让他觉得难受。 他靠在沙发背上,让身体放松,尽力保持呼吸均匀。只要保持每一次呼气的时候慢一点,吸气的时候深一点,胸腔就不会猛烈收缩,心脏就能平稳跳动。专注地保持这样的呼吸,再过一会,深深的吸一口气吐出来,这一波痛苦的情绪就过去了。 这是他年少的时候,在川城自我修炼出来的方法,不让自己随时哭得跟个二百五似得。渐渐的,难受也没有了,只有平静。 过了许久,均匀的呼吸骗过了大脑。他抬起脸看着赖川的胸口,平静地说: “对不起。” 赖川等了很久,没想到等来这句招供。 他站起来,转身背对着陆安泽。他在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为什么会看错一个人错得这么离谱。这是被苏梅撞上了,之前呢? 他有一半的时间不在C市,看来那一半的时间里陆老板也没闲着。。他觉得自己难得做了一回小丑。 “你他妈就是个。。。”转身一巴掌扇在陆安泽的左脸上,常年挥杆的手爆发力满分。 皮肉从里面裂开,血从嘴角流出来。陆安泽低着头用左手指腹擦去逶迤的血流,不一会又有新的流出来顺着下巴滴落,他又用手背去擦。 这一下打完并没有解气,看到那张完全默认的脸,赖川扑过去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人推倒在沙发上,今天他要杀人! 别说反抗了,连挣扎都多余。仰躺着,闭上眼睛听着耳朵里呼呼的风声平息。 等窒息感和宁静一起到来的时候,居然有一个声音远远地说了一句:好了。 可惜赖川却退缩了,在最后一刻松开手,收回撑在沙发上的膝盖跳到一边,好像躲开一个秽物一般。看着下面的人,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疯狂倒流。 “game over !.”30秒后赖川决绝地宣布,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扔在矮柜上,摔门而去。这场游戏结束了! 陆安泽好一会才完全恢复呼吸,他不自觉侧卧着蜷起来,双臂交叉在胸前,像小孩一样把自己保护起来。 * 好像在一个完全封闭的黑洞洞的茧里,跟世界完全隔离开,他便这样蜷着睡着了。 沉沉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才被电话铃声吵醒。铃声响到第三遍循环的时候,陆安泽伸手去背后摸,从沙发垫后面的夹缝里把手机摸了出来。 他以为是赖川,因为赖川一般不在C市的时候每天早上会打电话来问他昨晚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喝酒之类。接了电话听到是他姐。 陆安放在电话里问他:“你今天来吃早饭吗?” 他晕了一会,看看手机时间回答:“不去了。” 陆安放说:“你还老躲你姐夫?他在这你就不来吃早饭,他又不是大鹅!”她弟很小的时候被鹅追过,最怕大白鹅。 陆安泽觉得阳光晃眼,仰卧过来抬起左手捂眼睛,看见自己手指上、手背上有不少血迹,缓缓想起来昨天晚上被赖川扇了耳光,难怪嘴巴里面肉烂了一块,满嘴血腥味。 他舔舔嘴巴里面那块烂掉的地方,说:“你们吃吧,我不去。” 陆安放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陆安泽坐起来,觉得屋里亮的刺眼,转头看窗子,想起来昨天早上把窗帘洗了还挂在阳台上,就起身去阳台收窗帘。 站在阳台仰脸看见自己和赖川的内裤、袜子、衬衣还晾在上面。这些衣服都是他出差前赖川晾上去的,这人虽然不怎么干家务,衣服晾得倒是端正。 他想到之前自己冬天咳嗽,这人每天早上帮他把围巾、口罩、帽子全部戴密实,整理整齐,然后检查一下毛衣有没有塞到裤子里才给他出门。不自觉笑了笑,扯的嘴角有点疼。 他先把这些衣服袜子收下来,放到床上叠整齐,然后往衣柜抽屉里收。收好了关上柜门,忽然想到,这些衣服用不上了,赖川估计已经把他“斩草除根”了吧,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陆安泽活动活动脖子,又去阳台收了窗帘回来挂上,仰头的时候脖子有点牵扯的疼。从椅子上下来,把沙发上的香烟和地上的布袋子一起收到柜子里。 把家收拾整齐,再收拾好自己,喷两泵香水,去公司开晨会。 ** 员工当然不敢在老板面前放肆,但好奇心自己会在公司里到处跑。 即使不照镜子,陆老板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左脸上肯定青了一大块,嘴角有点肿,脖子上绛紫色的勒痕像带着一条颈带。 他不在意员工那些惊异又闪躲的眼睛。他事太多: 下周要更换23家快餐店的座椅餐具;重新统一LOGO;制作投放广告;八月底九月初有5家新店陆续开业,还有6家店在装修和招聘;同喜楼也将迎来宴席黄金季度。。。 太多太多事要做,没有时间关注别人的目光。更没时间沉溺在自己刺激又愉快的私生活里。 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室和广告公司的人一起看广告样片。 短信叮叮,他心里动了一下,会是赖川吗?… 打开看见是姚峰的信息:别忘了三天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在前面38节《噩梦》那一章,男主做了个关于门的梦,然后夜里的对话向赖川展露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那时候他已经从心里完全接纳赖川了。 第44章 看到姚峰的信息,陆安泽想起来,他得在三天内准备200万汇过去。 昨天酒店里发生的事就像一场梦境,一觉醒来自动沉入到记忆的井底,和他所有那些丑事一起在白天蛰伏起来。 赖川却没有这个功能。他没有被这样刺激过,所以偶尔经历的时候脑子就像与之不兼容一样,把整件事推到外面,不愿意收纳。 于是赖川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他说game over时有多决绝,现在心里就有多纠结。 昨天晚上从陆安泽家出来,苏梅竟然还等在车上。苏梅问他是否要医生上去看看?他说:“不用,死不了。” 现在他打完一场球,坐在顶楼长条椅上,看着自己的手,在犹豫要不要让苏梅过去看看。因为昨天他临走的时候,那人好像还没有完全喘过气来。 现在那人在干什么? 赖川拿起圆桌上的手机,随意翻了翻,打开短信,他两的信息往来看上去特别无聊: —你在干什么? —吃饭 —喝酒了吗? —没 —昨天睡着了吗? —睡着了 —几点钟回来?我困了! —马上回来,你先睡吧。 。。。。。。每天如此反复反复,毫无创意。 可是他现在仍然特别想发个短信问那人:你在干什么。 当然不能发,分手就要斩草除根,他自己说的。他纠结着要不要把短信记录删除,再把电话号码删除。 纠结了半小时,根本决定不了。 这时苏梅拿了一份报告上来,是赖川让她查的姚峰和陆安泽近两年的通话记录和开房记录。 苏梅把报告交给老板,站在旁边说:“姚峰来C市之前两人没有联系过,他给陆总打过三个电话都是在本月。前两个电话通话时长分别6秒和5秒。最后一个电话是前天晚上,通话5分15秒。 陆总只在昨天下午两点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时长3分12秒”。 赖川拧着眉低头看报告。苏梅停了一会说:“姚峰之前还曾给陆总姐姐打过两个电话。姚峰在这边开房12次,一次和陆总,另外都是和工商局一个女士。 另外昨天下午707房间退房时电视毁坏,应该是房间烟灰缸砸的。” 赖川放下报告,看看手表,现在是上午九点半。他跟苏梅说:“下午一点,让姚峰到总统套房等我,跟他说我姓方。” 苏梅点头去办。 赖川让球童下班,他自己一人在顶楼坐着想这件事:陆安泽第一次出轨就让他抓到了?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老相好?陆安放为什么牵扯进来?电视为什么被砸了? 原本他觉得姚峰可能跟他一样是“无辜受害者”,所以让一休安排几个人过来取姚峰一个手指再稍微教训教训。 现在,他打算自己先去跟这个娱乐部经理会会面,给自己解解惑。 ******** 川城大酒店,28楼总统套房有自己的专属电梯。每天一万二房费。 姚峰被领进来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等着方总。 能住得起总统套房的人都不简单,所以他坐得十分端正恭敬,不知道方总会从哪个房间出来。 赖川吃过午饭,穿着兰色金丝暗绣两件套睡衣从22楼上来,侯在门口的服务员给他开的门。 姚峰看到赖川从大门进来立刻站起身,十分专业地鞠躬“方总您好。” 赖川扬扬下巴让他坐。 问他:“你见过我?” “没有,不过看您气度知道您一定就是方总。”姚峰跟权富打交道多年,很少有人能让他感觉紧张,今天看到这方总竟然觉得有点紧张。 赖川没说话,坐下看着他~这人长得还行,刚才看个子大约到他眼睛,应该经常练肌肉看上去像头斗牛,陆老板喜欢这一款? 过了一会,姚峰觉得自己被看得手心出汗了。 赖川问他:“你认识。。。阿泽吗?” 姚峰笑着点头:“认识认识,您找他?” “嗯。” “您在G市认识他的吧。我之前也在G市,我是不是见过您?”姚峰心想这方总找他来寻阿泽,应该之前也认识他,按理说这样的人他不应该没有印象。 见对方不打算回答,又说:“阿泽我认识,他已经不做了”。说完看着对方一副特别不差钱的样子,心想不在这样的人身上捞一笔太浪费了,就自作孽地说: “不过我这边有他的片子,现在公司对外出售,20万一份。”可以花一万多住酒店的人,不在乎拿20万买个刺激。 赖川听他这么说心脏猛地收缩,问他:“什么片子?” “之前公司给他拍的片子,非常刺激。我们限量发行。” 赖川怕自己此时的眼神太过锋利,于是把视线从姚峰脸上转移开,半收起眼帘看着茶几上的黑色烟灰缸,说:“看看样片。” 姚峰说:“我办公室有,可以去拿。” “嗯。” 姚峰慌忙起身就去办公室拿了U盘和电脑过来,来回花了十分钟不到,赖川心里却七上八下等得焦躁。 姚峰单膝跪地,把电脑放在赖川面前打开一个文件夹,点开一个标注着“泽 75分钟”的视频文件,出来的画面直接不堪入目。赖川倒吸一口凉气,中午吃的鱼子在往外翻,搞得他嘴巴里一股腥味。 还好,只播放了15秒钟姚峰就“吝啬”地关了画面。不然他肯定会失控一巴掌把电脑扇飞。 赖川重重叹口气,感觉心脏在脖子那里飞速跳动。姚峰看到这人呼吸急促以为他上头了,问:“怎么样,后面更精彩。” 赖川找回理智。用嘴巴长长哈出一口气,说:“你能把他约过来吗?给你50万。” 姚峰笑着说:“可以给您安排,但不一定成功。他现在就在C市。” 赖川说:“联系吧,开外音。” “还是,我去外面跟他联系好回来吧。” “就在这儿,现在。80万。”赖川不容拒绝地说。 “好,我试试看。”姚峰说着就来打陆安泽电话。赖川站起来慢慢踱到他身后,看着窗外。此时阳光收敛 ,阴云铺展。 姚峰回头看看这方总背对着自己,稍稍松了口气。 电话响了一轮,没有人接,又打了一轮还是没有人接。他想了想,给对方发短信:找你有个事,不接电话我去找你姐姐聊聊? 他发信息的时候,赖川轻轻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屏幕,看清了他发的这一行字。 赖川又踱到沙发上坐下来,看看自己手表,13点35分,下午两点一休安排的人会到。 他从睡衣口袋掏出手机给一休发个信息,让多安排几个人过来,他要运个人走。 姚峰发过威胁短信等了一时,见对方没有回音,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一边对赖川说:“要是再不接估计就是真有事。” 这次电话接通了,对方没有声音。 姚峰说:“有空吗?2808房间,来一趟?” 陆安泽的嗓子有点沙哑:“你是狗吗?”他正在公司看刚寄来的椅子样品,躲到自己办公室接的电话。 这声音出来的时候赖川心里颤了颤。 姚峰说:“今天有个熟人想跟你见见面,他也是很想念你,所以才找到我和你联系。都是朋友,你现在过来一趟,不然我晚上去同喜楼吃饭找你?”~他的意思是,不然我晚上去同喜楼找你姐姐。 陆安泽在电话里笑了两声,停了片刻道:“你拉个皮条多少钱?我直接把钱转给你行吧。” 姚峰心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抬头看看赖川,谁知赖川这时正盯着他看,那眼神锋利如刀,好像要将他劈开。他吓得抖了一抖,觉得有点不对劲。对着电话说:“你真不过来?” “我在外地过不去。你真把录像给我姐,你猜我会对你干什么?” 姚峰尴尬地笑笑:“在外地就算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聚吧。” 对方挂了电话。 姚峰不敢抬头看赖川的眼睛,看着手机说:“阿泽现在转行了,不做了。实在没办法。我们这边也有不少好的,可以叫过来看看。” 赖川在脑子里整理刚才接受到的所有信息。他脑子挺好用,不难理解当中发生了什么:这人是在拿录像威胁他室友。 他深深换了口气说:“这录像谁给他拍的?” 姚峰说:“您放心,他自己同意拍的,我们公司从来不强迫员工。都是自愿的。” “20万?”赖川问。 “对。”姚峰说着把U盘放在茶几上。 赖川伸手把U盘拿在手里,用拇指在上面摩擦,脑子里不断浮现刚才的15秒画面。他张开右手五个指头用力把头发向后梳,想把脑子里的画面赶跑,头皮被划出刺痛感。梳了几次,他抬起脸看着姚峰问:“拍了几个?” 姚峰说:“只拍了一个。” 赖川点点头:“好。你们公司发行多少份?” 姚峰说:“目前19份。” “我就喜欢9,这样,我都买了,你都拿给我。” 姚峰觉得奇怪,视频可以随意拷贝,一份就等于无数份,根本用不着买那么多U盘。他说:“19份要380万。” “可以。我让人送钱过来。”赖川说着用手机发了个短信给苏梅:人来了吗? 谁会拿380万买19个同样的视频?姚峰不知道这方总什么意思,心里莫名发慌:“方总开玩笑吧?” “等着。”赖川看着手机说。 姚峰只能如坐针毡地等着。 苏梅来信息:五分钟之内可以到。 赖川回:直接过来。 发完信息坐在沙发上摊开右手放在腿上,看着自己的手掌,昨天打完他室友手掌疼了很久,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有些发麻。不知道那人的脸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他用这双手掐他室友脖子,那人为什么不反抗?当他发现室友没有气息的时候愤怒忽然被恐惧代替,他猛地跳开,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停止了。等沙发上的人喘出一口气他才重新感受到咽喉下狂乱的心跳。。。 正在想要不要发个信息过去问问,外面传来声响。 “咚咚,咚咚”敲门声是约好的节奏。 赖川仍然看着手掌,说:“进来。” 门被打开,姚峰抬头看到几个穿着黑色T恤的光头大汉走进来,围在他身后和旁侧站了半圈,像一个火炉,他好像被丢在炭火上烤,身上瞬间出了一层汗。 最后走进来一个个子很矮、目光凶残的人,穿着黑色长袖西装,站到“方总”旁边。 他胆战心惊地扭头看了看,立在他旁侧的大汉两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腕背上纹着一条粗粗的黑线,便知道这些是一休哥的人,那黑线就是一休哥的“一”字。 一休哥这几年在赖川的扶持下,势力已经从西南扩散到中部和北部,据说养了几只藏獒,人肉喂大的。 姚峰故作镇定地转回头看着赖川问:“方总,这是什么意思。” 赖川看着他说:“我不姓方,我姓赖。” 作者有话要说:赖总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心理要出问题了。他室友这时候心理也发生了改变。 第45章 姚峰听到赖川的自我介绍,喉咙不自觉干咽了一下,喉结生涩地上下滚动。 他首先想:难道自己带人在外面接私活被发现了?惊动了赖总? 又想:这种事不至于赖川亲自出面。。。 难道真是因为阿泽?阿泽真的跟赖总还有关系?… 难怪这阿泽生意越做越大… 想到这,“蒙”得一声跪倒在地,米白色的柔软毛毯托着他的两个膝盖。 他尖尖的上扬的嘴角不见了,露出一张难看的苦瓜脸:“赖总,赖总,我什么都没干,录像是齐丽让人拍的跟我没关系。。我刚准备卖,一份还没卖呢。” 赖川把u盘收到自己口袋里,“录像”这两个字他不太想让别人听到,所以站起来对姚峰动动手指,意思让姚峰跟着他一起到旁边的小房间去。 进了这间单独的茶室,赖川把门关上,坐在茶椅上,看着立在对面紧握着两个拳头却一脸恐惧的人。 过了一会,赖川问他:“这录像哪些地方有?说清楚留你半条命。” 赖川说话的声音低沉。姚峰却感觉对面有一列火车向他撞过来,让他心脏就要破裂,浑身散架一般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赖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姚峰才要断气似得说:“在我家。。办公室。。还有一个朋友那。” 赖川听他说把录像给别人了,觉得从小肚子那升起一团火到胸口那要炸了。拿个品茗杯看看里面没有水可以喝,把杯子捏在手里几乎要把它捏碎。 缓了一会,他说:“打电话叫你朋友过来。” 姚峰便慌忙掏出手机打了电话让他相好来总统套房。打完电话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把电话都浸潮了。 赖川看着他说:“等会带我去收拷贝,所有的。明白吧。” 姚峰慌忙点头。他知道一休哥的藏獒吃人,他也知道一休哥是赖川爪牙,赖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赖川想让谁死,一般都活不了。 这天下午赖川自己跟着姚峰和他那女主播相好跑了几个地方,亲自收齐了19个U盘,看着人把狗男女的住处和办公室全部彻底翻查一遍,所有的电脑格式化然后销毁。 都清理干净以后已经晚上十点了。 姚峰被黑衣人带走割了上下两条舌头,和他相好一起被送到一休哥那当狗养了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择手段贪图美色和金钱,竟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 这边陆安泽对姚峰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他上午和广告公司沟通好广告调整方案,中午和物料部长、运营总监在物料办公室看工厂寄来的椅子样品。正是这时候收到了姚峰的信息,威胁让他去川城接客。 陆安泽到自己办公室跟姚峰说完电话,又回来跟两个下属商讨更换快餐椅的方案。 物料部长老陈是个实诚人,爱穿偏大一码的老式黑西装,再加上一头少年白,三十多岁看上去像五十岁,说话也是中老年风格:“陆总,我觉得哈,一次性更换全部座椅成本太高,目前我看先把损毁座椅换掉,以后损毁一批换一批,我个人认为哈,这样合理一点。” 运营总监说话言简意赅:“1店到8店要整体换,时间长,普遍松动了。” 。。。。。。 陆安泽插着胳膊立在一侧听两人说话,把那些建议在脑子里简单过了过。 他作为企业创始人,和两人思路不同。他认为人们在就餐时与身体接触最紧密的就是座椅,椅子稍微有些不稳都可以被感知到,这种感知会影响品牌的整体形象。 而且,他看到不少大人带孩子来吃饭,小孩喜欢在餐椅上蹦跳,一旦发生意外,即使餐椅只有一点倾斜,公司也会成为被告。 所以他要在短期内分批更换23家店的所有餐椅,使用软座和进口餐椅。为进一步扩张打好基础。 等两个下属聊完,他问:“行,你们都在为公司考虑。中午都吃过了吗?” 两人都说吃过了。 陆总点点头给两个部门分别安排了工作。 之后他回到自己办公室,从网上找了个侦探,让调查清楚姚峰的住址、车辆和经常联系人。 他得赶紧还击,总不能老是被喊去接客。 汇过调查预付款,陆安泽立在落地窗前一边吃饼干一边看着窗外阴濛濛的天,想着还得弄200万闲钱在三天内汇给姚峰。 他不太想自己的片子再被熟人欣赏,尤其不想家里人和毛毛被惊吓和污染。 想了一圈,打电话给罗所长借钱。 罗的老婆楼金花是C市杰出女企业家,每个月给所长发三十万零花钱,所长根本没处花。 罗胖子十分爽快地汇了150万过来。人知道陆总能还起,而且陆总从不会亏待朋友。 借到钱,吃完剩下的苏打饼干喝点水,陆安泽便动身带着老胡去餐具厂看logo印染,顺便取了点染料样品送去化验。怕有毒。 之后去县郊养猪场看看。 晚上和县领导吃喝玩乐、歌舞升平到夜里十二点多回的家。 * 他从入户楼梯上来,转了个弯到电梯间时竟然碰到赖川站在那。 赖川销毁完所有录像就来了,已经楼上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看到昨天刚分手的那位总算回家了,怒气冲冲地问:“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没听到,”陆老板笑着回答,他确实没听到,摸一摸电话不在身上。想想电话好像丟县城KTV了。 赖川看这人站得有点不稳,脸上没有血色,笑得不清不楚,知道这人又喝酒了。 “你喝酒了?”他凑前一步伸着鼻子在人脸上闻了闻。 “呵呵,能看出来?”陆老板记得晚上最多喝了七八两白酒,他还是很注意的,可不想把自己给喝死了。 赖川不说话按了电梯,他见旁边的人脸上青着一块;乌紫的勒痕就像一条绳子绕在脖子上。再看看这人一天之间好像又瘦了,很想上去抱一抱他。昨天下手怎么这么重。 电梯从二楼下来很快,门打开,陆老板走进电梯插着两个胳膊站在角落。 赖川跟着进来,电梯门还没完全关上他便上去紧紧抱住这熟悉的身体。 电梯走到十二楼门开了,他仍然不愿松手。 他迷恋室友身上的味道,那独特的清香的温热的气味他不想失去。 他甚至可以原谅这人昨天的出轨和不忠,他可以假装那件事没有发生过,继续和过去一样生活。 陆安泽也已经习惯了赖川身上混着淡淡汗咸气的运动香水味。 赖川抱着他,他就松开胳膊给他抱。让他们贴得更紧密一些。 他搞不懂赖川为什么还会回来,为什么还会抱他抱得这么认真。 他想赖川要是把他当个玩物经常回来睡睡也行。 他现在觉得自己陪赖川睡觉也行,陪姚峰睡觉也行,都可以,他想开了,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以后再有女领导找他他也可以,能走捷径为什么不走? 他一男婊/子何必装清纯。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之前被关在家门外的时候,为什么蹲着念自己家人的名字年龄……为什么不背乘法口诀表? 本章标题应该是《民营企业家的一天》 看到有人收藏了本书,作者很高兴,谢谢你们~ 第46章 狠狠抱紧之后,把鼻子塞在他脖颈间用力闻过,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 两人出了电梯一前一后走回家。 陆安泽一进家门就开始解衬衫和裤带,往洗手间里走。 赖川打开灯和空调,跟到洗手间门口说:“你等会再洗澡,我有事跟你说。” “我一身包厢味。”陆老板说着已经脱完了开始冲洗:“赖总,帮我把睡衣拿过来。” 门口站着的这位去卧室拿了两个人的睡衣,过来说:“我给你洗好吗?” 陆看着他笑笑,这人真是来找他睡觉的。这么没原则没底线? 赖川见他竟然没有反对,就脱了衣服去给人洗澡。 陆安泽的皮肤很白,喝了酒就变惨白。但一搓揉却容易发红。赖川不一时就用搓澡巾把人搓得全身又红又烫。 被搓的这位扶着水管,低头看看自己,就跟红烧出来的一样怎么这么好笑。 他晕乎乎地笑,赖川卖力搓,运动员的手劲一分也不节省,把人大腿都搓出红血丝了还在搓。 他室友身上没那么多灰,他是想把自己脑子里的画面搓掉。下午电脑上看到的15秒龙卷风似的在他脑子里肆虐。 “要不我坐着你给我洗?”陆老板提了个建议,打算去拿小马扎,他现在头有点晕。 赖川直起身子,把搓澡巾扔到旁边架子上说:“行了。”拿大毛巾非常负责任地把人擦干,看到这人大腿下面和腰上有几处手印子,又想重新给人再洗一遍。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搓了,室友都要给他搓破皮了。 陆安泽穿上睡衣喷上香水,给自己接了一杯凉水,去床上坐着一边喝一边等赖川, 赖川自己冲好过来坐他旁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亲吻他,而是偏过身子来伸手轻轻触碰他脸,问:“疼吗?” 陆咧咧嘴说:“不这么笑就没感觉。”把杯子放床头柜上。 赖川皱着眉头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回身靠在床头上说:“录像我给你全部销毁了。” 陆安泽愣了两秒钟,插着胳膊,两个小臂环抱在胸前,“什么意思,”他问。 “我之前说过,你遇到事可以跟我说。你是不是傻,任人摆布?”赖川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为什么要被姚峰这种人拿捏,造成这种令他痛苦的局面。 “赖总什么都知道了。”陆自嘲地笑笑,也是,赖总这么牛的人想知道点什么太容易了。 “你怎么想的?”赖川扭头盯着他问,想搞清楚这人的脑回路:“这么随便吗?” “呵,多一个不多。省得麻烦你。” 赖川火气蹭蹭向上:“你还跟谁在一块有过?” 陆老板垂着眼帘,舌头舔着自己嘴巴内侧的破损,看上去像在认真思考刚才的问题。 想了一会说:“这谁能记得清。”有的时候一天跟谁在一块过,他都记不清。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这两年。” “这两年,就你两。”是不是太纯情了。 赖川当然信他。肩膀和怒气都卸下来问:“这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还是就是想找找刺激?” 陆老板忍不住笑起来,喝了酒的人笑得云里雾里的:“赖总这么了解我。” 赖川看着他,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人怎么这么容易让他生气。他为什么要跟这人在一起!? 陆老板迷糊糊笑了一会,想起来个事,又说:“他女朋友手上也有。” “我知道。都删了。”赖川收回眼神,闭着眼睛靠回去,他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脑子里的短片也删了。他现在身体难受得很,却被满脑子画面挡着没办法跟他室友亲热。 陆安泽听说录像都删了,胸腔里堵着的一团乱麻总算解开散去。舒服不到三秒钟,忽然想到赖川可能看了录像,紧张地问: “你看了吗?”他自己在酒店看了几个片段,那画面实在不下饭。 “没看。”赖川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撒谎,谎言自己知道往外跑。 陆安泽松了口气,谁也不愿意自己那样极致的丑态被伴侣看到。。。 虽然他也不清楚旁边的人是否还把他当伴侣。 他从抽屉里把润滑油拿出来放床头柜上,见赖川今天就像被台风扫趴下的大树似的,主干挺立、四肢涣散,便主动上去帮忙。。。 赖川迷醉间,电话铃有节奏的短旋律没羞没臊地响起来。 半夜一点,一般没人敢给他打电话,他眯着眼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挺惊讶:“你姐姐?”说着把电话拿起来接听:“陆姐姐你好。” 陆安放电话里愧疚道:“不好意思赖总,这么晚打扰你,我联系不上安泽。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吗?” 赖川看看他木头人样定住的室友,说:“在一起。要把电话给他吗?” “好,麻烦你了。” 陆安泽拿过电话,停了一会才问:“姐,什么事?”他姐这时候应该在睡觉才对。 “电话丢了吧!”陆安放气冲冲问他。 “丢哪了?” “人接了说丢ktv了!怎么这么不仔细!我在你家楼下,三栋吧?几零几?”她弟只跟她说过楼号。 “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陆安泽说着就起身穿衣服穿鞋,害怕家里出了什么情况,酒瞬间醒了大半。 “几零几?电梯下来了。”陆安放在电梯口了。 “1207.最后一门”陆安泽说完挂了电话,把润滑油收起来,飞速去洗手间把架子上的灌洗器收到抽屉里,然后到客厅把家里电闸拉了。 赖川问他:“你断电干什么?” “等会我姐来你就说家里停电了。”陆安泽说着把大门打开,站在门口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等他姐。 赖川脑子转了转,知道室友是怕他姐姐看到他脸和脖子上的伤,故意弄这么黑。他也穿鞋起来,说:“就一张床,怎么说?” 陆安泽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好。”赖川说着到客厅摸了把椅子坐。 这天从傍晚就开始下雨到这时还没停,没有灯,屋子里只有一点远处路灯散上来的微光。啥都看不清。 陆安放不一会就到了,跟她弟后面进了屋就问:“怎么不开灯?” 她弟往里走到卧室门口才回身,跟她说:“停电了。” 陆安放看到窗子旁边坐着个人,对着黑幢幢的人影说:“赖总打扰你休息了。” 人影说:“没事。” 她转对她弟说:“二子我来找你有急事,你手上能借我五万块钱吗?” “怎么了?”大半夜他姐跑出来借钱太不正常。 “哎,大平他妈晚上忽然脑溢血住院了,明早手术要钱。打你电话打死没人接!最后人接了我让他给你收好,你明天去拿吧,在什么ktv。整天不学好,你站那么远干嘛。 ”说着朝她弟走了两步,对着个长条黑影子说话总觉得奇怪。 陆安泽插着胳膊,问他姐:“他家没钱?” “给人骗没了,说来话长我下次再跟你讲。现在我跟大平凑出来7、8万,你能再拿个5万就行,后面我们还你。” “我没钱。”陆老板不想借。 “你怎么可能没钱,我是你会计我不知道?”她弟单是酒楼一个月就有百万进账。 陆安泽不相信这家人凑不出来五万,说:“钱都拿去投资了,没现金。让郭友平去借,你赶紧回去睡觉吧这都几点了?” 陆安放上去挥手啪啪拍她弟胳膊:“陆安泽!我是不是没教好你!?我跟平平住院他们家倾家荡产来救,现在找你拿五万救救急都不行?” 陆老板站着给他姐拍,不表态。 赖川看得心疼了,说:“陆姐姐你把卡号给我,我给你转吧。”这姐姐真打弟弟,打得这么响。 “那怎么好意思。”陆安放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陆老板这么熟了,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安泽五万块钱有的,我马上把卡号发你手机上,麻烦你给他看就行。”又对她弟说:“你这一来电就赶紧给我汇。不行明天早些去公司汇给我。” 陆安放说完探头往里屋看了看,说:“屋里就一张床啊。” 陆安泽说:“我睡沙发。” “哦。。。不打扰赖总休息了,我回去了”,陆安放想到屋里还有一个男的,忍住继续探索的欲望,说着就往外走,到了门口问她弟:“你明天早上过来吃饭吧?” “不过去了,最近忙。”不但忙,而且混乱。大半夜还遇到个上门抢劫的。 “大早上忙什么?奶奶和平平都想你了。” “你跟她们说我最近没时间。”又对赖川说:“赖总送我姐回去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赖川要来咨询了,他心理藏着什么呢? 每个人内心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有些深到连自己都不清楚。 第47章 赖川把陆姐姐送到家,回来一边换鞋一边看表,凌晨一点半了。自从跟陆老板在一块,睡眠就越来越乱。 他室友蜷在床边上卧着,见他回来问:“卡号发了没?” “我来转吧。”5万块钱也就够他买一只鞋。 “赖总这么喜欢做慈善?” 陆老板坐起来,从床底下拽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连上网,给他姐汇款。遇到暴力女劫匪了不敢不给钱。 陆老板转完账,回过头看赖川,这人躺在床上已经无声无息地睡着了,此刻仰躺着,一只手摸着自己胸口,一只手伸到他这边来,之前触着他的手指微微地弯曲着。这一天应该过得很累吧。 他抖开小毯子帮赖川肚子盖好,自己蜷在床边上也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早上,赖川醒来摸摸旁边没人,睁开眼,坐起来,看到陆安泽在阳台晾衣服 ——弯腰拣一件衣服起来,抖一抖,用衣架撑开,理整齐,拿旁边的衣叉子挑到晾衣杆上挂好。不疾不徐,似乎很享受这样朴素的劳动。 赖川隔着玻璃窗看着室友清瘦又孤独的侧影,心想,算了,就让这人帮我洗一辈子衣服吧。 别人抖他衣服,他心可不会跟着抖。只有看到陆老板帮他晾衣服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热乎乎甜蜜蜜的感受。 是不是没救了。 陆安泽晾好衣服进来看到赖川醒了,冲他笑笑,到衣柜里找衣服穿。 赖川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我办公室有饼干。”他让秘书买了几包梳打饼干囤在柜子里。 “那不行。”赖川起床伸胳膊扭腰全身激活一遍,说:“我来烙鸡蛋饼,给你补充营养”。 陆安泽觉得自己还是先别换衣服了,跟到厨房去打扫战场。 收拾完四处逃窜的面粉,到餐桌边坐着等待已经久未蒙面的赖氏锅贴饼,不知道饼子这次长成什么样。 这时看到窗台上摆放的三张平平小时候的立照,忽然觉得那大大的纯真的眼睛好像在看向他,让他恐慌,就把立照都收收放到床头柜抽屉里去。 不一会,厨房里飘出来一股焦香味,赖川上饼子说:“有点黑,没有面粉了不然给你重做一个。” 陆安泽走过来低头看着桌上的饼子,指着上面的黑色斑点问:“这个是什么?” “这是葱吧,圆叶子的。”是什么他其实不确定。说着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转热一杯端出来,两人一块坐着吃早饭。 早饭就是果汁和糊饼子。 陆安泽撕了一块饼尝尝,这味道……对于赖川的手艺来说也不算是最差的。能吃。 赖川自己吃了一口,有点受伤害:“要不我还是下去买早饭。” “我吃这个行。”陆老板不挑食“你自己看着买。” “干了点吧。” “比饼干软。” “真不难吃?” “好吃得很。”陆安泽说着已经吃了小半个了。 赖川也撕了点自己做的孽,慢慢就着果汁吞咽。 他看陆老板脸上青色淡些了,提了个建议:“要不这样,吃完饭我给你当沙包打一会。” 陆安泽觉得这话好笑,抬起头问他:“赖总今天身上痒?” “你懂我什么意思。”赖总意思想让室友报个仇。他前天不该打人打那么狠,他看着室友的伤心里难受想让自己受点惩罚。 “是我错在前。”陆觉得是他对不起赖川,赖川怎么能容忍他,这也是个迷。 “你知道自己有错吗?遇到事为什么不想到我!告诉我不都解决了?到底怎么想的!”虽然他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总是纠结他。他以前觉得自己很了解对方,这份自信已经被这两天发生的事给连根拔起了。 陆安泽不说话继续吃早饭,这问题他记得夜里自己回答过,赖川记性应该没这么差。 赖川努力忽视自己脑子里又开始往外翻页的动态图像,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脸,问:“你怎么这么无所谓。” “不然呢,去死吗?”陆喝了一口果汁又说:“赖总这饼这么好吃,死了吃不着了。” 赖川觉得自己饱了,应该是气饱的。他拿纸巾擦擦手转脸看向窗外,此刻雾蒙蒙的天跟他的心情很像,他不喜欢这种不清晰的感觉。 面前这人到底是谁?以前他觉得陆安泽和他一样,都很有原则;现在他觉得自己跟陆安泽一样,连底线都掉链子了。只不过对方掉得驾轻就熟,他掉得晕头转向。 “下不为例吧!”赖川叹气,不然还能怎么样?分手他已经说过一次了,结果是他自己跑回来的,带着满脑子魔障回来了。 说完忠告,发了个短信给苏梅:我今天要看心理医生。 发完短信,继续看着窗外,看到近处纱窗上伏着一只蚊子被空调风吹得僵住了。 “二子,”他小声喊他室友,用眼神指指蚊子说:“这里有个蚊子,你快来。” 家里的蚊子都是他室友打的。 “你手呢?”这人每次看到蚊子第一反应不是打蚊子,而是喊他。 虽然这么问了,陆安泽还是抽了张纸巾站起来,欠着身子把蚊子捏到纸巾里,扔进垃圾桶,洗洗手回来坐下说:“蚊子你都怕?” “我不怕蚊子,我晕血。”赖川觉得喝饱血的蚊子是这世界上最恶心的生物。说完,见对面有点嘲笑他的意思,问:“你还能什么都不怕?你怕什么动物?”每个人都怕点什么,他得扳回一局。 对面老实回答说:“我怕鹅。” “什么e?”赖川想不到e这个发音能和什么可怕的东西联系上。 陆安泽摇摇头说:“大白鹅最恐怖了。” 他小时候给鹅追着跑过,他奶奶在旁边看着只顾笑,还是陆安放上来把鹅给打跑的。现在想来觉得好像是一只长脖子恐龙跟在后面撵他。 又吃了两口饼子,看着赖川说:“按理说鸟不应该跑那么快。”他是想认真跟人探讨一下的,谁知赖总已经笑翻在椅子上,好半天才把仰过去的头给拔回来。 “你连鹅都怕还好意思笑我。” “我什么时候笑你了。” “你刚才没笑吗?我说我晕血的时候。” “没笑。脸疼。”他确实没笑。 两人吃完早饭,陆老板换换衣服出门工作。赖川系上围裙在家洗碗拖地。 * 之前联系过的治疗师梅里这两天在武汉给人上课。苏梅和她约好时间,下午五点半就在武汉给赖川咨询。 咨询安排在梅里一个弟子的工作室内。 梅里见到赖川,与他握手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的手柔软而温热,眼睛里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心想这应该会是一个应激型的短程咨客。 赖川第一次咨询摘录: ....... 赖川:你们是不是有催眠术,能把人一些记忆删除? 梅里:你有想删除的记忆? 赖川:嗯。 梅里:可以说说吗? 赖川:。。。。。。(回避)为什么有些事很快就忘了,有些事怎么都忘不了? 梅里:比方说哪些事? 赖川:比方说,昨天吃的菜我可能记不住。几年前认识的人。。。看过得电影却想忘也忘不了。 梅里:有些人或者影片你想忘记。 赖川:人现在不想忘记。 梅里:好的。可以谈谈这个人吗? 。。。。 。。。 来访者静默。 坐等。 来访者(赖川)十分钟后开口:“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快九年了,当时只见了四次,后来失散了。。。 分开三年后,我在朋友做的一个分享APP上看到他照片。。。是发布者在一个饭店里偷拍的。。。。一个远远的,全身侧面照。穿着浅色衣服,看不清脸,很模糊。但我知道就是他。他和别人不一样。。。 图片标注位置是个中部城市。我就去那个城市做了一个酒店。。。我是做酒店的。他是做餐饮的。” 梅里:“建酒店的时候怎么想的?” 赖川:“当时想,那城市还可以,能承载酒店体量。。。我经常去那边,也许能遇到他。” 梅里:遇到了。 赖川:“嗯” 梅里:“现在什么关系?” 赖川:“情侣。” 梅里:“谈谈最近发生的事。和电影有关?” 赖川:“。。。现在我特别后悔。。。” 梅里:“后悔?” “嗯。”来访者缄默。流泪。 一直到咨询结束都未再谈到底后悔什么。 后悔经常伴随自罪感,是一种破坏性心理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先来了一个。 赖川到底后悔什么?俺们也不知道,俺们也不敢问~ 赖川你就是一钢铁直男,共情能力约等于零,你要是自己被拍了录像会跟你爱人说吗?陆老板最怕家人和你知道录像的存在怎么可能跟你讲,一个劲地问什么,烦不烦人。 第48章 赖川每个礼拜去上海找梅里聊一次。每次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有半个小时他什么都不说,静静地坐着,偶尔流泪。 梅里的咨询室不大,像一间小小的禅室。 淡鹅黄色的墙面,暖色的木地板,一组心理治疗沙盘,一个木质小圆桌,两把亚麻布艺十分舒适的椅子,让人坐上去就像回到小时候母亲的怀里,自然而然地释放出平日里遮掩压抑的心绪,相信这温暖的小空间可以像母亲一样包容和抱持他。 做了五次咨询,赖川仍然没有说出自己后悔什么,也没有说出想要删除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每周来在椅子上坐一坐,和旁边的陌生人聊一聊生活琐事,偶尔在家受了陆老板的气能在这哭一哭就很好。 *** 陆安泽浑身散发着一种清冷又疏离的气质,加上长得和周边人群不怎么协调,不笑的时候人不太敢靠近他。 他是靠着嘴欠外加时不时定量发散的不明笑容混迹于人民群众当中的。 打交道时间久了,从乍见时的震惊里回过神来,人们觉得这陆总其实挺好相处,没什么架子。尤其近来稍微有些官职或者跟他有商业往来的企业家发现,往他身上靠一靠、搂一搂他也没意见。所以都愈发喜欢喊他一起吃饭唱歌顺便闻闻香气。 陆老板一路绿灯向前,企业发展神速,直营店在十月冲到了40家。猪肉也卖得顺畅,成了省内最大的超市供肉商和餐饮企业家。 陆安放虽说是酒楼会计,这一个多月也没见到她弟弟几次,这日晚饭后打电话过来找她弟 “二子,你现在忙不忙,我跟你说两句。” 陆总这时正在和人吃饭,道了个歉去外面过道里跟他姐说话:“你说。” “你最近怎么都不过来坐坐,早饭也不来吃。平平和奶奶天天在家念你,叫我带个棍子去把你撵过来,不然她两要上你家找你。” 陆安泽说:“我最近经常出差,没时间,这阵子忙完看看。” 陆安放说:“我小姐妹说你上个月一次都没去川菜馆,她说你是那边老板?你不是经理吗?怎么又变成老板了。你那川菜馆老板呢?” 陆安泽说:“以前老板走了,去年我接的手,现在太忙,顾不上。” 他过去最讨厌不诚实。现在他骗人骗得自如又坦荡,跑起火车来他自己都追不上。他之前看一本书上说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打败生活,另一种人被生活打败。他觉得自己就是被生活彻底打趴下的那种人。 在陆安放眼里她弟现在是成功人士,市杰出企业家,和她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生活不一样。已经不是她能够理解和掌握的了,她就是想她弟了,想和他说说话:“哦。。。最近天冷了,你多穿点,我给你织了条毛裤,你哪天有空回来吃饭给你。” 陆安泽听着想笑,初中毕业以后他就没穿过毛裤了。 陆安放接着说:“冷都是从腿冷的,你老往外跑,穿个毛裤在里面凑暖。去年咳嗽你记得吗?” “好,我过两天回去吃饭。” “说话算话,你赶紧吃胖点,省得奶奶看到你又要说你。” “好。”陆安泽应付着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过两天能不能回去吃饭,还好“过两天”这个词本来就不是一个时间度量,而是一种心情度量。意思就是哪天想去的时候就去。而他最近就想避开家里人,脸伤好透了也还是不想回去吃饭。 川菜馆也是他回避的去处,因为大厨高虎看过他录像。他虽说最近放飞自我,有点随便。但还没有不要脸到能和高虎面对面谈工作的地步。 那三家店他基本放任自流了,每个月让会计去核算一下账目。打算近期就盘出去。 姐弟两打完电话,陆安泽回去包厢吃饭。 一块吃饭的连锁超市老板姓商,喝酒喝得满脸绯红,见陆总回来,端着酒杯站起来冲他笑着说:“陆老弟不应该啊,我们在一起吃饭你打个电话打这么长时间,也不怕我们吃醋啊。来来来,赶紧过来罚三杯。”这人与朋友合伙在全国各地开了七十多家大型商超,财大气粗,人脉宽广,当地一些小官员也敬他三分。 陆安泽位子就在他旁边,过去接过酒杯,站着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喝完了举举酒杯说:“不好意思,喝多了回家不给进门。” 超市老板商总说:“不给进门你就去我家,我在你们这江边有一栋小土房子,不大,也就一千来平方,你家那位不给你开门我给你开门。哎。” 在座的两个小领导捧场地哈哈笑。陆安泽也跟着笑笑。他知道这人和罗胖子、秃局长不一样,不是想跟他喝酒拜把子的。这人跟赖川一路,是想给他洗澡的。 两个人落坐下来,商总夹了一截黄鳝放到陆碗里说:“陆总有点偏瘦了,要多吃肉。” 陆说:“商总给肉吃,我们这些住桥洞的才有肉吃。”养猪场的猪肉需要超市的优质展示,快餐店也想搭着商总的大船四处开花。 陆安泽吃了黄鳝,给自己碗里舀了点酸辣汤,免得这人又给他夹菜。 商总笑看着陆老板说:“哥哥有肉肯定分给弟弟吃。不过今天晚上我们就是吃饭快活,别的等睡一觉明天起来再谈。是不是。”说着在陆弟弟腿上拍拍,带着白玉扳指的手压在他腿上就不松开了。 陆安泽给人摸摸腿当然无所谓,他个人也不介意跟这人去他江边“土房子”里看看床长什么样子。不过赖川现在天天还在给他搓澡买饭,他可不想一不小心把这商总的命给看没了。 现在麻烦的是他跟这商总吃过七八次饭了,人根本就不和他谈正事。 吃过饭商总邀请陆总一起去唱歌。随行的两个税务部门小领导早早识趣走了。 两个男的开了个豪华“景阳宫”。包厢太大人太少,说话都有回音。 商总要了一瓶威士忌让服务员倒了两个满杯,也不劝陆总喝酒,自己站在小舞台上斗志昂扬地唱了两首爱国歌曲。唱完叫服务员出去,点了一首情歌要和陆老板合唱。 陆老板靠坐在沙发上,屈着一条腿踩着茶几边,看着电视里的歌词跟人对唱。 唱完以后商总搁下话筒,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来,对他拍拍手说:“陆总歌唱得真好。”说完凑上来两手搂住他便亲嘴。 他们不是第一次吃饭唱歌了,这陆总早该知道他什么心思,今天跟他单独来开包厢意思不言而喻。都是生意人没必要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陆老板仰着脸给他亲。反正如今赖川也不再亲他,口腔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用来做做外交。 这商总亲得上头,松开一只手来解他衣服。陆安泽把他手拿住,坐起身,把脸偏了一偏让人松开嘴,说:“商总,我们今天就到这吧。” 说完从茶几上拿了一杯威士忌来喝了一口。 “怎么,干这事还分上下集?你看我这二哥能不能等。”商总裤子已经快兜不住他二哥了。 “家里管得严。我这目前只能给你安排个上集。” 这商总现在有点意乱情迷,本来挺生气,看着陆安泽那张脸又不气了。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这个简单。 陆安泽帮他手动解决了。 两人玩完这一趟,开始在包厢里坐着谈生意。 商总问陆:“快餐店对我们商超没有什么附加值贡献。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你把下集给我放了,什么都好说。不然我凭什么和你谈。”这已经开始在谈了。 陆刚洗完手,抽了几张纸巾在手里擦,说:“我们目前软硬件、客流都相当成熟了。单店利润丰厚。入驻你们商超房租一分不少,每个月利润里面分你个人15。 要求是你把最好的位置清给我。越快越好。全部。” 商总看着茶几上的酒瓶听他说话。在心里量度了两分钟,说:“你有这么大资金流吗?我都给你清出来你多久能铺上?”商场都不希望自己铺位空置,或者装修周期过长。影响消费情绪。 “随时可以。”陆安泽手上没这么多钱,但他觉得钱可以弄到。又说:“现在实体经济不好做,你们商铺越来越容易空置。我这单店面积需求大,运营相对稳定。对你只有好处。” 商总快五十了,心里觉得这陆总年纪轻轻,做起事情来狼性十足,有种义无反顾无坚不摧的狠劲,很像年轻时的他自己。有点从心里欣赏起来。 勾着陆安泽肩膀说:“你年纪不大野心不小。明天到我公司总部谈吧。” ** 陆老板其实没什么野心,他就是想给自己多找点事干干。 不要脸所以无坚不摧。 无所谓所以无所畏惧。 跟商总又唱了会歌才散。 让老胡送回家,在楼下抽了两根烟遮挡一下酒气。今天喝得很少,应该不会被发现。 到家里看到赖川手里拿着笔在餐桌边坐着看书 他知道赖川最近在做心理治疗,家里放了几本心理类的书籍,喜欢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看得怎么样了?”陆老板一边换鞋一边问他:“你现在属于正常还是不正常?” 赖川放下笔看着他说:“怎么都比你正常。天天半夜回家。” 陆安泽冲着他笑笑。去洗漱。 赖川跟到浴室来,这一个多月他只要在C市,就不能不当搓澡工。不管陆老板几点回来,这份工作他都不能丢。因为他不亲手给人洗透彻洗干净,看着人把牙刷好,就觉得心里膈应。隔应得晚上睡不着觉。 他知道这是强迫症,属于有毛病,却被这心魔控制住没办法逃脱。 那15秒的威力过于强劲。 陆老板倒是无所谓,反正在外面折腾一天回来也够累的,有个人给他洗澡求之不得。而且现在天凉快了,也不会像前阵子那样,白天淌点汗以后被搓破的大腿内侧会在裤子上摩擦着隐隐作痛。 洗了二十分钟,他看着低头给他揉沐浴露的赖川说:我今天跟人亲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天天这么搓陆老板,有没有考虑人家的感受? 第49章 “我今天跟人亲嘴了。”陆安泽看着赖川说。 赖川接收到这个信息,用了半分钟来转化和理解。等脑神经完全搞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直起腰,看着他室友。 陆安泽见这人不打算再洗他了,伸手绕过赖川把大毛巾从毛巾架上拽下来,给自己擦干,穿上衣服去卧室睡觉。 赖川当然不能让他睡。 “跟谁?”他紧跟着过来问。 “合作商。” “女的?” “男的。” “什么意思?”赖川的语气居然很平稳,最近心理治疗没有白做。也有可能是跟陆老板相处久了耐受力提升了。 陆安泽坐在床沿上,笑笑。 低着头在思考接下来的话怎么说,过了一会他看着赖川:“要不,我两就算了吧。” 赖川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要“算了”,小学以后还没有人跟他提过分手。他把手里握着的睡衣抖开,套上,去客厅给自己接了一杯凉的矿泉水喝光。 给室友搓澡是一个体力活,容易让人燥热。 水合着汗从赖川微卷的头发上沥下来,沿着他棱角分明、线条清晰的下颌往下滑,滴到丝质睡衣上留下青色的水印。赖川就这么站在陆安泽面前,看着他。 陆估计这人一时半会不能让他睡觉,打开床头灯,把拖鞋退了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脚,从床头柜上的置物盒里掏出来一个指甲剪,翘着二郎腿开始剪趾甲。 赖川看他剪了一会,感觉自己内心出奇地平静,经过前一轮出轨和录像的冲击,他的承受阈值蹭蹭上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跟陆老板一起生活心脏稍微弱点都活不了。 “分手是不可能的,你能离得了我吗?”赖川问眼下剪指甲那位。 “你怕我不会自己洗澡?” “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我在想办法解决。你自己的问题自己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人亲你?” “是我亲的别人。”陆剪着趾甲说。 “你?哼,不可能。”赖川说着绕去床那边,上床躺下来看着旁边的背影,柔和的灯关勾勒出瘦削的腰部线条。如果他不看着,这人光是喝酒就能把自己喝死。 陆安泽剪完趾甲,清理完地面便蜷在床边不语,赖川把室友拉过来两人面对着面,问:“为什么让人亲你?” 陆安泽看着赖川——这人今天竟然没有扇他,此刻张着阔阔的刀眼看着他,浅色密密的睫毛随着眨眼轻柔地扇动着。 他笑了笑说:“赖总从我这嘴里撤资了,我找找散户。” “你现在不正常你知道吧?”赖川认真问他,视线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轻抚,倾过脸去亲吻他,由浅浅到深深。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法接受。 无论帆船、赛车还是投资,赖川喜欢挑战。分手后带着15秒钟魔障的第一次亲吻,是赖川人生中最难的一次挑战。他穿过了自己内心的屏障。 亲吻过,他看着陆的眼睛说:“以后别再让人碰你。明天我去梅老师那里,你跟我一起。” 陆说:“明天我没时间,要出差,去南京。” 赖川道:“顺路。明天晚上去上海。” 陆安泽闭上眼睛在心里思忖,赖川轻轻抚着他的侧腰有一些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过了一会陆说:“你走了问题就都解决了,何必那么麻烦。”他早在心里明白,赖川看过视频,对方不说他也不再问。 “我不可能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赖川说。他已经不是九年前的他。 陆安泽转过身背对着他,闭着眼睛不打算再聊。 赖川帮他盖好被子说:“你姐今天带着你奶奶和平平来了。” “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问后面那位。 “十点一刻,过来看你不在就回去了。” “哦。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晚上在外面吃饭还没回来。你外甥女现在变样了你知道吗?九岁了吧。” “下个月就九岁了。” “你姐姐送了条毛线裤过来,我放在柜子里了……问你个问题,”赖川又想和室友开卧谈会了:“你姐为什么叫陆安放,这名字有点男性化”。 “我听奶奶说我爸起的是陆安芳,草字头的芳,上户口的时候人写错了。”陆老板说。 “哦,芳泽… …你有没有想过跟你姐姐说清楚我们两的关系?”赖川问。 陆笑笑说:“行啊,说她弟天天在外面给人操。” 赖川又给哽得半天说不了话,他养了几十年生,没想到遇到这么个活祖宗拉低了他的预期寿命。给自己顺顺气,过了一会说:“要不我们换过来试试。” “两点了睡吧,你不是十二点要睡觉吗。。。明天跟你试。”说完关了灯,蜷着睡了。 ***** 心理治疗师在工作中没有价值观。她就像一个开瓶器,帮助来访者打开自己被塞住的头脑,让生命流动起来,不被囿于自己既定的歪曲的认知当中。也可以掀开潜意识的黑匣子,听一听看一看,把需要调整的构件修理好。 陆安泽坐在梅里的椅子里,虽然是第一次来,对着她这个陌生人却呈现出一派无掩饰的肢体语言。时不时对她笑,笑容里却没有情绪和内容。 梅里认为这会是一个很棘手的个案。 梅里:我看咨询诉求是,睡眠不好,容易做噩梦。 陆:嗯 梅里:多久了? 陆:三两年吧。 梅里:能说说吗?比方说最近的梦。 调整了一下坐姿,陆:梦到门。 梅里:可以具体说一说。 陆:普通的门。别的没了。 梅里:门里或者周边有什么? 陆:什么都没有…… ......有时候也会梦到我姐姐。 梅里:好的,有什么样的情绪在梦里。 陆:……害怕。 梅里:能谈谈这种情绪吗?害怕。 陆:......我姐之前移植过肝脏,一直在吃药。我现在特别怕她复发。医生说也有可能肾衰。这药对肾脏不好。 梅里:你是从姐姐做过手术开始做噩梦和失眠的? 陆:不是。 梅里:第一次做类似的梦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陆:遇到赖川,给他按摩。 梅里:你们是伴侣。 陆:那时候还不熟。 梅里:你是做餐饮生意的,当时在和他不熟的情况下为他按摩。我觉得有点困惑。 陆:他跟你说过我两怎么认识的吗? 梅里:职业守则他的咨询内容我必须保密,就像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不会离开咨询室。 陆笑:他应该没跟你说。。。我能抽烟吗? 梅里:可以,只要不违法在这想做什么都可以。 陆安泽靠着椅背仰着身子伸手把侧后方的小窗推开一条缝。从外套口袋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说:不好意思。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说:八年多以前我们认识的,在KTV我是坐台的他是客人… … 说完笑着看了看梅里。梅里并没有流露出他预期的表情,而是平静如常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太忙,更新慢。 写这个人作者已经快抑郁了。不知道看文的你会不会有同感。 第50章 咨询师和来访者的配适也是一种缘份。 和梅里在密闭的小空间里呆着,陆安泽难得没有感觉到不适,他想得很开的那些表述被完完全全不带成见地接纳了。 梅里和风细雨地对谈让他似乎体会到母亲大概就是这样。无论孩子多么丑陋和不堪,在母亲那里永远可以被理解,被无条件地关注和体谅。 那次咨询之后,陆安泽隔周和赖川一起去一趟上海,找梅里。 * * 秋去冬来,人们喜欢用节日的欢腾来均衡寒季的肃萧。圣诞过了便是元旦,圣诞树和红帽子老头还没玩够,各种彩花、气球、拜年歌曲又加入进来热闹,整个城市一片红红火火的景象。 元旦这天中午,罗胖子老婆楼金花请环保厅元副厅长吃饭,顺便喊了商总。 商总最近在老城区拆房子建大型商超,约了老城区的骆区长一块来。 吃饭的地点就在同喜楼三楼的清莲包厢。 楼金花带着邵倩最先到的包厢。邵倩脱了皮草大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匝亮丝的裹身针织连衣裙,大敞领,脖子处连着一条窄窄的针织料,上面装饰了一个晃来晃去的银铃挂件,明摆着今天是来勾人的。 不一时她想勾的对象商总也到了,跟骆区长一块进了包厢。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嘴巴里和楼金花寒暄,眼睛拐着弯地往邵倩那溜。楼金花跟他们介绍:“这个是我们化妆品公司现在的网销冠军,邵倩。别看她一个人,做直播每个月给我们带出去的货抵得上商总你30个润丰商场。” 邵倩在劫持事件后怕走夜路,转行了,如今直播带货做的风生水起。 她拎着手腕子送上芊芊玉手和两人握了握。这妖精绝对是一种和“老婆”、“孩儿妈”完全相反的存在,从头发丝到手指甲,细枝末节都是被大把的金钱和时间打造过的撩人景致。脸是医美广告里的脸,身材是数百万粉丝凝神敬仰的身材。 商总对邵倩流露出质朴的喜爱,簇了骆区长和邵倩一起在牌桌上随意比了一会牛(一种纸牌游戏)。 牛比了七八圈,邵倩的小银铃都快把两个男人的眼给晃近视了今天的主咖元副厅长才到。这厅长是一个四十岁的单身女高官,保养得当,自有一派与普通妇女不同的风流与豪气。 跟厅长一块进来的还有酒楼老板陆总。厅长打电话把他喊来的。 大家见厅长来了都起身招呼。元厅长铿锵有力地抬抬手令大家上餐桌入座,那眼神和动作里一看就是从小学京剧的。还是个刀马旦。 元厅长见陆老板打算在最下首的位子落座,跟楼金花说道:“我现在忌口不少东西不能吃,现在这菜,花样很多也搞不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 楼金花心思跟她的身形似得玲珑,对陆说:“陆总要不你坐到元厅长旁边给她介绍介绍你们家菜品。”她今天第一次见着陆安泽,心想着以后不能让罗胖子和这人在外面喝酒晚归。是个男的也不行。 陆老板和这元厅长本来就认识,吃过好几次饭,也不是第一次坐人女领导旁边介绍菜品。等他移过去了,厅长才发话让大家都坐下来。 菜上到七八成,满场吃菜劝酒热络起来。 骆区长伸着头跟厅长夸人:“这酒楼本来是个老大难空壳废厂房,位置尴尬,面积也尴尬。现在给陆总这么一弄,给我们区创收不少啊。年纪轻轻真是不简单,有魄力。陆总来,我来跟你喝一杯。”说着站起来跟陆老板邀酒。 元厅长声音敞亮,开会似得通知大家:“小陆我知道,他不喝酒。小陆你就跟区长喝点茶意思一下就行,骆区长不会为难年轻人的。” 陆安泽站起来跟区长道歉:“实在对不住。”说完喝了一口茶。 这元厅长每次饭桌上都帮他发禁酒布告,私下里喝茶时叫他蓝颜知己。知不知己他不知道,养猪场和饭店得把环保伺候好他知道。 商总坐在厅长左侧,竖着大拇指对陆老板说:“陆总能力确实强,两个多月在我润丰开了20家店,每天早中晚爆满。不过,陆总你做人有点问题,过河拆桥。” 陆安泽笑着说:“我这住桥洞的人哪敢拆桥,拆了我住哪?” 商总挑着眉毛怼他:“我们合同一签你就找不着人了。叫你吃个饭、唱个歌比喊美国总统来还难,还不叫过河拆桥!?” 陆安泽说:“我是上了商总的大船整天卖力干活,没时间搞娱乐活动。” “吃吃饭叫什么娱乐活动?又不是约你看上下集电影。”商总讲起了私属黄段子。 陆老板搓搓牙,冲着商总笑笑。 邵倩一双狐媚子眼,秋波从陆老板那荡到商总脸上说:“商总,我就好奇了,你自己商场里那些电影院你自己去过没呀?” 商总一脸酒后红晕冲邵倩笑着说:“我最爱看电影,不但商场有电影院,自己家里也有电影院。邵美女想看的的话不要票。” 他心想这陆总当初跟他在包厢里温存,纯粹是不择手段想达成目的。他就是想当人备胎也得排在厅长后面当个二号备胎。所以干脆节约成本换一个容易达成的目标。 邵倩和商总一拍即合,推杯换盏朝看电影的方向去。 陆安泽为女厅长盛汤添菜,认真做好一个老板的本职工作——三陪:陪吃陪笑陪聊。 几人吃到十二点半,陆老板起身和一圈人请了十分钟事假,出了包厢。 * 陆安泽离席后去自己办公室拿了一个红色纸袋出来,走到过道里,远远看着于兰兰穿着白色婚纱戴着白色头纱,和那个之前在酒楼门口等她、为她开车门的男青年并排站在同喜厅门外迎客。两人笑得甜蜜又知足。 这天于兰兰结婚。 婚礼在三楼同喜厅举办,此时宴厅内外人流熙攘,亲朋好友们都想和新人合照,大人推着孩子、中年人携着长辈、年轻人三两成群,全都笑容满面地围着于兰兰。 陆安泽学着这些人做了一个差不多的笑容,等人少了以后走过去,把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新娘,跟一对新人说:“恭喜你们”。 看这新郎五官和顺,紧挨着新娘子站着,笑容一看便是从心窝子里漾出来的。以后应该会对于兰兰好吧。 站在新娘旁边穿着暗红色情侣服、面相善良温煦的中年夫妻把红袋子拿过去看了看,女人为难地说:“兰兰这位是?这礼金过重了。” “妈这是我们老板,”于兰兰今天正好24岁,还是不太敢看自己老板,扭着自己的钻戒说:“陆总你给的礼金太多了。” “礼金只有两千,其他的是年终奖,”陆安泽笑着说:“我那边还有事不能在这儿观礼了,叔叔阿姨在这。”对于兰兰父母点点头打过招呼便匆匆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觉得自己有点狼狈。脸上竟然有些发热。 没想到自己还有脸红这项功能,上次脸红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老板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回到清莲包厢,继续过回他这辈子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被倾听被接纳就是被治愈的开始 第51章 赖川第21次咨询摘录: ...... 赖川:......我小时候,应该还是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有一次下雨天在外面玩,摔进一个水坑里——那时候老北京一下雨到处都是泥水坑,我摔得一身泥,旁边小孩儿都在笑话我。 回家以后我母亲特别生气,我从来没见过她生那么大气.......把我衣服扯掉,给我洗澡。 虽然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记的很清楚她那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搓洗我,我当时心里很恐惧,怕我母亲会把我溺死在浴缸里.......那次以后我就害怕沾上脏。 梅里:小时候只把衣服弄脏过一次? 赖川:应该不是,我那时候经常跟小孩在外面玩,满地打滚。不过别的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一次。 梅里:我想肯定不止那一次,四五岁的男孩子每天都有办法把自己弄得一身泥灰... 那一次你母亲的愤怒,你现在作为一个成年人来看是因为你吗? 赖川(闭上眼睛回忆):不是。那段时间我父母在闹矛盾。现在想来他们那天应该是刚吵完架,我见到我母亲的时候,她好像刚哭过。 梅里:是的,那一次母亲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你。你平常摔倒身上弄到灰,你母亲是怎样的反应? 赖川:那时候太小了不记得了。 ...... * * * 元旦那天早上八点半,赖川在上海做完心理咨询便飞回C市参加游乐园的竣工仪式。 占地800多公顷的庞大项目横卧在C市北郊,包括室内外游乐场、动物园、主题酒店和特色免税街区等,是赖川跟陆老板谈恋爱总是被冷落的结果。 这天来参加竣工仪式的有省旅游厅厅长、市长、省委书记等省市领导,还有项目总经理、乐园总设计师、设备提供方何总和建筑方吴总等等合作商。 赖川将近十一点才到现场,剪完彩就跟大家一块去吃午饭。 吃完饭省委书记叫他去喝茶:“你这附近有个喝茶好去处,下午我来安排,我们去坐坐。老爷子最近身体还好吧。”书记是赖川家老司机的三儿子,两个儿时经常一块蹦高滚低的。 赖川说:“好得很,他每次看到我都问你什么时候去陪他下棋,说你才是他亲儿子小时候跟我搞混了。” 书记笑说:“你现在经常回去吗?” “一个月回去找一趟骂。我母亲去世以后他的话比以前少了很多。” 书记叹息:“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我们玩得一身泥回家,我妈总是呵斥我和二哥。伯母对你永远和声细语,把我们羡慕坏了。 ” 赖川:“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书记说:“你那时候最小,记不住事。” 两人闲话着步行到停车场,书记害怕不好看没上赖川的劳斯莱斯,赖川便跟他一起乘坐公家配的奥迪车去茶馆。 后面何总和吴总哈巴狗似的各自驱车跟着。 这茶馆名叫“石涧”位置十分隐晦,司机绕了好一会小路才到。内里装饰古朴,物件简约,是一个喝茶的好去处。 * * * 陆安泽也是这天中午和环保厅元副厅长等人在清莲包厢吃的饭,下午照例和厅长一起到“石涧”喝茶。楼金花也跟着一起。 三人被穿着和服的老板鞠躬请进一个日式茶室内盘坐饮茶。喝了一时茶,听了一时三弦,等第一轮演奏的日本艺人鞠躬退下去了,元厅长跟坐在侧边的陆老板说:“这些日本艺术都是从我们中国流过去的。陆总去过日本吗?” 陆总笑笑说:“没去过,只去过北京旅游。” 元厅长看着他说:“陆总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能只顾着工作。我现在就很后悔年轻的时候太执着于工作浪费了大好年华,现在韶华已逝还是孤家寡人。都要成孤寡老人了。” 陆安泽双手转着品茗杯,看着杯子说:“厅长看上去也就28、9岁。” “哦?小陆你可不能骗我,你说的我可都相信。不过我每天坚持运动自认为身材保持的还是可以的。” 楼金花在一边诚恳道:“元厅长跟陆总走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对情侣,远看25岁,近看也是25岁。” “过了哈,25岁那是谭咏麟。”元厅长讲了个梗。 楼金花听了咯咯笑起来捧场。陆安泽get不到这个上世纪的梗,他都不知道谭咏麟是谁,不过无所谓,跟着笑就行,脸笑酸了就喝口茶。 聊了一会闲话,方格门被推开颠进来一个像被粉刷匠粉过白的日本艺人,拿着扇子合着阴森森的音乐神叨叨地舞了一曲,艺人颠着退出去以后,元厅长又道: “日本人生活空间狭小,性格拘谨,艺术也小家子气得很,和我们京剧没办法比。不过那边有一些唐朝遗风的古建筑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楼金花跟着说:“奈良的寺庙就很好看,这个季节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我们可以约起来一起去一趟奈良。”她的化妆品厂最近因为一个小的排污指标问题被停产了,她现在急着想为环保花点钱。 “奈良的森林覆盖率很高,空气质量一流。在环保这一块它们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地方,值得去一去。”元厅长给陆老板上课。 陆安泽坐在旁边不说话,光喝茶。一来他不懂艺术,二来他不懂环保。 楼金花道:“陆总,你安排两天,我让胖子也请两天假,我们陪厅长一起出去透透气。” 陆安泽说:“我是想去,不过这个月要开15家店,实在走不开。” 元厅长听他这么说,表情一肃,掀了掀眼皮道:“小陆,我说了,年轻人不能只顾着工作。其实你这样真是得不偿失。” 陆安泽当然知道人厅长让他得不偿失,他肯定就能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喝了一口茶笑笑不说话。 他最近在赖川反复的睡前思想教育下收敛很多,不想跟人随便去泡澡了。 楼金花见这一局要凉凉,赶紧救场说:“陆总要实在没时间,我知道附近有一个私家汤池很有意境,我们下午就可以过去。顺便在她家吃个饭,台湾菜味道可以。” 陆安泽笑着说:“我今天晚上答应回家吃晚饭,怕家里那位不高兴。”他是跟赖川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饺子过阳历新年。前两天他奶奶送了一堆冻饺子过来放在冰箱里等着他呢。 楼金花道:“陆总,家里人每天都能陪,元厅长可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能陪的。我这不都是让胖子晚上自己在家吃吗?” 元厅长见陆老板没反应,道:“算了,我还以为陆总是我知己。你们都回去陪家里人吧,我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说着眼眶竟然有些红,给她巾帼气质里添了几分楚楚。 陆安泽扶着自己腿,低头想他一个养猪烧大锅的得罪环保部门绝对是自掘坟墓的行为,陪人洗澡就陪人洗澡吧,人女的都没意见他有什么好装的。 抬起脸看着元厅长笑着说:“行,我出去抽根烟,顺便跟我家那位说一声。” 陆安泽起身觉得腿有点麻,立了一会才能走。心里佩服日本人怎么这么能盘。 走出包厢顺着仄仄的木廊道一直往前,拐个弯在茶馆入口处是一个日式庭院。庭院里铺着白色小石子,上面立着几个大石头和两个木凳子。他一般喜欢坐在靠角落的木凳子上抽烟。 一边抽一边给赖川发信息 ——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了,陪领导去泡温泉。 赖川这个时候也在石涧3号茶室喝茶,旁边坐着他“三哥”省委书记。 建筑商吴总和设备商何总坐在下首旁侧另外一个小几上陪饮。中间两个日本艺伎一弹一舞把时空带到了古日本。 赖川把陆老板信息认真看了两遍,心里火蹭蹭的。仰头灌了一杯茶,回复到 ——什么领导?把我带着一起去。 他心想着把他三哥带着一起,让他们领导跟领导在一起泡,他跟他室友一起泡。想到这瞬间不气了心里还挺美。 陆安泽心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回复 ——好。我在石涧喝茶,你过来。 赖川看到信息呵呵笑了两声,所以说他跟陆老板有缘呢。回复 ——我也在石涧。你在哪个间。 ——九 ——我来找你。 发过信息赖川就站起来,跟省委书记说:“三哥,我朋友也在这喝茶我过去一趟。” 吴总也跟着站起来说要出去抽根烟。他烟瘾大,憋了一天憋不住了。 出了茶室3,赖川左转朝9去,吴总右转往庭院去。 陆老板这时掐了烟往回走,正好在廊道口跟吴总擦身而过,吴总回头拉住他袖子说:“你等等。” 陆安泽回头一看这人是个熟人。 吴总一脸兴奋:“阿泽?!姚峰说你在这边我还以为他骗我呢,难怪我在G市找不到你。在这边喝茶?” 陆安泽笑笑心想自己过去还真是红,到哪都能碰到熟人。转身要走。 吴总上前拦着他说:“留个号码嘛,方便以后联系。” “你认错人了。” “你不干啦?现在在做什么?我也给你照顾照顾生意呀。”吴总也是个忠实买家。 陆安泽把吴总手起开,便走了。 吴总看着他背影玩味地笑笑点点头,自去庭院里抽烟。猛吸两口过把瘾就掐了,赶回去陪书记喝茶。 陆安泽在9号茶室门口立了几秒钟,调整好自己被老顾客搅扰的心绪,进了茶室看见赖川已经坐在里面了。 “速度这么快?”走过去盘坐在赖川旁边,跟人介绍说:“这是我朋友赖川,刚好也在这喝茶,非要过来蹭饮。” 跟赖川介绍说:“这位环保厅元厅长,这是楼总。” 元厅长端着架子道:“刚才已经认识了。小陆的朋友果然也是人才了得。” 赖川对厅长说:“难得今天遇上,我那边有个朋友你肯定也认识,移过去一起?” 元厅长心想我今天要跟小陆去泡澡哪有时间跟你们起哄,说道:“不去了,我们正打算散。” 赖川道:“那陆总跟我一起去喝口茶。” 楼金花说:“陆总要送我们回去。你们下次再聚呗,都在一个地方还怕见不着面?总不能把我们两个女士丢在这荒郊野外吧。” 赖川说:“陆总这人开车太快,不安全,我来叫个人送你们回去。”说着就打电话给吴总:“喂,你在入口那等我,帮我送两位女士回家。”说完挂了电话冲元厅长说:“这人开车稳,送你们我放心。” 元厅长心想这人什么来路?敢这么跟她杠!问:“不知道赖总做什么行业的?” 赖川说:“我也是搞餐饮的。”他最近请了个师傅教他做早点,天天在家练厨艺。 “哦,什么餐厅有空我去尝尝。”厅长心想,省里但凡成规模的餐饮公司老板她都认识,这赖总她还没见过。 “我那餐厅很小不值一提。”确实很小,就陆老板一个顾客。 “是吗?我看赖总气度不像是做小生意的。” “我是跟陆总相处久了,近朱者赤。” 陆安泽把一个胳膊撑在小茶桌上扶着额头,歪坐着看着赖川,心想没看出来这人这么能扯。 赖川抬起手腕看看表,对元厅长说:“要不再上点茶,我们聊会再散?” 这明显是赶人走的意思。厅长寡脸道:“赖总你放心,我们以后肯定有机会再见!”用的是要把人赶尽杀绝的语气,想她堂堂厅长今天居然给一个开餐厅的给抹了面子,以后肯定饶不了他。 说完和楼金花站起来告辞,陆老板和赖川起身要送。 楼金花说:“不用麻烦了,我司机马上过来。陆总,我再和你约。” 陆总道:“改天我来请二位吃饭。赖总要不你先回去喝茶,我送送她们。” “你送过赶紧过来。”赖川可不想自己室友给人拐跑了。 “行。” 陆老板说完送两位女士去停车场,顺便在前厅结了茶钱。 赖川跟到庭院旁边,打算等陆老板回来一起去见见三哥,这时听到吴总在庭院里跟人打电话: “......方区长好久没见,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阿泽你记得吧,我们以前经常在川城玩过牌再找他上来房间玩两圈.......就是那个......哎呀,怀念那个时光呀,等我回去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聚聚呀......我现在企业新增了一种进口拆迁废料再加工机器简直不得了...好好好,见面聊,见面聊,我明天回去联系你呀。” 吴总挂了电话,转身见到赖总站在廊口冷冷看着他,不禁打了个寒战。拖着200斤的躯体小跑过去:“赖总您让我送谁呀?” “送你自己,你先回去吧。” 吴总稍愣了一下,本还想着晚上做东请书记和赖总吃饭,看来这殊荣是轮不到他头上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好的好的,那我先回去了。”说完站了片刻冲赖总尴尬地笑笑,走了。 赖川这时候脸色如霜,看着庭院里立着的几个大圆石头,在斜日下投出长长短短的黑影子。 陆安泽送完人回来见赖川呆立在庭院旁边,走过去站到他旁边问:“赖总在这等人?” 赖川说:“你看那石头。” “石头怎么了?” “那黑影子是他们本身就有的,还是光线造成的?” 陆安泽自己把嘴闭好,他一个初中生能把猪养好就不错了,哲学问题不适合他这种勉强活着的人。 过了一会赖川转头看着旁边的人,一脸温和地笑着说:“天不早了,我俩不喝茶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伴侣这个主题一章写不完,明天继续, 下应该很甜吧。 赖川的毛病快好了。 第52章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等着,我过去打个招呼。”赖川说完延着仄仄的木长廊往茶室走,走了一小截又转身对陆安泽说:“你在这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陆老板对他笑着点点头,然后下到庭院里低着头用脚玩了一会地上的小石子,这时落在地面的日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 天空中,院落的廊檐已经把太阳遮住了,天光熹微。院中的大圆石原本投在地上的黑色影子已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他走过去伸手摸那石头,并不光滑,上面布满了微小的孔隙带给皮肤一种粗粝却踏实的感受。 再转身时赖川已经站在廊口了,看着他,冲他笑:“走吧,你开车。” “你跟谁在一块喝茶?”陆老板一边走一边问。 赖川一脸入宫数年无人问、今晚竟然被翻牌的表情:“陆老板这是在关心我?” 陆老板啾啾按开车锁,拉门上车。你爱说不说我懒得再问的意思。 赖川上车系好安全带,说:“我跟你们省委书记在一块。我让他打那女的招呼以后离你远点,那年纪都能当你妈了,你跟她去泡什么澡。” 陆安泽笑笑说:“是吧,你两差不多大。我该喊你干爹。” “不用,直接喊爸爸就行。” 陆老板长这么大没喊过爸爸,想试试什么感觉,喊了一声:“爸”。 “哎。” “......” 赖川占了便宜,问他:“怎么不喊了?多喊两声。” “不喊了,有点乱。” * 两人驱车绕过茶馆所在的小山,赖川让室友在一处空旷僻静的马路边停下来。 他先下车,站在车边等陆老板下车,虽然还不到六点,冬季的黑天已经降临人间,这条路上只有稀稀的几点路灯。 等了一时不见室友下来,拉开车门喊他:“在干什么?下车。” 陆老板看看四周黑灯瞎火廖无人烟,转过来问赖川:“撒尿还要我陪?怕黑?” “谁跟你说我要撒尿,到地方了。” 陆老板下车走到赖川旁边,跟他一起向远处看。这里视野开阔,向前望去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向右望去是赖川的游乐园——此时幻彩的灯光闪烁,在两人的瞳孔里映出斑斓的色彩,让人觉得这世界似乎只有纯真、没有烦恼。 赖川说:“这个游乐园为你建的,我记得你有次跟我说想坐过山车,我给你建了个世界上最大的过山车。” 陆老板问他:“我进门要买票吗?” “要买吧,不买票人不给你进。” “嗯,赖总这销售做得可以。” 赖川看着陆老板笑道: “我俩走一走,散步过去你顺便也给我买张票,今晚有烟花。”说完拉着他室友的手往游乐园的方向走去。 陆安泽给他拉着手,慢慢走着,倒也不觉得别扭。 走了一时,赖川把陆的手拉到自己胸前,看看他手背,又翻过来看手掌,手掌上原本搬货捉刀形成的老茧这时因为长期赋闲开始褪皮柔化了。 “你以后搓衣服要戴个手套,这么好看的手都泡脱皮了,”赖川说。 陆安泽还以为这人要给他算命,没想到来这个,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一挣,把手从赖川手里抽出来插自己口袋里:“肉不肉麻”,他说。 赖川看着陆的侧脸,这怦然心动的感觉似乎在与日俱增,忍不住凑上去亲亲啄了一口。陆转过来看着他笑笑。 两人胳膊蹭着胳膊又走了半里地,赖川看到前面公交站旁边停了几辆单车,走过去东看看西看看研究一番,拿支付APP扫开其中一辆,掏出手帕把车扶手用力擦了擦,抬脸对他室友说:“我俩骑车过去。” “我不会骑车。”陆老板两手插兜立在一边,他一山里孩子没学过这项体育技能。 赖川五岁就会骑自行车了,小时候在北京和加拿大生活没见过不会骑车的人,此刻对陆老板生出由衷的敬佩。调整好座椅把车推到路上对人说:“今天就让你学会,上车。” 陆老板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过去伸手扶住车把,叉腿坐到座垫上。赖川在后面扶着他说:“蹬脚踏,我扶着你。” 陆安泽一只脚踩着脚踏一条腿岔在地上,低头左右看看轮胎,问赖川:“怎么刹车?” “这里,”赖川演示了一下手刹。 陆老板捏了两下手刹说:“好,你松手。” 赖川扶着他室友说:“刚学骑车容易摔,我给你扶着。” “不用,你松手。” 赖川松了手,陆安泽两腿快速蹬起来,自行车喝醉酒似得往前飞冲,歪歪扭扭随时要倒地的样子,快撞地的瞬间才被不要命的骑手刹住。 赖川瞪着眼睛瞅着前面自学的人才,见车停了赶紧跑过去。人陆老板又开始第二轮自学,这样反复练了几次居然可以摇摇晃晃地骑起来了。 赖川跟在后面跑得一身热汗,哪有人一上来就骑这么快! 陆安泽骑了两分钟停住,从车上下来等着赖川跑到面前,问道:“你有毛病吧,这么冷的天要骑这个。”因为学车的时候一直龇着嘴在笑,牙齿都快冻掉了。 赖川插着腰吭着气说:“冷吗?我怎么觉得这么热。”心跳砰砰的。 “要不你骑一会凉快凉快?”陆安泽把车让给赖川,他手已经给风吹僵了冰块似得凉快。 赖川把车叉在一边,拉住陆老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捂了一会把人两只手拉到自己身后合上,让室友搂住他,他也搂住室友紧拥着亲吻起来。 陆安泽回应着他的亲吻,交流着绿茶的回甘。舌头的表面布满了味蕾并不十分光滑,却带着粗粝的温热。 * * * 这晚陆老板人生中第一次骑了自行车,看了烟花秀,坐了过山车......和赖川两个人玩到十一点多才回到家。 赖川给他洗澡的时候,想起这天早上心理治疗时和梅里说起的往事,动作变得十分轻柔。 两人在浴室里便缠绵了一通。 是夜两人卧在床上,陆安泽竟然先酣酣地睡着了。 赖川辗转想着这一日的经历......想到早上梅里问他的话,又想到“三哥”所说的话。隐约记起幼时母亲对他确是温柔宽和的,那一次暴怒只是偶然。 也许人便是如此,很容易抓取偶然发生的痛苦,不肯松手。日常的美好却因过于频繁而被视而不见,比方说家人的关爱,比方说一日三餐。 赖川这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坐在浴缸里洗澡——那是十分熟悉的场景了,母亲伏在浴缸边给了他一个小舀子,陪他玩水。 溅起的水花像游乐园的灯光一样璀璨欢乐。 玩了许久,母亲柔声说:“我们毛毛摔倒了没关系,是泥巴脏又不是毛毛脏。你看这小脚丫洗得多干净啊.......” ...... 第53章 陆安泽第12次咨询 ........... 梅里:最近生活有些什么样的改变吗? 陆(笑):......赖川不帮我洗澡了,元旦那天我们去了一趟游乐场,第二天他就停了……他们这样的人一般都是一阵一阵的,随心所欲惯了。 梅里:最近两周睡眠怎么样? 陆:做了□□次梦。还是会醒。 梅里:频率增加了。什么样的梦? 陆:一样的。 梅里:还是梦到门。没有人也没有别的意象? 陆:嗯。 梅里:仔细想一想最近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或者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陆:工作上事和人都有挺多。没有什么特别的。 梅里:......你夜里醒了以后想些什么? 陆:不怎么想,找事干。洗衣服看书拖地之类。 梅里:什么都不想? 陆安泽(笑):......夜里坐在窗边抽烟,有时会想,从窗子跳出去。不过只是想一想。 梅里:你住在几楼? 陆:12楼...... 梅里:我们已经做了12次咨询,我发现你无论说什么都很平静,我很好奇,你一般怎么处理自己的负面情绪? 陆安泽:......练呼吸...... ...... 虽然把与赖川相识的整个经过以及自己相关的从业履历,已经想得很开地跟梅里介绍过。但是关于之前时常在酒店房间给人开“party”的精彩往事他还不太想跟人提起,所以元旦那天遇到party客户吴总的事,被陆安泽自然地对治疗师隐去了。 梅里知道这名来访者有许多隐晦的心事暂时不会向她敞开,她并不着急,她只是提供一种辅助,就像抽烟可以辅助来访者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一样,她所能做的也是辅助对方去调整自己的认知走向。 梅里:有很多原因阻止你跨出那一步,我想听听这些原因。 陆:.......我奶奶70了,她一早就没了丈夫和儿子,我要是死了,她的眼睛能哭瞎了。 梅里:你奶奶很在乎你,和你之间有很强的联接是不能割断的。还有你姐姐,你小外甥女。 陆:嗯。我姐身体不好。 梅里:还有赖川… “......” * 一月底陆安泽和赖川去日本拜访了一个很会煮米饭的老匠人,打算提高餐厅的米饭品质。之后在上海做了第13次心理治疗,回到C市紧接着就要过农历春节了。 看过自己录像之后,一直有些畏惧和家里人见面,所以平平一放寒假陆老板就让秘书安排三个女人去澳大利亚旅游半个月,顺便在那边过个洋春节,说是让老人孩子出去躲一躲雾霾和严寒,再给平平练练英语口语。 现在那丫头动不动在电话里跟他蹦英语句子,搞得他考虑自己要不要报个英语培训班,找回一点作为舅舅的面子。 可惜实在抽不出时间,他太忙,到二月初快餐店已经开到80家,以每个月15家的速度向外扩散,跟随而来的各种配送、服务等问题让他天天忙得连赖川的电话都顾不上回。搞得他经常夜里回家受人惩罚 。 这夜陆老板又被惩罚完,坐在床上看自己胸口落下的一大片红色的狼藉,跟趴在旁边软瘫的人说:“你下次能不能别乱啃,我这跟人去浴场吃饭一脱衣服,人以为我家里养了个禽兽。” 赖川:“就是想给你打点印记,省得别人惦记。” “......”不想跟这人理论,去浴室冲个澡回来歇下。赖川慵懒地从后面抱住他,胸口贴着他的脊背,传递过来的心跳结实而稳健,两人的心跳逐步相融起来。 赖川说:“你把事情安排安排,过两天跟我一块回北京过年吧。” 陆安泽知道自己对赖川已经有了一种危险的依赖,尤其赖川现在每天早上变着花样给他做早饭,他的胃口也已经在赖川这找到了归属感。不过去他家过年?像个小媳妇那样? “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家人都不想见。” “我家也就老头在家,你跟他下下象棋就行。” “我不会下象棋。”陆老板什么棋都不会下。 赖川越来越佩服他室友:“你说你会什么?” 陆安泽想了一圈,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他一个没爹又没妈的山里孩子,从小唯一学过的才艺就是种菜,帮他奶刨坑、下籽、浇水、捉虫算得上技艺高超,不过这项才艺在城市不太好给人展示。 他本来想说:我会吃饭。转念一想自己这胃隔三差五地闹罢工,人饭可能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他就是连吃饭睡觉这种人类基本生存能力都及不了格的一废物。他怎么这么优秀。 “不聊了,睡觉!”陆老板裹裹被子,蜷起身子给赖川下了个散会指示。 睡到下半夜,赖川被枕边人的梦惊扰醒,感觉到旁边蜷着的身体没有规律地抽动,伸手从后面去搂住他的腰想要安抚被噩梦打扰的爱人,凑近了听到陆安泽呼吸十分急促,过了几分钟闷闷地喊了一声便惊醒过来。 “又做梦了吗?”赖川轻声问,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肚子。 陆醒了以后照例先是一阵头痛,然后努力从一团迷雾中找回此刻的所在。那扇门还真是对他不离不弃。 不发一言,把赖川的手拨开,慢慢起身在床沿边坐了一会,套上睡袍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赖川在床上躺着,等自己再次入睡。可是这晚的月亮太过于明亮,给房间里注满了凉凉的白光搅扰了他,等了许久还是毫无睡意。于是他起身去到客厅想跟他室友说说话。 他见陆安泽伏在餐桌上写东西写得十分认真投入,就笑着轻声走过去看,却看见纸上台头两个字:遗嘱。 “你写这干什么?”赖川忽然出声,让陆安泽把一个“捺”写长了一截。仰起脸冲赖川笑笑,低着头继续写。 赖川把椅子拉出来坐在他对面,看看窗台上的烟灰缸里盛了小半盏烟头,又对着室友问了一遍:“你写这个干什么?” 陆安泽把一句话写完了搁下笔跟他说:“我这人开车快,最近还到处跑,以防万一。”他有一张十分爱笑的脸和一双十分淡漠的眼睛,喜怒哀乐从来让人难以捉摸。 赖川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稀疏平常的神情,想到之前自己差点把他扼死时,这张脸上也是差不多的表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才多大?没有人正常25岁写这个。”赖川说着伸手去扯过那张纸来看。 陆安泽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赖川,笑着问他:“看看有错别字吗?” 遗嘱写了7条,都是对财产的分配。陆又说:“没给你留什么,反正你也不缺。” 赖川看完把纸给撕成十几片,摞在桌子上说:“你太小了写这玩意儿不吉利。以后别写了。怎么想的?最近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吗?” 陆笑笑说:“是挺好,尤其早饭吃得好,你现在手艺不开个早餐店可惜了。” 赖川说:“你最近夜里醒得挺多的,要不要换一个咨询师试试?” “不用,梅老师很好.......我真是怕出意外,想提前把财产安排安排。这叫什么?风险管理。你别在那胡思乱想。” “你那点东西有什么好安排的,用不着!”赖川闷闷不乐,倒不是因为没给他留东西。 “是没什么。要是真有个什么酒楼给我姐,你帮我把连锁品牌卖了偿还完债务剩下的一半给我奶奶,一半给平平。我那些衣服什么的全都烧了。” “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赖川听不了这个,插着两个胳膊恨恨地回他。 陆老板看着对面那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模样,觉得好笑;“都说了以防万一。你闹什么情绪。” “后天跟我一块去北京。”赖川下了指令。 “去不了。”陆老板笑着回绝他。 “好,那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俩一块过春节。” ......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完结了~ 第54章 赖川的最后一次咨询 ...... 梅里:…和母亲的误解理清之后,症状已经缓解了 … 你在初来的时候经常说起自己很后悔,我想知道,当时的心结打开了吗? 赖川:......我之前看过他念书时写的作文,我爱人,在高一寒假写的一篇作文里,说他长大以后想做一个地质学家,带着小铲子小锤子去荒野挖一挖,除此之外就是呆在学校搞研究……他很向往那样的生活......我在想,如果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就帮他重回学校去读书,现在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梅里:是有些遗憾。不过在我看来,陆现在的工作同样能体现他的人生价值,他本人做得也很投入。 赖川:... ...(沉默)。 ... ...很投入,但不适合。 ... ... 赖川记得第一次陪陆安泽来上海,在书店里远远看到他穿着浅色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坐在小凳子上看书,对四周的一切浑然不觉,一幅自得其乐的书呆子样。 想来那才是最适合陆安泽的模样。 上午做完最后一次咨询,离开梅里的工作室,赖川要赶回C市给他室友过生日。这天是正月初九,也是陆安泽的26岁生日。 在飞机上,赖川无意间调到一部外国纪录片,被吸引着看了很久。 纪录片内容其实有些无聊,是追踪一个专业爆破大厦的团队,记录他们的工作。先拍摄如何将炸.药包放在大厦内部几个重要的位置,之后摄像头被安置在距离大厦50米远的地方。 爆破师按下红键以后,所有的炸.药同时在内部引爆。 刚开始从外面看,这座大厦并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比旁边正在使用中的大楼看上去要更加静谧。时间凝固几秒后,在一瞬间里,这栋被从内部摧毁的大厦轰然坍塌,引发一场小范围的地震,让摄像机画面也随之震颤。 赖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在随着画面颤动。是因为年龄吗?他以前从不会被类似的视觉冲击干扰。 * 年初九这天上午,同喜连锁餐饮总部茶水间特别红火,办公区到茶水间要路过会议室,大家在会议室外来来往往,见面用气声打招呼: “刘会计,这一会喝了四杯水了吧,大冬天这么喝水伤肾啊。” “何主管你这拖把从哪拿的?在这儿拖了半个小时了吧。” ....... 路过玻璃墙的员工,抱着水杯、扭着脖子努力从挂帘的缝隙中间往会议室里瞅。他们今天千年等一回,等到了老板穿休闲服来公司,还是嘻哈款。 陆安泽在公司时一向西装英挺,这天居然穿着卫衣来开会,公司里一众少女心恨不能把自己粘在门缝上看个透彻。 会议室里公司高管正在开会研究企业文化。陆总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文化,自觉闭着嘴,听几个本科以上的总监、部长各抒才情: 陈部长说:我个人感觉哈,就叫——最健康的一日三餐给最爱的家人,怎么样? 这是在聊口号。 运营总监说:部长这个煽情,我的提案是 ——好米饭 好心情。 人力资源总监说:我觉得我们要大气一点,公司未来要做成世界最大的快餐连锁企业,口号也要有气势一点......世界的猪 同喜猪。 配送部长说:我们家原材料好,不如就叫——谷物猪 营养餐 ... ... 等各部门负责人说完,最后总经理说:我看可以做一个公司内部征集,调动我们全体1500多名员工的智慧。被选用的可以给以奖励,这样也能增加员工的归属感。 总经理说完大家都看着老板。陆总觉得行,说:“可以,今天就通知到全体员工。元宵节以前定出来。奖励是2000元就餐卡加5000元现金。另外最佳创意奖,最佳文采奖之类的再多设5个,人事部负责。行了,散会吧。” 高管们陆续站起来准备撤。 “散会了散会了,赶紧闪… …”会议室外一众抱杯散人瞬间做鸟兽散。 等人全走光了,陆安泽才站起来。他今天必须得去陆安放家给自己过生日,平平昨天在电话里恐吓他:要是中午再不去吃饭就要跟他绝交! 他穿着上次跟赖川一起买的墨绿色跳带阔腿裤,黑色卫衣,头发照例随意顺到后面,有时几缕碎发散下来搭在额头上,只要不扎眼睛他也懒得管。 梅里的分析,他属于那种对自己不太在意的人,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喷香水。所以他身上总是带着的香水味让梅里困惑了很久。 陆安泽套上白色羽绒服,从公司出来时看见天地间回旋着细密的雪片,扬起脸,雪片落在他的脸上和衣服领子里,给皮肤带来一阵细腻的凉意。 十分想永远停留在冬天。 驱车到姐姐家,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屋,暖气裹挟着一片春意盎然扑面而来,与外面的三九寒冬恍如两个世界。 餐厅阔景窗下,多层铁艺花架上摆满了蓬勃的绿萝,各种花卉绿植在墙角聚着开会。看来他奶奶已经把种菜的热情转化成种草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平平和奶奶都不在家。陆安泽看见茶几上有一瓶粉色百合花,花下躺一个簇新的水晶相册,低头看看封面是陆安芳和郭友平新拍的婚纱照。郭友平穿着白色西装人五人六地背着他姐,这是在干嘛?向幸福冲刺?他姐画了妆,比在北京见到的女明星也不差。 沙发边的陈列柜里,最上面一层摆着几个泥塑作品和一个小奖杯,凑近了看,上面写着:C省少儿艺术比赛金奖 郭平平。陈列柜第二层和第三层也摆了几个和少儿艺术、英语比赛有关的奖牌。小东西这么能耐? 这时在厨房里忙着的陆安放听到外面动静,喊:“是二子把,快过来帮我择菜。” 陆安泽脱了外套,去阳台找了个小凳子拎到厨房,问:“平平呢?” “奶奶送去上舞蹈课了,十一点能到家。”陆安放穿着一套藕粉色的家居服,衬得面若桃花,坐在塑料小椅子上择菜,眼下一地蔬菜等着人收拾。 陆安泽在他姐对面坐下来,抓了一把小白菜便开始拾掇起来,一边摘一边小心眼地说:“郭友平他们来奶奶就给做一桌菜,我来过生日还得自己弄菜?” 他姐拿眼神凶他:“什么意思,不想干活?这不是你家?” 说完把他裤角扯起来看看里面,说:“穿着呢。” “敢不穿吗?”陆安泽说。他就知道今天要检查他穿没穿毛裤,所以早上起来就把他姐织的毛线裤穿在里面,外面不好套西装,才把阔腿裤翻出来穿到公司开的会。 两人面对面择了一会菜,陆安放说:“你半年没过来了吧,就隔个围墙不知道抽空回来坐坐?那一老一小天天在我耳边上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说我怎么知道,人大老板的事哪会跟我讲。” “... ...” 看看他弟不说话,接着又道:“二子,我最近看了个电影,叫《断臂山》,你看过没?” “没看过,怎么了?”陆老板看过的电影掰着手指头能数得清。 “里面讲的是两个男的谈恋爱......”陆安放说着抬眼瞅了一眼她弟,没什么反应。又说:“我觉得吧,两个男的也不是不能谈恋爱,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你说对不对。” “嗯。”她弟就给她个嗯。 陆安放急了:“我问你话呢!” “你说得对。”陆总赶紧给他姐一个赔礼道歉的笑。 陆姐姐看他那样就想揍他,无奈手里抓着菜也不好动手,就用眼睛瞪他说:“敷衍我那!” “那你要我说什么?” “我问你你跟我说实话,你喜不喜欢女的?” “喜欢啊。”陆老板一直都喜欢女的,除了女的之外他也喜欢赖川。赖川光滑、好闻而且还热乎。 “是吗?怎么不见你谈一个,26啦。” “我长这么丑谁看得上我。” “陆安泽!!我跟你说正经话呢!说真的,我还以为你跟那个赖总,你两是不是在一起。你两一起住这么久屋里怎么就一张床,他看你那眼神也不对。”陆安放皱着眉头说。 陆总发现他这傻姐姐在城里呆了一年思想没以前纯洁了:“姐,你天天跟谁在一块玩?赖总看我什么眼神?” “就是那种... ...黏糊糊的眼神。” “是吗,你学一个我看看。” 这种弟弟,怎么能让人忍住不揍他,陆安放抓着手里芹菜梗piapia拍她弟胳膊。 打完了,气顺了,说:“那个赖总老大不小了,怎么老跟你在一块?” 见她弟没反应,又说:“上次他送我回来,跟我讲他还没结婚,你说那么大人了哪有不结婚的?那次走到半道上我想起来,你怎么自己不送我让人家送我。我问他,他说你胃不舒服不想走动… 我知道你为了我们这个家天天在外面拼事业,现在挣得钱也够多了,你多休息休息别把身体搞坏了,看你开那么多饭店、养那么些猪自己也不长些肉。” 陆安泽手里摘着白菜听他姐说话。他早上三点多就醒了,上午这一会不补个觉脑子有点跟不上他姐语速。听到最后一句“养那么些猪自己也不长些肉”觉得好笑,说:“要不我也吃点猪饲料补补?” 说着掸眼看到他姐姐一双择菜的手修长白净,他放下菜,把那两只手拉过来仔细检查一遍,说:“姐,你这手上原来渗的染料没有了。” 陆安放收回手来,笑话她弟:“我这都从厂里出来多久了,两年多了,皮都换过一层了,那颜色还能老扒在手上?” 说完看她弟有些发怔,把一袋毛豆推到前面说:“快剥!马上就中午了。” 姐弟两头顶头又剥了一会豆子,陆安放手里慢下来轻声说: “你过年这几天一个人吗?赖总有没有陪你两天?…… 停了一会,又说: “二子,你16岁就出门了,肯定吃了不少苦… …我是怕你在外面有什么难处都不跟家里讲…受了委屈回来也不敢说… …我是你姐姐,你不用瞒我。” 陆安泽抬头看见他姐眼眶红红的,冲他姐笑笑,低着头继续剥豆子。过了半晌才说:“赖川对我挺好的。” ... ... 陆安放不说话了,她心里想到弟弟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她也没能照顾到多少,就觉得难受。 * 一袋豆子快剥完的时候,外面传来“砰”得一声巨响,紧接着平平高亢欢快地喊声由远及近:“啊,舅舅来啦!舅舅来啦!妈我做的蛋糕你没给舅舅看吧?”说着已经跑进厨房冲上去就要抱她舅,被陆安泽用手肘支开:“大姑娘了,别乱抱。” “什么呀!我就知道你谈恋爱了,哼!”平平一派美式教育下的阳光率真。 她妈还是中国传统母亲式的训她:“跟你说过都少遍了,关门轻一点!关门轻一点!长耳朵了吗?每次关门就跟投炸弹一样。下次再这样我要揍你了哈。” “刚才门不是我关的,风带上的,不信你问太太。”平平朝她舅舅身上靠。 陆奶奶放下布包走到厨房来就系上围裙准备忙菜,仔细看看她家小二子说:“是不是吧,我就说半年不来一趟肯定是处对象了。26了,处得差不多赶紧定下来带回来吃个饭,是大学生吧?” 陆安放说:“行了奶奶,人城里看二子现在还小着那,急什么。他现在大老板恁大本事你怕他找不到好的?”说着给她弟甩了个统一战线的眼色。 陆安泽觉得他是要好好调查一下他这姐姐整天跟什么人在一块处,思想变得这么开放? 祖孙四人窝在厨房里忙乎午饭,陆老板电话响了,看是赖川便拿着电话起身去阳台。 “比赛怎么样?”接了电话问道。赖川前天去南亚参加了两天高尔夫球赛。 “那肯定是第一”,赖川嘚瑟完等人夸他,等不着,自己又说:“我到C市了,你在哪?中午一块吃饭,给你带了个生日礼物你肯定喜欢,嘿嘿。” “中午不行,下午两点你在家里等我吧,我陪你一会还得去趟武汉,晚上那边有个饭局。” 这时候陆安放到阳台来收香肠,听他弟这么说,小声问:“赖总?” 她弟点点头,陆安放大着嗓门说:“让赖总也过来吃饭呗,正好你过生日人多热闹。” 赖川在电话那头听见了,也不管陆老板有没有邀请他,自个说:“好的,我马上到。”说完赶紧挂了电话生怕被人给否决了。 打完电话没两分钟就到了陆安放家。 “你就在楼下打得电话吧。”陆安泽开门让人进来,觉得这人肯定是有预谋的,看他手里拎着一只礼盒,接过来看看说:“毛毛长大啦,上门吃饭知道带东西了。” 陆奶奶和陆姐姐出来跟赖川打个招呼便又回厨房去忙了。 赖川看着他室友,一脸诚恳道:“这可是带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在机场看到这烧鹅立刻就给你买了一只,怎么样,高不高兴。” “给我报仇了是吧。行,你坐会吧。” 陆安泽笑着把礼盒拆开,掏出里面的真空包装送去厨房。两个女人在厨房烧菜他插不上手,转了一圈,倒了杯茶端出来,看见赖川和平平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头攒在一处说话。 这两人能有什么好聊的?走过去看到原来平平正在填一个英文的表格。 他在旁边坐下来把茶放在茶几上,听平平说:“......我会泥塑,绘画,弹古筝和跳名族舞。你呢?毛毛叔叔。” 毛毛叔叔说:“我啊,我会吹萨克斯,打高尔夫,做皮具,说法语......” 陆老板听到这儿站起来打算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他外甥女抬起头呵止他: “舅舅你别跑! do you have any strong points”顺便给他抛个炸弹。 “什么?”他就听懂一个strong,他以前英语也很好,十年没碰就剩点渣了。 “what’s your specialty”换个组合轰炸他。 赖川看他家亲爱的拧着眉毛,一脸懵逼样,救命说:“平平问你有没有什么特长?” “特长?”他就是怕这个才打算跑的,四处看看能不能找点启发,低头看到自己腿,冲平平说:“腿特长算吗?” 小姑娘被她舅问得也有点懵,向看上去很厉害的毛毛叔叔求教:“算吗?”嘴巴微微张着,露出缺了个大门牙的小黑洞。 赖川说:“其实,你舅舅有个很厉害的specialty... ...”说完把陆安泽从脸到腿看了一趟,露出一幅想吃了他的表情。 陆插着胳膊盯着赖川,看这人到底打算放什么屁。 赖川转过去对平平说:“你舅舅干什么事儿都特别投入、特别好学。所以他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这就是最厉害的strongpoint。你也要做这样的人。”来完这一套,对他室友抛个贱贱的媚眼。 陆安泽举举胳膊做个要揍他的架势,还以为这人要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心跳都漏了半拍。 三个人在客厅填完表格,又欣赏了一会平平的泥塑作品,这丫头半年不见个子长高了一大截,小手捏出来的东西也长进了一大截。陆安泽把他外甥女手拎起来看看,小肉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修长了。 平平本打算吃完饭以后再把自己做的蛋糕拿出来轰炸一下她舅舅,自己绷不住现在就想显摆,说:“舅舅,我早上五点半就起来给你做了个蛋糕,藏在我房间里想不想看?我去把它端出来吧。” “在哪?我去端。”陆老板怕他这生日蛋糕他还没见着先给地板尝了。 “那好吧,a little heavy。In my room ,on my chair.” “你椅子上?”听懂了一点儿,确认一下。 “right,very good”外甥女给他一个very Good.表示孺子可教也。 陆安泽从房间把蛋糕端出来,平平伸手把茶几上的水晶相册抓起来恨恨地扔到沙发上腾出个放蛋糕的地方。明显的看她父母新拍的结婚照不顺眼,拍这么漂亮照片都不带着她一起!能不生气吗! 蛋糕放在茶几上,三个人围着看。 “本来就是这样?”陆老板以为外甥女现在艺术品位太高级,他跟不上。眼前是一片... ...海? 下面巧克力做的一行英语:uncle happy birthday ,他勉强还是能看懂的。 赖川点评:“这是印象派作品。” “什么呀,啊呀,怎么都化了!我本来用蓝色奶油画了一个舅舅的头像的!就剩个意境了。”平平看着那还在不断变形的奶油,一脸绝望,大声喊:“妈!你快来看舅舅没了。” “你在那胡说八道什么呀。”陆安放擦擦手,出来看到原来是蛋糕上她丫头忙乎了一个多小时画的头像消融了,和白色底料混在一起延着边往下滴。“哟,这奶油化这么快。屋里太暖和了。” “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在就来吃吧。”平平说。 “好啊。”陆安泽紧跟着投赞同票,他特别喜欢吃蛋糕,甭管糊不糊味道是一样的。 “等一会,要不我们先在蛋糕后面拍个全家福吧。还没在一起照过相呢。正好今天赖总在这儿帮我们拍。”陆安放说着就去厨房把陆奶奶喊了出来。弯腰把那巧克力祝福语竖起来插好。 赖川用询问的眼神看他室友。陆安泽笑笑,拍呗,还能跑吗? 一家四个人坐在沙发上,陆安泽和陆安放在两边,奶奶和平平在中间。赖川用手机给他们拍了一张全家福。陆奶奶笑得一双大眼睛都找不着了。 拍完了,陆安放又说:“要不赖总和安泽也拍一张吧,难得今天这么高兴。”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 “好啊!”赖总太愿意了,直接凑到人旁边坐好。 “我也要一起!”平平可不想舅舅给人霸占了,挤到两人中间,大喊了一声:“我长大以后要跟舅舅结婚!!” 陆安放按下快门—— 平平扬着一张踌躇满志,天真无邪的脸; 陆安泽被他外甥女的这番“豪言壮语”逗地笑起来,笑得有一点腼腆。 赖川看着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开放式的结局, 有的人看到幸福美满,有的人看到绝望尽头。不知道你看到的是哪一种… 谢谢评价和灌溉的小伙伴,爱你们。 忧桑的是看得人很少~让我默默哭一会 之前写得匆忙,有些没表述清楚的已经陆续增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