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国师共沉沦》作者:沐家阿年 文案 林越来大燕找当年救下的小孩,顺带考个状元,好回乡大肆炫耀一番。 结果,状元没当成,稀里糊涂当了国师,一直要找的人竟是大燕天子江昀! 江昀微微一笑:“世上种种于我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唯独你,我想据为己有,非要不可。” 林越一把抱住江昀:“那我要当皇后,统率后宫。” 江昀大手一挥:“准了。” 1.财大气粗国师攻x深情霸道帝王受,1V1,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越,江昀 ┃ 配角:林行云,方鸽子等等 ┃ 其它: ☆、初遇 在燕国南境边陲的一座小山丘上,刚过完十三岁生辰的林越偷偷从家里留溜出来,手中拿着锄头,正猫着腰蹲在花丛里,拿着手中的锄头不停地铲着土,嘴里不时发出一两句感慨。 清风袭来,盛开的花儿逐个点头哈腰的,似在讨好少年。 林越抬袖擦了擦额间那豆粒大的汗珠,嘴角慢慢咧开,抬头看着四周橘黄色的花朵,很是欣慰。 “我说你个小兔崽子,为了你可折了我好些兄弟,你瞪我也没用,我也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你若是识时务些,我也给你个痛快,可你偏偏不识好歹!” 一阵暴怒的骂声惊扰了林越的思绪。 林越转过头,拨开挡在眼前的几株花。只见一位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四肢被绳子牢牢捆住,双眼通红,眼里泛着泪光,右脸红肿,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正覆在上头,嘴角隐有血迹,脖子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林越见他小孩也不哭闹,难不成是吓傻了? 壮汉朝男孩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然后抬脚将他踹倒在地。 男孩狼狈地躺在地上,眸里满是不甘与愤怒。 眼瞧着壮汉的大刀再次逼近男孩,林越暗骂一声:“他娘的!”然后抄起手边的锄头,朝壮汉背上打去,趁机拽起地上的男孩,拖着他拼命地往前跑,不时回过头看着后面的花丛,眼里满是心疼,这些花花草草又损了。 壮汉一个不察,吃痛地捂着后背,看见二人身影,一边骂一边追赶:“找死是不是!” 男孩就这么一直被林越拖着,脑袋落地,不时磕到地上的碎石,整个人晕沉沉的。 林越实在跑不动了,身后也无壮汉的身影,便寻了块巨石,依着其遮掩,停下歇息片刻,转头看见躺在地上的男孩,这才想起给他将绳子解开。 “实在是抱歉,忘了你还被捆着。”林越看着男孩脸上深深浅浅的划痕,小心地伸手替他拂去发上的草屑,不好意思地说道。 江昀这才缓过神来,撑着地面坐起,晃了晃脑袋,神智渐渐清晰,目光看向林越,模样刚好是说书人口中经常描述的那种人见人爱的样子。 “多谢。”江昀收回目光,虚弱道。 “你的家人呢?”林越关切地问,“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待会我送你回去吧,他们现在肯定很担心你。” 林越瞧着江昀衣着不凡,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估摸着偷跑出来玩被歹人给瞧上了,嗯……跟他一样。 家人?江昀眸光掠过一丝嘲讽,那些人,怕是巴不得他死了。 林越见他又不说话,只好闭上嘴没有再问,靠在石头上,惦记着他的花,那壮汉估计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摧残那些花来泄愤吧。 实际上,还真是,壮汉恼羞成怒,一路走去,挥刀乱砍,无辜的花草东倒西歪。 天色渐渐沉下,日头依依不舍地离去,拼命地将余晖洒向大地,撑起最后一份绚烂。 “咕咕”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抬眼便看见江昀微微泛红的脸。 林越将怀中仅有的一块饼取出递给江昀,笑道:“那人估计已经走了,你先吃,吃完我就送你下山。不用怕,有我在,我的功夫可是很高的。就算再来一个,我也能把他打跑。”许是怕江昀不信,林越伸手在空中比划起来,“看,这是我师父教的。” 江昀接过饼,默默地看着林越,刚刚拖着他跑的是谁? 林越明白了江昀的沉默,轻咳一声:“师父说,习武者,不可轻易杀生。” “你师父是僧人?”江昀突然来了一句。 “嗯?”林越愣了一下,“不是。” “他是恶人,该杀!”江昀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林越摸了摸鼻尖,道:“嗯,我师父是和尚。”以自己目前这点功夫,还真是打不过那壮汉,因为他有刀。 此时,远在别国的一位老者狠狠打了个喷嚏,猛地扔下手中的扫把,指着树下正玩着泥巴的小孩,道:“肯定又是你那糟心的大哥在骂老子!孽徒,以后别想再吃老夫做的饼了。” 小孩依旧快乐地玩着泥巴,对老者的话置若未闻。 江昀艰难地咽下口中干巴巴的饼,神色复杂地看向林越。良久,方才开口说道:“今日多谢兄台,待我日后发达,我一定把你接到我家,让你天天有水漱口,有白米饭吃,有衣服穿。”这饼,实在是太难吃了,半生不熟,一半咸一半甜。 林越闻言,颇为好笑道:“敢情我现在是用沙子漱口,吃的是土,光着身子到处跑?要报答我你还不如以身相许呢。” 江昀:“……闭嘴。” 林越笑了出声,正准备起身,就听见前方传来嘈杂。 林越立即搂住江昀往后躲了躲,谨慎道:“不要说话。” 声音越来越近,林越干脆把江昀藏在身后,警惕地听着前方的动静。 江昀眸光几转,低声道:“是我家的人寻来了。”说完,站起身,冲前面喊着,“在这。” ”找到了找到了。”欣喜的欢呼声由远及近。 一大队身着铠甲的人慢慢集中向二人这边靠拢。 还真是家里人,林越见状,松了口气,将腰间的锦囊解下送到江昀手中,道:“无以为赠,这里面是花种,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便来寻你,把酒赏花,一定要记住我,可别忘了。” 还不待江昀回话,林越便嗖地一声没有了踪影,此刻江昀才相信了林越是真的会武功。 “太子殿下,属下来迟,还请殿下赎罪。”禁卫军统领孙恒抱拳道,眸中惊惧之色这才慢慢消散。谁能想到有人胆敢在青天白日刺杀太子。 江昀转过身,面无表情道:“他若是想做的事,即便你们再有防备,也是枉然。今日这般也只能怪本宫对他太过仁慈了。好了,回去吧。” 孙恒带着一对侍卫牢牢跟在江昀身侧,太子与大皇子奉皇命来南营视察,怎料半途初遇劫匪,大皇子负伤,而太子殿下则被歹人劫持,好在人也找到,不然就算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江昀被一侍卫背在肩上,看清前面东倒西歪的花丛,示意侍卫弯下腰,伸手摘了几朵花托于掌心。 “太子殿下?”孙恒喊道。 江昀将花放入锦囊内,淡淡道:“今日多亏一人相助,本宫方能无恙。” “何人?”孙恒问道,转头看向四周,除了方才斩杀的那位刺客,并未瞧见还有其他人。 “走吧,回去。”江昀不愿多说,阖上眼,趴在侍卫肩头。 大皇子江演端坐在案前,听闻江昀无事,拿着笔的手一僵,眸色微变,心里涌起一股恼意,还不待发作,抬起头,便看见江昀走了进来。 江演迎上前,上上下下将江昀打量一遍,随即欣喜地说道:“没事就好。” “劳烦皇兄牵挂,本宫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江昀冷声道。 江演嘴角的笑容微僵:“太子无碍便好,天色已晚,早点休息。” 江昀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感,静静地看着江演,缓缓道:“与皇兄分享个趣事,韩将军方才带人剿灭了莲花宫的分舵,这莲花宫可是这淮南一带最大的一个杀手组织了,烧杀抢掠,坏事做尽,韩将军如此,也算是为民除害,大功一件了。” “是,是啊。”江演心口一紧,眸里闪过一丝不安,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皇兄有伤在身,本宫也不多打扰,早些歇息吧。”说完,江昀拂开帘子,转身离去。 江演气得将手边的兵书摔在地面,脸色通红,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偏偏这么错过。他明明身为皇长子,也颇得燕皇青睐,奈何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眼睁睁看着太子之位落在比他小十岁的江昀身上。 “都是废物!”江演低声咒骂。 其实林越并未离开,而是躲在远处一直看着江昀跟那群人离开。 这阵势,何止是富家子弟那么简单啊,林越感慨不已,等等,忘了问他叫什么了! 晚霞早已散去,月亮偷偷爬出云层,挂在深蓝的天幕上。 林越面色隐隐苍白,脚步微虚,重返原地,捡起掉落的小锄头,看着杂乱的花丛,无力扶额,暗自祈祷师父不要来。 有的时候越怕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 “你这是要在这过夜么?小小年纪,就想倒在万花丛中么?我跟你说,这还不到时候,等你到十六了,为师可带你去百花楼好好欣赏。”一道痛心疾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越脸色几变,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的锄头往那人脑袋上砸去,然后喂一把泥给他吃,把这嘴给堵上。然而,出于做徒弟的自觉,林越硬生生给忍住了。 “师父。”林越转过身,无奈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方鸽子穿着红衣,满头白发用红色发带束起,连脚上的鞋都是红色的,活脱脱像个新郎官一样。 常年来,都是如此装束,林越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大晚上突然看见这一身红,还是有点莫名的……惊悚。 方鸽子瞪了林越一眼,道:“都这么晚了,见你还没回来,当师父的,当然不放心,特意来看你。”说着,看向林越身后的花,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跟我说你栽的花?哈哈哈哈,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我来,难怪了。” 林越:“……” 还是塞把土给他吃吧,一来安静,二来解气。 好在方鸽子很快停下来,因为他怕自己这徒弟会翻脸,毕竟上一回被这小子拿着扫把满大街的赶,有点丢人。 “好了,回去吧,云儿还在等你吃饭。”方鸽子摸摸鼻子,抬脚往前走。 林越长叹一口气,算了,明天再来弄吧。 其实林越并不喜欢花,只不过这些都是他母亲生前侍弄的,每年清明前,母亲都会带他来这游玩一番,后来母亲去世,林越不舍这些花草自生自灭,偶尔便会来清理一二。 半个月后,江昀回京,在东宫院子里命人开了处地,亲手将锦囊里的花种悉数倒入土中,然后浇水灌溉,每日都要往那瞧上几眼才安心。每逢狂风骤雨,都会撑把伞站在花丛里,是以每每惹得燕皇一顿训斥。 “太子殿下,据锦绣山庄的暗卫来报,那人乃古青国大皇子林越。”孙恒将暗卫得到的消息告知江昀,并且递上一幅画像。 江昀挑了挑眉,接过画像,慢慢展开,熟悉的面容呈现在眼前,嘴角微扬:“此番多谢杨庄主了。” 翌日,一小队人悄悄离开京城,前往南边。此后,每隔半月都有从南边传来的书信交给江昀,风雨无阻。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开启,请多关照*?(?*ˊ?ˋ)?* ????? ☆、奇遇 燕国王城外官道上,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模样俊秀的男子摇着折扇慢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左瞅瞅右瞧瞧,似在寻找什么。在其身后跟着一位岁数与他相仿的黑衣男子。 林越看着眼前黄澄澄挂满树的枇杷,立即停住脚,眼里垂涎之意渐浓。 “陈漠。”林越惊喜地对身后招手。 陈漠牵着马上前:“王爷?” “你说这枇杷野生的这么好,渴不渴?想不想吃?”林越笑着问道。 陈漠抬眸看着前方难以计数的枇杷树,皆挂满果子,如一串串彩灯,夺人眼球。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野生的枇杷如此扎堆的生长,还自动用篱笆围住。当然,除了林越睁着眼瞎扯。 陈漠的表情被林越尽收眼底。 林越轻咳一声,叹道:“算了,走吧。” 陈漠牵着马正欲往前走,就听见身后一阵惊呼,转过头只见林越那宽大的袖口莫名其妙地被头顶的树枝给勾住了,而那一大串的枇杷,恰好钻进了林越的袖子。 陈漠:“……” 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这肯定不是我家王爷,一定是假的,叉走叉走! 林越跟树枝几番较量,袖中一重,枇杷掉落进去,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枇杷树下。 陈漠:“……”真有那么好吃? 林越拿了个枇杷,刚剥开皮,黄澄澄的果汁染在莹白的手指上,正准备往嘴里送,就见眼前站着一位身形圆溜溜的和尚,肚子圆的,脑袋圆,连脸也是圆圆的,看起来就很有福相。只不过,头顶上那凸起的一个疙瘩,总有种让人想伸手给他按下去的冲动。 “阿弥陀佛,皇后娘娘。”和尚双手合十,静静地看着林越,然后恭敬地说道。 林越呆住了,转头看向身后,没人啊,再看看和尚,僵愣片刻,难不成是个傻和尚? 和尚依旧不曾离去,目光澄澈,丝毫没有半分痴傻的迹象。 “吃吗?”林越从袖里掏出枇杷递给和尚,试探性地问道。 和尚伸出双手接过:“多谢娘娘。”说完,便大步离去。 林越顿时只觉天雷滚滚,确定这和尚方才还在叫自己,看来这和尚不仅是傻,而且还瞎啊。 陈漠站在一旁听着,嘴角微微抽搐,低下头偷笑。 “真他娘的抽风啊。”林越瞥了眼陈漠,没好气道,“不过这和尚长得可真圆,倘若云儿看见了,定是会拔腿就跑。” 林越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身后,“陈漠,云儿呢?” 陈漠也愣住了:“四王爷未曾跟来。” “不对呀,昨晚他分明还住我隔壁,说是要一同来王城玩。”林越惊讶万分。 陈漠仔细想了想,这么说来,他们这是把四王爷给弄丢了?思及此,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你说,老头子如今年迈,眼睛也不利索,这少了一个儿子,应该也不会发现吧?”林越暗自思忖道。 “国主每日都会询问四王爷功课,并且,膝下仅四子。”陈漠回道。 言外之意就是,除非是国主脑子也不好了,才不会发现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丢了。 “算了,丢了就丢了,凭他那本事,也没几人能伤他。”林越想了想,毫不担心,林行云那小子也有十三了,不会有事。 陈漠心里默默同情起四王爷来,这哪里是一母同胞的哥哥说的话。 此时,远在王城数十里外的一处小院内,林行云一手拿着马铃薯,一手拿着馒头,咬一口哭一下,惹人心疼。 二人慢慢悠悠地走着,终于进了城。 宽敞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两旁摆着许多大大小小不同的摊位,琳琅满目的商品依次排开。 “到底是燕国王城,天子脚下,一派繁荣之景。”林越感慨不已。 “再过一阵科举便开始了,各地学子齐聚王城,更加热闹了。”陈漠道。 “是啊,毕竟我也是来应试的。”林越笑道。 陈漠闻言,默默别过头,自家王爷从小便不是爱读书之人,平常不是捉鱼就是逗猫的,太傅多次被气病,好在国主当年性子急,每回王爷闯祸便是一顿揍。虽说效果不大,好歹也能静下片刻学习了。 “若能考个状元,一路敲锣打鼓,头戴红花,一直到古青,老头子见了,肯定会激动得泪眼婆娑。”林越笑道。 怕是会气病吧,堂堂一国皇子,竟然跑到他国去考状元,陈漠心想道。 皇宫内,年轻俊美的天子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奏折,眉宇微蹙。 十六岁登基的江昀,在四年间,平复内乱,收复失地,手腕狠厉,手段比先皇更甚,让那些起初还抱着轻视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轻易作乱。 窗棂一阵轻响,江昀抬起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看向懒洋洋趴着的鸽子,起身走近,取下鸽子脚腕的纸条。 “王爷已前往王城。” 短短几个字,江昀却反复看了几遍,眸光温和。 此时,东海公公走进来,道:“陛下,孙统领求见。” 江昀将纸条压于掌心,道:“让他进来。” “陛下,微臣发现古青国大王爷已经进入王城数日,时常出入于风月场所。”孙恒抱拳道。 “嗯。”江昀微微颔首。 风月场所?时常出入?年纪轻轻的,看来这身子骨倒真是可以。 “燕国与古青国多年来并无来往,此番其大王爷进京,会不会有什么企图?”孙恒拧眉道,“陛下,此人不得不防。” “孙爱卿所言极是。”江昀道,“先无需声张,他隐瞒身份前来自有其他原因。既然人已经来了,是该寻个由头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免得还需多费心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此事便交由爱卿处理了。” 孙恒愣了一下,随即领旨,边走边想,怎么觉得陛下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东海两手揣袖站在门口,瞥了眼正望着一处发呆的江昀,然后立马低头盯着脚尖,心里纳闷,这时常想念的人来了,怎么突然又不开心了? 江昀丢下奏折,起身朝外走去,满院的橘黄撞入眼帘。 “这花真丑,铲掉。”江昀吩咐道,然后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就有内侍拿着铁楸走进来,讨好地看向东海:“东海公公。” 东海笑了笑,指着墙角处单独的一株,道:“这株败了,铲掉吧。” “是。”内侍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不过这花倒也顽强,当年陛下只是撒在了东宫,后来宫内四处都能见着这花。每每花期来临,一片绚丽,赏心悦目。 春风楼内,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空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林越拿起一杯茶轻抿,然后放下,颇为嫌弃道:“天天喊我来你这破楼里,好歹我也是要考状元的人,时常出入你这里,真是不合身份。” 萧枫白坐在对面,听到这话后,几欲吐血:“若不是方师父来信嘱咐我让我照顾点你的身子,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见你?这蚀月蛊究竟是何方毒/物,连方师父都束手无策,这么多年也没见丝毫好转。” “现在对于我来说,每天早上能睁开眼看见太阳,便已是万幸了。”林越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哪天就这么去了。” “不是说找到风雨寺的高僧就行了吗?”萧枫白道。 “找了这么多年,丝毫也未听闻,也只是传言罢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人传出来的。”林越不在意地摆摆手。 “话说,你此次来燕国,究竟想做什么?”萧枫白适时转移话题。 “不是说了么?考状元,功成名达,衣锦还乡。”林越挑眉,一脸坦诚。 “嘁。”萧枫白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唬谁呢?之前念念叨叨那么多年想来燕国,就为考个状元?古青也有科举,怎么没见你去考?” “这不是在外面更能显示本王的厉害吗?”林越得意道。 萧枫白:“……”这是当燕国的文人都死绝了么? “好了,这里太吵,带我去清净点的屋子,咱们好好喝点酒,带上笔墨纸砚,万一诗兴大发呢?”林越起身,拍了拍萧枫白肩膀。 萧枫白:“……”可别糟蹋我的纸! 孙恒从皇宫出来,眉头紧皱,想着究竟该找个怎样的借口能将林越带到江昀面前。林越此番来京,没有直接去见江昀,很明显便是隐藏身份来此。既然是隐藏身份,也就不好明目张胆的前去请人。 孙恒揉了揉眉心,还真是难办啊,这林越对陛下又有救命之恩,又不能把训小兵的方法用在他身上。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林越这才与萧枫白交谈完,哼着小曲儿刚走出春风楼门口,就与一个身形健壮穿着铠甲的男子面对面迎上。 林越退了一步,揉了揉鼻尖,看向孙恒,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军爷,实在不好意思。” 孙恒表情几变,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站着,一时之间,透露出一股傻气。 林越微怔,收回目光,绕开他往前走。 孙恒见人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只好跟上。 林越自是察觉到孙恒的跟踪,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眼前的小摊位。 “这位客官可要看看这搓衣板?”摊贩热情的问道。 林越像模像样地拿起一块细细打量,赞道:“嗯,不错,除了洗衣服之外,还能做什么?” 摊贩愣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随即附在林越耳边,轻声说道:“罚跪,不瞒公子,我家夫人每每生气,总是让我跪这东西,我家那块已经跪了好几年了,还是完好无损的。” 林越手一僵,默默放下,轻咳一声:“我就随便看看。”说着,抬脚离开。 躲在后面的孙恒立即跟上。 不远处的茶楼内,江昀身着便衣,站在窗前,目光随着街道上那抹修长的身影移动,搭在窗台上的手不经意地颤动。 “这王爷着实长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东海感慨道。 江昀回过头瞥了眼东海,道:“哪里学来的?” “这哪需要学呀,这一看见王爷便突然想到的。”东海连连笑道。 “你倒是嘴甜。”江昀低声道,眼角染上几分笑意。 眼看前面便是客栈,可身后的孙恒依旧不肯离去,林越没办法,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忽然楼顶上空传来一声尖叫,林越抬头一看,一个小孩因靠着年久失修的围栏上玩耍,栏杆断裂,小孩跌落下来。 林越足尖轻点,张开手臂把小孩紧紧搂在怀里。 小孩也不哭闹,好奇地盯着林越 看:“哥哥真好看,谢谢你。” 林越把小孩放在地上,小孩的父母走了下来,对他连连道谢。 “哥哥,这个给你。”小孩从兜里拿出一小块石头递给林越,神秘兮兮道,“这都是我收集来的宝贝,送你一个。” 林越哭笑不得地接过石头,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见在一旁呆愣了许久的孙恒激动地扑上来,紧紧地抱着自己,连忙说道:“宝贝啊!宝贝,此乃世上罕见的宝贝!” 林越彻底凌乱了,这是喊他宝贝?这燕国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国师 孙恒不由分说地死死抓住林越的手腕,像刚放出栏的猪一般飞速地往宫门口奔去。 林越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四周的景物在飞快的转变。 “陛下,孙统领这是?”东海眼尖,看见孙恒拽着林越“嗖”地一声不见了踪影,勉强还能看见林越那狼狈的身影,两条腿在地上乱蹬,偷偷打量江昀微变的神情,开始默默地同情起孙恒。 “回宫。”江昀自是看见了,语气微沉。 宫门口的侍卫看见孙恒,还来不及行礼,就见他一脸急匆匆的样子,嘴巴咧开得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大黄牙,依稀可听见“宝贝”二字。 孙恒甩了甩了酸涩的手,这次换了个姿势拽着他胳膊,直接拖起林越,直奔宫里,不做片刻停留。 林越:“……”老子想揍人! 侍卫几人面面相觑,随即唏嘘不已,这活脱脱像是从山下抢来小媳妇急着入洞房的山大王啊,还是孙大统领威武! 陈漠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正站在门口等着自家王爷,哪里知道就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傻大个似的人物,那么粗鲁地把王爷给带走了。 “可有人跟着王爷?”陈漠转头问向身后。 暗卫立即出现,道:“有的。” “那究竟是何人?”陈漠这才放下心。 “禁卫军统领孙恒。”暗卫道。 “那他无缘无故把王爷带走作甚?”陈漠再次疑惑不已,他们此番前来,已经很好的掩藏身份,户籍信息那些也已经妥当准备好,难不成哪里出了纰漏? 暗卫想了想,将林越此前的所作所为一一告知,末了来一句:“科举前夕,燕国禁止文人出入风月场所。” 陈漠闻言,嘴角忍不住几次抽搐,幽幽道:“这状元,王爷怕只是要在梦里做了。” 暗卫闻言,也忍不住低下头轻笑。 萧枫白得知此事后,风风火火跑来客栈,看见陈漠后,二人对视一阵,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 “萧门主。”陈漠无奈,“谨言慎行。”咱们的暗卫,都是十分有趣的,你这头若是说王爷被刀划伤了手,传到外头那就成王爷胳膊差一点断了,整个人躺在榻上,已经动弹不得了。 萧枫白与林越从小长大,这是往好听点说的,直接点呢就是,萧枫白与林越从小打到大。 萧枫白反应过来后,余光瞥了眼正蹲在对面屋檐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小本记录的暗卫,看见萧枫白后,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露出洁白的牙齿。 萧枫白:“……”总有一天,他要让千玄门所有暗卫跟他们好好干一架比比谁厉害。 “我与林兄素来交好,如此回去也实在不安,便与陈大人一起在这等他回来,如此才能心安。”萧枫白收敛了笑意,换了副悲戚的语气,说着倒了杯茶喝起来,还不忘说“这茶不好喝。”催促小二换了壶上好的龙井茶。 陈漠:“……” 暗卫听了后,再次在本子上记了一笔,每人各有不同。 “四月初十,萧门主嘲笑王爷手无缚鸡之力,被人随便抓走了。” “四月初十,萧门主听闻王爷被人带走,抱头痛哭,鼻涕抹了陈大人一身,只因为没有亲眼看见。” “四月初十,萧门主在客栈等王爷,嫌弃茶不好喝,说王爷真有幸能去燕国皇宫喝茶,希望王爷下回还能多去几次,就像这回一般,不过下次要是能直接被捆去就更好了。” …… 终于,在临近御书房门口时,孙恒这才松开手,让林越有了喘口气的功夫。 林越借着喘气的机会打量着四周,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一派雄伟庄严之景。 不过,待看见迎风起舞的花草时,林越愣了一下,这燕国皇宫里怎么也有枫茅草?还是这么一大片的? “看什么呢?”孙恒生怕林越有什么不好的企图,立即捂住林越的眼睛,“皇宫重地,不许乱看,闭眼!” 眼前一片漆黑,还有那孙恒手心的热度,带有点汗的湿腻感。 林越一脸黑线,这个傻大个,想揍。 东海走出御书房,看见孙恒几乎将整大半个身子压在林越身上,手中还牢牢抓着一个石头。 东海回头看了眼屋里,幸好比孙恒早进了宫。 “孙统领。”东海一脸乐呵呵的模样。 “陛下可在里面?”孙恒轻声问道,手再次牢牢抓住了林越的手腕,“臣有要事禀告。” 于是,孙恒的两只手,一手捂着林越的眼睛,一手抓着他的手腕,而林越整个人,差不多被孙恒拥在怀中了。 东海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嘴角的笑容一僵:“陛下正在里头,只是。”东海话还没说完,就只见着孙恒的身影,只是孙统领,您好歹把人先松开啊,东海心里默默把话说完。 这模样进去,陛下心里怎能舒服?东海连连摇头,孙统领什么都好,只是这脑子啊,实在是愧对父母啊。 江昀闻声抬起头,脸色倏地一沉:“成何体统!” 孙恒一惊,立即松开手,仓皇行礼道:“参见陛下。” 林越这才得以舒缓一下,眼前慢慢适应明亮,待看清上座之人后,呆住了,此人与脑海里那熟悉的面容重叠起来,但比自己记忆中的还要成熟许多。不过这双比夜间的星辰还要亮上几分的眼睛,还是一成不变。这一刻,林越能明白过来为何皇宫中会有枫茅草了。 林越嘴角微微翘起,突然觉得人生有意思了。 江昀也盯着林越失神,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颤动,眸里光华流转,几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再抬眸时,一切恢复平静。 “平身。” 正在孙恒疑惑为何陛下还不叫平身的时候,清冷的声音便传来。 林越回过神,拱手道:“草民林越,见过陛下。”好在两国比邻,皆习汉字行汉礼,文化大同小异。 孙恒起身,将一路思虑已久的东西说辞缓缓吐了出来,道:“陛下,臣今日休沐,在街头闲逛时,瞧见这位公子手中拿着一件宝贝,闪闪发光,实为稀罕,想来必是天降祥瑞,便立即带来让陛下过目一二。”说着,抓起林越的手抬起,亮出那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 江昀:“……” 东海:“……” 林越:“……” 这傻子,还真是傻得彻底啊。 “陛下若是不信,臣可以找证人来。”孙恒眼里亮晶晶的,无比期待,心里则在呼喊,陛下,臣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您一定要配合臣呐。 之前被林越所救的那一家人被带了进来。 小孩听着孙恒的话,连连点头:“这个真的是宝贝,可以呼风唤雨的,这位哥哥救了我,我就送他了。” 江昀手抵唇边轻咳一声,只见林越手中举起的石头,原本石头上灰白的泥土被他掌心的汗给浸湿了变成褐色。 一块又脏又丑的石头…… 江昀别过头,太傻,不想理。 “陛下。”孙恒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喊道,当下之急能把林越放在眼皮子底下,至于理由,勉勉强强算这个吧。 “爱卿实在是,好眼力。”半晌,才听见江昀那淡淡的嗓音。 “微臣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见这么奇怪的石头,黄白交错,上面纹理清晰,宛若神龙遨游九天。放在耳边细听,依稀可听见那龙吟之声。这可当真是件稀世珍宝啊!”孙恒硬着头皮把肚子里准备好的话悉数倒了出来,末了,感慨一句,“此人真乃神人也。” 林越忍俊不禁,低下头偷笑,当着皇帝的面,一本正经的欺君,真的好吗? 江昀也头疼不已,这孙恒,平常见着有勇有谋的,哪知竟是这般。 “陛下,此人献宝有功,定是要好好嘉奖一番才行。”孙恒再次开口。 “嗯。”江昀强憋着笑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陛下?”现在轮到林越惊讶了,这只是块破石头啊,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弄一麻袋来,两麻袋也行。 江昀扬了扬唇,示意东海接过石头。 东海捧着石头走到江昀身边,心里再次同情叹气,这孙统领啊,还真是个绝世奇葩。 江昀匆匆扫了一眼,道:“今日你献宝有功,说吧,想要什么?” “陛下,草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一介书生,此番进京赶考。”林越深深鞠了个躬,无比真诚地说道。 “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孙恒一听,立即阻止道,科举乃举国大事,马虎不得。万一林越从中作梗,结果不敢想象。 江昀闻言,也是一愣,这林越千里迢迢而来,只是为了参加科举?不过却也赞同孙恒的说法,林越身份特殊,无论如何,都不能参加。 “林越。”江昀道,“你献宝有功,朕便封你为献宝国师,赐你一处府邸,赏白银千两,无需上朝,每日只需进宫向朕请安便可。科举便不用考了,你瞧可还行?” “陛下,此事不妥吧。”孙恒不赞成道,“历来国师都是有所大成之者,熟知天文地理,通晓古今,这位公子难以继任国师之位。陛下不如赐他个七品的御前侍奉吧,他看着是位有福之人。” 让林越当国师,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还赏银千两给一个他国王爷,这个王爷居心尚不得知。 “陛下,草民真的不需要何赏赐。”林越婉拒道,“草民只是谨遵家父之命赴京赶考。” 江昀看着林越:“考科举?” 林越点点头:“父亲说科举是我等文人的出路。” 看着林越那执着模样,孙恒干脆豁出去了:“陛下英明啊,还不赶快谢恩?” 国师便国师吧,总比林越一心想要考科举的好,起码断了他的这个念头。 “那好,东海拟旨。”江昀大手一挥。 事已至此,林越只能谢恩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待会由东海带你去那处府邸。”江昀道,“孙统领留下。” 孙恒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不解地看向江昀,问道:“是否还需臣盯紧林越?臣这就派人时刻盯着他。” 江昀摇摇头:“朕已经排好人了对了,禁卫军最近要招人了。” “陛下可有人选?”孙恒试探性地问道,难不成要把哪个大人家的公子塞进来不成?可陛下最不喜便是这种徇私枉法。 “此事你负责就行,朕只是想与爱卿好好聊聊。”江昀笑道。 孙恒思忖片刻,将近期的想法一一道来,江昀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时发表一些看法。 不知不觉,夜色渐浓,江昀看了眼窗外,道:“好了,天色已晚,爱卿便在宫中用完晚膳再回去吧。” 孙恒刚想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看着外面黑漆漆的,结结巴巴道:“陛下,臣,臣……” “嗯?”江昀语气微扬,静静地看着孙恒。 说话间,内侍们已经端着晚膳,鱼贯而入。 “多谢陛下。”孙恒僵硬地说道。 戌时已过,京城的热闹逐渐散去,大伙各自回家,夜慢慢归于平静。 然而此时的孙府却热闹异常。 只见孙夫人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拿着搓衣板,温柔地笑道:“夫君选哪个?” 除去值班外,孙夫人历来不许孙恒晚归,一是怕在外遇到什么麻烦,二是担心孙恒被外头的女人给迷住了。 “夫人,我一直与陛下在宫中商议要事。”孙恒头疼地解释道。 孙夫人善解人意道:“东海公公之前派人传过话来,只是这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是吧?” 孙恒只得认命,指了指搓衣板,道:“最多半个时辰。” “好的。”孙夫人笑道。 于是,孙统领就这么跪着,直到夜深了,才得以爬上榻休息。 东海将此事告诉江昀的时候,江昀笑了笑,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仙人 林越从皇宫出来时,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一直要找的人找到了,一心想考的状元,考不了了。 东海走在林越身侧,不时打量着林越,笑眯眯的,若是他有尾巴,定然是一直摇着。 “公公,不用送了。”林越扬了扬唇。 东海道:“国师客气了,奴才也只是谨遵圣意而已。”毕竟那处宅子是陛下早些年便已经置办好的。 林越揉了揉眉心,怎么感觉越来越复杂了。 萧枫白已经喝了整整两壶茶,跑了三趟茅厕,脑袋也已经不知多少次探出窗外,始终没见林越归来。 “唉。”萧枫白再次放下杯子,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陈漠立即跑下楼迎上前,与进门的东海装了个满怀。 “哎哟!”东海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摸了摸自己微微凸出的肚子。 林越扶住东海,问:“公公可有事?” 东海摆摆手,道:“不碍事的。” 陈漠站好后,对这东海抱拳道:“着实抱歉。” 萧枫白也跟了下来,看着衣着华丽的东海,惊讶不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雅间吧。”林越道。 雅间内,东海将事情的经过简单交代一遍后,道:“奴才便带国师去那处宅子吧。” 萧枫白彻底回过神,用胳膊碰了碰林越,朝他挤眉弄眼,好小子,运气不错嘛。 林越直接无视他,客客气气的跟东海说话。 太过分了!这个趋炎附势的王八羔子! 东海没有多做停留,带着几人去了东街的宅子后,便匆忙离开了。 林越打量着院子,环境十分清幽,墙角栽着竹子,今年刚冒出的新笋尚未完好成长,一片嫩绿交织在旧叶中。再往前有一处凉亭,刚好建在湖中心,成群的锦鲤正轻轻地拨弄着湖水。 最不容忽视的,便是那成片的枫茅草了。 难不成这枫茅草在燕国十分常见么? 草草观看一番,林越便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休息。 “林越,真是跟你享福了。”萧枫白感慨不已。 陈漠远远走来,怀里抱着一堆石头,身后的暗卫们各自搓搓手,脸上挂着激动的笑容,只要王爷摸一下,他们就发财了。 “陈漠,你抱这些石头做什么?”萧枫白好奇道。 陈漠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兜里的石头放在石桌上,看向林越。 林越立即明白过来了,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目光一凛,毫不客气地说道:“滚。” 萧枫白随即也反应过来,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我说林越,好歹也摸一下,万一真成宝贝了呢?” 暗卫们一听,齐齐点头,就是就是,现在谁不知道,咱们王爷点石成金的本领? 林越此时脑海中一片混乱,哪还有心思跟萧枫白开玩笑,起身离去,七拐八拐的,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院子。 陈漠看了眼萧枫白,默默地把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丢进花丛里。 暗卫们看着很是心疼,这可是他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的。 夜里下了点雨,微风透过敞开的轩窗跑入室内,落下一串忙乱的足迹。 屋内烛火惺忪,书桌前正坐着一位锦衣男子,手中拿着毛笔,不时低头在白纸上细细勾勒,清风吹拂起他散落的鬓发,如同恋人间耳鬓磨腮般温柔。 林越推门而入,看清屋里的情形后,不禁呆住了。 “陛下?”林越反手将门关上,正欲行礼便被江昀出声阻止了。 “许久不见。”江昀放下毛笔,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越。 林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来叙旧的?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江昀继续说道。 难道不是以身相许?林越挑眉,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陛下言重了,臣不过也是举手之劳而已。”林越客气地回道,他可不敢随意跟江昀开玩笑。 江昀轻笑出声,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道:“你可知,朕足足等了你十二年。” 林越此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江昀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啊。 “陛下,夜已深了。”林越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江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了。” 送走江昀后,林越坐在椅子上,琢磨着这话,按理说久别重逢应该是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来时他也期待着相见的场景,可是一想到江昀是天子,所有的期待就成泡沫了,心情复杂。 果然,来燕国就没有一件舒畅的事。 翌日早朝,东海宣读完圣旨后,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因为一个石头就封国师的,这也太荒唐了吧?虽说昨天也听见了一些风声,可是太过离谱,也没人当真。 太傅吴贺肩膀一抖,缓缓站出来,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妥。” “诸位爱卿若不懂,可以问问孙统领,毕竟也是孙统领告知朕的。”江昀轻飘飘地将这球丢给了孙恒。 众人皆看向孙恒,目光里满是好奇。 孙恒脸一红,抬眸看向江昀。 江昀微微一笑,道:“孙统领如实告知即可。” 孙恒表情讪讪,终于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 “还请孙统领告知。”吴贺看向孙恒,语气里暗含不悦。 孙恒挠了挠头,咬咬牙,将昨日与江昀说的那些话再次润了些色,极为夸张的描述一番,把诸位大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此物当真是宝贝啊,国师拿起时,只见金光冲天,直逼云霄。” 东海低下头,忍不住发笑,这孙恒,当真是比京城那些说书人还要厉害。 吴贺听后,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诸位大人,可还觉得朕荒唐?”江昀问道。 没有人回答,都说了是祥瑞之兆,总归也算是桩好事,如今旨意已下,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那便退朝。”江昀道。 散朝后,御史台的徐大人徐春来走在吴贺身侧,挽着他的胳膊,道:“好了好了,陛下圣旨已下,你还这样愁眉不展作甚?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 吴贺瞥了徐春来一眼,道:“不去,方才可是你推了老夫一把。”这个老匹夫,每次有事都让他顶在前头。 徐春来嘿嘿一笑:“早晨没吃好,站不稳。” “老狐狸。”吴贺没好气地说道,“这无缘无故封国师,虽说不用上朝,也不用干事,沾着个名头,你说这跟花钱养猪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徐春来严肃道,“猪可以杀了吃,这人不行,杀了要偿命。” 吴贺:“……”什么都能扯到吃上面,也真是够了。 “好了,陛下在位四年,你见他何时荒唐过?他做这些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你就放宽心吧。”徐春来劝道,“再问最后一次,烧鹅,要不要?” “要。”吴贺道,“不过,这次你得给我看看你荷包里有多少钱。”这个小气鬼,每次说请客,结果一分钱都不带。 徐春来掏出身上仅有的一锭碎银,带着一丝炫耀道:“夫人今日刚给我钱,正好请你。” 吴贺撇撇嘴,幽幽道:“您真大方。” “好了,走走走,省的我待会后悔。”徐春来一把搂住吴贺的肩膀,大步往前走。 丞相李延走在后头,跟在他身侧的是一位礼部的张大人。 张大人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李延,轻声询问道:“对于国师这件事,丞相大人有何见解?” 李延似乎没有听见张大人的话,专心地把玩着宫绦上的流苏。 “丞相大人?”张大人喊道。 李延继续装聋作哑。 张大人只好叹了口气,借口离去。 李延见状,冷笑一声,就这点耐心,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礼部的。 李延的身份算是尴尬,当年大皇子江演派人刺杀身为太子的江昀,先帝震怒不已。 李延身为江演外祖,不但没有求情,反而大义灭亲,提出让江演流放东海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众臣皆道李延冷血无情,对待自己唯一的外孙都能如此狠心。 想到林越,李延嘴角微扬,眸里闪过一丝深意。 林越被萧枫白拉到茶楼里喝茶听说书。 只听那惊堂木一拍,在座所有瞬间安静下来,说书先生手拿折扇,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段传奇。 “话说这位献宝国师林越,他本乃九天仙人,奈何天帝醉酒时分,错手将他贬入人间。世间万物怜惜国师,花草用露水滋养他,动物跟他嬉闹,他就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呐。”说书先生讲得头头是道,台下人听得极为认真,不时低声讨论,眼里满是激动。 “哈哈哈哈。”萧枫白笑得肚子疼,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好友竟然是仙人。 林越一脸黑线。 只听说书先生还在继续:“就在昨日,在下有幸一睹仙容,恰好也看见了仙人施展仙术。当时,只见国师随意抓起一块石头,天空中立马响起一道惊雷,霎时间,那石头迸射出五彩的光芒,在下定睛一看,竟然是上古女娲娘娘补天留下的五彩石!而后,国师身上散发出金光,几欲乘风而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大统领赶来了,一把抱住快要飞走的国师,激动得涕泗横流,大声喊道,‘宝贝,宝贝’,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碎神伤。国师不忍心,就放弃飞升,温柔地哄着孙大统领。再后来,孙大统领哭着扬言要将此事告知陛下,国师应允后,带着他飞进皇宫。” “是的是的,我是那客栈的小二,我也看见了,国师走后,万蝶飞舞,一阵花香扑鼻而来,实为罕见。”客栈小二附和道,眼里闪烁着浓浓的崇拜。 林越:“……”他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越传越离奇。 “国师大人,真乃神人呐!”萧枫白笑累了,拍了拍林越肩膀。 “看,国师大人在二楼喝茶呢!”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抬起头,齐齐朝二楼望去,刚听完故事就能见到真人,大伙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立即抬脚朝二楼跑去,更有甚者,直接搬起花坛里的石头高举在头顶,口里大声喊道:“国师,您瞧瞧,这石头是不是宝贝?” 林越:“……”突然想回家了。 百姓们把林越围得水泄不通。 “真是仙人之姿啊。” “身边果然冒着金光,别挤我,让我沾沾仙气。” “不知国师成亲了没呀?我家妹妹……” “国师是仙人,怎么可以随便娶凡人呢?你别做梦了。” …… 屋顶上的暗卫,立即掏出本子记下这一光辉时刻,顺便画了一张林越身泛金光,头戴金冠,身披红袍,脚踩祥云,双手高举石头的画。各自传阅后,心满意足地塞进衣服里,方师父若是看到了,定是会好好奖赏他们一番。 ☆、情意 徐春来怀里抱着一只烧鹅,看着站在茶楼门口的吴贺,道:“好好的,站在这作甚?不会是后悔了吧?咱们说好的,我请烧鹅,你请喝茶。” 吴贺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抬手指了指前方。 徐春来眨了眨眼,踮起脚尖往里面看去,奈何只看见大片的人群,以及一块被高举头顶的石头。 “难不成是闹事?”徐春来问道。 吴贺摇摇头。 “咦?二位大人也是来看国师的吗?”一位茶客经过,看着二人身上的官服,好奇地问。 “国师?”徐春来反问道。 茶客行了个礼,道:“这位国师可是下凡的神仙,随便拿起一块石头都会变成宝贝,大伙稀罕不已。” 吴贺:“……” 徐春来:“……” “小的也去凑个热闹,看看仙人,便先告退了。”说完,便拔脚往前跑。 “真是胡闹!”吴贺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荒唐的国师,现在又亲眼见着这副景象,一时有了来了气,“老夫还是要去跟陛下讲讲。” 徐春来一把拉住他,道:“说好的请喝茶,不许跑!” “老夫有要事寻陛下。”吴贺没好气道。 “不行!”徐春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吴贺往里走,还不忘顺手抄起脚边的一块石子,“说不准是个宝贝呢?” 吴贺:“……”还是想去找陛下说清楚。 萧枫白被挤到窗边,腰贴在窗台上,只好翻身跳出窗外,稳稳落脚街面,看着上方黑压压的人头,以及郁闷不已的林越,心里别提多自在。 林越被吵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顺着话说道:“诸位再这样,在下只好飞回天界了。” 大伙一听,个个睁大眼睛,国师承认了,原来真的是神仙!于是,连忙捂住嘴,不行,国师好不容易下凡,不能回去,他们还想看宝贝。 吴贺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一旁的栏杆,看向徐春来,他怎么觉得这林越也不正常呢? “国师千万不要生气,我们一定保守秘密,不会把国师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的。”一人轻声说道。 “对对对。”其余人连连点头,一脸诚恳。 “那便多谢诸位了。”林越硬着头皮说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看向林越的眼神愈发崇拜,仙人果然有礼。 “那诸位能否让一下,在下想回去打个坐。”林越问道。 “可以可以。”众人异口同声道,立即往两边散开,留出一条道路给林越,“仙人慢点飞。” 林越:“……” 吴贺与徐春来二人这才看清楚林越的模样,不得不说,长得倒是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只是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倒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真的不是骗子吗? 林越朝着二人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徐春来笑了笑。 吴贺则是轻哼一声扭过头。 萧枫白站在街头吃着豆腐脑,纠结着要不要去把林越救下来,却见林越已经黑着脸走了出来。 “那些人肯让你走?”萧枫白嘴里喊着东西,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我说我要回去打坐,他们立马放我走了,还让我飞慢点。”林越幽幽道。 “噗!”萧枫白口中尚未吞下去的豆腐从鼻子里冒了出来,两条白色的线匀称的挂着,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 林越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拍了拍萧枫白肩膀,道:“萧门主,注意形象啊,好歹也把鼻涕擦了。” 萧枫白:“……”去你大爷的。 奈何此时萧枫白是真的不方便说话,只能在心里暗骂,然后掏出丝帕将鼻子里的东西清理干净,再也不想吃豆腐脑了。 街头巷尾的流言很快被传到宫里,江昀听后忍不住发笑:“九天仙人?着实有意思,改天得让他带朕腾云驾雾。” 东海本以为江昀听后会生气,哪知竟是龙颜大悦。立马收起脸上那副担忧的神情,换上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好了,朕要出宫一趟去看看仙人。”江昀放下手中的奏折。 林越再也不敢轻易出府了,只能待在家,躲在院里晒晒太阳,顺便逗逗管家养的那只狸猫。 待在屋顶上的暗卫三两聚在一起,偷偷摸摸地数着荷包里的银子,这是他们自己赚来的钱。嗯,靠说书赚来的,说什么?说王爷是如何施展仙术,变废成宝的。当然,都是背着林越去干的。 因为无缘无故多了群暗卫,是以他们也有时间去做些有趣的事。 这些暗卫是皇宫里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江昀派来的。不得不说,皇宫出来的教养就是好,脾气也好,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说话,你说了半天,对方就是一个“嗯”字。 林越悠闲地躺在榻上,怀中抱着猫。忽然指尖开始淌出血,血珠滴落在猫的毛发上,染湿一大片。 猫尖叫一声,立马跳开。 林越紧紧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咬紧牙关,额间冒出冷汗,垂在一旁的手还在流血。 江昀一进门便看见这副场景,心下一紧,面色骤变,飞身上前,道:“东海,去请胡太医来。” 东海连连应道,迈着短腿飞快地跑着,然而还没跑三步,就被人揪着衣领脱离地面飞起来了。 东海吓得尖叫出声,本来就细的嗓音此时更加细了。 “公公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节省时间,毕竟我家主子的身体拖不得。”暗卫用自认为温柔的语气哄着,一手捂住耳朵,要不是刚刚猜拳输了他才不想带这个胖子飞。 东海一听,这才放下心,悄悄看了眼地面,忍不住想再次尖叫,可看到暗卫那警告的眼神,识趣地闭上眼,顺便在捂住嘴。 “林越!”江昀弯腰在林越耳边,焦急地喊着。 林越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分外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想再次看清楚时,眼前一片黑暗,再无知觉。 江昀一把抱起林越,抬头看向屋顶,道:“他的寝屋在哪?” 暗卫们自是认得江昀,立即带着江昀前往林越的院子。 江昀把林越放在榻上,对外吩咐道:“去让厨房烧桶热水,快!” 不一会儿,暗卫端着热水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江昀接过热水,禀退暗卫,将门合上,然后褪下林越那被血染红的衣服,用湿巾给他擦拭身子。 待一切清理干净后,胡太医也顺利抵达。 胡太医晃晃悠悠的走进来,腿还有些发软,头一次在天上飞,有点怕。 江昀看了眼东海。 东海会意,道:“是暗卫用轻功带胡太医来的。”就是太快了,把胡太医吓得脸发白,差一点晕了过去。相比之下,他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没有晕,也没腿软。 “胡太医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江昀也没计较太多,直接对胡太医说道。 胡太医上前细细观察了林越好一会儿,良久,方才说道:“国师可是中了蛊/毒?” “是的是的。”暗卫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我家王,主子,自幼便中了蛊,今日十五,恰好是毒发的时候。”还好还好,差一点就说漏嘴了。 “陛下,老朽能力有限,并不通晓这解蛊之术。”胡太医一脸愧色。 江昀看着双眼紧闭的林越,道:“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胡太医摇摇头:“老朽惭愧呐。” “罢了,东海,送胡太医回去。”江昀垂眸道。 送走胡太医后,江昀看着对面站着的暗卫,道:“每月的十五都是蛊虫发作的时候?” “是的。”暗卫点头道。 “都有何症状?”江昀问。 “流血。” “胸闷。” “气短。” “不省人事。” “半死不活。” “疼……” 暗卫一个接一个回答道。 “无药可治?”江昀深吸一口气,身子微微颤抖。他只是听闻林越身子不大好,却怎么也想不到中了蛊。 “传闻风雨寺的高僧能救主子。”暗卫犹豫道。 “没找到?”江昀问。 “没有,找了二十多年,整块大陆找了遍,根本没有风雨寺这处地方。”暗卫道。 “他中的是什么蛊?”江昀强忍着心头的酸涩。 暗卫:“蚀月蛊。” 江昀:“平时毒发没有药可缓解?” 暗卫:“有。” 江昀:“那药呢?” 暗卫:“在方师父那,主子是偷跑出来的,说是要考状元,然后找位故人。虽说发作时痛苦,可熬过便好了。陛下无需担心,目前看这样子,主子已经无碍了,顶多再痛一会儿,不打紧的。” 江昀:“……”这真的是林越的暗卫?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江昀无力道。 江昀坐在榻边,伸手抚摸着林越的面容,眸眶泛红,直直盯着林越,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太阳不知何时下了山,外面漆黑一片,草丛里昆虫的叫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愈发清晰。 林越艰难地睁开眼,动了动手,掌心一片温热,只见江昀正趴在一旁闭眼休息,手却牢牢抓着自己。 江昀素来浅眠,一下便醒了,哑声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越摇摇头:“陛下。” “为何会中蛊?”江昀沉声问道。 “有吃吗?有点饿。”林越答非所问,缓慢起身,半倚着身子靠着。 江昀沉默片刻,对外喊道:“东海。” 东海笑眯眯走进来,把热粥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江昀端过粥,刚舀了一勺,就听见林越说道:“臣惶恐。” “你倒是能很快适应自己的身份。”江昀嗤笑一声,将勺子递到林越嘴边,“张嘴,不然就是违抗圣令,要砍头的。” 林越只好认命地张嘴,待看清江昀那红肿的眼睛时,心里涌起一阵复杂之意。 说实话,他对江昀确实存在一份难以明说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虽说一见钟情太扯,可天下离奇的事太多,也不差这一件。可是江昀这身份太过特殊,特殊到让那份感情只能躲于黑暗,或者烟消云散。 “你说,救命之恩该如何报答?”江昀一边喂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戏台上演的就两种,一种是以身相许,一种是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几口热粥下肚,林越恢复了点精神。 “哦?”江昀语气微扬,“那你觉得朕该选哪种?” 林越愣了一下,本以为江昀说的是这次,谁知还是指当年那事。抬头对上江昀的眸子,道:“陛下是天子,臣不敢奢求太多,再者,陛下已经兑现了当日之言,已然还恩。”这两种选择,都不敢选,他可不想连累江昀受千夫所指。 “有衣服穿,有白米饭吃,有水漱口,可还有一点未曾做到。”江昀严肃道。 “嗯?”林越不解。 “把你接到我家。”江昀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此时,林越只看见江昀眼底涌现的情意,心里有股酸酸甜甜的感觉,这是心意相通么? ☆、斗法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越睡得迷迷糊糊便听见外头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越儿啊,为师的心肝宝贝啊!” 紧接着,伴随着“嘭!”的一声,门从外面被粗鲁地撞开了。 还不待林越睁开眼,嘴里就被塞入一颗药丸,苦涩的滋味蔓延整个口腔。 林越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只见方鸽子一身通红,坐在榻边,抱头大哭,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就好像死了徒弟一般。 林越默默地转了个身,拉起被子,裹住头,昨晚与江昀谈到将近子时,这才躺下不到三个时辰,实在是没精力搭理这疯子。 方鸽子见状,立即扯开林越的被子,一脸关切道:“宝贝儿啊,起来让为师看看,哪里还痛着?”语气是满怀关心,眸里却是暗暗闪烁着期待,一边说一边扯开林越的衣襟。 林越往旁边一躲,系好衣带,微恼道:“出去!” 怎么什么都没有呢?不是说跟小皇帝彻夜长谈,浓情蜜意么?方鸽子颇为失望,总结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家徒弟太丑,皇帝下不了口。 “嘿嘿,跟为师还害什么羞啊。”方鸽子坏笑道。 林越:“……陈漠!” 陈漠走了进来。 “把他给我捆了丢到池塘里去!”林越咬牙切齿道。 陈漠看了看方鸽子,很是为难,他不敢啊,打不过。 方鸽子摆摆手,“你先出去,老夫要跟我爱徒好好说说话。” 陈漠看向林越,等待请示。 林越依旧黑着脸,道:“赶紧说,说完再丢。” 陈漠这才松了口气退出去。 “其实为师昨日就到了。”方鸽子轻咳一声。 林越目光一冷。 “本来想要进门的,却看见了燕皇,头一次窥见天颜,为师心里那个胆怯啊,就跑了,便在客栈住了一宿。”方鸽子心有余悸道。 林越嘲讽道:“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东西?” “话说,这燕皇长得可真是貌比潘安,颜如宋玉啊,最重要的是,他是皇帝,有钱!特别有钱!”方鸽子感慨不已。 “这两个成语你已经用烂了,就不能换个别的?”林越道。 “不能。”方鸽子摇头,“为师只能记住这两个。” 林越:“……” “为师前阵子夜观天象,然后掐指一算,你猜怎么着?”方鸽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藏在床底的银子被云儿拿了。”林越淡淡道。 方鸽子抬掌往林越胸前一拍:“胡说八道,那些钱为师重新藏在花瓶里。” “也被他拿了。”林越道,嗯,他告密的。 方鸽子闻言,立即骂道:“这个小兔崽子,人呢?待会好好揍他一顿。” “丢了。”林越云淡风轻道。 “什么?”方鸽子惊讶不已,“丢哪去了?” “不知道。”林越摇头。 “那就好!”方鸽子猛地一拍大腿,“丢得好呀!” 林越:“……”这个师父不想要了,徒弟丢了还这么开心。 被林越打了岔之后,方鸽子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加上肚子饿了,便直接走去厨房找吃去了。 林越如释重负,重新闭眼休息,脑海里却回荡着昨晚江昀的话,翻来覆去,神智也越来越清晰。 半上午,就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林越好奇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暗卫异口同声道:“什么也没有!主子好好休息便可。” 外面的声音愈发洪亮,不时还有鞭炮声。 林越足尖轻点,一只脚刚踏上围墙就被暗卫给“不小心”挤下来了。 林越:“……” 暗卫惊恐万分,结结巴巴道:“主子,实在是抱歉,最近眼睛不好,总是看不见东西。”说着,怕是林越不相信,歪歪斜斜地走着。 其余暗卫暗地里对他竖起大拇指,兄弟,实在是高明。 皇宫的暗卫齐齐翻了个白眼,呆瓜!然后一致地往旁边挪了挪,怕被传染。 林越看了那暗卫一眼,道:“去厨房刷碗。” 暗卫欲哭无泪:“是。”转身看了眼身后。 “兄弟,辛苦你了,你最棒!”身后一众暗卫给了他赞赏的眼神,然后悄悄鼓掌。 林越也不再想打听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起身欲往回走,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宝贝儿,走,为师带你看热闹去!”方鸽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头上还挂着爆竹屑。 还没走到厨房的暗卫瞬间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就不拦了,抬眼看了眼墙上的兄弟们,一溜烟跑了,连皇宫的暗卫也不见了。 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众人摩肩擦踵,仰起头,嘴里呼喊着,两眼放光。 更有一排媒婆,穿得五颜六色,各个打扮得很有富态,头上簪着红花,贪婪地打量着前方,不时点评一二。 方鸽子拉着林越来到一座酒楼里,径直走上二楼,扒开人群,挤到了窗口,由高往下,这才得以看清。 只见一位头戴官帽,身着红衣,胸前绑着红花的男子正喜滋滋地坐在马背上,前方敲锣打鼓的官兵嘴里喊道:“状元游城,闲人让开。” 林越闻此,不禁多看了眼那状元,面色蜡黄,一笑满脸皱纹,嗯,真丑,非常丑。 “为师想起来了,似乎某人之前说要考状元来着。”方鸽子摸了摸脑袋,故作思索道。 “是我。”林越面无表情道。 “是啊,是我的宝贝徒弟呢。”方鸽子大笑一声,“那你这是落榜了?” 林越:“……”怎么可能! 林越不搭理他,目光再次落在马背上的状元身上,又匆匆别开眼,真丑! 这时,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体型矮小的男子,挡在街头,脸上带着一丝倨傲,大声喊道:“王大人,听闻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才得此高中。不知可敢与我们国师比比?” 新科状元王闲,今年三十有四,家底不算殷实,是以面色不大好看,显老。却在老家一带也算是个声明远扬的人物,大伙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还真是头一回碰见这般直接叫嚣的。 侍卫上前想要赶走男子,却被王闲阻止了。 “我们国师乃是仙人下凡,随手一抓便是稀世珍宝。想来大人也是哪位仙人下凡,不如与我们国师比比仙术,斗斗法?”男子越说越离谱。 “大人,答应他!”百姓们一听来了劲,仙人要施法了!百年难得一见!一定要看,不能错过!不然后悔五百年!!! 林越转身就想走,却被方鸽子抓住了:“一路上就在听说我徒弟是神仙下凡,今日也让为师长长眼。国师在这呢!大家看过来!”方鸽子抓起林越的手在空中狂甩。 众人寻声望去,高呼道:“国师又下凡来啦!大家赶紧过去沾沾仙气!” 王闲:“……” 林越:“……” 两侧的官兵再也拦不住人群,连连后退。 百姓们纷纷跑向酒楼,惊扰了马匹,王闲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头上的官帽也掉了下来,而之前那位挑事的男子也不知去了何处,有几个黑影趁乱混入。 林越眉头微蹙,甩开方鸽子,足尖轻点,翻身出窗,落在对面屋檐。 “哇!国师又飞起来了!”众人皆是一副捧心状。 御书房外,侍卫焦急地站在一旁,终于看见从里面走出的东海,忙道:“东海公公,东杨街出大事了。” “这事应该通知孙统领,找陛下作甚?”东海不解道。 “说是新科状元王大人与国师斗法输了,此时正躺在地上起不来。”侍卫道。 “那国师现在如何?”东海问道,他可没忘了林越昨日一直流血的模样,江昀回来时一直板着脸,这要是再磕到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国师无事。”侍卫摇摇头,又来了一句,“国师是仙人,不会有事,王大人是半仙,所以受伤了。” 东海这才松了口气,回屋将此事告诉江昀。 江昀一听,怒道:“胡闹!” 东海张了张嘴刚想求情,江昀一个眼刀飞过来,立即闭上嘴,站直身子。 “去把林越跟王闲给朕叫来!”江昀不悦道。 伴随着孙恒的到来,清一色拿着兵器穿着铠甲的侍卫站成一排,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有些瘆人,喧闹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王闲被侍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 一个内侍气喘吁吁地跑出来,道:“陛下有旨,让王大人与林国师即刻进宫。” 林越此时还站在屋顶,不为所动。 “国师?”内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喊道。 林越依旧一动不动。 难不成真的要飞升了? 百姓们畏惧禁卫军,不敢再看了,只不过走一步停一下,揉揉脖子,然后借机看一眼屋顶,心里暗自期待国师下一刻踏着祥云飞升天界。 孙恒:“……” 林越此时恨不得将方鸽子宰了,竟然点了他的穴! 方鸽子正站在不远处的围墙上,摘了几个长到手边的枇杷,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又摘了一些放兜里。这人呐,就是要多接触,没事就多看上几眼,这看着看着,感情就出来了。 方鸽子冲林越招了招手:“为师也是为你好,以后会明白的。”那位身份特殊,不好出来,那你就去多看看人家。 终于,林越的穴道解开了,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地上发呆的众人,无比头疼。 “幸好,国师舍不得大家,没有走。”百姓满心喜悦。 “国师,跟奴才进宫吧。”内侍再次开口。 林越微微颔首:“劳烦公公了。” 御书房内,王闲面色苍白,颤抖地将话说完。 江昀生怕王闲会晕过去,便让他坐在一旁,顺便寻来了太医替他诊断。 “国师可有话要讲?”江昀把目光转向林越。 林越道:“陛下,臣无话可说。” “以后少出门。”江昀道。 “是。”林越应道。 江昀安抚了王闲几句,又赏赐了些东西,让人送王闲回去。 王闲立马擦掉了眼角的泪,连连道谢皇恩,然后让侍卫飞快地搀扶他回去。 屋内仅剩江昀与林越二人。 林越静静地看着江昀,颇为无辜:“真的什么也没干,臣就是看看状元游街,好奇。” “身子好了?”江昀问。 林越点点头:“并无大碍。” “林越。”江昀道,“朕替你赔了那么多东西。” “多谢陛下,臣愿为陛下当牛做马。”林越顺着杆子往上爬。 江昀:“……下去吧。” “是。”林越道。 江昀再无心看折子,转头看向窗外,花丛里不时飞出一两只蜜蜂。 “你觉得林越如何?”江昀突然出声问道。 “好!”东海道,“很好!”陛下看中的,什么都好。 “敷衍。”江昀道。 东海弯了弯眸,俨然如同一个泥娃娃。 江昀不再理会他,抬脚往外走。 ☆、遇刺 方鸽子正蹲在墙头与暗卫们分享着刚摘来的枇杷,一边吃着一边与暗卫们了解这阵子发生的事情。 这时,方鸽子只听到耳边一阵厉风拂过,暗卫们立即抱着枇杷就跑,王爷生气了,赶紧跑!以免伤及无辜。 方鸽子看着那伙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还不忘捡起掉落的枇杷,一溜烟便没有了人影。 “干嘛干嘛,你这是要谋杀亲师啊!”方鸽子连忙往一旁躲开,嘴里骂骂咧咧。 林越没有理会他,下手一下比一下狠,直把方鸽子逼往花园的池塘。 “够了哈,气还没撒完啊?”方鸽子低头看了眼脚下,碧绿的池水,一阵哆嗦,他最怕水了。 林越趁他分神之际,抬脚狠狠朝他膝盖上一踹。 方鸽子一个不察,“扑通”一声,直直落入水中。 “救命啊!”方鸽子拼命地喊道。 林越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旁跑来的小厮。 小厮们会意,立即原地转身,冷静地往回走,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孽徒!”方鸽子面色苍白,提起被水沾湿的衣服,脚底生风般往岸边爬去。 由于腿抖得厉害,方鸽子并不顺利,几次都跌回池中。 终于,林越最后拉了他一把。 方鸽子得见自己上了岸,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晕前还不忘骂林越一声:“臭小子!” 暗卫们终于吃完了枇杷,心里很是同情方鸽子,每次都招惹王爷,下场都是被丢进水池,好歹这么大年纪了,也不会长点记性。 到底是自家师父,林越出完了气,终于大发善心,拎着方鸽子的衣领,慢慢吞吞地拖着他往寝屋走去,犹如闲庭信步般悠闲不已。 来回的下人看见方鸽子脸上一会儿撞到这块石头,一会儿划到那根树枝,报以同情。 江昀按例前往护国寺祈福,在寺内住了三日后方才启程回京。 “阿弥陀佛,陛下慢走。”住持双手合十。 江昀道:“多谢大师。” “陛下为人和善,必会求仁得仁,凡事皆有定数,不必强求,车到山前必有路,陛下无需过于劳心。”住持看着江昀那眉间隐有的忧愁,安慰道。 “那便借大师吉言了。”江昀笑了笑。 徐春来跟兵部尚书赵明辉并肩走着,不时回过头与身后的吴贺说笑。 “我说老吴呀,这几日你总是跪在菩萨面前絮絮叨叨说什么呢?”徐春来好奇地问。 “求菩萨保佑大燕,保佑陛下。”吴贺如实道。 “年年都是这两个,你就不能求点别的?”徐春来一时觉得无趣,“老赵啊,你呢?” 赵明辉笑了笑:“我可没太傅大人那般伟大,我只是期盼菩萨保佑我那远在南营的儿子能够平安无事。” “你们就没有关注别的?”徐春来叹了口气。 赵明辉与吴贺对视一眼,皆问:“何事?” 徐春来正色道:“这护国寺的菜,比去年的难吃,分量也少,不够吃。” 赵明辉:“……” 吴贺:“……”真是饭桶。 江昀闭着眼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着风雨寺究竟在何处。前几日派出去的人来了消息,都说未曾听闻,问了护国寺住持,也说没有听过,难不曾当真不存在?若当真不存在,为何又会有关于它的传闻? 忽然,马车停住了,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发生何事了?”江昀掀开车帘,探头往外头一看。 只见几位衣着破烂的男子手上举着大刀,面色凶狠,道:“打打打打劫!” 徐春来也伸出脑袋看热闹,道:“小伙子,先把话说清楚,不不不不然我们哪里知道你究竟干啥。” “扑哧!”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吴贺拉了徐春来一把,道:“你这是做什么?” “无聊,憋得慌,你又嫌我啰嗦,不让我说话。”徐春来道。 “放肆!你可知道这里头都是谁?”孙恒板着脸问,这天下竟然有人敢抢劫皇帝的? “啰啰啰嗦!”男子骂道,“老老老老子爱抢谁抢抢谁!兄兄弟们,列列阵!”话一落,身后近百人排开,将马车给包围住。 禁卫军立即拔剑上前,与劫匪厮杀起来。 江昀沉下脸,简直是胆大包天! 忽然,身后一阵异响,一伙黑衣人冲向人群,无情地斩杀着侍卫,趁乱蹿到江昀马车上。 江昀一掌朝黑衣人胸前袭去,跳下车,拔起一旁侍卫的佩剑,与黑衣人交战起来。 黑衣人招式毒辣,眸里带着森冷的恨意,犹如毒蛇一般。 孙恒意识到中计了,甩开劫匪,冲到江昀身侧。 “赵卿,带着太傅大人跟徐大人先走!”江昀回头喊道。 赵明辉解决完手边的麻烦,拎起还在发呆的徐春来与吴贺,拼命往前奔去。 “救陛下要紧!”吴贺白着脸说道,“我们没关系的!” “太傅无需担心,待将二位放至安全地方,老夫再去协助孙统领。”赵明辉道。 孙恒与江昀背对背站着,二人手中的刀沾满了血迹。 “谁派你们来的?江演还江潭?”江昀冷声道。 领头的黑衣人笑了笑:“都不是。” “他们出了多少银子?朕给你们翻倍。”江昀镇定道。 “替天行道,分文不取。”黑衣人摇摇头,邪魅一笑。 眼见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孙恒把江昀挡在身后,朝黑衣人吐了口唾沫:“无知宵小,胆敢行刺陛下,看老子今日不剁了你。” 此时林越正在花园里练完剑,就看见之前被派去跟在林越身边的暗卫急匆匆跑进来,低声道:“王爷,不好了,陛下在郊外遇刺了。” 林越一听,提起剑就往城外方向飞去:“全部跟我来!” 方鸽子老远看见就跑过来,抓住一个暗卫问:“他这是去干嘛?” “陛下遇刺,王爷前去相助。”暗卫道。 方鸽子激动地拍了拍暗卫肩膀:“好啊,英雄救美好,走!咱们一起去打架!” 暗卫吃痛地揉了揉肩膀,方师父下手依旧是这么重。 林越赶到时,孙恒正倒在血泊中,侍卫们躺在地上吃痛地呻/吟,而江昀,却不见踪迹。 “国师。”断断续续的声音自马车底下传来。 林越走上前,弯下腰一看,正是东海,伸手将他拽出来。 东海肚子上挨了一刀,正疼得厉害,强忍着痛意指着前方,道:“陛下被他们带往那边去了。”若不是陛下让他躲这里,他怕是活不了了。 “走了多久?”林越问。 “刚走没多久,国师去追,估计能追上。”东海吃力地说道。 林越转头对身后道:“留下一队人将东海公公跟孙统领先送回去,其余人跟上。” “心肝啊,等等为师!”方鸽子跑着大声喊道。 东海看向方鸽子,羡慕不已,这老人家,穿得真喜庆,还会飞,真好。 江昀肩上中了一箭,正被人扛在肩上,一路颠簸得有点难受。 “诸位这么赶,是急着去送死吗?”一句辨不出喜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江昀闻言,睫毛轻颤。 “你是谁?”黑衣人哑着嗓子问。 林越看见江昀那被血染红的衣裳,眸色一沉,举剑就朝那人刺去:“你不知道话多的人死得越快么?” 黑衣人一边扛着江昀,一边与林越交锋。 “阁下究竟是谁?”黑衣人问道。 黑衣人渐渐处于下风,吃力地接着林越的招法。忽觉胸前一阵剧痛,身形一晃,狼狈地跌落在地面,江昀瞬间飞了出去。 林越张开双臂,牢牢地把江昀接住。 “嘿嘿,怎么样?宝贝徒弟,为师这招不错吧?”方鸽子收回掌,踢了踢黑衣人。 暗卫们在身后鼓掌,方师父真棒! “陛下,这些人给你捆好带回去。”方鸽子冲江昀说道。 “多谢前辈了。”江昀说完,两眼一翻,彻底晕了。 林越见状,心下一紧,抱着江昀,飞快地朝城内方向飞去。 赵明辉将吴贺与徐春来放在城门口,正集齐侍卫准备前往郊外,就见空中一阵黑影掠过,瞥见那一抹耀眼的明黄。 赵明辉刚拔起剑就被方鸽子制止了:“这位大人莫怕,自己人。” 赵明辉疑惑地看着方鸽子,这人穿得,足以跟月老媲美了。 “老朽乃国师林越的师父,方才是我那徒弟救了陛下。”方鸽子捋了捋胡须。 此时,身后一位穿着紫衣的男子手中牵着一根长绳,绳子捆着一排伤痕累累的黑衣人。 陈漠将绳子交到赵明辉手中,道:“这些刺客,便交给大人了。孙统领与东海公公已经安全回宫,大人无需担心。” “好了,没我们的事了。”方鸽子道,然后冲身后摆摆手,“走吧,咱们回去。”说完,拔腿就跑,因为他看见林越黑着脸提剑往这边走来了!再不走就完了。暗卫也跟着一起跑了,因为……要看戏!慢了赶不上! 赵明辉连声道谢也没得机会说出口,人就已经没了影。 “这林越,或许真是仙人?”徐春来惊讶不已,连这位师父一大把年纪都飞得这么快。 吴贺直接拎起徐春来的衣领,匆忙往前走:“赶紧去看看陛下!” “松手,再不松手老夫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徐春来红着脸骂道。 吴贺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陛下要是出了事,他该如何向先帝交代,是以,根本没有听见徐春来的话。 “师父!”林越阴沉着脸打断了一脸嬉笑的方鸽子,“看看他伤势如何。” 方鸽子眼睛一转,一脸凝重道:“非常严重!为师也束手无策。” 林越目光一凛,将剑横在方鸽子脖间:“师父开玩笑也看个时候。” “小兔崽子!你竟敢这么对为师!”方鸽子气得捶胸,“这躺着的是你老婆吗?是的话我便救,可他是大燕的皇帝,他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救!”说着,很有骨气地别过头。 林越手中的力气加重。 方鸽子那炸起的毛瞬间垂下,连连讨好:“心肝心肝,别气,为师这就来看。”臭小子,每次逗他吃亏的都是自己。 方鸽子低头撕开江昀肩上的衣服,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血迹凝固在上头。 “啧啧啧,这该有多痛啊。”方鸽子夸张道。 “下手轻点!”林越拍了拍方鸽子肩膀。 方鸽子手一抖,一个力度没控制好,只见榻上的江昀皱紧眉头。 于是,方鸽子又收到了自家徒弟的警告。 方鸽子心里后悔万分,这个徒弟,见色忘师,不想要了,反正还有三个。 处理完伤口后,方鸽子坐在院内,一言不发。 陈漠走近,好奇地看了眼屋顶。 屋顶的暗卫连连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漠。”方鸽子突然喊住陈漠。 陈漠莫名想跑。 “把你家王爷嫁出去怎么样?”方鸽子道。 屋顶上的暗卫一听,立马跳下屋顶,抱起本子,拿起笔,蹲在方鸽子身侧,有八卦!特新鲜! 陈漠依旧不说话,心里默默流泪,给他个胆他也不敢! “咱们王府边上的张寡妇,李二妞,都还不错。”方鸽子摸了摸下巴。 暗卫顿时面面相觑,唏嘘不已,怪不得,王爷时常让他们送银子给张寡妇还有李二妞,原来如此啊!王爷口味真的是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设置错时间了,不好意思。 ☆、诉情 方鸽子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暗卫们听得也是愈发激动,王爷料太多了!本子根本不够记! “陛下!”人还没进来,就听见呼天抢地的声音。 方鸽子吓得一个哆嗦,到嘴边的话也被打断了,一众人齐齐转过头望向院门口。 吴贺这才松开几度翻着白眼的徐春来,整理了一下衣襟,道:“陛下呢?” 方鸽子指了指前方。 徐春来扶着墙大口喘气,往旁边挪了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吴贺,生怕他下一刻再揪着自己,好在吴贺急着见江昀,没有再为难徐春来。 吴贺大步走进屋内,林越起身相迎。 “太傅大人。”林越拱手道。 吴贺微微颔首:“国师,陛下伤势如何?” 林越道:“家师已为陛下处理好伤口,并无大碍。” 吴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今日多谢国师了。” “太傅大人说笑,为人臣者,自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林越轻笑一声。 吴贺看了眼躺着的江昀,道:“老夫待会便派人来护送陛下回宫。” “不必。”江昀悠悠转醒,打断了吴贺的话,“国师这里适合养伤。” “陛下在这怕是不妥吧。”吴贺见江昀醒来甚是欢喜,可是江昀这话却让他皱起眉头,余光瞧瞧打量了几眼林越,究竟为何会让陛下这般宠信? “朝中之事便交由太傅大人了,还有那些刺客,先关着,莫要让他们轻易死了,待朕伤好之后再处置他们。”江昀淡淡道。 吴贺还想劝上几句,可看见江昀那苍白的脸色,只好作罢:“臣遵旨。” “这阵便劳烦太傅了。”江昀道,“朕累了,想再躺一会儿,太傅便先退下吧。”说完,便闭上眼。 “是。” 林越将吴贺送出府。 吴贺刚走了三步,便意识到不对劲,左右看了看,徐春来不见了! “国师!”吴贺喊住林越。 “太傅大人?”林越疑惑地看着吴贺。 吴贺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上空传来得意的声音:“哈哈哈哈,老吴,看上面!” 二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往上看。 吴贺:“……” 林越:“……” 徐春来正被暗卫们架着胳膊飞来飞去,清风盈满袖,好似两个灯笼挂在手上,两条腿不时蹬上一二,说不出来的……滑稽。 “胡闹!”林越低声呵斥。 暗卫吓得连忙松手,于是,徐春来得意的笑声瞬间变调。 吴贺吓得赶紧躲到一侧,千万别砸到老夫。 林越上前接住徐春来,然后将他放下,道:“大人受惊了。” 徐春来懵住了,腿有些软,讷讷地看着林越,道:“国师啊,你手下这些天兵,真厉害。” 林越闻言,抿着唇,生怕自己笑出声,这徐大人,倒是有意思。 吴贺无力扶额,上前将徐春来拖走。 “到陈漠那去领罚。”林越冷眼看着蹲在围墙上的暗卫。 暗卫们很是苦恼,又要洗碗扫地劈柴喂马。 方鸽子看着人都在前院,便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卧室,然后将门关上,径直走到榻边。 “前辈。”江昀倏地睁开眼,身为习武之人,在方鸽子进来他便醒了。 方鸽子吓了一跳,道:“吵醒你了?”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江昀摇摇头,带着一丝苦恼:“睡久了,睡不着。” “你就应该多躺躺,没事就睡,让那臭小子好好担心一下。”方鸽子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 “多年不见,前辈还是这般风趣。”江昀笑道。 “近几年倒是未曾见陛下去古青。”方鸽子道。其实每年江昀都会秘密前往古青,借住在王府附近的一家小院内。 “登基以后,倒是抽不开身。”江昀道。 方鸽子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陛下。” “以为朕放弃他了?”江昀笑问,“这么多年,朕哪里舍得。”说及此,眼底泛起柔情,片刻之后,消失殆尽。 “可陛下有没有想过,若他对陛下无意呢?”方鸽子好奇道。 江昀沉默不语,手无意识地抓住手下的被子。 良久,只见江昀抬起头,对上方鸽子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这世间种种,对于朕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可唯独他,朕想据为己有,非要不可。” 方鸽子沉浸在江昀那势在必得的目光中,愣住了,心里暗自感慨,他这傻徒弟,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啊。 话虽这么说,可想到最近林越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江昀心里难免有些酸涩。 方鸽子很有眼力见,立即改口:“方才那些都是老夫说笑的,那小子对陛下也是念念不忘,他屋里藏了几大箱宝贝,都是准备送给陛下的。这些年他总是偷偷溜出王府,奈何国主担忧他身子,每每都把人给半途截住。” “因何中蛊?”江昀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方鸽子撇撇嘴:“还不是美色误人。” 话音刚落,方鸽子意识到不对,抬眸一看,果然,江昀脸色立马垮下去。 “不不不,不是陛下想到那般。”方鸽子连忙道,“是国主,早些年国主带了个南疆女子进宫,那女子为了争宠,本想下蛊/毒害王后,奈何越儿误中了蛊。”想到这,方鸽子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暗含不满与无奈。那南疆女子,至死也没告诉解蛊之法。后来听闻风雨寺有高僧能解世间百毒,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 门外响起脚步声,方鸽子立马闭上嘴。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方鸽子猛然起身,起身离开。 “嘿嘿,心肝。”方鸽子打开门,咧嘴笑道。 林越难得没有损他,抬脚往里走,顺手将门关上。 方鸽子眼里划过一丝精光,林越在外头站了许久,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等事成之后,他再拿出最后的法宝,一切都水到渠成了。思及此,方鸽子嘴角忍不住上扬,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衣裳,这些年的红衣服,没有白穿。 林越站在门边,目光与靠在榻沿的江昀碰了个正着,一时间,久久不语。 “不想躲着朕了?”江昀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林越别开目光,道:“陛下还是回宫休养吧。” “若是换做旁人,能得圣恩,早已是喜不自胜,时刻想着怎么讨好朕。”江昀嗤笑一声,“唯独你除外。” 林越抿唇不语,直直站着。 江昀只觉心里烦躁,冷冷道:“到底是古青国大王爷,身份不比旁人,自然是瞧不上朕。既然王爷下逐客令了,朕也不不能再舔着脸待在这。”说着,掀开被子起身,鞋也跟顾不上穿,大步走到门边。 林越叹了口气,拦腰将江昀抱起,颇为无奈道:“我又哪里是这个意思。” 江昀别过头,眼眶微微泛红。 “你贵为一国之君,是要载入史册,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林越把江昀放在榻上,重新替他盖好被子,“不能因为我毁了自己的声誉。” “王爷也太高估自己了。”江昀捏了捏林越的脸。 林越笑了笑,替他整理额前凌乱的发丝,道:“陛下自己心里有数便好,过一阵子,臣便准备回去了。”既然身份已经坦明,也不适合再多留。 “不许去!”江昀一把揪住林越的衣领,气鼓鼓地顺势将他压在身下,动作之大,一不小心牵扯上肩膀上的伤口,绷带上一片猩红,“你是我大燕的国师,没有朕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听见了没有?” “陛下!”林越回过神后,低声喊道。 “不许唤我陛下。”江昀不满道,低头吻住林越的双唇,神色间布满温柔,“唤我景清。” 嘴唇柔软的触感使得林越仿佛置身于九天之外,鼻尖淡淡的竹香使得他整个人晕乎乎的。 良久,江昀才止住了这个生涩却又饱含浓情的吻,红着眼看着林越:“方才我与前辈说的那些话你想必也听见了,你是我一眼便想着以后的人。”说着,泪水掉了下来,滴在林越颈侧,一阵湿热。 “陛……景清。”林越猝不及防,抬手抹去江昀脸上的泪珠。 这时,江昀推开林越,径直坐起身,别过头,淡淡道:“要走便走吧,现在就走。” 林越一时哭笑不得,江昀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若是还执意要走的话那就显得太薄情寡义了。 林越牵起江昀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道:“景清待我如此,实乃上天厚爱。” “朕是天子。”江昀淡淡道。 言外之意是,都是朕的厚爱。 “说来也是。”林越笑道。 江昀这才肯转头看向林越,道:“说好了不走的。” 林越点点头:“是的。” “那替我重新包扎一下。”江昀指了指肩膀。 林越寻来干净的绷带与一罐金疮药。 “下手轻点。”江昀掐了掐林越的手臂,“要是换做东海在这,肯定得好好念叨你一阵了” “哦?”林越挑眉,“那幸好,他没在,他肚子上挨了一刀,现在估计疼得厉害。” 江昀忍俊不禁:“听国师这话,似乎在幸灾乐祸。” 看见江昀笑了,林越这才松了口气。 方鸽子在外面吹着凉风,听见屋里再无争吵,这才笑眯眯离去,好事将近了,回去就把藏在衣橱里的银子拿来买红绸,嗯,还有云儿去年放在他这里的压岁钱,一起买。 接下来几天,吴贺一下朝便带着奏折跟众臣来寻江昀。一待便是几个时辰,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 林越坐在树枝上,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江昀,颇为苦恼,上年纪的人,话就是多,明明一件简单的事,非要铺垫好,然后引经据典,最后还一阵感慨。真是江昀性子好,换做他,早也拿着刀放在案前,哪个话多就往哪个面前晃一下。 好在今日时间还算短,官员们三三两两散去。 吴贺看着江昀肩上,皱眉道:“陛下身为天子,不宜在臣子家多待,该回宫了。” “没有没有。”方鸽子不知从哪窜出来,“伤筋动骨一百天,陛下这才歇了两天,身子还不大利索,还不宜过度操劳。”他跟我徒弟浓情蜜意都没多久,这回了宫,见面次数就少了。 吴贺听着方鸽子这严肃的语气,愣了一会儿,为难道:“可这朝堂还需要陛下主持。” “太傅大人无需多虑,朕明日便回宫。”江昀道。 “是。”吴贺拱手道。 方鸽子对吴贺的态度立即大打折扣,这个程咬金。 “陛下当真要回宫啊。”方鸽子试探道。 “自然。”江昀点点头,“这伤并无大碍。” 方鸽子颇为郁闷,这小两口还要培养感情呢。 “前辈?”江昀自是不知道方鸽子心里想的,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的伤。 方鸽子从身后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献宝似的笑道:“这是莲子汤,陛下趁热喝。” 江昀表情一滞,这几日连着红枣,花生,桂圆,今日又是莲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鸽子看着江昀那犹豫的神情,还想加把火,余光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即放下碗,拔腿就跑,临走还不忘说上一句:“陛下趁热喝。” ☆、丹溪 林越一进门便看见江昀正对着桌上的碗发呆。 “景清?”林越出声喊道。 江昀看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桌面,道:“叫朕陛下。” 林越摸了摸鼻子,挨着一旁坐下:“那些臣子惹你了?要不我去替你出出气?”最好是带着几个暗卫,拿着刀在那些人家门口晃悠一下,吓晕一个算一个。 “净说些胡话。”江昀将碗推到林越面前,道:“前辈煮的。” 林越低头一看:“嗯,莲子汤,降火。” “你当真不知何意?”江昀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林越问道。 江昀把这几日喝的汤说了一遍。 林越:“……我去揍他。”说着,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江昀及时拉住他,道:“好歹是你师父,坐下。” “那你不要生气。”林越道。 江昀睨了他一眼:“朕何时生气了?” 连“朕”都用上了还没生气? “趁热……”林越话还没说完,就见江昀舀起一勺莲子递到自己嘴边。 “张嘴。”江昀道。 林越只好顺从地张开嘴。 一碗汤见底,江昀这才放下勺子,拍了拍林越肩膀:“早生贵子。” 林越:“确定?” 江昀强憋着笑点头。 “若是有幸,我也想替你生个七个八个的,奈何这肚子不争气。”林越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惋惜。 “好了。”江昀轻咳一声,“我明日便回宫。” “不多歇几日?”林越问道。 江昀摇头:“朕肩上背负着大燕,不可松懈。” 林越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江昀,良久,方才说道:“自己好生注意些,莫太过操劳,你是天子,底下那么多臣子,又不是养来看的,多寻些事给他们做,省得一天到晚闲得慌,嘴皮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昀看着林越,但笑不语,这里就有一个拿着银子不干事的人。 “我不一样。”林越会意,“我可是深得陛下恩宠。” 江昀捏了捏林越的手背,笑道:“你倒是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对了,那些刺客被关在哪?”林越问道。 “皇宫的地牢中。”江昀道,“我打算明日去审问一番,你可要一同前去?” “嗯?”林越眨了眨眼,“我去合适吗?”别国王爷插手内政,很是不妥。 江昀:“爱去不去。” 林越:“去去去。” 江昀:“可你这身份怕是不合适。” 林越:“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国师,有什么不合适?” 江昀:“……” 正午时分,一连消失了多日的萧枫白终于现身,还正好赶上了午饭。 萧枫白走进正厅,就看见端坐在上方的江昀,先是一愣,随即激动道:“草民萧枫白,参见陛下。” “千玄门在江湖中声名远扬,朕也久闻萧门主大名,今日得见,也算是朕的荣幸,门主不必拘礼。”江昀笑道。 席上,萧枫白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江昀身上。 方鸽子心里暗道不妙,难不成这小子是要跟他徒弟抢媳妇儿的? 林越眉头微皱,带着一丝不悦道:“萧枫白,眼睛不好使的话,我可以让师父给你扎几针,保证以后想看什么都看不了。” 方鸽子乐呵呵地对萧枫白笑着,是啊是啊,立马见效,不收钱。 萧枫白看了看林越,又看了看江昀,脸色微变,然后立马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有情况!有情况! 另外一桌的暗卫看着萧枫白,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下同情,然后拿起笔记下: “四月二十五,萧门主被王爷吓哭了,一直在嘤嘤嘤。” “四月二十五,萧门主趴在饭桌上大哭,并用拳头捶着王爷胸口,大骂王爷负心汉,始乱终弃。” “四月二十五,萧门主抱着王爷的腿大哭,只求王爷多看他一眼。” …… 宫中地牢内,江昀由内侍们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股潮湿发霉地味道充斥鼻尖。 江昀看了看四周并未看见林越的身影。 东海会意,道:“奴才已经派人通知国师了,估计马上就到。” “朕问你了吗?”江昀道。 “奴才多嘴。”东海忙道。 外头传来脚步声,江昀转过头。 “路上遇见徐大人,耽误了一下。”林越边走边说。 “哦?”江昀语气上扬,“徐春来想给你算命么?” 徐家祖上是算命先生,未入仕之前徐春来也曾在街边摆过摊,算过命。 林越立马摇头,凑在江昀身边,轻声说道:“他问我怎么不带天兵,没踩祥云飞来。” “都怪你。”江昀没好气道,“如今恐怕全京城的人都把你当做神仙了。” 林越无辜地耸了耸肩:“这如何能怪我?”当初分明是孙恒胡说八道把他带进宫的。 “就怪你。”江昀很有威严看着林越,再敢说一句试试? “嗯,怪我。”林越立马改口。 “好了,进去看看吧,这里面不宜多待。”林越道。 一行人往里走去,只见上次那个黑衣人的头领四肢正被牢牢捆在木架上,脑袋耷拉下来,毫无生气。 浓浓的血腥味以及腐烂的臭味弥漫在空中。 “你们对他动了刑?”江昀看向狱卒。 狱卒连连摇头,胆颤道:“回陛下,小的们不敢。” 黑衣人闻声,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睛,虚弱地看向江昀,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利剑一般,冰冷地刺向江昀,森冷刺骨。 林越上前一步把江昀挡在身后,隔绝了黑衣人的目光。 “狗皇帝!”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骂道。 “放肆!”东海骂道,不料却牵扯肚子上的伤口,然后扶着墙,慢慢地吸气,呼气。 林越则直接一个巴掌招呼过去。 黑衣人脸偏向一侧,通红的巴掌印与苍白的脸色相映成趣。 黑衣人一阵剧烈的咳嗽,拼尽全力骂道:“我族人悉数死于乱刀之下,而你却坐在皇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对此事不闻不问,你枉为天子!” 话落,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欠揍的人。”林越道。 江昀自登基以来,一直殚心竭虑,尽心尽责,对于百姓更是宽待,并且每年定期巡视走访,还从未被人当面骂过狗皇帝。 “不是江演派你来的?”江昀沉着脸问。 “江演是谁?”黑衣服反问,然后大笑,“我是来替天行道的。” “你是何人?”江昀道。 黑衣服深深吸了口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丹溪人氏,王铁牛。” “丹溪?”江昀皱眉,“那里的太守可是李稼?” “呵,可不就是他么。”王铁牛讥笑道,“再让他当下去,丹溪城迟早要变成鬼城,无数冤魂齐聚,哀嚎遍野。”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冲刷着脸上的血污,一时间显得有些瘆人。 李稼,与丞相李延同属一宗,为人平庸胆小,虽无多大政绩,却也无过。江昀虽想过要贬他,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暗中打压一二。 丹溪城离王城并不算远,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稼竟然瞒得这般严实? “王铁牛。”江昀道,“将你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王铁牛警惕地看着江昀:“你想做什么?” “如实招来!”江昀厉声道。 王铁牛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上个月,由于连日大雨,丹溪城内的秀缘水库决堤,连着涌出岸的河水一齐冲垮房屋,缥缈村多少无辜百姓被洪水冲走。李稼这狗官,束手旁观不说,竟然说缥缈村惹怒龙王,龙王降罪惩罚,为了求得龙王的饶恕,是以,便派官兵抓捕全村人连刚出生的幼儿也不曾放过,血祭,以求平息龙王怨气。” 王铁牛紧紧握住拳头,眸里布满血丝,奋力吼道:“全村上下七十三条性命啊!眨眼间全没了,那血留了一地,从夜落山流下,染红了河水,流遍了整座丹溪城!那李稼脚底踩的,是我族人的鲜血,村长那日将我塞在地窖里,我才得以活命。” “混账!”江昀怒骂道,眼里布满杀意,倒真是小看了这李稼,本以为是条狗,结果竟是狼。 “我在地窖内躲了两天两夜,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王铁牛脑袋无力地靠在木架上,“我想杀了李稼,却连他身也近不了,活着又能如何,连仇也报不了。” “所以你便来刺杀陛下?”林越不悦道,“上次状元游城,你们是不是已经到了王城?”林越想到前几日那几个混在人群中的黑衣人。 王铁牛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点迷茫道:“我出来后,遇见了一群黑衣人,把我带到一处地方,告诉我可以帮我报仇,但是要我服从他们安排。我报仇心切,便答应了。那人说要在王城住一段时间,我也不疑有他。”说着,看向江昀,“虽说你并不知情,但你还是有罪。” 江昀垂眸:“是的。” 林越担忧地看着江昀。 江昀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是谁主张刺杀陛下的?”林越再次问道。 “他们告诉我要杀一位跟李稼一样的狗官,我便冲了上去。待到后面才发现竟是当今圣上。”王铁牛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想杀陛下,所以,趁乱便想把陛下带走,后来,你们就赶来了。” 林越:“那群黑衣人呢?除了你与这些残兵,我们并未见其他人。” 王铁牛:“他们埋伏在暗处,计划是我带人先上,他们在暗处帮衬。” 林越:“也就是说他们早一步便跑了?” 王铁牛点头。 江昀恍然:“难怪,朕瞧着并无多少刺客,禁卫军却重伤。还暗自感叹自己底下养了一群废物。” “那些黑衣人可有什么特殊标志?”江昀问道。 王铁牛仔细想了想:“并没有,他们一直蒙着脸。不过,偶然一次我看见过他们剑柄上刻着莲花形状的印章。” 江昀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收紧,嗤笑一声:“莲花宫,朕与他们还真是有缘。” “王铁牛,你刺杀天子,罪该万死,但是,朕可以网开一面。至于其他人,杀!”江昀严肃道,“朕即刻着派钦差大臣暗中前往丹溪查明此事,替你族人沉冤昭雪,你可愿一同前往?” 王铁牛惊愕不已,他早已做好必死的决心,可听到江昀这话,心里涌起一丝喜悦:“草民愿意,多谢陛下恩典!” 江昀挥手让狱卒放了王铁牛。 王铁牛恢复自由后,立即跪下,连忙磕头:“草民为之前所言向陛下道歉,事了之后,即便是千刀万剐,草民也心甘情愿。” 江昀虚扶了他一把,道:“起来吧,这些事以后再说。” 出了地牢,天色已暗,草丛里的蟋蟀正欢快地叫着。 林越跟在江昀身侧,几番欲言又止。 “不准。”江昀瞥了他一眼,直接拒绝。 “为何?”林越问。 “后宫不得干政。”江昀慢悠悠地说道。 林越脚步一顿,解释道:“我闲来无事,很快便能回来,能省去很多时间,也好了却你的烦恼。再说,我也没入后宫。” “哦?”江昀转过身,面对着他,“你是在抱怨朕没给你名分?即便如此,那也不准,随朕去用晚膳。”说完,大步往前走。 林越还想说什么,却被身侧的东海给阻止了。 东海冲林越使了个眼色,悄悄指着前方江昀的背影,陛下生气了,国师还是去哄哄吧。 林越朝东海微微一笑,然后追了上去。 东海揣着手,摸揉了揉肚子,陛下哪里舍得生国师的气。 ☆、偷溜 待林越回到府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灯笼泛着阑珊的灯火,朦朦胧胧。 林越推门走进去,只见方鸽子提着灯笼站在门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林越吓了一跳,道:“睡不着就去池塘里钓鱼去。” “今日都跟陛下聊了些什么呀?开不开心?”方鸽子眼里闪烁着探究的目光。 林越不欲理会他,径直往前走。 “心肝呐,就同为师说一说嘛。”方鸽子不肯罢休,死缠着林越不放。 林越毫不客气地挥掌朝方鸽子胸前打去。 “太过分了!”方鸽子身形一闪,躲到了对面的树上,抱着树干,无情地控诉着。 林越看也没看他一眼。 “王爷。”陈漠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方鸽子伸长脖子,难不成是情书? 林越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你弟弟在我们手中,若想要他死,赶紧来找我们。拜水宫至上。”末尾还画着几个类似于树枝样的人。 林越:“……”这是哪个蠢货写的东西? “嗯?这是说云儿么?”方鸽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那咱们得赶紧去救他呀!他胆子那么小,还傻,估计吓得半死。” “随他。”林越淡淡道。 “他可是你亲弟弟呀!”方鸽子痛心疾首地看着林越,“一母同胞,情同手足,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 林越将纸拍在方鸽子身上,道:“既然师父神通广大,那便师父去吧。” 方鸽子再次看了眼信上的内容,态度立马转了个弯:“云儿挺聪明的,应该没事。”说完,把信纸对折好,放在袖口,“时间不早了,回去睡着吧。” 陈漠:“……”方师父,变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神速。 彼时,距离王城不远处的小村庄里,林行云正被四个男子奉为上座。 “信可送出去了?”林行云托腮问道,他在这破地方待了近半个月了,实在太无聊了。 “宫主放心,我马猴酒办事,您放心。”马猴酒拍了拍自己胸脯,很是骄傲。 马猴酒个子不高,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痣,像梨子一样,好在脑袋瓜子在四人中还算灵活。 “别喊我宫主。”林行云扶额,误打误撞碰上这四个,口号喊得震天响,“拜水宫”,听上去让人觉得很霸气,结果,实际上就四个人,还是靠种田打猎为生 “宫主救了我兄弟四人,自然受得起这宫主之位。”马猴酒感慨万分。 “是啊。”说话的便是前任宫主张小六,身材比较魁梧,黢黑的皮肤,说话嗓门儿大得很。 “声音小点。”林行云提醒道,无力地看着蓝天,要不是他不知道王城在哪个方向,这些人又不肯让他走,可心性又纯良,让他那些藏在袋子里的毒无用武之地,不然早跑了。 “宫主,吃饭啦。”外头两人端着烤熟的土豆进来。一个叫钱多好,另一个叫余有钱,听上去就觉得很富裕,结果不尽然。 林行云双手捂着脸,想吃红烧肉,烤鸭,糖醋排骨…… “马猴酒,再写一封信,写得越惨越好。”林行云说道,“对了,之前那封信你告诉他我在哪里没有?” 马猴酒想了想,猛然拍了下脑袋,不好意思道:“忘了。” 林行云:“……” “但是我把咱们拜水宫的名号写上了。”马猴酒洋洋得意道。 林行云再度无语:“老老实实把丹溪城给我加上去!” “是是是。”马猴酒连连应道,“我这就去重新写过。” 林行云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见一个剥好的土豆递到自己面前。 “宫主趁热吃。”余有钱笑道。 林行云深吸一口气,接过土豆,食不知味地吃起来。 “马猴酒,这次靠谱点!”林行云再次提醒道。 “好嘞!”马猴酒勾着脑袋回答,信心十足地写着信。他可是这里面最有文化的人了,小时候曾躲在私塾的墙后面悄悄听过一阵子。 三日后,林越再次收到信:“你弟弟在我们手中,若想看他尸首异处,赶紧来丹溪城找我们。拜水宫至上。”末尾依旧是几个树枝人的画,但这次还多了些东西,比如像树干一样的刀,正砍在“人”脖子上,看上去十分凶险! “拜水宫?”萧枫白凑近一看,“这是哪里新冒出来的门派?倒是没听过。” “丹溪城。”林越轻喃道,“陈漠,准备一下,即刻前往丹溪城。” “丹溪城?”萧枫白愣了一下,“去救行云?” 林越点点头。 “太好了!”方鸽子肩上挎着包袱冲进大厅,激动得快要当场抹泪了,“为师心心念念了云儿多时,终于可以去看他了,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可愁死老夫了。” 林越:“……” 陈漠:“……” 萧枫白:“……” 天天吃鸡肉啃鸭腿,呼噜打得跟敲锣一样,这是欺负天气好不会打雷吗? 屋顶上的暗卫高兴得眉开眼笑的,终于可以见到四王爷了,开心! 夜里,国师府的屋顶上热闹非凡,只见古青国的暗卫丢下手中的瓜子壳,冲对面树上千玄门的暗卫招了招手,指了指围墙上站得笔直的皇宫暗卫。 千玄门暗卫会意,立即吞下口中的糖,扶着树干,鬼鬼祟祟地爬上围墙。 皇宫暗卫听闻动静,一转身,疑惑地看着对方:“怎么了?” 千玄门暗卫愣了一下,随即抡起拳头就往人脸上砸去,一边砸一边喊道:“兄弟,要是怕疼的话,就闭上眼吧。” 皇宫暗卫:“……”兄弟,我们不傻。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屋顶终于会飞平静。 方鸽子看完戏后,从暗处跳下来,冲屋顶的暗卫竖起大拇指:“干得不错!将他们绑好。” “谢谢方师父夸奖!”暗卫们深深鞠了个躬,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只是,不要让我那徒弟知道了。”方鸽子话锋一转。 暗卫们脸色瞬间垮下去,不可思议道:“不是说王爷吩咐的吗?”说是秘密前往丹溪城,不让皇宫的暗卫跟着。 “我说过吗?”方鸽子反问道。 暗卫们齐齐点头,你当时还拿了我们的瓜子嗑。 方鸽子挠了挠头发,而后坚定地看向暗卫,严肃道:“做了坏事就想赖到老人家头上,真是没良心。” 暗卫们欲哭无泪,瞬间反应过来,被坑了。 “你们把皇宫里的暗卫给打晕,还绑了他们,你说若是我那心肝知道了……”方鸽子摸着下巴,慢吞吞地说道。 屋顶上的暗卫们正在猜拳决定谁下去对付方鸽子。 最终,在三局两胜的战况下,暗卫甲节节败退,只能担此大任了。 暗卫甲在兄弟们鼓舞的目光下,跳下屋顶,以后再也不出布了,老是输。 “方师父。”暗卫甲拱手道。 方鸽子瞥了他一眼:“干嘛,想收买我?好不让我告密?” 暗卫甲忽然蹲下身,把方鸽子往肩上一扛,拼命地往外跑,身后一众暗卫纷纷起哄。 “小兔崽子,你这是干什么!”方鸽子吼道。 暗卫甲咬咬牙,道:“带您去见四王爷。”说着,脚下速度逐渐加快。 此时,林越正坐在书桌前,思量着该如何与江昀说明此事。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看见一众暗卫走了进来。 “何事?”林越挑眉。 “方师父说思念四王爷,便先走一步了。”其中一个暗卫道,其他人纷纷补充。 “还带走了老十。” “方师父说行走的座椅更舒服。” …… 暗卫们七嘴八舌说了一堆,一句话概括就是,方师父已经先去丹溪城了。 林越不疑有他,这也确实是方鸽子的作风,便道:“知道了,下去吧。” 暗卫们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返回屋顶。 对面千玄门的暗卫无声的鼓掌,真是太厉害了,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会脸红的本事,我们也想学!!!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林越便带着人整装出发。 早间的微风透着一丝凉意,花丛间还能看见露水的身影。 “他也真是心大!”江昀在知晓林越前往丹溪城后,怒不可遏。 “陛下息怒。”东海在一旁劝道。 江昀气得连折子也看不下去了:“这一个个字怎么这么丑!回去都给朕抄一遍燕律去!”把折子丢到一边,抬脚走到门边,又绕了回来。 “陛下?”东海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昀。 江昀坐回原位,脸上的阴郁逐渐散去,重新拿起奏折批改起来,好似方才的情景不曾出现。 东海暗自感慨,这国师,无论在哪,都能惹陛下生气。 在距离丹溪城不到十里的一处茶摊上,林越无意间看见一个红衣少年正趴在桌上,身旁围着四个成年男子。 少年不耐烦地捂住耳朵,而身边的男子却依旧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够了!”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哥哥怎么还没来,不想跟这几个人待一块了。 少年抬起头,端起面前的茶正欲喝下,余光却看见熟悉的身影,立马站起身,飞奔向前,眼里闪烁着喜悦,活脱脱像是狗见了骨头一般,嗯……迫不及待。起码在诸位茶客的眼里是这样的。 “哥哥。”林行云扑进林越怀里,紧紧搂住他,红了眼眶,哽咽道,“我就知道,哥哥不会不要我的。”说着,豆大的泪珠掉落下来。 萧枫白见状,调侃道:“都十三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 “萧大哥。”林行云赶忙抹掉眼泪。 过了一会儿,林越伸手推开林行云,皱眉道:“刚穿的新衣服,别弄脏了。” 林行云:“……”兄弟俩久别重逢,不应该是抱头大哭一顿,然后互相问对方过得好不好吗? “切。”萧枫白无冲他翻了个白眼,“一路上就听你一直念叨,都穿了三天了,不新了。” 林越难得没跟他计较。 马猴酒等人走上前,看见林越之后,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试探道:“宫主,这当真是你大哥?” 还不待林行云说话,就听见萧枫白嘲笑道:“公主?你们瞎啊!” 马猴酒和张小六走上前,抬起下巴,指着林行云,无比骄傲道:“他是我们拜水宫的宫主,我们是四大护法。” 林越想到那两封信上的内容,再看看眼前四个身材各不相同的男子,无力扶额,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他人呢?”萧枫白好奇地问。 “就我们几个。”张小六回道。 萧枫白彻底无语了,对着林行云竖起大拇指:“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行云脸红不已,此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实在是太丢人了,哥哥一定觉得他带着人招摇撞骗。 ☆、戏耍 与此同时,丹溪城外的一处山丘上,茂密的桃林里传来一阵争吵,吓得鸟儿扑扇着翅膀往蓝天逃窜。 只见方鸽子正与一株桃树“吵”得面红耳赤,很是生气! 暗卫非常无奈地蹲在一旁的石头上,无语望天,方师父太闹腾了。 方鸽子一只手搭在枝丫上,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没眼力见的,还敢拦我去路?” 桃树:“……” 方鸽子一边说着,一边摘着手边水灵灵的桃子,飞快地往袖子里塞:“看清楚了,这就是拦路的后果!你自己掂量清楚。” 暗卫果断把眼睛捂住了,看不见,看不见,我什么也看不见。 好一阵子,感觉到袖子里的沉甸甸,方鸽子这才松开手,拍了拍枝丫,使得桃叶晃动起来,笑道:“嗯,不错不错,这次就饶你一次。” 甫一转身,就跟身后一个灰不溜秋,脑袋亮的发光的胖和尚额头碰了额头。 方鸽子吓了一跳,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是和尚,连连道歉,关切地问:“师父可曾伤到哪了?” 方鸽子对僧人素来有礼,万一无意中遇见的正好是风雨寺的高僧呢?怎么说也得给扔了留下一个好印象,那样以后办事才方便些。 胖和尚双手合十,和蔼地笑了笑:“无碍。” 方鸽子松了口气:“那便好。” “施主。”胖和尚眨了眨眼。 “嗯?”方鸽子不解,笑问,“师父有何事?” 胖和尚目光亮晶晶的,正盯着方鸽子袖中的……桃子。 方鸽子愣了一下,然后将桃子捧在手上,笑嘻嘻道:“师父请。” 胖和尚摸了摸脑袋上凸起的疙瘩,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甜么?”上次那人给的枇杷,有点酸。 “不会,很甜。”方鸽子拍拍胸脯。 胖和尚这才放下心,毫不客气地把方鸽子的桃子尽数卷走,然后便似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鸽子:“……” 良久,方鸽子回过神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他娘的,这个不要脸的臭秃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偷桃子!这是要断子绝孙的!” 蹲在石头后的暗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站起身,跑到方鸽子身边,问:“方师父,这是怎么了?” “碰上一个秃驴!”方鸽子咬牙切齿,“算了,赶紧去找我的心肝宝贝徒弟。” 客栈门口,马猴酒四人站成一排,把客栈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吓得屋里的食客们拿筷子的手一直发抖,菜汁洒了一桌,这是要打架么? 林行云收到自己哥哥的目光,立即开口道:“马猴酒,你们先回去吧,我哥哥在这,我很安全。” 马猴酒坚定地摇头。 余有钱:“我们身为拜水宫四大护法,自当应该保护宫主安全。” 钱多好:“不错,万一有人行刺宫主呢?” 张小六:“宫主在哪,我们就在哪,万一有人欺负宫主,我们还可以轮流揍他!” 众食客闻言,吓得手抖,筷子再也拿不住,掉在桌上,好奇这些人口中的宫主究竟长哪副模样,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看。于是,只见大伙们稍稍侧了侧身子,极力斜着眼往身后看,脸部微微扭曲,活像是一群口歪眼斜的面瘫。 小二几次抬脚上前想要劝说一下,可是看见张小六那魁梧的身材,再看了看自己这瘦小的身板,还是放弃了。 林越揪起林行云的衣领把他往外丢,道:“你惹来的,自己解决。” 林行云欲哭无泪:“那你给我留只鸡腿。” “成。”林越点头。 “一定要是最大的。”林行云再次说道。 林越瞥了他一眼:“再废话一句鸡屁股都没有。” 林行云立马闭上嘴,起身走到马猴酒四人身前,非常严肃地说道:“即日起,我便将宫主一职交于张小六。” 张小六震惊不已,连连摆手:“不可啊,宫主,我实在是没有本事。” “难不成我的话对你们不起作用了?”林行云黑着脸。 马猴酒反应极快:“当然不是,宫主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既然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以后你们要做的便是行侠仗义,除恶扬善,把拜水宫发扬光大,如此才可不辜负我对你们的厚望。”林行云手一挥,捡了一堆好话说。 四人心中激动澎湃,眸里泛起泪光,异口同声道:“定不负宫主所托!” 屋里众人再次手抖,就要开始了么? 林行云也吓了一跳,拍了拍张小六的肩膀,道:“相识一场,你们对我照顾许多,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多谢宫主。”四人感激道。 林行云领着四人走回桌边,眼巴巴地看向林越。 林越点点头,起身道:“诸位请坐。” 门口终于敞亮起来,小二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干别的事去了。 钱多好看着林越,失神片刻,而后道:“这位公子真是美若天仙啊。” 马猴酒:“是啊是啊,简直是惊为天人,貌美无双,倾国倾城。”马猴酒把自己知道的那几个成语悉数吐出。 余有钱呆呆地笑着:“真好看。” 张小六:“比我见过的姑娘好看多了。” 萧枫白憋笑憋得肚子疼。 林越脸黑得不能再黑了,看着萧枫白抖动的肩膀,毫不客气地一掌趴在他背上,凉凉道:“萧兄慢点,千万别噎死了,那样我会很开心的。” “咳咳!”萧枫白端着碗远离林越,坐到了陈漠的身边。 林行云低着头,默默地夹起盘子里的鸡腿。刚夹起,却被另一双筷子给截住了。 只见林越从林行云手中抢来鸡腿,丝毫不见心疼地扔到窗外,一只浑身脏兮兮的狗欢快地跑来,咬起鸡腿,朝林越摇摇尾巴,然后便跑掉了。 林行云红了眼,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我想吃鸡腿。”说着,还看向窗外狗跑的方向。 林越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摸了摸林行云的脑袋,道:“乖,等你什么时候冲我摇尾巴了,我再买鸡腿给你吃。” “哇!”林行云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然后举起双手搭在脑袋上拼命摇,“哥哥,想吃鸡腿啊!我想吃鸡腿!” 林越忍不住大笑起来。 萧枫白手中的碗彻底掉落在地,白花花的米饭混着尘土散落着。而他却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陈漠低着头偷笑,四王爷真是太可爱了。 张小□□人则彻底惊呆。 众人听见这般哀求的声音,立马端起自己盘子里的鸡腿送到林行云面前,这么可爱的孩子哭起来当真是让人心疼。 一时间,只见林行云面前放了六个鸡腿。 林行云看呆了,眼睛直放光,立马止住了哭,然而却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身旁的人。 其他人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林行云一手拿起一个鸡腿,看了眼林越,然后转过身,开心地吃起来。 林越看了眼陈漠。 陈漠会意,从袖里掏出银子,走到那些给了林行云鸡腿的食客面前道了声谢,然后将银子递给他们。 “为师的小甜心!” 林行云塞得满嘴的鸡肉还没来得及咽下,脑袋猝不及防就被落下重重一掌,鸡腿陡然落地。 林行云不得不张嘴吐掉口里的鸡肉,以免被噎死。 方鸽子兴奋地抱住林行云:“小心肝呐,为师可想死你了,快给师父好好看看。” 林行云一把推开方鸽子,委屈地看着地上已经被踩了的鸡腿,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师父!” “哎哟,还是小心肝贴心,一见师父就泪汪汪的,不哭不哭,师父这不是来了?”方鸽子再次搂住林行云。 “鸡腿啊!师父,你把我的鸡腿给踩了!”林行云气愤道。 方鸽子:“……” 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好巧不巧地踩住的大鸡腿,方鸽子轻咳一声,移开脚,挨着林行云坐下。 “师父不是比我们早出发么?怎么现在才到?”林越问道。 方鸽子也不再理会暗自神伤的林行云,打算等一会儿再哄他,继而抬眸看向林越,道:“沿途看了下风景。” “哦?”林越挑眉,“师父竟有这番雅兴?” “是啊是啊。”方鸽子连连点头,开始胡说八道,“怎么说以后为师这身份也会随你水涨船高,自然该修身养性,增添点文雅之趣。” “这么说哥哥高中了?”林行云擦掉脸上的泪痕,好奇地凑过脑袋问。 “想多了。”萧枫白撇撇嘴,“他这个人连当初自己的名字都嫌笔画多,就他还能中状元?就算中个举人也算是老天瞎了眼了。” 林行云捂嘴偷笑。 林越不悦地看了眼萧枫白,反唇相讥:“追了心上人七八年,连手都没能摸到,你也好意思嘲笑我?” “你!”萧枫白语塞。 “怎么?难道不是?”林越道。 萧枫白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恹恹道:“那人身份太过特殊。” “那是你自没用。”林越嗤笑道。 萧枫白:“……”想反驳,找不到理由,郁闷。 夜里的丹溪城褪去了白日里的繁华,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冷冷清清,唯有几盏灯火似在欢唱这不一样的人间。 林越拈着酒杯,站在窗前,俯视着街面,只见林行云手里提着一盏金鱼形状的灯笼,另一只手拿着风车,上蹿下跳的,方鸽子则跟在其身侧,强聒不舍。 窗前有棵树,说不上什么名,正开着白花,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芳香,惹来蜜蜂竞相采撷。 仰头饮尽杯中酒,轻笑一声。 “哇,真好看的公子!”一道女声自楼下传来,指着林越多方向,“姑娘,那公子真俊秀。” 林越手一僵,立马关上窗,他可不喜欢被人指着围观的感觉。 被唤姑娘的是一名身着粉色绣花齐腰裙的女子。 女子随着丫鬟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禁闭的木窗,什么也看不见,不免有些失望:“什么也没有。” “姑娘不必气馁,相见便是有缘,奴婢看姑娘与那公子有缘,以后自是会再相遇的。”丫鬟笑道。 女子也没放在心上,道:“天色已晚,先回府吧,不然父亲会担心的。” 皇宫里,江昀从梦中惊醒,他梦见林越浑身是血冲着他笑。自此再无睡意,披着外衣走出寝宫。 听闻动静的东海立即赶来,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睡不着。”江昀道。 东海只当江昀在担心林越,张嘴劝道:“国师他。”然而,话没说完,声音渐渐弱下去,因为江昀的脸色冷得吓人。 “给朕寻把剪刀来。”江昀冷声道。 江昀拿着剪刀,蹲在花丛间,带着一丝怒意,肆意剪着鲜艳的花朵。 东海看得心惊肉跳,好似这些花就像林越一样,难不成国师就要失宠了? 看见眼前残败的景象,江昀心情这才好了点,丢下剪刀,回寝宫再次歇下。 ☆、李娇 缥缈村位于丹溪城西郊,因着紧邻大山,交通并不便利,加上村内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是以,村子里住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年轻男子则早早背井离乡,在外打拼。 林越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下方破破烂烂,倒成一排的房屋,被水冲上来的泥沙正严严实实地将瓦片覆盖住。 距离村子百步外有一条河流,目光顺着河流再往前有个大型水库,水库一侧正塌得厉害,恰好与河流形成交汇,泥沙堆积如山。 即便洪水早已退去,可造成的伤害却留了下来。 “好端端的,来这里作甚?”林行云咽下嘴里的煎饼,好奇地问。 “赏景。”林越道。 林行云往前走了几步,往下看了一眼,然后立马闭上眼,往后退:“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去吧。”说着,拔腿就想往来时的地方跑,却被林越给及时抓住了袖子。 “急什么,来都来了,怎么说也要下去看看。”林越漫不经心道,然后拖着林行云往前走。 林行云憋红了脸,求救地看着方鸽子。 方鸽子抬起头看着蓝天,嗯……白云真白。 暗卫们也是如此,没有一人上前。 虽然说平常他们跟四王爷玩得最好,有吃一起吃,挨揍也是一起的,可是,现在这关头,王爷根本没有揍四王爷,所以,他们爱莫能助。 于是,林行云就被自己哥哥一路拖着下了山。 眼瞧着缥缈村近在眼前,身后却传来一阵惶恐的声音:“诸位请留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位樵夫面色黝黑,肩上扛着一捆柴,手里拿着一把镰刀,正焦急地朝这边跑来。 “这地方不干净,诸位不能进啊!”樵夫喘着粗气说道。 林行云吓得一个哆嗦,不干净,那不就是有那啥? 林越拍了拍林行云的后脑勺,然后看向樵夫,问道:“这位大哥何出此言呐?” “这个村子,被诅咒了。”樵夫战战兢兢地说道,拉着林越往后走了几步。 “烦请大哥说明一二。”林越道。 樵夫犹豫了一会儿,随即道:“这村子里的人,惹怒了龙王爷,好在咱们太守大人请来高人做法,这才平息了龙王爷的怒气。” 林越眉头微蹙,想到王铁牛的话,又道:“所以便杀光的全村人?” “呸呸呸!龙王爷莫怪,不知者不罪。”樵夫一听,立马看着天空,嘴里念念有词。 “此事不可乱讲。”樵夫神秘兮兮道,“听你们口音应是外乡人,这高人做法,我们并不能看,只是听说这全村人都被送到了夜落山山顶的一处庙里,高人在设坛作法,没得龙王爷批准,我等凡人皆不得看。” 越说越玄乎,林行云也不害怕了,好奇道:“那就那位高人一个人在山顶做法吗?那他做没做法也无人得知呀。” 樵夫摇摇头:“这倒不是,高人钦点了一些人前去观看,说他们有仙缘。” 暗卫们一听齐齐将目光转向林越,我们王爷可是仙人下凡!还会点石成金!最重要的是,还深得燕皇宠爱! “具体哪些人,大哥可否告知一二?”林越自动忽视了身后那群人的目光。 哪知樵夫瞬间惊恐万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诸位英雄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地待不得。”说完,扛起柴,脚底生风般拼命地往来处跑,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后头有东西在追他一样。 林越回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缥缈村,刚走了一步就林行云拦住了:“大哥,此地太过玄乎,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听说的却不是这个版本。”林越道,推开林行云,“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又何妨,大白天的,难不成还想跑出来跳支舞给我看?” 暗卫们闻言,齐齐鼓掌,王爷英勇!赶紧记下来! 萧枫白跟在林越身侧,看见田里原本好好的农作物全被水给冲垮了,豆角架上还挂着几根枯黄的豆角。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霉味,让人几欲作呕。 缥缈村不大,几步路就能走完。 林越打了个转身,已经将整个村子大致打量了一遍,除去一些木头跟摆设,并无其他可疑的东西,想来真如樵夫所说,村里人都被带到夜落山的那个庙里。 此时,前方草丛里传来哭泣声,在这空旷的环境下愈显阴森恐怖。 林行云吓得立马躲进方鸽子怀里,牢牢抓住他的衣服。 萧枫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林越,你真是好福气,鬼真来给你跳舞了。” 林越素来不信这些,看了陈漠一眼,陈漠会意,拔剑朝那堆草丛走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丹溪城太守李稼的女儿,你要什么我爹都可以给你,求你别杀我。”草丛里突然窜出个人来,只见她头发凌乱,衣服脏污不堪。 陈漠收回手剑,看向林越。 林越可是将这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李稼的女儿? “你爹是当地太守?”林越问道,“你莫不是在诓我们?” “我是李娇,太守唯一的女儿,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李娇话里带着一丝骄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林越摸了摸下巴。 李娇方才抬头看向林越,眼里划过一丝惊艳之色,也不回答林越的话,而是激动地说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来报答公子。”一边说还一边往林越怀里扑。 林越手疾眼快地把李娇推开,道:“姑娘言重了,无需报答。” “一定要的!”被推开的李娇也不生气,一脸坚定道,“我身为千金小姐,做牛做马这事不适合我,所以只能以身相许了。” 方鸽子冲暗卫使了个眼色,赶紧记下来,回京后让江昀看。 暗卫们会意,立马拿笔记下这一美好的时刻。 “陈漠,把她丢回草丛里。”林越黑着脸。 陈漠立马照做。 李娇猝不及防又跌回原地,立马红了眼,哽咽道:“公子这是何意?” “这样,我们便没救过你。”林越平静道,“姑娘既然是太守府的千金,想必很快便能有人找来,只是这天好像快黑了,这里刚好是缥缈村,听说这里。” “啊!!!”李娇没让林越把话说完,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方鸽子手一抖,立马捂住林行云的耳朵,心道:这姑娘嗓门真大,适合做酒楼的小二。 林越不再多言,抬脚往前走,既然缥缈村没有东西,那就明日再去夜落山瞧瞧了。 客栈里,林行云抱着一碟瓜子与暗卫一起蹲在屋顶上,磕着瓜子,欣赏着晚霞。 屋内,陈漠正与林越汇报着消息。 “燕皇派来的钦差乃是刑部侍郎周禀年。”陈漠道。 林越拈了块糕点放嘴里,而后道:“还有多久抵达这里?” “算算时间,两天后便能到达。”陈漠回道。 “真慢。”林越嫌弃道。 陈漠:“……”咱们会飞,他们不会。 王城离这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路,坐马车没个七八天也难到,哪有那么快。 屋顶上的林行云正恼怒地看向暗卫,原本满满一碟的瓜子只剩三粒,低声骂道:“你们就不会慢点吃嘛!” 暗卫齐齐摇头,拿着瓜子在嘴边示范一下,无辜道:“这个慢不了啊。” “那你们给我去买点糖来。”林行云道。 暗卫们一听,指了指对面的千玄门暗卫:“四王爷,他们有糖,他们天天都吃,每人兜里都有一大把。”我们非常想吃,但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吃过一次。 林行云一听,眼睛一亮,用期盼地目光看着千玄门暗卫。 千玄门暗卫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把兜里还剩的糖全部倒入口中,掉落的糖粉站在衣服上,黑白相映,尤为明显。 “没了。”千玄门暗卫摊了摊手。 林行云:“……”一如既往的小气鬼。 “云儿。”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林行云转身,只见自家哥哥笑得一脸柔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林行云身子一顿,而后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之前藏好的瓜子递上。 暗卫们瞬间傻了眼,四王爷什么时候这么鬼精鬼精的!!! “不用,你自己留着吃。”林越笑道。 林行云身子一抖,战战兢兢地问:“师父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想拿我出气?” 林越摇摇头。 林行云这才松了口气,想来此事当与自己无关,便道:“那哥哥要做什么?别笑,丑。” 林越毫不客气的赏了自家弟弟脑袋上一个巴掌。 林行云疼得捂住脑袋,眼眶红了红,好不委屈。 林越也不再与他多说废话,直接拽他跳下屋顶,回到房里。 林越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件淡紫色的女装放在桌上。 “咦?”林行云惊讶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还不待林越开口,就又听见林行云激动地拍桌:“哥哥,你是不是找到嫂子了?太好了!娘在地下若能得知,今晚定当回来找你。” 林越:“……” “一天到晚脑子里瞎想什么?”林越一巴掌拍在林行云头上,“这是给你的。” “什么!”林行云气鼓鼓地瞪着林越,“好端端的穿这个做什么?我又没有怪癖!” 林越拉着他走到窗前,指了指楼下穿着湖绿色纱裙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面容姣好,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就是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只不过,这女子有点眼熟。 “咦?”林行云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咱们今天碰见的那个李娇么?” 林越点点头,然后端起桌上的茶喝起来。 “那你是想让我跟她做姐妹?!”林行云猜测道。 “噗!”林越口中的茶悉数吐出来,“你若是想,为兄也不拦着。” “做梦!”林行云手插着腰。 “好了。”林越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让你扮做我夫人把她赶走。” 也不知这李娇从哪打听到他在这家客栈的,刚吃完饭准备出门溜达一下就看见人来了,拉拉扯扯的,非说要报恩,真的是头疼。 林行云眼珠子一转,凑到林越身边,促狭地问:“这么说来,也是哥哥的桃花运呀,这是好事呀。” “我知道师父把琉璃莲花盏藏哪了。”林越不紧不慢地道。 “!!!”林行云态度立马转变,义愤填膺,“哥哥放心,此事交给我就行了,保证给你完成!”说完,立即拿起桌上的衣服躲到屏风后去换了。那个琉璃莲花盏可是师父从西洋带来的玩意,稀奇得很,只要在阳光底下,就会发出不同的乐声,每一次都不一样。他觊觎许久,奈何被师父藏得太过严实,怎么也找不着。 经过好一阵子功夫,林行云这才穿上这复杂的裙子,从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期期艾艾地说着:“突然间不想要那个琉璃盏了,要不你找萧大哥去?陈漠也行,师父也能凑合一二。” ☆、逮人 林越根本不愿理会林行云的话,直接上前把他从屏风后拽出来,然后愣了一下。 待林越反应过来后,扶着墙狂笑不已。 只见林行云胸前的衣襟怎么也合不起来,露出里面白皙的皮肤。 “我后悔了!”林行云恼羞成怒地想要脱下衣服。 林越好不容易止住笑,转身从榻上拿出一件粉色的小衫,道:“忘了这个。” “这是什么?”林行云问。 “抹胸。”林越淡定吐出二字。 林行云:“……” 最终,在林越的威逼下,林行云还是乖乖地穿上了。后来林越给他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别了支蝴蝶发钗,加之林行云模样本就秀美,这一看上去,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比那李娇不知美上多少。 “你要是个妹妹多好。”林越感慨道。 家里四个糙汉,连个娇滴滴的姑娘都没有,真可惜。 林行云气鼓鼓地瞪着林越。 “行了。”林越道,“先练习一下吧。” “这个还要练习的吗?”林行云不解。 “这是自然,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林越道,“好了,你先喊声夫君听听。” 林行云手一僵,结结巴巴地喊道:“夫……君。” “不知道还以为我夫人是结巴,来过。”林越嫌弃道。 林行云在心里暗骂,再次喊:“夫君!” “你这是悍妇,不能温柔点么?”林越挑剔道。 林行云咬咬牙,为了琉璃盏,挺住。 “夫君~”林行云掐着嗓子,矫揉造作。 林越听得手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打住:“正常点!” 最后,在多次的练习下,林越终于满意了。 林行云这才得以有喘口气的功夫,拎起桌上的水壶猛灌。 外头的李娇与丫鬟银杏等的不耐烦,几次想往楼上走却被陈漠拦住了。 “让开!”李娇不耐道。 陈漠面无表情,也不搭理她。 李娇还想说话,却被银杏给劝住了。 “姑娘,这是外头。”银杏在李娇耳边轻声说道。 在得知林越便是救下李娇的人,恰巧前天无意间看见了他,这一点让银杏颇为兴奋,英雄配美人,非常登对! 李娇这才收敛脸上的那丝怒意,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时,林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李娇的视野内,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因为他身后那个穿着淡紫色齐腰裙的女子让她很是不爽。 只见林越亲昵地搂着林行云的腰,款款而来,对李娇道:“李姑娘,这是在下内子。” 林行云冲李娇微笑道:“李姑娘。” 站在楼梯口的陈漠差一点就要笑出声,好在及时转过身,捂住嘴。 屋顶上的暗卫偷偷趴在窗口看,而后个个惊呆了,我们四王爷,真是美若天仙啊!非常好看! 李娇肆意地打量着林行云,带着一股正房看妾室的语气说道:“妹妹生的真是别致。” 林行云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向林越,不是说秀恩爱就行了么?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林越暗自琢磨,按理说李娇不应该哭着跑走么? “妹妹怎么不说话?”李娇见林行云不搭理自己,很是不悦。 “我没有姐姐。”林行云无辜道。 李娇被他这一噎,火意蹭蹭蹭地往上冒,直视林越,道:“她哪点比我好?身材干瘪无趣,长得一般,休了她,娶我?” 李娇这直白的话语让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太守千金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嫁出去,您父亲知道吗? 刚从外面逛回来的方鸽子与萧枫白差点被门槛绊倒,好在一人扶住一边门框。 方鸽子看着红着眼的李娇,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这混账徒弟对你做了什么?” 李娇闻言,只当方鸽子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立马委屈地落泪:“小女只是想好好报答恩公。” 方鸽子这才认出了是李娇,立马改口:“不行,这不行!”他认准的徒弟媳妇儿只能是江昀,又有钱,又有权,而且还痴情,打灯笼都找不到。 “父亲常教我知恩图报,难不成这也错了?”李娇欲泣还泣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林越碰了碰林行云的胳膊。 林行云猝不及防推了李娇一把,正欲张嘴道歉,就听见银杏怒骂:“夫人好生无礼,我们姑娘只是想报恩而已,恩公尚且没有表示,夫人便推我们姑娘,心肠怎生如此歹毒?” 林行云到嘴边的话又给绕回去了,冷眼看着银杏,道:“说得自己像是好人家的姑娘一样,但凡正经人家的女子,哪里会如你们姑娘那般见着好看的男子便移不开眼,自荐枕席。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守千金,难不成太守府穷得叮当响,请不起教习嬷嬷?都这么大了,一点礼数都没有,知道对方已有家室还赶着上架劝人休妻。李姑娘,您当真是好有能耐呀。” 李娇被问得哑口无言,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甘地看着林越,捂着脸扭头就往外跑。 林越给林行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是云儿厉害。” 方鸽子也鼓掌。 “你这衣裳。”萧枫白的注意力都在林行云的衣着上,“真是衬你。”说完,捧腹大笑。 林行云拎着裙摆往楼上跑,不料踩到裙子,狼狈地摔了个跤,而后快速爬起,头也不回地跑进屋。 萧枫白戏谑道:“想不到你这桃花还挺旺的。” “那是,也不比你这个连花苞长了这么多年也没开的好。”林越鄙视道。 萧枫白:“……” “好了,我得离开一阵。”萧枫白不打算换了个话题。 “嗯?去哪?”林越问道。 “归园山庄。”萧枫白道。 “又是那个蔺盟主找你?”林越道。 萧枫白点头,道:“江湖最近动荡不安,不知从何处传来说东南藏有宝藏,各大门派都在搞小动作,莲花宫也不太安静,严无矜神出鬼没。蔺兄刚继任武林盟主不久,焦头烂额的事一堆,我只能帮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不枉相识一场。” “难不成他就是你的心上人?”林越好奇地问。 萧枫白冲他翻了个白眼:“想多了,蔺兄可是有未婚妻的人。虽说还有点棘手,不过想来好事也应该要近了。” 萧枫白用完晚膳便急急忙忙走了,披星戴月的赶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去见心上人呢。 方鸽子便是如此,坐在客栈门口的石头上,撑着头,羡慕道:“萧枫白都去追求幸福了,心肝啊,你一定要加快速度啊,赶在他之前成亲。” 林越扭过头,并不想搭理他。 李娇气冲冲地跑回府,趴在榻上放声大哭,她自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林行云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奚落她,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还有林越,即便他冷眼旁观,可李娇还是没有怪他。 李娇抓着手下的被子,忿忿道:“此仇不报,誓不罢休!”说着,抬手抓起一旁的枕头,狠狠摔在地上,完全把它当做林行云,并且踩了好几脚,啐了口唾沫,看那枕头脏乱不堪,这才作罢。 这时,银杏脸色焦急地走进来,咋咋呼呼道:“姑娘,出大事了。” “何事?”李娇漫不经心地问。 “方才听见前院那些人在讨论,说是黄府的黄老爷上门来提亲。”银杏说道。 “什么?”李娇一听,嗤笑一声,“我堂堂太守千金,岂能下嫁给他商贾之家?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银杏看着李娇,欲言又止。 李娇瞥了眼银杏的神情,脸色慢慢垮下去:“难不成爹他,真的答应了?” 银杏艰难地点点头。 李娇现在坐不住了,立即起身,往前院走去。 李稼穿着柳黄色常服,黑白交织的头发用玉簪挽成髻,身材微微发福,膝上正摊着一本书,眸光深邃,手指轻轻敲打着书面,似是在透过这文字想着别的东西。 “父亲!”不悦的娇声由远及近传来。 李稼回过神,将书收起,放在桌上,慈爱地看着李娇,道:“娇娇这是怎么了?谁把我宝贝惹生气了?告诉爹,爹替你出气。” 李娇是李稼发妻邱氏所生,邱氏生下李娇后没多久便离世了,李稼与邱氏感情深厚,自此便没有再娶,是以膝下只有李娇一人。 李娇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李稼流泪。 李稼这才明白,想必李娇已经知晓今日之事,替她擦去眼泪,叹了口气:“娇娇,爹也是为你好。”他这么与虎谋皮,也不知何日就去了。 “爹,我不嫁。”李娇哑着声说道。 李稼横眉道:“不行,黄家虽说身份低了些,到底也是富贵人家,加上黄公子心性纯良,你嫁过去,今后衣食无忧。” 李娇见李稼始终不答应,不由得心一横,咬咬牙,道:“爹,女儿已有心上人。” “什么?”李稼很是诧异。 “他救了女儿一命,女儿决定非他不嫁!”李娇简坚定道。 李娇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李稼,并且适当的添油加醋,说林越抱了她。 当听到缥缈村的时候,李稼神情微变,皱着眉,听闻已有京城的人暗中前来,难不成娇娇遇上的便是他们? “爹?”李娇看着发呆的李稼,出声喊道。 李稼回过神,笑了笑:“既然他救了娇娇一命,爹自然要好好答谢他。” “那行,女儿这就带爹去找他,他就在巨源客栈。”李娇迫不及待道。 “大晚上的,人家恐怕都歇下了。”李稼摇摇头,“明日再去吧。” 李娇连连点头:“那行,爹早点歇息,女儿先告退了。” 看着李娇远去的身影,李稼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面若寒冰。 “元策。”李稼冷声道。 屋内瞬间多了个黑衣人。 “大人。”元策抱拳道。 “去巨源客栈,把那伙人解决掉。”李稼目露凶光。 “是!” 相比较于丹溪城,宫里可是热闹非凡了,因为江昀留书出宫,说是南下巡访。 吴贺手里拿着信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一直叹着气。 徐春来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看着吴贺,道:“我说老吴啊,你再晃我都要睡着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吴贺正憋着气没处撒,“陛下现在人也不知在何处,肩上的伤也还没痊愈,万一再遇上危险,那该怎么办,你为人臣者,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就知道吃吃吃睡睡睡,你看看你,胖得跟栏里的猪一样。” 徐春来刚好掰了半块点心打算递给吴贺,听到他这话,立即塞进自己嘴里,慢悠悠地说:“陛下每年都会出宫巡视,你每年也跟着念叨,说真的,也就老夫脾气好不跟你这糟老头计较,任你骂,换做老赵,早也提刀追着你砍了。” “你!”吴贺被他气得半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糕点吃起来。 徐春来递上一盏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是第一次。” “这次不一样。”吴贺皱着眉头。 “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你怕陛下是出外面会姑娘去了?”徐春来笑问。 “若真如此,那便好了。”吴贺叹道,“前些日子老夫隐约听到了些缥缈村的事,老夫想,陛下极有可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春来捂住嘴,“嘘!” 而后,只听徐春来大声说道:“老吴啊!请我吃烤鹅,还有煎饺,我夫人昨日把银子全部收回去了,这次,你若是再逃跑,我就只能把自己抵在酒楼了。” 吴贺:“……” 藏点私房钱不容易,成天被这胖子挥霍,搞得夫人总以为他在外面有人。 ☆、寻来 林越刚躺下,就听闻屋顶上传来声响,窗户被人从外撞开,一大批黑衣人蜂拥而至。 林越抄起手边的枕头甩过去,翻身而起,快速抽出一旁的青霜剑,纵身跳出窗外。 站在屋顶的暗卫们正嗑完瓜子聊完天,准备换岗,就看见手持明晃晃的大刀的黑衣蒙面人赶来。 “兄弟,你是来加入我们的么?”暗卫们热情地打着招呼,“瓜子没了,要不你们去买点来?咱来继续吟诗赏月?” 蒙面人也不多说,直接挥刀砍过来。 暗卫们四处散开,兜里的瓜子壳散落一地。 “竟然是‘跳蚤’。”暗卫甲激动地搓搓手,“兄弟们,咱们终于可以练手了!” “哥哥们,我最小,让着点我。”暗卫乙眼里闪烁着兴奋。 其他暗卫:“好说好说。”下手却没有丝毫留情。 不一会儿,兵器相碰声,瓦片碎裂声,以及客栈掌柜啧啧心疼的声音交杂着传来,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林越将剑横在元策脖间,道:“何人派你来的?” 元策一只手捂着肩上的伤口,艰难地喘着气,别过头,不置言语。 林越收回剑,冷声道:“告诉你主子,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要掂量清楚,今日爷高兴,便饶了你这条命回去给他报信。记住下次要找爷,就光明正大的白天来,晚上偷偷摸摸的,一来就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说着,抬脚踹了下元策。 元策见今日之事已败,咬咬牙:“撤!” 林行云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道:“哥哥活动筋骨也不喊我。” “去睡吧。”林越摸了摸林行云脑袋。 “哥哥可知这些黑衣人是何身份?”林行云问道。 林越摸着下巴道:“太守府。” “什么?”林行云瞪大眼睛,“那个李娇对你爱而不得便想痛下杀手?” 林越白了他一眼:“若真是她派来的,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林行云:“……” “是李稼。”林越道。 林行云愈发不解:“好端端的,他派人来杀你作甚?你也没见过他呀,难不成你背着我们对那李娇做了什么?” 林行云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说的有道理,一时间看向林越的目光带着指责。 林越忍无可忍,敲了下林行云的头,道:“小孩子家家的,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多读点书才是正道。” “读书?”林行云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家哥哥,“当年父亲送我一箱古籍,你带我和二哥在院里烤红薯,你嫌柴火不好烧,就把我那箱书尽数烧了,现在你跟我说多读书?我也想读啊,那你把那些书还我!” 林越嗤笑一声:“现在来怪我?当初吃的时候还拼命地说再跟父亲要箱书来烤红薯。” 林行云:“……” 最终话题被林越带偏了,兄弟二人站在月下,数落着幼时的经历。 翌日清晨,陈漠正与掌柜清算着昨日的损失。 掌柜泪眼婆娑地看着陈漠:“大侠,你们何时走啊?”昨晚那个瓦片碎裂,门窗破碎的声音,听得他心里头好似刀绞一般,都是钱啊。 陈漠思索一下,道:“还需一段时间。” 掌柜欲哭无泪:“那大侠们以后惩奸除恶的时候,可不可以离我客栈远点?” “好。”陈漠点头答应,“尽量。” “太守大人到!”门边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紧接着,黑压压的官兵拥簇着一位身着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食客们纷纷起身行礼,心里暗忖:这是发生了何事? 李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诸位安心用膳吧,本官只是来寻人的。” 林越刚好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李稼的声音,嘴角微扬,昨日的话还真带到了,看来今日是去不成夜落山了。 李稼看见林越,眸光一沉,元策的武功并不低,为他办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元策受伤。思及此,眼底划过一丝阴狠,此人若真是江昀派来的话,无论如何也留不得。 李稼敛去眼底神色,笑着拱手道:“多谢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林越笑笑:“太守大人何出此言?在下并未救过令爱。” “爹,就是他救了我。”李娇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还望公子不要太过谦虚。”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还是救命之恩呢?”李稼道,“公子是我们李家的救命恩人,本官在这里恳请公子入府一叙,让本官好好酬谢一番。” 食客们闻言,纷纷感叹,太守大人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呐。 本以为还要再劝上几句,哪只林越欣然同意:“太守大人盛情相邀,在下若是再推辞便是在下的不是了。” 李稼心里一喜:“请。” 李娇脸上洋溢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到了她李家,她有的是办法让林越喜欢上自己。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李稼边走边问。 “林木。”林越答。 李稼捋了捋胡须:“木秀于林,好名字。”然而,风必摧之。而他,正好是那阵风。 林越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随口一诌的而已,到底是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再差也能给夸出花来。 本以为林越只会在太守府待一下便回来,哪知这一待就是六天,期间一次也没回来过,好似忘了客栈里的人一般。 暗卫们抱着本子坐在屋顶,眺望着远方威严的太守府,纷纷感叹:“王爷就这么被留下当女婿了,果然人见人爱啊。”一阵海夸之后,提笔书写林越的英雄事迹,等将来编成册给王爷看,王爷一定很自豪! 林行云双手托腮,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青花水壶,然后愤怒地拍桌:“哥哥太过分了!为了那个女人,就把我们给丢下了。” 方鸽子正咬着一块糕点,被林行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气不气,他这么过分,自是会有人收拾他的,师父带你逛街去?” 林行云一听:“好。” 师徒二人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地逛街去了。 “臭哥哥。”林行云一边咬着炸年糕,一边骂道,“刚开始还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个女人,现在又躲在人家家里不肯回来,难不成……”林行云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他的哥哥正被绑在榻上,而那个李娇正…… 不行不行,林行云连连摇头,大声道:“不可能的!哥哥绝对不能对那个女人妥协的!” 这一嗓门,使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而视,也使得前方一位身着紫色锦衣的年轻男子停下脚步。 男子转过身,看向林行云,眼里涌起一丝笑意。 “陛下?”东海轻声喊道。 男子正是江昀,他不放心林越,在宫里脾气也不好,东海提议他出宫散散心,便不多想直接来了丹溪城。 江昀拿着扇子在东海脑袋上拍了拍:“是少爷。” “是。”东海立即改口,“少爷。” 江昀迈着步子往前走。 东海跟在一侧道:“少爷,我们不去锦绣山庄了么?” 锦绣山庄庄主姓杨,与淮安王江寒是挚友,江寒是江昀的嫡亲叔叔,年岁与江昀相差不了多少,也是江昀为数不多亲近之人。 来之前江昀曾写信告知杨庄主,准备去那落脚。加之锦绣山庄离丹溪城不远,来回也方便些。 江昀没有理会东海,自顾自地走着。 方鸽子为了安慰小徒弟,折身去一旁的酒楼里买烧鸭去了。 林行云站在原地,一边吃着炸年糕,一边等着。 江昀离林行云还有一步之遥,正想开口,就见林行云身旁蹿出一个纤瘦的身影,抢去腰上系着的绣花钱袋。 林行云呆呆地站着,看着那贼人远去的身影,也不追,也没喊。 “小兄弟。”江昀出声提醒道,“你的钱袋被抢了。” 林行云回过神,打量着江昀,面容精致,浑身上下还透着贵气,当真是比哥哥都好看!!! 林行云的目光太过直接,江昀忍不住皱眉,轻咳一声。 东海只觉得这孩子怎么看上去有点傻? “钱袋里都是瓜子。”林行云浑不在意道,“师父说是绿茶味的想买来尝尝,我就说不买这个味道,话梅味的多好吃,他又不肯,非要买,哦豁,被抢了吧,啥也没得吃。” 江昀闻言,眸里划过一丝笑意:“小兄弟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是啊,在下江南人士,随我哥哥四处游玩的。”林行云答道,之前来燕国时哥哥交代清楚,若有人问起来,便说是江南来的,至于来干嘛,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你哥哥呢?”江昀道。 林行云一听,忿忿道:“那厮现在被太守千金给迷的找不着北了!” 江昀面色微沉,太守千金?他什么时候同人家勾搭上的? 江昀正想开口询问,就听见方鸽子大声喊着:“宝贝小甜心,快过来!刚出炉的烤鸭!香喷喷的,再慢点,只有鸭屁股喽!” 林行云眼前一亮,咽了咽口水:“这位公子不如也随我一起去尝尝?这碧水楼里的烤鸭可是五味俱全,一口下去,满嘴生香啊。” “既然小兄弟推荐,那我也去尝尝。”江昀笑道。 方鸽子怀里抱着烤鸭,乍一看见江昀立马捂着眼睛转过身:“看不见我看不看我。” 林行云推了方鸽子一把:“您这又是做什么?” 方鸽子侧过身,一把拽起林行云就想跑,却听见江昀道:“前辈这又是想往哪跑呢?还是想给谁通风报信呢?” 林行云狐疑地看着自家师父:“你认识这位公子?” 方鸽子瞪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江昀:“实在是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贵人,贵人一路走来,可辛苦?”见江昀常服出来,身边的侍卫都是乔装打扮过的,想来也是不想暴露身份,“我这徒弟馋得很,再不吃东西马上就会哭,怎么也停不下来,我这就带他回去,贵人若是有事,先忙吧。” 方鸽子捂住林行云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走。 林行云不满地瞪着方鸽子,你才哭呢,手怎么脏还捂我嘴,一股子咸味。 “站住!”江昀出声道。 侍卫会意,上前拦住二人去路。 方鸽子心里暗自叫苦,这燕皇就算撒气,也不应该朝他撒,怎么说也应该去找那混小子。 “他在太守府?”江昀皱眉道。 方鸽子连连点头,甚至还按着林行云的头一直点。 林行云:“……” “被太守千金看上了?”江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东海默默往旁边移,国师也真是厉害,瞒着陛下偷跑也就算了,还惹了桃花债。 方鸽子又是点头。 江昀脸色彻底不好,面无表情地看着方鸽子。 方鸽子只觉头皮发麻,该不会是打算徒债师偿吧? “你们住哪?”江昀问道。 林行云终于摆脱了方鸽子的脏手,吸了口新鲜空气,而后道:“巨源客栈。”他想着江昀与自家哥哥应该相识,便如实告知。 ☆、见面 盘腿坐在屋顶的暗卫们正在埋头奋笔疾书,将几日记下的东西加以润色,冥思苦想,不时提防着身边的兄弟。为什么?因为二王爷传信过来,说是要看,谁写的好,有钱赏!据说特别多!!! “咦?”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燕皇陛下来了。” 众人一听,齐齐抬头看着楼下逐渐走近的江昀,眼里皆是激动,难不成这是来捉/奸的? 思及此,立即低头记下,这么富有故事性,且非常曲折的爱情故事,二王爷肯定喜欢! 其中一个暗卫被身边人碰了一下手,毛笔掉落在旁,弯下腰准备捡,不料怀里的小册子就这么……掉下去了,而且正巧落在江昀脚边。 暗卫尴尬地收回手,跳下屋,冲江昀行了个礼,笑得非常虚伪。 小册子上面画着勉强可以看出是两个人的模样,一男一女,两张笑脸,女子身前放着一把琴,琴弦画得歪歪扭扭的,男子则坐在凳子上,似在享受着。 目光往下移,写着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五月十一,李小姐给王爷弹琴,王爷夸李小姐琴音很美妙,说谁若是娶了李小姐,便是世间最幸福之人。” 江昀绷着脸,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着。 暗卫蹲在地上,想要收起小册子,奈何江昀一言不发,表情冷得吓人,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江昀弯腰拾起册子,搁在掌心逐一翻阅,面无表情道:“看来真是乐不思蜀了。”说完,将册子递给暗卫。 暗卫双手接过册子,立马塞/进袖里,翻身跳上屋顶,其他暗卫朝他靠近,悄声讨论:“我打赌王爷今天会回来。” “废话,陛下都来了,他肯定得回来。” “我猜王爷今晚会被陛下好好的‘惩罚’一下。” 话音一落,暗卫们脸上露出一抹含有深意的笑容。 方鸽子慢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与林行云分着烤鸭,并不知晓前头发生的这小插曲。 “少爷真打算住客栈?”东海低声问道。 江昀点头:“嗯。” 东海只好作罢,让人去锦绣山庄知会一声,让杨庄主不必等了。 林行云啃完油腻的鸭腿之后,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指,跑到江昀身侧,道:“公子也打算住这么?” 还不待江昀说话,小二就走过来,客气地说道:“这位公子,您的房间在天字二号房,这上楼左拐最里面那间就是了。” “正好与哥哥那间对门。”林行云道。 江昀闻言,手微顿。 “公子与我哥哥是好友么?”林行云好奇道。 江昀垂眸,冷淡道:“素不相识。” 这话林行云是完全不信的,心里暗自思量,难不成哥哥招惹了这位公子不成? 江昀走到自己屋前,鬼使神差地转了个身,默默地盯着眼前紧闭的门。 东海已将屋内收拾好了,看着江昀正背着自己发呆。 “少爷?”东海轻唤道。 江昀没有理会他,径直推开眼前的门,抬脚走了进去。 江昀还不来不及看清屋内的景象,就听见窗户边传来声响。 东海闻言,立马上前把江昀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窗户。 只见一位穿着黑色衣裳的年轻男子肩上扛在一人,那人身上鲜血淋淋,将紫衣染了个通透。 “这是怎么回事!”江昀出声道。 陈漠愣了一下,这才看见江昀,道:“陛下?”而后回过神,将林越放在榻上,面色阴郁,“王爷的蛊毒,提前发作了。”也来不及过多解释,立马去隔壁寻来方鸽子。 江昀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的人,垂在两侧的手握紧成拳,眸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奴才这就去让小二备点热水。”东海道。 纵然江昀心里有再多的愤怒与不满,此时看见林越在眼前,尽数化作无限的思念与委屈。 眸里涌出潮气,江昀走上前,半跪在榻前,握住林越冰凉的手。 林越似有感应一般,搭在江昀掌心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方鸽子随着陈漠走了进来,不似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忧心忡忡地看着林越,把了把脉搏,眉头紧锁。 林行云闻讯赶来,看着一脸严肃的方鸽子,再看看满身是血的哥哥,抱着陈漠的腰身,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 “贵人还是先出去吧。”方鸽子道,“我要替他施针将蛊虫给暂时压制住。” 江昀摇头:“不用,我在这守着。” 方鸽子也不多劝:“如此,就请贵人搭把手,替我将他的衣衫褪下。” 江昀二话不说,温柔地将林越染着鲜血的衣服尽数褪下,扔在地上。 不一会儿,林越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银针,好似刺猬一般,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江昀起身走到窗边,停留在眼眶里的泪终于随着清风一同离去。 看着林越逐渐舒展的眉宇,身子也不再颤抖,方鸽子这才松了口气,笑骂道:“混账小子,天天醉倒在温柔乡里,死到临头才想起老子来!万一哪天真死翘翘了,就算想到老子也见不着了。” “咳咳。”陈漠轻咳一声,暗暗指了指江昀。 方鸽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挠了挠头:“我这徒弟已经没事了,想来贵人也累了,不妨先回去歇着吧。” 江昀微微颔首,至始至终也没回头再看林越一眼,径直走向对面,然后关门。 林行云松开了陈漠,跑到榻边,看了看林越,顶着红肿的眼睛问:“真的没事了?” 方鸽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低声叹道:“假的。”方才那些话也只是故意说给江昀听,以免他担心罢了。 “那哥哥他?”林行云话里带着哭腔。 陈漠原本放回原位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方鸽子满脸愁容:“今日才十三,蛊毒提前发作,不得不往最坏处想。”说着,心疼地看着林越,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哪里舍得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哇啊!”林行云到底是孩子,一下没忍住,刚哭出声就被方鸽子及时捂住嘴:“不准哭!” 陈漠会意地走上前将门阖上。 林行云泪眼模糊地看着师父。 方鸽子眼眶红了红,沙哑道:“放心,会没事的,为师还等着享他的福呢。” 林行云含泪点头。 此时的太守府也不太平静,地面一片狼藉。李稼被暗藏在府里的刺客给划伤手臂,气得火冒三丈。 李稼捂着缠好绷带的胳膊,冷眼看着玄策:“你说那人跑了?” 玄策点头:“本来已经追到手,半途中出来另一群人,将他给截走了。” 李稼将手边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怒骂道:“废物!” 玄策看着地上的碎片,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传令下去,城内涌入一批贼人,无恶不作,本官担忧百姓安危,即刻彻查城内,但凡碰见可疑人,立即绑来见我!”李稼沉声道。 “是。” 李稼看着玄策远去的身影,眼底涌起一抹杀意,若真是那人的意思,他该早做打算了。 听闻前院的事,李娇一直躲在屋子里,待有人传话后说那贼人已经跑了,这才敢走出门,第一件事不是去看李稼,而是跑去西院寻林越。 看着空荡荡的西院,李娇愣了,忙问守卫:“林木呢?” 守卫摇摇头:“昨晚林大侠听闻大人受伤,急急忙忙前去相救,后来再未见到。” 李娇转身往李稼书房跑去。 李稼见状,斥道:“姑娘家的,一点仪态都没有,成何体统!” 若是换成平时,李娇还会撒撒娇讨好一下,而如今根本没那心思:“爹,林木呢?” 提起林越,李稼这才想起,之前把他带到府里来本是想找个机会解决他,奈何李娇终日围着那个林木,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事发之后,李稼正被人护着,恍惚间好像是看见了林越提着剑与那刺客厮杀起来,后来那刺客越墙逃跑后,之后一直处理着事物,便也没再关注林越。 “爹!”见李稼不说话,李娇再次喊道。 “好了,吵什么!”李稼不耐烦道。 李娇眼里涌起泪,委屈道:“他若是有个好歹,女儿也不活了。” 话音一落,李稼抬手就往李娇脸上招呼过去,响亮的声音在书房飘荡。 李娇震惊地捂着脸,瞬间流下两行清泪。 “姑娘家的,注意点名声!”李稼骂道,“为了一个外男,你是要把自己搭进去么?” 李娇正欲张嘴反驳,只听李稼再次说道:“明日收拾东西去你外祖家住一段时间,想来也是为父教导不严,便请岳母好生教养一番,让你知道点规矩。” 李娇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稼,道:“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没得商量!来人,送小姐回屋,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离开院子半步。”李稼大手一挥,屋内便进入两个守卫。 李娇气得跺脚,捂着脸往外跑。 李稼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娇娇,爹也是为你好。 晚间,林越睁开眼,便看见自家师父坐在一边,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林越再次闭上眼,手搭在额头上,眼不见为净。 方鸽子上前,凑到林越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为师这里有个好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保证你听了,会如沐春风,神清气爽的。”说着说着,语气逐渐猥/琐。 “不想。”林越翻身朝里面,干脆道。 方鸽子叹了口气,故作惋惜:“唉,既然不想听,那就算了。到底是郎有情妾无意啊。” 林越拉过被子的手一顿,没好气道:“你这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呢。” “就是那个你不想知道的好消息呗。”方鸽子耸耸肩。 “国师。”这时,东海手中端着药,推门走了进来。 林越身子一僵,然后瞬间坐起来,惊讶地看着东海:“公公怎么来了?难不成……” 东海见林越无碍,这才放下心,而后笑笑:“陛下来了,国师趁热喝吧。” 东海放下碗便离开了。 “师父要同我说的便是这事?”林越问。 方鸽子点点头,一脸无辜道:“可惜你不是说不想听。” 林越:“……” “他何时来的?”林越问道。 方鸽子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架着脚,慢悠悠地说道:“就在今早,你蛊毒发作的时候,当时你昏迷不醒,他可是一直守在榻边,怎么也不肯走,哭得稀里哗啦的,为师看了都心疼死了。我说徒弟呀,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怎么也得好好表示一下吧?” 林越闻言,立即掀开被子起身,想要去看看江昀。 “喏。”方鸽子指了指正前方,冲林越暧昧一笑,“他就在对面屋里,抓把劲。” 林越白了方鸽子一眼,换了身干净衣裳,抬脚往前走。 ☆、哄人 “东海公公。”林越无奈地看着挡在门边的东海,接连两天碰壁。 东海揣着手,笑得乐呵呵的:“少爷说国师还是多歇几日为好。” “我早已没事了。”林越道,仰起头想要看清屋里的情况。 奈何东海先一步把门关上,道:“少爷说不准国师进去。” 林越摸了摸鼻子,轻声问:“气还没消呢?” 东海刚想说话,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声音:“东海,进来!” 东海对林越拱了拱手,转身走进屋里。 林越趁机把脚放进去,身形一闪,硬生生地挤进屋。 东海:“……”陛下,这不是奴才放进来的。 江昀眼皮微动,却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白纸黑字,奈何一个也看不进去。 林越冲东海使了个眼神,东海会意,默默地退出去,嘴角慢慢咧开笑,国师当真是好身手。 方鸽子与林行云走上楼,就看见东海站在门口,当看见那紧闭的房门时,心中一片了然。 “师父,哥哥顺利进嫂子屋里了?”方鸽子已经将江昀与林越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行云。 当时林行云听后心里很是感动,嫂子真痴情,若是写在话本子里,定是让人声泪俱下。 于是,师徒二人换了个方向,慢慢挪到东海身后,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林越走到江昀面前,将他手里的书抢下,讨好地喊道:“景清。” 江昀手一僵,微微别过头看着窗外,对林越的话置若未闻。 林越失笑,拉着凳子贴着江昀身边坐下,凑过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日夜思君,未敢断也。” 江昀被耳边的热气熏得直痒痒,耳廓微微泛红,往一侧躲了躲。 林越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并不打算放过江昀,起身坐到江昀的椅子上,与他同坐。 并不宽敞的椅子哪里坐得下两个成年男子,是以,江昀正准备起身,却被林越顺手拦腰,轻轻一捞,跌入身后人的怀中。 “嗯,这就不挤了。”林越满足道,“这样坐,刚刚好。” “放开朕。”江昀冷声道。 林越好似没有听见,把头枕在江昀身后,带着一丝慵懒道:“景清。” 声音如同清风朗月一般拂过人心头房,带着无限缱绻。 “林越。”江昀垂眸道。 “嗯,我在。”见江昀终于肯同自己说话,林越顿时欣喜若狂。 “我于你而言,就是这么可有可无的么?”江昀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悲戚。 只见江昀转过身,对上林越的双眸:“我的话,你终是没有放在心上。” 这两日他不是不想见林越,只是想到自己因为这十多年的等待而想要个结果,却从未想过林越的意思,执着了这么久,是不是错了。 林越闻言,心中好似有蚂蚁在啃咬一般难受,双手捧起江昀的脸,无比真诚道:“我只是想在世一日,便多护你一日。你的心意我自是清楚不过,承君厚爱,这是我的福分,此次是我莽撞,日后一定谨遵圣命,日日待在府中,等着陛下来宠幸我,如何?” 江昀拍开林越的手,道:“尽说些胡话。” 林越没有错过江昀眼中一闪而逝的喜悦,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亲,笑道:“看在臣这诚恳的态度上,陛下就饶臣这一次吧。” 江昀只觉脸颊发烫,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一码归一码,既然人没事了,也该算算账了。 “听闻国师英雄救美,并与美人朝夕相处,夜夜笙歌,不知国师觉得滋味如何?不如与朕好好讲述一番?”江昀挑眉道。 林越只觉头疼,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又绕回来了?刚哄好,可不能再让人生气。于是也不回答,低下头直接堵住江昀的嘴,肆意攫取着柔软。 江昀错愕不已,准备开口训斥,正巧林越的舌尖顺利抵达,唇舌缠绵。 江昀身子渐渐发软,紧紧抓着林越的衣襟,眸里泛起星光。 就在江昀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林越终于松开他,二人微微喘着气。 江昀面色通红,眼角含春,宛如二月初开的桃花,诱人不已。 林越看得愈发喜欢得紧,微微一笑:“百姓皆道陛下爱民如子,就当陛下偏心,多怜惜我一些。”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江昀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 “不,是内子。”林越笑道,“我是陛下内子。” 江昀一怔,伸手捏了捏林越的脸,道:“大胆,你竟敢觊觎皇后之位。” 林越连连摇头:“那可不敢,不过陛下若是愿意的话,臣自是能做好这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 江昀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林越肩膀:“爱卿果然深谋远虑,若是日后国师表现好了,这点朕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那刚才的表现,陛下可满意?”林越得寸进尺道。 江昀将头埋进林越胸前,道:“朕累了。” 林越瞥见江昀那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朵,无声地笑起来。 方鸽子扯了扯林行云袖子,林行云甩甩手,并不打算理会师父,趴在细小的门缝里,打量着屋内的情形。 方鸽子暗自捶胸,小小年纪不学好! 于是,捂住林行云眼睛,强行将他给拖走。 东海听闻动静,回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师徒俩,不禁纳闷:“方前辈这是怎么了?” “嘿嘿嘿,练功呢。”方鸽子笑了笑,立马拽着林行云跑了。 午间,方鸽子与林行云坐在桌前,目光不时落在楼梯口。 “师父,你说哥哥他们怎么还没出来?”林行云摆弄着盘子里的红烧肉,低声问道。 方鸽子挑眉道:“小孩子家的,管问这么多作甚?” “师父,你说咱们要不要让父亲准备好嫁妆呀?”林行云自顾自地说道,“若是父亲知道哥哥攀上这么一位,定是会喜极而泣啊。” 方鸽子夹起一块肉放入林行云嘴里:“好好吃吧。” 林行云鼓着腮帮子咬着肉,想着以后给哥哥添妆的情形。 师徒二人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然后再看看楼梯口,动作一致,一看便是亲师徒。 “这肉,煮久了,有点硬。”耳畔响起一阵声音。 师徒二人一愣,抬头看着对面大喇喇坐着的青衫男子,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扶着碗,吃得津津有味。 “你是谁?”林行云问道,好端端的,突然多起个人来。 素来只有他方鸽子占别人便宜,哪里有别人来占他便宜的。 于是,方鸽子展开双臂,将菜悉数护入臂弯,瞪着男子:“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 周禀年见状,也不恼,直接吃着白饭,一碗作罢又盛一碗。 师徒二人瞬间看呆,这人是饿疯了吧?足足吃了四碗白饭。 感觉到鼓起来的肚子,周禀年这才心满意足地搁下碗,恰巧林越与江昀正从楼上走下来。 江昀一见周禀年,愣了一会,道:“你怎么来了?” 周禀年起身朝江昀拱手道:“少爷。” 江昀微微颔首,道:“可曾用过膳?” 周禀年刚想回答,就被林行云抢过话:“用了,足足四碗!” 林越敲了敲林行云,道:“又没问你,吃你的饭。” “你胃口还是这么大。”江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周禀年。 周禀年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着四天没吃过正经饭。” “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江昀问。 周禀年指了指一旁站着的陈漠,道:“这位英雄带我来的。” 江昀看向林越。 林越盛了碗排骨汤放在江昀面前,道:“吃完饭再告诉你。” 周禀年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排骨汤,咽了咽口水,嗯……有点想喝。 “再吃点吧。”江昀道。 “好好好。”周禀年连连应道,于是,拿起手边的碗舀着汤大口地喝起来,接下来又吃了一大碗饭,啃了一个猪肘子。 林行云:“……”那是我的猪肘子,你给我吐出来。 方鸽子:“’……”这人是猪么? 用完午膳后,周禀年与江昀一同回到房,周禀年细说着这几日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李稼与莲花宫有勾结?”江昀问道。 周禀年点点头:“的确如此,臣扮做商人四处寻访,每每提起关于缥缈村的事,那些人纷纷露出一副惊恐的神色,闭口不谈。臣花了许多银子才从一位老者口中打听到的,那位做法的高人左脸有一朵黑色的莲花。想来必是那莲花宫的左护法廖武无疑。” 江昀闻言,冷笑一声:“想不到严无矜还能看上李稼这样的蠢货。” “对了,王铁牛呢?”江昀问。 周禀年面露愧色:“自前日进城,他便与臣失去了联系。” 江昀一愣:“跑了?” 周禀年点点头:“臣一直在暗中寻找,然后碰见那位英雄,便被带到这里来了。” 江昀这才将目光看向坐在一旁静静喝茶的林越。 林越不禁感慨,终于想起他还在这里来,这茶真苦,一点都不好喝。 “行了,别糟蹋那茶了。”江昀看着林越那牛嚼牡丹的模样,忍不住道。 林越看向江昀,目光里带着一丝委屈:“渴。” “说起前日,恰好听闻太守府闯入刺客,你刚好住那里,你可见着那人?”江昀问道。 林越一手撑着头,懒洋洋:“那人蒙着脸,我可什么也没瞧见。” 江昀在桌底下踢了踢林越的脚:“别以为朕不知道陈漠这几日总往外跑,难不成是那李府小姐被你藏起来了。” 明显感觉到江昀话里的那丝酸味,林越立即直起腰,严肃道:“陛下哪里话,就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会做这种事。” 周禀年狐疑地看着林越,这国师说话,怎么跟立誓一样的? “周大人无需担心,王铁牛在我手上。”林越道,“那日他混进太守府,刺伤了李稼,后来伤得不轻,我趁乱便将他救了过来,放在舍弟的几位朋友那。” “多谢国师出手相助。”周禀年感激道。 “只是,臣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告知一二。”周禀年道。 江昀点点头:“大人请讲。” “为何陛下与国师会出现在这?”周禀年疑惑道。 江昀看着林越。 林越轻咳一声:“陛下听闻丹溪一事,心里担忧,想着要来探访一下,方才舒心。”实际上是来看我的。 “陛下心系百姓,实乃万名之福。”周禀年笑道,“那国师为何也来了?” “因为我是仙人呐,要给陛下护法。”林越洋洋得意道。 周禀年:“……” 待周禀年退下后,屋内仅剩林越与江昀二人。 “时间还早,要不先休息一下?”林越提议道,“然后带你去见王铁牛。” 江昀点头:“嗯,你在这守着。”说完,走到榻边,和衣躺下。 林越绕过榻边,翻身到里侧,趁着江昀愣神之际,手自然的放在他腰上,轻声道:“这样守着更放心。” ☆、坑弟 丹溪城东街的一条小巷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窄小的院子内正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的男子,不时伸长脖子向前张望。 林越揽着江昀正巧翻上墙头。 “林大哥。”张小六一喜,摇着手喊道。 林越冲张小六微微一笑,然后抱住江昀跳下来。 张小六眸里闪烁着敬佩:“不知林大哥可有意做我拜水宫宫主?我们兄弟四人定当誓死效忠。” 江昀侧过头看着林越,眉心微蹙,怎么走哪都招人喜欢? 林越轻咳一声:“多谢张宫主好意,林某心领了。” 张小六很是可惜,话题一转:“那人已经醒了,林大哥去看看吧。” “多谢。”林越说完,便拉着江昀走进屋里。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素白纱帐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林越松开江昀的手,拉过一旁的凳子,道:“你便在这坐着,我去看看他。” 江昀点点头。 林越走到榻边,拂开纱帐,看着王铁牛脸上被利刃划开的长痕,伤口已经结痂,犹如一条长蜈蚣蛰伏在人脸上,胸前数不清的刀伤交错,让人看了不禁替他捏一把冷汗。 王铁牛听闻声音,慢慢地睁开眼,艰难道:“多谢国师出手相助。”当时若是林越不救他,他早已死在乱刀之下。 林越拧眉道:“其实我不太懂。” “国师请讲。”王铁牛道。 “陛下既已派钦差大人,也答应你会彻查此案,你为何还要潜入李府?”林越道。 王铁牛闻言,眸里涌起热泪,哽咽道:“那日我随周大人进城,听见不少百姓茶余饭后在那讨论缥缈村一事,皆是感激李稼之举,不少文人对他歌功颂德,说因为他的明智之举,平息了龙王爷的怒火,让大伙过上好日子。” 王铁牛握紧双拳,泪水肆意流过脸颊:“可事实并非如此啊,我缥缈村那么多人无辜惨死,竟无一人替他们喊冤,而李稼满手鲜血,却被人奉若天神,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潜入太守府,想要刺杀李稼?”林越反问道。 王铁牛点头道:“是的,即便是赔上这条命,在所不惜。” 林越嗤笑一声:“不自量力,你真当那些衙卫是面团捏的不成?” 王铁牛表情讪讪,不再言语。 大街上,林行云正与周禀年坐在馄饨摊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馄饨。 林行云拿起勺子正准备舀第一个馄饨,碗却换了个方向。 林行云颇为生气地转过头,只见未来嫂子端坐在旁,而哥哥却站在一边,正把碗移到嫂子面前,笑得那叫一个欢。 林越干脆把林行云手里的勺子也给抢了过去,道:“你不是说饿了?赶紧尝尝。” 江昀微愣:“这不是云儿的么?” “他不喜欢吃。”林越道。 林行云刚想反驳,看见自家哥哥递过来含着威胁的眼神,弱弱道:“嗯,不喜欢吃。” 周禀年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哪怕是天子坐在身边也不慌,慢慢悠悠吃完,这才开口道:“少爷可是到看王铁牛?” 江昀吃不惯馄饨,吃了一个便推到一边,林行云想接过,又被林越半途截了去,气得转身跑到别处寻吃的去了。 “嗯。”江昀微微颔首,“待会收拾一下,与我一同去锦绣山庄。” 周禀年:“是。” 最终,林行云只买了一包话梅味的瓜子回来,因为没钱了。 方鸽子也刚好从外面溜达回来,不由分说便抢了林行云一半的瓜子,把林行云气哭了,任凭怎么哄都没用。 江昀担忧地看着门外的林行云,道:“当真没事?” “管他作甚?”林越毫不在乎道,给江昀倒了杯茶,“哭累了就不会哭了。” 江昀瞪了林越一眼:“哪有你这么做哥哥的?” “真的。”林越无辜地眨了眨眼。 江昀也没哄过小孩,虽说侄子也有那么几个,可与他都不算亲近,每每也只有逢年过节能见上一面,那些孩子又极为谨慎,别说是哭了,就是笑也不敢在他面前笑。 江昀想了想,打算尝试去哄一哄林行云,却见方鸽子蹿了出来,一把打晕了他,然后直接扛走了。 江昀:“……”这真的是亲师父么?下手这么重。 “怎么决定去锦绣山庄?”林越适时转移话题。 “客栈不安全。”江昀道,“李稼之前明显有杀你之心,近日被王铁牛分了心,暂时没有空来处置你,等他回过神后,定是会对你不利,是以,这客栈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越看着江昀久久不语,心里一阵暖流经过,流向四肢百骸,有人关心的滋味,就是不一样。 江昀被他看得不甚自在,微微别过头。 林越上前一步,搂住江昀,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江昀脸一红,推了推林越,不自在道:“坐好!” 林越轻笑一声,手依旧搭在江昀腰间:“可今日城中戒严,想要出城,怕是有点困难。” “都说国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想来这些难不住国师的。”江昀调侃道,“是吧?” “嗯。”林越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装模作样掐了掐手指,“还是陛下懂我,今晚咱们就可以出城。” 晚间,林行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走进屋里,就见林越双手环胸靠在桌边,脸上洋溢起温和的笑容,犹如冬日里的阳光一般,和煦动人。 林行云身子一顿:“不好意思,走错了。”然后连忙拔腿就跑。 林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林行云的腰带,直接把他拎起来,用脚将门关上。 林行云警惕地看着自家哥哥,手不自主地攥紧兜里的钱。 林越将他这些动作收入眼底,轻笑道:“放心,我才不要你那点钱。” 林行云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是不满地瞪着林越,就是这个人,抢了他的馄饨。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林越道。 林行云立马捂着头,装作一副痛苦的模样:“哥哥,肚子疼。” 林越面无表情道:“捂错地方了。” 林行云手一僵,也不再装了,撇过头:“我可帮不了你什么忙。” 林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银票,在林行云面前晃过,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五百两银票。” 林行云眼睛都直了,随着银票转来转去,意志开始松动。 “还有一张。”说着,林越又掏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哥哥有事请讲!但凡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林行云拍桌,信誓旦旦道。 林越这才满意地笑道:“这才乖嘛。” 待林越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一遍后,看出林行云还有些犹豫的模样,拿着两张银票在空中晃了几下。 “做就做!”林行云咬咬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有银子,什么都好说。 夜间的守卫虽不如白天那般森严,却依旧有大批的官兵守在那。 林越坐在马车里,推了推穿纱裙的林行云,道:“赶紧的,看你了。” 林行云极力忽视着一旁江昀,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出马车,换到一旁早已准备好驴车上。 驴车后面拉着许多鸡,飘着一股子鸡屎味。 暗卫们站在远处看着英勇就义的林行云,心生钦佩:“四王爷果真是有魄力。” 周禀年扮做牵驴的小厮,鼻子里塞着两团棉花,微微张着嘴呼吸,真是太臭了。 “要不换种方法?”江昀不忍心道。 “不必。”林越摇摇头,“早点出城也安心。”况且,他也想看看林行云的表现,一定很精彩,以后可以多玩玩。 只见林行云驾着驴车缓缓驶向城门口,忽然,车轮压到一块巨石,车子一偏,连人带鸡,一同翻倒在地,一时之间,可算是鸡飞狗跳了。 守门的头领不悦地看着林行云,骂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把这些鸡抓走!臭死了!” 周禀年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林行云拿起帕子抹着眼泪,哭哭啼啼道:“几位官爷,我乃城东的商户,爹娘身体不适,说让我代为去城外送货,我一个姑娘家,哪里会这些,勉强驾着驴车跟随管家一同去,可是,这鸡又脏又臭的,一路小心,生怕惹到这些污/秽之物。结果……”说到这,大声痛哭,“还请几位官爷帮帮忙,帮我捉住这些畜/生,不然误了约定的时辰,爹娘非打死我不可的。” 林行云一边说,一边拿着银子塞到头领的手中,眼里闪烁着羞怯。 头领掂量了一会手中的重量,笑了笑:“那行,兄弟们,上!” 于是,守城的官兵全部放下手中兵器,猫着腰,合伙抓着四处乱蹿的鸡,说不出来的滑稽。 林越等人则趁乱出了城。 林行云直起腰,看着远去的马车,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忽然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僵住了。 “姑娘,鸡已经全部给你抓住了。”头领笑得一脸灿烂,手在林行云腰间挠了挠。 林行云一脸黑线,掰开腰间的手,努力扬起一抹笑容:“那就多谢官爷了。”然后又是塞了一把银子给头领,连忙往后退,心里暗骂,你个破色/狼,竟然吃小爷豆腐! 头领愣了一下,看了看林行云,又看了看手中银子,敛去笑意,正色道:“要走赶紧走!” 林行云:“……”拿了老子这么多钱,说翻脸就翻脸。 周禀年发间别了几根鸡毛,牵着驴车走到林行云身侧,低声道:“姑娘。” 林行云回过神,坐上驴车,冲头领笑笑,然后头也不回地驾着驴车拼命跑。 城外,林越倚在一棵大树下,笑意盈盈地看着林行云,拍了拍他肩膀,夸道:“云儿真是长大了,可以许人家了。” 林行云打开林越的手,没好气道:“再加一百两。” 林越也不多说,直接塞了几张票给他。 林行云顿时眉开眼笑,将银票小心翼翼地叠好,准备放好,忽然看见手中有几块污渍。以为是鸡屎,连忙提起一边的灯笼仔细查看,黑乎乎的,闻了闻,没有臭味,反而带着点墨香。 林行云恍然大悟,摊开银票一看,全糊了,顿时如遭雷劈一般,喃喃道:“假的?” 林越暗道不好,头一回作假还被发现了,也不知道师父那是哪里寻来的假墨,这么久还没干。于是,连忙朝马车边跑去。 “哇!”林行云扯开嗓子哭起来,“就知道骗我!我想回家!” 惊得刚在窝里歇下的鸟再次飞起来,朝更深多了林子飞去,不时发出“叽叽”的声音,愤怒的控诉这人不道德的行为。 江昀听闻动静,掀开车帘走下来,问:“这是怎么了?” 林行云停了一下,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昀,高举手中的银票,然后晃了晃黑漆漆的手,一切不言而喻。 林行云此时心里还有点庆幸,多亏手里的汗才得以发现,不然也不知道还要被骗多久。 江昀了然,瞥了站在一旁边憋着笑的林越,对东海道:“给一千两给小公子。” 东海:“是。” 林行云闻言,止住了哭,却仍在一边打嗝:“谢谢少爷。”还是嫂子好。 林行云刚准备接过银票,草丛里忽然蹿出一个黑影,直直压在他身上。 又是一阵响彻天际的哭喊声。 ☆、救人 林越见状,无力扶额,上前一步将那人从林行云身上拽开,不然今晚别想安静了。 只见这男子约莫四十左右,衣衫褴褛,脸上黑漆漆的,好似抹了锅灰一般,敞开的衣裳露出胸前交织的刀疤,衣上混着泥渍,身上的浑身上下散发出浓烈的味道。 “救命……救……我。”男子无力躺在地上,艰难地举着手,断断续续地说着。 林行云还在一旁哭,直接覆盖了男子的声音,林越看向陈漠,陈漠会意,也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布,直接走到林行云面前蹲下,道:“抱歉。”然后粗鲁地把布塞/进林行云嘴里。 林行云猝不及防,嘴里堵了块布,只是再也发不出声音,默默流泪,心里暗自骂着林越。 耳边终于恢复清净,林越弯下/身,问:“你刚才说什么?” “救……我。”男子说完便晕了过去。 林越愣了一下,看向江昀,只见江昀微微颔首。 “带走。”林越道。 锦绣山庄门前,庄主杨雄领着一堆仆役站在正门口,目光望向前方路口。 杨雄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平日只喜侍弄花草,偶尔四处游历一番,逍遥自在。 杨家祖上曾是江湖侠客,惩奸除恶,赢得百姓爱戴,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第二任家主杨庭被仇家寻上门,落得个满门惨死,好在当时杨夫人带着儿子去娘家过节,躲过了这一遭。于是,杨家退出江湖,不再理会江湖事,一心经商,多年下来,富甲一方。 看着缓缓驶过来的马车,杨雄走上前,拱手道:“陛下。” 江昀掀开车帘走下来,微微一笑:“杨庄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陛下挂心,一切皆好。”杨雄笑道。 “这阵子便叨扰杨庄主了。”江昀道。 “陛下哪里话。”杨雄爽朗一笑,“院子还是当年陛下居住的那处,已经派人打扫好了,诸位里面请。” 翌日清晨,林行云与方鸽子坐在院子里吃着鸡蛋面,不时因为抢鸡蛋而发出几声争吵。 周禀年则蹲在地上,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稀饭,毫无形象地吃起来。 林越躺在贵妃椅上,啧啧摇头,都是人,怎么就是不一样呢? 江昀与杨雄在书房里议事。 “陛下前阵子拖杨某办的那件事,有了些眉目。”杨雄捋着胡须道。 “当真?”江昀眸里划过一丝激动。 杨雄点点头,道:“不过也只是个大概,听说这风雨寺便在大燕境内,但是具体在哪,无从得知。” 锦绣山庄生意做遍五湖四海,是以消息网也广,江昀之前便捎了信请求杨雄帮忙找风雨寺。 “无碍。”江昀道,“有了这个大概的位置,也轻松了许多。” “杨某冒昧问一句,陛下要找这寺作甚?”杨雄疑惑道,若是说烧香祈福,这王城里那么多寺庙,大大小小的,说得上名号的,一抓一大把,何苦找这么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寺庙。 “为了……大燕国运昌盛。”江昀轻笑道。 林越拐到江昀的院子里,只看见东海站在树阴下摇着蒲扇,不禁问道:“陛下呢?” 东海起身回道:“陛下与杨庄主在书房讨论事情。陛下交代,若是国师闲来无事,就去看看昨晚带回来那位。” 林越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便去瞧瞧。” 厢房内,方鸽子端着正熬好的药,掰开男子紧闭的嘴,然后给他灌下去。 “唉,这脏活累活都让我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来干,人家都说老来享儿孙福,我这四个徒弟,一个争气的都没有,天天就知道气我,早知道当年找个姑娘成亲算了。”方鸽子把碗搁下,唉声叹气地说着。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寒碜的模样,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林越走进门,嘲笑道。 “孽徒!”方鸽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当年可在江湖上声名远扬,多少姑娘对为师暗送秋波的,可惜了。” 林越撇撇嘴:“你这是怕自己不举的消息传出去罢了。” 方鸽子忍无可忍,破口骂道:“混账东西!” 林越轻哼一声,指着榻上的男子:“何时会醒?” “死了。”方鸽子凉凉道,“准备一副棺材吧。” 林越不理会他,走到榻前,叹道:“这看上去也是老实巴交的模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知人知面不知心。”方鸽子哼唧道,“有的人瞧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是没有良心的小畜生。” 对于方鸽子的指桑骂槐,林越自动屏蔽:“多久能醒?” “失血过多,虚得很,估摸着还要一两个时辰。”方鸽子摸了摸下巴,“不如还是给他买张草席吧,省钱,也省地。” 林越睨了他一眼:“师父说的好,待师父百年后徒儿便照做。” 方鸽子:“……”王八羔子!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男子终于醒了,被压榨来看守男子的林行云瞬间来了精神,拔腿就往院子里跑去:“哥哥,人醒了。” 林越刚从杨雄的酒窖里找来一壶好酒,正打算与江昀好好喝上一番,却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好了,先去看看吧。”江昀笑道。 林越轻哼一声:“小兔崽子。” “东海,把酒收好。”江昀道,说完便与林越一同前往厢房。 周禀年给男子递了杯水,男子接过大口喝起来,哑着嗓子道:“多谢诸位英雄相救。” “你是何人?”江昀问。 “我乃缥缈村村民,文路。”文路眼眶泛红。 江昀微怔,回过头看向林越,而后再次问道:“可我听闻缥缈村全村人惹怒龙王,祭天了,你怎么?” 文路握拳狠狠捶在被子上,咬牙道:“确有此事,可奈何天无绝人之路。” 林越站在一旁,挑了挑眉,这李稼做事,也不稳妥嘛,已经逃了两个。 “那日在夜落山,李稼那狗官伙同妖人,大肆屠杀无辜,而后丢在所谓的石阵内,呵,不就是一个大土坑罢了。”文路眼里满是痛楚,“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却被枉杀,死后连副棺材也没有,埋尸荒野,成为孤魂野鬼。”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林越递了杯茶给江昀,好奇地问。 文路耷拉下脑袋,缓缓道:“我当时站在陡坡处,身上被砍了几刀,跌入坡下乱林之中,那李稼觉得我必死无疑,便也没有多追究。我当时意识依旧清醒,听着人们痛苦的呼救声,以及李稼那冷血的笑声,我想上去救他们,可惜我却动弹不得。后来,我被一位和尚救了,那和尚对我说让我多等些时日,必有好心人会来帮我。于是,我便每日在城外,靠着乞讨为生。”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会身负重伤?”林行云不解道,“按理说这么久过去了,你的伤不应该这么重。而且,你现在这些伤,是最近新添的。” 文路闻言,眸光微闪,道:“没得钱医治,伤口时好时坏。” 林越嗤笑一声:“怕是已经跟王铁牛遇上了吧。” 文路震惊地看着林越,连连摇头:“没,没有。” “行了别骗我了。”林越不耐道,“他已经跟我们说了,就你们那点小伎俩,真当李稼是傻子不成?” 文路闭上眼,无力道:“没错,我当时也没想到铁牛活着,他见了我,说了他的计划,我决定奋力一搏,便随他一同去了,我负责在外面接应他,谁知被李稼身边那位叫玄策的杀手给遇见了,幸好跑得快,被一位老妇人救下,老妇人让我藏在泔水桶里,这才得以脱身。” 周禀年站在一旁听着,心里暗自对林越竖起大拇指,就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说假话,把别人真话给套出来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缥缈村是不是与李稼有什么渊源,或者是得罪他了?”林越道,“又或者,他是不是看上你们村子里哪位姑娘,那姑娘誓死不从,所以他起了杀心?” “对对对。”林行云连连点头,“我看见过一个话本子里就有一场,一个官员看上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不肯从了他,他心怀不满,就找刺客杀了那姑娘全家。” 江昀听着这兄弟俩的言论,微愕,随即不满地瞪了眼林越,这林行云才多大,就给他看这样的书,像什么样子。 林行云轻咳一声,看向窗外,这不怪他。 “云儿。”江昀开口道。 “嫂,少爷。”林行云松了口气,幸好,差一点又喊成嫂子了。 “我那有一些书,日后你随我回去拿。”江昀道。 林行云呆呆地应道:“不用太多,现在没有红薯,不能烤。” 江昀:“……” 林越低下头憋笑。 周禀年则想,这古籍拿来烤红薯的味道难不成更香?回去试试,日后好跟苏大人分享一下。 林行云不明就里,他说的没错呀。 “哪有什么渊源。”文路叹了口气,“无缘无故招来的杀身之祸。”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估计是你们无意中得罪他了,你好好想想,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陌生人经过,或者拿过什么东西。”周禀年坐在一旁,接过林行云递过来的瓜子,慢慢磕着。 文路一听,迷茫道:“只连日涨大水,李稼说是因为我们得罪龙王爷,所以才这样。” “你既然都信了外面那套说辞,又何故喊冤。”周禀年一边拍掉身上的瓜子壳,一边说道,“你说涨大水,整个丹溪城都在下雨,不仅你们缥缈村被大水给冲了,与你们仅隔几里地的小燕村,也毁了许多房屋,若因此判定你们得罪了龙王爷的话,那小燕村为何却能安然无恙?” 这几日周禀年将缥缈村附近的村落都逛了一圈,因着时日不太久远,村民们对这事都有印象。 文路垂眸不语。 “我们可以帮你。”周禀年沉声道,“但是你连实话都不愿与我们说,那样,我们也爱莫能助,李稼也就只能逍遥法外了。” “你们当真能帮我?”文路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周禀年点头:“这是自然,我们少爷最讨厌别人为非作歹。” 文路嘴边咧开一抹笑容:“那真是太好了。” 林越在一旁站了许久,觉得腿酸,便拉过一把椅子,挨着江昀坐下,借着宽大的袖子,捏了捏他的手。 江昀瞥了他一眼:“好好听。”手却没有收回来,由他去了。 林越心中愈发得意,肆意摸着江昀的手,真软。 文路沉吟片刻,脑中灵光一闪,激动道:“两个月前,有一群外乡人拉着一车车的大箱子经过我们村,恰巧一辆车的轮子坏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出来,竟是金子,在阳光尤为夺目。那群人连忙捡起,并且十分紧张。我当时与几位兄弟干完农活回来,看见他们,便想上前帮忙,结果被他们手中的刀给吓走了。” ☆、黄金 “金子?!”林行云一听钱立马来了劲,慷慨地把手中的瓜子尽数给了周禀年,凑到榻边,伸长脖子,“哪里来的?” 林越很鄙视地看着自家弟弟:“瞧你那副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来的小乞丐。” 江昀轻轻踢了踢林越。 林越撇撇嘴,这人明明是自己的,怎么会偏心那个小崽子。 “到后来却也奇怪,他们总是在深夜押送,白天再也看不见人,只有那深深的车辙印才知晓又有车队经过。”文路道。 “一次大概有多少箱?”林行云好奇地问。 文路皱着眉头细想,道:“第一次看见有将近十来车,后来他们换成晚上押送,便再没遇上过。” 林行云唏嘘不已,这么多钱!!! 江昀则面色一沉,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了出去。 周禀年也意识不对,跟在江昀身后。 江昀负手而立,站在树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留下点点细痕。 “陛下。”周禀年道,“这黄金总量粗略算起来,并不是宁都所产。” 江昀嗤笑一声:“何止宁都,整个大燕已知的金矿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难不成是哪位富商府上的?”周禀年不解道。 “在大燕,又有哪家能与锦绣山庄相比?”江昀摊开手,一片树叶恰好落在掌心,“锦绣山庄百年基业,虽说富可敌国,却也不到这般地步。更何况,这晚上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的举动。” 周禀年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是……私矿?” 江昀目光一凛,却未言语。 这丹溪城难不成有金矿?若真是如此,应当禀明陛下,私自开采可是重罪。 “这李稼胆子可真大。”周禀年叹道,“竟敢欺下瞒上。” “呵。”江昀轻笑一声,“只怕他忠的上从来都不是朕。” 周禀年一听,面色骤变,惊讶万分,难不成是东海那位? “本想留着他一命,可他终究还是贪心,这么多年,依旧不变。”江昀低声道,覆过掌,掌中的叶子落入地面。 屋内,林越将事情已经了解个七七/八八,这缥缈村无辜被杀,只不过是要灭口罢了,倒也是凄惨。 林行云则还沉浸在黄金中。 文路一下子说了许多话,精神有些不济,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林越便让他好好休息,然后拖着弟弟就走了。 此时前厅传来一阵骚动,管家急急忙忙走过来,对着林越行礼道:“林公子,有人说是您的朋友,正在前厅等您。” 林越本想去江昀院子,因为之前看他神色不对,想去好好问一问,听见管家这话,想来定是陈漠将张小六那几个带来了,只好换了个方向,往前厅走去。 人还没走近,就听见洪亮的嗓门:“宫主,咱们得坐得端正一些,不能嬉皮笑脸,这样才显得咱们拜水宫是一个很正经的门派。” “那怎么坐才能显得咱们很正经呢?能不能笑?” “肯定不能,你看看咱们之前遇上的那些江湖人,哪一个不是凶神恶煞的。” “可是我嘴巴大,闭着难受,想笑。” 林越:“……”你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张小六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陈设,眸里满是惊艳,这就是传说中的锦绣山庄,果真是大气! 马猴酒则捧着茶,慢慢地品着,乍一看还是有模有样,结果下一刻就见他吐出一口的茶叶:“真苦。” 钱多好跟余有钱则站在一个半身高的古董花瓶前,小心翼翼地摸着。 林越忍笑上前,拱手道:“辛苦诸位英雄了。” 见林越这般客气,张小六大笑道:“林大哥太见外了,咱们都是自己人。” “是啊是啊。”马猴酒附和道。 林越在一旁落座后,问道:“王铁牛呢?” “被姓陈的那位兄弟给带下去歇息了。”张小六道挠了挠头道。 “幸好林大哥没住客栈。”马猴酒道。 “嗯?马护法,此话怎讲?”林越挑了挑眉。 马猴酒被这声马护法叫得心里头喜滋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昨晚不知怎么,那巨源客栈失了火,烧了一个晚上,到了早上这火势才扑灭了,死了位店小二,那掌柜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好不凄惨。” 林越拧眉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火?” 马猴酒道:“听说是个疯子,人已经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疯子?”林越好奇地问。 此时的太守府里,李稼也很是诧异地看着跪在地上傻笑的疯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昨晚那林木并未在客栈。”玄策道。 李稼沉声道:“看来他与那刺客是一伙的,这次是特意冲本官来的。” “客栈那场火,是你放的?”李稼抬眸问道。 玄策摇头:“不是,一场意外罢了,我赶到那时就已经起了火。” “那你抓他来做什么?”李稼指着地上的人,疯疯癫癫的,又脏又臭,看了就烦。 玄策正色道:“这人在街上散播谣言,说大人滥杀无辜,私囤黄金,又说夜落山的鬼魂来了。” 李稼一听,瞳孔骤缩,心中一片骇然,看着疯子的表情愈发冷冽,道:“你办事果然稳妥!那便对外宣称此人便是纵火犯,即刻关入大牢,择日问斩。” “是。”玄策应道。 玄策走出屋内,望着蔚蓝的天空,眸里划过一丝深色。 翌日,丹溪城内流言纷纷:“丹溪城内李稼大,杀人放火浑不怕。一身富贵黄金匣,皆为缥缈冤魂家。” “岂有此理!”李稼怒急拍桌,“究竟是何人编造的!” 玄策拱手道:“不知。” “去!把传此谣言的人去全给我抓了。”李稼红着脸道。 “是。”玄策领了旨,带着一群府衙,气势汹汹的到街上抓人。 一时之间,数十人纷纷落狱,即便如此,传言愈演愈烈。 “怎么样?我做的如何?”林越凑到江昀身边,笑着问道。 此次流言便是暗卫们传的,因为他们每日吃了没事就只知道嗑瓜子,然后拿着小本子记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林越就让他们悄悄潜入城内,放些流言,让李稼心烦一阵。 江昀看着眼前邀赏的人,眼里含笑:“国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应该的。” 林越撑着头看着眼前人,夺去他手中的书,道:“现在坐你面前的是古青国风流倜傥的大王爷,所以,燕皇打算如何奖赏本王?” “哦?”江昀挑眉,“如此说来,王爷未递文书,擅自潜入我大燕,谣言攻击我大燕臣子,究竟是何目的?” “嘿嘿,说笑的。”林越讨好道,“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国师,仙人下凡,能点石成金,隔空取物。” “胡扯。”江昀笑骂道,“方前辈与云儿那里怎么样了?” “不知道。”林越撇撇嘴,“他俩说不准掉进水库里了。” 江昀拿书轻轻敲了敲他脑袋:“哪有这样说话的。” 秀缘水库,方鸽子手搭在林行云肩膀上,感慨道:“为了徒弟能顺利成亲,为师这般不辞辛劳,真的是世间难得啊。” 林行云看着师父,道:“不是师父自己抢着要来吗?嫂子本来只让周大人来的。” 方鸽子:“……”徒弟不仅多,还傻,这个问题很棘手。 周禀年被暗卫扛着来,早饭也没能吃,好在随手揣了两个馒头,此时正靠在一处石头上吃得正欢。 林行云挠了挠头,这周禀年,当真是在哪都是吃东西。 水库东边的堤坝已经倒塌,化作一滩沙石倒向一旁,不时还有水流出。 林行云好奇地走到出水口,利落地伸出手,一只巴掌大的螃蟹已经落入他手中。 暗卫在一旁齐齐鼓掌,四王爷真棒! “师父,好大!”林行云将螃蟹举到方鸽子面前,笑嘻嘻道,“可以回去烤了吃。” 吃完馒头的周禀年正走过来,看见林行云手中的螃蟹,吓得面色骤变,立马往回跑去,他幼时曾与表兄一同去河里翻螃蟹,不仅被夹过,而且还被石头砸到手指,当时手指甲都掉了,好在后面重新长出来了,不过自此以后,看见螃蟹就怕。 “周大人!”林行云在后面大声喊道,这是怎么了? 周禀年拼命跑着,听不见听不见。 “周大人!”林行云语速加快。 周禀年干脆捂着耳朵,然后脚下一崴,身子直直往前倒下去,刚好栽进一道深而窄的缝隙中,人脸朝下,腿朝上的卡在那,一副倒栽萝卜的阵势。 林行云僵在原地,喃喃道:“前面有坑啊。” “哈哈哈哈。”方鸽子抱着肚子在一旁狂笑,“这是栽萝卜啊!” 暗卫在一旁幸灾乐祸,讨论着这个姿势到底像什么。 林行云连忙丢下手中的螃蟹,上前欲把周禀年拖出来。 周禀年借着微弱的光,低头看着眼前的水流,水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艰难地伸出手,将其拿起,凑在鼻尖闻了闻,心中一阵惊讶,竟然是□□? “周大人。”林行云死死拽着周禀年的腿。 周禀年看不见林行云,说道:“小公子先别动,我有发现。”目光所及处,皆是一团团黑色的东西,看来应该都是没有引爆成功的□□。 林行云盘腿坐在一旁,问道:“好了没呀?” 方鸽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破桶,正弯着腰在一旁的小坑里捉鱼,暗卫们连忙凑上去看。 “小甜心,快过来,为师这里面有好多鱼,还有螃蟹!”方鸽子开心地喊道。 林行云一听,立马站起身,拔腿往前跑:“来了来了!” 于是,周禀年就这么卡在缝隙中,直到他们捉了满满一桶的鱼。 最后,被拽出洞里的周禀年面色涨红,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喘着粗气,还不忘对着前面烤鱼的方鸽子道:“方前辈,烤鱼的时候加点辣椒粉,香。” 林行云:“……”无时无刻都记挂着吃。 吃完香喷喷的烤鱼后,周禀年绕着水库转了一圈消消食,道:“回去吧。” “回去?”林行云睁大眼睛,“可我们还没开始查这里有没有问题。” 周禀年笑了笑:“已经查到了。” “查到了?”林行云不解。 周禀年笑笑不再多说,把剩下的一条烤鱼给带走,慢慢悠悠地边走边吃,消化了一下又可以吃了。 暗卫在后面哀怨地看着周禀年,低下头舔了舔手指,真香。 东海走进书房,就看见林越趴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江昀则靠在他身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如同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夫妻一般。 “何事?”江昀抬眸看向东海,微微坐直身子。 东海收起脸上的笑:“周大人回来了,此时正在屋外候着。” 江昀放下手中的书,道:“让他进来。”然后推了推身后的人,“你先回去。” 林越睁开眼,哼哼唧唧道:“陛下用完了人就打算始乱终弃了么?腰痛,走不了,要亲一下才能好。” 江昀白了他一眼,指着屏风,道:“躲到后面去。” 林越直起身,凑到江昀唇边飞快地落下一吻,然后连忙躲到屏风后面,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东海乐呵呵地低下头,果然老了,动不动就眼花,总是什么都看不见。 ☆、捉拿 周禀年走进书房,拱手道:“陛下。” “爱卿可有何发现?”江昀问。 周禀年思索一番,将秀缘水库的事一一道来,然后从袖里拿出一个竹节,现出上面红色的字符:“江宁制造”。 江宁府专管燕国□□制作,每个州郡分封的□□都严格管控,就连使用也必须上书向上级请示,撤离周边群众方可使用。没有李稼允许,别人是不可能拿得到□□的。 江昀接过看了一眼,冷笑不已:“这李稼,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故意炸毁水库堤坝,借口洪涝,杀百姓平龙王之怒,所作所为,皆为一己之私。 “依臣之见,逮捕李稼,不宜耽搁。”周禀年道。 江昀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朕也有此打算。” “那臣现在便带人去?”周禀年问道,故意炸毁水库,残杀无辜百姓,开采私矿,隐而不报,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死一百次也难以泄愤。 “不急,今日已晚,明日再去。”江昀道,“你先带人去丹溪城宣旨,告知李稼朕明日便会入城,切莫要打草惊蛇。” “是。”周禀年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退了出去,连忙带人去传旨。 林越从屏风后走出,看着江昀那气冲冲的模样,安慰道:“为了那个糟老头气成这样,我会心疼的。” 江昀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林越道。 江昀眨了眨眼。 林越轻咳一声:“从前有一个人,他长得非常俊美,但是他从不照镜子,周遭的人都使劲夸他。有一天呢,他心血来潮,就拿起镜子一照,结果就这么离奇的死了。你猜,他是怎么死的?” 江昀别过头:“不猜。” “好吧。”林越摸了摸鼻子,这是师父经常在他面前念叨,说什么自己不敢照镜子,就是想对人间还有点希望。果然是丑人多作怪,不靠谱,一点都不好笑。 “你说,李稼的家底会有多少?”江昀忽然问道。 林越愣了一下,道:“能运那么多的金子,肯定不少。” “那把他的金子都给抄了来,那朕岂不是赚了一笔?”江昀眸里闪烁着狡黠,“只不过我更想知道那些运走的金子藏在哪。” 林越失笑道:“国库缺钱么?我那里倒是有很多银两,全部拿来给你,如何?加起来也还挺多的。” 江昀瞥了他一眼,凉凉道:“大王爷果然财大气粗,佩服。” 林越上前搂住江昀,道:“是给你一个人花的,不能给其他人,攒了这么多年的……聘礼。” “再说一遍。”江昀双眼微眯,捏着林越的耳朵。 “不不不,是嫁妆。”林越连忙改口。 江昀满意地笑了笑,在林越脸上落下一吻:“夫人果真有远见。” 夜间,林间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得见树上的鸟窝里不时传来“咕咕”的声音,与一旁草丛里的蟋蟀叫声相映成趣。 林行云紧紧抱住一根树干,指着天上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不满地瞪着林越:“这就是赏月?” 林越瞥了眼他,道:“以你的智商,看得就行了,难不成还想吟诗作画?得了吧,知道这是月亮就不错了。” 林行云很受伤,默默地往里移了移身子。 林越见状,拎着他的衣领往前挪:“坐哥哥身边委屈你了?” “不委屈!”林行云识趣道。 山间的晚风有些凉,林行云抱着胳膊,问道:“我们来这究竟是干嘛?” “打劫。”林越简洁地吐出两个字。 “真的吗?”林行云眼前一亮,“是不是抢金子?” 林越皱着眉头看着财迷一样的弟弟:“老头子也没委屈你,怎么总是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 “谁会嫌钱多啊?”林行云道。 林越正想说话,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声响,忽明忽暗的火光隐隐靠近。 “玄,玄大人。”一个官差举着火把,结结巴巴地对前方人喊道。 玄策回过头:“怎么?” “大人让我们来这夜落山,究竟是要做什么啊?”官差小心翼翼地问,眸里闪烁着惊惧之色,这山上可是邪气得很呐。 “巡逻。”玄策冷漠道,也不再理会官差,提着灯笼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林行云好奇地看着玄策,怎么是他,难不成这山上藏着金子?! 林越看着林行云的表情,点点头。 眼看着玄策等人越走越远,林行云连忙抓着林越胳膊,催促道:“哥哥,咱们赶紧跟上去!” 林越二话不说,拎起林行云,足尖运力,朝玄策等人方向飞去。 林行云耷拉着脑袋,哥哥,我会武功的,你可以不用拉我。 眼看着玄策走入一堆乱石中,剩下的官差则守在外面,警惕地看着四周。 林越按下林行云那急于探出的脑袋,仔细观察一番后,便迅速离开,回了锦绣山庄。 杨雄看见林越回来后,不禁问道:“如何?” “果不其然。”林越勾唇道。 这段时间一直有暗卫盯着李稼的动静,生怕他逃跑。不过却也发现,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玄策总会带着人上夜落山。 且不说夜落山是座坟山,再加上缥缈村死去的那些人,怎么说也会有所忌讳哪里会大晚上的去那里,事出反常必有妖,还真是有所收获。 “他还真是胆大包天。”杨雄感慨道,“以前只道他懦弱无能些,不料竟是这般。” “表面功夫而已。”林越撇撇嘴,“杨庄主早些歇息吧。” “林少侠也是。”杨雄笑了笑。 林越本想回自己院子,可当看到某处还亮着灯时,换了个方向。 窗子微微一响,屋内便多出一个人影。 江昀刚解开腰带的手一顿,看着眼前人,道:“你来做什么?” 林越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见陛下屋里还亮着灯,便来询问需不需要臣侍寝?” 江昀把松垮的腰带重新系好,淡淡道:“不需要。” 林越上前一步,手搭在江昀腰带上,笑道:“陛下不必害羞,这都是臣该做的。”说着,原本系好的腰带瞬间散开,玉色腰带就这么摊在他手中。 江昀恼羞成怒,按住松松垮垮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放肆!” 林越看着那敞开的领口里面露出白皙的肌肤,里面的风光也隐约可见,不由得眸色微沉,还想上前一步,就听见江昀喊道:“东海,进来!” 原本靠在门边打着瞌睡的东海立即推门进来,看见自家陛下捂着衣裳站在榻边,而国师大人手中正拿着腰带,这番模样俨然如同恶霸调/戏良家公子一般。 东海嘴角微抽:“陛下。” 而后,林越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双门,好看的眉毛拧成一条线。 东海拉着林越走到一旁,轻声道:“国师真是好魄力,连陛下也敢调戏/。” 林越尴尬地笑了笑:“哪里的事,只是个意外。” “国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东海笑道。 林越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东海,欲言又止。 “国师有事请讲。”东海会意道。 “还请公公为我在陛下那里多说些好话。”林越挠了挠头。 东海乐呵呵地应下了。 太守府,李稼接到江昀要来的消息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没有一刻消停。 “季师爷,你说陛下突然前来,是为何事啊?”李稼不解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师爷季连。 季连倒是不慌不忙的,端起手边的茶慢悠悠地喝起来:“大人无需多心,陛下每年都会南下巡查,大人虽说没有多大建树,可亦无错处,介时好生招待陛下就行。” 季连这个师爷,好趋炎附势,没什么本事,靠着家里的庇护,混上个师爷,跟在李稼身边也混了一些好处。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缥缈村?”李稼猜测道。 季连脸色微变,道:“缥缈村得罪龙王爷,与大人并无关系。再说,此事也不可能传入陛下耳中。” 李稼听后,松了口气,却还是愁眉不展。 “大人且放宽心,养足精神,明日好迎接圣驾。”季连劝道。 “师爷也去休息吧。”李稼挥了挥手道。 李稼依旧坐立不安,寻来捕头问道:“玄策最近如何?” “玄策大人最近并无可疑之处,也未曾与旁人联系过。”捕头回道。 李稼揉了揉眉心,这玄策虽说待在他身边已久,可到底还是莲花宫的人。 “若是他有异动,趁其不备,立马解决了去。”李稼眼里划过一丝狠厉。 捕头心中一凛:“是!” 而这些话,却被隐藏在角落里的玄策听得一清二楚,玄策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 翌日清晨,李稼天还没便起身收拾,穿戴好官服,早早带人候在城门口,迎接圣驾。 一位面容普通的侍卫骑着马紧跟着马车,不时反过头朝马车里望去,奈何车帘遮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此人正是易了容的林越。 躲在暗处的暗卫们见状,真心替自家着急,现在哪里应该是在外面,就应该去马车里,将人搂住,好好哄一下,实在不行就一直亲,再不行就那啥,总比这样望眼欲穿的好。 江昀听见外头飘进来饱含哀怨的叹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好在陈漠与方鸽子师徒前去夜落山守着了,不然方鸽子定会狠狠鄙视自家大徒弟,媳妇就在面前,光叹气有个鸟用。 于是,一路上就听见林越不停叹气,直到马车进城。 守在两旁的百姓听闻陛下要来,连忙赶来,听说当今圣上凤表龙姿,难得有机会,定是要亲眼看看才好! “臣李稼,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稼率领众人行礼道。 江昀弯腰走出马车,就看见一只殷勤的手递到眼前,以及这手主人那讨好的笑容。 江昀忍着笑,扶着这只手下了马车。 “李稼。”江昀走到李稼面前,冷声道,“你可真是厉害。” 李稼嘴边笑容一僵,故作茫然道:“陛下这是何意?”心里早已慌乱一片。 江昀抬手示意道:“将李稼给朕拿下!即刻押入大牢。” “陛下!”李稼心头一凛,连忙跪下,无辜地哭诉道,“不知微臣犯了何罪?陛下即便要捉拿臣,也让臣知晓臣究竟错在哪里?” 林越已经烦透李稼了,听见他声音更烦,抢过东海手中的丝帕,堵住了李稼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耳边瞬间清净了许多。 侍卫上前,拖着李稼就往太守衙门走去。 李稼心中惶恐不已,却又要表面镇定,一双手不停打颤,想大喊冤枉,却又喊不出口,只能看着江昀流泪。 街道两旁的百姓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把太守大人给抓了? 季连低着头站在一边,微微颤抖,陛下这次竟是专门冲着大人来的。 “陛下,草民不知太守大人究竟犯了何罪,可否请陛下告知,可莫要冤枉了好人。”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在人群中高举着手,皱着眉头说道。 ☆、女人 “想知道?”江昀看向书生,轻声问道。 那书生也没想到江昀会回他,一时间愣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是的,太守大人他是个好人。” “好个屁!”一道粗鲁的骂声传来。 王铁牛近日伤好了许多,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书生自幼读书,哪里听得过这般话,一时憋红了脸,想不出什么词,只能愤怒地看着王铁牛。 王铁牛骂道:“你们这些只知道拿着本书待在屋里读,别人说什么就什么的呆子,成天到晚胡吹海吹,夸这个赞那个,写的一堆酸掉牙的诗,你们知道些什么!就只会跟风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你你你!”书生气得手发抖,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了。”江昀适时阻止道,“明日辰时衙门升堂会审理此案,诸位介时去看便可。” “是。”书生应道。 到了太守府,东海寻了主院,简单收拾了一番过后,这才迎着江昀走了进去。 林越自然也跟在一旁。 江昀瞥了眼林越,道:“谁让你进来的?” 林越笑了笑:“臣来服侍陛下呀。” 江昀看着林越这张陌生的面孔,眼角还有个黑痣,有些不适,道:“把面具摘了,丑。” 林越立即摘下面具,露出自身模样,凑到江昀身边,笑道:“是不是这张脸更合陛下意?” 江昀往后挪了挪身子,推了林越一把:“坐好。” 林越拉过凳子挨着江昀坐着,头靠在他肩上:“骑了太久马,腰疼。”然后抓过身边人的手,按在腰上,“烦请陛下体恤一下,给臣揉揉。” “大胆。”江昀懒洋洋道,手却在林越腰间轻轻按压。 “嗯……啊……舒服……”林越舒服地叫了出声。 江昀手一僵,略微恼怒地瞪着林越:“再叫扔出去。” 瞧着江昀耳朵上逐渐爬上粉红,林越暗自偷笑,却也没再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大牢内,李稼怎么也没想到江昀一声不吭地把他抓进牢里,都没得时间反应,找人都没处找。 捕头借着送饭的机会终于跟李稼搭上话:“大人。” 李稼急忙抓住捕头的手,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陛下可有说过什么?” 捕头摇摇头:“小的也不知,陛下说明日升堂亲自审问大人。” 李稼紧紧攥着捕头的手,道:“告诉玄策,让他来救我!” 捕头为难地看着李稼:“自昨晚伊始,小的便未瞧见玄策大人。” “什么?”李稼惊讶不已,“他没在西苑?” “没有。”捕头如实道。 李稼双目圆睁,眸底一片沉寂,颓然坐在地上,自己这是已经被抛弃了么? 不行!李稼握紧双拳,看着捕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你,去夜落山的石林,派人守在那,若是玄策来了,杀!那些东西即便是埋了,也不能给他们!” 捕头不解,却还是点头答应:“小的这就去。” “记住,别让人发现。”李稼嘱咐道。 “是!”捕头立马出去准备找人。 夜落山脚下,林行云啃着手中的玉米,含糊不清道:“师父,咱们还要多久能回家啊?” 方鸽子手中的玉米已经啃完,便夺过林行云手中的掰下一半。 林行云:“……”可恶。 “要看你哥哥何时能够顺利抱的美人归了。”方鸽子道。 “那究竟还要多久啊。”林行云感慨道。 方鸽想了想,掐了掐手指,严肃道:“估计是不能了。” “为什么?”林行云好奇地问。 “因为你哥哥短命。”方鸽子郑重其事道,“活不长。” 林行云:“……您不怕哥哥揍你么?” 方鸽子很有骨气地挑了挑眉:“不怕。” 陈漠站在一旁,递给身后暗卫一个眼神,暗卫会意,立马记下:“方师父说陛下看不上王爷,因为王爷短命。” 忽然,一群黑影朝这边逼近。 方鸽子立马扔掉手中的玉米,拉着林行云躲到一旁的巨石后趴下。 林行云难得处变不惊,默默啃着玉米。 玄策带着一群黑衣人,神色匆匆地往山上走。 “师父,抢吗?”林行云终于啃完玉米,一副土匪的语气。 “先跟上去。”方鸽子道。 玄策走进乱石罗列的石林中,按着墙上的机关,一道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整齐摆放的箱子。 “抬走。”玄策对身侧人说道。 黑衣人:“是。” 方鸽子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算算时间里面估计也快了,正打算去里面瞧瞧,却看见前方又有一群人走近。 “难不成这金子有味道?”方鸽子嘀咕道,再次蹲下|身。 捕头四处查看一番,然后带人走进石林中,不一会儿,石林内传来厮杀声。 方鸽子一喜,拎起林行云,道:“甜心!走,咱们捡蚌壳和鸟去!” “好!”林行云兴奋地搓搓手,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家师父走进石林。 捕头捂着着淌血的伤口,扶着石头,气喘吁吁道:“大人待你不薄,如今大人落难,你就是这么报效大人的吗?” 玄策没有理会捕头的话,有序地吩咐着黑衣人把箱子装好,准备运出去。 眼看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被抬走,捕头带着身后的衙役,拦在出口,道:“大人有令,杀无赦!” 玄策愣了一会,嗤笑道:“你还真以为会是我的对手么?李稼当真是安稳日子过久了,忘了谁才是主子!”说着,提剑朝捕头刺去。 刀剑相碰,尘沙飞扬,场面再度混乱起来。 暗卫们偷偷绕到其后方,方鸽子与林行云则从正面进来,眼看着挡在路口的捕头,方鸽子毫不犹豫抬脚踹了他一下,好巧不巧,就这么踹到玄策剑下,鲜血染红衣襟。 “实在是不好意思。”方鸽子尴尬地收回脚,“你挡路了。” 捕头跪倒在地,低头看着没入身体的长剑,再无能力起来。 玄策微愕,收回剑,看向方鸽子,再次举剑刺去。 林行云拔起腰间的佩剑,灵活地转着剑柄,犹如灵蛇一般与玄策交缠起来。 方鸽子欣慰地笑道:“甜心终于知道替师父出头了。” 林行云听见这话,心里呕血,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才不会出手的。 黑衣人正对付着剩下来的衙役,暗卫趁其不备,朝他们脑袋上挨个猛敲,然后把扛起地上的箱子就跑,还不忘回头露出一抹无害的笑。 黑衣人:“……” 衙役:“……” 玄策见状,正欲甩开林行云想追上去,一下分神,膝盖传来剧痛。 林行云收回剑,不满道:“就不能专心点么?” 眼看着一个个倒地的黑衣人,以及越走越远的箱子,凭他现在一人之力,是难以追上的。玄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狠狠地剜了眼林行云:“多管闲事!” 林行云无辜地眨眼:“闲来无事嘛。” “要不让你歇一歇,然后再打?”方鸽子好心地提议道。 “算了,等改天再打吧,反正他也打不过我。”林行云摆摆手,满不在乎。 玄策一口血到了喉咙,联想到上次在林越手中受辱,今日又重现当日之耻,赤着眼,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 而这师徒俩完成没有把玄策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商量着。 “师父,待会我们要不要偷偷藏几个元宝?”林行云问道。 “好主意!”方鸽子赞道。 折返回来的陈漠听到这话,轻咳一声:“王爷来了。” 话音一落,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缓缓迈入。 林行云脸色一垮,完了,白抢了,不能偷藏元宝了。 林越摸了摸林行云脑袋:“干得不错。” 玄策看清林越模样后,瞬间呆住了:“你是燕皇的人?” 对于这话,林越莫名受用,挑了挑眉:“不错,有眼光。” 玄策低下头,表情忿忿,不再言语。 林越笑了笑:“带走,押入大牢。” 正厅里,整整十一箱贴满封条的箱子摆成两排。一群模样俊秀的黑衣人守在一边,惹得许多仆人们驻足观看。就连路口经过的行人也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只是碍于这是府衙,不敢造次,只能根据自己依稀看见的妄加猜测。 江昀坐在上首,目光不时落在大门处。 “国师回来了。”周禀年出声道。 只见林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陛下。” 江昀将林越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之后,这才放下心,看向一旁的方鸽子道:“此次多谢方前辈跟云儿了。” 方鸽子摆摆手,笑道:“陛下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还没说出来就被林越给捂住嘴,不过没说完的话却通过暧/昧的神态表现出来。。 江昀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师父与云儿一路劳累,先回去歇着吧。云儿,带师父回去。”林越温和地说道,当然,前提是忽略他眼里那威胁的目光。 林行云缩了缩脖子,拉着自家师父,飞一样地跑回院子。 “把箱子打开。”江昀道。 暗卫们早已经幻想无数遍箱子打开的场景,可甫一打开,还是被惊呆了,瞬间觉得整个大厅都泛着金光。 周禀年微怔,喃喃道:“这少说也有一千两,真是发财了。” 一千两黄金,还真是不常见啊。 江昀上前,拿了六个金元宝交给东海,然后对周禀年说道:“周爱卿,先将这些放入库房,派人严加看守。” 周禀年:“是!” 有了这些黄金,刚好可以充盈国库,若是能找到运走的那些,那便更好了。 府衙小门处,陈漠正手足无措地看着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李娇,身子发僵。 他们正巧从夜落山下来,这李娇从一间茅屋里跑出来,紧紧搂住林越,说是要报恩。 林越怎么赶也赶不走,只能将人带来了,只是没敢从大门进,便丢给了陈漠,让他解决,可是,他不会啊! 说起李娇,也真是自作孽,好好的若真是去了外祖家,便不会沦落到东躲西藏的日子,可偏偏让丫鬟银杏扮做自己模样,而她却始终待在丹溪城,怕李稼发现,只能小心翼翼的。大概真是中了魔吧,一眼看中林越,可又觉得上天作美,让她再次遇上了。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听见自家父亲入狱的消息,还是陛下亲自下令,瞬间如同失了魂一般。 “李姑娘。”陈漠揉了揉眉心,吐了口浊气,生涩的安慰道,“别哭了。” 李娇置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陈漠看了看屋顶,幸好,暗卫们不在,不然又会被嘲笑的。 暗卫们此时正在花园里看热闹,一起正室撞见丈夫出/轨的精彩戏!表演者,陛下与王爷,百年难得一见,简直不容错过! 江昀捻起林越衣襟处一根长发,双眼微眯,冷声道:“谁的?” “嗯?”林越不解,盯着江昀手中的那根头发。 江昀上前一步,揪着林越衣服,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脂粉的味道,眸色瞬间沉下去。 看着心上人投怀送抱的,林越哪里忍得住,正想伸手抱住他,却被江昀推开,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 “景清?”林越疑惑道。 “别喊朕!”江昀转过身,冷声道,“把外面那个女人带进来。” 东海一听,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林越,一脸懵,国师当真是好本事,竟然在外面藏女人。 林越哭笑不得:“哪有什么女人。” 江昀反过头,冷冷地看着林越:“朕给你一次机会,把她带进来。” 林越看着江昀这副模样,忽然想起早已被忘在九天之外的李娇,莫名有点心虚,道:“你听我解释。” 果然!江昀怒不可遏,甩袖离去。 东海看着林越,连连摇头,然后立马跟上江昀。 ☆、败露 林越站在窗前,对着屋里喊道:“陛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昀面无表情地走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关上。 林越看着紧闭的门窗,无奈蹲下,双手托腮,耐心解释道:“半路捡来的,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就一下,我很快就推开她了。” 屋里的江昀越听脸越黑,把手中的书扔下,对东海道:“把他赶走!” 东海想开口劝着一二,可碍于江昀那快吃人的眼神,只能憋了回去,抬脚走出屋外。 “国师!”东海的惊呼声自外传来。 江昀眼皮轻掀,没有动作。 东海扶着昏迷的林越,艰难地起身,站在门口,苦着脸:“陛下,国师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见状,江昀立马上前扶住林越,将他带进屋。 刚走到榻边,江昀停住脚步,道:“传热水。” 东海愣了一下,而后回道:“是。” 江昀把林越放在一旁的躺椅上,解开腰带,除去外衣,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伤痕,这才放下心。 躲在墙角里的方鸽子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冲前方的东海挥了挥手。 东海回之一笑,只是眸里隐有责备之意,方前辈下手太重了。 方鸽子倒是不在意,这小两口吵架的,不能怂,按照他徒弟那德行,若是陛下不让他进去,他怕是能一直站着。他这当师父的,总要体贴一下徒弟,早早喝上喜酒,才好催下一个。 仆役很快抬来热水,江昀屏退众人,抱起林越,扒掉他的里衣,放入水中,而后便走开了,想让天子替他沐浴?做梦! 林越是在半个时辰后醒来的,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暗骂方鸽子,下手一点都不知轻重。低头发现自己正泡在水里,水还有点温,只是十指泡得微微发白。 林越转头打量着四周,一架绣着山水图的十二扇屏风展开,隐隐约约可见前方优美的身姿。 “景清?”林越不确定地喊了声。 江昀翻页的手一顿,道:“再泡半个时辰。” 林越忍不住笑出声:“水凉了。” 江昀没有回话,不一会儿,就见东海领着人提热水走了进来,袅袅水汽再度升起。 林越:“……”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越终于得到江昀的允许可以起来。 只是,衣服呢? 林越擦完身子,看着地上被扔得远远的衣裳,嘴角微抽,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打量着江昀的神情。 江昀余光瞥见林越的动作,嘴角不着痕迹地扬起,道:“你那是做什么?” “没衣服。”林越老实道。 江昀沉默片刻,起身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他。 林越借着江昀递衣服的瞬间,一把搂住他,亲了亲他的脸。 江昀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后,推开林越,正欲开口,看见了某处正雀跃着,脸瞬间红了,扔下衣服,转身离开。 林越也颇为不好意思,连忙转过身把衣服穿好,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昀面前,小心翼翼打量着他。 江昀始终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书看,心里头如同打鼓般,脸上的燥热怎么也退不下去。 林越闷声轻笑:“羞什么,我这身衣服不也是你扒……”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昀桌底下的脚狠狠踢了下。 “怎么昏迷的?”江昀问。 林越摸了摸鼻子,随便扯道:“没吃饭,饿的。” 江昀静静看着林越,很明显是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林越轻咳一声,眨了眨眼,道:“要不要陪你用膳?你吃我看。” “不用。”江昀直接拒绝。 “真的不用?”林越再次问道。 “不用。”江昀继续拒绝。 林越讪讪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江昀说道:“等一下。” 林越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见江昀从一旁拿起六个金元宝,道:“这些是给云儿的,你带去,亲手交给他,不然……” 林越:“……” 林越忿忿地拿起金元宝,很是憋屈,为什么江昀对那个小兔崽子比他还好! 方鸽子正与林行云二人分着鸡腿,乍一看见黑着脸走进来的林越,愣住了:“你怎么就回来了?” 林越重重搁下六个元宝,道:“给你的。” 林行云立马搁下鸡腿,双手捧起元宝,感激涕零地看着林越,哥哥牺牲了自己身体,换来六个元宝,真是太好了! “这一次也太贵了吧。”方鸽子喃喃道,“陛下还真是大方,日后你再多去陪陪,咱们就能发财了。” 林行云连连点头,是的,不过就是有点委屈哥哥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收好!”林越不悦地瞪着两人,拿起一旁的筷子大口吃菜。 方鸽子与林行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做完都不给饭吃,这好歹衣裳也换了身,这饭难道还会少一口不成?陛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体贴? 翌日清晨,衙门口已经挤了一大堆来看热闹的老百姓,个个伸长脖子,等候着升堂。 江昀坐在高堂之上,周禀年坐在其左下方,手里拿着惊堂木重重一敲,道:“传李稼!” 李稼手上铐着铁链被两个衙役带了上来。 一看见江昀,李稼立马跪下,高声哭喊道:“陛下,臣冤枉啊,臣实在是不知道犯了何错,还请陛下明鉴呐!” “当真是冤枉?”江昀反问道。 李稼如同鸡啄米般地点头:“是啊是啊,臣自为官以来,兢兢业业,勤政为民,修桥铺路的事不曾少做,更不敢有半分松懈,还请陛下明察。” 江昀勾唇:“带证人。” 王铁牛搀扶着文路走进来,跪下磕头道:“草民参见陛下。” 王铁牛满怀恨意地看着李稼:“狗官!最近睡得可好?我族人可有去给你问好?” 李稼茫然地看着王铁牛,随后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质问本官?” “缥缈村村民,王铁牛。”王铁牛扬起一抹嗜血的笑容,“缥缈村,您可还记得?” 李稼瞳孔骤缩,大气都不敢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不可能!” 堂外的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 “缥缈村不是说全村人都被龙王爷带去了么?怎么还会有人活着?” “是王铁牛,真的是他,我还跟他喝过酒呢。” “该不会是鬼魂吧?” “陛下在这里,鬼魂敢来?再说了,这可是青天白日。” 文路看见李稼也很是愤怒,顾不得江昀在此,上前狠狠甩了李稼几巴掌,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狗东西,老子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你这狗东西就不得好死了!” “肃静!”周禀年沉声道,“王铁牛,文路,这里是公堂,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文路立马跪下,重重地朝上方磕头,声泪俱下:“陛下,周大人,草民文路,告太守李稼,滥杀无辜,屠我村七十二条人命,还请陛下为草民的族人做主,将这狗官绳之以法。” “胡说!”李稼骂道,“缥缈村惹怒龙王爷,导致连日降水,引发灾情无数,我也是没办法,为了全城百姓,请了高人作法才得以平息龙王怒火,是上天收了你们,不是我。你们自己作孽,与我何干!”说完,再次哭诉,“陛下,臣实在是冤枉啊,此事都是听那高人之言,后来之事,下官无从得知。” “朕不知道江湖恶名昭彰的莲花宫左护法廖武却成了高人,不妨请你同朕讲讲,他高明在何处?”江昀状若漫不经心道。 李稼脸色骤变,心思速转,结结巴巴道:“陛……陛下,臣真不知道那高人是廖武,都是他教唆臣的啊!他说带那些人去蓬莱仙岛寻求神仙洗清他们的罪孽,但要从夜落山开坛做法,之后的事,臣再无参与。” 李稼一下子找到了借口,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廖武头上,表明自己只是受蒙蔽了,只是把人送到夜落山,之后的事一概不知。 文路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前打死李稼。 王铁牛则没有这股忍耐,朝李稼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王八羔子不要脸,既然敢做,有本事承认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立马抹了脖子做鬼来缠死你!” “王铁牛!”周禀年不悦道,“这里是公堂,本官没问你话,由不得你开口!” “是,草民鲁莽。”王铁牛低下头。 “李稼,死到临头你还嘴硬,还真是个鸭子。”周禀年感慨道,“把玄策带上来!” 李稼一听玄策被抓,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百姓们看着李稼,难不成这是疯了? 玄策被拖了上来,脚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头发散落下来垂在肩后,脸上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纵横交错,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已看不出。 玄策跪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周禀年,良久,方才用沙哑的声音回道:“太守李稼,勾结莲花宫,借着官|权,允许莲花宫在丹溪城境内开采私矿,私运黄金。怕事情败露,便借着连日阴雨,炸毁水库堤坝,造成洪涝灾害假象,趁机放出流言,说是缥缈村得罪龙王,惹来天灾,不除则全城危矣。再寻来莲花宫左护法廖武扮做高人模样,将缥缈村全村人带到夜落山,借口作法,实则屠杀,只为掩藏秘密。” “信口雌黄!”李稼眸里涌起滔天的愤怒,他看见玄策被抓,本想把罪责推到玄策头上,他想杀玄策许久,如此便可一举两得,可万万没想到,玄策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抖了出来。 玄策无力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他自幼在莲花宫长大,一心效忠严无矜,未曾想过背叛,愿意赴汤蹈火。可是就在昨晚,严无矜竟然派暗卫来刺杀他,说是怕他泄露消息。好在林越及时赶到救了他。忠心耿耿却被抛弃,让人如何释怀?即便是死,那也让大家都不好过吧。 “李稼与莲花宫的来往的密函,都被我收在西苑的书房内,陛下派人去搜即可。”玄策冷漠道,这些本打算是留给严无矜日后可以继续威胁李稼的把柄,如今给了江昀,却也算的派上用场了,思及此,玄策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侍卫很快便从西苑回来,手上捧着一个雕花匣子,打开递给江昀。 江昀拿起里面的信函扫了几眼,怒而拍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稼身子跟筛豆一般抖个不停,却依旧不肯承认:“这人口口声声说臣滥杀缥缈村村民,可有找到尸骸?” “还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泪啊。”身后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 林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陛下,周大人。” “是你?”李稼微愣,“林木。” “真是麻烦太守大人还能记得在下。”林越笑笑,“只是被太守大人记住的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想担这个福分。” “启禀陛下,臣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了缥缈村全村七十二具尸骨,如今正摆在夜落山山脚下。”林越道。 “不到黄河心不死。”江昀道,“把李稼带上,前去夜落山!” ☆、案结 对于夜落山,百姓们还是有所忌讳的,可碍于这种热闹不常见,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林行云用棉布塞着鼻子,远远躲着,心里再度后悔不应该跟哥哥来这里,脏活累活全给他干了。 大老远便看见平地上搁着数排担架,担架上皆盖着白布,偶尔有风掠过,空中掀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距离前头两里处,林越拦住江昀的去路,道:“实在是不堪入目,陛下不宜上前。”说完,拎起李稼,一手用帕子捂住鼻子,大步往前走。 李稼不停地挣扎,嘴里骂骂咧咧:“林木!你这混账东西!” 林越扔下李稼,将他甩在一具尸骸面前,把他头往下摁:“好好看清楚,这是你做的孽!” 恰巧白布一角被掀起,露出混着泥渍的黑发。 李稼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林越也不急,拎着他在一具具尸骸面前跪下,然后磕头细看。 待所有尸骸前走了个遍,李稼趴在地上吐得搜肠刮肚,脸上苍白,双眸赤红,流下两行泪,抽抽噎噎道:“我……我认了,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说完,无力地跌坐在地。 “把李稼带回去!”周禀年对着手边的衙役说道,“剩下的人,将这些尸骸,好生安葬。” 李稼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任由衙役将他拖走。 林越在风口站了许久,待身上的气味散了一些,这才走到江昀面前,在离他五步外停下,微笑地看着他。 江昀回之一笑:“多谢。” 周围的百姓原本还心存侥幸李稼并没有做这些,可人证物证俱在,加之又听他亲口承认,对李稼瞬间厌恶起来,私下骂着。更有甚者,已经回家找烂菜叶跟臭鸡蛋。 “一年前,莲花宫的严无矜找上我,说是看上一块地,要在那建别院,起初因为他们的名声,我并不想答应,可是他拿银子再三诱/惑我,我一时没忍住,便答应了,直接批给他。每个月,他都会送金子给我,说是分红。”李稼目光呆滞道,“我也曾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做什么非法勾当,不然哪来这么多钱,后来派人查了才发现,他们是在偷挖金矿。严无矜也知道我派人查了他,也不恼,说我如今与他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逃不掉的,我想想,也是,哪里还逃得掉。” “主要还是那些金子。”周禀年鄙夷道,“不用做事白白有钱拿,哪里想逃。” “是啊。”李稼笑了笑,“哪知后来会发生这些荒唐事。那日莲花宫的人运黄金说是被发现,怕那些人会乱传,便起了杀心。若说一两个还好,可整个村子的人,一下杀去,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李稼脸上一股颓败之色:“严无矜说让我寻个由头,可在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城内就传出了缥缈村得罪龙王的传闻,我知道,他等不下去,便自己动手了。廖武找上了我,同玄策偷运□□,直接炸了秀缘水库,造成决堤,大水冲垮了整个村子。之后他们又找上了我出手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只能顺着这些传言,再次让人大肆渲染,廖武扮做高人,说要开坛做法,再后来,那些村民,被我们带到夜落山灭口,随便刨了个土坑埋了。” “当真是只手遮天!”江昀斥道,“你们当朕是死的不成!若不是王铁牛不顾性命冒险行刺,朕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发现你做的这些荒唐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无辜丧命!” 李稼重重地磕头道:“陛下息怒,臣知晓自己所作所为死不足惜,只是臣还有个女儿,她对臣的事一概不知,还请陛下能宽恕她。” “那你可曾宽恕过缥缈村的村民?”江昀冷冷道。 “爹!”李娇跌跌撞撞跑进公堂,跪抱住李稼,一脸视死如归,“女儿愿同爹一起死!” 衙役上前想把李娇拖下去,却见周禀年摇摇头,只好退了回去。 李娇在堂外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听了个明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心目中这位慈祥宽和的父亲会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李稼看见李娇,震惊不已,抬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哭着骂道:“不是让你去你外祖家吗?你怎么还在这!逆女!” 若是放在平时李娇还会闹上一下,可如今仿佛突然长大一般,死死抱住李稼,道:“爹若去了,女儿也不会独活的,爹满手血腥,女儿也有过错,为人子女,未能劝解一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不怕的。” 李稼看着眼前被自己一手呵护长大的女儿,泪眼婆娑:“是爹害了你啊。” 李娇对着江昀深深磕了个头,然后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木,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容:“多谢林大侠,如今只能是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一二了。” 林越尴尬地别过头,尽量忽视江昀那抹带着探究的目光,道:“姑娘言重了。” 最后,李稼与玄策被判明日午时处斩,至于李娇,江昀并不打算追究她,只是贬为庶民,发配边疆。 当晚,牢里传来悲恸的哭声,李稼抱着李娇坐在地上,手紧紧捂着她脖子上那血流如注的伤口:“你这是何苦啊!” “爹,女儿陪您一同去地府向他们赎罪,女儿先走一步,先替您受一份惩罚,这样您就可以少受点。”李娇握着李稼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李稼紧紧搂着怀中再无生息的女儿,沉默了良久,大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说完,轻轻放下李娇,毅然起身撞向墙壁,须臾间头破血流,倒地而亡。 牢外的林越听见里头的动静,深深叹了口气,报应不爽啊。 林越到厨房逛了一圈,抱着一坛酒去寻江昀,只见江昀坐在书桌前,单手托腮,目光落在蓝色的书面上。 “李娇与李稼自尽了。”林越放下酒,道。 江昀回过神,兀自说道:“来生当牛做马。” “什么?”林越茫然。 江昀看了看他,别过头,淡淡道:“没什么。” 林越这才反应过来,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一本正经道:“佛家说六道轮回,我这来世能不能当人都是个问题。” “是啊,来世做猪。”江昀忍俊不禁。 “嗯,这样也行,你养我。”林越笑道。 江昀别开眼:“我才不养你,又脏又丑,还臭。” 林越捂着胸口,故作难受:“心都碎了,要亲一下才能好。” 江昀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说话。” “要亲亲。”林越一边说一边撅起嘴。 江昀:“……” 眼看着江昀那明显沉下去的脸色,林越连忙转移话题,端起桌上的酒,道:“特意到厨房找来的,好长时间没喝过酒了,上回在锦绣山庄里没能喝上,这次刚好补回来。” 只见林越揭开酒封,寻来两个大碗,倒了满满两大碗。 “就不会寻个杯子?”江昀颇为嫌弃道。 林越浑不在意:“这样喝才畅快。”端起一碗酒递到江昀面前,“闻着还挺香的,试试。” 江昀双手捧着碗,低下头轻抿一口,唇腔内冲斥着浓烈的酒香,喉咙像被火灼烧过一般。 江昀微微皱眉,放下碗:“太烈了。” 林越一饮而尽,大赞道:“好酒!” 江昀:“……”粗鲁。 林越再次给自己倒了一碗,戏谑地看着江昀,道:“当年说好的一起喝酒赏花,怎么?想反悔了?” 江昀手指敲打着桌面,睨了眼林越,道:“你敢激朕?” “不敢。”林越笑着摇头。 江昀看了看林越,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碗,然后端起,如壮士断腕一般喝下。 林越微愣,随即道:“陛下果真是好酒量!” “满上。”江昀指了指碗。 林越二话不说给他满上。 二人推杯换盏,有说有笑的。 酒坛见了底,江昀的脸被酒气熏得泛着粉红,忍不住让人想要亲一口。 林越想也没想,捏起江昀下巴,低下头含住他那双唇瓣,向更深处探取。 江昀身子一软,双手攀上林越脖子,双眼迷离望着他,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吟。 脖间不断喷洒出热气,林越浑身战栗,只觉全身热量向一处集聚。 林越回过神,猛然推开江昀。 温暖的怀抱瞬间消失,江昀不满地看向林越,良久,低声道:“都说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 林越正努力平息心头的欲|火,听到这话,不明所以,依旧道:“是的。” “所以,朕喜欢你,这是圣旨,你要接着。”江昀板着脸道,“你要是不接,要砍头的。” 似是怕林越不肯接旨,江昀再次道:“砍头很痛的,那刀不快,要砍很多次才会掉,那个血就一直流着。” 林越摸了摸脖子,哭笑不得:“臣接旨就是了。” “怎么了?还委屈你了不成?”江昀皱着眉眉头。 “不委屈不委屈。”林越连连摇头。 江昀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冲他勾勾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还要,舒服……软。” 林越后悔给江昀灌酒了,这分明是折磨自己嘛,人在面前,想吃又不敢吃。 一直折腾到深夜,江昀这才闭着眼睡去,只是一只手却紧紧攥着林越胳膊,林越没办法,只能和衣躺下。 东海走进来吹灭烛火,乐呵呵地关上门,抬头看了看天空,嗯,今晚月色不错。 另一边的方鸽子看着大徒弟屋里空荡荡的,也很是满意,坐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赏月,不时与暗卫们讨论着以后红绸在哪里买,得赶紧定下来。 彼时王城丞相府内,李延看完暗卫送回来的信,冷笑一声,递到烛火旁,跳跃的烛火欢快地舞动起来。 李延丢下手中的灰烬,拿起笔在书桌上摊开的地图上,把丹溪城给圈起来,嘴角微扬:“这是开始。” 幕僚不解:“丞相?” “一个李稼罢了。”李延毫不在意,“不足为惧。” “折了个太守自是无关紧要,只怕陛下会怀疑到丞相身上来。”幕僚担忧道。 “你当真以为江昀他信过老夫?”李延似是听见了一个笑话。 “难不成……”幕僚欲言又止。 李延微微颔首:“从小皇帝登基开始,他就没没信过老夫,只不过是在等契机罢了。” “契机?可是大皇子?”幕僚猜测道。 “你先下去吧。”李延挥挥手,“想来他便要回京了,老夫也可以回朝廷看看了。” 幕僚看着李延胳膊上的绷带,无奈叹了口气,这赵明辉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见人就打,硬是把李延的手给打折了,是以太傅大人给他告假,这段时间,李延只能歇在家中。 ☆、以后 在东海不知道敲了多少次门后,江昀终于醒来,望着青色的床幔,感觉到腰间搭着一只手,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自己正被林越搂在怀里,而林越此时正睡得香甜。 江昀立马坐起身,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眸光复杂地看着林越,推了他一把。 其实早在东海第一次敲门林越已经醒了,只不过想多在温柔乡里待一儿,毕竟这机会也不常有。 林越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道:“陛下可真是把臣给折腾坏了。” 江昀一听,原本褪下的红晕再次爬上脸。 林越眼里划过一抹笑意,本想再逗逗他,岂料江昀一个耳光甩在脑袋上,冷声道:“谁让你灌朕酒的!” 林越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江昀再次说道:“放心,朕会负责的。”说完,披起外衣走下床,步伐有些许不稳,打开门让东海进来。 林越呆呆地看着远去的江昀,心里暗悔,却又有些期待,该是个怎么负责法? 东海看着自家陛下那阴沉的脸色,又看了看屏风后那个朦胧的身影,很是不解,昨晚分明听见陛下的笑声,怎么今儿个又成这样了? 江昀瞥了眼东海,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国师他……”东海指了指里面,想要问要不要叫他起来用膳。 “赶走!”江昀立马拉下脸。 于是,能够隔空取物的国师大人,抱着自己的外衣,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与身材矮胖的东海公公大眼瞪小眼。 东海擦了擦额间的汗,笑道:“老奴先伺候国师把衣裳穿好。” 林越摆摆手,刚穿好外衣,就看见周禀年领着文路与王铁牛走进来。 周禀年本想跟林越打个招呼,可看见林越穿衣服的动作愣了一下,眸里划过一丝了然,陛下与国师,当真是有点那种关系。 这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在民风开放的大燕可不算什么稀罕事,有的人家甚至也会娶男妻,就连当初名冠王城的苏明谙苏大人与他那书童的故事,当初不也传得沸沸扬扬的,苏大人考取状元后,立即求陛下赐婚,说要迎娶那位书童,结果书童却跑了,音讯全无。苏大人也不知怎么,自请去了一个偏僻小城当县令去了,也不知结果后来如何了,民间倒是有很多话本子,流传着不同的结局,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林越看见周禀年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周大人,早。” 周禀年敛去脑海中的杂绪,拱手道:“国师。” “他们二人这是?”林越指了指周禀年身后的人。 “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周禀年回道。 “即使如此,那就不耽搁周大人时间了。”林越说完便走了出去。 方鸽子与林行云起了个大早守在院门口,望眼欲穿,终于看见林越回来了。 林越真的很想忽视这俩货,可这两人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扎眼,就像是看见食物的饿/狼一般,两眼放光。 “睡一起了,手也牵了,人也亲了。”林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方鸽子嘴角咧开一个笑容,然后从袖里掏出一张红纸摊开,道:“这里面写的都是咱们古青上好的酒楼与绣坊,你挑一下,咱们以后喜宴就在这里办,新衣也得赶快裁好,至于聘礼,这些年你屯的那些宝贝,我已经传书让落儿带来,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林越:“……别忙活了,什么也没干,只是睡个觉。” “不可能。”方鸽子完全不相信,“这话骗云儿还差不多。” “我也不信。”林行云插着腰道,“话本子上两人在一室独处一晚都是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林越:“……” “你屋里那些话本子,全给我!”林越瞪着自家弟弟,小小年纪,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行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哥哥,要不要给你买一些关于做那啥的书?上回我在书铺无意看见过一次,据说有很多种姿势……” 林越忍不可忍,赏了他脑袋一个大耳瓜子:“闭嘴!” 林行云委屈地往师父身后躲去。 林越走进屋里,拿起桌上的蒸饺往嘴里送去,犒劳这饥肠辘辘的胃。 方鸽子感慨道:“陛下这习惯真不好,用完人不给饭吃,日后要与他好好谈一谈。” 林越:“……” 好不容易填饱肚子后,林越这才想起方鸽子方才说的话,问道:“老二要来?” 方鸽子点点头:“是的,现在已经在路上,估计快到燕国境内了,把你的聘礼都带来了。” 林越揉了揉眉心:“你们这是搞什么,是怕别人发现不了我们的身份么?” “怕什么?”方鸽子一脸云淡风轻,“反正陛下宠你。” 林越:“……” “三哥之前来信说已经查到风雨寺的下落 ,说是就在燕国境内。”一旁的林行云插话道。 “当真?”林越诧异道。 林行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信,递给林越:“就是前日来的,忘记跟哥哥说。” 林越连忙接过信,低下头细看。 “你之前不是不在意自己死活的么?”方鸽子撇撇嘴。以前无论自己怎么吓唬他,他都不在意,风雨寺一直无果,也不在乎,经常一句,“不用找了,说不准我明天就死了呢?”让大家气得跳脚。 林越放下信,想起昨晚江昀的话,勾了勾唇,道:“以前总想着,若蛊没解,死了便死了,大不了来世重新投胎。现在却想,若蛊没解,他该怎么办?朝堂那么多问题,他底下的那几个兄弟虎视眈眈。他苦了,饿了,难受了,又该同谁讲?我也不曾想过牵绊他,奈何心之所向。所以无论如何,风雨寺也要找到,我想活下去,与他好好的活下去。” 屋顶上的暗卫们听着自家王爷这些感人肺腑的话,热泪盈眶,一定要记下!以后读给陛下听。 方鸽子抱着林行云,喉咙微堵,这是第一次在林越眼里看见对生的渴望:“好,师父一定会替你找到的。” “多谢师父。”林越感激一笑。 另一边,江昀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心求死的王铁牛,挥挥手道:“朕说过,不会追究你。” “陛下。”王铁牛磕头道,“草民刺杀陛下本就该死,还请陛下赐死。” 一边文路也跟着磕头道:“草民愿与铁牛一同赴死。” 江昀沉声道:“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起来!” 王铁牛与文路对视一眼,缓缓起身。 “新太守很快便会到,缥缈村一事也已经真相大白,你们可以留下,重建家园。”江昀道。 王铁牛似还有什么想说的,江昀再次道:“此事不必再议,退下吧。” “谢主隆恩。”文路连忙拉着王铁牛谢恩。 东海手中捧着奏折走进来,道:“陛下,太傅派人送来的。” 江昀接过一看,眉心微蹙。 周禀年见状,不禁问道:“难不成是王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江昀摇摇头:“不是,只是朝贺的日子快到了,多国使者已经赶往王城。” “难不成是高山国的国主又调/戏了哪家的公子不成?”周禀年猜测道。 这高山国国主,平日最喜欢好看的男子,每每看上都喜欢言语调/戏一番,或者揩揩油,每年江昀都不知道处理过多少这种类似的事件。 是以每到朝贺,王城的年轻男子都会减少出门,生怕惹上这座瘟神。 江昀笑着摇头:“也不是,是古青国递交文书,派二王爷林落前来祝贺。” “古青国?”周禀年惊愕不已,“古青与大燕虽比邻,可并未来往过,如今冒然派人前来,难不成别有所图?” 听到周禀年这话,江昀忍不住想到林越,并未来往么?可是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陛下,这古青,不得不防。”周禀年一脸严肃道。 江昀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 江昀派东海前去传话,将此事告知林越。 方鸽子摸了摸下巴,笑道:“真不错,光明正大来。” “一看就是老头子的意思。”林越道。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聘为妻,奔为妾。”方鸽子感慨道,拍了拍林越肩膀,“你父亲都出马了,这大燕皇后,非你莫属了。” 林越:“……” 翌日,一行人乘着马车,浩浩荡荡离开了丹溪城,向着王城的方向前进。 马车行驶到一处山脚,一堆坍塌的泥石挡住去路。 周禀年走下马车,看着地面倒塌将近一丈深的大洞,大洞被一旁山上坍塌下来的巨石堵了个严实。 “怎么回事?”江昀掀开车帘问道。 周禀年走到马车边,将事情如实告知。 林行云在马车里待久了,跑出来活动一下,好奇地凑到石头边,看见一块正闪着金光的碎石正被巨石给压着,探出手抠了抠,将那块碎石给掰了出来。 “咦?”林行云微微讶异,“这是金子?”然后跑到周禀年身边,“周大人,你看。” 周禀年接过石头,很是惊讶,抬头看了看四周,前方有几座房子,屋顶上墙缝上长着杂草,想来早已无人居住。 “难不成……”周禀年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转头看向江昀。这里应该就是严无矜私挖的金矿,由于时间问题加上天气影响,矿洞倒塌了。 江昀很明显也想到了,微微颔首:“能挖的早挖走了,剩下的就是些不值钱的边边角角,休书一封给谢远千,让他来派些人手把这里封起来,不许人靠近。” 谢远千便是即将上任的丹溪城太守。 周禀年:“是!” “换条路。”江昀说完,放下车帘,坐回车里,却发现多了个人。 林越笑意盈盈地冲江昀打招呼:“陛下。” “你怎么上来的?”江昀问。 林越故作神秘道:“我有隐身术,想不想学?” 江昀:“……”这是傻子吧? 看着江昀那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林越尴尬地解释道:“刚刚你在跟周大人说话的时辰,趁你不注意,从另一边车窗钻进来的,周大人看见了,但他没做声。” 江昀:“……” “这次回去,没事不要去街上乱逛。”江昀道。 林越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为什么?难不成怕别人看我长得太过俊秀,会把我掳回去当暖床小哥?” 江昀握紧双拳,冷冷道:“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林越连忙改口,“保证不乱逛,每天给陛下请完安就回去,待在府里绣花。” 江昀被这话逗笑了:“就你?还绣花?” “怎么?不信?”林越挑了挑眉,一下得意又开始话不经大脑,“日后我就绣一床鸳鸯戏水的被子,留给咱们新婚的时候盖。陛下昨日可是亲口说的要对臣负责。” 提到新婚,江昀眸光暗了下去。 看着江昀的模样,林越心中一片了然,握住江昀白皙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放心,即便我当不了燕国皇后,你可以当我的王妃,这鸳鸯戏水被,依旧可以盖,几十年都可以。” 江昀微怔,对上林越的眸子,眼睛微涩,道:“朕才不当王妃。”以前只想静静守着林越,待他能卸下江山这重担后便去古青,买下他家附近的宅子,好好陪他,以此慰藉自己这片情。可如今林越来了,与他心意相通,他不再满足先前的想法,甚至想要更多…… 一个原本朦胧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打架 御书房内,徐春来拿着古青国的文书,反复观看,两眼放光,感慨道:“据说这古青国便地是黄金,就连平民百姓家的碗都是黄金做的,随手挥一挥衣袖,都能抖下几两金粉来。陛下,咱们要狠狠敲他们一笔!”徐春来一副土匪姿态,两眼发光。 吴贺嘴角一抽:“你哪里听说的?” 徐春来把藏在袖子里的小册子拿出来,献宝似的递到吴贺面前,道:“昨日在街上买的,《笑谈古青二三事》,里面有很多关于古青的事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还有很多不同版本,比如《你不知道的古青》、《古青黄金之谜》等等。” 吴贺随手翻了翻,目光落在那行:“古青国大王爷凤表龙姿,财大气粗,一身金衣,所到之处,金子遍地,百花含羞。”下面还有画着及其夸张的画,想来应该是古青国的大王爷,脖子上戴着跟蛇一样粗的项链,旁边还特意标注纯金二字。 吴贺:“……”这是哪里来的暴发户,辣眼睛。 书桌前的江昀抬起头,随意扫了一眼那幅画,忍不住头疼,这是搞什么鬼? 国师府里,林越也很是头疼,扔下手中的一本名为《论古青大王爷追妻十八式》,看着一大一小始作俑者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们干的好事!” “哎呀,这不是闲着无聊嘛。”方鸽子笑道。 “无聊去洗炭!”林越不悦道。 “噗!”林行云忍不住笑出声,收到哥哥那抹要杀人的目光时,立马捂住嘴,硬生生地憋着笑。 “陈漠,去把市上卖的册子都给我买来!”林越冷声道。 陈漠微愣,道:“之前买来的已经全部堆在库房,库房已经放不下了,每次买了第二日又出现新的,根本遏制不了。” “那还能怎么办?”林越微恼,“听之任之么?” “属下认为此事行。”陈漠回道。 林越:“……”我不要名声的么? 林越思虑许久,无力摆摆手:“罢了。” 方鸽子与林行云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成功!想不到暗卫真是厉害,什么都会扯。要想打入内部,首先便让对方对你了解,财大气粗这一点,非常好! 在林越焦头烂额的这段时间里,朝贺的日子也愈发逼近,许多国的使者已经抵达王城,包括高山国国主高添复。 当晚,江昀特意派人交代,严令林越这段时间不允许上街,并且要好好看紧林行云。 林越听后哭笑不得,他又不是金子,人见人爱的,不过既然江昀都发话了,他也只能遵守。 林行云素来不是一个闲的下来的主,纵然林越三令五申不许出府,可想着外面卖的红枣糕和烤鸡,还是趁人不注意偷跑出去。 留客楼内,高添复站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散落的人群,怎么一个好看的人都没有了?明明前几年来还有很多的。 “长岩,你说燕国的男子,怎么都没有几个长得好看的?”高添复问着身边的侍卫。 长岩心道:还不是因为你看上好看的就想把人家带回去,人家摸清你的习性,早也躲了。 长岩可不敢这么说,思索一番,想好措辞,正想开口,就听见高添复那兴奋的声音:“看,有一个!真是俊俏,比之前遇上的那些都好看!本王要跟他做朋友!”说完,匆匆走下楼。 长岩叹了口气,提剑跟上。 林行云正低头咬着红枣糕,再次抬头就看见身前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身材不高,有些胖,眼睛小得跟绿豆差不多,有些龅牙,笑起来……很丑。奈何父亲跟先生从小教导他不许嘲笑别人长相,于是,林行云冲他行了个礼。 高添复一看林行云这么有彬彬有礼,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三分,笑嘻嘻道:“你真好看,本……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说着,牵起林行云的手。 林行云吓了一跳,手一缩,连忙往后退:“哪里来的登/徒子!” 街边路过的人一看,对林行云投去担忧的目光,这谁家的小公子,竟碰上了这瘟神。 高添复也不恼,走上前,手搭在林行云肩膀上,柔声道:“不用怕,我只是想跟你处朋友。”边说,手又不规矩地捏了捏林行云的脸。 林行云脸瞬间红透了,脾气也上来了,丢下手中的红枣糕,揪起高添复的衣领,抡起拳头往他脸上砸去,一边骂道:“你他娘的哪里来的破流氓,还敢轻薄小爷!长得丑不拉几的,还处朋友?处你大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长岩没料到林行云会来这一遭,立即拔剑朝林行云刺去。 林行云见状,连忙松开高添复,闪身躲过,站在一旁的摊子上,冲高添复吐了口唾沫:“臭青蛙,小爷这只天鹅,岂是你能肖想的?” 高添复听不懂多少汉话,捂着被林行云砸痛的脸,皱眉道:“真的只是想跟你处个朋友,然后带回家去。” 林行云怒骂:“还想找打是不是!!!” 百姓们看呆了,纷纷冲林行云竖起大拇指,实在是太棒了,敢打高山国国主,不惧强权,非常有气节!!! 孙恒闻声走了过来,道:“怎么回事?” 长岩冲孙恒行了个礼,将事情简单叙述一下,当然,剔除了他们国主主动招惹人家的事实。 孙恒看了看高添复,又看了看一旁气鼓鼓的林行云,道:“还请二位随我一同去见陛下吧。” 林行云看着威严的皇宫,一时心里有些怯怯,完了完了,被哥哥知道了估计又得挨揍了。 江昀放下笔,看着挂彩的高添复,以及低着头站在一旁的林行云,听着孙恒讲述着事情的经历,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面上则不显:“高国主,依您看,此事该如何?” 高添复倒是不在意,看了眼林行云,笑了笑:“不碍事,孤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 林行云一听,狠狠瞪着高添复,要是这里不是御书房,他真的要再次揍他一顿。 “不知这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孤想带他去我高山国玩玩,不知燕皇可否答应?”高添复问道。 江昀沉声道:“这乃我大燕国师的弟弟,如今年幼,养在长兄身侧,都说长兄如父,高国主这个要求,朕做不了主。” “大燕国师?!”高添复激动地跳起,“就是那位贬入凡间,能够点石成金的仙人?随手捡块石头都是宝贝的那位?孤也喜欢他,孤想带他回高山!” “不行!”两道不同的声音响起。 一道来自江昀,一道来自林行云。 江昀暗骂林越,这人都没见过就能招惹到,真的是好本事。 林行云一听这个人不仅觊觎自己,还觊觎自己的哥哥,再次来气。 “为什么?”高添复不解。 江昀道:“国师关系我大燕福运,不可轻易离去。” “让他去一个月行不行?”高添复商量道。 “不行。”江昀淡淡道。 高添复依旧不死心:“那让他带孤在这王城逛几日总行吧?” “不行。”江昀再次拒绝,“朕还有事要处理,高国主便先行回去歇着吧。” 一连被拒,高添复有些不快,只能带着长岩离开。 屋内仅剩江昀与林行云二人。 林行云偷偷打量着江昀此刻的神色,却不料被江昀抓了个正着,一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倒是胆大。”江昀轻笑道,“连高添复都敢打。” “我也不知道他是高山国国主。”林行云欲哭无泪,“他一上来就摸我手,还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一下没忍住,就揍了,陛下,能不能别告诉哥哥?” 江昀眼底笑意更甚:“你以为朕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了?” 林行云犹豫了一下,很是沮丧,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他会揍我的。”林行云委屈道。 “你不会逃跑么?”江昀替他支招。 林行云摇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昀好奇道。 “他会趁我不备,点住我的穴道,然后随便打。”林行云哭丧着脸,防不胜防,有的时候犯错明明都过去很长时间了,又被翻了出来。 江昀:“……” “传朕旨意,召国师入宫。”江昀对着东海道。 很快,林越进了宫,也知晓了之前的事,瞪了林行云一眼。 林行云立马求助地看着江昀,往前边挪了几步,嫂子,救我! “你瞪他做什么?”江昀没好气道。 林越拱手道:“臣弟不懂事,让陛下费心了,臣回去一定多加管教,亲自去跟高国主赔礼道歉。” “不许去!”江昀道。 林行云也跟着一脸紧张:“不可以去!” “为何?”林越不解。 “太丑了。”江昀随便寻了个借口。 “对,辣眼睛!”林行云道。 林越:“……” “今日也是事出有因,一切也是那高添复咎由自取,云儿年幼不懂事,你可以同他好好说说,切忌动手,明白没?”江昀板着脸道。 林越睨了眼林行云,好小子,竟然知道搬救兵了。 “嗯?”见林越没反应,江昀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臣遵旨。”林越回道。 江昀:“好了,退下吧。” 刚走出御书房,林行云拔腿就往前跑,奈何早被林越识破,一把抓住了衣领,只听林越那阴恻恻的声音:“跑啊,有种再跑啊,小兔崽子,敢打架了?嗯?还学会搬救兵了,出息了哈。” “哥哥。”林行云话里带着哭腔,“是那个王八羔子先惹我的,你刚才答应了嫂子,不能打我。” “那你老老实实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林越皱眉道,他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林行云咬咬牙,很是悲愤地把之前经历回顾了一遍,以及高添复的话一字不差的给说了出来。 林越捧腹大笑:“你小子桃花来了。” “胡说!”林行云红着脸反驳,“我才看不上他那只臭青蛙。” 知道高添复的为人后,再次想到江昀的叮嘱,林越微微翘起嘴角,心里跟嚼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林行云看着自家哥哥,笑得真……淫/荡。 于是,淫/荡的国师大人赏了弟弟一个爆栗。 回到驿馆的高添复对传闻中的林越念念不忘,催促着长岩去书铺找找有没有关于林越的书,毕竟燕国人闲时都很喜欢这些的。 果不其然,长岩抱了一大堆的书画走回来,收获颇丰。 高添复眸里闪烁着光芒,凭着生涩的汉字功底,一字一句地看着,好不认真。 国师府上,暗卫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上次我画的王爷举着五彩石,脚踩祥云的那幅画,卖出去了。” “卖了多少?” “一两银子,还有咱们平常无聊瞎编的小传,统统卖了。” “谁这么大手笔?” “估计是王爷的倾慕者,毕竟上面都是吹嘘王爷的。” …… ☆、风起 朝贺期间的王城热闹非凡,摊贩们尽情地吆喝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 黑夜降临,街道两旁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夹杂着欢笑声。 高添复绕过拥挤的人群,准备去书铺再寻几本关于林越的书,长岩紧跟在侧。 徐春来正与吴贺说说笑笑,手里捧着一袋花生仁,边走边吃,当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时,脚步一顿,紧张兮兮道:“老吴啊,咱们赶紧走,把你孙子带回去。” “嗯?怎么了?”吴贺不解地问。 徐春来指了指正前方,吴贺一愣,立即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家丁比了个手势。 家丁会意,立马带着八岁的孙少爷往回走。 吴贺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近在眼前的高添复拱手道:“高国主。” 高添复笑着回礼:“二位大人好。” “高国主这急匆匆的,是要去作何呢?”徐春来把手中的花生仁藏好,笑眯眯地问。 “孤正准备去书铺寻几本书来看。”高添复回道。 “看不出来高国主竟是如此好学之人。”徐春来赞道。 一旁的长岩嘴角轻抽。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打扰高国主的雅兴了。”吴贺道。 待高添复离开后,徐春来低声笑道:“看见他脸上的伤没?是林国师的弟弟打的。” “当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吴贺皱眉道。 徐春来用胳膊碰了碰吴贺,道:“要是换做你被人当街轻薄了,难不成还会和颜悦色的跟人家说话?得了吧,站着说话不腰疼。” 吴贺:“……” “行了行了,听说前面有个书画摊,咱们去看看。”徐春来推搡着吴贺。 吴贺瞥了他一眼:“又想买画?你夫人这月给了你钱么?” 徐春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搭在吴贺肩膀上:“这不是还有太傅大人嘛,太傅大人素来慷慨,想必也不会吝惜这一次。”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老夫给你付账?你那一书房的字画,都是老夫的银子!”吴贺瞬间来了火。 徐春来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不也是,每次都是这些话,后来不都照样给我买了。” 吴贺:“……”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又哥俩好地走去书画摊。 徐春来正拿着一幅猛虎下山图细看,就听闻前面人群攒动,刀剑相碰声传来,不时还伴随着恐怖的尖叫声。 书画摊老板吓得抢下画,立马收拾好东西,推着板车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吴贺与徐春来对视一眼,连忙上前,与行人反方向走。 长岩手持长剑,与一群黑衣人交战,高添复躲在一旁的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终究寡不敌众,长岩被刺中右臂,长剑掉落在地,被黑衣人踢到水塘里,高添复见状,撒开腿就想跑,被黑衣人狠狠踹了一脚,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救命啊!”高添复害怕得大声呼救,晚上出来也没多带些侍卫,奋力推了身前的黑衣人一把,拼命往前跑。 徐春来转头吩咐身边小厮去通知孙恒,吴贺则在一旁疏散人群。 黑衣人此次似乎专门冲高添复而来,对其紧追不舍。 高添复见路就跑,气喘吁吁的,可怎么也不敢停下脚,生怕下一刻命就没了。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杀孤的?”高添复惊惧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回答,扬起手中的刀,朝高添复身上落下。 “啊!!!”高添复抱着头痛苦地叫着,最终,声音逐渐弱下去,毫无生气地躺在血泊之中。 “赶紧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前方传来威严的声音。 “撤!”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都不用再补上几刀的么?”一道疑惑的声音自上头传来。 方鸽子丢下手中的空酒坛,探了探高添复的鼻息,然后背起他,迅速钻入一侧的小门内。 林行云看见自家师父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进来,上前仔细一看,竟然是高添复! “师父,你背这臭□□回来做什么?”林行云带着嫌弃的目光问道。 方鸽子走进屋,把高添复放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喘道:“路见不平。” 林行云低头看着高添复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说出了跟自家师父一样的话:“怎么没多补几刀?” “你去准备一些热水。”方鸽子道,“此事先不要告诉你哥哥。” 林行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转身去厨房找热水了。 此刻王城乱作一团,长岩带着高山国使者直接闯入皇宫,愤怒地看着江昀:“还请燕皇给我们一个说法,好端端的,为何会有刺客。” 江昀揉了揉眉心,道:“诸位不必担心,朕已派人前去捉拿刺客,定会给诸位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高山国虽小,皆因国主爱好和平,不喜战事,却并非无人。”长岩冷声道,“国主无缘无故在王城遇刺,此事若是传回我国,百姓们怕是会对燕国,对燕皇有些误解,介时若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都是无从预料的。” 这明显的威胁使得江昀脸色一沉:“长大人的意思是朕派人刺杀高国主的?” “一派胡言!”吴贺斥道,“我大燕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这些阴暗之事,念在长大人救主心切的份上,刚才那话我们不予计较。” 长岩冷笑一声:“是与不是,我可不知道,至于诸位知不知,那便不好说了。” 孙恒走进来,对着江昀拱手道:“陛下,臣无能,没找到刺客,高国主,也不知所踪。” “既然如此,燕皇,也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告辞!”长岩黑着脸,带着使者离开。 “陛下。”吴贺担忧道,“这些黑衣人此次专门冲高国主去的,依老臣之见,怕是有人故意想要挑起大燕与高山国的矛盾。” 江昀微微颔首:“太傅所想与朕不谋而合。” 吴贺看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李延,问道:“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李延闻言,看向吴贺,道:“老夫与太傅大人想法一致。” 江昀无力扶额:“时候不早了,诸位先回去歇着吧。” 月上中天,江昀在东海的多次催促下,才带着满回到寝宫。 刚踏进寝宫,江昀眸光微闪,禀退内侍,走到屏风后头,看着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的人,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林越起身走到江昀身侧,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道:“担心你。” 江昀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窗外。 “放心,我有心想躲,屋顶那些暗卫是发现不了的。”林越道。 “朕有什么可担心的?”江昀回过头,挑了挑眉,“如今下落不明的是高添复。” “怕你烦心,连想我的时间都没了。”林越拉着江昀坐下,理所当然地说着,“所以过来让你瞧瞧。” 江昀:“……” “你说,这高添复死了,得利最大的会是谁?”林越突然来了一句。 江昀微怔,道:“他弟弟高添荣,高山国的宁王。” “你觉得此人为人如何?”林越好奇地问。 “相比于高添复,此人心肠比较毒辣一些,野心勃勃,早些年因为高添复继位有些不满,后来也不知怎么,依旧俯首称臣。”江昀道,“你的意思是高添荣做的?” 林越点点头:“这高添荣不是一个本分的人,早些年他是高山国众多皇子中声望最高的一位,也是最有机会能当上皇位的那个人,却不料被高添复截了去,你说苦心经营这么久,这唾手可得的皇位白白别人做了去,心里哪里好受。” “可如今高添复继位已有三年之久,为何现在才动手?”江昀不解。 林越指了指自己的脸:“亲一下,告诉你。” 江昀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林越胳膊上的软肉。 “哎哟,疼疼疼。”林越低声呼痛。 “还要不要亲了?”江昀挑眉道。 林越嘿嘿一笑,飞快地在江昀脸上落下一吻,然后迅速躲到安全的地方,道:“这个嘛,历来造反,都是有强大的本事可以与之匹敌,不然,谁敢做这种事?” 听到这话,江昀也忘了与林越计较方才的事,细细分析道:“据朕所知,早在高添复登基之时便把高添荣的兵符给收走了,即便朝堂有他的人,却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站在他这一边。毕竟高山国王后孕有两子,其中年长者已有十五,若高添复遇难,理应长子继位,也轮不到高添荣。再或者,他想直接逼宫夺权,可他哪来那么多兵来助他?” “这不够可以借的嘛。”林越单手撑头,“只要我许给你一定的好处,你能不给我想要的东西么?你说既能挑起两国战争,又能让高添荣顺利登基,又得到了好处,这一举三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究竟是哪个吃了没事干的王八羔子?” 江昀一听,立马想到一个人,讥讽道:“不,一举四得。” 丞相府内,李延气愤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暗卫,骂道:“糊涂!谁让他这么早动手的?老夫以前说的都白说了?等事后才来通知老夫,他有能耐做到那个位置之后再来找老夫啊!” 暗卫红着脸任由李延骂,毕竟他也只是个传话的。 “大人息怒。”幕僚劝道,“如今高添复已死,两国交战是迟早的事,介时趁乱,咱们……” “如何息怒?”李延反问道,“真当那江昀是三岁幼儿那么好糊弄不成?你以为他想不到这些?且不说其他,高添复死了,那他尸首在哪?现在得意个屁!” 幕僚讪讪,没有在说话。 林越看着江昀坐在那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无奈叹了口气,上前抱住他,道:“好好歇一歇吧。” 江昀没有回话。 林越只好将他拦腰抱起往榻边走去。 江昀也不反抗,顺从地把头枕在林越脖间,双眼轻阖,无力道:“睡不着。”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林越将他放下,双手撑在身子两侧。 江昀想起林越之前讲的那些,摇摇头:“不好笑。” 林越眼睛一转,躺在江昀身侧,道:“那我留下来侍寝。”这些日子,二人都没怎么好好说上话,之前带丹溪城日日都差不多黏在一起,如今一个人待在府里,真是有些无趣。 江昀身子一顿,然后往里挪了一些。 林越咧嘴一笑,手搭在江昀腰上,手指轻轻挠了挠,道:“日后寻个本子,好好记一下陛下留我侍寝的日子,诶呦。”话还没说完,腰间的肉又被江昀掐了一下。 “再说滚出去。”江昀冷声道,转过身面朝里面。 看着那逐渐泛红的耳朵,林越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也往里挪了些,把江昀捞进怀中。 三日后,高添复已死的消息传到高山国,群臣拥立宁王高添荣为王,并且要求讨伐燕国。 ☆、发现 江昀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心紧蹙,扔在一旁,道:“高山国的使者近来如何?” “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驿馆内。”吴贺道。 “如今高添复尸首未曾找到,是死是活也无从知晓,这高山国发兵也太过草率了。”徐春来不赞同道。 “高添荣哪里会在乎这些,如今皇位在手,只不过是为了安抚百姓给个说法罢了。”吴贺叹道。 “韩将军可回来了?”江昀问。 将军韩重山,素有战神之称,名动四方,十六岁便带兵出征,立下无数战功。 一个月前,韩重山父母来信让他回去说亲,江昀便允了他一个月的假。 提到韩重山,徐春来眼前一亮,道:“你猜他究竟有没有说成呢?” 听着徐春来语气中的那抹幸灾乐祸,吴贺嗤笑一声:“怎么?没说成你还高兴了?” “嘿嘿,若是再过个一两年还没说好,老夫可就先下手为强了。”徐春来坏笑道。 吴贺表情一僵,上下打量了一下徐春来,胡子花白,满脸褶子,要多丑有多丑,很是嫌弃道:“老不正经的东西!” 徐春来:“……你想什么呢!老夫的孙女过个一两年也可以许人家了!” 吴贺愣了一下,正想回话,就听见门外东海高呼道:“陛下,韩将军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身着绯色长袍的男子走进来,五官端正,剑眉星目,眉宇间满是刚毅。 “参见陛下。”韩重山拱手道。 “免礼。”江昀道,“高添复一事,韩将军可曾听闻?” 韩重山点点头:“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陛下有何打算?” 江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道:“高山国军队正往西北方向出发,不出半月,便会抵达丰焱城,朕命你即刻出发,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西北大营,与周将军一同做好全军应战的准备。” 韩重山:“是!” 城内流言不断,其他国的使者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纷纷上书表示想要回国,却都被江昀一句:“刺客尚未抓到,还请诸位多留几日,若是此刻离京,路上遭遇不测,概不负责。”甚至在驿馆周围加了近两成的侍卫,意为保护诸位使者的安全。纵然再多不满,众人也只能接受,每日待在驿馆内,与旁人大眼瞪小眼。 国师府内,方鸽子撬开高添复的嘴巴,把药灌了进去,然后用力地拍了拍他肉嘟嘟脸,苦恼道:“赶紧醒哈,我那徒媳妇儿因为你的事可愁死了!连着徒弟心情也不好,见着我就揍,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行云躲在门外,探出一个脑袋,虽然说非常讨厌高添复,可是现在盼着他能早些醒。 “师父,为何不告诉哥哥人没死呢?”林行云低声问,“这样嫂子也可以少些麻烦,听闻高山国已经发兵准备攻打燕国了。” 方鸽子狡黠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当你渴得要死的时候,有人给你一桶水,你会如何?” “感激涕零。”林行云不假思索道。 方鸽子拍着大腿:“这就对了,等这只□□醒了,咱们再告诉你哥哥,你哥哥再去告诉你嫂子,你嫂子感动之下,一下就决定以身相许,嫁给你哥哥,这样,咱们就可以办喜事,喝喜酒啦!” 林行云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崇拜地看着自家师父:“还是师父深谋远虑。” 方鸽子得意一笑。 “咳咳。”睡得死沉的高添复终于有了动静。 林行云一听,激动地跑进来:“师父,□□醒了!” 方鸽子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半碗药给他灌下。 林越带着暗卫从外面回来,这些天一直在外头寻找高添复的踪迹,几乎把整个王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能找到人。 最近江昀因此事烦心得觉也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也许多,自己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林越很是烦闷,要是再不行,他干脆直接提刀跑到战场上去把那高添荣砍一顿。 林越绕到西院,想找自家师父好好发泄一下,谁知刚走近院中就听见林行云那兴奋的声音:“醒了!” 林越愣了一下,大步上前,推开紧闭的门扉,看清眼前场景后,脸色一僵,逐渐转黑:“这到底怎么回事!” “扑通!”林行云被吓得腿一软,瞬间坐在地上。 方鸽子也没好到哪去,头磕到榻沿上,牙齿碰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痛苦地捂着牙齿。 高添复悠悠转醒,入眼便看见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幅上的脸刚好重叠,嘴角慢慢咧开,声音沙哑道:“原来是仙人救了孤。” 林越缓过神,坐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二人,道:“老老实实给我解释一下。” 林行云往自家师父身边挪去,推了他一把,可怜兮兮的。 方鸽子到到嘴边的话有憋了回去,看着大徒弟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一遍,末了还来一句:“为师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 “你可知因为此事景清都成什么样了?”林越骂道,“你倒好,把人藏得这么严实!” 方鸽子声音弱了下去:“我也没考虑那么多。” 林越彻底无语。 高添复缓慢地坐起身,看着林越,笑道:“仙人,孤想带你去我家。” 林越:“……高山国都易主了,去个屁!做梦!” 高添复能当上国主也是有脑子的,敛去笑容,思绪几转,严肃道:“可是高添荣?” “正是。”林越道。 高添复沉默片刻,道:“带孤进宫,孤要见燕皇。” 林越求之不得。 御书房,江昀看完了手边的折子,正准备起身回寝宫休息一下,就看见林越拎着失踪已久的高添复从窗口跳了进来。 江昀看见高添复,震惊不已:“高国主?” 高添复扶着桌子喘着气,面色苍白,无力道:“燕皇。” “国主请坐。”看着高添复的样子,江昀生怕下一秒人就要昏过去了。 高添复扶着椅子坐下,看向江昀,道:“孤有一事恳求燕皇。” 江昀皱眉道:“国主请讲。” “请燕皇借些兵给孤。”高添复一脸诚恳道,“孤要清理门户。” 看来高添复已经猜到此次全是高添荣所为,江昀想了想,道:“贵国之事,朕不好插手。” 高添复起身,深深鞠了个躬,道:“此后每年我国向燕国缴纳的贡品翻一成,并且签订合约,高山与燕国互不侵/犯,永世交好,燕皇意下如何?” 林越挑了挑眉,这个可以有。 江昀微微颔首:“可以。” “多谢燕皇。”高添复再次鞠了个躬。 东海立马拟旨,江昀与高添复各自盖好印后,小心收起。 “此次不知国主如何脱身的?”江昀问道。 高添复看向一旁的林越,道:“此次多亏国师。” 林越莫名其妙,正想开口,就听高添复再次说道:“救命之恩大于天,当以身相许,孤恳求燕皇,将国师许给孤,孤一定会好好待他。” 林越瞳孔倏地放大,你大爷的!!! “不行!”江昀眸里涌起一丝不悦。 “燕皇,孤是认真的。”高添复道。 江昀沉声道:“国主身子还没好,便留在宫里吧,朕寻太医给国主诊治,待国主痊愈之后,朕便让人跟着国主回去清理门户。” 高添复还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轻叹,起身道:“多谢燕皇。” “东海,带高国主去松花殿。”江昀道。 东海带着高添复去松花殿,临走之前,高添复恋恋不舍地看着林越。 江昀见状,心里愈发烦躁,走到林越身前,直直地盯着他的脸,没好气道:“红颜祸水,沾花惹草。” 林越哭笑不得,左右看了一下,伸手搂住江昀:“实在是冤枉啊。” 江昀推了他一把,往后退一步,冷冷道:“把事情说清楚,你怎么找到高添复的。” 林越只好把自家师父做的事原原本本交代出来。 江昀一听,感慨道:“此次方前辈当真是帮了个大忙。” “他这分明是添乱。”林越撇撇嘴,“若是早些交出来,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这副光景。” 江昀捏了捏林越的脸,道:“若当时便把高添复交出来,便会坐实此事与大燕有关,朕百口莫辩,若是高添复醒来,也会怀疑朕,再或者,那些人见他没死,再次刺杀,那样问题就更棘手了。你还不如方前辈通透。” 林越自是知晓其中的利害,只是听江昀夸方鸽子,心里就是不爽。 “方前辈喜欢什么?”江昀问,“他帮了朕这么大一个忙,朕要好好谢谢他。” “不知道。”林越闷闷不乐。 江昀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饭。”林越道,“每天都能吃三大碗,跟猪一样。” 江昀:“……” 林越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觉得胸口一痛,暗道不妙,连忙道:“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江昀开口,抬脚就准备走。 江昀察觉到不对劲,这几日他都会想尽各种法子留下来,立即开口道:“站住!” 林越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笑道:“陛下还有事?” “你怎么了?”江昀狐疑地看着他。 林越稳住颤抖的身形,道:“没事,就是想到云儿说要吃烤鸡,我来去给他买,不然待会卖完了他又得闹我了。” 江昀闻言,轻笑一声:“那你去吧。” 林越如释重负,连忙退了出去。 江昀低下头,忽然瞥见地毯上那鲜红的颜色,再联想到林越之前的神色,眸光一凛,大步走出去,冷声道:“带朕去国师府!” 林越匆匆回到院里,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陈漠见状,把林越抱进屋里,然后匆匆忙忙去请了方鸽子来。 方鸽子看着不争气的徒弟,叹道:“这要是直接倒在宫里多好,让陛下看看,这样就多心疼你一些。” 陈漠焦躁不安地站在一边:“如今才是六月初三,这蚀月蛊又提前了。” 方鸽子眉宇间透露着严肃,替林越施完针,长长叹了口气:“之前有个算命的告诉我,我这辈子都是劳碌命,之前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方师父?”陈漠不解。 “这是蚀月蛊后期的症状。”方鸽子正色道,“毒入肺腑,再无规律可寻,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咚!”门外传来声响,抬头一看,便见穿着龙袍的江昀站在那,发丝有些凌乱。 江昀走进屋,红着眼看向躺着的林越,哑声问:“无药可医?” 方鸽子看了眼江昀,摇摇头:“风雨寺究竟未能找到,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到那时。” 江昀坐在榻边,目光停留在他苍白的脸上,伸手替他拂去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方鸽子不忍地别过头,起身拉着陈漠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江昀低头在林越眉心落下一吻,牵起他的手握在掌心,附在他耳边说道:“朕还没娶你过门,皇后的位置也为你留着,朕的救命之恩都还没报完,你不可以这么轻易离开,听见没?” 说完,滚烫的泪珠落下,落在二人交缠的手上。 林越无意识地动了动手,似在回应着他一般。 ☆、林落 在皇宫里休养了三日的高添复身子正慢慢恢复,一心想着回国收拾高添荣,便也没有再多做停留,在暗卫的掩护下偷偷出城,带着江昀的密旨前往西北去寻韩重山。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高山国使者依旧每日待在驿馆里骂骂咧咧的。 时间往后推移,关于高添复的流言逐渐淡了去,朝贺正式拉开序幕。 皇宫内大摆宴席,妩媚的胡姬在殿中央翩翩起舞,手腕上带着的铃铛随着舞动发出清脆的悦耳响声,频频对在座的人暗送波,只可惜大家都顾不上,因为此时坐在江昀下首的林越,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只见林越趴在桌子上,肩膀不时抖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林越因为石头一事被封为国师之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对于他仙人下凡的这一传说,各国使者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江昀对林越的重视大家可是一致认可的。 “不知林国师在做什么?”黔幽国的小皇子好奇地问。 有人开了口,大伙便也纷纷附和,因为实在是特别好奇,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江昀目光也落在林越身上,只见这家伙动作更大了,手边的杯盏也打翻,里面的酒在桌面上流淌。 林越闻言,抬起头,嘴边还残留着红色的食物残屑,对上众人好奇的目光,愣了一下,道:“别看,羞。” 众人:“……” 林越转过头看见江昀那抹暗含警告眼神,立马擦擦嘴,嘿嘿一笑。 江昀冷哼一声,别过头,与他国的使者说着客套话。 林越把手中剩余的辣椒饼偷偷塞在坐垫下,自从上回醒来后,江昀便不放心他,时不时让留宿在宫里,每日陪他都是吃些清淡的菜,实在是馋得很,好不容易从御膳房偷摸了一块辣椒饼,还是被发现了。 林越瞪了眼对面笑嘻嘻吃着花生的黔幽国小皇子。 宴席持续到戌时末方才结束,众人邀着伴,三三两两散去。 林越缓缓起身,动了动发麻的双腿,伸了伸胳膊,抬头便看见吴贺若有所思地站在自己面前。 “太傅大人?”林越愣了一下。 吴贺道:“国师,一同回去?” 林越不明所以,还没作答,便被吴贺拉着袖子走出宫殿。 眼看着被吴贺带走的林越,东海回过头看向江昀:“陛下?” 江昀看着林越远去的身影,道:“罢了,回寝宫。” 一路上,吴贺死死拽着林越的袖子,几次欲言又止。 “太傅大人有话便讲。”林越很善解人意地说着,别再那样看我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国师如今已到适婚年纪,不如老夫为国师参谋一二,替国师寻一段佳缘?”吴贺问道。 林越:“……”这是要做媒啊。 “晚辈已有心仪之人。”林越只好回道。 吴贺一听,悬着的心立马放下,那便好。 最近林越时常留宿宫中,一些不好的传言便流传开来,说陛下与林越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听到林越亲口说有心仪之人心里头的担忧便也没了。转念一想,后宫不可无主,该劝江昀选妃立后了。 林越看着吴贺古怪的神色,出声道:“太傅大人?” 打定了主意的太傅大人回过神,对着林越笑笑:“既然国师已有心仪之人,那老夫便不多言了。” 林越回到府中,方鸽子看见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陛下今晚怎么舍得让你回来了?” “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坏事?”方鸽子摸着下巴揣测道,“可这床头吵架床尾和呀,你更不应该回来,应该把他摁在床上,然后那啥。” 林越实在是听不下去方鸽子这些话,抄起手边的花盆朝他脸上砸去。 方鸽子迅速闪到一旁的柱子后,不满地控诉:“孽徒!为师这是在给你出招,为了以后夫夫的和谐生活。” “再说一句我把你藏在密室里的那些宝贝全给云儿。”林越威胁道。 方鸽子一听,立马偃旗息鼓,心里暗骂林越奸/诈,然后想着回去该把那些宝贝藏哪里才不会被发现。 “对了,老二怎么还没到?他的乌龟爪又缩了不成?”林越忽然想起这事,按理说今天应该到了的。 方鸽子耸耸肩:“许是在路上看见什么好玩的给耽误了呢,他素来这样。” 远在异乡的林落狼狈不堪,雪白的衣裳上满是泥渍,手腕上错落着几道伤疤。 “他娘的!”林落气愤不已,“抢到老子头上了!” 侍卫眼里闪烁着斗志,按在剑柄上的手蠢蠢欲动:“那王爷,咱们追吗?” 林落优雅地抹了把脸,平静道:“不追。” “不追?”侍卫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落。 “他林越的东西,老子大老远辛辛苦苦给他带来就不错了,半路被土匪给抢去了,自然是他去拿回。”林落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见方才的愤怒,“好了,咱们赶路吧,没了那些东西反而轻松些。” 侍卫:“……”王爷,咱们真的不追?您打不过大王爷的。 林落无视侍卫频频投送过来的目光,翻身上马:“抓紧时间赶路,明天本王就要去见师父,顺便揍一下小四解解乏。” 刚躺下的林行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连忙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得严严实实,翻了个身美美地睡着。 翌日,林越大清早的又被请去了宫里。 江昀还在上朝,林越坐在桌边喝着东海端过来的肉丝粥,喝完之后闲来无事四处看看,忽然瞥见书桌上正摊着的几幅画,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看了。 只见画上的女子各有不同,有大家闺秀端庄秀丽,也有小家碧玉温婉可人,总归来说,都很漂亮。 “这是什么?”林越看着一旁的内侍问道。 内侍道:“太傅大人早早派人送来的。” 林越了然,看来是劝江昀选秀了,这太傅大人也真是闲得慌,昨晚问他,今日又催江昀。 林越坐下,拿起画细细观摩。 江昀回来便看见林越盯着画发呆,抬脚走进屋。 林越回过神,笑道:“今日比昨日提前了半个时辰。” 江昀点点头,因着吴贺又劝着选秀,他便早早退朝,听多了实在是烦。 林越挨个指着画,问道:“喜欢哪种?” “你若是喜欢这种,我便去寻这衣裳来,然后也学她戴朵花在头上,如何?”林越手指停留在一位身着鹅黄色彩裙,头戴红花的女子身上。 江昀别过头:“不喜欢。” “那就好。”林越笑笑。 “景清。”林越忽然敛去笑意,认真地看着江昀。 “嗯?”江昀挑眉,阳光正好从窗户外洒进来,落在他肩头,整个人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漆黑的眸子里正倒映着林越的身影。 林越那句“若我死后,找个人陪你”的混账话始终没有说出来,因为太违心,也舍不得。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林越笑道,然后把桌上的画悉数抱开,拍了拍一旁的空位,“来来来,快坐下,臣来给陛下捶捶背。” 江昀坐了过去,顺势躺在林越腿上,双眼微眯:“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林越俯下头轻啄一口,轻声道:“自然是为了巩固后位。” 另一边,林落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抵达燕国王城,早早给自家师父送了信,说是要一个风风光光的欢迎仪式,结果,什么也没有。 林落扫了一眼人群,只有吴贺与李延站在宫门口迎接,不由得失望地叹了口气,师父果然就没有靠谱的时候。 “二王爷。”吴贺拱手道,目光看了眼身后,除了一辆马车,什么也没有。 林落掀开帘子走下马车,一一回礼。 众人一齐步入皇宫。 林落打量着皇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心中甚是满意,日后他大哥嫁进来可有福享了。 江昀一早接到消息,推了把斜躺在一侧的林越,道:“坐好,林落马上就到了。” 林越单手撑着头,懒洋洋道:“那小子迟了这么些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靠蠕动的。” 江昀轻轻敲了一下他脑袋:“怎么说话的?” 待林落走进御书房后,看见自家大哥站在一旁,低着头。 “小王林落,见过燕皇。”林落拱手道。 “二王爷一路奔波,请坐。”江昀笑道。 林落也不推辞,挨着林越身边坐下,故作好奇地问:“想必这位便是仙人国师吧?” 林越睨了眼林落,笑道:“二王爷好眼力。” “小王看过国师那幅脚踩祥云的图,实在人令人叹为观止啊。”林落感慨道,让他足足笑了一天,简直了。 “是么?”林越冷笑一声,“别羡慕,你学不来。” 江昀默默地看着兄弟二人。 吴贺倒是品出二人之间的不对劲,立即打岔道:“二王爷不若先回驿馆歇息一下?” 林落点点头,起身道:“燕皇,那小王便先告辞了。” 江昀微微颔首:“那二王爷便先去歇着吧。” 林落刚走两步,又回过头,道:“之前忘了提,小王在经过泸水县的时候,所带珍宝悉数被土匪给抢了去,那些都是小王兄长所屯之物,皆是稀世珍宝,如今当真是可惜,还请燕皇能相助一二。” “什么?!”林越一听,惊讶万分。 林落满脸愁容:“想来也是上天故意为之,估计小王兄长与土匪犯冲。”说完,便走了。 李延依旧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吴贺与他一同离去,临走前也不忘喊上林越,陛下还未答应选妃,所以林越与陛下待在一起,还是有些不合适,总觉得怪怪的。 林越回到府中,看着林落正悠闲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热茶,林行云苦着脸站在一旁给他扇扇子,方鸽子则友好地递上瓜子,一幅师慈弟恭的友好场面。 林越上前,抬脚踹在林落的凳子上,道:“究竟怎么回事?” 林落瞬间乖巧地站起身,眼里泛起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越:“哥,他们有刀,我打不过,所以东西就被抢了,真的,当时他们还踹了我一身泥,脏死了。” 此时的林落完全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跟之前在宫中的模样截然相反。 林越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我库房里的东西都给带来了?” “是的。”林落点点头,“父王说要风风光光的。” 林越一听,火气瞬间上来了:“你傻啊,东西没了去抢回来啊,你身边那么多侍卫又不是木头,怕什么!” “可我想哥哥想得紧,实在无心管那些,还有,我胆子小,怕。”林落无辜地眨着眼。 林行云崇拜地看着自家二哥,这演技,真是日益见长,炉火纯青啊。 林越最讨厌林落这副鬼样子,现下又听到自己攒了这么些年的宝贝都被这货给搞丢了,顺手抓过墙边鸡毛掸子毫不客气地朝林落身上招呼过去。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暗卫们在屋顶上欢快地欣赏着,二王爷来了,欢乐又多了。 ☆、同席 高山国王宫内,原本怯逃的高添荣被五花大绑,狼狈地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你不是死了吗?” 高添复冷笑一声,用刀面拍了拍高添荣的脸,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充斥着嘲讽:“孤的好弟弟,穿上衣服就真把自己当人了?” “要杀要剐,动手便是!”高添荣绝望地闭上眼,怎么也没想到,刚坐上宝座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成这番场景了,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想到那个人最终会选择袖手旁观,没想到高添复没死。 高添复一刀砍在高添荣肩头上,鲜血瞬间溅了一身,眼里划过一丝快意。 高添荣吃痛地叫出声,倒在地上。 高添复想到死在乱刀之下的王后与长子,再次补上几刀。 高添荣奄奄一息,双眼迷离地看着满脸戾气的高添复,以及前方雕着飞凤的王座,痴痴一笑:“值了。” 高添复怒意滔天,抬脚将他踹下台阶。 高添荣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鲜血流在每一级台阶上。 高添复扔下刀,对着韩重山拱手道:“还请韩将军回去告诉燕皇,待孤扫完庭院,便去燕国亲自答谢。” 韩重山知晓高添复不想他再看到之后的事,便说了些客套话,带着人离开。 东海一座小岛上,一位男子愤怒地甩下手中的信,扭曲的神情将那张俊秀的脸硬生生拉下几分美感。 “真是小瞧他了!”男子气愤不已。 坐在男子对面的是一位黑衣男子,一头偏灰色的长发,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你这个弟弟,当真是比你心眼还多,当真是有趣。” “严宫主该不会是想弃我而去吧?”男子凉凉道。 严无矜轻笑一声:“大皇子真是说笑了,我与大皇子合作这么多年,哪里舍得走?” “哪里还是什么大皇子,只不过是个庶民罢了。”江演自嘲道,当年没能杀死江昀,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严无矜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道:“大皇子说笑了,事成之后,身份且尊贵着呢,我还指望着跟大皇子享福呢。” “如今高添荣已死,两国的战事刚起就平息,之前白费了那么大劲,谁知道是个蠢货。”江演骂道,本想趁此机会拉拢高添荣这样便多了个力,结果功亏一篑。 “高添荣有勇无谋,碰上战神韩重山,简直以卵击石,折了便折了,没什么可惜的。”严无矜道,“只不过你的那位外祖,对你有些不满呐。” 提到李延,江演颇为懊恼,这次行事,李延来信责怪他太过鲁莽,狠狠教训了一顿,一连半月都未曾与他传信,王城里的探子也被李延给控制住了,根本没法传递消息。 严无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单手撑头看着他,带着一丝慵懒道:“说实在话,大皇子此次确实鲁莽些,怎么说也得等到高添复尸首找到后再动手。” “是。”江演表情讪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怪他心急了,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偏偏现在却等不了了。 严无矜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慢慢来。” 高山国事变传入王城,众人惊讶万分,不是说死了的人么?怎么突然回国了? 驿馆内的长岩收到高添复传来的信,当下泪流满面,连忙带着使者去对江昀磕头,一个劲的道歉。 江昀头疼地看着长岩,终于忍不住打断:“长大人不必客气,朕跟高国主早已商量好了,诸位若是想回去,朕允许你们走。” 长岩摇摇头:“国主交代,此次多亏燕皇相助,让长岩等人待朝贺结束之后再走。” “也罢,朝贺也快结束了,你们便在王城多逛逛吧。”江昀道。 待长岩走后,林越这才从窗口翻进来,抱怨道:“哭的真久,尿都快给他哭出来了。” 江昀对于林越翻窗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交代他大大方方从宫门口走来,可他嫌麻烦 直接翻墙进来。 林越在屋内绕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 “放心,没有送。”江昀忍不住开口道。 吴贺最近隔三差五的总是送些画像来,搞得林越神经兮兮的。 林越一听,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想不到高添复这青蛙办事还挺利索的。”林越摸着下巴道。 “青蛙?”江昀问道。 林越本以为江昀又要好好纠正一番,却看见他轻笑一声:“还挺形象,丑。” 林越嘿嘿一笑:“如今高山国一事已了,不如……”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江昀打断了,只见江昀迅速敛去笑意,面无表情道:“已经派人去查了,还没有任何进展,你想都别想,这次若是再敢偷偷溜走,朕直接打断你的腿。” 林越心里一虚,讨好地看着江昀:“陛下哪里话?臣只是想说不如咱们去外面吃顿好的庆祝庆祝?”每次一提泸水县的事就翻脸,可那是老婆本呐,怎么也得找回来吧。 江昀睨了他一眼,良久,道:“走吧。” 望月楼是王城内最好的酒楼,设立的每个雅间都各有特色,一些高门大户总喜欢来此,所以,来望月楼的都非富即贵。因此,望月楼待客也是非常热情。 小二带着二人来到雅间,凳子都还没坐热,就看见一老一少趴在窗口,笑嘻嘻地冲江昀打着招呼。 林越:“……”还真是阴魂不散。 江昀笑着看着师徒俩,招招手:“进来吧。” 有了江昀的话,两人如蒙大赦,立马翻窗而入。 江昀:“……”果真是师徒,动作都一样。 因为又多了两个人,江昀让小二又多加了几个菜。 “陛下,好久不见呐。”方鸽子热络的与江昀打招呼。 江昀笑道:“高添复一事,还多亏方前辈了。” 方鸽子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陛下实在是太见外了。” 江昀眸里划过一丝不自然,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越放在桌下的手用力捏了方鸽子一把,不会说话就别说。 “哎哟!”方鸽子吃痛大叫。 “前辈这是怎么了?”江昀担忧道,“可是哪里不适?” 林行云抬起头看了眼师父,然后又默默低下头,挪着凳子往江昀身边靠了靠。 “没事没事。”方鸽子笑着摇摇头。 江昀恍然,瞪了林越一眼。 林越这才松手,刚想开口,就听见门边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哎呀真巧,这么热闹?加小王一个?” 林越:“……”又想揍人。 林落摇着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的姿态走了进来,对着江昀拱手:“燕皇,不介意小王坐这吧?” “介意。”林越快速把脚伸到一旁唯一的空凳上,语气不善,“二王爷还是去别间吧。” 林落也不恼,换了个方向,拉起林行云,自己坐下下去,挑衅地看着林越,道:“这不就有了?” 林行云:“……”坐着也中招? 林越:“……”他娘的,太气人了! 若不是碍于江昀在这,林越早就把林落拎出去打一顿了。 江昀看着林落,与林越长得只有三分像,若不仔细留意,还真不像兄弟,倒是林行云与林越长得让人一眼便能看出。 林越看着傻傻站在一旁的林行云,放下腿,道:“站那干嘛?当雕像不成?别犯傻了,过来坐。” 林行云苦着脸坐到林越身边,拿起筷子刚想夹鸡腿,却被人捷足先登。 江昀皱眉看着碗中的鸡腿,夹起递给林行云,温声道:“慢慢吃。” 林行云开心地接过:“多谢陛下。” “这位小公子想必是国师的弟弟吧?”林落道。 林行云咬了口鸡腿,静静地看着自家二哥。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傻气呢?”林落自顾自地说道,“你哥哥没教你读书识字么?” “我哥哥们都是傻子,教不了。”林行云脱口而出。 林越:“……” 林落:“……” 方鸽子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笑。 江昀看着林越黑下去的脸,嘴角微微扬起。 林落还想说什么,却被林越踢了一脚:“好了,别演了,陛下都知道了。” 林落:“……”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林落看着江昀,不死心地问:“一直都知道?” 江昀含笑点头。 林落放下筷子,双手捂着脸,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苦闷不已:“白演这么久了。” “你怎么不早说?”林落忿忿地指着林越,“脸都丢尽了。” “你本就没脸。”林越嘲笑道,“再说了,白白有人演戏,又不要钱,多好。” 林落:“……” “好了,用膳吧。”江昀笑着打断兄弟二人的对话。 林落拿起筷子又再次放下,眼巴巴地看着江昀:“嫂子,离开我哥,我给你选个比他好一百倍的?” “啪!”林越扔下筷子,揪着林落的衣领直接把他从窗口丢出去。 江昀因为林落刚才那声嫂子脸有些泛红。 方鸽子与林行云对视一眼,也不敢上前看,低着头安安静静扒饭,他们只是跟来吃饭的,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他们不认识。 “林越,你这个吃了朱砂,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林落狼狈地落地,不顾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指着林越骂道,“你的老婆本没了,你就等着打光棍吧。” “有种再说一遍。”林越冷着脸道。 林落深吸一口气,就在百姓以为他要再次骂,结果却听见一句带着哭腔,很没骨气的声音:“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扑哧。”人群中有人笑了出声,百姓们回过神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窗口有青纱遮挡,是以大伙并不知道那位正是他们崇拜的国师大人。 林落回过神,总觉得刚才那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仔细回想,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过头一看,只见青脸獠牙还伸着红舌头的面具,顿时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挥拳就想往这人脸上砸去。 “臭小子!”拳头被人握住了,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怎么,不认识我了?” “萧大哥。”林落咧嘴一笑。 “怎么?又跟你大哥吵架了?”萧枫白好奇地问。 林落点点头。 “放弃吧,吵不赢的。”萧枫白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我正好有事要去找他,你呢?去不去?” 林落果断摇头:“不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行,那我先走了。”萧枫白道。 萧枫白前脚刚走进望月楼,下一刻东海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东海俯身在江昀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江昀面色骤变,立马起身道:“宫中有些事,朕便先行一步。” 江昀一走,方鸽子与林行云便也不顾什么仪态了,放开了吃。 林越目送着江昀离去,这才想到萧枫白,转过身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事办完了?” 萧枫白摇摇头:“没有,只不过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事。”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朱砂是我这边方言词汇,意思傻呆差不多 ☆、匪乱 “麻烦事?说来听听。”林越挑眉道。 萧枫白掀开下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方才说道:“这阵子我随蔺盟主凭借着关于藏宝图的消息,四处奔波,结果不料到了泸水县,碰上一群土匪,他娘的,把老子的马给抢掉了!”说着,气愤地拍桌。 “泸水县?”林越皱眉,嘀咕道,“怎么又是这里。” “嗯?”萧枫白没听清。 “马丢了不会抢回来?土匪在你千玄门面前算什么?你可是他们祖师爷啊。”林越鄙视道。 萧枫白面色微红,难得没有还嘴,似是想到什么,一时呆滞。 御书房内,男子长身鹤立,正负手而立站着,玉冠束发,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优雅之气。 “王叔。”江昀唤道。 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瞬间映入眼帘,淮安王江寒微微一笑:“陛下。” 江昀双手拖住他,不赞成道:“王叔与朕还是这般客气?” 江寒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江寒这人素来喜欢闲云野鹤,无事便四处游逛,走访世间名山大川,喜结交一些江湖游侠,逍遥自在。奈何江昀登基时尚且年幼,江寒便亲自教导,是以便将自己的喜好暂且放在一旁。 “王叔近来可好?”江昀问道。 江寒于他来说,似友似父,近年来因为他,却不得不困于朝廷。 “一切皆好,就是江南烟雨多了些。”江寒道,“每每走哪都需备好把伞才行。” “何时朕也能如王叔这般无拘无束。”江昀羡慕道。 “此次臣路过平州时,发现了一些异常。”江寒眉头微蹙,“那一带匪乱十分严重,尤其是泸水县。” “青天白日的,不管是何人都敢抢,不过却也不伤人性命。”江寒带着一丝疑惑,“陛下可曾听闻?” 江昀点点头:“已有耳闻,前阵子古青国使者经过时,也被抢了东西。” “古青国?”江寒微微诧异,看向江昀,“可是那位?” 江昀对江寒素来不曾隐瞒什么,早早便把林越的事告知了他。 江昀摇摇头:“是他弟弟。” “那他可来了?”江寒含笑问道,“东海方才与我说陛下近来心情颇好。” 江昀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知晓江昀窘迫,江寒适时转移话题:“对于泸水县一事,陛下还需早做打算。” “王叔所言朕记住了,王叔一路舟车劳顿,便先回府歇息吧。”江昀道。 江寒刚走出御书房,目光被树枝上的男子给吸引住了,只见他趴在树枝上,双眼紧闭,似乎睡过去了。 江寒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那人。 林越听闻动静,立即睁开眼,对上一双带着探究的眼睛。 “你胆子不小。”江寒笑道,“竟敢躲这睡觉。” 江昀闻声走出来,看见林越,愣住了,好好的,怎么爬树上去了?还被王叔发现了…… 江寒余光瞥见江昀,再看了看林越,眼底笑意渐深:“再不下来的话,本王便让侍卫请你下来了。” 林越抬头看着江昀,只见江昀黑着脸走过来,道:“赶紧下来!” 林越跳下树,拱手道:“陛下,王爷。” 江寒此时对林越的身份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却故作不知道:“这位是?” “前阵子封的国师。”江昀率先替林越答道。 江寒恍然:“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仙人?失敬失敬。” 林越:“……”还真是声名远扬。 “王爷说笑了。”林越无奈道。 江寒留下一句“确实不错”便走了。 “他什么意思?”林越眨了眨眼,看着江昀。 江昀瞪着他,道:“好好的,蹲树上做什么?不怕被当成刺客?” 林越嘿嘿一笑:“那里凉快。” 江昀:“……” 其实是因为蛊毒发作,一时晕了过去,刚好挂在了树上而已,只是没想到被江寒发现了,不过好在及时醒来。 微风拂过,与茂盛的枝叶追嬉,而一簇被掩藏的树枝也直起腰,只是枝上的叶子却染着鲜红,在阳光下尤为明显,却无人留意。 淮安王府,江寒头疼地看着蹲在墙上的萧枫白,道:“萧门主这是做什么?” 萧枫白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特意前来道谢,多谢王爷载我一程。” 江寒心道:分明是你非要挤上我的马车。 “王爷,那个,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萧枫白笑道。 江寒礼貌一笑:“多谢萧门主挂念,一切皆好。”说完,转身回房,将门阖上。 萧枫白无力地耷拉下脑袋,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萧枫白沮丧地回到国师府,找了一大圈也没看见林越,不禁纳闷:“人呢?死哪去了?” 林行云咽下口中的糕点,回道:“去宫里陪嫂子了。” “我没在这阵子,他们进展这么快吗?”萧枫白难以置信道。 “废话。”方鸽子白了他一眼,“难不成像你一样一直打光棍?” 萧枫白:“……能别这么扎心么?”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光棍?”方鸽子斜眼看着他。 萧枫白硬着脖子回道:“我可是有心上人的。” “嘁。”方鸽子撇撇嘴,“念叨了这么多年,不还是一样,等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了,再来说吧。” 萧枫白欲哭无泪,有点困难啊。 泸水县县衙内,一青衣男子蹲在石阶上,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拨弄着地上的碎石,边啃边玩。 “大人!不好了。”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苏明谙抬起头,好看的眉毛一皱,道:“又是土匪来了?” 衙役点点头。 “又没抓到?”苏明谙从容地咬一口馒头。 衙役再次点头,脸带愧色。 苏明谙长叹一口气:“这都第几回了?” “算……算不清了。”衙役不好意思地说道。 “罢了,先下去吧,本官再想想。”苏明谙无力摆手。 衙役慢慢退下,对于这位苏大人,他很不理解,听说在王城可是个风流才子,更是考上了状元,凭着才气加上自身容颜按理说应该可以在王城混得风生水起的,可是为何会来他们这穷乡僻壤,连口安稳饭都吃不上几餐的地方? 泸水县是平州最穷的一个县城,四面环山,虽说是关内的交通要塞,平日能收些关税钱,可还是穷得叮当响。周遭坐落着数不清的江湖门派,平常打打杀杀是常事。前几任县官来了还没一下,凭借着关系马上就调走了,可这苏明谙,一介书生,胆子却极大,丝毫不曾畏惧,一待便是四年。好在苏明谙治理有方,带着乡亲们开荒地,种粮食,使得百姓们的生活有所改善,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没米下锅。 苏明谙是大家见过的一位最没官威的县令,为人极其随和,很受百姓爱戴,所以即便是没有抓到土匪,大伙也没有过于埋怨,因为大伙相信,苏大人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苏明谙啃完馒头,极其烦躁地挠了把头发,将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被他挠得跟鸡窝一般,这才舒坦些。 苏明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脚走进书房,师爷应擎下一刻便进来,说道:“刺史大人派人来说,大人何时能抓到土匪,他再派人过来相助。” “死猪!”苏明谙气愤地踢了下桌角,“老子要是抓得到还要问他借人?” 应擎对于自家大人说着这与面容不相符的脏话一点也不意外,补充道:“刺史大人说,既然没有伤及百姓,那就请大人自行解决。” 苏明谙冷哼一声:“老子不需要他的人了,有人会来。” “苏大人指的是我么?”窗外飘进一阵戏谑的声音。 苏明谙一听这声音,脸色骤变,指着窗外的人,大声道:“来人,把这人给本官叉出去喂猪!” 应擎:“……” 男子:“……” 王城内,江昀放下苏明谙送来的密函,愁眉不展。 东海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苏大人要成亲了?” “他现在可不想成亲。”江昀摇摇头,“是匪乱。” “专门劫财,却不伤人性命,狡猾异常,来无影去无踪,多次逮捕都抓不到。”江昀叹道。 “苏大人都抓不到的人?”东海惊讶不已,这苏明谙可是点子最多的了。 “他一封信上哭诉着衙门人手不够,抓不到土匪,每次都是他去。他这个县令难当,愧对朕,愧对百姓,白白领朝廷俸禄,拿着钱不干事心里难受,说什么还是当个衙役好,不会这么自责。还说最羡慕刺史钟岭琼,餐餐都能在饭桌上吃饭,他不能。”说着说着,江昀笑了出声。 除去君臣关系之外,苏明谙与江昀交情还算不错,当年苏明谙自请去泸水县,江昀还特意派了暗卫去保护他,顺便方便传递消息。 东海也跟着笑了,这拐着弯的指责钟岭琼不干事。 “这泸水县的事,都这般严峻了。”江昀揉了揉眉心。 “陛下,淮安王来了。”东海出声提醒道。 江寒走进来,拱手道:“陛下,此次泸水县土匪横行,臣愿请旨前去剿匪。” “王叔才刚回京。”江昀犹豫道。 江寒微笑道:“臣也歇了三天,听闻泸水县风景不错,也可以好好欣赏一番,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那朕便允了王叔。”江昀道,“从神机营调五千兵士听从王叔调遣,三日后出发。” 江寒:“臣领旨。” 萧枫白得了信,一个劲怂恿林越:“咱们也去泸水县看看如何?” 林越心思一动,但想到江昀的话,没有做声。 “你就别指望他了。”林落插话道,“我嫂子放了话,他可不敢走。” 林越不知从哪拿来一块布,直接塞在林落嘴里:“叽叽喳喳的,朝贺都结束了,还不回去!” “呸!”林落连忙取下口中的布,“现在我可不回去,父亲让我好好监督你。” “监督我什么?”林越问。 林落摸着下巴:“你猜。” 林越直接一掌招呼过去。 萧枫白拉着方鸽子躲在角落里,二人挤眉弄眼。 方鸽子最终比了个手势,目光询问萧枫白。 萧枫白激动地点头。 方鸽子了然,猛然上前,抬掌落在林越脖间。 林越脖子一歪,倒了过去。 林落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师父,你,你这又是想干嘛?这可不是我干的哈,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挨揍别拉上我。” 林行云立马蹿到哥哥身边仔细检查。 “唉,不用担心,为师下手可是有轻重的。”方鸽子把林越扛在肩上。 “甜心,去玩不?”方鸽子冲林行云笑笑。 “去哪玩?我也要去!”林落兴奋道。 方鸽子瞥了眼林落,道:“想去可以,不过你得解决一些麻烦。”说完,将他扔上屋顶,“解决掉一些跟屁虫就行。” 正躺在屋顶上悠闲地磕着瓜子晒着阳光,忽然看见自家二王爷趴在一旁,一时新鲜不已,难不成是在练功?于是纷纷效仿,不时问“您看咱们学的像不像?” 林落:“……”一群傻子。 之后屋顶上又上演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场景,悲催的皇宫暗卫眼睛被蒙上,再次与树来了个亲密接触,心里哀嚎,真的不想再来国师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欠下的终于补齐了,由于经常抽,我也不知道这十五章里会不会突然中奖,晚上回来瞅瞅。 ☆、县令 方鸽子连夜扛着林越出了王城,一刻都不做停留,看得众人惊呆了眼,究竟是什么驱使方鸽子这么迫不及待的? 众人在距离王城数里外的明珠镇寻了家客栈落脚。 方鸽子刚准备把林越放下,就觉得脖子一紧,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师父当真是好魄力啊。” 方鸽子一顿,连忙甩开林越跳到一边,讨好地看着林越:“心肝,醒了呀?饿不饿?师父给你端菜去?” 隔壁的林行云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一看,嘿嘿一笑:“哥哥醒了?” “行了。”林越道,“这次是你们坑我出来的,回去自己到陛下面前承认去。” “是是是。”方鸽子连连点头,“是我是我,介时我一定到徒弟媳妇儿那领罪受罚。” “不过,你的那些老婆本丢了,怎么说也得找回来不是吗?师父只是担心你娶不上媳妇儿,所以忧心,才要亲自来找。”方鸽子一副用心良苦的模样看着林越。 “还有多久能到泸水县?”林越问。 “萧大哥说,抄近道至少还需三日。”林行云伸出三根指头道。 “行吧,去端饭来,我饿了。”林越道。 方鸽子一听,殷勤地跑到楼下问小二点菜去了。 当江昀知道林越私自离京的消息已经是五日后,当场暴跳如雷,刚好又有臣子上奏请求选妃一事,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众人只好灰溜溜地退下,心底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被太傅大人的拾掇来说这个了。 伺候江昀的内侍更是苦不堪言,最近陛下脾气有些大,稍微一点不顺心的事便能发作好一顿功夫。 经过几天的赶路,一行人终于抵达泸水县,只是这人刚一到达,土匪就来了,还真是巧了,而且还不止一拨。 一个三岔路口就站了三拨土匪,肩上扛着锈迹斑斑的大刀,有的拿着钉耙,有的拿着镰刀,有的甚至还拿着……剪刀。 这真的是土匪?也太不严谨了吧? 暗卫与千玄门的暗卫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是不屑,这土匪档次太低了。 还没等林越开口,这三拨土匪倒是先吵起来了。 “三只眼,你怎么每次都跟老子抢人啊?”拿着剪刀的瘦子说道,他正在左边路口站着,没有帮手,就孤零零一个人。 被唤三只眼的正是扛着锈刀的人,体形较胖,眼睛小得就像眯起来一样,比起瘦子来说,他比较有底气,因为他有同伙,而且是两个! ”哟,大猴子,你看看你瘦得跟什么样?这风一吹,呼,你就不见了,还拿剪刀,你裁布呢?”三只眼毫不客气地嘲笑道,身后的两人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大猴子气愤不已,看着对面站着的矮个子,正抚摸着自己那暗黄枯燥的头发,良久,方才道:“吵死人家了。” 三只眼:“……” 大猴子:“……” “呸!”三只眼啐了口唾沫,“黄大红,你个娘娘腔,不在家里绣你的鸳鸯,簪你的花,跑来跟老子抢钱,你也不怕把你那乌漆嘛黑的脸给别人吓着?” “扑哧。”林行云没忍住,看了黄大红那张黢黑的脸,还真是黑,若是晚上,这哪里看得出还有个人来? 黄大红恼羞成怒,双手插着腰,眸里的两簇火苗愈发旺盛,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上去同三只眼好好干一架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三只眼,你这个臭男人,嘤嘤嘤,就知道欺负人家,你坏!人家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三只眼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大猴子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一旁的树叶。 众人几乎快要憋出内伤了,这真的是土匪吗?请尊重一下土匪。 林越笑着拍了拍萧枫白肩膀,促狭道:“萧枫白,难不成你祖上也是这样起家的?” “怎么可能!”萧枫白拍开林越的手,“我千玄门好歹是江湖名门。” 林落站在一旁看够了戏,折扇轻收,上前几步想要插话,却见三只眼晃了晃手中的刀:“先等等,等这个娘娘腔哭完。” “不是,这位三只眼大哥,我只是想问,你们还打劫吗?”林落问道。 三只眼举起刀,往林落脖子上架去,林落本能地闪身躲开,只是还没动,这刀就“哐啷”掉地,而三只眼吓得抱头躲得老远,嘴里念叨着:“爹爹爹,我不玩这刀了,太吓人了。” 林落愣了一下,弯腰拾起刀,商上前递给三只眼,哪料三只眼连连摆手,惊恐万分:“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个。”这模样,与之前那张气势汹汹的面孔截然相反。 林落脸色一沉,拽过三只眼的手,把刀柄塞在他手中:“拿着!出来当土匪就要有点土匪的模样,这么怂,你打劫个鬼啊!来过一遍!” 三只眼被林落这模样给吓着了,他本就是好吃懒做,因为之前土匪的事,听闻过路人都会带足钱,只要装足样子好好吓唬一番就能让对方乖乖掏钱。前几次也都赚到了一些,只是没想到这次出了差错,那把刀太重了,实在拿不稳,偏偏林落看上去很凶,不好惹,当下之际便是想跑。 三只眼豁出去了,丢下刀,拔腿就跑,也顾不上身后的两个跟班,边跑边喊:“爹啊娘啊,我想回家!” 林落:“……怂货!” 暗卫们立马掏出本子记下,二王爷太厉害了,竟然把土匪给吓跑了。 林落对三只眼很失望,转头看着大猴子,不知大猴子什么时候跑了,只留下插在石缝中的剪刀。 “哇啊!”瘆人的哭声再次响起,只见黄大红与他身后的一个小跟班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爷奴家错了,奴家不敢了,大爷若是不计较,奴家可以跟了大爷,回去给大爷绣鸳鸯,还请大爷不要杀我!” “我,我,我给大爷暖床!”小跟班也急着表态。 林落:“……” “你们就这点狗胆当什么土匪啊!”林落很是烦躁,本以为会有点乐子,结果一堆傻子。 “是是是。”黄大红连连应道,“奴家只是出来现戏的!” 林越在一旁笑够了,上前推了一把正在暴躁边缘的弟弟,对着黄大红说道:“你们真是土匪么?” 黄大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越问道。 “想着自己是土匪。”黄大红愣愣道,“这位大爷,你要奴家绣鸳鸯被么?” 林越果断拒绝:“不需要,谢谢!” “鸳鸯枕鸳鸯帕也行。”黄大红依旧不死心因为这位大爷,长得很俊,比刚才那个还俊。 “行了,你们回去吧。”林越挥挥手,不想再纠结绣鸳鸯了。 黄大红起身,手里捏着东西,跑到林越身前,快速塞在他手上,冲他抛了个媚眼,然后拉着小跟班飞快地跑了。 于是,之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化作一派祥和之景。 林越立马甩开手中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丝帕,上面各种丝线交错缠绕,仔细究其规则,却发现根本毫无规则可言,就是瞎来。 方鸽子好奇地捡起一看:“哈哈哈哈,这是鸳鸯?笑死我了,心肝,这娘娘腔看上你了。” 林越抬脚往他屁股上一踹:“送你了。” “咦,我才不要!”方鸽子嫌弃地扔开丝帕,然后在衣服上反复擦了擦手,好似挨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扑哧。”一旁草丛里传来笑声。 林越警惕地看向草丛,难不成这里面藏着的才是真正的土匪? 众人警戒起来。 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站起,仪表不凡,嘴边的笑容未曾散去,缓缓走近。 “敢问兄台是何人?”林越问道。 “在下苏明谙,正是这泸水县的县令。”苏明谙拱手道。 “原来是苏大人。”林越道,“真是失敬。” 苏明谙看着众人的打扮,谈吐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百姓,不禁问道:“诸位是?” “在下林木,江南人氏,之前家弟路经泸水县,所携之物尽数被土匪抢走,其中不乏奇珍异宝,价值连城之物。家父不满,狠狠斥责一番,在下无奈,只好来泸水县查看一下那些东西的下落,这样方可平息家父的怒气。”林越一股无奈道。 苏明谙眼底含笑,看向一旁的萧枫白,道:“那萧门主来是为何呢?” “苏大人,许久不见。”被点到名的萧枫白只好站了出来,刚刚本来藏得很好了,哪知还是被发现了。 “前阵子与蔺盟主经过泸水县,马被土匪给抢了,一时意难平,与好友一同前来。”萧枫白道。 很显然,苏明谙并不信他们的话,却也没多过问,不过既然是冲土匪来的,目标一致暂且都能成朋友。 “相逢便是有缘,诸位便与我一同去府衙吧,近日街上的客栈都关门了,没有落脚之处,好在府衙够大。”苏明谙热情地说道。 县令都开口说话了,又是在别人的地盘,所以大家只好随着苏明谙一同去了府衙。 苏明谙回到府衙,嘱咐管家打扫出几间干净的客房,转身便去了前厅。 “你与这苏明谙,以前见过?”林越拉着萧枫白问道。 萧枫白点点头:“他可是大燕的风云人物呢。” “是么?风云人物,不应该是我么?仙人下凡,变废为宝。”林越摸了摸下巴。 “切,不要脸。”萧枫白撇撇嘴,“他可是传奇人物,你与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说来听听。”林越一时间来了兴趣。 “苏明谙乃大燕名士苏珩之孙,年少才气惊艳四方,人人皆道他是文曲星下凡,十六岁考取状元,请旨赐婚,只可惜大婚当日,新郎跑了。”萧枫白感慨道。 “新郎?你没说错?”林越道。 “没有,就是新郎,他要娶的正是现在的武林盟主蔺衍。”萧枫白笑了笑,“众人知晓后,纷纷上前安慰,谁知道他竟然抱着一只公鸡,给他绑上红花说,他夫君变成牲畜了,以后能不能变回来得看造化,不过他不计较。众人只当他受刺激了,便也不敢多说,就这么拜完堂。” 林越也跟着笑了出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后来那只鸡呢?” “死了。”萧枫白道,“第二日掉进池塘淹死了,不过没能拖走。” “估计他心里不好受。”林越道。 萧枫白摇摇头:“那倒没有,他让人捞上来煮了,听说是吃多了腹胀,还惊动了太医。” “倒真是有趣。”林越失笑,“你都是哪里知道的?” “街头巷尾都传烂了,谁让你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萧枫白冲他翻了个白眼,“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跑到这里来了。” “我知道因为什么。”林越道,“丈夫都淹死了,当然远离伤心地了,以免触景伤情。” 萧枫白:“……” ☆、静尘 苏明谙正坐在与林越仅有一墙之隔的树枝上,斜睨着身边小心翼翼讨好的人,轻笑一声:“本官的经历蔺盟主已有耳闻,可怜我那夫君,早早就死了,我也只能离开那伤心地,这位林公子,倒是懂我。” 蔺衍嘴角一抽,往旁边挪了挪,想要伸手搂住人,刚有动作,就被一道警告的目光给制止住了。 “咱俩不熟,休要动手动脚的。”苏明谙勾唇道,若是让我那天上的夫君瞧见了,定是会伤心不已。” 蔺衍头疼地看着他,好听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道:“苏子,别闹了。” 苏明谙眉一挑:“我哪里闹了?嗯?我说我夫君就是死了难不成还在诓你?要不我带你去掘他墓?” 苏明谙越说越气,身子不自觉往前倾,蔺衍及时扶住他,一把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脑袋上,低声道:“当年也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 苏明谙想也没想隔着衣裳毫不留情地张嘴咬了一口。 蔺衍身子一僵,吃痛地轻呼出声,却依旧不肯松人。 苏明谙觉得无趣,只好松了口,推了把蔺衍,就听见树下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只见应擎慌慌张张跑进来,洁白的袖子上正正沾着猩红,面色苍白如纸,手一个劲抖着,看来吓得不轻。 “怎么回事?”苏明谙关切地问,“可是伤到哪里了?” “杀,杀人了。”应擎只是个喜欢读死书的书生,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 苏明谙这么低着头看着人着实有些累,推了推把他带上树的蔺衍,伸开手示意他把自己带下去。 蔺衍眼底含笑,拦腰抱起他,轻飘飘落了地。 苏明谙挣扎一把从蔺衍怀中出来,扶起应擎,温声道:“师爷慢慢讲,不急。” “大平山,出现了土匪,今日有一支从北方经过的商队,我带着衙役巡逻恰好经过那处便立即上前相助,本以为能赶走土匪。哪知这土匪竟比之前还要猖狂,抢了货物不说,还杀了人!”应擎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眼底满是惊恐之意,这是他头一次看见这么血淋淋的场面。 苏明谙沉下脸:“后来呢?” “跑了。”良久,应擎方才憋出一句,“杀完人抢完货就跑。” 苏明谙无力望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真是棘手。 “如今大平山如何?”苏明谙问道。 “已经撤出山内所有百姓,暂且安置在城内的善堂内。”应擎回道。 苏明谙点点头:“那便好,你先下去换身衣裳洗把脸歇歇吧。” 应擎得话后忙不迭走了下去。 “百无一用是书生,还真是有道理。”蔺衍感慨道。 苏明谙瞥了他一眼:“是么?当年也有人这么说过我。” 蔺衍似是想到什么,嘿嘿一笑,立马转移话题:“当下之际是尽快抓到土匪,要不我替你去?” “不用。”苏明谙果断拒绝,“不熟。” 蔺衍熟稔地挽起他胳膊,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该做的都做了,还不熟么?” 苏明谙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快要跟天上的红日媲美。 站在墙头的暗卫们东倒西歪的,好奇不已,这位苏大人与武林盟主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嗯……先记着,以后把王爷的事写完再来写这两个的。 站在院门口的林越与萧枫白对视一眼:“你说这两人,还要谈情说爱多久?” 萧枫白想了想:“不知道。” 林越干脆不等了,早抓到土匪早走人,于是,迈开步子,故意放重脚步声,开口道:“苏大人。” 蔺衍不悦地看着不识时务的两个人。 林越直接无视蔺衍的目光,萧枫白则尴尬地笑了笑。 “方才土匪一事,苏大人有何对策?”林越直入主题。 “本官打算先让人去大平山候着,因为这商队按照以往的规律估摸着还会有几支,这土匪若是听闻消息,定是还会再来。”苏明谙缓缓说道,“只是,我这衙门的人手,不是很够啊。”苏明谙皱着眉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如炬地看着林越,其意不言而喻。 林越了然一笑,顺着苏明谙的话往下接:“若是大人放心,在下便带人去大平山蹲着。” “这怎么行呢?”苏明谙不太好意思道。 心都乐开花了,面上还装模作样。林越心道。 “无碍,帮大人也是帮在下自己。”林越笑笑。 “好吧,那便劳烦林公子了。”苏明谙拱手道,“还请林公子多加小心些才好。” 林越也不多说,随手拉了一个衙役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大平山。 大平山不高,勉强称作山,实际上只能算是一座小山丘,地势较低,紧挨着一处大山,中间开了条道,是过往车辆的必经之地。 衙役带着众人沿着狭长的小道,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抵达半山腰,停在还算宽敞的大道上。 路上的尸体早已被清理了去,独留下一地的鲜红混进灰色的泥土里,随着风飘散着浓郁的气味。 “诸位,就是这里了。”衙役扶着树干喘气道。 林越看了看两处路口,除了树还是树,什么也看不见,穷乡僻壤就是树多山多。 林落走到一旁滚落的巨石上,低头细细观看,又伸手摸了摸,感觉不对劲,又敲了敲,瞬间无语了。 “怎么了?”林越见他脸色不对劲。 “这石头是空心的。”林落道,“假的。” “假的?”林越听后,一掌拍开巨石,瞬间飞沙走石,一个衣裳漆黑的,圆溜溜的人正欣喜地瞧着自己。 林越:“……” “哇塞!”林落吓了一跳,指着那人,“怎么还有人躲里面?”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抖落了一些灰尘,原本漆黑的衣裳有了处白地,可依旧还是黑的多,不过却也能看出这衣裳原本是白的。 林越看着这个脑袋光溜溜的和尚,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想起,竟是之前给过他枇杷的那个和尚。 衙役早在发现石头里是个人的时候吓得哭爹喊娘的跑了。 林行云一看见这圆溜溜的人,立马转过身,抱着陈漠的腰,将脸埋在他腰间,一边嘟囔道:“怎么会有这么圆的人呐,简直太可怕了。” 方鸽子跑到和尚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大师,您这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啊。” “阿弥陀佛,在下法号静尘。”静尘双手合十道。 “大师可还记得上回吃了我的桃子?”方鸽子问道。 静尘点点头:“自是记得。” “大师怎么会在这石头里?”林越问道,好端端的是怎么把自己给砌到石头里的?还就这么大喇喇地丢在路边。 静尘想了想,道:“前阵子贫僧路过此处,正遇上土匪作乱,便好言相劝,那土匪头子便把贫僧带回寨里,哭着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同时把贫僧奉为上座,也未曾再犯。只是后来又来了一伙土匪,双方不知为何吵架了,贫僧出来相劝,被对方的头目给敲晕了,再次醒来便看见了施主。” 林越:“……”这是被嫌话多啊。 “那大师可记得在这里待了多久?”林越耐着心问。 “近两天了。”静尘无力道,“不过好在遇见了施主,还真是有缘,多谢皇……”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越捂住嘴,林越听到“皇”字便立马警惕,生怕他最后又要说皇后娘娘,幸好及时。 静尘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林越。 “在外面叫我林公子。”林越小声道,“听见没有?” 静尘眉头微蹙,随即点点头。 林越这才松开他。 “林公子。”静尘笑道,“贫僧与公子甚是有缘,不若公子请贫僧吃点东西如何?” “自是可以。”林越满口答应,“只是在下想问一下,大师可曾看见这条路上刚发生不久的土匪杀人抢货?” 静尘一听,摇摇头:“并未见着,石头里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倒是听见了一些声音。”静尘又道,“那土匪凶残得很,那么多人呼救声,置若未闻。” “可之前苏大人说这些土匪只抢东西,不杀人的。”林越也觉得奇怪,一直坚守的东西突然打破原则,究竟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他们觉得光抢钱没意思,没有震慑力呢?”萧枫白猜测道,“毕竟江湖上也有很多这样的小门小派,起初吵吵闹闹无人知晓,后来干脆胡作非为,一时名声大噪。” 林越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可能,此时又听静尘说道:“这伙土匪,他们口音很杂,听起来并不是这泸水县的。” 事情越想越复杂,众人神色戚戚。 突然,马的嘶鸣声划破长空,众人一惊,立即寻声追去。只见丛林深处一支车队正被一群土匪给牢牢包围住。 土匪皆蒙着脸,手持阔斧大刀,只露出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大爷,行行好,小的只是带妻儿回乡祭祖的。”为首的男子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求饶。 “把值钱的东西留下,人走。”土匪头子压着声音道。 男子立马交代着身边的侍从,把值钱的东西全部搜集起来送到土匪头子面前。 土匪头子刚伸手准备接过,就见眼前寒光一闪,手边微凉,一柄长剑正从手上方飞过。 被剑气震到的土匪头子手一缩,连忙往后退,冷眼看着来人。 “放着正事不干,偏偏干些这些打家劫舍的龌/龊事,你说说,要不要脸呐?”林越不屑道。 土匪头子愤怒地盯着林越:“你找死?” 男子见状吓得连忙跑回马车里安抚妻儿。 “你们也太猖狂了些吧?刚杀完人没多久又出来抢货了?是把县官当草包么?”林越双手环胸,轻飘飘道,“老实点,把一个月前抢古青国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就送你们去见官。” 土匪头子看着林越以及他身后的人,暗自思量着究竟能不能打得过,刚准备抬起刀,却被身边人给拦住了,只见那人略显焦急,递给他一个不赞同的目光。 土匪头子只好作罢,从怀里掏出几枚□□扔在地上,霎时间,一阵浓浓的烟雾扰乱视线,土匪趁机有序地逃开。 林越也没上前去追,交代暗卫护送这家人尽快离开这泸水县。 静尘死死抱着林行云躲在一旁的树下,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林行云双眼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眼里的恐惧还未散去,哑着声喊道:“哥哥,快把这胖和尚带走。” 林越上前一把揪住静尘的后领,道:“大师见谅,家弟素来便怕圆润之物。” 林行云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一时晕了过去。 ☆、古怪 一行人回到县衙门口,正好与从外面巡逻回来的苏明谙打了个照面。 “逃了?”苏明谙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林越点点头。 苏明谙轻笑一声:“狡猾得很,每次都能从眼皮子底下逃走。” “苏大人。”林越道,“这城内究竟有几批土匪?” 苏明谙道:“就一批,昨日逮你们的只是乡里几个小混混罢了。” 林越摇摇头:“怕是不止。” 苏明谙一惊:“林公子的意思是?” “至少有两拨。”林越道。 苏明谙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一直都是一拨呀,只抢劫,不杀人。” 林越看向一旁发呆的静尘,推了他一把。 静尘回过神,看着苏明谙,道:“阿弥陀佛,施主,给点吃的吧。” 林越:“……” 苏明谙:“……” 被静尘这么一搅和,现下也没了聊天的兴致,一行人进了府,管家张罗厨房备了些素菜,静尘欢喜地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单独行动的蔺衍也从外面回来,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把萧枫白拽了出去,似有什么急事,不过江湖之事,大家也没有多去过问。 黑夜降临,皓月悬于天幕,皎洁的月光给万物披上一层素纱,朦胧里带着温和。 不知名的虫子躲在草间发出欢快的声音,晚间的风比白天多了些凉意,吹得人身心舒畅。 林越靠在树干上,想着江昀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失笑,回去之后恐怕又要哄好一阵子了。脑海里闪现出无数种可能,然后思量着该如何应对。想着想着,脑袋逐渐昏沉,再无意识。 夜间下了点雨,淅淅沥沥,打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树下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林越摸了摸身上潮湿的衣裳,抹了把脸,扶着树干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回了屋。 翌日清晨,林越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沉重的眼皮,起身穿好外衣,刚打开门就看见林落白着脸走进来。 还不待林越开口询问,只见林落脸色一变,目光停留在他衣襟的血迹上,问道:“你昨晚是不是蛊毒发作了?” 林越点点头。 “我去找师父。”林落说着便转身想走。 林越一把拉住他:“现在找他干嘛?没事了。” “可现在七月都还没到,仅仅六月,你就发作过两次了。”林落红着眼道。 林越不耐烦地一掌拍了拍他脑袋:“好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林落直直地看着他,半晌,方才说道:“你指不定哪天就死了,现在还有心思管闲事?” 林越再次拍了他一掌:“什么叫闲事?你把我老婆本弄丢了,我不要急着找回来吗?这里一举一动,我自是要清楚的。” 林落往后退一步,生怕林越再一掌拍下来,嘟囔道:“还老婆,你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短命鬼。” 林越表情微滞,随即抬脚狠狠踹了林落一下:“老子长命百岁,还要与你嫂子白头到老。” 林落一个趔趄,好在及时扶住一旁的柱子稳住身形,道:“昨夜,说是土匪袭村,把村子里的男人全给抓了,剩下的老弱妇孺全跑衙门来了。” 林落话还没说完,林越便闪身出了院子,奔往前院去了。 “苏大人呐,我儿九代单传,我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不测,我死后该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呀!”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磕头道。 “苏大人,我这孙子才十八啊,昨日正是他大喜之日,可偏偏被这土匪抢了去,苏大人,您可要替老身做主啊。”一老妪哭得昏天黑地。 “苏大人,我相公他要是有个不测,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 一时间,堂下哭诉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杂,在大堂内不停飘荡。 苏明谙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大清早就在这里听了足足快一个时辰的哭喊,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苏明谙也不懂,好端端的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般田地,之前无关性命,还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可如今人都被抓了,倒是一刻也不能放松下来。 苏明谙表情严峻地看着下方,道:“诸位且先回去,本官会派衙役日夜保护着大家,本官一定会抓住土匪,给大家一个交代。” 有了苏明谙这话,加之之前大家一直对他都很信服,于是连忙磕头道谢,这才三三两两散了去。 林越从后堂出来,看着苏明谙。 苏明谙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林公子。” “苏大人不觉得此次土匪做法很匪夷所思么?”林越问道。 “确实古怪。”苏明谙赞同道,“半夜下山,不为钱财,只为男子,难不成他们都好男/.色不成?” 林越闻言,嘴角一抽,这位苏大人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整个土匪寨子里都好此道把吧?若真是,他们何苦抢呢?寨子里不就有一大堆?”林越笑道。 苏明谙点头:“林公子这话在理,刚才本官只是随口说说,开个玩笑罢了。” 林越:“……”这都什么关头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之前林公子提及有两拨土匪,可有何依据?”苏明谙正色问道。 “昨日静尘师父曾说遇上一伙说着外地口音的土匪,就是他们持刀杀人,而之后我们遇上的土匪,却只是抢劫,并未杀人,后来也只是仓皇逃走。”林越道。 苏明谙眉头紧锁,道:“可是利用□□的?” “正是。”林越点头。 “如此看来,先暂定有两拨土匪,估摸着这杀人的与抢人的正是同一批,这也只是一个设想。再或者,那批土匪只是又多了同伙,以前喝多了粥,现在想吃饭了呢?”苏明谙分析道,“可我们不知道土匪的藏身地在哪,总是神出鬼没的,根本没有头绪。”说到这,苏明谙脸带愧色。 堂内又是一阵沉默。 “大人,不好了。”应擎匆匆忙忙跑进来。 “说。”苏明谙道。 应擎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期期艾艾道:“武岩村昨晚被劫走的男子尽数回来了,只是全都死了。” “什么?!”苏明谙与林越皆为错愕。 “是的,整齐地排在村口,脸全被画得血肉模糊。”应擎想起所见之景,胆战心惊。 苏明谙立即起身前往武岩村,林越也一同跟了去。 武岩村村口,数十具男尸呈一字形排开,脸被划得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犹如摔烂的西瓜一般。 各家凭借着衣物跪在尸体面前嚎啕大哭。 苏明谙绕着尸体挨个观察,却一无所获。 林越站在一旁,无意间看见一个男子鞋底厚厚的黄泥土,再依次看着其他男子,鞋底都是黄泥。 期间,一个老妪牵起男子的手,那男子虎口处覆着厚厚的茧,林越本觉得没什么,却听见老妪哭道:“我儿今年本该参加乡试的,你这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就为考得个功名好让娘开心,可如今好端端的飞来横祸,我的儿啊!” 一介书生,虎口处哪来那么厚的茧的?起初林越只以为她儿子是个常年拿刀砍柴的樵夫或者猎户。这么说来,这具男尸并非她的儿子。 “婆婆。”林越蹲下/.身,对着老妪喊道,“婆婆如何能肯定这位便是令郎呢?” 老妪泪眼婆娑地看着林越,颤抖地指着男尸手上的指环,道:“这是他爹留下来给他的,他常年带着不离身,老身我怎能认错,读了十多年圣贤书,心性纯良,从来没跟人红过脸,我的儿啊!”说完,又大声哭起来。 大伙都是靠着熟悉的物品认出自己的亲人,可这看不见脸,究竟是不是自家人,还有待商榷。 林越与苏明谙交换了一个眼神,苏明谙存了个疑惑,泸水县土地为灰褐色,并未见过什么黄泥,加之故意把脸给划烂,很明显在掩藏什么东西。 苏明谙安抚了一阵子村民后,与林越并肩离去。 二人边走边说。 “此事太过古怪。”林越摸着下巴道,“我猜这些人并不是昨晚被抓走的那批。” 苏明谙笑道:“本官与林公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那人大费周章如此,也就说明那些男子此刻并没有死。”林越道,“若真是专门冲男子来的话,苏大人,咱们还需多加小心呐。” 苏明谙会意,回去便张贴告示,命所有的男子,不管大小,全部集中到善堂。 善堂够大,足以容得下几百号人,一时间,城内老老少少,陆陆续续赶来善堂,衙役日夜轮流保护着。 连着几日,城内再未听闻什么男子被劫的消息,倒是听闻邻县也发生类似的案件,连续三天足足被劫了近百名男子,可把那位县官可吓得够呛。 众人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淮安王终于带兵前来支援。 听闻江寒来了,林越本能想躲,可却被苏明谙一把拽住,直接去见江寒了。 江寒看见林越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江昀已经传信告诉他了,并且让他好生看着林越。 “参见淮安王。”苏明谙拱手道。 林越也跟着行礼。 江寒扶起苏明谙,笑道:“大人无需多礼,近来辛苦大人了。” “下官惭愧。”苏明谙摇摇头。 二人客气一番,便进了府。 林越躲在院子里,看着对面幸灾乐祸的师徒仨,气得牙痒痒。 “瞪我们作甚?人家好歹是你未来王叔,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林落耸耸肩。 “就是就是,这还不没过门嘛,就算是长辈,也不好出口教训你。”方鸽子道。 林行云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只能附和道:“就是就是。” 林越一时无语,转头便看见墙头上的暗卫对对他疯狂摇头比手势。 林越:“……” “他们这是抽风了么?”林落嘴角一抽。 看着林越并没有懂他们的暗示,暗卫们心力憔悴,递给林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老老实实散了。 此时,一身白衣的江寒走了进来,依旧是一副温柔的面容,嘴角的笑也依旧如春风般醉人。 师徒三人在江寒进来的那一刻便跑回屋,连忙关上门,堵在门边,留下一缝隙,趴在那偷看。 林越:“……” 江寒掀开下袍坐下,直直地盯着林越看,然后别开眼,轻笑道:“你可把陛下气得厉害。” 林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迫不得已。” “东西可找着了?”江寒问。 “没有。”林越道,“事情越来越复杂。” “陛下很在乎你。”江寒道。 林越愣了一下,本以为江寒会问他土匪一事,没想到会是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听江寒继续道:“陛下性子素来寡淡,对事或物从来不会有什么明确的喜恶。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十五岁那年,皇兄为他定了门亲事,是定北侯家的嫡女,定北侯手握重兵,与之结亲,对太子很有利,双方都很看重这门亲事。奈何陛下当即表示反对,并且趁着皇兄举办宴会时,狠狠羞辱了定北侯嫡女一番,那女不堪此辱,当即要求退婚。定北侯爱女心切,问皇兄要一个说法,皇兄气极,罚了他五十军棍,禁足三个月。说是三个月,陛下当时足足在床上就躺了两个月。后来皇兄再次要求他娶定北侯嫡女,陛下仍旧不肯,又被罚了三十军棍,当时陛下身子刚好,哪里受得住,昏了足足大半个月,醒后跪着哀求皇兄把二人婚约作罢,皇兄也心疼,只能给定北侯说此事,二人婚约才算是解了。” 林越听得入了神,眼底泛起心疼:“太傻了。” 江寒亦是如此,继续道:“是啊,所有人都不懂,二人郎才女貌的,那么登对,陛下为什么不满意?难不成要娶天仙不成?后来,我也问过他,他笑着对我说,一人于他有救命之恩,必当以身相许来报答方可,不然心难安。” 林越眸眶微热,视线逐渐模糊,只觉胸口被什么压着似的,沉重异常,又有点暖乎乎的。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回去够得受的。”江寒轻笑道,“还有就是,好好待他。” 良久,林越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会的,一定会的。” ☆、收获 后来,江寒也未多说什么,只是与林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都是些关于土匪一事。 在外头奔波了一天一夜的蔺衍与萧枫白终于回来了,二人都是江湖中人,是以大家都没有过多追问。 蔺衍进门早早便去找苏明谙去了,留下萧枫白一个人狼狈地坐在大厅喝茶,只见林行云从屏风后探出一个黑溜溜的脑袋,贼溜溜地看着自己。 萧枫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放下茶盏,道:“怎么了?被你哪个哥哥打了么?” 林行云嘿嘿一笑,凑到萧枫白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萧枫白脸色骤变,急急忙忙起身,往自己院子里跑去。 林行云愣了一下,随即笑笑,真被二哥给猜对了,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上人,竟然是淮安王,有意思,二哥果然是狐狸转世,精明得很。 萧枫白风风火火跑回屋,寻了件干净的衣裳,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又拿了另外一件,看了看,还是觉得不称心,把柜子翻了个遍,终于找了件月白色的提花暗纹长衫换上,对着镜子好生照了许久,这才欢欢喜喜地走出门。 趴在墙上闲聊的千玄门暗卫被自家门主这打扮晃了下眼,皆是一愣,然后露出了然的笑容,男为己悦者容啊! 林越的暗卫倒是不解,看着萧枫白的模样,都是一个想法:风//.骚,尤其是那笑,非常花痴! 江寒与林越说了一阵,看着天色已晚,便起身准备离去,刚起身便看见萧枫白慢慢悠悠地走进来。 来者英姿飒爽,好看的剑眉下嵌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寒。他嘴边噙着温和的笑,一举一动,令人赏心悦目,带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气质。 林越看着萧枫白这模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道:“萧枫白你这是被鬼上身了么?” 萧枫白笑容微滞,不打算理会林越,对着江寒拱手道:“淮安王。” 江寒微怔,随即笑笑:“萧门主。” “真巧,在这也能遇上王爷。”萧枫白很虚伪地说道。 “萧门主来此地是为何事?”江寒努力忽视萧枫白那炙热的目光。 “与蔺盟主一同查件案子恰巧经过此地。”萧枫白温声道。 林越总算是品出味来了,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最终停留在萧枫白身上,眸里涌起一丝不悦。 “蔺盟主也在?”江寒微讶,而后反应过来,“也是,毕竟苏大人在这,本王还有些事要同苏大人商讨,便先告辞了。” “王爷慢走。”萧枫白道。 待萧枫白离开后,林越一把揪住萧枫白衣领,讥诮道:“我道萧门主怎么这么好,会对我丢失的东西这么上心,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过往的情意,当真是算个屁啊。” 萧枫白脸一红,推搡着林越,艰难道:“你先把手松开。” “行。”林越道,“但是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待林越松手后,萧枫白扶着石桌喘气。 林越看着萧枫白衣裳,嘲笑道:“我就说今天怎么人模狗样的,原来是这样。” “我说祖宗,咱说话能正常点吗?”萧枫白吐槽道。 林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七年前,我替父亲去南海的一座小岛上探查一下铺子收益,遇上海盗,对方人多,把我们的东西都给抢了去。当时淮安王正奉旨剿灭海盗,我怕空手而归会被父亲骂,便投身军营,与他一同对付海盗。”萧枫白回忆道。 “哎哟,想不到还有这么一遭。”林越调侃道。 萧枫白叹了口气:“自那一别后,便很久没遇上,他喜游山玩水,一年到头也碰不了几次,都是匆匆一瞥。” “然后就是一场郎有情夫无意的单相思。”不知从哪蹿出来的林落插话道。 萧枫白苦涩地笑了笑。 方鸽子一掌拍在萧枫白肩头上,鼓励道:“不怂,实在不行咱们来霸王硬上弓,你需要哪种药,我这都有。” “他是王爷,身份尊贵。”萧枫白无奈道。 方鸽子指了指林越:“你顶多只是当个王妃,他还要当皇后呢!你能有他尊贵?” 林越:“……嗯,没有。” “所以说,看上就出手,磨磨蹭蹭这么多年,浪费大好时光。”方鸽子颇为失望地看着萧枫白。 “不对。”萧枫白突兀地开口。 “怎么了?”方鸽子问。 萧枫白指了指林越,坏笑道:“日后事成,你得喊我声王婶,侄媳妇儿,你说是吧。” 林越:“……” 之后,萧枫白被林越狠狠收拾了一顿,林落拽着方鸽子蹲在一旁的走廊下打赌谁会赢。 原本平静了几天的泸水县再次热闹起来,路过的商队再次被打劫,只不过这次没有抢货,只是抢人,又是男子。 不止泸水县,平州内所有的县城皆是如此,不过有一处例外,就是泸水县东侧紧邻的碧源县,两县仅隔一座山,两县之间也有通商,只是未曾听闻碧源县发生什么土匪抢劫的案件。 碧源县属于东陵郡,是东陵郡最富裕的一个县城,就连东陵郡王府都设在县里,如此富裕的一个县城,怎么土匪不去打劫,偏偏劫平州这些小县城? 平州并不富裕,是以管辖内的县城都穷,那些土匪是脑子不好放着好苹果不挑偏偏挑烂柿子? 此时东陵郡王府内,衣着华丽的男子愤怒地丢下手中的笔,指着跪在地上的男子骂道:“老子让你们去抢东西,谁让你们抢人的?还敢杀人?” 男子连连磕头,哭诉道:“郡王,此事并非我们所为啊!” 东陵郡王江潭,先帝的第五个皇子,身材中等,五官还算端正,勉勉强强可以算的上清秀的行列了。 江潭脾气阴晴不定,胆子小,没有多大建树,先帝早早封他做了个郡王,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只可惜江潭花天酒地惯了,从不理政务,手上那些钱都快挥霍一空了。手底下的官员个个贪/污成性,眼瞧着快到了历年进贡的日子,手里却连一万两都凑不齐,是以便想了些歪主意,让底下人扮作土匪打劫周遭县城。 将近一个月,还算有所收获,比如古青国的那些东西,一看价值连城,若是把这些呈上去自是可以,可江潭心又不舍,这么好的东西哪里愿意给江昀,便私心留着。 “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本郡王不成?”江潭骂道。 男子眼巴巴地看着江潭:“郡王,就算给小的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违抗王爷的旨意。” 江潭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难不成还有别人?” “郡王,会不会是东海那位?”男子低声暗示道。 江潭一听,皱眉道:“他如今束手束脚,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想了想,又觉得是属下多心,嗤笑一声,“他江演如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能插手这么远的事?行了,你先滚下去吧,看好底下的人,勿要伤人性命,不然上头查下来本郡王没法交代。” “是。”男子连忙磕头领旨,退下时看见门边一抹熟悉的衣角,眼光微闪。 不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着檀色衣衫的少年,瞅着模样顶多也就十七八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此人名唤常风,是江潭的心腹,也是得力助手。 “常风,你说咱们要不要停手?”江潭扶额叹气道。 常风道:“若是郡王想停便停吧,只是这进贡之物,郡王可已备妥?” 提到这事,江潭摇摇头,长叹道:“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常风没有再多言,静站在一旁听着江潭抱怨。 县衙书房内,苏明谙桌上摆着一张长长的地图,手中拿着沾了丹砂的毛笔在地图上勾勒。 最终在碧源县上空停留,眸光复杂。 江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问道:“江潭?” 苏明谙摇了摇头:“不能确定,可偏偏这些地都遭劫,可唯独这碧源县独善其身,这么富得流油的地方,土匪怎么不抢呢?若换做是我,我早去了,非把他们抢秃不可。” 江寒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应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明谙本能的一个哆嗦,手中笔都快拿不稳了,他现在真怕听见应擎这声音,每次都没好事。 “进来。”苏明谙冲外面喊道。 应擎站直身子对二人行礼道:“林公子抓住了几个土匪。” “当真?!”苏明谙与江寒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是惊讶,连忙起身往外走。 暗卫们在衙役崇拜的目光下把五花大绑的几个土匪放下,然后迅速藏匿起来。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淡然洒脱让衙役更为崇拜。 林越踹了一脚正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土匪,然后随手抓了个类似于纸团还是抹布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土匪一时涨红脸,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他土匪见状,立即闭上嘴,颤抖地看着林越。 苏明谙与江寒很快走了出来,看了眼几个东倒西歪的土匪,对着林越拱手道:“多谢林公子。” 林越摆摆手:“苏大人客气了,在下也是在帮自己。” 江寒冲他微微颔首。 林越回之一笑。 苏明谙转过身,板着脸看向土匪,冷声道:“你们作恶不断,本官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本官可以对你们从轻处罚。” 没有一人回应他。 苏明谙也不恼,对着衙役道:“带入大牢,看紧点,可别让人死了,他们什么时候想说再说,仅限一天,若是不肯,介时是死是活,只能看命了。”越到后面,苏明谙的话里带毫不掩饰的杀意。 土匪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睫毛轻颤,齐齐对上苏明谙的双眸,却又一句话也没说。 人被押下去之后,苏明谙看着林越道:“林公子在何处逮到他们的?” “此事说来也巧,家弟闲闷便想出去玩耍一翻,问人指了城外的梨庄,说那里梨子熟了可以摘,刚好便碰了这五个偷跑出来的小喽啰,顺手便带了回来。”林越道。 这一次还算有收获,一下高兴,多摘了几筐梨,至于付钱,没看见庄子主人,便把钱压在一个石头下了,至于能不能收到,那得看缘分了。 林越弯腰从脚边的竹筐内拿起梨准备递给苏明谙跟江寒。 可甫一看见拿着梨慢慢往江寒身边靠近的某人时,一下福至心灵,将手中的梨擦了擦,塞到方鸽子嘴里。 方鸽子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梨,瞪了眼林越,然后一手拉着一个徒弟跑进后堂。 江寒错愕地看着手心梨子,又看了看笑嘻嘻的萧枫白,捕捉到他眸里的小心翼翼,不禁勾唇:“多谢。” 林越看着筐里黄澄澄的梨,一时间想到拘于深宫的某人,心道:以后定是要带他好好四处游玩一番,嗯……前提是这次回去他能给自己好好解释的机会。 ☆、进展 林越手中提着灯笼,走在苏明谙身侧,微弱的烛火只能依稀照见脚下的路,倒是把县令大人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倒是照得一清二楚。 苏明谙手里还拿着一半的馒头啃着,耳边一直都是他咀嚼食物的声音。 林越把这位苏大人与周禀年很好的联系起来,这俩货真是无论何时都在吃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吃得津津有味。 “苏大人。”林越道。 苏明谙侧过头:“何事?” “您与周禀年周大人,可熟?”林越问道。 苏明谙笑道:“至交好友。” 林越恍然,难怪了。 待苏明谙手里的馒头啃完后,刚好抵达大牢门口。 狱卒恭敬地对苏明谙行礼,然后打开门,侧过身子让道。 “此次还得多亏林公子的手下。”苏明谙边走边说道。 林越疑惑地看着他:“大人这是何意?” 苏明谙笑而不语,指了指困着土匪那间牢房的隔壁,因为两间牢房之间用砖头隔开了,是以根本看不清楚隔壁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越倒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只见陈漠带着三个暗卫,嘴里正发出各种古怪的求饶声,听起来让人汗毛直竖,好不凄惨。最要命的是,还有不同刑具的摆弄声,靠在最边上的暗卫一脸悲戚地拎着水桶站在一旁泼水,而且泼得还很有技术。 陈漠一脸凶相掐着嗓子道:“再不说老子就把你这条腿也给卸了!” 一个暗卫在地上滚了一圈,四肢乱蹬,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气喘吁吁道:“有本事你就卸吧,一条腿都没了,我还会怕?”声音里的颤抖之意显露无疑,分明是故作镇定。 陈漠冷笑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我也就只能成全你了。”说完,拿起短刃,故意在地上划过,刺耳的声音响起,然后插//.在一堆稻草里,暗卫适时惨叫,墙边的暗卫开始慢慢泼水。一个累了换另一个,若不是亲眼所见,倒真是像在严刑拷打犯人一样。 林越看着越演越有劲的几个人,很是头疼,实在没脸看下去了。 苏明谙倒是兴致勃勃,这些暗卫太有意思了,个个身怀绝技,身边带着一群活宝,还真是有趣啊。 隔壁关押的土匪们个个面色苍白如纸,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听了两个时辰的审讯,无数的惨叫声还在耳边盘旋,试想着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该怎么办? 适时又听见陈漠那冷血的声音:“好了,这个死了,换下一个,就喜欢这种骨头硬的东西,折磨起来带劲!” 这时,身心备受煎熬的土匪们终于忍不住了,抓着栏杆争先恐后地喊道:“我们招,我们招,我们要见苏大人!劳烦通报一声!” 苏明谙冲林越挑眉,等了一会儿,方才抬脚往里走。 林越:“……”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林越没有进去,站在阴影处细细听着。 陈漠那边还在继续扮演审讯犯人。 苏明谙这里则在真正审问。 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男子看见苏明谙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额间的汗,结结巴巴道:“大,大人。” 苏明谙道:“愿意招了?” 男子连连点头:“愿意。” “你们究竟是哪里人?”苏明谙道。 “小的阿旦,泸水县本地人。”阿旦回道,“至于他们几个都是附近县城的。” 苏明谙目光一凛:“连自家人都劫持,你还是人么?” 阿旦羞愧不已:“没办法,早年家中遭变,我游手好闲惯了,无奈落草。” “你们总舵在哪?”苏明谙问。 阿旦摇摇头:“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分开居住的,每当上头有事才会派人来通知我们,每次都不一样,我们根据命令办事,相互之间也没见过面,都是干活的时候才能遇上,事成之后再各自散开。只不过有的时候是抢货,有的时候就是抢人了。” “那每次行动,你们的老大会来么?”苏明谙道。 “老大?”阿旦道,“从未见过,也没听人提起过,不知道有没有老大,毕竟我们都是当场分些东西就走人。” 苏明谙目光望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那几人立即回道:“我们也不知道,这次只是收到信说在长行坡等候,偶然看见梨子嘴馋,便想摘几个尝尝。” 苏明谙无奈叹气,这问了就跟没问一样,还是没有什么有用的头绪。 隔壁的惨叫声还在继续,阿旦身子一哆嗦,脑袋好像突然开光了似的,急迫道:“我记起来了,我有一次跟踪过那个传信人,那人朝着鸣渊峰走去。” “我当时很不服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总是一拽的欠揍的模样,早看他不爽了,当时想跟着他到没人的地上好套上麻袋打一顿。”阿旦恶狠狠道,“结果见他进了鸣渊峰就没了人影,只能放过他,后来便再也没见过此人了。” “是不是嘴角有个紫胎记的?”一瘦子问道。 “对对对,就是他。”阿旦道。 “这么说来,我也想揍他很久了。”瘦子接话骂道,“妈了个鸡,有一回还顺了我两个红薯。” 之后其他几人也加入其中,骂声不断,一时间也忘了害怕。 苏明谙听到鸣渊峰时,脸色微变,挥手让狱卒们把土匪重新关了起来,自己则朝牢外走去。 里面的陈漠如释重负,丢下手中的短刃,抹了把汗,这活干一次还有意思,连着下来真是累死人。 甫一转身就看见自家王爷站在灯下的,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陈漠陡然站直身子,完了,丢脸丢大发了。 还没等陈漠想好说辞,就看见林越远去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 苏明谙走出牢房后,眉头紧蹙,在眉间形成一道深深的纹路,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鸣渊峰,怎么了?”林越好奇地问。 苏明谙道:“那是东陵郡的地方,就是泸水县与碧源县之间隔着的一座山峰。” “若真如他们所言,可以去看看,兴许会有线索。”林越提议道。 苏明谙犹豫道:“嗯,只是没有文书,冒然派人去查,终是不妥。这东陵郡王脾性古怪,我原来年轻气盛,仗着祖父撑腰,骂过他几次,他对我可是恨得咬牙切齿,我这就算递了文书,他也不会理。” “苏大人真是有趣之人。”林越忍俊不禁,“苏大人有官职在身自是不便,那就林某代劳了。” “那就拜托林公子了。”苏明谙拱手道,“只是还有一点便是咱们之前竟然推算错了,原来真是只有一拨土匪。” 林越笑笑:“也不算错,就算一拨土匪里,这发号人也会存在争端,不然为何之前一直都是抢货,后来突然选择抢人呢,想必其中定是有猫腻的,不过究竟如何,还是要好好彻查一番。” 之后苏明谙又与江寒把事情的原委叙述了一遍,只是听说让林越前去勘察的时候忍不住皱眉:“这位林公子怕是不妥吧。” 苏明谙摆摆手:“王爷放心,他是江湖中人,身边人武功了得,再者,下官让蔺衍与萧枫白与之一同前往相助,二人功夫皆上乘,不会有何差错。” 江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答应,能不与江潭正面碰上就不与之碰上,省了些麻烦。 “什么?!”林落听完林越的话,忍不住提高声音,手中的剥好的瓜子都忘了吃,“又要去?” 林越一把抢过他盘子里剥好的瓜子仁,扔进嘴里,道:“是啊,能者多劳嘛,咱们老二是家里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人呐。” 听着林越的夸赞,林落很是受用,语气缓了些:“能不能不去啊?我想躲这里睡觉。” “不行!”林越拒绝道,“我来只是通知你。”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来,早早回去卧在我那镶满宝石的软榻上,盖着柔软的雀羽被,舒舒服服地眯着觉……”林落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越赏了个巴掌。 “做梦呢?”林越嘲笑道,“你那破床,还镶宝石,石头还差不多,雀羽被?有块布就不错了。” 林落气鼓鼓地盯着林越,眸子里燃着的怒火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泪光:“哥,人家就是不想去嘛~” “乖,早点睡,明天早点出发。”林越揉了揉林落的脑袋,俨然一副慈兄模样。 林落:“……” 方鸽子倒是很赞同,早点找到早走人,徒弟早结婚,这样他就可以回去跟那些臭老头炫耀了。 至于林行云,完全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因为翅膀还小,不敢硬。 鸣渊峰离泸水县大约二十里路的样子,天刚亮,众人便早早赶路出发。 林落最是不肯走路的,前几天把他所有的耐性都耗尽了,可碍于林越那变态,只能生生忍着,不时欺负林行云来泄愤。 林行云至始至终,有苦难言。 快到晌午时分,众人终于抵达鸣渊峰底下。 鸣渊峰高数百丈有余,怪石嶙峋,山中林木茂盛,倒是峰顶稍微秃了些,灰褐色的石岩上点缀着些绿意。 白云盘踞峰顶久散不去,加之周围的阳光普照,乍一看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修行的地方。 林越收回目光,被身侧一个纤瘦的身影吸引,正蹲在蔺衍身边,低着头与蔺衍攀谈。 林越别过头,心里微微泛酸,要不要这么恩爱? 一行人上了山,拨开杂乱的灌木丛,沿着狭长的小道缓慢前行。 林行云脚下的石头一松,整个人重心朝下,滚落在一旁的斜坡下,放声大叫。 林越见状,立即飞身下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正准备朝上走去时,被眼前树干上的一个图纹给吸引住了。 林行云被林越抓得难受,拼命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刚好,林越看得入神,就松了手,林行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人还有些懵。 “林公子可是有发现?”见林越久久不上来,扮做小厮的苏明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越又看了看附近的树干,发现每隔一里都会有个图案,每个都不一样。 苏明谙见林越没有回复,便只能拽着蔺衍走了下来,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随着这个走吧。”苏明谙指着身后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若不是有个路口,还真发现不了这有条路。 林越点点头,抓起地上的林行云,慢慢走过去。 林行云此刻非常想哭,可是被林越给堵住嘴,只能委屈地看着自家师父。 奈何方鸽子将头一撇,略有兴致地观望着四周的风景。 林行云:“……”想回家,想老爹。 一行人在山中兜兜转转,累了就坐下歇歇,歇够了再找,就跟无头苍蝇一般,毫无线索。 林越看着坐在蔺衍腿上争津津有味吃着烧饼的苏明谙,不禁问道:“苏大人,那些图案当真与土匪有关么?” 苏明谙摇摇头:“不知道。” 林越错愕不已:“那咱们刚刚为何要沿着这条路走?” 苏明谙眨了眨眼:“因为身后就这一条路啊。” 林越:“……”这县令,当真是什么第一才子,文曲星下凡?会不会也是那些百姓编造的?就比如他这个被错手贬下凡的仙人一样? 越想越觉得可能,看着苏明谙的眼神多了些怀疑。 ☆、亲探 忽然,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由远及近,不时还夹杂着私语声。 林越冲众人比了个手势,大伙齐刷刷地停下脚步,躲入一块岩石之下,竖起耳朵听着上头的动静。 “哎呀哟~今个儿大爷又有钱啦,嘿呀呀哟!有钱又找好姑娘呀~咿呀呀哟!一个姑娘,两个姑娘,好多姑娘多快活呀,嘿嘿嘿呀~”一阵欢快地歌声在在静谧的林中响起,惊得鸟兽四处逃窜。 众人:“……” 不约而同堵上耳朵,这破锣嗓子真难听。 “我说麻子,你他娘唱了一路!能不唱了吗?老子尿都撒了一路了,能不能歇歇?”一道不耐烦的骂声传来。 “这不是高兴嘛!”被叫麻子的掂了掂身上扛着的人,眉开眼笑道,“一个人换一两银子,多划算呀!” 岩石底下的苏明谙听了这声音,皱着眉头,拉了拉林越的袖子,用口型说道:“土匪。” 林越点点头。 “我说鹿子,咱们真的能找到大当家?”麻子不确定地问。 鹿子停下脚步,正好站在岩石上,掏出藏在胸前衣襟里的图纸,对着四周细细打量,道:“咱们按着这纸上的内容一路走来,也没有错,想来也是真的,肯定能找到大当家。” “大当家真的有么?我都干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会不会是这丑八怪故弄玄虚啊。”麻子怀疑道。 鹿子把纸折好重新放回原处,犹豫道:“所以说这次来之不易啊,干完这票咱们就退出做点生意吧,如今也攒了些银子,那个县令查得紧,听说找了许多帮手,朝廷也派人下来了,再干下去,咱们有没有命活都是个问题。” 麻子往上提了提肩上扛着的人,喘了口气:“我也有这个打算,那行,干完这次咱就不干了。” 麻子干脆放下肩上的人,席地而坐,带着一丝担忧道:“你说咱们这次抢了那个丑八怪的图纸冒然来山里,要是大当家看了咱们,会不会直接杀了咱们?毕竟那丑八怪看起来挺有身份的。” 鹿子也跟着坐了下来,双手捂着脸,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他发现我们跟踪他,不是我们死就是他死,总之一方肯定逃不了死的。如今我们手上有个砝码,他们缺男人,我们带来了,说不准可以换银子,一两银子啊,够咱们好吃好喝一个月了。”说着说着,眼神逐渐清明,“麻子,走!不能耽误时间!” 当他们一路跟踪那个丑八怪被他发现并且错手打死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兴许能谋出一条发财道来。 麻子瑟缩一下:“哥,要不咱们回去吧?” 鹿子目光一凛,拽起麻子,道:“怕什么!来都来了,没有一点收获,这么远的路都白费了!” 麻子身材较小,就这么被鹿子拎了起来,脚下一个趔趄,没站稳,身体重心往后栽,本能地抓住了躺在一旁昏迷的男子,高声呼喊:“哥,救我!” 这一声在空旷的环境下无限放大。 刚把手从耳朵上放下没多久的人们再次捂紧耳朵,抬头看着那双不停在空中乱蹬的小短腿,一时觉得有趣,刚好可以打发这无聊的氛围。 也不知上面究竟是何场景,那双腿倒是随着主人的动作慢慢往上挪,只是又掉下一个男子,正好落在林越脚边,只见他衣服上还有着厚厚的泥渍,脸上裹着泥浆,邋遢不已。 上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继而脚步声逐渐往下。 林越目光一转,扒下男子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再在头上随意抓了一把,然后咬咬牙,踢开脚边一块石头,捏了把比较松软的土往脸上抹去。 电光石火间,迅速把男子丢给陈漠,然后自己躺下,轻声道:“我去打探一下情况,你们在后面跟着,先换个地方躲。” 陈漠回过神,抱紧男子,对林越点点头。 “小心。”苏明谙关切道。 林越勾了勾唇,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去。 上头的那两个小土匪终于下来了,麻子依旧扛起人,腿忍不住打颤,晃悠了好一会儿方才稳住身形,不禁纳闷道:“这个人怎么重了?” 鹿子倒是没在意:“估计是你刚才吓到了,没什么力气,先给我吧。”说着,从麻子身上接过林越。 林越被这颠来倒去的,肚子上硌得慌。 远在暗处的人也没闲着,暗卫们又画了张王爷只身闯入敌营营救貌美男子的图,一旁还配了段声情并茂的文字叙述。 苏明谙好奇地探过头,并且给细心纠正一下措辞。 暗卫们感激万分,齐齐献上藏了许久的绿茶味瓜子。 鹿子比麻子沉稳许多,力气也大许多,一边手扛着林越,一手拿着图纸观察着路况,大气也没喘几下。 一路拂叶穿林,踏过一条有一条小道,终于在靠近山顶的时候看见了不一样的建筑。 傍着兀立的怪石,旁边围着许多木桩,没有想象中威严的大门,一个小小的竹门,两侧栽种着说不出名的花,只不过花期已过,残骸还挂在枝头未曾离去。 怎么看也不像是土匪窝,倒像是隐士居住地方。 鹿子擦了擦满头是汗水,再三对照着图纸,确认无误后方才走进去。 林越两眼睁开一条缝,细细打量着四周,然后对探起脑袋的林落比了个稍后的手势。 林落本想站起身活跃一下发麻的脚,看见林越的手势,又只好蹲下身,揉了把林行云那跟鸡窝一样的头发。 鹿子带着麻子小心翼翼地站在院子里,对着屋里喊道:“有没有人呐?” 没有丝毫动静,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疑惑,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吗?”麻子扯开嗓子喊道。 依旧无人回应,只好上前准备推开紧闭的房门一看究竟,刚抬起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怒气冲冲地骂道:“他娘的,瞎嚷嚷个毛啊,吵死了!” 麻子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滚!” 麻子还想说什么,被鹿子碰了一下胳膊,只好站到一旁,闭嘴不言。 鹿子心思比较通透,对男子作了个揖,笑道:“我这弟弟不懂事,还请大哥不要计较。”一边说着一边撩了撩袖子,状似无意露出里面一抹黄色的布,布上绣着古怪的图纹。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语气缓了些,虽然不如之前那么冲,可依旧有些僵硬:“哼,还算你会说话,老子心情好,随我进来,赏你们喝口茶,然后赶紧滚。” 鹿子悬着的心慢慢回到原位,讨好地笑道:“是是是,那就多谢大哥了。”说完冲怔愣在一旁的麻子使了个眼色,麻子回过神,继续扛起林越往里走。 男子用黑布裹着二人眼睛,至于林越,看见他昏迷,便也没有多此一举,林越便借机得以看清楚一路走来的情况。 男子带着他们先是绕着后院的长廊走了三圈,然后在一处假山轻轻按了一下,假山移开原位,露出地底下的小道。 男子警惕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方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无尽的黑暗裹着周围,林越心里直打突,看来真正的土匪窝就要到了,也不知道苏明谙他们有没有跟上来。 消失了一会儿的光明终于再次袭来,林越感觉到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光,悄悄睁开眼,心道:“这才是真正的土匪窝,大气!” 依山而建,大门旁建着两座高高的瞭望台,每座分别站着两位手持长刀的土匪,门边站着一排,个个面露凶色,在看见鹿子一行人人,皆握紧手中的刀,一脸警惕。 男子这才摘下缚在二人眼睛上的黑布,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二人眼中来不及躲闪的恐惧。 麻子有些腿软,躲在鹿子身后,鹿子也是强撑着胆子与这伙人对视。 男子上前在一人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人点点头,然后让开一条道。 男子回过头道:“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林越闻着空中那浓郁木柴燃烧的味道,鼻尖直发痒,却又生生忍着,身子一个哆嗦。 好在麻子这时紧张不已,哪里有心思管林越。 男子一进门,一反常态,立马转身掐住鹿子的脖子,脸上带着狞笑:“老实交代,你们把老五怎么了?” 鹿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措手不及,挣扎道:“这位大哥什么意思?” 男子从鹿子袖里抽出那黄缎子,道:“老五的手帕,你们从哪里得来的?说!你们是不是官服派来的!” 麻子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是……” “我们是老五的手下,他让我们办事,我们带来了人,可是他说他被官府盯上了,不好脱身,便给了我们这个信物,让我们来寻大当家。”鹿子迅速反应过来,“大哥想想,若是没有老五授意,我们兄弟二人哪里会知道来这里?” 鹿子表面上镇定自若,可心里早已是心胆俱裂,吓得要死。 男子听了这话也没打算放过鹿子,手中的力愈发加大。 就在鹿子觉得自己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一阵恍如世外的声音响起:“文涛这是在做什么?” 文涛手一顿,松开了几欲昏厥的鹿子,对着来人抱拳道:“二当家。” 二当家名炎容,脸上常年戴着银色面具,气质出尘,根本不像土匪,倒像是拿笔书生,温润如玉。 大伙从没见过炎容的真面目,连大当家也没有,而且这位二当家也只是后面才来的。 “哪里来的?”炎容看向鹿子问道。 “他们说是老五的人。”文涛回道。 炎容挑眉,指了指被扛在肩上的林越,“这是你们带来的货?” 鹿子本能的害怕这个二当家,却依旧老老实实点头。 麻子早已经吓得直发抖,连带着肩上的林越也跟着都起来。 林越听着牙齿打架声,心里暗骂麻子没出息,然后紧闭牙关,生怕咬到舌头。 炎容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这些人交给我吧。” “二当家?”文涛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我觉得老五已经出事了。” 炎容勾唇一笑,走到文涛身侧,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寨子里的二当家,我带走这些人你还有异议?” 明明是笑着说出这些话,可文涛听了心里却直发怵,这个二当家,深不可测。 “文涛不敢。”文涛低头道。 “那就行了。”炎容道,“放心,我会告诉大当家的,毕竟,我们是一起的。” 林越听着二人对话,心道:“这个小土匪还真是谨慎呐,连二把手的都不信,难不成这里面两个当家的关系不好?” ☆、生变 事后,炎容并未带麻子他们去见大当家,而是把他们安排在间屋子里,然后便拂袖而去。 留下麻子与鹿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干什么。 林越被放在一旁地上,借着桌子的掩护,默默地打量四周。 麻子与鹿子二人战战兢兢地坐着,如履薄冰,事情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免面露胆怯。 炎容走进山谷中,轻摇折扇,看着座上之人,勾唇道:“有两个小毛贼跑来了,还带了个货来,收不收?” 此人正是大当家郑柯,本还悠闲地倚在椅子上 听见这消息便是一惊:“他们怎么会跑来?” “说是老五的手下,老五有事走不开,让他们先来。”炎容淡淡道。 郑柯放在扶手的手倏地攥紧,瞳孔骤缩:“出事了。” 炎容点点头:“是的。” 麻子二人虽说有点脑子知道打着老五的借口,可惜了,他们的人即便是死在外面,也绝不会让别的人代替自己来。 “人呢?”郑柯问道,“直接处理掉。” “已经被我扣住了。”炎容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不过,咱们需要赶紧转移地点。” “为何?”郑柯眉心一跳,带着些许不安,“难不成咱们被发现了?” 炎容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道:“如今平州这块地也没什么可以抢的,都是豆腐渣,最近那个苏明谙谨慎异常,朝廷也派了淮安王下来,又有一些江湖中人在帮忙,主上的意思是咱们换个地方,而且,今日这两个人找来了,便代表此处不安全,需尽快撤离。” “所言在理。”郑柯拧紧眉头,“我这就派人下去即刻收拾好东西,尽早离开。” 炎容微微颔首。 郑柯看着炎容怔愣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极尽谄媚:“还是老二聪明过人。” 炎容眸里掠过一丝深色,嘴角微微扬起,透露些许嘲讽。 寨子外面的方鸽子正围着回归原位的假山不停打转,过了近半柱香时间也没能找到打开之法,不免有些烦躁,使劲薅了把头发。 苏明谙蹲在地上把林越做的记号一一抹去,方才凑到假山边,道:“直接震碎不行么?” 方鸽子愣了一下,道:“跟踪不应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对方的么?” 苏明谙转头问蔺衍:“直接冲进去抓人有几成把握?” 蔺衍想也不想直接道:“十成。” 苏明谙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萧枫白噎了一下,目光里飘忽不确定,大哥,讨好媳妇也不是这样的,凭借着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了多少人,就这么信口开河说十成,大哥,能不能走点心啊! 林落倒是很干脆地说明:“我只能撂倒一个,他只能被人撂倒。”说着,指了指不在状态林行云。 林行云回过神,不满地看了眼林落,他武功不低呀,刚想张嘴反驳就被林落捂住嘴:“不许说话!” 林行云只好乖乖听话,再次当起鸵鸟来。 蔺衍浑不在意,一掌震碎假山,在一阵石屑中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一股潮湿的味道直冲鼻尖。 蔺衍艺高人胆大,二话不说拽着萧枫白往前走,美其名曰探路,手却紧紧把苏明谙护在身后,不时询问一二。 萧枫白:“……”不要脸。 方鸽子一手拎着一个徒弟紧跟在后,陈漠则带领暗卫们断后。 另一头,之前接应鹿子的那个男子名唤马晖,与那位被鹿子二人打死的老五是关系极好,把人交给炎容后,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炎容并未把人带去见郑柯,而是私自扣下,不免心存怨怼,老五分明已经出事,这凶手就在眼前竟然不惩罚他们,胸腔里涌起愤怒。 马晖趁着四下无人,溜进关押鹿子他们的那间屋,守门的两个土匪恰好与马晖关系较好,只是马晖日常都居住在外面那间竹屋内,并不常在此走动,偶尔来一次,也是打个招呼匆匆离开,是以在这里遇上,不免有些惊讶。 “马大哥,你怎么来了?”土匪甲道。 “难不成又有什么好消息?”土匪乙笑道,“咱们这些兄弟里面,就马大哥最受大当家器重了,前途无量啊。” 马晖心不在焉地听着二人的恭维,道:“二当家带来的人可还在里面?” 土匪甲点点头:“在的,马大哥可是有事?” 马晖挺直腰杆,轻咳一声:“他们拿了老五的东西,我来要回来。” 土匪乙一听,也没多问,连忙点头哈腰道:“那马大哥快去把东西拿回来吧。”说完,走到一旁,示意马晖进去。 马晖冲二人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麻子好不容易被鹿子劝了一下安心了些,刚爬上榻准备躺下休息一下,就看见门被踹开,马晖板着脸走了进来。 麻子心里直打鼓,自从进了这里面之后,心就像是悬在高崖上一样。 “大,大哥好。”麻子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喊道。 马晖的目光犹如鹰隼般在二人身上逡巡,冷冷道:“告诉我,你们把老五怎么样了?” 麻子身子忍不住发抖,不敢看马晖。 马晖上前一步,鹿子及时起身,挡在榻前,扯出一抹笑:“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少他娘的给老子废话,你们当真以为我们傻么?我们的人,从来不会让外人来这里,即便是死了。”马晖一把揪起鹿子胸前的衣襟,恶狠狠道,“猪鼻子插了两根葱就真拿自己装象了?” 鹿子脸上红潮瞬间褪去,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眸光微闪,依旧嘴硬道:“大哥这是何意?我们真的是老五的手下,没有他,我们哪里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只是来换银子的。” 马晖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然后随手丢开:“就你这伎俩,也配跟我马爷耍花招?” 林越干脆弯身躲在桌底下,借着桌旗的遮掩舒舒服服打了个哈欠,听了这么久口水战,真的是有些累,又无聊。 马晖抽出腰间的刀正欲架在麻子脖颈上,就听见身后传来炎容那带着嘲讽的声音:“马爷当真是微风,本当家只是关了几个人而已,马爷一个不顺眼,就想砍了不成?” 马晖身形一顿,脸色几变,讪讪地把刀收回,转过身对着炎容抱拳:“二当家。” 炎容打量了屋内的场景,笑问:“你这是不满意我把人关这?” 马晖看着炎容脸上的面具,他正逆着光走近,面具显得有些狰狞,心头一跳,低头道:“马晖不敢,只是这二人居心叵测,想替二当家教训一下罢了。” “我知道你对我这二当家不满已久,大当家看重你,因为你有过人之处,我炎某惜才爱才,也不与你计较,方才我已将事情告知大当家,你马晖若是还有什么不满,便去找大当家问个明白。”炎容笑容一敛,沉声道。 马晖脸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方才道:“马晖知晓。” “那就回去吧,无事莫来。”炎容转眼间又恢复成那位温润的二当家。 马晖走出屋,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晃了晃脑袋,板着脸离去。 “多谢二当家。”鹿子爬起来,连连鞠躬。 麻子也跟着有样学样。 炎容笑而不语,抬走慢慢走到麻子身边,朝他伸出手,好似要扶他。 麻子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眼前白皙的手,犹豫片刻,然后将手放上,刚挨到那略带寒意的掌心,只觉胸口一疼,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麻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插着的利刃,又艰难地看了眼笑得云淡风轻的炎容,眼里交杂着悔恨,不甘,以及无限的愤怒,然而,下一刻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鹿子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觉身子一轻,被人拎了起来,迅速离开屋子。 炎容回过神,看了眼晃动的桌旗,轻笑一声:“有趣。” 很快,寨子里响起吵闹声,电光石火间,大门被牢牢阖上,一排土匪守在大门口,眼里泛起腾腾杀意。 郑柯听闻此事,扛着刀跑到炎容身侧,焦急地问:“中计了?” “嗯。”炎容点点头。 “那后山那些货,要不要先撤离?”郑柯问道,俨然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 炎容看着郑柯此时的模样,不禁皱眉:“大当家,冷静点。” 郑柯闻言,只好敛去脸上的焦急之色,故作镇定地看着炎容。 炎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就他一个人,手上还有个累赘,不用怕,关起门来好好打便是,反正最近闲得很。” 看着炎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郑柯悬着的心瞬间有了着落,拍了拍他肩膀:“关键时刻还是得多亏你,那先带兄弟们四处看看,你自己且多加注意点。” 炎容侧过头看着被郑柯拍过的肩头,眸光微冷,伸手在上面拍了拍。 此时正躲在山谷后的林越,背贴着石壁,手里拎着瑟瑟发抖的鹿子,不禁叹了口气:“我说大哥,之前不是挺厉害的么?现在抖什么?” 鹿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一路背来的明明是个又脏又丑的农户,怎么到头来是位俊俏的年轻公子,转眼又想到死去的麻子以及四处追查他们的土匪,眸里染上恐惧,发出哀嚎。 刚喊出一个音就被林越捂住嘴:“你还真想死不成?” 鹿子摇摇头,他一点也不想死。 “不想死就听我的。”林越低声道。 鹿子愣了一会,用通红的眸子打量着林越,半晌,方才点头。 林越这才松开手,将他放在一旁,探出脑袋细细观察着前方的状况。 所有的土匪已经全部出动,唯一的出路也被封死,身后就是深渊,一眼望不见底。 眼看着土匪正紧罗密捕,有序的排查一处又一处。 只是这些土匪,看起来训练非常有素,拿刀的动作都一致,步伐很稳,走路身子站得笔直,表情如出一辙。 这哪是土匪该有的姿态啊,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兵嘛。林越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再次探出头打量,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土匪都是士兵假扮的! “啊!”鹿子见林越探出脑袋,也想跟着看一眼,谁料一不小心磕到石壁上,脚下没站稳,身子不自觉往后倒,情不自禁发出惨叫。 林越暗骂一声,及时抓住鹿子的胳膊,可藏身地已被发现,看着不断涌过来的土匪,只好咬咬牙,把鹿子甩到前方的草垛上,然后足尖轻点,落在一旁的屋檐上,拿起腰间的信号弹朝空中放去。 炎容见状,嘴边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招来一个土匪,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土匪连连点头,带着炎容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搭救 郑柯带着人把林越站着的那处屋顶团团围住,目光凌厉地扫视着他。 有几个躲在暗处的土匪正悄悄地架起梯子,准备从后方攻击。 林越踢了踢脚边的茅草,笑道:“大当家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我只是来拜访一二,有道是客从远方来,不应该斟茶备酒请姑娘吗?这好端端的,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郑柯嗤笑一声:“那你到阴曹地府去见吧,我这可不欢迎你。“ 林越挑了挑眉,不动声色换了个方向,抬脚踹了踹身后探出脑袋的几个土匪,连带着把梯子也给踢下去。 郑柯微恼,抢过身旁人的刀,借着一旁的草垛,足尖一点,落在屋顶,冷眼看着林越,二话不说持刀砍上去,招招夺命。 林越身子往后一仰,一个扫堂腿朝郑柯袭去,郑柯收回刀,纵身一跃,堪堪躲过,却发觉脚下一沉,低头一看,屋顶破了一个洞,自己脚正陷下去了,卡在那。 林越一个手刀落在郑柯手腕上,趁机抢过他手中的刀,横抹在他脖子上,粲然一笑:“大当家真是的,这么客气,还特意把命送上来,我连客气的机会都没有。” 郑柯心里暗恨,手肘用力朝林越胸前袭去。 林越身子往旁边一挪,手中的力也加了几分,不时抖动一二,故作惊悚道:“大当家你可千万别动啊,你这一动,我刀可就拿不稳了。”说着,抖得更加厉害。 郑柯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传来,心下一紧,没敢再来乱动。 林越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满意道:“这才乖嘛。” 下面的一众土匪看见大当家被人挟持住,一时气愤不已,高举手中的大刀叫骂。 “小兔崽子,把我们大当家放了。” “挟持大当家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地干一架。” “乖孙!到爷爷刀下来抹脖子!” …… 愈发不堪入耳的骂声对林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骂起人来比这还狠。只是,郑柯却抖得厉害,脸色愈发苍白,垂眸便能看见刀锋上鲜红的血液,两股战战。 叫骂声还在继续,林越一脸云淡风轻,可郑柯却是忍无可忍,大声道:“他娘的都给老子闭嘴!” 这时,吵闹的人群陆续安静下来,呆愣地看着屋顶上的人。 林越勾了勾唇,在郑柯耳边道:“大当家好威风。” “再威风也比不及你。”郑柯反唇相讥。 “嗯。”林越点点头,“确实是。” 郑柯:“……” 这边正僵持着,另一边的地牢里。 炎容手中举着火把,带着十个人,朝地牢深处探去。 数十个体型健壮的男子正被绳子牢牢捆住,眼睛上蒙着黑带,嘴里也被布给严实的堵住,听闻动静,只能发出弱弱的嘶吼声。 炎容嘴角上扬,火光映照在他银色的面具上,将他此刻的笑平白增添了几分阴寒。站在他身边的土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门打开。”炎容抬手指着门上的琐。 土匪奉命行事。 牢门打开后,炎容目光扫视一遍,道:“全部带走,随我来!” 人群开始哄闹起来。 “谁再吵剁他一条腿!”炎容冷声道。 话音一落,声音逐渐散去,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没有胆子敢跟这些冷酷无情的土匪对着干。 炎容身后跟着一群人,走出地牢,挑了条隐蔽的小道,拨开杂乱的树丛,覆掌在石壁上轻轻一按,一道石门打开,待人悉数进去后,石门再次阖上,看不出一丝缝隙。 躲在远处草丛里的马晖将此事经过尽收眼底,立马跑去前头寻郑柯。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把抢来的东西还有人都藏哪了?”林越干着嗓子问。 底下依旧无人回答。 林越看了看天上的愈发毒辣的日头,身上大汗淋漓,威胁道:“再不说你们都别活了。”说完,眼底划过一丝杀意,禁锢住郑柯的手越发用力。 郑柯明显感受到刀划破皮肤向更深处袭来,干脆闭上眼,也不再挣扎。 林越身形突然一晃,握刀的手开始抖动。 郑柯察觉到意外,猛然睁开眼,咬牙积蓄着全身力气,反掌朝林越胸前打去。 林越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这掌,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郑柯脱离了林越的束缚,看出了林越不对劲,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了。 林越单膝跪着,感受着身上愈发强烈的痛楚,两眼逐渐泛红,紧咬下唇强忍,很快,下唇出现一道血痕。 郑柯抢过刀,看着几次想要站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的林越,脸上快意尽显,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道:“呛啊,有本事再来跟老子呛啊!”一时不够解气,抬脚往林越身上狠狠踹上几脚,然后直接把人踹下屋顶,解气地看着地上狼狈滚着的人。 下面看见反转的土匪立即围了上来,把刀口齐齐对准他。 郑柯坐在屋顶上喘着粗气,一手捂着脖子道:“先别杀死了,老子要好好折磨他,死太便宜他了。” 趴在地上林越听见这话,心里感慨不已:“好好的,又发作了,就不能等打完再来么?真是丢人现眼,老婆本都没能找到,这么快就要把自己折进去了。” 林越被两个土匪强硬地拖起来,粗鲁地架着双臂,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熄了焰火。 郑柯也被人从屋顶上搀扶了下来,还不待再骂上林越几句,只见马晖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连忙道:“不好了,大当家,二当家带着那些货跑了!” “什么?!”郑柯瞳孔骤缩,急忙道,“去哪了?” “他沿着后山的密道跑了。”马晖忿忿道,这个炎容他第一次见就觉得有问题,可偏偏大当家却对这个人信任不已。 郑柯攥紧拳头大骂:“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快去……” 还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见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 蔺衍抱着苏明谙跳出洞口,不满地看向身后骂骂咧咧的方鸽子,表情有些阴郁道:“事先就不能先通知一下?” 方鸽子摘去胡子上的石屑,不满地回道:“你们两个当着我老头子的面打情骂俏谈情说爱的,我能不急吗?我徒弟还在里面呢,他还没讨媳妇,万一遇到个不测,怎么办?当一辈子光棍,谁负责?你来负责?就算你愿意我还不乐意了呢,有没钱又没权的,哪里比得上别人!” 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寨子上空都飘荡着,就连昏迷在犄角旮旯的草堆里的鹿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林越听见这声音,一个激灵,心道:“臭老头,就不能盼点徒弟好的?” 陈漠带着暗卫打开大门,与里面的土匪来了个照面。 萧枫白也跟着冲了上来,大致看了一下,嗯……差不多也就百来个边上,完全打得过,至于那个被架起来人,太狼狈了,不认识。 “你们这些废物点心还杵着干嘛?等人家来抹脖子么?冲啊!”郑柯骂骂咧咧道,这一下功夫,脖子上的血又涌了出来一些。 土匪们回过神,提刀冲了上去,与暗卫们厮杀起来。 方鸽子走上前一看,愣了一下,喃喃道:“再差一点这徒弟还真的要完。” “心肝别怕,为师来了!”方鸽子扯开嗓子喊道,然后飞快冲上去,看着林越浑身是血,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千万别把命根子给伤了!” 方鸽子一掌拍开抓住林越的土匪,然后连忙抱起徒弟四处打量,手想往他身下掏去。 林越陡然睁开眼,咬牙切齿地盯着方鸽子,你敢碰一下试试? 方鸽子了然,嘿嘿一笑,收回手,拍了拍他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喜酒还喝的上。” 林落解决完手边的土匪,朝林越身边走近,上下打量一遍后,方才说道:“刚才那样子真丢人,幸好嫂子没来,不然早就改投别人怀抱了。” 林越:“……”这一个个这么糟心的人,就应该套在麻袋里好好揍一顿。 林行云跑到林越身边,眼眶泛红。 林越心里这才有了一丝慰藉,幸好,这个弟弟还有点良心。 只不过,林行云一开口便打破了林越这一丝美好的心情:“哥哥,你没死啊?” 林越:“……” 在一众江湖豪侠的手里,就算再来一百个土匪也是小菜一碟。 萧枫白掸了掸沾在衣裳上的薄灰,余光瞥见蹲在角落里悠哉悠哉啃着馒头的县令大人与蔺盟主,几欲呕血,这两个人,到底有完没完啊! 土匪们捂着伤口躺在地上,哀嚎遍野,至于郑柯,早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了,马晖依借着自己瘦小的身躯躲进了一旁的石缝里,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暗卫四处搜罗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纳闷不已,站在陈漠身边轻声道:“并未发现王爷的东西。” 陈漠皱眉:“四处都找过了?” 暗卫点点头,有丝纠结,问出了一个困惑心头许久的问题:“离王爷成亲的日子,是不是又远了?” “你觉得呢?”陈漠反问道。 暗卫愣了一下,然后做出抹泪状:“王爷这条光棍太苦了。” 陈漠:“……” 之后,所有的土匪都被带回县衙大牢,挨个审问。 皇宫内,江昀看完江寒送来的信函,恼怒不已,把信重重拍在桌上,讥笑道:“江潭到底是嫌日子过得寡淡了。” 吴贺与徐春来对视一眼,徐春来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挪,连带着拉了把还在发呆的赵明辉。 吴贺:“……” 江昀抬眸看了眼,道:“丞相呢?” “丞相大人说身子不适。”吴贺回道。 “这李延……”江昀敲打着桌面轻笑一声,“到底是年纪大了。”心思也越来越重了。 后面的话江昀没有说出来,但为人臣子多年,站在下方的三只狐狸还是能猜出江昀的未尽之言。 江昀勾唇:“王叔不好动他,那就朕来去亲自会会了。” “陛下……”吴贺劝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昀抬手打断了,“太傅大人,朝堂之事便交由大人,还请太傅多费心了。” 吴贺叹了口气,晓得自己如何也说服不了江昀 只好应道:“是。” “二位大人也多费心了。”江昀看向徐春来与赵明辉。 “陛下客气了。”徐春来笑眯眯道,“为人臣者,自是应为陛下分忧解难的。” 赵明辉武将出身,更是直接:“陛下放心,臣与二位大人自当殚精竭虑,为君分忧。” 江昀点点头:“如此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江昀(面带微笑):终于可以去算账了。 ☆、无策 从鸣渊峰那日下来算起,林越昏迷足足有三天。 这三天里,可把方鸽子等人急得团团转。 林行云搬着椅子放在树下,等着林落从屋里把林越抱出来。 林落把林越放在椅子上,扶着树干轻喘着:“这家伙,当真是会享受,当了好几天的地主老爷,可累死我了。”话里虽是这么说,眼底显而易见的担忧却愈发浓烈。 阳光从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打在林越身上,在修长的睫毛处留下长痕。 若是忽略林越苍白的脸色以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当真是会让人觉得只是睡了过去。 林行云蹲在林越身上,直直地看着他,喃喃道:“哥哥再不醒的话,嫂子真的就没了,师父说,你要是打一辈子光棍,别指望咱们给你烧纸钱。”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出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哥,你赶紧醒过来啊,你去了,以后咱们烤红薯都不好分了,嫂子那么有钱,比你都有钱,你要是不把他娶回去就便宜别人了。” 林落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好别过头,只见静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林落忽然想到什么,走到静尘身边,问:“师父可是出自哪座寺庙?” 静尘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忘了。” 林落:“……” “您真是出家人吗?”林落问。 静尘摸了摸光滑的脑袋,咧嘴一笑:“施主莫要开玩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林落:“……”连自家寺庙名号都不知道,当真是奇葩。 “公子莫要担心,令兄是个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静尘看了眼前方的林越。 “师父可曾听过风雨寺?”林落问。 静尘摇摇头:“贫僧只记得自己法号,其他一概不知。” 林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静尘聊下去,长长叹了口气。 苏明谙那边办事进展也很顺利,郑柯老老实实交代了所有的事情,整个寨子里的土匪都是江潭手底下的亲兵装扮而成的,只不过他们并不下山办事,只是靠收买附近的土匪以及一些恶霸,然后给予一些利益。那些被抓的男子并没有死,之前那些尸体也是从乱葬岗里搬过来的无人收拾的野尸。男子只是被人暗中转移了,至于被转移去哪,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都是二当家炎容经手。 至于炎容,沿着密道跑掉了,目前还在捉拿中。 只不过事情牵扯到江潭,那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废物!饭桶!”江潭气愤地摔着手边的东西,花瓶,茶壶,笔筒,砚台等等,哪个近就丢哪个。 室内一片狼藉,漆黑的墨汁浸污鲜艳华丽的地毯,形成鲜明对比。 逃出来的陈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被溅起花瓶碎片划了一个大口,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可陈晖顾不上擦,也不敢擦,战战兢兢道:“郡王息怒。”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让本郡王如何息怒?”江潭死死地瞪着陈晖,“郑柯是怎么回事?一点察觉都没有就让人进去了,还连带着窝一起端了!” “此次都是那个县令太狡猾了!”陈晖替郑柯讲话,“也不知从哪请来的高手,扮做庶人混进寨子,武功高得很,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没有还手之力啊。” “苏明谙!”江潭咬牙,踹开脚边的凳子,“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滚下去!”江潭低头看着马晖。 “是。”马晖如释重负,连忙退下去。 江潭坐在椅子上,胸脯剧烈起伏,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正欲唤人就见常风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 江潭看清人,脸色稍霁。 常风将纸递上前,道:“苏大人送来的。” 江潭接过大致看了一眼,嗤笑道:“他苏明谙当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想让本郡王去他那破地?做梦!” 常风忧虑道:“苏大人联系郡王,怕是已经知晓此事了。” “知道又如何?”江潭挑眉,“他一个小小县令,还想与本郡王为敌?自不量力的东西。” “只是淮安王也在县衙内,怕是……”常风拧眉道。 江潭闻言,脸色逐渐阴沉:“如此,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常风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面色依旧忧心忡忡:“郡王三思,这淮安王若是出了意外,陛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潭此刻哪里还能三思,郑柯落入苏明谙手中,苏明谙还派人送信过来,事情已经败露,再加上江寒还在那里,若说苏明谙没有资格让他过去,可江寒呢?他可是正一品亲王,若是江寒发话,他就不得不去,这一去明显就是去送死。 可若是江寒死在县衙,苏明谙也死了,他完全可以说苏明谙勾结土匪杀了淮安王,然后他赶去相助,错手杀了苏明谙,如此一来,不仅无过而且还有功,一举两得。 常风还想再劝江潭几句,奈何江潭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心下打定主意,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常风苦着脸褪下,转了个身站在长廊下,看向一处柱子,道:“出来吧。” 柱子后站出一个身着檀色衣裳的男子,名唤邱永鑫,正是上次被江潭骂过的人,也是负责寨子里事务的。 邱永鑫拱手道:“属下不辱使命,公子嘱咐之事皆已办妥。” 常风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邱永鑫看了眼书房方向,道:“郡王眼下如何打算?” “我都被轰出来了,你觉得能好到哪里去?”常风笑着反问,“你就别去讨骂了。” “难不成那位苏大人真的敢上门捉拿郡王不成?”邱永鑫带着一丝好奇。 “这就不好说了。”常风摇摇头,“得看他有没有命活着。” 邱永鑫惊讶道:“郡王难不成打算?”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常风点点头:“正是。” “他不怕蔺衍么?”邱永鑫问。 常风笑了笑,借着扇子遮掩在邱永鑫耳边轻声道:“我指的有没有命活是指郡王。” 邱永鑫眸子瞬间放大,定定地看着常风,半晌回不过神。 “蔺衍,淮安王,萧枫白,以及其他不名身份的人皆在泸水县衙内,他们功夫如何,我亲眼目睹,就郡王手下的那些亲兵,若说对付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绰绰有余,若和这些高手相比,那就是以卵击石了。”常风嘲讽道。 “淮安王身份高贵,即便没有受伤,郡王也会被扣上刺杀皇室宗亲的罪名,燕律记载,但凡残害皇室宗亲者,无论身份如何,杀无赦。”常风淡淡道,“他下去了,咱们的路,也就宽了些。” 邱永鑫深深看了眼常风,不得不承认主子的眼光,这人心狠手辣,是块好料子。 “他既然赶着去送死,我也不好拦着,只能成全他了,毕竟我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常风轻摇扇子,“做好准备吧,此地不宜久留。” 泸水县衙内,方鸽子师徒三人轮流照顾着林越,不时骂骂咧咧,连语气都一样,在外头经过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林公子真可怜,受个伤还得被人轮流骂。 “心肝,再不醒你媳妇儿就有孩子了。”方鸽子翘着腿,开始胡说八道。 见林越依旧无动于衷,方鸽子眸光微黯,这都第四天了,不会真打算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吧?这几天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也没有一丝反应,若是江昀见着了,这该怎么交代? 陈漠走进来,脸色古怪地看着方鸽子。 方鸽子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陛下来了。”陈漠道。 方鸽子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方鸽子重新起身坐回凳子上,问道:“什么时候来?”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五天。”陈漠道。 方鸽子回过头往林越盖着的被子上面拍了拍,道:“听见没有,你媳妇儿来了,赶紧醒来挨打,不然为师不好交代。” 林越睫毛轻颤,放在榻边的手指微微蜷缩着。 方鸽子见状,心下一喜,又继续说道:“听到要挨打就醒了?我跟你说,到时我替他找一根拳头粗的棍子,然后叫上衙门内所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你挨打,等你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就给你灌人参汤。” 林越迷迷糊糊睁开眼,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景清……他来了?” “还没有。”方鸽子道,“不过也快了,按你目前的身子状况,他见着了又要心疼死了,估计眼睛又得哭得跟葡萄一样肿。” “师父。”林越无力道。 一听林越喊师父方鸽子本能的拒绝:“除了钱,什么都好说。” 林越:“……” “蚀月蛊,压不住了。”林越低声道。 方鸽子闻言,神色戚戚:“我知道。” 药物,金针二者都已经控制不了了,蛊毒已入肺腑。 “我终究得不了长久。”林越垂眸道。 “老三还在找,不能放弃,还有希望。”方鸽子干巴巴地说道,虽说已经得知风雨寺就在燕国境内,可这幅员辽阔的燕国,每一寸土地都给踏遍,犹如大海捞针。 “我昏迷多久了?”林越问。 “四天。”方鸽子道。 林越看着房梁,手攥紧被子,自言自语道:“原来发作只是半柱香,再慢慢的一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以至于更长,以前明明都无所谓的,怎么就怕了呢?” “大概是知晓温暖近在眼前,身边多一丝凉意都会厌恶至极,哪怕你前生皆是寒凉。”林越无奈道。 “振作点,我们还有希望。”方鸽子鼓励道。 林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师父,可不可以把延阳丹给我?” 方鸽子错愕一阵,随即反应过来,斥责道:“想都不用想,哪怕是丢了,我也不会给你的。” 延阳丹是世上罕见的奇药,号称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过皆是传说罢了,只不过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精神,等药效过了之后,便又会恢复原状,甚至比以前更差,有的直接去了西天跟阎王爷逗乐去了。 方鸽子曾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因为意外救了个人被对方仇家四处追杀,无奈只好躲到古青。 延阳丹便是方鸽子亲手炼制的,方鸽子深知其害,是以坚决反对。 “他来了,我怎么也得抱抱他吧?他走了这么远,肯定累了。”林越一脸委屈道,“我现在连手都抬不了,万一他哭了,我都不能给他擦眼泪了。” “不行!”方鸽子丝毫不肯松口,“还有五天时间,你听我话好好歇着,肯定能抬得起手的。” 林越苦笑道:“那要是他打我呢?我躲都躲不了。” “被自己媳妇儿打几下不很正常?躲什么?”方鸽子替他掖了掖被子,没好气道,“总之,想都别想,好好歇着。” 林越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一处发呆。 ☆、收网 之后的几天,林越总是时不时提起延阳丹的事,方鸽子要么直接骂过去,要么就是当没听见,反正就是不会给的。 林越连躺了八天,由于蚀月蛊作祟,身子时好时坏,清醒的时间并不长。 方鸽子摊开掌心,一个青花小瓷瓶跃入眼帘,为防林越让人去偷,他便时常带在身上。 林落凑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道:“算算时间,明日燕皇便会到了,大哥他……” “他恳求我多次把延阳丹给他。”方鸽子道,“可是此药威力不小,他那身子,哪里受得住。”说着,把瓷瓶收入袖中。 “我给老三传了信,老三已经加派人手了。”林落拧眉道。 方鸽子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见前院一阵骚动,抬眸望去,只见前方火光冲天,浓浓的烧焦味充斥着鼻尖,吵闹的人声惊扰宁静的夜晚。 “我去看看。”林落话音刚落,四面突然涌出大批的蒙面人。 方鸽子立马回屋扛起尚在昏睡的林越,一手拿起青霜剑,冲林落喊道:“去看看你弟弟。” “是!”林落应道,足尖轻点,一掌打开眼前的蒙面人,绕过假山朝林行云居住的院子奔去。 苏明谙被蔺衍护在怀中,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蔺衍对付蒙面人,不时痛心疾首道:“江潭就这么急着给咱们送人头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脑子,怎么还是长不出来呢?” 蔺衍踹开身前的蒙面人,低头看着苏明谙,笑道:“宝贝儿,你一开口我就光想着你去了,哪有心思杀敌啊?乖,别说话了。” 苏明谙:“……”武林盟主果然破事多。 之后苏明谙也没有再说话,睁大双眼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萧枫白自然是早早冲进江寒的院子里,把人牢牢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一时间,蒙面人折了近一半,奈何对方根本没有撤退的想法,仍旧负隅顽抗。 “啧,江潭这回倒真是铁了心要我命了。”苏明谙忍不住感慨道,“本来还没点明此事,他倒急于承认了。” “放心,有我在,谁能动你?”蔺衍柔声安慰道。 苏明谙低下头,撇撇嘴,眼底却是一片柔和。 相比于这边的和谐,林越这边可就比较棘手了。 方鸽子扛着林越对付蒙面人,在连杀几人后,不免有些轻喘,剑抵着地面,将林越往上托了托,再次与之交战起来。 方鸽子手腕被剑划开一刀口子,手忍不住一缩,身形一晃,林越掉落在地,滚进花圃中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个青花小瓶。 “他娘的,不知道尊老吗?”方鸽子怒骂一声,提起剑愤怒地朝身前人刺去。 林落带着林行云一路追杀蒙面人,陈漠与暗卫们则在屋顶与之交锋。 方鸽子到底是年纪大了,行动有些迟缓,被一个蒙面人刺中肩膀。 方鸽子捂着伤口往后退了几步,握紧剑柄,正打算再次冲上去,却让人先一步夺了手中的剑,只见那人一袭白衣,身手敏捷,灵活地转动剑身,与蒙面人厮杀一团。 方鸽子瞳孔骤缩,歇斯底里地骂道:“林越,你这个白菜梗!呆子!你到底是觉得自己以后死得不够惨吗?”眼泪伴随着话一同落下,“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方鸽子瞬间哭成泪人:“怎么这么傻?” 林越唇角微扬,对方鸽子的话置若未闻。 屋顶上的蒙面人已经解决完毕,陈漠等人迅速抽身,跳下屋顶,清扫着眼前的余孽。 直到深夜,蒙面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声在夜里尤为明显。 林越拿出帕子擦拭着剑身,一脸满足道:“躺了这么多天,终于活动了一下筋骨。” 林行云跑到林越身前,惊喜万分:“哥哥没事了?” 林越把剑收入鞘中,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太好了!”林行云欢呼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拿回你的嫁妆?” 林越微微倾身,笑着在林行云额头上弹了弹:“什么嫁妆,那是聘礼!” “都一样都一样。”林行云嘿嘿一笑。 方鸽子站在一旁故意咳嗽,以此吸引人的注意。 林越走到方鸽子身侧,刚想开口,哪知方鸽子鸟都没鸟他一眼,气鼓鼓地拂袖而去。 林行云疑惑地看着林越。 林越无辜地耸耸肩。 “我去看看师父肩上的伤。”林行云不放心道。 “嗯,去吧。”林越点点头。 林落一脸古怪地看着林越:“你怎么拿到延阳丹的?” “有这么质问大哥的?”林越斜睨了他一眼。 林落握紧双拳,上前一步,冷声道:“告诉我!” “啧啧啧。”林越连连摇头,“小兔崽子,火气这么大?云儿看的那些话本子上都写着兄弟久别重逢是要抱头痛哭流涕的,你不哭就算了,还这么凶我,这凉薄的兄弟情,唉。” “林越!”林落吼道,“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爱惜一下自己!” 林越扯了扯嘴角:“嗯,这才像弟弟说的话,放心吧,我没事,我去前院看看需要我帮什么忙。”说完,抬脚离去。 林落看着林越远去的身影,抬袖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冒出的泪珠,低骂一声:“要死早点死,少他娘的……”话还没说完,丢下手中剑,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泪水顺着指缝流出。 前院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衙役们正在搬运着尸体,清扫院子。 苏明谙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带着困意道:“差不多了,可以回去睡了。” “苏大人。”林越抬脚走入大厅。 苏明谙一个激灵,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越:“林公子?” 林越微微颔首,打量着众人,发现都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萧枫白走到林越身前,问道:“好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林越白了他一眼。 萧枫白:“……” “林公子无恙便好。”苏明谙笑了笑。 众人围在一起讨论了今晚的事情之后,然后各自回屋补觉去了。 被窝都还没有捂热的江潭听闻惨败一事,气得大发雷霆,把人全都集中到院子里挨个打骂过一遍,这才消了些火。 常风披着外衣走到院子里,看着被训之后满脸愁苦耷拉着脑袋的人,眸光微闪,走到江潭身侧,拱手道:“郡王。” 看见是常风,江潭犹如在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一束光,立马抓住他的手,焦急道:“常风,你快帮帮我,帮帮我!” “怎么了?”常风问道。 “失败了,事情败露了。”江潭咬牙道。 常风动了动被江潭抓痛的手臂,微微一笑:“郡王不必着急。” “都到这个份上了,能不急吗?”江潭恼怒不已 “什么时候才能急?是不是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行?” “郡王只要打死不承认就行了。”常风云淡风轻地说道,“郡王只要说不是自己做的,苏明谙又能如何?单凭那些人的证词么?没有确凿证据,郡王只需说那些人与你有龃龉,此次只是想借机陷害你而已,郡王还请不必自乱阵脚。” 江潭根本没有心思听常风的话,只知道事情败露,他没有退路了。连忙冲进房间,手忙脚乱地搜罗着所有值钱的东西,一一装进包袱里。 常风缓缓离去,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隐在袖子里的一根竹篾,轻轻一按,瞬间碎成两半,随手丢在地上。 借着门边微弱的烛火依稀可以看见竹篾上的字:“东陵郡王江潭。” 天刚破晓,江潭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到后院找到妻儿,带上人,悄悄地打开后门,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半晌回不过神。 江昀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上前,微微一笑:“江潭,别来无恙啊。” 江潭双腿一软,直直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陛……陛下。” “原来你还认得朕。”江昀漫不经心道,“朕还以为你在这里待了几年,已经忘了朕是谁,你又是谁了。” 江潭身子犹如筛豆子一般颤抖不已,身边的妻儿更甚。 “怎么?想跑么?”江昀看着江潭身上的包袱。 “没没没有。”江潭回道。 江昀嗤笑一声:“制造匪患,戕害百姓,残害皇室宗亲,你说说,这些加起来,够你死多少回?” “陛下,臣冤枉啊!”江潭咬咬牙,痛哭道。 “拖下去。”江昀抬手示意,“袁将军,带人把郡王府内所有的人统统拿下,一个也不准跑了。” 袁将军:“是!” 江潭六神无主地被侍卫拖走,回过神立马大喊冤枉,最终被堵上嘴。 江昀走进郡王府,看着气派的装潢,连茶壶把手都是镶金的,不免讥讽道:“他倒真会享受。” 泸水县衙内,林越听闻江昀已经带人抄了郡王府,苏明谙与江寒也连忙赶了过去,是以,县衙内除却那些衙役也就仅剩他师徒四人了。 林行云问:“哥哥不打算去郡王府看看吗?你的东西就在那里。” 林越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事,反正都是给他的,抄了郡王府,那些东西自然得带走。” “可是你不说是哪些,嫂子怎么会知道呢?”林行云提醒道,“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行了行了。”林落不耐烦地拍了拍林行云脑袋,“他现在哪里敢去,去了是要挨揍的。” 林行云福至心灵,嘿嘿一笑:“我忘了。” 林越转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方鸽子阴沉的脸映入眼帘,林越吓了一跳,埋怨道:“您可别把我吓死。” “吓死了正好,省事。”方鸽子冷冰冰道。 林越揉了揉眉心,转移话题道:“您给我出出主意,哪种赔罪方式直接有效?” “□□。”方鸽子直接了当。 林越:“……想是想,但我不敢。” 方鸽子嫌弃地看着他:“真没出息。” “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林越催促道,“这人要是来了,我该怎么哄。” “急什么,万一人家根本不打算来这里呢?”方鸽子幽幽道。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道:“没事,我可以去找他。” 方鸽子被林越带偏了题,良久才反应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记住了,少给我吃延阳丹!” 目的被识破,林越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是想应付一下他嘛。” “我们该回古青了。”方鸽子道。 林越别过头:“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方鸽子气急,“我得回去查看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暂缓蛊毒的药物。” “你回去就行了。”林越道。 “放屁!”方鸽子骂道,“你不去老子怎么知道有没有效!你要追妻最起码也要把身子养好吧?不然你这样的短命鬼谁要你?多看一眼都嫌烦的人!” “不错。”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林越闻言,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目光缓缓转向前方。 ☆、套圈 林越身子一僵,缓慢地挪过头看着站在院中央的人,步子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江昀将他这动作收入眼底,眸色一沉,道:“怎么?又想跑去哪?” 原本还站在窗边的方鸽子早已没有了人影,偌大的空间只剩林越与江昀二人。 林越怔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回过神,干笑几声:“景……景清。” 江昀盯着林越,看着他这张明显消瘦许多的脸庞,勉强自己别过头,道:“方前辈说的不错,多看你一眼都嫌烦。” 林越离开屋子,走到江昀身边,带着一丝讨好道:“事情处理完了?需不需要我帮忙呀?” 江昀:“不用。” 剩下的事便交给苏明谙与江寒一同处理了,他则准备好好跟某人算算账。 “准备何时回京?”林越问。 江昀睨了他一眼,胸中涌起一丝火意,不悦道:“怎么,就这么不想见朕?” “不不不。”林越连忙否认,“只是想带你四处逛逛。” 江昀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林越一番,淡淡道:“就你现在这模样,我怕你有去无回。” 林越嘿嘿一笑:“哪有那么虚弱,走,我带你去玩,就咱们两个,避开他们。”说完,不由分说地牵起江昀,从马厩里拉过萧枫白的坐骑,将人放上马,然后一骑绝尘。 虽说避开了旁人,可暗卫还是悄悄跟上了,林越也没在意,毕竟江昀在身侧。 江昀被林越环着腰轻轻带入怀中,脖间充斥着他温热的气息,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林越。”江昀突然开口。 “嗯?”林越拽了拽缰绳,微微低下头,“怎么了?骑快了么?” “为什么?”江昀问。 林越微愣,眼里闪烁着不解。 “为什么要中这个蚀月蛊。”江昀喃喃道,脸上划过一丝恼意,似在抱怨。 林越眸光微黯,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加紧环着江昀腰身的手,良久,说道:“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江昀抬起手,覆盖在林越的手掌上,牢牢将其握紧,低声道:“后位这些年一直为你留着,以后也是。” 林越眼角晕开笑意,低头在江昀脸上落下一吻,笑道:“那本来就是我的!放心吧,属于我的东西,从来都不会便宜别人的。” 江昀身子微微后倾,靠着林越的胸膛,眸光落在不停交叠的景物上,嘴角微微扬起。来之前想好要如何惩罚一顿,后来见着了才发现根本不舍得,连置气都不想了。 二人驱马四处乱走,临近傍晚方才进入一座小镇。 小镇还算热闹,城内陆续亮起灯,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摊贩们掌着灯把自己的货物往前挪了些,尽情地吆喝。 林越带着江昀来到镇上最好的客栈,二人刚用完晚膳正坐在凳子上消食,便听见窗外传来热闹的声音,不时还伴着响亮的掌声。 林越探出脑袋往窗外看了看,只见前头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并看不清里面的事物。 “景清。”林越回过头,“要不咱们去看看?” 江昀点点头。 林越把江昀护在身侧,艰难地拨开人群中的一道缝隙,让江昀畅通无阻地走到最前面。 地上摆着各色稀罕的玩意,有花瓶、翡翠手镯、珍珠项链等等,一看成色就知道是上品。 老板胳膊上套着碗口大小的竹圈,乐呵呵地看着正玩着套圈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手上拿着仅剩的一个竹圈,心中无比忐忑,嘴里念念有词,把玉皇大帝等所有神仙挨个问候了个遍,然后才放下心把竹圈丢了出去。 竹圈带着年轻男子的无限希冀在花瓶边打了几个转,然后如同被放了血的鸡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年轻男子:“……” 最终年轻男子在众人调侃声中羞愤地拂袖而去。 老板拾起地上的竹圈,看向众人,问道:“五百两十个圈,有要玩的吗?” 刚赶来的人听说价钱之后,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贵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哪里玩得起,也就只有那些高门大户家的人能一掷千金了。 “我这里的东西可都是上等好物,单个拎出来都比五百两要多,所以说,并不亏,挨到就算。”老板解释道,甩了甩胳膊上的竹圈,“各位有钱的不要吝啬,玩一把,放松一下心情。” 人群中有些富家子弟,一脸跃跃欲试,只是在看见自家长辈那阴沉的脸色时,只能偃旗息鼓,默默低下头,悄悄怂恿与自己熟识的人。 江昀目光落在一枚白玉上,外表光滑圆润,色泽通透,细看周身好似有淡淡的光芒,即便他见识过不好美玉,可这种白玉还是头一回见。 还不待江昀收回目光,便听见耳边响起掌声,老板欣喜地说道:“大伙来看看这位公子的手气吧!” 江昀抬起头,恰好与林越四目相对,不由愣了一下,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林越见江昀看过来,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竹圈,大致数了一下,足足二十个,也就是一千两换的,不禁有些无语,这个败家子。 “景清,过来。”林越冲他摆摆手。 江昀无奈上前,林越立刻把手中的竹圈塞给他一个,指着离他们两步之遥的白玉,道:“就它了。” 江昀拿着竹圈有些新奇,以前倒是见过这个,但是一直没玩过,顺着林越指的方向,轻轻抛出去。 眼瞧着竹圈就要套住白玉时,哪料竹圈好似半空无力一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众人齐齐发出失望的声音,就差一点点。 江昀抿唇不语。 林越笑了笑,再次递过竹圈:“再接再厉,就差一点。” 江昀再次抛出竹圈,可结果还是一样。 连续七八次,江昀微恼,推了把林越:“你来。” 林越强忍着笑,调整好站姿,随手扔出竹圈,直接过了界。 众人见状连忙嘲笑。 老板也无奈摇头:“公子力气大了些。” 江昀看了眼仅剩不多的竹圈,又看了看林越。 林越会意,认真的玩起来。 连着抛了五个,都是擦着白玉过去,眼瞧着白玉周围堆满了竹圈,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公子不如试试手边的那枚镯子吧,恰好回去送娘子讨她欢心。” 林越闻言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翡翠镯子,又看了看江昀,然后对那人说道:“多谢公子提醒,只是我夫人并不喜欢这镯子,他就喜欢白玉。” “原来如此。”那人笑道,“那公子可得多加把劲了,这钱不能白花,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呀!” 这带着打趣的话使得众人忍俊不禁。 林越笑道:“公子所言极是,定当竭尽全力,只是若没套中,还请诸位做个见证,以免我夫人以为我拿钱干了什么别的事回家与我置气嘞!” “一定一定。”众人笑着应道。 江昀只觉面颊发烫,轻咳一声:“抓紧时间。” 林越盯着江昀那泛粉的脸颊,强忍着想把人揽在怀中好好轻薄一下的的冲动,继续丢着手中的竹圈。 最终,林越发觉不对劲,转头看着老板站的位置,离白玉比较近,一只手背在身后。 林越捏了捏手中的竹圈,来回摩挲一下,眉头微蹙,心中一片了然。 江昀轻声问:“怎么了?” 林越勾唇道:“碰上老王八了。” 林越看了看一脸优哉游哉的老板,在江昀不解的目光下随手抛出仅剩的几个竹圈。 众人被林越这一顿操作惊住了,刚刚还说要套白玉的人怎么就这么随便放弃了? 老板简直要乐疯了,强压着笑意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玩得不痛快?” 林越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罢了,反正怎么也套不中,还是回去老老实实跪搓衣板认罚了。” 众人闻言,皆低头发笑。 江昀抬头看着林越,轻声道:“好。” 林越挑了挑眉,虽说是随口一说,可听这话还是有些虚。 “你自己说的。”江昀道。 林越:“……”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最后老板再客客气气讲了一些,林越根本没心思听,余光瞥见老板身后藏着的那块黑色石头,抬脚走到他身边,拱手道:“祝老板生意兴隆。” 老板不明所以,依旧客气地回道:“借公子吉言了。” 最终,林越带着江昀走出人群。 “那老板就是个骗子。”江昀道。 林越含笑地看着他:“你也发现了?” 江昀点点头:“适才你说起,我便多留意了他一下,身后藏着的应该是磁石吧。” “唉,第一次被人骗得这么惨。”林越感慨道。 江昀道:“回去跪搓衣板?” “呃。”林越一顿,“随口说说而已。” “是么?”江昀反问道。 林越:“客栈里应该没有那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挑着箩筐走过来的小贩,嘴里吆喝道:“卖搓衣板喽!只要五钱,一块用十年,保证不烂。” 林越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要不要这么巧啊? 江昀也忍不住笑出声,拿起一块搓衣板,问道:“质量当真如此?” 小贩连连点头:“公子放心,烂了包赔。” 江昀看向林越。 林越只觉手上被压了千斤力,艰难地掏出钱,目光频频看向江昀,真的要买?别买行不行? 江昀直接夺过林越手中的钱递给小贩。 小贩收了钱,开心的推销起棒槌:“公子要不要买棒槌?质量也好,怎么打也不烂。” “不用不用,您慢走。”林越连忙拒绝,跪搓衣板忍了,这棒槌要是再打下来,面子全丢光了。 江昀猜到林越的心思,笑而不语。 林越抱着搓衣板走在江昀身边,心情很是复杂,想想之前王城里聊过的那位卖搓衣板的商贩,当时还跟他说他的搓衣板可以拿来跪,当时从来没想过还真有这么一天。 回到客栈,林越把搓衣板悄悄地塞到一旁的桌底,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奈何一切都被江昀收入眼底。 江昀也没拆穿他,毕竟也只是心血来潮想逗逗他,并没打算让他真跪,不过以后可就不好说了,看心情吧。 林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江昀的神色,替他倒了杯热茶,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件东西,摊在掌心。 江昀微愣,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越:“哪里来的?” 林越掌心放着的正是之前他们一直套的白玉。 “买来的。”林越道。 “他说了所有东西只套不卖。”江昀毫不客气的拆穿了林越的谎言。 林越继续厚着脸皮道:“反正钱也给了,我拿东西天经地义。” 江昀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林越拉过江昀的手,将白玉塞在他手中,道:“带回来讨夫人欢心的,好好收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套圈游戏小时候赶集最喜欢玩了,套金鱼,套玩具都有。只不过实在是耗钱,钱花光回去还要挨骂。不过确实挺好玩的~ ☆、难逃 “不进来杵那作甚?”江昀低头看着林越。 林越敛去之前的杂绪,扬起一抹柔和的笑:“煮了面给你,怕吵到你,就在门口等了,不过已经冷了,想再给你去热热。” 江昀看着他手中端着的面,道:“不用了,进来吧。” “凉了怕吃坏肚子,还是热一热。”林越不赞同道。 江昀干脆直接从他手里抢过碗,用手摸了摸碗壁,感觉到还有丝温热:“没事,可以吃的。” 林越拗不过他,只好作罢,抬脚走进屋,把碗放下,发现少了什么东西,拍了拍脑袋,又跑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 江昀夹起糊掉的面往嘴里送。 “怎么样怎么样?”林越探过脑袋殷切地看着他。 江昀点点头:“还行,以后饿不着了。” 林越高兴得弯了弯眸:“以后我做饭,你洗衣。” “休想。”江昀淡淡道。 “那行,我洗衣做饭,你耕地,咱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林越憧憬道。 江昀睨了他一眼:“倘若以后跟你过这种清贫日子,我还是安安稳稳待在大燕。” 林越话一噎,睁大眼睛看着江昀:“可是乐得自在啊。” 江昀咽下口中的面斜眼看了看他:“好歹也是天潢贵胄,不至于那样,日后若真像你说的这般,我还是换个人算了。” “不行!”林越一听急了,“你我可是命中注定的,你这救命之恩都还没以身相许,我都还没能被你带回家,不行不行,我老婆本也被你拿走了,不可以换人的!” 江昀眼中满是笑意,面上则不显:“你要我耕地。” “不要了!”林越果断放弃,“全部我来做,你就在一旁看着就行,怎么样?” 江昀状似仔细思考一番,缓缓点头:“可以,我记下了。” 林越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又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暗暗同情一会儿,心里打定主意,回古青之后好好把方鸽子藏钱的那些地方找到,再去跟自家老头要些钱,多请些仆人。 一碗面下肚,饥肠辘辘的胃终于得以消停。 江昀靠在林越肩头,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球,块头差不多跟夜明珠一样大,却比常见的夜明珠稍稍大了些,无聊的时候玩玩可以打发时间。 林越盯着江昀手中的白玉球,眸光微黯,陷入沉思,这几日岁月静好,三番四次憧憬着日后,脑海中编织着不同的美梦,可终究是疏忽了自己这破身子。垂在一侧的手暗暗攥紧,延阳丹的效果最多也只能维持三天,用药之后的效果越好,副作用就越大,离死亡的风险也就越大。 江昀把白玉球丢在一边,握住林越骨节分明的手,饶有兴致地拨弄着。 林越回过神,莞尔一笑,即便如此,可他还是不后悔,甘之如饴。若是方鸽子在一旁,又要骂他一句舍命陪君子了。 由于江昀低着头,林越并看不见江昀此时阴郁的面色以及眼底拼命压抑着的泪光。 刚才林越在屋外的一系列动作,站在门边的江昀透过宽大的门缝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看林越强忍着不出声也不愿惊扰自己,他也只能默不作声看着,直到林越缓过来,这才打开门。 期间无数次都想冲出去,覆在门上的手抬起又落下,可他不想戳穿林越的心思,既然林越不想让他担心,那他便只能装作不知。 “林越。”江昀轻轻唤道。 “嗯?”林越微微倾下/身。 “明早回去吧。”江昀揉了揉眉心。 “怎么了?”林越觉得诧异,“不是说想多玩几日么?机会难得,出都出来了。” “离宫已久,恐怕御书房已经积压了几桌的奏折等着我去批了。”江昀想了想,寻了个官方的说法。 林越撇撇嘴,开始一个劲地给吴贺戴高帽:“不是还有太傅大人嘛,他一个顶仨。” 江昀闻言,哭笑不得:“若是太傅大人听到你如此夸他,定当是感激涕零,喜不自胜。” 林越凑到江昀脸边亲了亲,柔声细语:“再玩一天吧,玩一天算一天,你我二人在一起的日子也就多一天。” 后半句不知是不是江昀是错觉,总觉得含着淡淡的悲伤。 江昀只觉心口被针扎了一下,直泛疼,下意识地点头:“好。” 林越替他取下头上的玉冠,道:“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脱离了发冠的束缚,墨发倾泻而下,乖巧地披散在身后。 微弱的照在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平白增添几分朦胧之美,细薄的双唇染上橘红,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让人不由得如痴如醉。 林越只觉呼吸一滞,心里默念着一些自己记得的繁复冗长古文清心。 “我才刚睡醒没多久。”江昀道,“睡不着。” 林越心神稍稍得以平静,尽量避开江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道:“那再说说话?” 江昀抬眸看了眼林越眉间的疲色,道:“去榻上聊。” 榻上?榻上! 林越看着眼前那方矮榻,以他们两个人的身形,怕是得挤着了。 见林越一言不发盯着榻发呆,江昀凑过身:“发什么呆?” 江昀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清香顺势飘入林越鼻中,林越只觉身子开始发烫,浑身血液都往一处涌动。 林越眸光轻闪,立马换过一个凳子,不自然地看着江昀:“没事。” 江昀皱了皱眉:“紧张什么?” “没,没有。”林越矢口否认。 “好了,今日走了一天,你也没得休息,别想别的了。”江昀说完便直接拽起林越往榻边走。 若是放在平常江昀肯主动牵他,他肯定是要乐不思蜀的,可是如今眼下这场景,实在是如同火上浇油。 林越低下头尴尬地看了看某处,暗暗咬牙,心里快速默念古文企图缓解一下。 江昀对于林越的反常归根于他累了的缘故,是以身为大燕天子第一次给人更衣。 外衣被褪去,林越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迅速拉开被子躺下,动作一气呵成。 江昀:“……” “又不是第一次同寝。”江昀拧眉道,“我都没说什么,你扭捏什么?” 林越真的是有苦难言,故作没事道:“哪有扭捏?”然后对江昀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时间还早,咱们要不要做什么好玩的事?” 江昀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转身脱下外衣,抬脚想跨过林越往里面躺,谁知一只脚没站稳,直直岔开腿坐在林越身上,好巧不巧,正好碰到小林越,此时正欢快不已。 林越闷哼一声,痛苦之余还带着一丝欢悦。 江昀动了动身子,大脑一片空白,原本褪下的红晕再次爬上脸颊,整个人都快熟得冒烟了。 江昀尴尬不已,挣扎着起身,不料被林越禁锢住腰身。 林越双眼泛红,压着嗓音道:“等一下。” 江昀不好意思面对林越,直接弯腰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赶紧收回去。” 林越亲了亲他头发,声音沙哑道:“再过一会儿。” 江昀闻言,脸更烫了,露在外面是两只耳朵几欲滴血。 林越也很是无奈,这种事没办法。 本没有睡意的江昀就这么趴在林越身上蒙着脸睡着了。 感觉到江昀均匀的呼吸声,林越轻轻捧起他的脸,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睡痕,温柔一个转身,把他放在一侧,然后带入怀中,阖眼睡去。 第二日江昀醒来,看着林越有些尴尬,于是尽量避开他的视线。 林越有些哭笑不得。 二人辞别老妇人,正打算去远近闻名的飞鸟潭看看,离这不算远,走个五六里就到了。 飞鸟潭,顾名思义便是鸟儿的栖居地,每年一到秋季,便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鸟儿聚集在此,见过的,没见过的,一窝蜂地飞来,就跟约好似的,引来无数人竞相观看。 林越松开缰绳,让马在溪边饮水,正打算朝江昀方向走去,只觉眼前一阵恍惚,腿一软,直直跪倒在地上,看着江昀急匆匆地跑来,想张嘴说自己没事,可一张嘴便吐出大口的鲜血,染红一片青草。 林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回是真的玩完了。 “林越!”江昀扶起林越,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昨晚不是服了药吗?怎么又发作了?” 林越没来得及想江昀怎么会知道自己服药的事,疼痛遍及全身,鲜血把胸前衣襟染得通透,连江昀都未能幸免于难。 林越身子开始不可控地颤抖,双眼迷离地看着江昀,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江昀泪水夺眶而出,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林越,怎么会比以前还更严重了呢?”江昀惶恐不安道,抬手擦去林越嘴边的鲜血,可怎么也擦不干净,手开始发抖,低骂一声,“什么鬼玩意,怎么擦不掉呢?林越!怎么会擦不掉?” 江昀声音逐渐哽咽。 林越虚弱地靠在江昀肩头,脸上感受到滚烫的泪珠,艰难地摇摇头,动了动唇。 江昀把耳朵凑在他嘴边,只听见他一直在重复:“别哭,心疼。” “林越,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江昀哽咽道,然后抱起林越上了马,无助地开始跑着。 江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只是奋力抽动着马鞭,想要离开这里。 “陛下。”暗卫适时出现,拦住去路。 江昀眼神逐渐清明,道:“快,他蛊毒发作了。” 暗卫朝着江昀伸手:“还请陛下把王爷交给属下。” 江昀愣了一下,紧紧抱住林越,警惕地看着暗卫:“你想做什么?” 暗卫道:“方师父就在前面不远处,属下直接用轻功带着王爷去找他。” “如何能证明?”江昀警惕道。 “我能证明,我来了!”还不待暗卫开口,一道惊天动地的嗓门在耳畔荡起。 只见方鸽子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跑过来,衣带被风吹起,凌乱的发丝随风飘舞,脸上一片严肃,没有平日里的嘻嘻哈哈。 方鸽子看着昏迷的林越,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林越的状况。 江昀睫毛轻颤,喉咙酸涩:“我以为方前辈制出新药,是以他才无碍。” “哪里。”方鸽子苦涩地笑了笑,“他怕你担心,吃了延阳丹。” 延阳丹,江昀还是有所耳闻的,定定地看着怀中人,翻身下马,毅然决然地把林越交给方鸽子,道:“一定要让他活着回来见我。” 方鸽子眸眶微热,道:“一定会的!” 头一回见方鸽子这胸有成竹的阵势,江昀心中有个念头闪过,猜测道:“是不是……” “是的,风雨寺找到了,有希望了。”方鸽子点点头。 江昀欣喜若狂,原本收回去的泪水再次落下。 方鸽子背起林越,道:“暗卫们自会一路护送陛下回京,我就先带着他去风雨寺了。” 江昀含泪点头。 方鸽子甫一转身,就见林越睁开眼,目光落在远处的江昀身上。 “师父。”林越扯了扯嘴角。 “嗯?”方鸽子脚步一顿。 “他哭了。”林越哑声道。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方鸽子心不在焉道。 林越依旧不肯罢休,强撑着拽了拽方鸽子的发丝:“他哭了。” 方鸽子恼了,骂道:“够了!再耽误下去你就真的进阎王殿了!你就不能听一次话吗!” “带我去他那。”林越依旧固执道。 “不行!”方鸽子加快脚下速度。 林越一阵剧烈咳嗽之后,缓缓说道:“若我不去替他擦眼泪,谁去替他擦?我又舍得让谁来?他是皇帝,天之骄子,尊贵无双,不能哭的,可他总为我落泪。” “师父,求你了,带我过去,不然就算死我也不安心呐。”林越细声哀求道。 方鸽子咬咬牙,愤怒地骂了许久,这才换过一个方向。 江昀看着去而复来的人,脸上的泪痕还未拭去,微愕:“怎么了?” 方鸽子黑着脸走到江昀身边,面无表情道:“来给你擦眼泪。” 林越看着江昀。 江昀鼻尖一酸,斥道:“当真是不要命了。”话虽这么说,却也配合地弯下腰,脸在林越手上蹭了蹭,“好了。” 林越低声道:“别哭,心疼。” 依旧是之前的那句,江昀强忍着情绪,僵硬地挤出笑:“好,不哭,赶紧去吧,放心,我也过去的。” 林越心愿满足后,方鸽子根本不敢再耽搁时间了,连忙抱着人跑了。 江昀双手捂着脸,许久,方才把手松开,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道:“追随方前辈,改去风雨寺。” 暗卫们面面相觑,最终回道:“是。” ☆、风雨1 方鸽子带着林越一路沿着西南方向狂奔,丝毫不敢有半分松懈。 林行云站在林落身后,看着前方的黑影由远及近而来,立马招手高呼:“师父!在这呢!” 方鸽子循声而来,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面色通红,甩了甩额前散落的发丝:“老三呢?” 林行云指了指身后一处简陋的木屋,道:“三哥在里面与大师交谈。” 林落目光落在满身是血的林越身上,没有丝毫意外,嘲讽道:“他不把自己作死不肯罢休。” 方鸽子两腿发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了近两个时辰,身子近乎透支了,将林越交给林落,手扶着膝盖喘道:“你们先带着他进去,我缓缓。” 林落抱紧林越,转身走入勉强可以撑得算是庙的地方。 古青国三王爷林誉正与一位衣着破烂是和尚僵持不下,面色显得有些不善。 “这是怎么了?”林落一进来就感觉到这尴尬的气氛,立马出声打破,“大师快来看看我大哥。” 和尚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会救人,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和尚,不要随便把死人带到我这里来,要就给些银子,银子我还能收下,这死人我要来做什么?赶紧带走,别脏了我这佛门清净之地。” “他不是死人。”林誉不悦地看着和尚。 “行行行。”和尚立马改口,“不是死人,不是死人,那也别带来。” 林行云从林落身后站出来,红着眼道:“大师,我哥哥是好人,他还没成亲,求您救救他好不好?他不能死的。” 和尚几欲发狂,捶胸顿足:“这位小公子,你们到底是从何得知我会救人的?” “你当真是和尚?”林誉答非所问。 和尚愣了一下,摸着自己光滑的脑袋,随即回道:“不是和尚还是什么?你见哪个人喜欢把自己脑袋削得光不留丢的?” “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么?再者,你一口一个我,语气略躁,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林落嫌弃道。 和尚气得排着自己面前这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只要心中有佛,管他是什么模样,即便是身处世俗,我也是出家人!” 林行云看见和尚怒了,连忙替两个哥哥道歉:“对不起大师,我哥哥他们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担心。” 和尚听着林行云的话面色好了些:“反正,我救不了他,你们走吧,别扰我清净。” 林落身子一转,直接把林越放在一旁的榻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大师,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和尚拿起桌上的水壶猛往嘴里灌水以此来消消火气,半晌,说道:“告诉我,你们从哪里得知我能解这个什么蚀月蛊的?” “敢问大师这里可是风雨寺?”林誉问。 和尚白了林誉一眼:“门口石碑上不是刻着么?你又不是不识字。” “传闻风雨寺大师可解天下奇毒,既然这里是风雨寺,大师又在此修行,何来找错?”林誉反问道。 和尚话一噎,挠了挠光滑脑袋,脸上怒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带有深意的笑容,双手合十道:“想不到贫僧藏了这么久,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林誉:“……” 林落:“……” 林行云:“……” 这翻脸也太快了吧。 和尚换上慈祥的表情,乍一看上去倒也如平日所见的和尚那般慈眉善目。 “贫僧法号明尘。”明尘道。 “明尘大师。”三兄弟齐齐唤道。 明尘似乎很是受用,含笑点头。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师莫怪。”林誉拱手道。 “实在是抱歉。”林落附和道。 明尘摇摇头:“没事没事,贫僧能理解诸位的的心情。” “那就请大师来看看我大哥吧。”林落起身相邀。 林行云强忍着对圆溜溜事物的害怕,深吸一口气,搀扶着明尘往榻边走。 明尘扫了眼被鲜血染红的被子,唇角笑容一滞,而后低下头,有模有样的打量着林越,不时掰过他的脸细细观察,又翻了翻眼皮,偶尔发出几句感慨,最后长叹一声。 “大师,能治好吗?”林行云提心吊胆地问。 明尘眉头微蹙,捋了捋胡须:“这毒入肺腑多年,难呐。” “劳烦大师费心了,事后必有重谢。”林誉道。 明尘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走到一旁的小橱子里,打开橱门,一排个头大小相同的小白瓶映入眼帘,伸手在每个瓶子上过了一遍,最后选了倒数第二个瓶子拿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关起橱门,转头递给林行云,嘱咐道:“先把这里面的药给你大哥服下,贫僧先回禅房好好研究一下。”说完脚底生风般跑得飞快。 林行云把药瓶给了林誉,问道:“三哥,这真是药吗?” 林誉也有丝怀疑,拔开瓶塞,伸手往瓶口上方轻轻扇风,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鼻尖。 恰巧方鸽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江昀。 林誉匆匆瞥了江昀一眼,然后对着方鸽子道:“师父,您过来看看这个。” 方鸽子走到林誉身旁,闻了闻,然后直接夺过药瓶,倒扣在手中,露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直接塞到林越嘴中,然后又拿起桌上的水壶往他嘴里灌水,这一系列动作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残暴,看林越那被弄得红肿的嘴唇就知道了。 大伙还没来得及阻止,林越就已经咽下这药丸了。 “他现在这样子还犹豫什么管他三七二十一,吃就是,吃死了也怪他命不好。”方鸽子没好气道。 众人一片沉默。 林誉这才把目光再次转到江昀身上,见他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透露着威严,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面熟。 林落拍了拍林誉肩膀,凑到他耳边说道:“这是大嫂,燕国陛下,也就是大哥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他藏的那些老婆本,都是给他的。” 林誉一哂,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落,忽而想起林越书房挂着的那些画。 林落肯定地点点头:“你长年累月在外面奔波,不知道正常,以后慢慢跟你说。” 林誉又看了看江昀,然后移开视线,走了出去,好好消化消化。 在江昀一进来之时便关注到了林誉,因为他的那双眼睛与林越极为相似,便多看了两眼。 此时躲在禅房内的明尘,无力地跪在破旧的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却也不忘把从蒲团里面露出来发黑的棉絮塞了回去。 “师弟呀!你这次可千万要记起回来的路,赶紧来救救师兄。”明尘焦急道,“还有啊,以后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了,装不过来啊。” 其实风雨寺有两位僧人,一个是明尘,还有一个便是他师弟,只不过两人都是生性散漫,以前皆在有名的寺庙里修行,然后因为太过平庸没有上进心又不想着念经被赶出来了,最后无奈,就寻了这处。 明尘不识字,让他念经完全是折磨,抄经文更是累,来了这风雨寺彻底是放飞自我了。至于他师弟,喜动,平日喜欢摆弄些瓶瓶罐罐,没事就到处走,这些还好说,就是脑子不太行,时好时坏,经常不知道自己是谁,回来的路也不记得。有的时候出去个两三年才知道回来。至于这传说中风雨寺大师可以治天下奇毒的这个传闻,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难不成真是师弟?思及此,明尘无奈扶额,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就不怕挨揍么? 给林誉的药正是他师弟两年前弄的,到底有什么功效,他也不知道,就连是不是药,他也不知道,只不过待会要是没有见效,该怎么圆过去呢?他已经好久不打诳语了。 最终,林越不负众望地醒了过来。 林行云欣喜若狂,连忙跑到禅房去敲门。 正纠结不已的明尘听到这动静,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强自镇定道:“做什么?” “大师,我哥哥醒了!”林行云兴奋不已。 明尘眸光一亮,瞎猫碰上死耗子了?起身打开门,林行云也来不及害怕了,一个熊抱直接抱住明尘:“谢谢大师,实在是谢谢。” “大师要不要去看看我哥哥?”林行云往后退了几步,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明尘微微颔首:“好。” 林行云一路跟着明尘,犹如一位虔诚的弟子。 江昀正坐在榻边与林越讲话,明尘过来后,立即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林越虚弱地笑了笑:“多谢大师。” 明尘摇摇头:“施主不必客气。” “大师,这蚀月蛊该何解?”江昀问道。 明尘面色一沉,叹道:“恕贫僧直言,这蛊毒解不了。” 明尘躲在禅房里想了半天,发现还是这个法子好用,直接说明,不给他们希望,也不会让自己露馅。 话音一落,众人眼底的光亮瞬间消失,黯淡无光。 “真的解不了么?”林行云嗫嚅道,“可哥哥明明已经醒了,这分明表示大师医术精湛呐,若是换做师父,依哥哥这身子状态,没个三四天是醒不了的。” 方鸽子不满意自家徒弟这么贬低自己,在他头上敲了敲。 明尘为难道:“贫僧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 “不过什么?”林行云眸里重新燃起希望。 其他人也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明尘努力忽视掉这些灼热的目光,从袖里摸出一小盒,放在桌上,道:“这是忘情丹,你们只要服下,就会忘记一切,包括自己是谁,那样这位公子即便是离世了,你们就不会觉得痛苦了,若……” 明尘话还没,就被林誉揪着衣领狠狠揍了一顿。 林落在一旁骂道:“你这个破和尚,臭秃驴,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啊?” 明尘捂着脸生生受了几拳,哪知林誉换了方向,朝他脑袋上砸去。 明尘疼得大声哀嚎,心里暗自后悔,嘴上求饶道:“贫僧说的都是实话,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了。” “挺有道理的。”林越轻声道。 江昀睨了他一眼,面色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林越暗道不妙,立马闭上嘴。 “老三,走,咱们把他拖出去打!别吵了大哥。”林落撩起袖子,跃跃欲试,“老四,你也来。” 林誉点二话不说,拎起明尘往外走。 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方鸽子见状,也想离开,刚抬起脚就被林越喊住了。 方鸽子愣了一下,朝林越递去不解的目光。 林越先是对着江昀微微一笑,然后冲方鸽子使了个眼色。 这从小带到大的徒弟即便是他放个屁,方鸽子也能猜到他吃了什么。 方鸽子愣了一会儿,迟疑不决,他有点不敢。 见方鸽子在那发呆,林越喊道:“师父。” 江昀不懂这师徒二人在做什么,刚想开口,只觉脖间一痛,眼前发花,身子僵硬地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没有事,明尘这和尚的话,做不得数???(?? ω ??)??? ☆、风雨2 林越先是一愣,随即失笑道:“我其实是想让你把他弄晕。” 方鸽子挑了挑眉:“那我再来。” “你敢!”江昀沉闷的声音响起,话里带着无限怒火,几乎能把人给灼烧。 方鸽子收回僵在空中的手,道:“还要帮忙吗?” 林越点点头,指了指桌上刚才明尘放下的忘情丹。 方鸽子露出恍然的神色,看了看江昀的背影,叹了口气,拿起盒子放在林越手中,不确定地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不然还能怎么样?”林越低声道。 方鸽子知道自己劝不动林越,只好闭上嘴,把江昀身子扶正,放在林越身侧,然后转身离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江昀目光森冷地盯着林越手中的盒子,锐利的视线几欲将其刺穿,冷冰冰道:“休要放肆!” 林越侧过身,温柔地看着江昀,似要将他的模样深深映入脑海,须臾,笑出声,犹如春季百花盛开一般让人为之动容,柔声唤道:“景清。” 江昀身子一顿,移开视线。 “对不起。”林越道,“真的很喜欢你。” 江昀喉结微动,身子不自觉轻颤。 “我想过带你去游历四方,想过我们以后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情景,想过带你去师父经常藏宝贝的地方,然后回古青大办一场婚礼。”说到这,林越声音微微哽咽,“我都计划好了哪一年该做什么,可我却独独忘了,我究竟能不能活下去,未来的日子,究竟会不会有我。” 江昀抿唇不语,眼前漆黑的天花板逐渐模糊,脖间一阵湿热,脸颊传来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林越移开唇,颤抖地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红褐色的药丸,正欲塞到江昀唇边。 江昀阖上眼,平静道:“林越,谁给你的胆子敢自作主张?” “对不起。”林越苦涩道,“忘了我,好好当你的皇帝。” 江昀嗤笑一声,猝然睁开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林越不欲多言,把药丸塞到江昀唇瓣间。 江昀挣扎着移开头,林越手一抖,药丸掉落在地板上,滚落一圈后落入小洞中。 江昀两行清泪落下,红着眼朝他吼道:“刚学会喜欢,却要半途而废。说到底,你又知晓我几分,何故替我做这决定?你在世上一日,我便可以多见你一时,多喜欢你几分,哪怕你不在世上。这世上知道你的人不少,记得你的人也不少,却为何要偏偏少我一人!” 江昀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道:“罢了,忘了便忘了吧,不过就是日后一人守着皇宫,独自看着四时交替,酸甜苦辣都自己尝。若是身子不争气,想来便也落得个抑郁而终的下场。” “你这是何苦呢?”林越无奈道。 “当初你不应该救我的。”江昀道。 林越低头看了眼盒中剩下的两颗药丸,却发现手沉重得很,怎么也抬不起来。 此时,门从外面被粗鲁地推开,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 “哥哥,哥哥,大师来了,有办法了!”林行云欢呼雀跃道。 乍一看见榻上的情景,停住脚,疑惑道:“你们……这是吵架了?” “林行云。”江昀开口道。 林行云头一回听见江昀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他,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走到榻边:“嫂……陛下请讲。” “替朕把穴道解开。”江昀道。 林行云愣住了,回过神后伸手替江昀解开穴道。 江昀坐起身,道了声谢便径直走出屋外,自始至终没有看林越一眼。 林越目送着江昀远去的身影,眸光逐渐黯淡,丢下手中的忘情丹,苦笑一声,这回真的是把人气得厉害。 门边方鸽子一手拉着明尘,一手插着腰正与身前另一位和尚争论。 和尚与明尘一样,衣着破烂,脑袋倒是亮的发光,比起明尘多了个特色,那就是脑袋上长了个圆溜溜的疙瘩。 正是静尘无疑! 明尘一看见久违的师弟,立马放声哭诉道:“师弟啊,你终于想起回来的路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师兄就要化成一堆白骨托梦给你回来替我收一下尸了。” 这声音,要多悲恸有多悲恸。 林誉听得不耐烦,直接一个眼刀飞去,斥道:“闭嘴!” 静尘看了看自家师兄,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兄,你没乱来吧?” 方鸽子伸手戳了戳明尘脸上红肿的地方,疼得明尘一阵哎哟哎哟的乱叫。 静尘笑了笑:“嗓门洪亮,挺禁揍。” “……” 众人皆无语,这俩人真是刷新了他们对僧人的认知。 “静尘师父既然见过我等,为何不早些说明,我大哥蛊毒发作时,静尘师父也是见过的。”林落不悦道。 “是的,好歹我还给过你桃子的!”方鸽子不满道。 “我们王爷还给过你枇杷。”站在一边的陈漠默默插话。 静尘仔细想了想,一脸茫然道:“有吗?贫僧昨日才离开寺庙,况且现在已入秋,哪里来的桃子和枇杷?” “他娘的!”方鸽子大骂道,“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和尚!” 静尘一看就猜得出接下来他师兄弟二人又逃不了一顿打,连忙开口喊道:“别打别打,我师弟精通医术,他可以救你徒弟!只是他这脑子时常出问题,不记得人和事很正常的,真的,信我!!!” “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林落双手环胸,愤怒地说道,“出家人,满嘴胡言,真是有辱佛门,有辱慈悲。” “别废话了。”林誉道,然后抡起拳头就要往明尘脸上砸去,静尘也被林落揪起领子。 就在拳头快要打在脸上的时候,静尘眸光一亮:“我可以救他!真的。” 林落松开静尘,见他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盯着他瞅了半晌:“真的?” 静尘飞快点头:“千真万确,贫僧真的能救皇后娘娘!” “什么?!”林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皇后娘娘?” 静尘道:“是的,皇后娘娘为人和善,当时还赠与贫僧枇杷。” “……” “……” 方鸽子倒是难得高兴一下,头一个称他徒弟为皇后的,自己的身份也高了起来,乐呵呵地松开明尘。 江昀站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走上前,问道:“这位师父此言当真?” “当真。”静尘道。 江昀也没多问,道:“如此便劳烦师父了。”说完,看向林落,“朕先走了。” “陛下要去哪?”林落问道。 江昀道:“回宫。” “陛下不管我大哥了吗?”林落很是诧异。 江昀面无表情道:“他是死是活,与朕何干?”说完,带着自己身边的那些暗卫离开。 “陛下,真的现在就走吗?”林落故意提高声音,好让在屋里的林越听见,“天都要黑了,不安全呐。” 林越自是听见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一旁杵着的林行云,道:“你带着陈漠然后挑些暗卫好好护着他,直到他安全回宫,之后你与陈漠便待在燕国,保护他,直到……直到我回来。” “好,哥哥放心。”林行云保证道。 原先热闹的小院突然安静下来,静尘扶着明尘回禅房休息去了,林誉带着手下简单收拾了一下这破旧的庙宇,把刻字的石碑旁的杂草都给清理了干净。 起初还是破旧不堪房子瞬间焕然一新。 方鸽子禅房门前原地转了十个圈后,终于忍不住踹开门要把静尘拽出来,结果却看见这俩和尚正盘着腿和谐地啃着馒头。 “不是说给他涂完药就好了吗?”方鸽子吼道,“你们俩在这啃什么馒头啊!我徒弟他就一口气吊着,麻烦你能不能有点医者仁心的态度啊?”方鸽子指着静尘道。 静尘忙不迭地把剩下半个馒头直接一口咽下,然后站起身,含糊不清道:“走,这就去看看。” 方鸽子轻哼一声,手搭在静尘胳膊上,连拖带拽。 静尘走的路上迅速地把口中的馒头咽下了,看着林越,笑道:“皇后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林越嘴角轻抽:“静尘师父,实在是想不到您就是风雨寺的大师。” 静尘道:“别说皇后娘娘,贫僧也是前阵子才想起的,之前令弟曾问过贫僧在何处修行,贫僧惭愧,忘了。” “这蚀月蛊,静尘师父当真能治好么?”林越道,“明尘师父可是说不行的。” 这师兄弟俩,是真的让人不得不怀疑。 静尘气定神闲道:“师兄为人洒脱,皇后娘娘莫怪,蚀月蛊,贫僧倒是确实听闻。” “只是皇后娘娘中毒已深,若是想解,并非一朝一夕能成的。”静尘道。 “这个没关系,能治就行!”方鸽子插话道。 之后,静尘又交代了一些事宜,方鸽子连忙答应,让林落带人去最近的城镇买马车,又置购些干粮,要不是天色已暗,只怕是便立即驾着马车赶路了。 林越活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看着端坐在一旁的林誉,道:“老三。” 林誉抬眸道:“大哥。”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林越道。 林誉摇摇头,眸里划过一丝愧色:“都是我应该做的。” “父亲与我,我们一直都未曾怪过你,你不必把这些揽在自己肩头。”林越不赞同道。 林誉便是那位南疆妃子所生,那妃子因为毒害皇子被绳之以法,留下年仅两岁的林誉。王后心善,把林誉抱过来养在膝下,待之与亲子无疑。奈何皇宫内人口庞大,当年之近乎众人皆知,悠悠之口难以堵住,这些事终究还是让林誉知晓。 林誉难以相信疼爱自己多年的母亲并非生母,自己的生母对他一直喜爱的大哥做了如此肮脏之事,悲愤不已。自十二岁便离京,四处奔波,打听风雨寺下落,一来便是八年。 林誉眸光微闪,道:“大哥不必多心,我也只是想让大哥尽快好起来……毕竟。” “什么?”林越问。 林誉勾了勾唇:“毕竟嫂子带着气回去,大哥日后回去,可是够的哄了。” 林越无力道:“连你也打趣我了。” “我说的只是事实罢了。”林誉道,“师父可是让人回去把订好的红绸都取消了,说是他徒弟这辈子能不能成亲都是个问题,别浪费钱。” 林越:“……” 日后成亲,定是要拿一堆红花砸死这老家伙去。 林誉熄了烛火,叮嘱林越好生休息,便转身出去。 林越睁着眼睛,侧过头看了看身侧,伸手摸了摸空出的地方,微微出神,也不知道此番回去能不能顺利成亲,估计是难了。 江昀宿在一小镇的客栈上,毫无睡意地躺在榻上,手里紧紧握着白玉球,忽而又将其丢开,目光凌厉地审视着它,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墙。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榻上的人起身,把冷落已久的白玉球捡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长长叹了口气。 ☆、两年 春去秋来,四季轮回更迭,悠悠一个转身,两载光阴已过。 一处风景如画,绿草如茵的山谷内,几个人席地而坐,围着一方小几,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东西,不时发出几句争吵。 “你们就算是不要脸,可也不行这样吧!”愤怒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藏牌,换牌这些,都可以忍,但我们打的的叶子牌,你就算想出老千也不必拿骰子来啊!静尘,你们师兄弟二人把我当瞎子嘛!” 被叫到名字的静尘与师弟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副无辜之态,静尘默默地把骰子放回袖子里,道:“二王爷,您输了。” 林落气得把手边的牌全推了,怒道:“老子不跟你们玩了!” 林落站起身,越想越气:“太过分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们送来两筐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你们合伙坑我!三缺一就算了,我一对二!还是两个老王八!” 远在树荫下的林越挠了挠耳朵,笑道:“老二这嗓门真大,得你亲传。” 方鸽子取下林越肩上最后一根银针,提脚踩在地上暗红色的血块上,而后往他肩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道:“若不是你,我跟小宝贝联手定是能杀这俩秃驴一个片甲不留。” 林越吃痛地皱了皱眉:“下手轻点。” “就不!”方鸽子说着再用力拍了拍,然后探了探林越脉搏,一片平稳,方才展眉一笑,耗时两年,蚀月蛊终于清理干净,“总算好了。” “可以准备成亲事宜了。”林越心头一动。 方鸽子撇撇嘴:“得了吧,这两年你看看自己写的那些信,人家可曾回过一封?还想成亲?你怎么不提提人家愿不愿见你,还肯不肯给你亲一口。” 林越笑容微滞,揉了揉眉心:“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你自己先提的。”方鸽子嘲讽道,收拾好银针放进包里,然后丢在一旁,大跑上前,“小宝贝,别急,师父来陪你了,咱们师徒齐心,把这俩黑心的和尚好好治一治。” 林落脸迅速阴转晴,重新落座,笑意盈盈地摸着牌。 林越感慨不已,这四个老千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能乱成什么样。 这两年间,他们一行人住在方鸽子早年的居住地,环境清幽,加之四周多草药,适合养伤。 虽说静尘看上去很不靠谱,实际上确实是不靠谱,脑子时好时坏,总是记不起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搞得解蛊之事一拖再拖。 但不得不说,静尘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一切皆因他是南疆人。这是静尘在一次磕到脑子昏睡三天醒来后说的,后来取蛊也是得心应手,让人不得不信他真是南疆人。 可之前林越中蛊后,古青国主也派人前去南疆寻人,可派了一拨又一拨,连南疆在哪都不知道,最终只能作罢。 “哈哈哈哈!”方鸽子抚掌称快,“小宝贝,怎么样?为师厉害吧?” 方鸽子这一嗓门嚎得林越迅速回神,更别说坐在他身边的林落了。 林落推了把方鸽子,脸一阵红一阵白:“你要吓死我啊!” 静尘则直接丢了牌躲在明尘身后,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方鸽子:“……” “不玩了。”方鸽子笑道,目光落在静尘身上,“你们输了,今晚该是你们煮饭了。” “什么?!!!”林落一脸惊悚,“让他俩煮?” 方鸽子有些忘乎所以:“对啊,一向如此,打叶子牌,谁输谁煮饭。” “我不要!”林落很是嫌弃,连忙起身,“我来回去。” 方鸽子一把拽住他袖子,道:“这天色已晚,明早再回去吧。” “他俩煮的那是饭?”林落指着静尘二人,“那比穿肠毒/药也可怕啊,又臭又恶心,相比之下屎都比那饭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实在不是他夸张,上个月偶尔尝过一次,直接晕厥过去,让人抬回王府,整个太医院轮番诊治,连续喝了一个月的药才好了,那滋味,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两个和尚能把饭做成这种味道,是怕别人命长么? 静尘探出脑袋小声辩解道:“二王爷是因为饭前吃多了柿子才会如此的。” 林落怎么也听不下去,挣脱开方鸽子,拔腿就跑。 林越好笑地看着自家弟弟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走上前,对上静尘那无辜的双眼,调侃道:“难得见他怕什么,静尘师父,您真厉害。” 静尘笑笑:“过奖过奖。” “今晚的饭我来煮吧。”林越道,“反正林落带来了白菜,刚好可以煮白菜粥。” 因为他也不想吃静尘他俩煮的饭,每每轮到静尘师兄弟煮饭,他都选择不吃,因为味道就难闻,可偏偏林落这傻孩子不信邪,真以为是那种闻着恶心吃起来东西。所以他跟方鸽子经常故意放水,输给他们。 方鸽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正在懊恼之前为了开心而赢静尘他们,看着静尘他们认命的模样,又找不出借口来,幸好林越接过话。 静尘为难地看着林越:“让皇后娘娘下厨,这怎么敢当?” 对于静尘口中的皇后娘娘,林越已经免疫了,这两年多少次让静尘改口,可他就是不改,连着他师兄也跟着喊起来。 明尘道:“师弟,咱们吃过皇后娘娘煮的饭还少吗?前天的馒头,大前天的粥,大大前天的豆腐汤……” 明尘开始慢慢数着林越做过的东西。 静尘听着明尘的话,悄悄咽了咽口水,眸光明亮地看着林越:“那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不必客气。”林越道,“静尘师父救我一命,我做饭报答一下又算得上什么。” 林越拿起筐内两棵大白菜,转身钻进厨房。 燕国皇宫内,江昀站在寝宫院内,长身鹤立,目光落在枯黄的花丛上,手里攥着一封信,信上的火漆被汗水浸湿,可手的主人丝毫未曾在意,也没有打开一看的想法。 “陛下。”东海手里抱着披风走近,搭在江昀肩上,“天凉露重,还是回屋歇息吧。” 江昀一言不发。 这两年来,再未曾见过林越,也未听江昀主动提起过林越,好似这么一个人突然消失了一般。 可东海依旧能清晰的回想起两年前江昀回宫后,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批阅奏折,怎么劝也不听,每日最多只睡两个时辰。 虽说江昀历来勤勤恳恳,可到底未曾有这般夜以继日不知疲倦的,带着一股倔性。 直到中秋宴,喝醉酒的江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手里握着一个白玉球,默默流泪,嘴里反复念叨着林越。 东海恍然,原来真与林越有关。 再后来,每隔几日便会有一封书信落在寝宫的书桌上,可江昀看也没看,直接丢在一旁,第二日再看时,地上便是一堆灰烬,想来那些信便也是林越所写。 “王叔来信说千金城有异。”江昀忽然说道,“朕打算去看看。” “千金城?”东海微微诧异,“难不成那里又是赌博闹死人命了?” 千金城位于东南地段,全城上下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赌博,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坊比比皆是,有着天下第一赌城的称号,吸引着无数外来人。 但因为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甚至动手杀人的事件也是数见不鲜。是以江昀提起千金城,东海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案子。 江昀摇摇头:“王叔没有细说,只是萧门主派人传话来的,他与蔺盟主正好在千金城。” “萧门主?”东海笑笑,“这淮安王在王城,怎么萧门主又跑去千金城了,他与王爷如胶似漆,怎么舍得丢下王爷独自跑那么远去了?还是跟蔺盟主,这苏大人也没多管管他?” 去年中秋宴,萧枫白与江寒总算是修成正果,在王城轰轰烈烈的办了场婚礼。 当时收到喜帖的林越几欲吐血,方鸽子也是气得青筋暴起,指着林越絮絮叨叨骂了半天,说他之前还看不起萧枫白,结果人家倒比他快了一步。 林越也很是郁闷,之前一直嘲笑别人,结果好了,被人家反击得毫无回手之力。 江昀莞尔一笑:“这几年他与蔺盟主一直在追寻一个关于藏宝图的事,东奔西走正常。” “陛下准备亲自前往?”东海问道。 江昀点头:“确有此意。” “怕太傅又要念叨了。”东海有些头疼,这吴贺年纪大了,越发是能念叨了,徐春来每每都会气得拿帕子把他嘴堵上。 “无碍。”江昀道,“先斩后奏。” 东海闻言不禁失笑,陛下每次都喜欢来这招,可偏偏人都走了,太傅大人也没办法。 翌日一早,江昀换了身便衣,带着人出宫。 哪料吴贺比平常早来了一个时辰,早早候在宫门口,正好逮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江昀。 吴贺看着这阵势,一下了然,不禁无奈:“陛下。” 江昀冲东海使了个眼色,东海掀开车帘,对着吴贺笑道:“太傅大人。” 吴贺揉了揉眉心,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陛下这回准备去哪?” “千金城。”江昀回道。 “千金城?”吴贺皱眉,“那种地方,鱼龙混杂的,陛下去怕是不妥。” 江昀阖上眼,不欲再作答。 东海看了看江昀,又看了看吴贺。 吴贺会意,知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作罢,对东海说道:“劳烦东海公公多多照顾陛下了。” “谨记太傅大人所言。”东海拱手道,“奴才定会好生照顾陛下。” 吴贺侧过身,伸出一只手道:“陛下,请。” 马车行驶出城门,又被拦下了。 东海好奇地探出脑袋一看,竟是林行云,两年不见,这位林小公子虽是一直住在国师府,但也是深居简出。 仔细一看,只见他身形高了许多,五官逐渐长开,一副翩翩俊公子的模样。 “陛下,是林小公子。”东海道。 江昀睫毛轻颤,却依旧未睁开眼。 林行云走到车帘边,盯着垂下来的车帘,脱口而出:“陛下,哥哥他,他好了。” 还不待东海回话,只见江昀倏地睁开眼,眸里划过一丝亮光,犹如昙花一现,好似错觉一般。 马车里久久没有传来声音,林行云无奈低下头,哥哥真是把嫂子气极了,连着两年来也不待见自己。可他接到哥哥那边的消息,便听闻嫂子要离京的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本是想说跟他一起去好照顾一番,可一开口便是这句话,心微微悬起,有些懊悔。 “还有呢?”就在林行云以为江昀不会理他之际,耳边传来难辨喜怒的声音。 林行云愣了一下,还有呢? “还有,我能不能随陛下一同前往陛下要去的地方?”林行云立马反应过来,“我保证不给陛下添麻烦,只是想保护陛下。”这两年来,他不知道被江昀拒绝了多少次,难免有些忐忑。 江昀沉默良久,道:“好。” ☆、千金 古青皇宫内,林问渠看着神采飞扬的林越,顿时喜出望外,大步上前,扶着他的肩头细细打量,红润的肤色,大笑道:“好!好!终于好了。” 林越眉眼轻弯:“父亲。” 林问渠一听这称呼,忍不住鼻子一酸,眸里涌起泪意,强忍着逼下。 多年来,林越从未称呼他一声父亲,要么就是国主,要么就是老头子。表面上看似不懂礼数,对他心存怨怼。可林问渠心里却是一清二楚,林越这些都是装的,只是为了让他心里的自责少一些。 父子四目相对,默契一笑。 “好小子,快回去把你媳妇儿带来给孤瞧瞧,为父的见面礼早就准备好了。”林问渠大喜道。 林越笑道:“这就准备去。” “好,早去早回,为父在家里等你把他带回来,你母亲……也等了他好久了。”林问渠鼓励道。 林越感激地看着林问渠,对他行了个礼,又去太庙内给先后上了柱香,然后离开皇宫,回到王府牵出自己坐骑白云,朝燕国方向出发。 这回方鸽子倒是没有跟,而是说要去给一个朋友过生辰,顺便看看他那有什么宝贝然后带回来。 刚踏入燕国境内,林越便收到林行云传来的消息,便调转方向,先行前往千金城。 林越坐在城外的茶摊上喝着茶,歇歇脚,几个穿着古怪的男子绷着脸走过来,围着茶摊不停打转。 林越握紧腰间的青霜,冷眼看着坐下来的一个男子。 只见男子坐在凳子上,身子慢慢的往林越身边挪,手却死死拽着肩上的披风,带着一丝滑稽。 青霜出鞘半寸,男子突然敞开紧裹在身上的披风,露出里面大小不均,形色各异的……画像。 林越把青霜收回,默默地看着勉强能称之为画的画,用朱色笔画成,凭着着画中人的神态以及周身的金色光芒,大抵是能猜出应该是哪位神仙。 “达锅,买发不啦?”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一锅发一娘银子,爆正梨买了好运年年。” 林越勉强把男子的话给捋顺了,哭笑不得:“兄台,出来做生意,首先要先把话说清楚。” 男子懵了一下,随即回过神,脸一阵红一阵白:“梨在笑藕?” 林越摇摇头:“没有没有。” 男子也不计较,撕下一张最大的画递到林越面前:“算梨便宜,则个一娘银。” 林越拿起画细细观察,猜测道:“这是财神爷吗?” 男子摇头道:“不四,则四藕们锅丝,神仙。” 林越嘴角笑容一滞,这是他?这也太丑了吧? “藕们锅丝棱隔空取物,又棱捻丝成金,他四神仙下凡,阔鸟不起呐!”男子一脸崇拜道。 林越默默地放下自己的丑图。 这时,另外一个男子挤过来,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这位公子,买我的吧,我的这些画可灵了,保证你买了财源滚滚,只要五钱,良心价!” 总算来了一个说话清楚的。 见自己生意被抢了,男子不高兴,推了一把跟自己抢生意的人:“小牛,梨走开,则四藕的。” “你才小牛!老子叫张小六,你这个大舌头,话都说不清!”张小六崩溃不已,这个人从来没喊对过他名字。 林越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转过头打量着张小六,身材魁梧,面色黝黑,手上抱着一叠厚厚的纸,纸上画着一个跟枯枝相差无二的人,一时有些语塞,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突然感觉刚刚看的还能接受。 张小六对上林越的目光,定睛一看,兴奋道:“林,林大侠?” “嗯?”林越微愕,还真是见过? 张小六挥手赶走呆呆坐在一旁的男子,拉过一把长凳坐下,指了指自己,道:“我是张小六呀,拜水宫,我们两年前在丹溪城见过的。” 林越恍然,好奇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三个人呢?” 张小六垂下头,闷闷道:“余有钱跟钱多好在丹溪,已经成亲了,没再跟着我。” “那马猴酒呢?”林越问。 提起马猴酒,张小六愁眉不展,深深叹了口气:“被抓了。” “抓了?”林越微微讶异,“犯了什么事吗?” 张小六干脆把胳膊上的一叠纸放在桌上,苦恼地挠了挠头:“我跟他一路南下,到了千金城,一下手痒,没忍住,就去千金窟赌了一下,结果后来钱输光了,我俩便打算离开,结果马猴酒趁我不注意又偷偷跑去赌。” “既然没钱,他哪里来的钱赌?”林越问。 “他签了一年的卖身契。”张小六无力道,“把自己卖了,然后去赌,现在正在那赌坊老板家当杂役。” “那你这又是做什么?”林越不解,“难不成是想靠这些赚钱再去赌吗?” 张小六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我是想去赌,但我是想赢了钱之后把马猴酒的卖身契给买下来。” 林越倒是颇觉意外,这张小六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对了,林大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特意来赌一把的?”张小六问。 林越道:“来这里等人。” “那我就不打扰林大侠了。”张小六起身道,“先告辞。” “等等。”林越出声道,从衣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张小六手上,“好歹相逢一场,你们又曾相助过我,迟来的谢意。” 张小六一看票额,立马拒绝:“林大侠哪里话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我们江湖中人就是为了一个义字,这收钱,也太过折辱了。” 反正无论说什么,张小六就是不肯收钱,林越无奈,只好道:“那你坐下,我请你吃餐东西总不算违背江湖道义吧?” 张小六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多谢林大侠。” 与张小六道别后,林越沿着官道慢慢往城门走去,越到城门口人越多,摩肩接踵,林越只好下马,牵着白云,艰难的前行着。 进了城,给人的感觉就是热闹,比起王城来都还要热闹上几分。 街道上摊位一个接一个,紧紧挨着,不浪费任何一寸土地。 摊贩们的竞争相当激烈,各个站在一个石墩上,挥舞着自家卖的东西,声嘶力竭地吆喝着。 “瞧一瞧,看一看啊,刚开过光的献宝国师画,三两银子一张,保准你买了全场手气最佳,赚得个腰缠万贯!快来买呀!” “来来来,摸一摸,我手中这块石头,可是国师亲手摸过的,世上罕见的宝贝,五两银子摸一下,保证你神清气爽,赌场上屡战屡胜!” “诸位,别信他们,他们都是假的,国师真人就在此,看一看,这金光闪闪,身披战甲,这可是国师的真身呐,实打实的神仙,赶紧来瞧一瞧!” …… 林越站在一旁听着实在是头疼,看向那个所谓的真身,脸涂得可以吓死人,衣服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一手拿着金元宝,一手拿着石头,许多人围在他身边,疯狂地喊叫。 后面林越实在看不下眼了,连忙往前走,最终寻了家清净点的客栈。 小二热情地把白云牵下去,掌柜亲自前来招呼林越。 林越掀开下袍就着靠窗的位置坐下,好在窗外是条清幽的小巷子,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一顶粉色小轿恰好从林越眼前经过,只不过轿子里传来的哭声经久不息,直到轿子拐过街道,依旧还能听见。 “那是姚老板纳妾。”不知何时,小二走了过来。 “公子是外乡来的吧,这个姚老板可是咱们千金窟的东家,日进斗金,咱们城里的人都喜欢赌,就跟平常吃饭一样,没事就赌个一两把,权当游戏。”小二道,“只不过啊,也有些好赌的人,整日流连赌坊,最后一无所有,只能签卖身契,有儿子的卖儿子,有女儿的卖女儿,儿子自是沦落为杂役,这女儿嘛,若是生的好,自然能混得过妾当当,也有不舍得的,最后被逼债,只能自尽了,可死者已矣,身前事不还得让家里人来承担,到底都是贪字一事害人。” “官府不管么?”林越拧眉道。 小二干脆坐下来,道:“管?怎么管?这一进千金窟,都是要签下生死状的,一切皆是自愿,你情我愿的事,官府哪里好插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林越倒了杯茶递给小二,“这千金城又不止千金窟一家赌坊,不会选择别家么?” 小二感激地接过,继续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千金窟啊,可是藏着无数珍宝,想必公子来时定是看见那栋华丽的朱红色大楼,那就是千金窟,一层赌,二层食,三层宝,但凡在千金窟消费五十两以上者便可以上三楼的珍宝阁里带走一件宝物。” “宝物?”林越挑了挑眉。 “是啊,传闻姚老板祖上遗留下来的,有见过的人都说此生无憾,随便一个都是价值连城,在这些宝物面前,区区五十两又算得上什么。”小二感慨道。 “不过啊,也有人说这姚老板的那些宝贝啊,都不是他的。”小二轻声说道,“都说他的这些东西都是在人墓里面挖出来的。” 还不待林越细问,就听小二笑道:“这些都是别人嫉妒姚老板随口编造的罢了,毕竟要真是墓里挖出来的,那肯定得是王公贵族的墓地,我们这方圆几十里,以前都是一片贫瘠,别说贵族墓了,就是有个员外墓也早被人给盗光了。” “一天到晚的嘴碎,赶紧来干活!”掌柜催促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我先干活去了。” 林越递给小二一锭碎银:“多谢了。” 小二接过银子,笑嘻嘻地走了。 林越闲来无事,便准备去千金窟看看。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刺眼的亮光给晃了眼,里面嘈杂的声音响起,有放声大笑,有鬼哭神嚎,还有骂骂咧咧的。 林越拨开人群,看着张小六跪在桌边,聚精会神的盯着盘内的骰子,不停地喊着:“大!大!大!” 结果很不尽人意,押小的人赚翻了。 张小六一脸苦涩,摸了摸衣襟,全身上下搜不出一个铜板,只能悻悻地退出人群,转过身与林越打了个照面。 “又输了。”张小六捂着脸,“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马猴酒带回来。” “为何不换个法子?”林越提议道,“你这样一直赌下去,又累心神,又耗时间。” “还能有什么法子?”张小六颓然道,“难不成我还能直接跑进姚府把他带走?又或者等到一年后吗?即便是跑了,可他却是奴籍啊,官服会抓他的。” “这个好办。”林越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替你把他带回来。” “真的?”张小六欣喜不已,不过想到什么,立马紧张道,“不行,姚府有很多高手,林大侠一个人,怕是不妥。” “没事,我自有办法。”林越道,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助人为乐,纯粹是江昀没来,有些无聊,顺道去那姚府看看。 ☆、姚府 林越换了一身檀色的短打,守在姚府的小门处,恰好混入新来的一批杂役里。 “啧啧啧。”一位主管打扮的人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脸上嘲讽之意尽显,“没有钱都要把自己豁出去了赌,这又是何苦呢?赶着上来给我们姚府当奴才的吗?当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众人闻言,羞愧难当,表情讪讪,皆低垂着脑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我是姚远,你们的管事。”姚远神神气气道,“你们都给我利索点,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手脚给我干净点,我们姚府里的宝贝不计胜数,你们可别想打别的主意,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众人恹恹。 “大点声,拿出你们在赌场上的嗓子!”姚远眉毛一横。 “听明白了!”响亮的声音震耳欲聋。 姚远不禁捂着耳朵,连连道:“不错不错,现在,你们就去拿扫把,给我把这院子打扫干净,一点灰尘都不能有!待会我来检查。”说完便走了。 大伙站在院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看着墙角边摆放的扫把,却没有一个上前。 他们这些人里面,杀过猪,看过书,擒过人,可偏偏没有碰过这扫把,一时间羞愤与无措交织在一起。 林越倒是很积极,第一个上去拿起扫把,有模有样地清扫着落叶。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于是,众人皆摒弃了那薄弱的自尊,拿起扫把打扫庭院。 忽然,后方传来女子的惨叫声,经久不息,愈叫愈惨。 有人驻足细闻,有人置若未闻继续干着手中的活。 林越仔细一听,这声音跟他在白日里听见的倒是挺像的。 “十姨娘这是想跑哪去呢?”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老爷派人把你抬进府,你父亲可是拿了钱的,你就算想死,也是我们姚府的人。” 林越眉毛一挑,还真是白日里见的那顶粉红较里的姑娘,到底是个可怜的,就这么被亲人给卖了。 “你们这是在扫地吗?”姚远那惹人嫌的声音再次传来,“蚂蚁都比你们快!” 姚远走到林越身边,推了他一把,把刚才扫成一堆的落叶一脚踢乱:“重新扫!” 林越抬眸,静静地看着姚远。 姚远嗤笑一声:“怎么?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 林越勾了勾唇,拉着身边一个人问:“你刚刚听见什么了吗?” 那人看了看林越,又看了看姚远,哆哆嗦嗦,闭口不言。 “那就是没听见了。”林越松开那人,笑道。 “你什么意思!”姚远不悦地瞪着林越。 林越没有理会姚远,拿着扫把转过身,扫着另一边落叶。 姚远气极,抢过林越手中的扫把,吼道:“老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老子叫你重新扫!” 这一吼,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朝林越投去不同的目光,有紧张、喜悦、同情等等。 林越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自言自语道:“刚才还以为听错了,原来真有狗吠声。” “扑哧。”众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姚远会意,骂道:“你小子什么意思!” “呀!”林越惊讶地看着姚远,“您什么时候来的呀?” 姚远再次重复道:“老子问你刚刚那句话骂谁呢?” 林越无辜地耸耸肩:“我没有骂人呐,只是听见了狗叫声。” “少跟我装疯卖傻!”姚远怒不可遏。 “是真的。”林越无奈,指了指身后,“不信你问问他们。” “我听见了。”一人举手道。 “我也听见了,声音挺响亮的,不知哪里来的狗。”另一人附和道。 “对对对,这么一说,我也听见了。”其余人纷纷发声。 姚远纵然知道林越刚刚是在讽刺自己,可人又没承认,他又不能自己撞上去说林越刚刚骂自己是狗,只能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便拂袖而去。 众人纷纷朝林越竖起大拇指,实在是大快人心呐! 这个姚远,看他那副长相,再想想说话的口气,当了姚府的一条狗,就这么趾高气昂了? 姚远走远了,林越也不再装模作样,将扫把踢得远远的,坐在台阶上,俨然如同主人一般姿态,让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有人不满:“凭什么我们都在扫,而你不扫?” 林越回过头:“你也可以不扫啊,又不是我让你扫的。” 这一句话,把人堵的毫无回嘴之力。 “这位兄台欠了多少银子才进府为奴的?”一人干笑道。 林越转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两。” 男子表情微滞,喃喃道:“这最起码得在这姚府做十年呐。” “嗯?”林越不可思议,“十年?” 男子点点头:“这还算少了,一年五两银子,我就在这做一年就好了,你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欠的最多的。” 林越笑笑,随口一编就是最多的一个。 男子只当林越是在强颜欢笑,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今日你已经得罪了姚远,他那人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又记仇,你以后小心点,莫要再与他硬碰硬了,咱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怎么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自作自受罢了。” 林越感激道:“多谢大哥提醒。” 男子摆摆手,拿着鸡毛掸子清扫长廊上的蜘蛛网去了。 林越有一丝后悔自己吃饱了没事干来找罪受,而且那个姚远岂止是不好相处,完全就是一个事儿精。 每当吃饭的时候单独把林越喊出去说话,直到饭点结束了才肯让他走。结果很明显,林越一口饭都没吃上,只能晚上溜回客栈大吃一顿,惹得小二一边干活一边抬起头来看他,那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林越在姚府待了三天,终于见到了马猴酒。 马猴酒比两年前见时还要消瘦,面色蜡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看起来就是一副机灵相。 林越捡起脚边一颗石头,丢到马猴酒脚边。 马猴酒听见声响,低下头看了看脚边的石子,又抬头看了看石子丢来的方向,恰好对上林越投过来的目光。 马猴酒表情略显迷糊,然后倏地睁大眼睛,嘴里刚发出一丝声音立马抬手捂住嘴。 同伴不解地看着马猴酒:“小马,你怎么了?” 马猴酒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状:“阿同,我肚子疼,想去茅房,你先看着一下,行不行?” 阿同不疑有他:“去吧去吧。” 马猴酒对他感激一笑,然后飞快地往一边跑,跑前还不忘给林越使了个眼色。 林越身形一闪,站在一小片竹林里,看着笑嘻嘻的马猴酒。 “林大侠,好久不见呀。”马猴酒道。 “好久不见。”林越道。 “林大侠怎么也在这姚府里面?”马猴酒挠了挠头。 “我跟张宫主说要把你带走。”林越道。 马猴酒一听,眸光微黯:“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干他何事呢。” “马护法此言若是让张宫主听了定是会伤心的。”林越不赞同道,“张宫主一直在寻求救马护法的良策。” 马猴酒立马心领神会道:“就是不停的卖画像然后去千金窟?” 林越点点头。 “唉。”马猴酒叹了口气,“劳烦林大侠回去转告他不必了,一年后我就能出去,不用为我操劳。” “算了,随他去吧。”马猴酒又想了想,“他那驴脾气,没有用的。” “马护法这段时间在姚府过的如何?”林越问。 马猴酒道:“还行,就是每天打打杂,然后每逢个初一十五就去庄子上。” “去那做什么?”林越问。 马猴酒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去地里拔拔草。” 林越忍俊不禁:“这府里的草也挺多的,我这几天就拔过一些。” 马猴酒摇摇头:“庄子上的草不同于我们平常所见的,有刺,拔起来可疼了。” 远处传来阿同的声音。 马猴酒一个激灵:“林大侠,先不同你说了,我先回去了。” 林越目送着马猴酒远去,想着要不要回客栈睡一下,刚准备动身,就看见小门处抬进来几个担架,架子上的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面目全非。 林越往里处挪了挪,借着竹子遮掩自己。 “啊啊啊!疼死我了!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会死?”一个断了腿的男子满脸恐惧地抓着担架。 走在前面的看来应该是这些人的头子,长相一般,表情严肃,身上满是黄泥,就跟从土里刚刨出来的一样。 带头男子沉稳地回道:“放心,不会的。” “我的腿废了,主人还会不会要我?”断腿男子的表情比之前还要惊悚。 领头男子再没说话,握着刀径直往前走。 哀嚎声渐渐远去。 林越走出竹林,摸了摸下巴,终于找到点有意思的了。 夜间,林越避开姚远,偷偷溜了出来,翻身跳上围墙,依靠着记忆,慢慢摸索到主院,猫在一棵树上。 借着敞开的窗子,林越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姚府主人姚信羊。 相貌平平,看起来五十岁边上,衣着华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若寒冰。 而站在姚信羊面前的,真好是之前看见的那位领头男子。 “折了多少人进去?”姚信羊冷着脸问。 男子道:“死者五十,伤三十。” 姚信羊怒呵一声:“废物!干了这么多回,第一次失手,真是丢人现眼!” 男子低垂着头,任由姚信羊骂。 姚信羊见状,抓起手边的古董花瓶就想往地上丢,可手刚扬起,却又僵硬地放下。 林越心道:“生气了也知道心疼钱,这花瓶看起来就值不少钱。” “你们去没有惊动那边吧?”姚信羊问道。 男子摇摇头:“属下没有找那边人。” 姚信羊面色稍霁:“行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下,这阵子不要去那里了,好好藏着,平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莫要引起人注意。” 男子:“是!” 男子刚走到门口,对着林越方向,道:“谁在那里!出来!” 林越心微提,被发现了?正做好准备打算下去与他干一架时,树下传来动静。 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胆怯地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娇声朝屋里唤道:“老爷。” 林越微愕,这个女子竟是比他来的还要早。 男子眸光微闪,手握上刀柄。 姚信羊走出来,对男子摇摇头,男子会意,立马退下。 女子许是被男子方才阵势所吓,眸里泛起泪光。 姚信羊看着女子,稍稍思索,温和地问:“你是玉歌?” 玉歌惊讶地看着姚信羊,对于他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很是意外。 玉歌正是前几日抬进来的十姨娘,前几天还闹着性子不吃不喝,被几个嬷嬷好好“教育”一番,这才断了念头,想着如何能得姚信羊青眼,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你怎么躲在树下?”姚信羊柔声道,“那里蚊虫多,被蛰到怎么办?” 玉歌脸一红,羞答答的不知所言。 林越皱着眉头听着姚信羊的话,总觉得怪怪的。 果然,姚信羊继续问道:“来这里多久了?刚才为何不直接进去?” “见老爷在谈事,不好进去,便在这等着。”玉歌回道。 姚信羊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轻笑一声:“真傻,日后莫要这般了。”说完,便搂着玉歌肩头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改了下排版才发现之前乱糟糟的看起来有多累,实在是不好意思。然后改了前几章的,由于实在太多了,改起来麻烦,所以只能后面慢慢改了,真的不好意思。 ☆、支招 林越刚从客栈溜回姚府,却看见平日里原本吵闹的院子里空荡荡的,换了个方向发现大伙都聚在小池塘边上,面色各异,对着一处指指点点。 姚远站在一块石头上,脸色铁青,指挥者几个仆役,不时低骂道:“废物东西!给老子利索点!婆婆妈妈做什么,要你去就赶紧去!”说着,还抬脚把身前的一个人踹下池塘。 “借过借过。”林越拨开人群站到最前方位置,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位年轻的女子正被几个仆役们从水里捞起,湿漉漉的衣裳紧紧裹着身躯,露出曼妙的身姿,头发上还沾着几根杂草,乱糟糟的糊在脸上,看不出究竟是何人。 姚远壮着胆子上前用脚拨开女子的头发,登时傻了眼,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推了推身后的人,结结巴巴道:“去,去请老爷过来!快去!” 林越看清女子面容后,也是一惊,这分明就是昨晚见着的那位十姨娘玉歌,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对于姚远为什么说去请姚信羊而不是姚夫人,毕竟这后院之事该由主母打理,因为姚信羊的夫人去年便因病逝世,再未续弦,不过妾室倒是越来越多。 姚信羊大步走过来,看着地上双眼紧闭泡得发胀的玉歌,一脸不可思议,悲痛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姚远指了指跪在一旁哭哭啼啼的丫鬟,厉声道:“老爷问话呢,还不如实招来?” 丫鬟身子一颤,哆嗦道:“昨晚,昨晚姨娘说想出来走走,后来,后来就再没回去,有人跟奴婢说姨娘在老爷这边。今早奴婢觉得有些凉,便想拿件厚的衣裳给姨娘送去,结果,结果看见姨娘泡在水里。” “昨晚玉歌确实到我那,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就说想回去,我便应允了。”姚信羊皱眉道。 丫鬟立马惊悚地摇头:“老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老爷,小的有话讲。”一位小厮慢慢举起手。 姚信羊抬眸望去:“说。” 小厮道:“昨晚小的起来上茅房,看见池塘边有个人影,小的以为是撞邪了,就赶紧跑了,后来再过一会儿就听见一声惨叫,小的就壮着胆子躲在远处看了一眼,那黑影已经消失了。” “现下想来,当是十姨娘无疑。”小厮继续说道。 众人闻言低声讨论。 “进府才不过四天,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唉,到底是个福薄的。” “好不容易当上个姨娘就这么没了,也是自己作死,大半夜跑池塘边。” …… 姚信羊揉了揉眉心:“罢了罢了,好生安葬吧。” “是。”姚远立马让人把玉歌给抬走。 热闹看够了,众人三三两两散去。 “这不是意外!”一道饱含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林越微微讶异,转过头看见一位身材中等的小厮正紧紧攥着衣角,眼睛死死盯着玉歌离去的方向。 “阿同!胡说八道什么呢?”马猴酒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回去看院子去。” 马猴酒冲林越招了招手,带着阿同离开了。 豪门大院里死了个姨娘并不可惜,玉歌的消息传了一个上午就淡下去了。 林越为了躲开姚远寻了处偏僻的院落,梁上到处都是蜘蛛网,一看就是多年没有打扫过,门窗都被虫蛀了。 林越正想准备坐下歇歇好捋一捋这姚府的事情,总觉得怪,尤其是昨晚那个男子。 忽然,耳畔传来瓦片移动的声响,林越眸光微滞,迅速躲在树干后,目光从下往上看。 只见屋顶上正猫着一人,蒙着脸,警觉地看向四周。 林越一愣,眸里涌起一丝笑意,故意发出声音:“大胆!” 那人听见声音立马往逃开,只不过林越倒是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 “萧门主,这是想去哪呢?”林越走出来,促狭地看着那人。 萧枫白身子一僵,纵身跃下,揭开面罩,欣喜万分道:“好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在这?”林越懒洋洋道,“难不成是来偷东西的?你应该去千金窟啊,听说那里宝贝多。” 萧枫白手握成拳轻轻打在林越肩头,问道:“好了?” 林越笑而不语。 “那你既然来了燕国,为什么不去找陛下?”萧枫白不解,“两年没见,按你这性子早也该跑到他身边左一口宝贝右一下心肝,紧紧抱住然后互吐相思之苦啊。” 林越白了萧枫白一眼。 “不对不对。”萧枫白摇摇头,大笑道,“差点忘了你干过什么事了,陛下现在若是见到你估计会想扒了你的皮。” “闭嘴!”林越面色逐渐阴沉,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枫白佯装不悦地看着林越:“未来侄媳妇儿,你就是这么跟未来婶子说话的?” 林越:“……滚!” “哈哈哈哈哈!”萧枫白又大笑了几下方才作罢,正色道,“别急,陛下明日便会到了。” “他这次来是为什么?”林越问。 “那你来又是为了什么?”萧枫白好奇道。 “为了他。”林越道。 萧枫白:“……好吧。” “我还以为你知道原因,所以想好好表现一下,以此来将功赎罪。”萧枫白感慨道,“结果都是我想多了。” “好了,别再废话,究竟因为什么?”林越不耐烦道。 萧枫白看了看门口,拉着林越站在树荫下,缓缓道:“这姚信羊,不一般,两年前江湖上传出的那张所谓的藏宝图,听说就在姚府,我来找找,看看到底在不在。” “江湖的事与朝廷何干?”林越挑了挑眉。 “唉,也有道理。”萧枫白道,“不过这里面也有跟朝廷牵扯。” 林越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姚信羊本来只是一个种地的农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说他发财了,说是雷劈开了家里的祖坟,里面的陪葬品价值连城,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没人见过,都是传闻。也有说千金窟第三层都摆着,可是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人上过这第三层。”萧枫白拧眉道,“江演,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江演?”林越微讶,“他怎么会来千金城?” 萧枫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不会是来赌的吧?毕竟他流放多年,如今又是庶民,明面上哪里来的钱。” “他没钱耐不住别人有钱呐。”林越略有深意道。 萧枫白会意,笑笑:“这严无矜性子出了名的不好,你说他怎么会跟江演看对眼呢?” “瞎。”林越淡淡道。 “这两年严无矜躲躲藏藏,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还总是捅上一堆篓子让蔺衍焦头烂额的。”萧枫白说完,继续之前的话题,“而且我发现江演走后,还带了一堆东西。” “什么东西?”林越问。 “看着像是一堆草。”萧枫白道,“臭烘烘的。” 林越忽然想起前几日马猴酒说到庄子上拔草的事,或许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若真如此,江昀来千金城实为不妥,因此看萧枫白颇为不满。 萧枫白看着林越那带着指责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好了,刚刚那些只能说是勉强上与朝廷有关,主要还是因为千金城的太守失踪了。” “太守失踪?”林越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 “是的,已经半年了,也就是说这半年里,千金城没有正经主事的人。”萧枫白收起笑容,“我只是把这两件事告诉了陛下,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这城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可要时刻保护在陛下身边啊。”萧枫白冲林越使了个眼色,“一定要好好表现呀,侄媳妇儿。” 林越:“滚!” 萧枫白本还想再与他扯上几句,奈任务在身,只能先走了。 在距离千金城还有十来里路的一处小客栈内,林行云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悄悄抬头打量着江昀的神色。 林行云这些小动作被江昀收入眼底,不禁好笑道:“好好吃饭,看我作甚?” “嫂……”林行云刚说出一个字便顿住了。 江昀眸光微闪。 “陛……”又说出一个字。 “嗯?”江昀语气微扬。 “少爷!”林行云立马改口,终于喊对了。 江昀微微一笑,夹了块鸡肉放到他碗里,道:“慢慢吃吧,别噎着。” 林行云纠结地看着碗里的肉,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少爷,您是不是还在生哥哥的气?” “啪!”江昀手中的筷子掉落一支在桌上。 一旁的东海听了心头一跳,心里感慨万千,这位林小公子还真是会说话,偏挑陛下不想提的说。 “哥哥他确实做错了。”林行云道,“他也是被骗啊,那分明就是糖豆,是那个和尚非说是忘情丹的,哥哥也是因此才会有那个打算的。” “别说了。”江昀打断他的话,“吃饭吧,晚上早些休息,赶了这么些天的路。” “哦。”林行云讪讪道,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扒饭,心里默默为自家哥哥点支蜡烛。 江昀回到房中,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东海,眼底带着茫然之色:“该不该原谅他?” 东海摸了摸腰间凸起来的肉,笑道:“想必少爷心里已有答案了吧。” 江昀沉默片刻,开口道:“不该!” 东海垂头笑笑,陛下,终于又回到从前那般模样了。 相比较于江昀这边,林越也不好受,想着明天江昀便会到,自己该不该去见他,还是等一阵子再见?可是哪里等的住呢?可若是见了面,又该怎么开口呢? 林越苦恼许久,只能拉着小二说说话。 “你说若是惹夫人生气的话,该怎么办?”林越问道。 “当然是买东西了。”小二道,“胭脂水粉,新衣服,新首饰,或者各种美食,再或者直接把钱全给她,藏着的私房钱也上交。” 林越直接否定了这个办法,带着一丝自豪道:“我夫人不喜欢这些,我的钱全归他,一分没藏。” 小二眼珠子咕溜溜转了一圈,问道:“公子究竟因何事惹令内生气的?难不成是在外头……” 后面的话小二不敢说出口。 林越睨了他一眼,道:“除了他,我从不多看别的人一眼。” 小二讪讪一笑。 “做错了事。”林越道,“害他哭了。” 小二摸了摸下巴:“这就有点麻烦了,我娘子生气的时候,可是得过一个月都没曾理会过我。” 林越低声道:“他……两年没理过我。” 小二一听,心里暗自给林越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公子听我一句劝。”小二苦口婆心道,“这夫妻没有隔夜仇的,有什么事咱们就摊开来明说,别搁在心里,您就拉下脸,放低姿态,好好跟令内认个错,服个软,差不多就行了。” “怎么服软?”林越问。 小二道:“就是打你骂你你都得忍着。” 林越:“一直都是这样。” 小二:“在他耳边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 林越:“说过,但他害羞。” 小二:“……带她去外面游玩一番。” 林越:“去了,就是那次吵架了。” 小二:“……”这位公子,我实在没办法了,您找别人去吧。 ☆、和好 林越接到江昀进城的消息,立马跑去客栈寻他,可一只脚刚踏进去又收了回来,默默换了个放向转到客栈后方的街道上。 站在窗前盯着自家哥哥看了许久的林行云暗恨他不争气,只能抬脚追上他。 林越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轻笑一声:“不错,长高了,人也机灵了些。” 时隔两年再见林越,看着他那红润的气色,林行云忍不住红了眼眶,喊道:“哥哥。” 林越朝他走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道:“辛苦你了。” “不会。”林行云摇摇头,“哥哥何时到的?” “到了好些天了。”林越迟疑片刻,问道,“景清……他现在在做什么?” “刚用完膳歇下了。”林行云道,“哥哥不打算去看看嫂子吗?” 林越叹了口气:“你觉得他要是看见我会怎么样?” “揍你一顿。”林行云不假思索道。 “这算什么。”林越撇撇嘴,颇为沮丧,“就怕他连看都不想看见我。” 林行云白了他一眼:“拿出你的无赖劲来,嫂子哪里是你对手。” 林越挑了挑眉:“说来也是,陈漠呢?许久没见他了。” “嫂子让他查案去了。”林行云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好吧,你先回去吧。”林越摆摆手。 林行云听话地往回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林越,问:“哥哥不跟我一起吗?” 林越笑而不语,身形一闪,不知去向何处。 林行云:“……打这么多年光棍也不是没有原因。” 江昀歇了半个时辰,想看会书打发时间,刚走到书桌旁便看见上面干干净净放着一朵橘黄色的花朵,乍一看与枫茅草差不多,不由得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窗外。 “东海。”江昀朝外间喊道。 东海应声而来:“少爷。” “你先出去。”江昀眉心微蹙。 “出……出去?”东海不解,“去哪?” “随你,四处逛逛或者去云儿房间待都行。”江昀道。 东海没有再多问,打开门走了出去。 江昀捻起花放在掌心,道:“来都来了,遮遮掩掩作甚?出来吧。” 被发现的林越很老实地翻窗而入,脸上堆积着笑,比江昀手中的花还要灿烂:“景清。” “大胆!”江昀睨了他一眼,“谁准你唤朕的字?” “阿……昀?”林越立马改口。 江昀:“滚!” 林越无奈,撩开下袍直直跪下,正色道:“抱歉,当年之事,是我错了,不应该那般对你。” 江昀被林越这一举动惊到了,道:“起来!” “景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有什么气别憋在心里,全朝我撒吧,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林越真诚地看着江昀。 江昀眸光轻闪:“先起来再说,这样低头看你脖子酸。” 林越立马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昀。 江昀放下手中的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林越,良久,方才说道:“若那真是忘情丹,我便已经忘了你。你若真死了,而我却不知道。之后我也许会听进太傅之言,立后选妃,儿孙绕膝。而你却带着我们的记忆孤零零躺在地下。待到百年之后,黄泉相见,你我深爱却对面不识,又何其残忍?” “你死了便死了,我这位置并非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可以抛下一切的。可是人间无你,我还可以靠着回忆度日,一天想几次,然后再记下来,哪里忘了就再翻翻,不足就再加上,累了就看看宫内愈发旺盛的枫茅草,这都是你留给我的。”江昀声音微微哽咽,“我无数次想过,若真是忘了你,宫内那些枫茅草肯定也会没了,毕竟那么丑又招惹蚊虫,哪里会有人喜欢,还不如牡丹惹人垂怜。于是,你留给我的东西再也没有了。你觉得是为我想,可你这是在诛我的心呐!” 林越动了动喉咙,视线模糊,上前把江昀揽入怀中,低头吻去他眼角溢出多了泪珠,声音沙哑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牵绊你。” 江昀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推开林越,冷声道:“真的知道错了?” 林越连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江昀面色稍霁,问:“蛊解完了?” “已经好清了,没事了。”林越笑道,“能跟你长相厮守一辈子,还要把你带回去见见未来公公。” 江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可面上却依旧紧绷着脸:“嗯?” “错了错了,是岳丈。”林越牵起江昀的手,紧紧地握住。 江昀任由他去了,其实说是生气可却是心疼占多数,隔三差五便能收到林越的信,有信便代表着无碍,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些。他们之间浪费了太多时间,也不想过多去纠结其他,人在身边便好了。 “对了,萧枫白也在千金城。”林越忽然想到。 江昀点点头:“嗯,这个我知道,江湖中那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藏宝图据说便藏在千金城,极有可能便在姚府,而且听他说黄连的失踪也可能与这位姚信羊有关,江演又与其有牵扯,反正宫中无事,便恰好来看看。” “一介农夫出身,还什么事都能跟他扯上边。”林越微微讶异。 江昀叹道:“也不知他身后牵扯了多少事。” “多了咱们就一件一件掰开来细细数,他有猫腻就藏不住。”林越道,“这几日我在姚府待着,听他们说明日便会去庄子上拔草,而江演也曾带过庄子上的那些草离开,想来这所谓的‘草’也有玄机,刚好趁此机会前去探探。” 江昀抬眸看着林越,道:“多加小心。” 城外庄子,林越低头打量着眼前栽的植物,有他手臂这般长,茎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顶上盛开着淡紫色的花朵,飘散着一股怪味,说臭又不臭,说不臭又臭,总之古怪得很,即便是他翻过方鸽子收藏的那些医书,可却从未见过有关这种植物的记录。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姚远那泼妇骂街的声音又在前方响起,“不把这片地上的草给我把完就别想着回去。” 大伙心力憔悴地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又看了看自己掌心上扎进的刺,有的已经泛着血,犹豫不前。 “看看!再发呆这就是下场!”姚远手持长鞭往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抽去,很快男子背上出现一道血痕,痛苦地躺在地上大喊大叫。 大伙呼吸微滞,不再犹豫,立马面不改色地拔起草。 林越撕下一块衣角裹在掌心,默默地拔着草,然后趁着人不注意偷偷藏了一株。 夜色渐浓,大伙终于干完了活,齐齐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兀自心疼。 姚远与仆役们把那些草全部装入麻袋,让板车给拉走了。 由于天已晚,众人便歇在了庄子里。 林越待大熟睡之后偷偷溜回城,潜入到江昀所在的那家客栈。 江昀屋里头正亮着灯,烛光把他的身影拉长,落在窗纸上。 林越推开窗户跳入屋内,看着江昀正披着外衣站在烛台边剪灯芯。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林越问。 江昀走到桌边坐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林越,道:“睡不着。” 林越接过茶喝起来,笑问:“担心我?” 江昀不答。 林越从怀中掏出之前藏好的草,递到江昀面前:“这种东西你可曾见过?” 江昀一把抓住林越的手,皱眉道:“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林越看见掌心早已凝固的血迹伤痕交错,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 江昀紧紧攥着他的手,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林越扬了扬手中的草,毫不在乎道:“都是因为它,一身刺,只能用手拔,我拿布包了手,可还是难以避免,不过没事,明天就好了。” 江昀瞪了他一眼,起身到一旁的水盆里拿起湿布,拧的半干,温柔地擦拭着林越伤口上的血迹。 林越心下一动,凑过身在江昀脸颊上落下一吻,笑道:“有媳妇儿疼的感觉真好。” 江昀身子一顿,耳垂微微泛红,瞪了他一眼,继续替他擦拭着伤口。 “我让陈漠到太守府查看一圈,府上秩序井然,而黄连正在府里。”江昀开口道。 “不是说失踪了?怎么又会在府里?陈漠亲眼看见了?”林越问。 “嗯。”江昀点头。 林越不禁有些纳闷:“那就是消息有误?” “目前还不能断定。”江昀道,“因为听说这黄连生了怪病,见不得阳光,只能终日戴着黑色帷帽。” 江昀放下手中的湿布,拿起一边的绷带给林越缠上。 林越喜滋滋的享受着江昀的服务,嘴上却不忘说道:“这么说来,这个黄连便是人假扮的了?可也不对呀,消失半年的话突然换个人来扮演,就不会露馅么?不可能没有人怀疑过。” “没有。”江昀道,“因为这个黄连曾在公堂上被一位罪犯给当堂掀了帷帽,发现正是黄连本人,是以无人怀疑。” “奇怪,还真是奇怪。”林越用缠着绷带的手摸了摸下巴,“要么真是黄连无疑,要么就是对方故意为之,包括这个罪犯都是安排好的,故意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大家消除疑虑,而这个假的黄连在府衙里可以给他们带来便利。” “我与你所想不谋而合。”江昀揉了揉眉心。 林越见状,伸手替他抚平眉间的细纹,柔声道:“好了,夜已深,明日再说吧,先歇着吧。” 江昀点点头,走到榻边。 林越替他掖了掖被子,又走到烛台边把蜡烛逐一吹灭,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跳窗离开,就听见江昀说道:“不睡么?你要去哪?” 林越一听,眸光一亮,连忙把窗关上,走到榻边躺下,外侧刚好留下一半的位置。 江昀正暗悔自己放才那脱口而出的话,忽觉腰间一紧,耳朵贴着温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传入耳中,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正悄悄爬上心头,眼底晕开满足与柔情。 “睡吧。”林越轻声道。 江昀阖上眼,沉沉睡去,七百多个难眠的夜里,终于换来一个安稳的觉。 早上东海端着洗漱用品推门而入,看见榻上隆起的两个人影,林越正对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东海愣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林越会在这里,慢慢咧开嘴角,忽然想到昨日江昀让他出去,看来怕是早已知晓林越来了。 东海兀自乐了许久,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出去再寻小二要了一份,并端了两个人的早膳上了楼。 江昀低头喝着粥,看着站在一旁的东海一直在傻笑,难免觉得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捡到钱了?还是云儿又给了你什么好吃的?” “没有没有。”东海笑着摇头,“老奴是为陛下开心。” 江昀会意,看着对面的空碗,林越用过膳别匆匆忙忙去姚府了。 “是挺开心的。”江昀勾了勾唇,低声道。 ☆、闹鬼 林越从偏门走进姚府,发现今日府中的气氛古里古怪的,个个拉长着脸,一副随时准备跟人打架的模样。 平日里早早催促着大伙干活的姚远不知踪迹。 “诶,兄弟,这是怎么了?”林越低声问着身边的男子。 男子皱眉道:“听说昨晚府里出事了。” “出事了?”林越好奇不已,“何事?” “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刚从庄子上回来。”男子摇摇头,“只不过一进府就听见老爷让大家去前院,说是要挨个问话。” “我说也真是的。”另一道不满的声音飘过来,“你说昨晚发生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男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只见姚远黑着脸走进来:“好了,全部安静,给我去前院!” 前院,全府上下所有的仆人全部聚在此处,每个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老夫再说最后一遍,那个装神弄鬼的人最好自觉地站出来,若是知道的也可以站出来指认,不然,全部挨罚!”姚信羊站在台阶上,冷眼扫视着众人。 一个灵活的身子挤到林越身边,碰了碰他胳膊。 林越侧过头,马猴酒正狡黠一笑。 “怎么了?”林越问。 马猴酒低声道:“昨晚府里闹鬼了,是那位死去的十姨娘。” “闹鬼?”林越忍俊不禁,“找姚老爷了?” “正是。”马猴酒点点头,“昨晚整个府里都能听见哭泣声,要多悲惨有多悲惨,老爷的院子里就更加恐怖了,天还没亮就把大伙全部赶起来在院中训话,怀疑别人故意装神弄鬼。” 姚信羊见依旧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不耐烦地摆摆手:“请家法,从前往后依次打过去,直到有人站出来为止。” 只见姚远手中高举木棍,朝最前方的站着的一位丫鬟走过去,眼看着木棍就要落在丫鬟瘦弱的身子上,却被姚信羊叫停。 不知何时姚信羊身边站了位相貌平平的男子,与他耳语一番,姚信羊瞬间变了脸色:“你们先下去,今天都不许吃饭!” 林越看清了那位男子的模样,正是前几日在房中与姚信羊谈话的那位。 姚信羊神色匆匆地回了屋,换了一身朴素的装束,从偏门走出府,不时警惕地转头看向身后。 林越站在高墙之上,看着姚信羊那副生怕被人跟踪的模样甚是觉得奇怪,便一路跟了上去。 府衙?林越看着姚信羊轻车熟路地钻进一处木门内,七拐八绕,直奔主院。 林越纵身一跃,避开来往的仆人与守卫,躲在假山后,屏气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 “那东西我昨日已经送过去了,没有了。”姚信羊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应该正是太守黄连无疑,“没办法,我只是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姚老爷冲我撒气也没用。” “那东西生长有定数,不是我能左右的。”姚信羊略显烦躁道,“我也巴不得能天天给他们捎去,可我哪里有那么多。” 黄连隐在黑帘后的嘴角微微扬起:“姚老爷在拿宝贝的时候怎么从来不会嫌多?千金窟如今也是日进斗金,姚老爷可曾嫌过银子多?” 姚信羊闻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黄连道:“姚老爷不必如此,我的意思就是,上头要什么,姚老爷给便是,别让双方都难做。” 姚信羊咬牙切齿道:“廖武!你以为你是谁!” 廖武轻笑一声,干脆把头顶的帽子给掀掉,现出脸上具有特色的黑痣,慢悠悠道:“姚老爷就不想再跟我客气一下么?毕竟半年都过来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太守黄连不见了,眼前的人便是莲花宫的左护法廖武。 “老夫扪心自问已经够对得起诸位了,诸位何苦如此咄咄相逼?”姚信羊攥紧双拳。 廖武淡然一笑:“那是你以为,当初是你自己贪,也是你非要爬上我们这条船的,如今发达就想跑了?” 姚信羊双唇紧抿,努力克制着心里不断翻涌的怒火:“还想如何?” “不想如何。”廖武道,“对了,前几日你那位小妾,是我让人替你解决的。” “是你?”姚信羊很是意外。 “这样看我作甚?”廖武挑了挑眉,“你自己都动了杀心,我只不过是帮你个忙,想让你手下少沾点血,毕竟咱们是盟友,你说是不是?” 林越把二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这姚信羊与莲花宫还会有勾结,难不成是看上姚信羊身后的那些东西了? 客栈内,林行云用完早膳,把心里准备好的说辞反复练习了几遍后,敲响江昀的门。 东海把门打开,笑道:“林小公子。” 江昀看着林行云站在门边,稍显局促,微微一笑:“云儿,站那作甚?进来吧。” 林行云走进屋,对江昀深深鞠了个躬,在江昀惊讶的目光下把话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数倒了出来:“陛下,哥哥便在城中,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哥哥当初所做确实让人气愤,恼怒是必然的。可是这矛盾一日不解开便一日比一日深,陛下与哥哥之间已经错过了两年光阴,这已经够多了,哥哥已经答应过我,待会来跟陛下磕头道歉,直到原谅为止。” “哦?是么?我何时说过这些话?”林越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 这刚一回来就听见这小子打着他的名号胡说八道。 林行云听见这声音,顿时忘了后面的话,转过头喊道:“哥哥?”然后又看了看江昀,只见江昀眼角含笑,没有丝毫意外。 “你们和好了?”林行云猜测道。 林越上前揉了揉林行云脑袋:“那是当然,不过嘛,你这年纪大了胆子也大了,都敢欺君了?” 林行云赧然地低下头,嘀咕道:“还不是为你着想。” “行了行了。”林越摆摆手,指着桌上放着的那株蔫巴巴的草,“你看的稀奇古怪的书多,这个东西你可见过?” 林行云看清了那物后,眼前一亮,高呼道:“虫虫草?哥哥,你这哪里来的?” “虫虫草?”林越皱了皱眉,“这么难听的名字,你取的?” “怎么可能!”林行云白了他一眼,“这可是罕见的药材。” “药材?”林越道。 林行云小心翼翼地拿起虫虫草细细观摩一番,又闻了闻,然后放下,回道:“我在一个话本子上见过,说是这个虫虫草可驱百虫,盗墓人最喜欢把这草带在身边,墓中的那些虫便不敢近身。本来以为是那人瞎编的,原来真的有!” 林越:“……你是认真的?” “真的!”林行云肯定道,“跟书上描绘得一模一样,不信我去拿给你看,那书我一直带着,因为太好看了,我已经看了不下五遍!” 林越:“……” 林行云看林越依旧不肯相信自己,连忙回自己的屋里去找那本书。 东海借口去帮林行云找书也一并走了出去。 林越把门阖上并且闩住,转身便对上江昀那双带笑的眸子。 “云儿待会怎么进来?”江昀托腮问。 “进来做什么?哪凉快哪待着去。”林越撇撇嘴。 林越拉过一旁的椅子挨着江昀坐下,把今日看见的事与他细讲一番。 江昀眉头紧锁,道:“看来这江演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了。” “你登基之时为何不直接砍了他?一了百了,哪里会有现在这些事?”林越道。 江昀瞥了他一眼,道:“太傅说我手里不宜沾太多血腥,况且,父皇临终前嘱咐我,江演若是没犯大过,便留他一命。” “那行。”林越道,“以后我来做你手里的刀,看谁不爽我替你解决了去,这江演,我也给你一并解决,让你安安稳稳的当一辈子皇帝。” “我不想当一辈子。”江昀摇摇头,“最多二十年,我想陪你。” 林越心下一动,握住江昀的手亲了亲,笑道:“好,陪我。” “若是太傅听见定是会好好斥责我一番,说我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江昀笑笑,回握住林越的手,“可我一见到你,就什么也不想了,这感觉还挺好的,我喜欢。” “看来我也能算得上是祸水了?”林越挑眉道,“实在是三生有幸。” 本以为闹鬼之事会消停,哪知愈演愈烈,姚信羊甚至请了道士来开坛做法,以求个安稳。 林越看着道士穿着黄袍,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八卦镜,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唱着什么口诀,然后带着他的两个弟子,端着所谓的圣水绕着院子洒去。 道士则挥动着桃木剑,做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大家哄得一愣一愣的。 差不多过了大半个时辰,道士收回剑,对着姚信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姚老爷。” “大师。”姚信羊道,“鬼邪已除?” 道士摇摇头:“此鬼怨气太重,怕是不肯轻易罢休,还需连日做法。” 姚信羊近日被这玉歌的鬼魂扰得根本睡不安稳,脸色憔悴得很,不疑有他:“那就请大师先在府中住下这样也方便些,待大师收服鬼邪,老夫必有重谢。” 道士思量片刻,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道士眸里闪烁着算计的目光,转过身与两个弟子耳语一番,然后走到案前挥笔写着符篆。 姚信羊走后,有些仆役大着胆子问道士买了几张符纸放在身上压压惊,期盼着今晚玉歌的鬼魂不要找上门。 门边站着一位瘦小的少年,嘴边噙着一抹得逞的笑容,转瞬即逝,若不是林越一直看着他,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人,似乎见过,林越皱了皱眉。 林越动了动脚想上前搭话,却见马猴酒一把拽过少年走远了。 林越这才想起,这个少年似乎叫阿同,与马猴酒一起守门的。 姚府闹鬼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城内百姓茶余饭后便是讲这些。甚至有的茶楼说书更是编了一堆风花雪月的故事来讲述姚信羊与这位十姨娘的恩恩怨怨。有的人听了直接当场抹泪同情这位短命的十姨娘。 林越不得不佩服百姓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强大了。 林越绕到一家糕点铺,正准备买点桂花绿豆糕给江昀尝尝,就看见店铺伙计大喇喇坐在台阶上,身边围着一群凑热闹的人,滔滔不绝。 “这姚府闹鬼啊,就是报应!老天爷特意给姚信羊的一个惩罚!” “为什么这么说?”有人搭话。 伙计神秘兮兮道:“没听说过吗?这姚信羊啊,是靠盗墓起家的,之前说什么是祖坟里的东西小赚一笔,可他家祖上照样是穷的叮当响,死后买得起棺材就不错了!我听说啊,他手底下养了一批能人异士,个个是盗墓的好手!” “真的假的?哪里的墓有这么多宝贝?供得起他这么大的家业?”有人提出质疑。 伙计肯定道:“我原来听我曾祖父说过咱们这一带有个将军墓,里面藏着稀世珍宝,随便拿一个都是价值连城,这姚信羊肯定是找到这个墓了。” “我怎么没听过?” “我家一直住这里,也没听过。” “你这是骗人的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认定了伙计在瞎掰,便一窝蜂散了去。 ☆、黄连 伙计站起身对着众人远去的身影狠狠啐了口唾沫,颇为鄙夷道:“说好的买东西结果都跑了!” “小兄弟,给我来份桂花绿豆糕。”林越出声道。 伙计闻言,立马转过身,友好地对林越笑笑,将包好的点心递给林越。 林越接过,状似无意问道:“真有将军墓?” 伙计愣了一下,随即道:“真的,我曾祖父亲口告诉我的,他还从那里得过一块上好的玉石,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曾祖父把它给当了。” 似乎是怕林越不信,伙计再次强调:“这位公子,我说的可是事实,相传我们这儿在几百年前可是极其富裕的地方,一位身经百战,极尽荣宠的将军告老还乡,那位天子赏赐了他多珍稀之物。” “要死啦!一天到晚讲个不停,你看看有几个人信,赶紧过来干活!”老板的嗓音从后面响起。 伙计立马闭口不言,面色讪讪。 林越把钱递给伙计,拿着点心离开了。 江昀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尝,然后又默默放下,端起一旁的茶漱口。 “怎么了?不好吃么?”林越问。 “太甜了,腻。”江昀道。 林越拿起江昀咬过的那块放入口中嚼了嚼,动作微滞,道:“这是糖不要钱么?” 江昀递过一杯茶给他,林越接过大口灌起来。 “我得先回之前的客栈一下。”林越道。 “回去做什么?”江昀不解。 “还有些衣服放在那,更何况我都不住那了,房钱还一直扣,太亏了。”林越边起身边说道。 “我与你一同去。”江昀跟着起身。 二人走到林越住的那家客栈,刚踏进去小二就迎了上来。 “公子这几日到哪呢?小的好几日未曾瞧见公子了。”小二好奇地问。 还不待林越回话,就见小二上前,凑在林越耳边继续说道:“公子与令内可和好了?” 江昀侧过头看着林越,挑了挑眉。 林越忍俊不禁:“多谢挂念,已经好了。” 小二往后退了一步,对林越竖起大拇指,满脸敬佩:“高,实在是高!公子不妨给我支支招?我夫人又生我气了。” 林越看了眼江昀,借着宽大的袖子牵起他的手,微微一笑:“这个实在是难为我了,因为我夫人贤惠知礼,并未曾与我红过脸。” 小二:“……”那前几日让我给你支招的人是谁? 江昀瞪了眼林越:“赶紧去收拾东西。” 林越笑笑:“好好好,这就去。”然后伸手在小二肩上拍了拍,“我夫人特别好,别羡慕。” 小二:“……” 林越本没带多少东西,就几件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然后去前台把账结了,又去马厩牵过白云,同江昀慢慢悠悠走回客栈。 眼瞧着离客栈还有十步之遥,陈漠急急忙忙走上前,脸上还沾着灰尘,衣服上皆是草屑。 “哟,陈漠,你这是掉坑里刚爬上来?”林越打趣道。 这还是陈漠来千金城第一次与林越碰上,微微惊讶,随即又一脸正色道:“王……主子,有发现。” 林越收敛了笑容,与江昀对视一眼,唤来小二让他把马牵走,三人则一同回房。 “属下这几日一直带人监视着太守府的一举一动,发现每日都会有人在固定的时间前往东北的一座荒山上,而且但凡前去的人都是有去无回。”陈漠道。 “有去无回?”林越轻声道,“难不成还是有什么吃人的妖怪不成?” 江昀瞥了他一眼。 “我随口说说的。”林越干笑几声。 “那处荒山你可有让人留守在那?”林越问。 陈漠点头:“派了一些兄弟在那守着,王爷可是准备去看看?” 林越活动了一下胳膊,正准备回话,就看见江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难辨喜怒。 “这个……”林越一时拿不准江昀的意思,有些迟疑不定。 “去吧。”江昀收回目光,“一起去。” 陈漠看了看江昀,又看了看林越。 林越想也不想直接回道:“行,一起去,就当散散心。” 三人一路往东北荒山处奔去,只见几个暗卫们正蹲在一处山洞门口,围坐一团,玩猜拳,输的将手掌交叠放在地上,然后最终赢的开始打。 “哈哈哈哈哈!我又赢啦!赶紧拿钱拿钱!”暗卫甲笑得非常猖狂。 其他暗卫很是不舍地掏出银子。 收好钱后,新的一局又重新开始了。 林越实在是无语望天,这些兔崽子的臭德行跟老二真的是学了个十乘十。 有眼尖的暗卫注意到了林越,立即僵住了,连被打的手也忘了收回,结结巴巴道:“王,王,王。”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卧槽,好好的学狗叫做什么!吓我一跳!”有个怕狗的暗卫骂道。 终于,众人看清林越的面貌后,齐齐起身,立马扑了过去,活像是狗见到肉骨头一般的兴奋。 “王爷,你没死啊!” “王爷,你活过来啦!” “王爷,你死了又活啦!” …… 然后又各自掏出泛黄的小本本兴奋的记录下久别重逢的动人时刻。 江昀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林越黑着脸道:“闭嘴!不会说话别说。” 暗卫们围着林越打转,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着。 “好了。”林越揉了揉眉心,“陈漠让你们守在这里,你们就没有什么发现?” “有有有!”暗卫甲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山洞,“这里面有动静。” “总是时不时叫着,声音很难听,就像是快要死的鸭子一样。”暗卫乙补充道。 “我们在这等陈大人,便一直守在这。”暗卫丙道,“然后输了很多钱。” 林越:“……” 林越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与江昀一同往前走去。 山洞前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将洞口严严实实遮住,只留下一个仅半个人身那么大的洞口,若不细看当真是发现不了。 陈漠拔剑斩断了洞口的藤蔓,又清理了一旁的杂枝乱叶,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陈漠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带着暗卫们缓缓步入洞内。 刚开始洞口非常狭窄,只能贴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一步一步往前艰难地挪着,后来空间慢慢变大,豁然开朗。 陈漠吹灭火折子,抬头看了看正上方的小洞,亮光透着洞口映入洞中,留下一洞光辉。 陈漠这才借机看清眼前场景,地上躺了数十具尸体,有的时间已久已经化作白骨,只留下衣物,有的尸体正在腐烂,发出恶臭。 而他们脚边正躺着一具男尸,满脸污垢,头发乱糟糟的就跟污泥饼一样,不时还有苍蝇在上面停留。 陈漠正欲收回目光,就见脚边的尸体动了一下,嘴里发出低吼。 “哇!诈尸啦!”暗卫高呼。 “咦,我们在外面不就是听见这个声音吗?” “他没死?” 陈漠用剑身弯腰把男尸翻了个身,对上一双没有一丝起伏的眸子。 若不是刚才那声音,真以为会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尸体。 良久,男子动了动手指,再次发出声音,这次大伙终于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他说走。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不知从哪蹿出一群黑衣人,风一般的袭过来,招招夺命。 暗卫们迅速抽出剑与之对抗。 洞口外的林越解决掉冒出来的黑衣人,把江昀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发现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早知道不应该带你来的。”而后低下头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 “我哪有这么娇弱?”江昀往脸上抹了一把,眼里的兴奋之意还未散去,真是没打过瘾。 林越笑了笑:“武功不错,招式漂亮。” “改天试试?”江昀笑了笑。 陈漠等人始终不见出来,山洞内的动静惊动了二人,林越牵着江昀摸着石壁艰难地前行。 陈漠无视淌血的伤口,迅速挥剑解决掉眼前人,然后继续下一个目标。 眼看着黑衣人渐渐倒下,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眼见存活无望,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引颈自刎。 暗卫们傻了眼,好家伙,竟然是死士!失望地收回剑,实在是没趣。 林越与江昀在好戏落幕之后赶到。 “王爷,陛下。”陈漠拱手道。 林越看着陈漠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道:“回去让云儿好好替你包扎一下。” 陈漠:“是。” 江昀目光落在四周的尸体上,衣着朴素,都是寻常人穿的。 林越将这些地上的东西挨个看了遍,道:“都是些仆役。” “仆役?”江昀问,“怎么会死在这洞里?” 江昀话音刚落,地上的男子眸光微动,激动的发出声音:“呃……呃……” 江昀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手扒在石壁上想要起身的男子,竟然还有活口? 男子扒拉了许久,指尖都被粗糙的石壁给磨破了,只能作罢,吃力地翻了个身,拂开挡在脸上的头发,露出黑漆漆的脸,眸光亮得出奇,直直盯着江昀,手不时还挥舞着。 “疯子么?”林越小声道。 江昀绕过挡在身前的林越,上前走到男子身边,蹲在他身前细看一番,目光微滞,良久,方才不确定地问道:“你可是千金城太守黄连?” 黄连一听,泪水拼命往外流,身子一个劲发抖。 “黄连?那位失踪的太守?”林越震惊不已。 黄连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昀,嘴里发出呜咽声,闻者悲哀。 堂堂一城太守,竟会沦落至如此狼狈之地,实在人让人难以置信。 客栈内,林行云几乎是被他哥哥脚不着地一路拎起来的。 黄连躺在榻上,一身肮脏不已,林行云下意识地捂着鼻子,嫌弃地皱眉:“太臭了!”一手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一边探着脉搏。 “如何?”林越问。 林行起身走到窗边深吸几口新鲜空气,方才说道:“被人下了毒,嗓子坏了,身子羸弱不堪,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 “哑了?”林越拧眉道,“还指望着他说话呢。” “坏了!”林行云纠正道,“还没哑。” “能治?”林越反问道,“你行吗?” 林行云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哥哥,这个问题最好不要随便问任何一个男人。” 林越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弹:“你就一个小屁孩,还什么男人,能治就行,尽快治好,我先去吃饭,你先干活。” 林行云:“……” 江昀见林越走了进来,一边递给林越筷子一边问:“云儿如何说?” 林越接过筷子,道:“能治好,他与师父好歹学了些医术。” 江昀看了看门口:“云儿怎么没来?不是让你叫他一起过来先用膳么?” 林越夹了块红烧肉放在江昀碗里,道:“他说先不急,再看看。” “我还特意让厨房做了他最喜欢的红烧肉。”江昀叹道,“这孩子。” 林越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好极了。” ☆、被擒 姚府这边情况依旧愁云惨淡,道士请了一拨又一拨,可府中依旧不得安宁,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卧床不起,姚信羊也没好到哪里去。 姚信羊坐在椅子上,捏了捏宽松的衣服,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苍穹,你说是不是报应来了?” 苍穹拱手道:“老爷不必多想,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无非就是小人作怪罢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背后之人未能抓获,若是放在早些年老夫定是不信这些,可现在难免有些怕了。”姚信羊苦涩道,“到底是老了,胆子不如从前。” “会不会是那边?”苍穹猜测道。 姚信羊摇摇头:“不会,他们还指望着我的东西,现在的我对于他们来说还有利,他们不会这么早下手。” 苍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听见屋外敲锣打鼓,明亮的火把照彻长夜,紧伴着高呼:“又来了!又来了!大家赶紧动起来!” “去吧。”姚信羊摆摆手。 苍穹退了下去,一同进入抓捕中。 四五个身穿黄袍的道士从不同方向出发,高举手中的桃木剑,一个比一个英勇,身子也一个比一个灵活,翻墙钻洞,毫不废话。 “我看见了!在南院!鬼在南院!”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一声,众人一时有了方位不再像无头苍蝇一般乱钻,赶忙朝南院奔去。 南院是姚信羊父亲的住处,在他父亲死后,南院便一直空着。 道士们争先恐后的朝南院奔去,嘴里不停喊着太上老君。 南院围墙的角落里正蹲着一个白影,头发披散开来,脸涂得雪白,嘴唇红得跟吸了血似的,长长的舌头吐了出来,两只眼睛下面涂得漆黑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鬼”看起来有些瘦小,方才在院中转了一圈并未找到出口,从正门跑出去是自寻死路,只能缩在墙角,借着杂草的掩盖。 林越蹲在一旁看够了,拍掉手里的瓜子壳,一把拎起“鬼”,快速离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道士第一个冲进南院,来回查看一番,一个鬼影也没见着,难免有些郁闷,回过头冲身后骂道:“哪个崽子乱嚷嚷的,眼睛给屎糊住了吗?” 院内火光冲天,连石头缝都给照亮了,也没见着鬼,只能败兴离去。 林越带着“鬼”来到一条昏暗的巷子里,然后松开了他,靠在墙上懒洋洋道:“你真是好本事,姚信羊被你耍的团团转。” “鬼”睁着漆黑的眼睛看了林越一眼,没有说话。 “你这么做,是为了十姨娘么?”林越好奇道,“难不成你喜欢她?” “不是。”“鬼”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只是不想让姚信羊安生。” 林越微微弯下腰盯着“鬼”看了许久,勾唇道:“阿同,你与姚信羊究竟有何渊源?值得你敢这么做,你就不怕被抓到后被他生吞活剥了么?” 阿同没想到林越会识破他,嗤笑一声:“我会怕他?一个满手肮脏的,使着见不得人的手段,靠着不义之财发家的狗东西罢了。” “哟呵?平日里看起来挺温顺的一个人骂起人来还挺犀利的。”林越夸赞道。 “你为什么帮我?”阿同看着林越。 林越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后,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好玩吧,感觉挺有趣的。” 阿同眼底划过一丝失望。 “怎么?你以为我想跟你搭伙么?”林越问。 阿同轻声道:“我以为你是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林越很是诧异,“你们又是哪里人?莲花宫么?” “呸!”阿同吐了口唾沫,眸里跳跃着恨意,“只有姚信羊这种人才会跟莲花宫扯上关系。” “那你是什么人?”林越问,手不动声色地按在青霜的剑柄上。 阿同勾了勾唇:“一个……普通人。” 阿同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取下腰带随意绑成一团,冲林越道谢:“今晚多谢你了,我该回去了,放心,我的目的只是姚信羊。” 林越手从剑柄上离开,道:“你还要继续?” 阿同回过头笑笑:“是啊,我都已经完成一半了,总不能浪费吧?不然多可惜啊。” 看着阿同远去的身影,林越不禁感慨一句,这姚府不管是主人还是奴仆,都不简单呐。 林越一路揽月同行回了客栈,先去了黄连的屋子。 林行云正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脑袋,似是睡了过去。 林越伸手在桌面上敲了敲,林行云立马睁开眼,不悦地看着他。 “如何?”林越问。 林行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伸了伸懒腰:“刚刚灌了药,不过身子太虚,需要好好养着。” “能说话了么?”林越回头看了看黄连。 林行云打了个呵欠:“能,不能多说,他嗓子还得好好保养一阵。” 林越拍了拍林行云肩膀:“辛苦了。” 林行云抬手擦去眼角沁出的泪珠,道:“难得。” 林越也不再与他多说,起身前去江昀屋子里。 江昀正穿着里衣靠在榻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瑞兽香炉里的安神香燃得正旺,袅袅白烟飘散在空中。 林越推门而入,走到香炉边把香给熄灭了,说道:“都要睡了还燃什么香。” 江昀抬眸道:“睡不着。” 林越轻笑一声,上前夺过江昀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道:“放心,没事。” 江昀躺下身,往里挪了挪,问:“你到姚府逛一圈可有收获?” 林越钻进被窝,手搭在江昀腰上,把阿同扮鬼吓姚信羊一事说了一下。 “与姚信羊有仇?”江昀问。 “是的。”林越道,“不过也正常,他姚信羊黑白通吃,千金窟又得罪了多少人,有仇家正常,没有才不正常。” 林越一边说手一边往下探。 待江昀反应过来后,脸红透了,眸光闪烁,不敢看林越。 林越得逞一笑,见他没阻止便愈发大胆起来。 好一会儿,林越方才收回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吻了吻江昀泛粉的眸子,笑道:“睡吧。” 江昀迅速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安稳的睡了过去。 早间,林越与小二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聊着关于姚府的事,便看见陈漠带着一脸焦急的张小六走了过来。 小二见状,借口去厨房帮忙便离开了。 林越走回大厅,挨着窗边的桌子坐了下去,看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小六,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在街上无意间碰上的,说是要找主子。”陈漠低声道。 张小六稍稍平复了一下心虚,从袖口掏出一堆画像。 林越一脸黑线,难不成又是来给他推销自己的画像的? 张小六又从另一边袖口掏出一方带血的布条,颤抖地拿在手中,带着哭腔说道:“林大侠,求求您,救救马猴酒吧。” “马猴酒?”林越道,“他怎么了?” “我一大早便去姚府的偏门等他,我们约好过每日在那见一面,今日我去那等,有个小厮给了我这布条,说马猴酒被抓起来了,因为扮鬼吓姚信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张小六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求林大侠救救他,我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听从林大侠差遣。” 林越迅速侧过身子,扶起张小六,安慰道:“不要急,我去姚府看看,一定帮你把他带出来。” 张小六正想感谢,结果一下用力过猛,吹了个鼻涕泡出来,一时之间尴尬不已。 林越憋着笑:“好了,你就在这等我消息吧。” 林越上楼跟江昀说了声,奈何江昀一看林越便想到昨晚的事难免有些羞涩,这回没有多问,只是让他多注意安全。 林越从偏门溜了进去,也不知道马猴酒被抓到哪里去了,正想找个人问问,却听见前院里传来怒喝以及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林越连忙循声而去。 偌大的院子里摆着一把长凳,马猴酒被人牢牢摁在凳子上,带着倒刺的鞭子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落在他身上开出朵朵红梅,夺人眼球。 “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目的!”姚信羊坐在上首,一脸怒气。 马猴酒疼得五官皱在一起,哪里还能清醒的开口说话,只能发出些细碎的声音。 “继续打!狠狠打!打死为止!”见马猴酒依旧不肯说话,姚信羊拍打着椅子扶手,气急败坏道。 林越借着柱子遮掩,暗自思忖要不要直接冲过去把马猴酒带走。心下打定主意,正准备动作时,便听见一声轻呵。 林越把迈出去的一只脚收回,重新躲在柱子后,继续观察着前方动静。 只见阿同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院中人的举动都停住了。 阿同走到马猴酒身边,倾身在他耳边说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马猴酒目光呆滞,不停地流着泪。 阿同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泪,再次说道:“实在对不起,连累你了。” “放肆!这地方是你能进来的?”姚信羊骂道。 “苍穹,把他给我扔出去!” 阿同身形一闪来到姚信羊身边,手掐着他的脖子,目光凌厉地看着他,笑道:“姚信羊,你这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动我?” 苍穹拔剑对着阿同:“放开他!” 阿同淡然一笑,对上苍穹的双眸,嘲笑道:“你这只走狗跟姚信羊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只会咬人跟乱吠。” “你究竟是何人!”姚信羊目眦尽裂。 阿同打量着院子,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感慨道:“住的这么好,院子也大,估计我爹娘他们也在这里面。” 姚信羊挣扎着想逃跑,阿同直接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架在他脖子上,威胁道:“再动剁了你!” 姚信羊果然不敢乱动,怯怯地看着阿同:“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话恰好激怒了阿同。 “有话好说?你可曾给过我爹娘说话的机会?给过我弟妹说话的机会?”阿同越说越激动,拿刀直接捅进姚信羊胸前,手上顿时沾满血腥,“我们何曾得罪过你!你这狗东西!为一己私欲干伤天害理之事,你这人就应该不得好死!” “你是……守墓人?”姚信羊捂着伤口,震惊不已地看着阿同。 阿同邪魅一笑:“不错,原来你还记得。”说完,再次捅了他一刀,手扶着刀柄慢悠悠转了个圈。 姚信羊大叫起来。 苍穹带着人把阿同给围住,蓄势待发。 “别动别动!”姚信羊立马阻止道,“别惹怒他!” 阿同轻笑几声:“本想再吓你几天,可你这肮脏的手段让我看见了,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别再拖延的好。” 阿同再次举起短刃,忽然手腕一痛,短刃应声落地。 苍穹趁机刺伤他胳膊,把他拿下。 “先别杀他!”姚信羊虚弱道,“我还有事要问。” 于是乎,阿同被人捆住狠狠毒打一番,丢在一旁。 林越趁乱把马猴酒带走,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阿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失踪 林越把马猴酒交给陈漠又转身折返回姚府,院子里空荡荡的,人已经被转移了地方。 林越凭借着对姚府的熟悉四处查看一番也没能找到阿同的身影,只能作罢。 午后,火辣辣的太照在大街上,腾腾热气往上冒,百姓们纷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默默感慨秋老虎的厉害。 有的人好玩,把桌子摆在河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优哉游哉地喝着酒打着牌,不时郁闷了干脆弯腰捧起水往脸上一拍,消消火,提提神。 林越端了碗凉粉走进房中,放在江昀面前,道:“先别看了,喝点这个,天热,降降火。” “黄连可以说话了。”江昀舀了勺凉粉往嘴里送,顿时心头一片清凉,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 “待会一起去看看?”林越道。 江昀点头:“嗯,一直在等你回来。” 黄连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瞪着屋顶,两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脸提防之色。 “黄连。”江昀开口道。 良久,黄连才反应过来,慢慢松开手,眼底露出迷茫之色,随即猛地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陛下。” 江昀示意他躺下,道:“你怎么会成现在这模样?” 黄连眨了眨眼,两行清泪滑出,顺着脸颊打湿枕巾,拉起被子擦了擦眼睛,道:“是姚信羊,他与那廖武合谋算计臣。” 两年前千金城突然多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表面上说是来千金窟豪赌一场的,结果却是各路打听关于前朝将军墓的事。 起初黄连并未放在心上,这个传闻他也曾听闻过,只不过这千金城以前太过贫瘠,实在是难以跟将军墓扯上关系。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大批的外乡人涌入城内,不时打架滋事,黄连一个月最多处理过五十起关于此类案件。 最终不得不下令,外乡人没有其他缘由在城内最多只能停留半月,到期不离者将由官府出面将其逐出城。 城内平息一阵,姚信羊找上门,明里暗里的多次与黄连提及废除此令法,黄连拒绝了。 林越挑了挑眉,他进城并未填过这类文书,想来是被假太守给废除了。 “姚信羊,他不是人呐!”黄连回忆起往事,泪水再次决堤,“他与恶贼勾结,杀害无辜!” 江昀不由得皱眉道:“这将军墓,当真存在?” “是的。”黄连道,“确实存在,里面珍宝无数,姚信羊便是靠这个起家的。” “城的西南差不多三十来里的地方有座山名为多福山,山下住了户人家,也是守墓人。那将军因有恩于他们祖上,于是子子孙孙便当起了守墓人,一来便是两百多年。”黄连一边咳嗽一边说道,“臣暗地里调查追踪,一路跟着姚信羊,他隔三差五都会在多福山出没,身边跟着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半年前,臣手里已经掌握了姚信羊所有的罪证,正打算将他抓获之时,却被人袭击晕厥,醒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山洞里,偶尔会有人来送饭,只不过送饭之人最后都死在我面前,有来无回。” “守墓人里面,是不是有个叫阿同的,个子瘦瘦小小高,眉心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紫色胎记的?”林越问道。 黄连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阁下见过他?他没死么?” 林越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见过,不过现在已经落到姚信羊手里,死没死,已经不好说了。” “是个可怜人。”黄连低声道,“都是我没用。” “黄卿好好休息,待身子养好之后再提也不迟。”江昀板着脸道,说完便起身离去。 江昀眉心紧蹙,负手站在窗口,双目远眺,宽大的袖子成为清风的聚集地,鬓边的长发随风扬起。 林越无奈叹了口气,上前把窗户阖上,牵着江昀坐到椅子上,一手拿起折扇替他扇风,道:“要吹风直接跟我说不就成了?站在窗边吹那么久,发型都吹乱了。再或者万一惹上哪家姑娘青眼,我这位置就不保了。” 林越说到后面语气带着一丝委屈与酸意。 江昀睨了他一眼,道:“这么没自信?” “当然不是。”林越道,“只不过是景清生的实在招人喜欢,人见人爱的,不看牢些不放心。” 知晓林越安抚自己的心思,江昀笑了笑:“放心吧,只有你一个。” 林越凑过去亲了亲他脸,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道:“不用担心,还有我。” 江昀把头靠在林越肩上,一手搂住他的腰,有些发闷道:“我总觉得此次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扯到莲花宫,又有江演,也不知何时才能平静些,我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 林越回抱住他,柔声道:“没事的,我在,咱们一件件完成,然后回去成亲,父亲说让我把你带回去好好给他看看。” “我决定了,速战速决。”江昀认真道,“早些成亲!”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满心欢喜道:“好!” 姚府密室里,姚信羊身上缠着绷带,冷眼看着趴在地上的阿同,上前朝他脑袋上踢了一脚,道:“起来啊,你不是很勇敢么?敢只身闯入府中,敢扮鬼唬我,你也真是个英雄!” 阿同颤抖着身子,吐了口鲜血,强睁着双眼,虚弱地笑起来:“姚信羊,你当真以为就这么结束了么?” 姚信羊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事情还没结束呢。”阿同红着眼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会开始慢慢的报复在你身上,你就等着慢慢享受吧。” 姚信羊气急败坏地夺过苍穹手中的剑,一把刺穿阿同的喉咙:“说啊!继续说啊!” 阿同吃痛地摸着喉咙,嘴边的笑容逐渐扩大,断断续续道:“我会一直跟着你的,日日夜夜地看着你。” 姚信羊拔起剑再次刺入,一次又一次。 阿同头偏向一侧,嘴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老大,里面满是森冷的恨意。 姚信羊咬咬牙,挥剑把阿同的眼睛给划烂了,这才丢下剑,冷眼道:“剁烂了喂狗。”说完,踉踉跄跄的离开。 姚信羊刚回屋还没坐下,就感觉到脖间凉嗖嗖的,低头一看,一只泛着寒光的剑正横在自己脖间,转头便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姚信羊强行稳住心神,呵斥道:“廖武,你这是何意?” “黄连被人带走了。”廖武道,“已经三天了。” “你怀疑是我做的?”姚信羊指了指自己,随即大笑几声,“我都成这副模样了,前阵子被人戏耍那么久,焦头烂额的,你觉得我还有心思去做别的么?” 廖武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道:“那位置只有你我二人清楚,不是你难不成是我?更何况,你带走了黄连,对你的帮助也挺大的,你可以公开指认我,把自己所做之事全推在我头上,然后再随随便便找个人继续扮演下去,你又可以安安稳稳的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你这话说的我都心动了。”姚信羊道,“只不过很可惜,真的不是我做的,更何况,我怎敢与莲花宫与主上为敌?主上要我的命,那可是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廖武沉默片刻,收回剑坐在凳子上,道:“难不成是蔺衍来了?” “他来做什么?”姚信羊不解。 廖武端起茶大喇喇地喝起来,道:“还不是为了你那张藏宝图。” 藏宝图?姚信羊下意识地捂着胸口,眸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廖武将姚信羊的动作收入眼中,嗤笑一声:“宫主也是对你性子好,你如此不识抬举都没宰了你,换做是我,你早投胎了。” 姚信羊怎么也没想到这张无意中得到的图纸竟会是江湖中人人追捧的藏宝图,如今也成了自己的护身符。 “好了,别跟我演戏了。”廖武摆摆手,“我可懒得看你,走了,若真是蔺衍来了,我可得好好提防一下。” 客栈里萧枫白与蔺衍二人易容成两兄弟,蔺衍是兄,萧枫白是弟。 二人蓬头垢面,衣服脏兮兮的,手上各自拄着拐杖,让人瞬间想到一个词——老弱病残。要不是林越与萧枫白认识久了,真的会以为这俩是乞丐。 萧枫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台上,哆哆嗦嗦地拿出一个包了好几层布的碎银,声音沙哑道:“掌柜的,要一间房。” 掌柜接过银子,连连点头,还不忘嘱咐小二扶着萧枫白上楼。 林越自然而然的搀扶着蔺衍。 回到房中,萧枫白迅速把门窗紧紧关上,然后挺直腰,哎哟道:“演了这么久,真是累死我了。” “是么?我看你演的挺有劲的。”林越打趣道。 蔺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越,道:“想不到时隔多年又见到了林公子,真是有缘。” 林越笑了笑:“蔺盟主,明人不说暗话。” 蔺衍摸了摸鼻子,道:“那好,喝喜酒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内子喜欢热闹。” “一定一定。”林越笑道。 “蔺盟主来此,想必是那藏宝图已经找到了?”林越开始直奔主题。 蔺衍点点头:“不错,已经确定就在姚信羊身上了。” “如今莲花宫的人也在城里,不知蔺盟主如何打算?要明抢么?”林越道,“这姚信羊与廖武的关系不一般呐。” “利益关系罢了。”萧枫白凑过来道,“等严无矜没耐性了,直接宰了去。” 还不待大伙商量出一个好的方法来,就接到探子的来报,说是姚信羊不知所踪。 蔺衍与萧枫白干脆懒得歇,直接出去找人了。 江昀在屋里听见动静刚想出来看看,正好与进门的林越撞了个正着。 林越自然地搂住江昀,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投怀送抱。” 东海低头站在一旁偷笑。 江昀在林越腰间捏了一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他的怀抱。 “蔺盟主他们来了?”江昀问。 林越点点头。 “为何又急急忙忙走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江昀道。 林越道:“姚信羊失踪了。” “失踪?”江昀脸色微变,“可是廖武所为?” 林越摇摇头:“陈漠刚传来消息说廖武之前确实去过姚府,只不过没多久便离开了,应该与他无关。” “该不会是自己跑了吧。”江昀猜测道。 林越勾了勾唇:“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越有钱越惜命。” 话刚说完就对上江昀那明亮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林越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嗯,我也是,特别怕死,毕竟还没当上皇后。” 江昀闻言,忍不住笑了笑。 ☆、探墓(1) 伴随着姚信羊的消失,姚府已经乱成一锅粥。 所有人开始哄抢,把值钱的东西都带了去,奈何即便是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几件贵重物品,看来都被姚信羊带走了,随意捡了些瓶瓶罐罐带走。 千金窟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没支撑几日便也关门了。 少了千金窟这个钱罐子的支持,千金城瞬间安静了许多,大伙还有些不太适应。 从姚府跑出来的人各自揣着抢回来的卖身契高高兴兴回了家。 林越把马猴酒的卖身契还给他,嘱咐道:“日后切莫再贪了。” 马猴酒接过卖身契,保证道:“放心吧林公子,以后不会了。” 林越与张小六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东海一处小岛上。 严无矜把探子传来的消息递给江演,江演匆匆扫了一眼,一拳砸在桌面,怒道:“跑了?他娘的现在跑了?藏宝图还在他身上,廖武是怎么办事的!” “跑不远的。”严无矜微微一笑,“就算跑了又如何?以你底下的那些东西,足以跟江昀对抗了。” “可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么没了,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江演不满道,“更何况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找到主墓室究竟在哪,姚信羊又失踪了我们上哪找去?足足花了两年的功夫,现在放弃我不甘心!” 严无矜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懒洋洋道:“不然还能如何?直接把那山给掀了么?这样确实比较直接,可你不怕被发现么?” “对了,忘了说,千金城的太守黄连,被人给救走了。”严无矜补充道。 “什么?!”江演惊讶不已,坏消息真是一桩接一桩。 江演此刻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郁闷至极,怎么这么倒霉? “最近让他们收敛些,按兵不动。”严无矜道。 “蔺衍在千金城。” 江演沉默片刻,道:“好。” “你那个表弟。”严无矜笑道,“确实是块好料子,够机灵。” “常风?”江演愣了一下,“确实不错,只不过……” “他的身世我知晓。”严无矜道,“不得不说,李延不认他,当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个接班人,放着美玉不要,偏偏守着家里那些又丑又硬的破石头,实在是眼瞎啊。” “毕竟常风生母身份低贱,对舅舅而言,认回他,有辱身份,徒惹旁人耻笑。”江演皱眉道。 常风刚踏上台阶就听见江演这话,眸光微闪,唇角扬起,慢慢走进屋内:“表哥,严宫主。” 江演看了看常风的神色,发现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问:“表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难不成那里出了什么事?” “表哥多虑,那里一切照常。”常风笑了笑,“只不过是又寻到些值钱的物什带回来了。” 江演走上前拍了拍常风肩膀,道:“辛苦表弟了。” 常风但笑不语。 客栈这头,林越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枫白好笑地看了眼林越的表情,道:“廖武死了,很惊讶么?” “确实有点。”林越回过神,“你们出去也就三天,前日我还接到关于廖武的消息,今天就听你说廖武死了,能不惊讶么?” 萧枫白抿了口茶,道:“蔺衍急着回去,苏大人写信催他回去过中秋节。” 林越:“……真是恩爱。” “廖武已死,黄连便可以回府衙了。”江昀走了进来。 萧枫白起身冲江昀拱了拱手。 江昀笑笑:“无需多礼,坐吧。” “黄连身子正在恢复,廖武既已死,他回去正好可以拨乱反正,好好整治一番。”江昀道,“接下来我们着重的应该是这个多福山的将军墓跟姚信羊的下落。” 黄连被暗卫们悄悄送回了府衙,为了不显得突兀,依旧戴着廖武之前戴的帷帽,着手处理政务。 黄连派人递给江昀一幅千金城的地图,着重把多福山的位置给标注出来。 夜里,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见人打呼噜的声音。 林越推开窗,看着下面如约而至的萧枫白以及热情地冲他招手的林行云,抬脚正准备往下跳时,房间瞬间一亮。 “第三次了。”江昀的声音难辨喜怒。 林越身子一僵,干笑几声,转过头,嘿嘿道:“景清,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搭在窗台上的手在快速地打着手势。 萧枫白在林越那屋里亮起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次跑不成了,打了个呵欠,拉着还处于懵懂状态的林行云回房睡觉去。 江昀拿起手中的烛台,慢慢朝林越身边逼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啊?”林越歪头,“没有没有。” “我说过的话你从来不听。”江昀脸上浮起一丝愠色。 “没有没有,听听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林越忙不迭地点头。 “若我不在,今晚你又跑掉了,打算一个人去多福山。”江昀兀自说道,“说到底,这些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非要往自己肩上揽?” “唉,不是。”林越揉了揉脑袋,上前伸手欲搂住江昀。 江昀身子一侧,往后退了几步。 林越尴尬地收回手,道:“我这不是怕你有个好歹不好交代么,再说了,你若是受伤了,我可会心疼死的。” “那你是觉得我没心么?”江昀反问道。 “对不起。”林越低下头。 江昀把烛台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静静地看着林越,冷静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好。”林越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东海由于身材与体力问题被留在客栈,目送着众人离去,低下头揉了揉肚子上的肉,无奈叹息,真的该少吃些了。 众人沿着地图一路往西南方前进,越走越发觉得凄凉。 方圆几里不见村庄,就是连只鸟也难得见着,两边的杂草比人都还要高出几分。 林越与萧枫白在前方开路,林行云护在江昀身侧,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等等。”林越停下脚步,用剑鞘拨开地上的荒草,露出深浅不一的脚印。 “有人来过。”萧枫白道。 林越与萧枫白对视一眼,二人分向而动,低头拨弄着脚下的杂草。 “在这边。”林越直起身,冲一旁的萧枫白招了招手。 萧枫白立马转过方向跟上去。 江昀抬脚想跟上,忽然感觉脚下似乎踢到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雕琢好的玉石,在阳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江昀弯腰捡起玉石摊在掌心细细摸索,玉石很干净,纹路清晰,上面绘着牡丹花纹,雍容大气,并不是出自燕国工匠之手。 “看看这个。”江昀上前把玉石递到林越眼前。 林越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把拉着江昀低下头,还不忘拽把林行云。 四个人蹲在草丛里,身后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用目光询问。 林越抬手指了指前方,无声地说了个听字。 枝叶被折断的声音次第响起,进伴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前方传来人的窃窃私语,好在四人武功不错,都能清晰地听见内容。 “李哥,我想回家。”只听一人带着哭腔道,“我都两年没见过我娘了,也不知道她身子怎么样,会不会以为我死了。” 被唤李哥的人没有说话。 “李哥,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待了,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哪也不能去,天天就是挖挖挖,在一堆死人骨头里面找东西,两年多时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跟里面那些死人一样,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躺在那里。”那人哭诉道。 李哥终于开口了:“我们又不是没跑过,结果呢?不还是被抓回来了,豆子,什么事终会有个结果的。” 豆子低声呜咽:“我做梦梦见我娘了。” “好了,别哭。”李哥安慰道,“我们会回去的。” “真的吗?”豆子满怀期待地问。 “嗯。”李哥的声音弱了下去,很明显的没有底气的一句话,可豆子却深信不疑。 “李哥,马上中秋了,你们县城有什么风俗吗?” “就只是吃月饼,一家人聚在一起聊聊天罢了,虽然无趣,不过也挺好的。” “我们泸水就不一样了,我们还会放孔明灯,猜谜,对了,还有拽红线,就是一团乱糟糟的线,每个人牵起一根线头,最终完整牵在一起的可以获得一对精美的兔子灯,可漂亮了。” …… 伴随着一阵衣物摩擦声,声音弱了下去,最后化为平静。 林越只觉胸中血脉翻涌,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昀,泸水,应当是指泸水县,也就是说,这些人,就是两年前无故消失的那些男子了? 江昀读懂了林越的目光,点点头。 “还真是巧了。”林越喃喃道,“当初那个逃跑的二当家,是江演的人。也就是说在两年前江演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将军墓,恰好借着江潭的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实在是……太阴险了。” 萧枫白摸索到方才二人说话的地方,捡起地上一个制作粗糙的方包,凑在鼻尖闻了闻,然后连忙丢下,不停甩手:“太恶心了这味道。” 林行云倒是好奇地捡起来闻了闻,惊喜不已,扬手递到林越面前,压低嗓音道:“哥哥,是虫虫草,真的是虫虫草,我没有说错。这虫虫草可驱百虫,在墓室那阴暗的地方,最适合古怪的虫生存,身上带着这个任何虫子都不敢近身。” 林越闻了闻,与他拔的那株草真是一个味道,虽然嫌弃名字难听,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虫虫草的作用确实大。 “要跟上去么?”江昀问。 林越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了,里面不知有何物,还是谨慎些好。” “你打算去弄虫虫草?”江昀看穿了林越的想法。 林越笑了笑:“知我者,景清也。” 林行云:“……” 萧枫白:“……”我现在怎么说好歹也算是长辈吧,在长辈面前都不知道收敛些吗? 四人披星戴月回了客栈,东海早已张罗好了丰盛的晚膳,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盼着大家回来。 用完膳后,萧枫白带着林行云去街上随意逛逛,消消食,临走前还不忘把东海拉走,美其名曰,运动一下,有利于健康。 林越问过马猴酒姚信羊的几个庄子,除去之前自己去过的那里,那儿的虫虫草被他们拔的毛都没有,是以便转战新的地方。 庄子上冷清得很,连盏灯也没有,前方的树下传来几声犬吠,愈叫愈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 林越干脆把江昀背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烈犬,借着朦胧的月光来到地里。 ☆、探墓(2) 林行云一手拿帕子捂着鼻子,一边悲愤不已地剁着林越带回来的虫虫草,心里不时暗骂几句。 林越靠在门框上看着林行云那机械的动作,忍不住道:“怎么?想姑娘了?” 林行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唉,我的傻弟弟。”林越感慨一声。 “再说我找嫂子告状去。”林行云面带微笑。 “行了。”林越道,“好好干,加把劲,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找来的,只有这些了。” 林行云放下手中的刀,置若未闻地拿起一旁的荷包,抓起虫虫草就往里面塞。 林越看了一会便回江昀那去了。 江昀道:“又惹云儿做什么?” “哪里惹他了?林越摸了摸鼻子,好不无辜。 江昀斜了他一眼:“好歹是你弟弟,以后你老了,他有的是功夫收拾你。” “不怕。”林越道,“这不你还在身边嘛,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江昀道:“想得美。” 清晨,四人再次来到多福山脚下,依着昨日的路径往前摸索。 林越正拨开身前挡路的杂草,里面恰好露出一个洞口,深不可测。 萧枫白好奇地凑上前,联想到昨日那两个突然消失的人,不禁猜测道:“难不成是盗洞?” “我先下去探探路。”林越道,“一炷香时间后,你们再下来。” “我也去。”江昀走到林越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林越愣了一下,牵起江昀的手:“走吧,跟在我身后。” 这个洞不大不小,刚好可以供一成年男子的身形。 林越微微屈身,率先钻入洞中,待站住脚后,伸手对江昀道:“下来吧。” 江昀跟了下去,身上沾了些草屑。 林越一手牵着江昀,一手替他摘去草屑,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洞口太窄,需弯着腰慢慢爬过去,林越正打算让江昀回去算了,结果却见江昀已经跪在地上,两手撑地,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唉,不是。”林越叹了口气,“你好歹也是天潢贵胄,怎么能跪着?” 江昀睨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手指正好顶在头顶的土上,道:“你觉得我能站起来吗?” 林越忍不住笑了笑:“也是,忘了,可是我看你这样跪着,很别扭。” “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江昀催促道,“赶紧的,往前走。” 林越没有再说什么,谨慎地往前挪着身子,一只手紧紧牵着江昀。 越到里面反而越亮,洞口也逐渐变宽起来了,人也能慢慢站起身。 林越疑惑不已,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这么玄虚? 眼前豁然开朗,一直绕在脑海中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石壁上竟然镶嵌着夜明珠! 林越扶着石壁,不由得感慨道:“真有钱。” “你有三箱。”江昀道。 林越愣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攒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上次被江潭抢去后江昀又恰好一起带了回去,随即笑道:“都是你的。” “这将军派头可真大。”林越道,“但这一条墓道上就嵌着这么多夜明珠,不过既然都已经被盗了,这些夜明珠怎么没被抠下?难不成这里面的宝贝多得让他们看不上这夜明珠了?” 江昀没有说话,正盯着石壁上的彩画。 林越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壁画的内容倒是丰富,由于地下潮湿,颜色已经褪去,不过倒也还能看清楚。 画上画了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手中持着宝刀,金刚怒目,刀下正躺着一群衣着古怪的人,他们身形短小,发髻独特,像个葫芦似的直直的放在脑上,每人手上还缠着一条蛇,很是古怪。 林越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目光再往前,只见男子面容温和,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身边围着一群衣袂飘飘的女子。 林越心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林越。”江昀忽然开口。 林越收敛了心绪,走到江昀身边:“怎么了?” 江昀回过头看了眼林越,指了指画上的人,说道:“南疆人。” 林越闻言,眼前一阵恍惚,情不自禁地抬手捂着胸口,感受到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后,这才松了口气,道:“南疆人?” 江昀没有错过林越这一系列动作,牵起他的手,指了指一旁刻着的字,都是篆文,林越表情讪讪。 江昀了然,低声念着字:“天佑十三年,将言冲,率兵攻南疆,平反贼。然贼子多诡计,诈降投蛊,冲不察,未能免。” “他中蛊了?”林越道。 江昀点头,继续念下去:“冲怒杀贼子,曝尸荒野。然则日渐孱弱,有心无力。上念及过往,赐其衣锦还乡。天佑十四年冬,冲辞世,年仅三十有九。” 林越恰好看见壁画最末端一个男子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一个虚空的梦凌于其上。 意气风发的男子骑着快马,身披战甲,手持长刀,眼前跪着一众南疆人,与榻上那死气沉沉的模样截然相反。 “可惜了。”林越道。 “竟然是前朝的言冲将军。”江昀道,“年少成名,一把碎月刀让无数人闻风丧胆,戎马一生,未能死于战场,却死在蛊毒之下,憋屈又可惜。” 这南疆人还真是到哪都惹人嫌。”林越道,“手段阴险歹毒,可恶至极!” “南疆人少,传闻住在深山老林里,可究竟在哪,却也无从得知。”江昀叹了口气,“不然以他们这性子,早也被仇家杀的片甲不留了。” “偏偏我家老头子就能撞上。”林越轻哼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虽说林越只是顺口这么一说,江昀却感觉脖子被人掐住了一般,手覆上林越胸口,这才慢慢释然:“幸好。” 林越看着江昀眸子里的担忧与窃喜,伸手搂住他,道:“没事了。” “嗯。”江昀回过神。 左侧忽然传来撞击声,林越转过身把江昀挡在身后,拔出青霜,警惕地看着前面,慢慢地往后退。 一个漆黑的身影慢慢映入眼帘,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我。” 林越眉头一皱,姚信羊? 姚信羊无力倒在地上,左臂不知为何少了一只,鲜血直流,随着他的一动,鲜血洒了一地。 姚信羊痛苦地捂着胳膊,拼尽全力地往林越这边走来,眼里闪烁着强烈的期盼:“求求你,救……救我。” 姚信羊还想说什么,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林越走上前,弯下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没死。 “放心,没死。”耳畔传来一阵男声。 林越本能地抽出青霜招呼过去。 蔺衍攥住林越的胳膊,道:“是我。” 林越看清人后,不好意思道:“抱歉。” 蔺衍松开林越,对身后的江昀微微颔首。 江昀回之一笑,上前道:“还以为蔺盟主回去了。” “没有。”蔺衍摇摇头,“杀了廖武之后,在回城的路上恰好遇上姚信羊身边的那个护卫苍穹,便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 林越把青霜收回鞘中,看着地上的姚信羊,问:“他这只胳膊是你弄的?” “不是我。”蔺衍道,表情有些凝重,“他看见我来了便跑,跑到一处墓室,待我把他拽出来之后就成这样了。” “那个苍穹呢?”林越看了看四周。 “死了。”蔺衍道。 “蔺盟主要找的东西可找到了?”江昀问。 “找到了。”蔺衍道,“只不过可能与诸位的目标一致。” “那处主墓室?”林越微微惊讶,“蔺盟主也想着那千金之财么?” 蔺衍摆摆手:“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所谓的藏宝,究竟藏了什么宝,更何况人都来了,不看看多可惜,毕竟为了它可是忙活了我好一阵子。” “再者,替上分忧,也是为人臣子的一份职责。”蔺衍略带深意地看向江昀,如今他在朝廷可是挂了个闲官,还是当初江昀为了让苏明谙的祖父苏珩同意二人的婚事。 其实江昀对蔺衍也有招揽之意,关于对付江演,若能有蔺衍这助力,实在是如虎添翼。 “多谢。”江昀微微一笑。 蔺衍拿出从姚信羊身上夺来的藏宝图,指着图中心区域,然后又指了指右下角的一处位置,道:“我们在这里,主墓室在这。” “这墓还挺大的。”林越啧啧道,“这么一算,这多福山一脉底下都是啊。” 蔺衍点点头:“确实,不然也不会有挖了两年还没有成效的。” “你遇上那些人了?”江昀问。 “是的。”蔺衍道,“听口音就是平州那一带人。姚信羊靠盗墓起家,刚好跟这伙人碰上了,王八看绿豆就看对眼了。” “不过他也够机灵,能跟严无矜耍花腔耍这么久还没被他宰了,还能从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蔺衍一边说一边踢了踢脚边的姚信羊。 蔺衍鼻子动了动,目光落在林越腰间的荷包上。 林越解下荷包,问:“有问题?” 蔺衍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味道真难闻,刚刚还没发现。” 话一说完,接过荷包,放在姚信羊鼻孔上。 过了一会儿,因痛昏迷的姚信羊终于醒过来了,蔺衍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林越把荷包重新戴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姚信羊张着嘴瞎嚎。 蔺衍不耐烦地在他嘴巴上扇了一下:“再叫?再叫把你重新丢回去!” 姚信羊闻言瑟缩了一下,声音渐渐弱下去,面带痛苦道:“大侠,我的手断了,疼!” “憋着!”蔺衍道。 姚信羊还想说话,蔺衍直接威胁:“再逼逼我把你另一只胳膊也卸了然后丢给严无矜。” 果然,姚信羊立马闭上嘴。 “走吧。”林越无奈道。 蔺衍拽着姚信羊的衣领,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大侠,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姚信羊惊恐万分。 “你来这里这么多次了,我们要去哪你还不知道?”蔺衍慢悠悠道。 “主……主墓室么?”姚信羊结结巴巴道。 “废话。”蔺衍白了他一眼。 姚信羊开始激动起来:“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我不知道在哪,那个鬼地方被下了诅咒,去不得!根本去不了!” 这声音在狭窄的墓道内被无限放大,江昀忍不住皱眉。 林越替江昀捂住耳朵,抬脚往姚信羊身上踹去:“瞎嚷嚷什么!” 姚信羊害怕的用仅剩的一只胳膊抱住自己,哆哆嗦嗦道:“根本没有主墓室,图上都是错的,我来这里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进过主墓室,每每靠近又绕出来了。” “什么意思?”林越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姚信羊。 姚信羊连连点头:“是真的,廖武他也进去过,还有主上,每次靠近主墓室的时候,我们又绕出来了!” ☆、探墓(3) 即便姚信羊再怎么恳求,大伙根本没打算听他的,一路拖着他往前走。 姚信羊耷拉着脑袋,看着越发熟悉的路,身子开始颤抖,惊悚地周边的情景,自言自语道:“真的不能去啊,不能去的。” 七拐八绕的,不知拐了几条墓道,离图上所标之处愈发逼近。 江昀停下脚步,抬手指了指石壁上凹陷处,皱眉道:“走回来了。” “嗯?”林越看着江昀。 “这地方,我们刚刚走过。”江昀道。 蔺衍也意识到不对劲,推了把昏昏沉沉的姚信羊。 “真的真的。”姚信羊如梦初醒,神神叨叨,“你看,我没有说错,真的走回来了,主墓室,找不到的。” 林越沿着墓道附近查探一番,忽然发现角落有一个巴掌大的石兽,蹲坐在那,似马非马,看不出个究竟来,嘴咧得很开,笑起来有些莫名的诡异,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越好奇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正打算凑近看看,只见它突然开始动了。 石壁忽然开始变化,上面的画像瞬间如同活了一般开始动了起来。 “景清。”林越惊讶地回过头。 “我看到了。”江昀道,“它动了。” “啊啊啊啊啊!!!”姚信羊如同疯了一般开始大吼大叫,“诅咒生效了,它生效了!我们都要死了!” 蔺衍耐心告罄,往姚信羊脖间落下一个手刀。 姚信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石壁还在动,画已经模糊不清了,林越反过头看着那石像,早已不见踪迹,好似刚才的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林越正准备开口,忽然脚下位置一空,重心直往下掉。 手腕一紧,林越回过头,只见江昀紧紧拽着他,跟他一起掉了下来。 好在还不算高,没什么事。 林越站起身,看着江昀,无奈失笑。 江昀回之一笑。 林越轻叹了口气,回手握住江昀,抬头看了看上方,漆黑一片,掉下来的洞口已经阖上了。 蔺衍并没有跟着下来,即便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好在这墓里不缺夜明珠,林越这才得以轻松的打量着四周。 四面都是石壁,石壁上雕刻着不同的姿态的骏马,非常俊美。 目光往下,一具具马的尸骸正半掩在土里,离马坑不远处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虽时年已久,亦难遮其风采。 “竟然是个车马坑。”林越惊讶道。 “林越。”江昀声音微沉。 林越回过头,走到江昀身侧:“怎么了?” 江昀眉头紧蹙,目光盯着石缝中不断涌进来的虫子。 随着江昀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些虫子体型与平日常见的大了四五倍,若不是头上那两只触角趴在地上爬,当真会以为是鸟呢。 林越拉着江昀往后退了几步。 虫群越来越多,所经之处留下青绿色的痕迹以及一股恶臭。 “这是钻到虫窝了?”林越嫌弃道,与江昀并肩往后退,靠在马车边。 虫子越来越多,钻到马坑里的,爬上马的尸骸。原本白骨瞬间变成青绿色,然后化作齑粉。 一个没有继续下一个目标。 林越忍不住呼吸一滞,与江昀对视一眼。 林越只觉手背一凉,转头一看,一只虫竟然爬到他手上! 林越猛甩几下手,看着手背上遗留下的痕迹,接过江昀递过来的锦帕,咬牙在手背上狠狠擦了几下,然后把帕子丢开,把手放在身后。 “小心!”江昀拉着林越往旁边躲开。 林越下意抬眼看了看马车,马车上全是虫! 原本马车上还挂着破旧的帘子,此刻已经青绿一片,难以入目。 林越一阵无语,瞳孔倏地睁大,挥剑斩杀着不断往马车里钻的虫。 江昀正欲询问,却看见马车里正坐着一架骷髅! 只见那骷髅裹着镶金边的衣裳,衣裳保存的很好,上面金线绣着的猛虎栩栩如生,手握长剑,脚边还有一个头盔。 林越还在驱赶着虫,也发现了马车里的骷髅,道:“这车里竟然还有个‘人’。” “别动!”江昀道。 “停手。”江昀继续道,“听。” 林越停下手,屏气凝神,专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江昀那夹杂着恐惧的声音:“林越,跑!” 林越下意识的跑开,停在江昀身边,看清眼前场景后,眼睛瞪得几乎快要跟这石壁上的夜明珠媲美了。 “他娘的!”林越暗骂一声,“这东西竟然还会动?诈尸啊!” 江昀闻言,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这到底什么破地方!古里古怪的,一堆臭虫,还有具会动的骷髅。”林越絮絮叨叨,“该不会待会整个墓里的骷髅都会爬起来吧?” 骷髅穿着宽大的衣裳,慢慢走出马车,艰难地转过头,正直直地“看”着二人。 林越起了身鸡皮疙瘩,有具骷髅大喇喇地盯着你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林越把剑横在身前,把江昀挡在身后,一边提放着爬过来的臭虫,一边还需要防备骷髅。 不过这骷髅没有过来,只是围着马车慢慢的移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林越松了口气,略微有些烦躁,往石壁上看去,并未看见类似于出口的地方。 臭虫似乎害怕那副骷髅,只得转了个方向,沿着林越二人的方向爬来。 林越解开腰间的荷包丢到地上,可这些虫子并不害怕,也没有散开,依旧继续爬着。 “林行云这小子就没有靠谱过!”林越低声道,“说好的驱百虫,屁用都没有!” 眼瞧着臭虫越来越近,林越一把横抱起江昀。 江昀猝不及防被他这一抱脑袋有些晕眩:“做什么?” “太臭了,别把你弄脏。”林越解释道。 “那你呢?”江昀低头看着林越踢开脚边的臭虫。 林越道:“没事。” 林越往后一靠,正想歇一歇,脑袋不知道硌到了什么东西,只觉那东西动了动。 “景清,你看看我脑袋后是什么,硌得慌。”林越用脚碾死脚边的一只臭虫。 江昀支起头一看,是马的眼睛,不过此时陷了下去。 “你脑袋真硬。”江昀打趣道。 林越笑了笑:“我还有一处也硬,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昀捂住嘴。 林越抬眸一看,促狭地看着他。 江昀脸微红,轻斥道:“不知羞耻!正经点。” 林越眼里泛起笑意,点点头,伸出舌头在他掌心碰了一下。 江昀松开手,瞪了他一眼。 “景……”林越刚说出一个字,四周忽然陷入黑暗。 耳边传来臭虫翻动泥土的声音。 林越紧紧抱住江昀:“别怕。” 漆黑一片,夜明珠已经消失不见,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利,抛开这里诡异的骷髅与臭虫不说,他们连出去的办法也没找到。 林越抱着江昀,摸黑贴着石壁挪动。 “林越。”江昀扯了扯林越的手。 “怎么了?”林越问。 江昀指缝中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照在他脸上,衬得五官愈发俊美。 “咦?”林越好奇地看着他手中东西,“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还把夜明珠抠下来了?” 江昀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一个白玉球。 “这……”林越反应过来了,咧嘴笑道,“这是当年咱们套圈套到的。” “没有套到。”江昀提醒道。 林越自动忽略那些细节,盯着白玉球看了看,赞道:“当真是好东西!那一千两没白费,那老板虽说坑了些,东西却不坑,以后碰上了再去他那耍耍,保不准又能套到什么好东西。” 江昀举着发光的白玉球,地上的臭虫瞬间如同碰到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一般,连忙钻过石壁逃跑了。 “好家伙!”看着逐渐散去的臭虫,林越心下一松,“终于走了。” 林越把江昀放下,自己靠着墙壁喘着气,目光落在对面。 骷髅不知何时停了,靠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 空洞的眼眶正盯着江昀,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江昀手里的白玉球。 林越暗自思忖片刻,拿起白玉球,壮起胆子往骷髅边走去。 一道银亮的细光直逼眼球,定睛一看,只见骷髅的头骨与四肢上都被绑着极细的银线。 林越目光顺着着五根银线最终落在前方的石壁上。 石壁上雕刻着的马正张着嘴巴,嘴里吐出五根银线。 竟然是被机关操控的! 林越还想细看一眼,忽觉脚下的地开始动了起来,还不待反应就被江昀给扑倒在地,抱着滚了一圈,身子紧靠另一侧的石壁。 原本林越站的位置正满地羽箭,那具骷髅已然倒塌成一堆白骨,华丽的衣裳也被箭矢打穿得破破烂烂,马车也没好到哪去,大大小小的洞。 林越抹了把额头的汗,要是没躲过他现在可就被射成筛子了。 箭雨停下了,可他们却依旧没能找到箭雨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太邪门了。”林越道,“我们得赶紧出去。”说着,也不再寻有没有什么机关,掌心运力,猛地朝石壁上打去,石壁纹丝不动,连一丝灰尘也没抖落。 林越干脆换了个地方,效果如出一辙。 林越略带颓败地看着江昀:“我连亲都还没成就被困在这里。” 江昀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青霜在脚边拨了拨。 在拨开一层又一层的泥块后,一个稍微比地面高起半分的砖块吸引了二人注意。 江昀正准备敲打这砖块却被林越给拦下。 江昀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林越拿起白玉球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手一松,让白玉球滚落在砖块上。 砖块受重微微往下一沉,与地面开始平齐。 电光石火间,石壁开始动了!疯狂的,毫无秩序可言,由快到慢地转动。 石壁上的画像却愈发清晰起来,按理说不该如此,可事实上真的越来越清楚,好像活过来一样,就连马的嘶鸣声都响起。 “他娘的!竟然动起来了!”林越被这眼前的场景吓得猝不及防,看着一匹石马呼啸而来,连忙抱起江昀闪在一边,“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石马灵活得很,立马转换个方向,前蹄在地上摩擦一番,蓄势待发,继续朝林越二人冲去。 眼瞧着躲闪不及,林越咬咬牙,一把抓起江昀往旁边狠狠一抛,自己则被马头给撞在石壁上。 林越吃痛地皱起眉,感觉身后的石壁都被自己给撞陷进去几分。 江昀足尖轻点,落在马背上,紧紧拉住缰绳,把它往后拉。 石马好似有了感应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林越得以松口气的功夫,那石马又再次撞了上来。 “林越!”江昀目眦尽裂,惊惧地看向林越。 林越明显听到自己骨头清脆的碎裂声,对上江昀那瞪大的眸子,艰难地扬了扬唇:“没事。” 江昀手背青筋暴起,牢牢拽住缰绳,拼尽全身力气把它身后拖。 ☆、探墓(4) 缰绳也是由石头雕刻而成的,江昀艰难地拽着它,掌心一阵刺痛,鲜血染红了灰白的缰绳。 江昀紧抿着唇,手中力道越来越大,石马硬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林越见状,灵活地钻到马腿处,伸手狠狠一拧,马腿应声而断。 前肢断了的石马嘭的一声倒在地上,江昀被甩落在一旁。 林越再次往石马的后肢袭去。 顷刻间,石马四肢尽断,只留下一个躯体躺在地上,马头耷拉在一旁,瞬间没有了生气。 林越抬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走到江昀身侧。 江昀扶着林越,手在他肋骨处轻轻挨了挨。 林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疼。” “要亲一下才能好。”林越挤出一丝笑。 江昀白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胡说八道!” 林越捧起江昀的手,掌心被划开一道深深的伤痕,心疼不已。扯下腰带撕成两半,替他把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江昀拽过林越一只手绕过自己肩头,一手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还是我娘子体贴。”林越满足道。 “谁是娘子?”江昀问。 “还是我相公体贴。”林越连忙改口。 江昀眉眼轻弯。 不知何时起,转动的石壁已经停了下来,只不过位置与之前的明显发生变化。 位于马车正前方有一道石门正缓缓打开。 江昀扶着林越立马走入石门内。 与车马坑不同,这间墓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想来早已经被人给搜刮干净了。 林越正想说坐下来歇歇,只听轰隆一声,面前的石壁瞬间倒塌下来。 “哥哥!”林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就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林越皱了皱眉,看着脏兮兮的林行云,问道:“你怎么在这?” 林行云越过地上的乱石走到林越身边,有些难为情道:“我与萧大哥本来在外面等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发现已经在墓里面的了,萧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哥哥,你受伤了?”林行云看着林越捂在腰间的手,指缝间溢出血丝。 “嗯,没事。”林越轻咳一声。 “哥哥别累到陛下了,我来扶着你。”林行云上前想要从江昀手中接过林越。 林越微微侧身,脑袋放在江昀肩上,一脸虚弱道:“别折腾我了,我现在没力气。” 江昀余光瞥了他一眼。 林行云恍然,干笑几声,挠了挠头:“嘿嘿,忘了,我手酸,还是劳烦陛下了。” 江昀微微一笑:“无碍。” “刚才你们遇上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林行云问。 “刚刚我待的那间墓室里全是白骨,吓死我了!然后不知从哪爬来一群臭虫,恶心死了,不过却也恐怖,它们爬上那些白骨,白骨瞬间化作粉末。”林行云心有余悸道,“虫虫草对它们都不起作用。” “可有伤着哪?”江昀关切地问。 林行云摇摇头:“没有,我带了火折子,然后点了些旧衣裳,把它们烧死了。” “那便好。”江昀道。 林行云走了几步,反过头问:“我们现在往哪走?” 江昀侧过头看着林越。 林越指了指被林行云打穿的石壁:“就这一个窟窿,还能往哪走?” “可我刚从那里出来。”林行云道。 “我们刚从后面出来。”林越道,“少数服从多数,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林行云:“……”你伤到的怎么不是嘴呢? 由于地上乱石太多,江昀干脆背起林越往前走。 林行云在后面看着自家哥哥那一脸满足的笑容,以及那副小鸟依人的姿态,顿时打了个哆嗦。 白骨,数不清的白骨,大大小小,姿态不一。 目光所及之处,让人不禁心生胆怯。 空中弥漫着一股东西燃烧的味道,混合着臭虫独有的气味让人几欲作呕。 林行云扶着石壁站在一处勉强还能算得上干净的地方,怯生生地喊道:“这是殉葬坑,咱们走吧。” 林越手搭在石壁上的一处凹陷,伸手比划着,眉心紧蹙。 “怎么了?”江昀问。 林越不说话,伸手探入江昀衣襟,细细摸索,不时这捏捏那揉揉。 江昀身子一僵,脸微微发烫,一把抓住林越的手,斥道:“注意点!” 林越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控制住。”说完,又挣脱开江昀的手继续往下探。 终于,林越抓到了想要的东西,手从江昀衣襟里拿了出来,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林越把白玉球放入凹陷处,大小刚刚好,正合适。 林行云好奇地凑过来。 此时,整块石壁中间分成两块,向相反方向移动。 林越惊讶不已,拿起白玉球,赞道:“还真是宝贝啊!我只是看大小差不多,随便一试就有惊喜!” 眼前豁然开朗,白玉砌成的台阶由下而上,台阶两旁站立着兵俑,神色威严,手持利器。 林越递给林行云一个眼神。 林行云会意,弯腰捡起脚边的几颗石头扔在台阶上,看见并无反应,这才迈开腿往前走。 “陛下,过来吧。”林行云反过头道。 江昀把林越往上提了提,大步走上前。 林行云打头阵,不时丢着石头。 忽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行云立马蹲下,并对江昀打了个手势。 江昀紧跟着蹲下,把背上的林越松了松。 “终于打开了。”一道欣喜的声音响起。 “公子,接下来做什么?”有人问。 被唤公子的人笑了笑:“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你说要做什么?” 江昀闻言,看了眼林越,低声道:“这是主墓室?” 林越脑海中回忆起之前在蔺衍那看着的藏宝图,再想了想他们现在的位置,点点头:“是。” “大伙给我提起劲!加把劲,干完这里我们回去见主上,然后就可以回家了!”那人鼓舞道。 “好!好!好!”洪亮的声音响起,里面饱含着无限的期待。 紧接着铁器撬开石头的声音,金银珠宝磕碰在一起的声音,以及人们兴奋的声音不绝于耳。 “哎哟,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越稍稍探头一看,蔺衍正站在一道石门边,一脸促狭地看着身穿青衣的男子,道:“我还以为这藏宝是多大的宝,原来就是人家的陪葬品,真是可惜,害我苦苦追了这么多年。” “蔺衍。”青衣男子瞪着蔺衍。 蔺衍摸了摸脸,笑道:“常风,你这么替江演办事,真是辛苦了,连盗墓都要自己亲自来,你苦苦营造的名声呢?” 听到常风这个名字,江昀怔了怔,微微抬起头往前看了眼,正好常风转过身,江昀这才轻易的将他五官收入眼中。 “认识?”林越问。 江昀点点头,何止认识。 常风没有与蔺衍废话,直接挥剑与他交手。 其他人拿着工具缩在一旁,不知所措。 林越推了把林行云,林行云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趴在台阶上,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林行云心里暗骂林越,然后站起身,从容不迫地与众人对视。 “还愣着做什么?上啊!”常风冲一旁的暗卫吼道。 暗卫们反应过来后,提剑朝林行云刺去。 一时间,场面极为混乱,灰尘扬起糊了大伙一脸。 林越拉着江昀往后退了几步,不料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还没等林越好好感受一下痛意,身后的兵俑齐齐转身,换了个方向,高举手臂,放出羽箭。 “他娘的!又来?”林越低骂一声,顾不得其他,拉着江昀往台阶上跑去。 破风声逼近耳边,林越眼看躲闪不及,一把推开江昀,肩膀直直中了一箭,直接倒在地上。 “林越!”江昀声音微微颤抖。 一旁的蔺衍与常风相继停下手朝这边看来。 约莫十来个兵俑正在急速升起,箭雨从高落下。 有的人被箭矢刺中,倒地不起,其余人见状一窝蜂地往门边跑。 常风回过神,飞速往门边跑,拽开堵在门边的人,然而石门却关住了。 生机被折断了。 “去他娘的!”常风一拳打在石门上,怒骂道。 江昀扶着林越躲在一处石棺后,红着眼喊道:“林越。” 林越睁开眼,轻声道:“别哭,没事。” “嗯。”江昀声音里带着鼻音。 箭雨还在继续,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浑身是血被钉在石壁上。 “赶紧躲在石棺后去!”常风高呼道。 众人纷纷回神,手忙脚乱地往石棺后躲去,蜷缩着身子,生怕自己会被箭矢给临幸了。 林行云与蔺衍躲在一处,大眼瞪小眼。 “小子,身手不错。”蔺衍笑道。 林行云轻轻喘着气:“蔺盟主有没有见到萧大哥?” “枫白?”蔺衍问道,“他也进来了?” 林行云点点头:“应该是与我一起进来的。” 蔺衍摇摇头:“我没碰上他。” 林行云眸光微黯,带着一丝沮丧。 此时,常风恰好躲在江昀身后,惊讶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在这?” 江昀看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会在江演身边。” 常风垂眸道:“毕竟是一家人,不是吗?” “江演会把你当一家人?”江昀反问道,“我与他何尝又不是手足?” 常风轻笑一声:“你不懂。” “李常风。”江昀道。 常风身子一顿,笑容敛去,冷眼看着江昀:“你说我若是现在杀了你,表哥那里我可就立了头功,介时便可以封侯拜相了。” “你大可试试。”林越把青霜横在常风脖间,眼里杀意渐浓。 常风静静看着林越,随即笑笑:“古青国大王爷?我们见过的。” “是啊。”林越眸里闪烁着精光,“二当家,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常风没有再说话,林越也没进一步动作,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箭雨逐渐弱了下去,兵俑手臂里的箭矢已经消耗殆尽。 过了一会儿,有胆子大的探出脑袋往后一看,瞳孔倏然放大,放声大叫。 “有有有鬼啊!”那人结结巴巴地喊着。 石棺内传来异动,压在上面的石板从里面被推开。 正中央摆放的那具石棺内突然坐起了一个人,吓得大伙接连尖叫。 “闭嘴!”常风不耐烦地吼道,“再叫杀了去!” 常风的威胁立马奏效,众人捂着嘴,不敢再叫,只能缩着身子靠着石壁蹲着,汲取着石壁给的那一丝丝安全感。 蔺衍握紧剑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 “萧枫白?”林越不确定地喊了声。 石棺内的人动了一下,陡然睁开眼,扯开嗓子骂道:“卧槽他大爷的鬼东西,竟然敢打老子!姚信羊你这个狗东西,还把老子塞进棺材里,死滚出来!” ☆、幽夜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听见墓室内响起尖锐的笑声,活像是喉咙被掐住了一样,让人忍不住打颤。 萧枫白从石棺内走出,嫌弃地拍了拍身上,揉了揉酸胀的脖子,骂道:“姚信羊这老匹夫,真够阴险的,竟然搞偷袭!” “姚信羊?”蔺衍皱眉道。 “是啊。”萧枫白点点头,“我与云儿本来在外面等着,结果一个没注意被他给打晕了。” “那是你们自己没用!”笑声停下,取而代之是一阵沙哑的嗓音,“这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林越转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目光落在台阶最前方的那一座兵俑上。 林越递给萧枫白一个眼神,手伸到背后朝林行云比了个手势。 二人默契点头。 萧枫白扯了扯嘴唇,继续说道:“我说姚信羊,你自己都在里面,我们出不去,你不也出不去嘛?” “谁说的?”姚信羊得意道,“我既然有本事进来自然有本事出去。不过嘛,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若是要走,便要把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带走。” 林行云趁着二人说话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去。 萧枫白道:“不过姚信羊,我有件事很好奇,你既然有藏宝图,这主墓室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来?换做是我我早就来了,哪里还会等得住这么多年?” 这话似乎戳到了姚信羊的痛处,只听他那暴跳如雷的声音:“你知道什么!若不是你们这些人参和进来,我哪里需要等这么久!天天跟你们这些人虚与委蛇,时时刻刻走哪都有人盯着。若我老早告诉你们,此刻早已下去见阎王了,还能活到现在?都是你们!若没有你们我会沦落到如今这番田地吗!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偏偏不让你们知道!” “等等,等等。”萧枫白出声打断,“我声明一下,我们是最近这一个才盯上你的。” 萧枫白一边说目光一边落在常风身上,道:“这位兄台,他说的可是你们,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常风冷哼一声:“姚信羊,你应该知道背叛主上的后果。” 姚信羊嗤笑一声:“那又如何?” 林越懒洋洋地靠在江昀身上,看着朝姚信羊方向逼近的林行云,开口道:“姚信羊,你既已知晓进入这主墓室的方法,为何又要把我们引进来?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姚信羊大笑几声,嘲讽道:“当然是要你们当替罪羊了。我好不容易能避开他们进入墓室,可这里面机关重重,你们也见识到了。我自然不敢轻易进来,只能等候时机,我本没打算现在暴/.露的。可是有了你们当挡箭牌,我就可以来去自如了,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啊!”姚信羊一声惨叫,林越心里一下激动,得手了! 只见林行云一手掐着姚信羊的脖子把他从兵俑里拽了出来。 突遭变故,姚信羊一时慌乱不已,白着脸进入人们视线。 “哟!我还以为你这胳膊也是假断的呢!”蔺衍看着姚信羊空荡荡的右臂,袖口的血迹已经凝固呈红褐色,“演戏也能下此血本,真是佩服了。” “哎呀,姚信羊,我们又见面了,你现在跟我们在一起,你要怎么出去呀?”萧枫白摸着下巴道。 “还以为有多聪明,你应该躲在另一间墓室跟我们说话,跟我们躲同一处,除非你有隐身术,早晚也能被我们揪出来。”林越颇为嫌弃道,“真是傻啊傻,没得救了,脑子被泥给堵了。” 江昀睨了他一眼:“受伤了就少说话。” 林越嘿嘿一笑,立马闭上嘴乖乖靠着。 “闭嘴!闭嘴!”姚信羊恼羞成怒,脸色涨红,“你们知道个什么!” 林行云伸手在姚信羊身上一点,然后扔在地上。 姚信羊瞬间没了声,僵硬地跪在地上,用一双几欲喷火的眸子瞪着众人。 终于安静下来了。 大伙齐齐松了口气。 只不过接下来该干什么?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有一个出声。 常风继续带领着人把地上一箱箱的珠宝有条不紊地扛上。 “唉,我说这位兄台。”萧枫白无奈道,“咱们都被困在这里了,你不想怎么逃跑,却想着这些珠宝,你不要命了?钱就那么重要吗?这钱可买不来命啊。” 常风置若未闻。 姚信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大伙,然后无声笑起来。 “去,看看他又有什么幺蛾子。”林越踢了踢林行云。 林行云上前解开姚信羊的穴道。 “哈哈哈哈哈!”姚信羊笑着躺在地上。 “这是疯了不成?”林行云道。 “事到如今,落入你们手里反正我是活不了了。”姚信羊止住笑,目光森冷地看着众人,“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话音刚落,躺在正中央的石棺的忽然四分五裂,不断有臭虫涌入,比之前看见的还更大,而且会飞! 几个挨得近的人被臭虫咬了去,表情痛苦地扭曲,倒地不起。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行,我不可以死,我还没回去见我爹娘!”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公子,救救我!” …… 人们充满惊悚的叫声此起彼伏。 萧枫白拔剑与蔺衍背靠背斩杀臭虫。 林行云把自家哥哥与嫂子护在身后。 “还愣着做什么!等死吗?”常风一边挥剑一边冲着尤在发呆的人们吼道,“拿起你们手中的工具砸它们!” 众人如梦方醒,高举手中的铁锹狠狠地砸着臭虫,一时间红了眼。 姚信羊也不躲,任由臭虫啃咬着躯体,嘴里放肆大笑:“咬得好!咬得好!” 臭虫越来越多,爬满地面。 林越拍了拍脑袋,轻叹道:“我这破记性!景清,白玉球拿出来。” 江昀回过神,把白玉球拿了出来,柔和的光芒亮起,臭虫立马往后散去。 姚信羊嘴角笑容一滞,瞪着白玉球,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昀:“幽夜,不可能的,幽夜怎么会在你手里!” 姚信羊嘴里念念叨叨的,整个人陷入癫狂,纵身朝江昀身边扑去:“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林行云抬脚直接把姚信羊踹在一旁。 姚信羊捂着胸口,眸里充斥着狂热:“幽夜是我的,是我的。” 林越盯着白玉球,嘀咕道:“幽夜?怎么取名字一个比一个草率?” 臭虫看见幽夜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连忙往来时的地方散去。 众人这才得以有喘口气的功夫。 蔺衍凑上前,盯着幽夜看了半晌,道:“想来这便是藏宝图上指的所藏之宝了。” “幽夜!”林行云惊讶不已,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哥哥哥哥,我听过这个名字!” 林越嘴角轻抽:“别说又是在话本子上见过。” 林行云嘿嘿一笑:“让哥哥失望了,这可是我在古籍上看见的,唯一一本没被你拿去烤红薯的古籍。” 林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江昀道:“云儿,继续说。” 林行云道:“幽夜并不是普通的玉石,而是由上百条蛊虫的尸体炼制而成。它并不会发光,只有当遇上蛊虫,或者闻到蛊虫的气味时才会发光,就相当于示警。它里面有上百条蛊虫,都是罕见的,是以低等的蛊虫见了它便会自动退散。” 江昀脸色微变,想着这个平日里当着白玉带着身上,并且闲时拿出来把玩的竟然是由这么恶心的东西制成的,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手中的幽夜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整个人僵在那。 林越夺过幽夜,盯了片刻,狐疑道:“你确定?” 虽说之前他们遇见了臭虫,臭虫也确实看见幽夜的光就退了。 “真的真的!”一旁的姚信羊激动地插话道,“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幽夜!” “你们不要的话赶紧给我,我不怕它!”姚信羊急切地说道。 众人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你们哪里得来的?”蔺衍问道。 “套到的。”林越道。 “不是在这墓里得到的?”蔺衍道。 “不是。”林越摇摇头,“两年前在一处小镇上游玩偶然得到的。” “不可能!不可能!”姚信羊依旧在一旁叫嚣,头朝地,喃喃自语,“不可能流落在外,明明是在这里面的,上面明明说了就在这里面!怎么可能会在外面,这样一来我这几年来做的这些不就是徒劳吗?那我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意义在哪里!” 姚信羊的声音被打断了。 众人好奇地抬头望去,只见常风把剑横在姚信脖间,冷声问道:“你一直在骗我们?” “是又如何?”姚信羊大笑道,“都是各取所需罢了,你们从里面获得那么多东西,又哪来欺骗一说?” 常风扬手一剑刺进姚信羊胸口:“你耽误主上两年时间。” 姚信羊吐了口鲜血,颇为得意道:“是么?” 常风不再同他废话,直接刺穿了他的身体。 姚信羊倒在地上,眼睛至始至终都停留在林越手中的幽夜上,眸里满是不甘与渴望。 蔺衍颇为失望道:“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宝物,个个趋之若鹜却是个这样的东西,真是没劲,枉费我这些年来辛苦奔波了,真是不值得,苏子知道后又得笑上几天。” “唉,蔺兄所言极是。”萧枫白跟着叹气,“我都没能好好跟我内人单独相处,不值得啊。” “哎哎哎,你们行了啊。”林越不耐烦道,“我这个伤患还在这里,少在我面前秀了。” “哥哥不也可以秀么?”林行云道,“人就在这呀。” 林越偷偷打量着江昀的神色,然后立马把头放在他肩上,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肩头,轻呼道:“景清,疼。” 江昀立马反过头查看林越伤势,担忧道:“别碰它,靠在我身上,不要乱动。” 蔺衍:“……” 真行。 萧枫白:“……” 佩服。 蔺衍与萧枫白齐齐转身,不想再看林越装模作样。 林越得逞一笑。 江昀无奈摇摇头。 常风解决完姚信羊,手执染血的剑,缓缓朝林越这边方向走来。 “幽夜,还请大王爷交于在下。”常风看着林越,微微一笑。 林越把幽夜塞进袖子里,一脸莫名道:“这是我买来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 “在下辛辛苦苦在这里守了两年,总得把东西拿回去交差吧。”常风一脸理所当然。 “你们不是已经搬了那么多陪葬品么?”林越撇撇嘴,“这些还不够?” “自是不够。”常风道。 江昀冷眼看向常风,道:“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回到他身边么?” 常风勾了勾唇:“不妨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取名废…… ☆、回京 常风话音刚落,就听萧枫白粗鲁一声骂:“操!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蔺兄,你见过没?” 蔺衍双手环胸,笑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啊。” 常风笑笑:“诸位何故如此?” 剑拔弩张之际,只听轰隆一声,石门被炸开,石屑四溅。 其他人靠在石壁上又一个哆嗦,慢慢往后挪。 常风转过身,拧眉盯着洞口。 一个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骂骂咧咧:“心肝,死了没呀?为师来了。” 林越听到声音,忍不住头疼:“师父,你就不能盼着我好点?” 林行云眼前一亮,兴奋道:“师父!” “哟!甜心呀!”方鸽子应道,“两年不见,想死我了。” 陈漠相继走进来,走到林越身前,冲他拱手:“主子。” 林越扶着江昀缓慢站起,问道:“你怎么与师父一同来了?” “当然是回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了。”方鸽子撇撇嘴,转头看向常风,“你留在外面的人都被我们给收拾了,别做无谓的抵抗了。” 常风握紧剑柄,偏头一笑:“是么?” “严宫主,出来吧,帮帮在下。”常风转头看向身后。 被点到名的严无矜从台阶后缓缓走出来,抚了抚鬓边的发丝,道:“常公子实在是让我看了出好戏。” “严无矜!”蔺衍低吼道。 严无矜扫了眼蔺衍,冷哼一声,又看了看一旁的江昀,微微勾唇:“长得比以前更俊了。” 林越挺直腰身,上前一步阻拦了严无矜的视线。 “诸位,后会有期。”严无矜袖里甩出一枚□□,拽着常风离开了墓室。 待厚重的烟雾散去后,跟随着常风来的那些人立马跪下,齐齐朝着林越这边磕头,苦苦哀求道:“求大侠放过我们,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被他们抓来的,求求你们放过我们!” “起来吧。”江昀柔声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大伙闻言,如释重负,接连起身,感激地看着江昀:“谢谢这位公子,谢谢你们。” “你们是两年前被挟持来的?”江昀问。 “是的,我们不是这里人。”一人回道。 “我们是被土匪抓来的。”另一人道。 “我们都是平州人!” “我们想回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眼里闪烁着泪光。 “好,我们带你们回去。”江昀道。 “真的吗?”众人欣喜若狂。 江昀点点头。 “谢谢!谢谢!”众人再次跪下磕头,任凭再怎么劝说也没用,只能生生受了这大礼。 方鸽子看着林越肩头的伤,沉默片刻,伸手在伤口上捏了捏,原本止住的血再次流了出来。 “你做什么!”林越吃痛道。 方鸽子神秘兮兮地凑在他耳边笑道:“苦肉计就是要真点才有效嘛!”说完,推了把江昀,夸张地叫起来,“心肝心肝,你怎么了!千万不能有事啊!” 江昀立马回过头,看着林越肩头汩汩往外流的血,不做多想把他横抱起,焦急地看着方鸽子,道:“方前辈先替他看看吧。” 方鸽子一脸凝重地捋了捋胡须,道:“这里没有药材,我身上也没带药,还是先回城里再说吧。” “好。”江昀应道,抱紧林越往出口走去。 林越支起脑袋看了眼身后笑得一脸得意的方鸽子,一阵无语。 方鸽子冲他比了个手势,哈哈一笑,搂住林行云道:“甜心以后要是看上哪个人,为师一定好好帮你一把。” 林行云看着自家哥哥那肩上不停往外流的血,想到都是师父搞的鬼,背脊一凉,嘀咕道:“我可不敢。” 有了这些在这墓里转悠了两年时间人的帮助,离开墓室可比来时轻松多了。 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蔺衍与萧枫白有事便先行离开了,顺便把这些百姓给带回平州。 将军墓一事已经传开了,传得沸沸扬扬的,江昀直接让黄连带人来把里面的东西全给运走了,顺便再把洞口给封住,并且专门派人在此严加看守,打消那些盗墓贼的心思。 至于林越,因为“重伤”在榻上躺了五天,成天跟方鸽子大眼瞪小眼,真的是郁闷至极。 “唉。”林越一看见方鸽子就心累,只能转过身。 方鸽子把药碗放在一边,上前掰正林越身子,骂道:“你这小子什么意思?就这么不想看见为师?好歹为师这几天一直给你熬药!” “师父。”林越无奈道,“我看你都看了二十多年了。” 方鸽子冷哼一声。 “景清最近在做什么?”林越问,“这几天见他早出晚归的。” “放心,外面没有女人。”方鸽子道。 林越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在这还需要上外面找人?” 方鸽子在他好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下:“那你现在去找他呀!” 林越提到这个就来气,瞪着方鸽子:“要不是你同景清说我伤重需卧床,我能不起来?” “那你大可以告诉他实情啊。”方鸽子幽幽道,“去他面前拆穿我。” 林越话一噎,表情讪讪。 “自己享受了这么好的待遇,天天心上人对你嘘寒问暖的,天天就跟嚼了蜜一样,你该知足了。”方鸽子道,“这苦肉计演的这么好,现在没见着人就怪我,你有本事自己站起来啊!” 林越干脆把被子蒙住头,懒得再听方鸽子废话,虽然说他说的都是实话。 半晌,再未听见方鸽子的声音。 林越拉下被子,对上一双漆黑的双眸,里面正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景清。”林越唤道。 江昀上前替他把身上被子拉开,道:“也不怕闷坏?身子可好些了?” 林越下意识地捂着肩头,可怜兮兮道:“还疼,要亲一下。” 江昀伸手在他额间弹了弹,道:“差不多得了啊,我可是纵容你五天了。” “嗯?什么?”林越故作镇定。 江昀捏了捏他的脸:“你以为就你跟方前辈那点小伎俩能瞒过我?闲来无事,配合你玩玩也不错。” 被戳穿的林越也不尴尬,反而更加开心,握住江昀的手,道:“景清最好了。” “对了,这几日你都忙些什么?”林越问。 江昀敛去笑容,正色道:“江演跑了。” “跑了?”林越皱眉。 江昀点点头:“人已经不在东海,具体位置尚不得而知。” “啧,他跑得倒是挺快的。”林越啧了一声。 “明日准备回宫。”江昀道,低头看着林越,“此行,以你的真实身份去。” “嗯?什么?”林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用我真实身份去?那不得住驿馆了?” “不用。”江昀道,“继续住国师府。” “可是不妥吧?”林越道。 江昀斜了他一眼:“你住都住了那么久,现在来说不妥?” 林越干笑几声:“不是,我的意思是太傅不会说什么?” “有我。”江昀道,“放心。” 林越把脸枕在江昀手上,满足一笑:“那就劳烦陛下了。” 由于江昀是微服私访,是以黄连并不能大张旗鼓的送他,只能稍稍乔装打扮,站在城门口。 “此次多谢陛下了。”黄连对江昀深深鞠了个躬,满脸感激,“若无陛下,臣依旧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 江昀伸手扶起黄连,道:“不必如此。” “那些东西臣已经全部清点好,并且选请了最好的镖师押送回京,还请陛下放心。”黄连道。 江昀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一处荒岛上,穿过重重密林,密林深处有一间小屋,小屋内正传来怒骂声,惊得刚落脚的鸟儿再次飞起,四处逃窜。 “他姚信羊真是厉害!”江演怒极反笑,“竟然把我耍的团团转!” “表哥息怒。”常风劝道。 “还能怎么息怒!”江演冲他吼道,“两年时间,折了多少精力进去,结果就只是他姚信羊的一己私欲!还碰上江昀,这次踢到铁板了,留了一地血你还让我别擦?” 严无矜推了把常风,叹道:“那墓里面那么多金银珠宝,你不也得到了么?也不是空手而归。” “可是江昀已经开始动手了。”江演红着眼看向严无矜,“他没有再等了。” 严无矜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怕什么?就算现在开战也没关系,咱们又不是没有胜算?你外祖父不还在王城么?我也还在这。” 江演沉默片刻,刚才吼久了嗓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问题江演已经问过很多次,这次想要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为什么?”严无矜挑了挑眉,“因为闲得慌啊。” 没有意料之外的答案,江演单手撑头,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常风站在屋檐下,与严无矜面面相觑。 严无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你有话想对我说?” 常风犹豫了一下,道:“谢谢。” “就为这个?”严无矜愣了一下,随即笑笑,“没事,反正我闲得慌,都是顺手的。” “闲得慌?”常风不解。 严无矜道:“是啊,他兄弟二人自小便有嫌隙,我算是个见证吧,闲来无事,一开始便把宝压在江演身上。事情怎么说也得看个结果吧。” “你就不怕?”常风反问道。 “怕什么?”严无矜微微一笑,“输么?对我来说,哪有什么输赢,主要是我开心就好,好了,我先回去睡个觉。” 常风怔怔地看着严无矜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没有么?有的。” 常风抖了抖被风吹落在肩头的桂花,抬脚往自己院里走去,余光忽然瞥见前方一抹矮小的身影,转瞬即逝。 皇宫内,徐春来接过吴贺递来的信,扫了眼信上的内容,惊讶不已:“古青国大王爷?那位很有钱很有钱,穿金戴银的大王爷?” “真是太好了!”吴贺本来听到徐春来的话还想参和几句,哪知道刚准备开口就听见徐春来这夹杂着喜悦的欢呼,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我可是买了关于这位大王爷的所有册子,总算是要见到真人了!”徐春来的眼里闪烁着狂热。 一旁的赵明辉被他这模样给呆住了,愣愣道:“老徐,你已经成亲了,今年五十有二,孙子都十岁了。” “嗯?”徐春来呆住了,忍不住扶额道,“老赵,你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大王爷,上回那二王爷来了我还没见上几眼人就走了,太可惜了。这位大王爷,怎么着我也得好好看看,最好是能给他算算卦。” “算什么?”赵明辉好奇道。 “姻缘!”徐春来一脸艳羡,“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人能有幸跟了这位贵人,那就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简直就是掉进了富贵窝啊!” ☆、惊书 “什么!”徐春来震惊地看着林越,上上下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之后,一脸不可思议道,“这不是国师么?陛下,您没说错吧?还是老夫老眼昏花认错人了?” 吴贺紧蹙着眉头站在一旁,不解地看向江昀。 江昀失笑道:“此人乃古青国大王爷,林越。” “林越?林越!”徐春来一惊一乍道,“这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贺比徐春来沉稳得多,想到两年前江昀无缘无故封林越为国师一事,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既然江昀早已知晓,想必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自己多说也无益。 吴贺冲林越拱手道:“大王爷不辞辛苦赶路,想必已经累了,还是先回驿馆歇息吧。” 林越冲江昀使了个眼色。 江昀轻咳一声:“不必了,大王爷还是住国师府吧。” “陛下。”吴贺摇摇头,“此事不妥,毕竟是一国王爷。” “太傅不必客气,本王住哪都一样,国师府住了正舒服。”林越笑道。 徐春来也慢慢缓过来了,劝道:“王爷身份特殊,还是住驿馆好,能保证王爷安危。” 林越回道:“本王在大燕也住过一段时间,对于王城的治安还是信得过的。” “好了,不必再说了。”江昀道,“就这么定了。” 林越身份特殊,不便在宫内多待,毕竟一旁的吴贺总是拿一副防贼的表情盯着他,实在是不自在,只能先回国师府了。 “陛下,这位大王爷隐瞒身份潜入我大燕,一定是居心叵测,另有所谋,不得不防。”吴贺表情凝重道。 江昀道:“太傅不必担心,一切朕自有打算。” 吴贺本还想再说上几句,看见江昀眉宇间的疲惫之色,只能作罢,与徐春来一同离去。 江昀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耳边响起一道略带不满的声音:“我就图个人而已,有什么可防的,要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哪里还需等这么久。” 江昀懒得睁开眼,笑道:“你这话要是太傅大人听见了,估计以为你要行刺,又得长篇大论好好说一顿了。” 林越挤在江昀的椅子上,伸手替他揉揉腰,心疼地看着满脸倦容的他:“昨晚你不应该纵容我放肆的。” 江昀想起昨晚的事,脸颊微微发热,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那让人闻之羞涩的低/.吟。 “要不去榻上躺躺?”林越问。 江昀把脑袋靠在林越肩头:“不想动。” “为夫在这还要你动什么?”林越轻笑一声,抱起江昀,绕过屏风向里面摆放的软榻走去。 林越刚把江昀放下,正准备陪他一起躺着,就见暗卫来寻,说是太傅大人来府中了。 林越一阵无语,这是要亲自盯梢啊。 江昀睁开眼便看见林越正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你说这老头子没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么?一大把年纪来盯着我一个后生,我还没成亲呢,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江昀忍俊不禁,推了把林越:“去吧。” 林越叹了口气,迈开脚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江昀,那模样活像是要去公婆面前挨训的小媳妇儿一样。 “景清。”林越恋恋不舍地喊道,“我不想去。” 江昀直接起身,走到林越身边,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去吧,见完了就回来侍寝。” “好!”有了江昀这句话,林越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全身上下散发着光亮。 国师府内,吴贺捧着热茶,客气地笑看着面前夸夸其谈的方鸽子,不时搭上几句。 “太傅大人。”林越从外走进来,拱手道。 方鸽子终于停下嘴皮子端起茶往嘴里猛灌,真是累死他了,说了这么久一直没停。 吴贺起身回礼道:“大王爷。” “太傅大人请坐。”林越谦和有礼道,“不知太傅大人寻本王可有何事?” “老夫在家闲来无事,便想着来陪大王爷说说话,不知可否唐突了大王爷?”吴贺笑道。 林越心道:“当然唐突了,都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了。” “不会不会。”虽说心里想是一回事,可面上说的又是一回事,林越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太傅大人能来陪本王说话,这可真是求之不得啊,何来唐突。” 方鸽子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发笑,这两个人鬼话连篇的,真的是有意思。 林越从来没见过像吴贺这么健谈的人,整整聊了两个时辰,从山川到建筑,从历史到人文风俗,没有他不会的。 若不是到后来吴贺实在是支撑不住,眼皮子打架了,恐怕还能再聊几个时辰。 送走吴贺后,林越真想放串鞭炮来庆祝一下。 林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捶了捶僵直的背,在院中活动了一下,便溜去皇宫了。 江昀披着外衣靠在榻边,听着屋外的动静,立马转过头,发现却是东海。 东海笑了笑:“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再等一会儿。”江昀道。 “这都快到亥时了,想必王爷不会来了。”东海劝道。 “谁说的?”林越走了进来。 东海见状,朝林越行了个礼,然后便退下了。 林越站在一旁待身上的寒意散尽方才走到榻边,拿掉江昀手中的书,道:“白天看折子,晚上又看书,别把眼睛弄坏了。” “太傅大人都与你谈了些什么?能聊到这么晚?”江昀好奇地问。 林越现在提到吴贺就有些胆颤,欲哭无泪的把吴贺同他讲的大致叙述了一遍。 江昀听后乐得捂着肚子趴在被子上:“太傅大人为了盯着你也是豁出去了,他平日里话不多,就是对着孙辈,也难得会像对你这般。大王爷,您真有福气。” 林越无奈笑笑,把江昀扶起来,一边说道:“若以后知道我俩的事,那他还不得把我念叨死?估计得骂我大逆不道了。” 江昀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握住林越的手,认真道:“等收拾完江演就成亲。” “嗯?”林越惊讶地看着他。 “毕竟跟了朕这么久,人也睡过了,再不给名分,实在是委屈大王爷了。”江昀勾唇道,“大王爷贤惠端庄,温柔体贴,定是能胜任这后宫之主的位置。” 林越心里头各种滋味交织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傻笑着。 “好了,别傻站着了,去沐浴吧,水还热着。”江昀提醒道。 林越直到沐浴完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 江昀实在是没眼看他这副傻相了,转过身面对着墙。 林越一把搂住江昀,把他身子掰过来与自己面对面,与他额头相抵,柔声道:“景清。” 江昀:“嗯?” 林越:“景清,景清,景清。” 林越一直重复着喊着江昀。 江昀窝在林越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缓缓阖上眼。 均匀的呼吸声自耳畔传来,林越紧紧搂着江昀,满足一笑。 江昀一大早便去上朝,林越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一直等到江昀退朝回来。 江昀换了身常服,走到榻边把林越拽了起来:“巳时都要到了,还赖着作甚?” 林越干脆趴在江昀肩上,懒洋洋道:“我又不要做什么,不用起那么早。” 江昀推了推肩上的脑袋,道:“赶紧起来,带你去见个人。” “谁?”林越抬起头问。 江昀往后退了几步,拿起一套干净的衣裳丢给林越:“先起来再说。” 二人绕过御花园,来到一处宫殿。宫殿的围墙上正挂着几朵淡紫色的花朵,颇有生机。 “难不成陛下在这里面藏了什么美人?”林越打趣道。 江昀斜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径直往里走。 林越摸了摸鼻子,抬脚跟上。 屋内传来幼童的朗朗读书声,林越瞪大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 屋里走出一个内侍,看见江昀先是一愣,连忙行礼:“奴才参见陛下。” “阿宁,是父皇来了吗?”稚嫩的声音传来。 阿宁没有来得及回话便被江昀打断了:“书儿。”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地跑了出来,粉雕玉琢的,肉嘟嘟的脸蛋正泛着红晕,可爱极了。 男孩兴奋地抱住江昀的腿,开心地喊道:“父皇!儿臣好想你!” 江昀弯腰抱起男孩,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父皇不在这几天书儿可有好好听太傅大人的话?” “有的!太傅大人昨日还夸儿臣了。”书儿搂着江昀的脖子,献宝似的说着。 林越僵直地站在一边,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景,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来,理智告诉他要相信江昀,可是却又不自觉的会去多想。 林越垂在两侧的手暗暗攥紧,目光落在地面。 “咦?父皇,这位是?”书儿趴在江昀肩上,疑惑地看着林越。 江昀这才想起忘了同林越解释,转头看着林越茫然无措地站着,顿时心疼不已,出声道:“古青国大王爷。” 林越听到声音立马回过神,抬眸便对上一双饱含心疼的眸子,扯了扯嘴角:“见过小皇子。” 江昀放下书儿,道:“你先进去准备一下,父皇待会要好好考校你。” “好!”书儿连连点头,拉着阿宁跑回屋。 林越敛去心头杂绪,笑着看向江昀:“这孩子挺可爱的,眼睛像你,挺可爱的。” “哦?是么?”江昀挑了挑眉。 林越点点头:“是的,很亮,像星星一样。” “他是南平王世子,江惊书。”江昀道,“南平王四年前战死沙场,南平王妃生下书儿便也跟着去了。南平王没有嫡亲兄弟,族里那几个争着瓜分财产,无人照顾书儿,发着高烧也无人请太医,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我便抱来了,养在膝下。” “所以,林皇后,你不用吃醋的,也不用装大度。”江昀凑在林越耳边,戏谑地说道,“放心,我会对你从一而终。” 林越想到自己之前所想的那些,难免有些赧然:“抱歉,我……” “好了,不用说了。”江昀笑道,“走吧去看看他的功课。” “好。”林越借着袖子的遮掩牵起江昀往里面走去。 江惊书端坐在书桌前,拿起毛笔正奋笔疾书。 刷刷几下,纸上写满密密麻麻字,笑嘻嘻地看着江昀:“父皇,这些都是这阵子新学的字。” 江昀低着头细细检查了一番,又指着上面的字挨个询问。 江惊书都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嗯,不错。”江昀夸赞道。 “父皇,儿臣再给您背背新学的文章。”江惊书受了表扬之后便很积极的开始炫耀其他东西。 “好的。”江昀微微颔首。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江惊书从善如流地把前阵子吴贺教的《大学》一小节给背出来。 林越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样子,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岂不快哉。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两章,开学快乐~ ☆、天定 对于国师就是古青国大王爷的事实,燕国百姓们并不抗拒,反而非常兴奋! 一个是天仙下凡,一个是财大气粗的神秘王爷,这两个人的话本子可是近两年卖的最火的两个题材。如今告诉他们这两人竟是同一个人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无限商机,又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茶楼里面已经有关于林越的故事,每天可谓是高朋满座,茶楼也是日进斗金。 市面上也新涌出一批《我当王爷这些年》、《神秘的我该何去何从》、《国师王爷哪个好》等等一系列的文,都是关于林越的。 其中《神秘的我该何去何从》这本卖得尤为火热,至于作者是谁,这就无从得知了,据说很神秘。因为这一套故事的连载的写作文笔时好时坏,不过不影响阅读,并且每三段就有一段插图,生动形象。里面有关于亲情、爱情、友情的内容,非常有趣。 国师府内,林行云盘腿坐在屋顶上与暗卫们乐呵呵的数着银子,整个人都乐开花了:“这次真的赚大发了,没想到哥哥这么值钱。” 暗卫们挺直腰杆,满脸自豪。 “不过实在搞不懂你们那些东拼西凑的东西怎么会卖得这么好。”林行云摸了摸下巴。 “四王爷说哪里话。”暗卫甲不赞同道,“那些可都是精华所在,真的很有意思!” “对对对!真的很好看的。”暗卫乙点头附和道。 其他暗卫也跟着附和。 林行云摆摆手:“没事,不管了,有钱就行,不过你们小心点,别瞎写,万一被哥哥揍了那就不好了。” “好好好!”暗卫们齐齐应道,不过王爷最近也很难抽空来搭理他们。 因为今天徐春来又来府中找林越聊天了。 林越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对面一言不发只顾着打量自己的徐春来,不由得一阵头疼,这些老头真是太烦了。 徐春来盯着林越看了半晌,方才收回目光,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一口,然后再次盯着林越。 “徐大人。”林越见他旧态复燃,只能开口打断。 “国,哦不,王爷。”徐春来道,“老夫看王爷面色红润,天庭饱满,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 “徐大人是来给本王算命的么?”林越忍俊不禁。 林越本只是随口一说,哪知徐春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对着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上前,把一个小匣子放在石桌上。 林越好奇地看着徐春来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竹筒,竹筒里放着许多竹签。 林越嘴角一抽:“徐大人这是要重操老本行啊。” 徐春来嘿嘿一笑:“闲来无事,正想给王爷好好介绍一下呢。” “徐大人的好意本王就心领了,不必麻烦的。”林越笑着婉拒道。 “老夫只是最近手痒,想试试,王爷何不陪我这老人家玩玩?”徐春来道。 林越无奈,只能应了:“不若徐大人替我算算姻缘吧。” 徐春来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果然,年轻人都喜欢算这个,那就请王爷告知老夫你的生辰八字吧。” 林越如实告诉徐春来自己的生辰八字。 徐春来提笔记下,随即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记下的内容。似是想到什么,又在旁边写了另一行小字,应该也是谁的生辰八字,对比一下,整个人呆滞了,嘴唇张张合合的,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徐大人,您怎么了?”林越关切地问,好好的,怎么变脸这么快。 徐春来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没报错?” 林越笑道:“怎么会?” 徐春来把手边的纸折好放进袖子里,然后又觉得不妥,又取出放进衣襟里,眸光复杂地看着林越,起身道:“老夫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处理,便先告辞了。” 林越不明所以,却也起身相送:“徐大人慢走。” 徐春来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让小厮把东西收拾进匣子里,然后扶着小厮匆匆忙忙的离开,看起来真的是有什么急事一般。 太傅府书房内,吴贺刚从不倦院指导完江惊书回来,还没歇一会儿,就看见徐春来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脸上的表情堪称惊悚。 吴贺没好气地瞪着徐春来:“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能稳重些?毛毛躁躁的,真的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要是放在平时徐春来早顶回去了,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突然,让他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 吴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傻子,回神啦。” “老吴。”徐春来咽了咽口水,一脸纠结。 吴贺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有话直说,除了钱的事,什么都好说。” 徐出来转身把门窗关上,凑到吴贺身边,拿起之前写好生辰八字的纸,深吸了几口气,道:“今天我跑去给国师,哦不,大王爷算姻缘。” “啧,老徐,你又捡起老本行啦。”吴贺闻言,忍不住调侃道,“徐夫人这个月又没给你钱吗?” “唉,不是。”徐春来拍了拍吴贺,“你听我说正经的。” 徐春来指了指左边一行字,“这是大王爷的。” 又指了指右边的一行,“这是陛下的。” “陛下?”吴贺不解,“好好的,你还给陛下算姻缘?” “不是,你别打断我。”徐春来急得拍大腿,“今天我给大王爷算了一下,发现他的命贵不可言。” “你这不是废话么?”吴贺白了他一眼。 “他有凤命啊!”徐春来急道。 “什么?”吴贺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命?你没在开玩笑吧?这是女子身上该有的,还好你没跑去摆摊,不然肯定得让人揍一顿。” “起初我也以为自己算错了。”徐春来苦恼道,“后来我又把陛下的生辰八字拿出来看看,不看不打紧,两人的凑一起,竟然是命中注定的良缘。” “什么?!”现在轮到吴贺呆住了,“命中注定?” 徐春来艰难地点点头。 “大王爷与陛下?”吴贺喃喃道。 徐春来依旧点点头。 “老徐,你肯定算错了。”吴贺斩钉截铁道,“两个男子怎么会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你这么多年没有碰这个东西了,难免出现纰漏。” 徐春来被他这一提也对自己产生怀疑:“要不我再看看?” “嗯……好吧。”吴贺缓缓点头。 徐春来掀开下袍坐下,对着纸上的内容细细算着,然后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吴贺:“还是一样的结果。” 吴贺深吸一口气:“老徐,别算了,你手艺生疏了。” 徐春来虽说不相信自己就几年没碰这些手艺竟会生疏至此,可相比算出江昀与林越命中注定的姻缘,他还是愿意相信前者。 “唉。”徐春来深深叹了口气,“幸好不是在街上,不然得被人砸了。” 吴贺闻言,失笑道:“你这些老物什就收起来吧。” 徐春来点点头:“嗯。” “老吴啊,我这心情大起大落的,十分没劲。”徐春来靠在椅子上,“去请我吃烤鹅吧,缓解一下心情。” “好。”吴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徐春来替林越算姻缘这事自是没有瞒过江昀。 江昀禀退众人,绕过屏风,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又想起徐春来那事,不由得笑出声:“想不到徐春来算的还挺准的,大王爷竟然是凤命。” 林越跟着笑道:“我也没想到,命中注定的姻缘呐。他当时急着走,我还以为是他实在编不下去才跑了。” “估计吓得厉害。”江昀道。 “就这样就吓到了?那以后咱们成亲,那他岂不得吓晕了?”林越打趣道,“不行,我得让师父给他开些护心的药丸,嗯……顺便多配些,太傅也要给他,还有其他的老臣都给。” 江昀捏了捏他手心:“皇后果然细心。” “那是。”林越挑了挑眉,“毕竟是要当后宫之主的人。” “对了,明日宫中要办菊宴。”江昀道。 “菊宴?”林越道,“这么无聊的宴会,有什么好玩的?” 江昀笑了笑:“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一堆年轻人吟诗作画,喝喝酒,赏赏花,历年来都如此,只是个惯例罢了。” “那我也来么?”林越问。 江昀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林越一把揽着江昀的肩头往自己怀里靠,笑道:“自是要来的,毕竟作为东家,主人怎么可以不来呢?” 江昀笑笑,没有说话。 丞相府内,李延站在树下,逗着鸟笼里的金丝雀,听着谈探子的禀报。 “大皇子现在很安全,陛下的人没有找到他。”探子道。 “哼,安全?”李延嗤笑一声,“能被一个人耍了两年,然后灰头土脸的逃跑,真是丢人现眼。” “他有什么打算?”李延问。 探子回道:“大皇子已经找到了一位高人,正在尝试着一种东西。大皇子说,再过一些时日,便可以了。” 李延一边把手中剥好的松子递到金丝雀嘴边,一边道:“这次有几成把握?” “十成。”探子道。 李延愣了一下,大笑道:“好大的口气!” “回去告诉他,既然他觉得可以,那老夫也就开始动手了。”李延道,“厉兵秣马这么久,老夫也想试试了。” 探子一喜:“是!” 李延用竹签往笼子里一戳,原本活蹦乱跳的金丝雀瞬间没了气,殷红的血液打湿华丽的羽毛。 “相爷已经决定了?”幕僚听闻李延的话,不禁担心道。 李延扫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大皇子真的有十成的把握么?”幕僚思虑再三还是把话说出口,毕竟江演有前车之鉴,而且对于江演的实力,勇猛有余,谋略稍逊,生性冲动。 李延眸里划过一丝锐利的锋芒,不悦地看向幕僚:“你在怀疑他,还是怀疑老夫?” 幕僚一惊,连忙跪下:“属下不敢。” “起来吧。”李延道,“等了这么多年,难得他主动开口,老夫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这事终究要有个结果。如今江昀也是直接把这事摊到明面上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幕僚道:“这个古青大王爷……” “林越?哼!”李延冷声道,“起初我以为他来大燕是有什么目的,所以没揭穿他,等着他能做出什么让江昀头疼的事,日后或许能成为盟友。却没想到他与江昀关系愈发亲近,次次坏了我们的事。” “那相爷是打算如何?”幕僚皱眉道,“若陛下与古青结盟,这样一来,实为不妥。” 李延曲指敲打着桌面,双眼微眯:“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也不能便宜了江昀。” “相爷想到办法了?”幕僚奉承道。 李延笑而不语。 ☆、毒害 宴会设在御花园,数不清的菊花摆放在两旁,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惹得许多人纷纷驻足观赏,更有甚者已经开始题诗作画了。 林越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侧身稍稍从花丛走过,便惹来满身菊香。 离开宴还有一会儿,林越便打算去御书房找找江昀。 “哎哟!”一个内侍狼狈地摔倒在林越面前。 林越愣了一下,促狭一笑:“起来吧,不必行如此大礼,还没过年呢。” 内侍左右看了看,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奴才不是故意冒犯贵人的。” 内侍哆哆嗦嗦的,手一直在抖,好似对面站着的林越是索命的恶鬼一般。 “怎么?本王看起来会吃了你么?”林越挑了挑眉。 内侍抬头看了看林越,又立马低下头,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行了,下去吧。”林越摆摆手。 内侍闻言,犹犹豫豫地看着林越,艰难地挪开步子离去。 吴贺与徐春来自进园便一直在搜寻林越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徐春来算出的那糊涂事,现在特别害怕林越与江昀单独相处。毕竟两年前还有那些背地里的传言,实在是没办法不防着点。 “王爷留步。”吴贺率先出声,阻止林越那远去的身影。 林越假装没听见吴贺的话,继续往前走,哪知徐春来又来一嗓子:“王爷!” 比林越还要远的内侍们都听见了,齐刷刷的回过头看着徐春来。 林越无奈,这假装没听见都不行了。 “徐大人,太傅大人。”林越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 徐春来拽着吴贺大步上前,微喘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呢?这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没事,本王只是想随便逛逛。”林越道。 这若是换了旁人说这个,吴贺倒是会信,只不过从林越口中说出来,那就不得信了,这分明是去御书房的方向。 基于林越隐瞒身份的前车之鉴,又是他国王爷,吴贺倒是不敢再轻易相信他:“老夫与徐大人无事,便陪王爷解解闷吧。” 林越心力交瘁,又是这俩老头,总是一副防贼的架势对着他。 最终,徐春来与吴贺,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林越四处闲逛,口若悬河,夸夸其谈。 江昀赶到的时候,便看见林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莫名好笑。 终于开宴了,林越坐在江昀下首,一侧头便与江昀来了个四目相对。 徐春来一直在观察林越的动静,见他与江昀眉来眼去的,心里立马响起警钟,举起酒杯隔空对着林越道:“王爷,老夫敬你一杯。” 林越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 “王爷,老夫也敬你一杯。”吴贺跟着道。 “臣也来敬王爷一杯。” …… 有了人开头,接二连三的人都来向林越敬酒。 众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欢快的舞曲与娇羞柔媚的舞姬把气氛推至高/.潮。 林越少说也喝了十来杯酒,揉了揉微胀的肚子,抬眸便对上江昀那暗含担忧的眸子。 林越微微一笑,冲他摇摇头,这点酒对他说并不算什么。 “殿下,您怎么了?”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回头,目光向声音传来去望去。 只见一个内侍跪在江惊书身边,搂着他那娇小的身子,一只手上沾满鲜血,口中高呼:“大皇子殿下中毒了!” 江昀立马起身,弯腰抱起脸色发紫的江惊书,急道:“快去宣太医!孙恒,给我派人围住御花园,任何人都不准离开!” “是!”孙恒动作很迅速,立马召来禁卫军把御花园的所有出口牢牢牢牢围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措手不及 好好的宴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江昀把江惊书带到最近的一处偏殿,轻柔地把他放在榻上。 只见江惊书身子不停地颤抖,鲜血从嘴里渗出。 “父皇,疼。”江惊书痛苦地叫起来,小手紧紧攥着江昀的袖子。 “书儿不怕,父皇在这呢。”江昀柔声安慰道。 太医赶了过来:“陛下,让臣看看吧。” 江昀给太医让位,起身走到殿外,林越迎上前,问:“如何?” 江昀摇摇头:“太医还在诊治。” “谁会这么大胆,敢谋害皇子?”林越道。 江昀嗤笑一声:“既然是大胆,区区一个皇子算得了什么?” “陛下!臣抓到下毒之人了。”孙恒手里提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孙恒把人丢在地上,拱手道:“此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内,臣一走近,他便立即跑了出来,说自己是下毒之人。” “说吧,你的主子是谁?”江昀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 内侍一个激灵,缓缓抬起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林越,又立马别开头看向远处,就是不敢说话。 江昀怒道:“说!” 内侍抬起手,颤抖地指着林越:“王爷,对不起。” 林越惊讶不已:“我?” 内侍深吸了一口气,朝林越磕了三个响头,眼里划过一丝决绝,狠狠咬牙,随即倒地不起。 孙恒看着倒地的内侍,歉然道:“陛下,是臣疏忽了。” “无碍。”江昀阴沉着脸。 “只不过。”孙恒转头看向林越,“他指控幕后主谋是大王爷。” 对于林越,孙恒一直都很提防,两年前混入大燕,若说没有目的,是真的很难让人信服。 “咦?”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这人似乎开宴前与大王爷在假山后说过话。” “诶对,我也看见了,他们聊得挺久的,难怪说这么眼熟。”另一人附和道。 “我就说这古青国的王爷好好的跑咱们大燕来当什么国师,原来居心叵测,竟然毒害皇子。” “唉,可怜的大皇子。” …… 众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 吴贺闻言也凑上前仔细看了眼,沉默片刻,看向江昀:“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两国邦交,还望陛下明查。” 江昀看着林越,张了张嘴想说话,只见林越暗暗冲他摆摆手。 江昀眸里掠过一丝异色,眉心微蹙,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大王爷回国师府好生待着,无事不要轻易离开。” 这话就是变相的软禁了。 “燕皇这意思是笃定本王便是指使毒害皇子的人了?”林越眉毛一横,嘲讽道,“燕皇这么软禁本王,是当我古青无人么?” 林越这话里的烟火味越来越浓,众人闻言不禁心怯,该不会要撕破脸吧? “大王爷哪里话。”吴贺道,“只不过是目前的形势对王爷不利,陛下也只是想给王爷一个公道,只不过得耗些时辰罢了。” “哼!”林越冷哼一声,“你们真当本王是傻子么?三天,本王只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你们还不了本王一个清誉,那就等着我古青的铁骑来讨公道了!” 林越说完,忿忿不已,拂袖而去。 吴贺神色凝重地看着江昀:“陛下,人证这么多,那人又亲口指认,大王爷的嫌疑,实在是难以洗脱。” “朕知道。”江昀道。 “陛下,大王爷潜入我大燕,其心难测,如今又与毒害皇子之事牵扯,恕老臣多嘴,若真藏狼子野心,其后果不堪设想啊!”吴贺苦口婆心劝道。 江昀眸色渐沉:“太傅大人何意?” “林越他救过朕一命,又多次相助,于朕有大恩。太傅大人自幼教导朕受滴水恩,必涌泉抱之。如今太傅大人这是要朕处决了林越,让朕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么?”江昀嗤笑一声。 “臣不是那个意思。”吴贺摇摇头,“若处决了林越,两国必定兵戎相见,内有江演尚逃在外,若是两方联手,吃亏的只能是大燕,此计尤为不妥,臣自是不赞同。” 江昀面色稍缓,点点头:“太傅大人所言极是。” “如今只要大皇子无事,幕后真凶若是查不到便也算了,随便找个名头,三日之后撤回国师府的人,不过大王爷得即刻离开大燕。”吴贺想了想,又继续道,“此后不得踏入大燕一步。” 眼看着天色已晚,深秋夜里寒凉,在座的老臣颇多,加上这糟事,众人皆是惶恐不安,再也没有赏花的好心情。 江昀大手一挥,让大伙散了,各自回家去。 好在江惊书中毒不深,在灌了几碗绿豆汤催吐后,已经不再吐血了,只不过还在昏迷中。 江昀悬着的心慢慢放下,眉宇间涌起疲惫之色,东海让人抬来步辇把江昀送回寝宫。 眼看着屏风后有个黑影,东海心头一颤,禀退其他人,扶着江昀走进里间。 林越迎上前,扶过江昀,东海会意地走了出去让人备热水。 林越扶着江昀靠着榻躺下,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痕:“书儿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江昀无力道,“余毒已清,只不过年岁小,身子一下承受不住。” 林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这是我从师父那拿来的解毒丸,一般的小毒不在话下。” “晚间大王爷说的那些话,可把太傅大人吓坏了。”江昀睨了他一眼,“估计今晚都睡不着觉了,本来就提防着你,以后估计更甚了。” 林越牵起江昀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他睡不睡得着关我什么事?我只要伺候陛下睡着就行了。” “没个正行。”江昀佯做嗔怒道。 “陛下,热水已经备好。”东海站在屏风外喊道。 江昀头埋在被子里,懒洋洋道:“累,不想动。” 林越一把捞起江昀,笑道:“这种伺候陛下沐浴的事自然是交给我来办了,您只需好好享受就成。” 好好一个澡洗了大半个时辰,若不是东海几次催促,林越大有再来半个时辰的冲动。 二人皆换了身干净的中衣躺在榻上。 江昀本来有些倦意,可经林越这么一遭“伺候”,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就是脸上还有些臊得慌。 林越倒是一脸餍足,想着方才占尽便宜,兀自乐呵呵的笑着。 “李延这老家伙坐不住了。”江昀开口道。 “这么看来,江演与他联系了?”林越问。 “看来是这样了。”江昀叹了口气,“用书儿来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我的名声已经给坏了,就算你相信我,朝廷的那些大臣也不会信。即便最后证实此事与我无关,可我在他们眼里终究还是外邦王爷,还是不安好心,另有图谋的人。若是证实了,那就大燕与古青彻底撕破脸,就算我们之前关系好,可涉及皇室尊严,以后能形同陌路就算好的了。”林越思索道。 “这样即便日后江演起兵,我就不能开口向你求助了。”江昀补充道,“这就断了一条后路,相比周边这些国家,唯有古青的国力算强,若有古青相助,江演的胜算就会少些。” “我很好奇,李延这么动手,是不是因为现在江演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林越笑道。 江昀想了想:“应该是吧,江演素来浮夸。” “那后面的戏,得劳烦陛下陪我再好好演一演了。”林越侧过身亲了亲江昀。 ☆、唱戏 是夜,国师府西院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直冲云霄,照亮黑夜。 “陛下。”东海急匆匆地站在外间喊道。 林越刚眯一会儿就听见东海这声音,只能无奈起身,披上外衣走了出去:“怎么回事?” “国师府走水了。”东海焦急道。 林越微愣,随即轻笑一声:“动作也太迅速了吧。” 东海不解地看向林越。 林越摆摆手:“公公先回去歇着吧。”说罢,转身走进里间。 江昀听闻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林越已经穿戴整齐。 “你这是要去哪?”江昀问。 林越俯身在江昀额头落下一吻:“李延又要开始拉上我去唱戏。” “嗯?”江昀挑了挑眉。 林越长叹一口气,抱了抱江昀,然后替他压紧被子,说道:“他又让人在国师府放火了。” 江昀瞪大眼睛:“他胆子真大。” “又不能陪你了。”林越感慨道,“世上哪有像我们这样三天两头分开的鸳鸯。” 江昀失笑道:“你打算如何陪他唱下去?” “还能如何?”林越笑了笑,“当然是要多精彩就唱多精彩,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唱。” 江昀伸手勾住林越的脖子把他往自己怀里送:“好好照顾自己。” “好。”林越点点头,与江昀耳鬓厮磨一番,恋恋不舍离去。 国师府里,林行云穿着白色中衣,脚上趿拉着鞋子,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拎着木桶来回跑着。 方鸽子连眼屎都没来得及抹去,一边提水一边抱怨道:“这些人真是的,大晚上不睡觉来打扰别人好梦。” “就是就是。”暗卫们齐齐点头。 方鸽子眼睛往旁边一横:“你们也是,看见人家放火不会阻止的吗?” “王爷说若是有老鼠来,不用搭理他们,就当没看见。”暗卫回道。 “那是当然了!”方鸽子咬牙切齿道,“他又不住这里,这里烧成灰也不关他事。” “师父这是哪里话。”林越站在围墙上,双手环胸。 方鸽子一看见林越,立马丢下手中的桶子,嘲讽道:“我还以为你去了夫家就不会搭理这里了。” 林越跳下围墙,走到方鸽子身边,笑道:“师父这是哪里话?我不是来了吗?” “哥哥。”林行云跑上前,脸上还有这黑漆漆的烟灰。 “大家收拾一下,咱们即刻离开。”林越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离开?”方鸽子愣了,“去哪?” “回古青。”林越道。 方鸽子一把抓住林越的胳膊,激动道:“终于要成亲了?” “哎,不是。”林越动了动自己的胳膊。 方鸽子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殆尽:“那你回去做什么。” “唱大戏。”林越莞尔道。 待国师府的火势渐渐弱下去,天已经蒙蒙亮,扑了一夜火的侍卫们终于得以歇下来,还没坐稳,就听见来换岗的弟兄们喊道:“古青国大王爷跑啦!” 刚来的瞌睡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纷纷列队,四处寻找着林越的下落。 宫门刚放锁孙恒便脚底生风地跑向御书房,连带着以吴贺李延为首的老臣也赶了过来。 自昨晚林越离开后江昀便也睡不安稳,早早便起了身,还没换上朝服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陛下,诸位大人候在殿外,说是有要事禀告。”东海走进来说道。 江昀沉吟片刻:“让他们去御书房候着,朕即刻就到。” 御书房内,吴贺一脸愁容,两只手紧紧攥着,似乎在压抑着此刻心情。 江昀甫一进屋,就听见吴贺道:“陛下,昨晚国师府走水,大王爷趁乱逃离。之前说好的宽限三日,可不到一日便走了,如此一来便证明昨日唆使内侍毒害皇子一事正是他林越所为。” “陛下,古青大王爷毒害我大燕皇子,其心歹毒,幸好大皇子福大命大得以逃过此劫。可此事若不计较,实在是有辱我大燕颜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今后其他国家的人也来毒害我皇室中人,反正也没多大后果,无关紧要。”赵明辉上前一步说道。 素来寡言的李延也出口附和道:“赵大人所言极是,此次大王爷所为分明是蔑视我大燕,心肠歹毒至极,若是不追究,难以服众啊。” 其他人跟着纷纷发表意见,说到底就是一个意思,若对古青没有任何表示,大燕的颜面难以维持。 “众卿所言极是。”江昀沉声道,“如今林越在逃,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臣以为当即刻休书一封古青国主,请他来大燕一趟。”吴贺道。 “然后陛下派人前去追捕林越,将其打入地牢,派人严加看守,待到古青国主来,再将其放出,双方坐下来细谈该如何处置。”李延补充道。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臣赞同。”吴贺道。 江昀看了看李延,微微颔首:“那边依丞相之言。” “孙恒。”江昀道。 孙恒上前:“臣在。” “朕派你带五千精兵即刻前去捉拿林越,不得有误。”江昀道。 “是!”孙恒领旨后立马退下前去禁卫营点兵。 李延低垂着头,手里把玩着腰间宫绦下垂着的柔顺流苏,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在离王城不到五十里外的官道上,林越慢腾腾地骑着白云,优哉游哉的行驶,不时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林行云趴在马背上,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道:“哥哥,我们不是在逃命吗?走的这么慢,是嫌别人追不上吗?” 林越丢下手中的杂草,故作神秘地摇摇头:“等等,还差一场戏。” “还有?”林行云瞪大眼睛,“你与嫂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林越正想说话,就看见前方扬起一阵沙尘,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越拿起青霜,笑道:“来了。” 林行云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手中的苹果,自觉的往方鸽子身边靠近。 “好小子,现在知道靠着师父了?”方鸽子睨了他一眼。 林行云谄媚一笑:“跟着师父逃跑的时候快。” 孙恒飞身上前直接朝林越袭去。 林越抽出青霜,翻身下马,剑锋朝孙恒袭去。 孙恒侧过身将剑横在胸前挡住了青霜的袭击,厉声道:“王爷莫急,我等只是奉命带王爷回去。” 林越一掌打在孙恒肩头,冷笑道:“回去?回送死吗?真当本王有那么傻?” 孙恒被林越一掌拍的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提剑攻去。 林越一个弯腰,抬脚往孙恒膝盖上一踹,将他狠狠踹倒在地,青霜横在他脖间,冷眼扫视着四周,道:“都给我停下!” 眼看着孙恒狼狈地倒在地上,侍卫们只能停下,把目光投向林越。 “本王无意取你们性命,你们何苦赶上前往本王剑下闯?回去告诉燕皇,本王还会回来的。”林越扬起宽大的袖口,里面抖落一阵□□。 离得最近的孙恒面部抽搐了几下,然后瞪大眼睛,面色发紫,竟晕了过去。 “统领!”其余人急忙喊道,目光不悦地看着林越。 “叫什么叫。”林越不耐烦道,“他没事,本王若真想杀他岂会留到现在?你们把他带走!不过一炷香时间内你们再不把他带去找大夫,那他就真的死了。” 众人依旧站在原地,警惕地看着林越。 林越摆摆手:“赶紧带着他滚!你们不是本王对手,记住,一定要告诉燕皇,本王会再回来的,风风光光的回来。” 林越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翻身上马,趁着那些甩下几枚□□,乐呵呵地骑着白云走了。 这回终于不再拖拉。 江昀得知孙恒败兴而归也没责备他,在听见侍卫转述林越那句“风风光光的回来”便忍俊不禁。 丞相府内,李延听完探子的描述,笑着为自己斟了杯酒,惬意的小酌几口。 “相爷今日心情很好。”幕僚恭维道。 李延笑了笑:“确实还不错,解决掉林越这个麻烦,演儿那里又有好消息传来。” “好消息?”幕僚微微惊讶,“难不成就是上回提起过的一位高人?” 李延点点头。 在四面环水的岛上,一片泛着诡异红色的云朵覆盖了近半座岛屿。 只见云朵间不知落下什么东西,似雪非雪,有柳絮那般大,洒在植物上,植物瞬间枯萎,化作尘土。 不时还能听见动物的惨叫声,让人闻之心颤。 严无矜颇为好奇地打量着站在江演身侧的蓝衣男子,个子不高,扎着个葫芦似的发髻,看起来就够滑稽的。 常风盯着男子看了几眼便移开了目光,眉宇间一片凝重之色。 “真是太好了!”江演激动不已,“邢仁,你真是一个宝啊!” 邢仁微微一笑,指着那块红云,颇为自豪道:“此乃我族罕见的赤甲虫,其吐出的毒液可化万物,若活物不幸沾上一点,即刻毙命。” “先生是南疆人?”常风突然出声。 邢仁点点头:“是的。” “听闻南疆人深居简出,从不与外世打交道,先生这是为何?”常风不解道。 江演不悦地看着常风。 邢仁回道:“私事,不提也罢。” 常风适可而止,没再多问。 江演拉着邢仁再次看了其他的蛊虫。 常风回过头看向严无矜,忽然想起之前在墓室里遇见的那些臭虫,问道:“墓室里那些虫,是严宫主放的?” 严无矜但笑不语。 “是邢仁给严宫主的?”常风继续问。 严无矜摇摇头:“也可以这么说,是大皇子给我的,至于邢仁,早在我意料之中,毕竟除了南疆人还有谁会用蛊?当时在墓里我也只是想试试那虫究竟有多厉害,结果谁知也就那样。” “主上打算何时动手?”常风问。 严无矜好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般,不思议地看向常风:“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最近他同那个邢仁走得那么近,哪有功夫搭理我。” 常风垂眸,不再多言。 古青国内,林问渠往林越身后找了找:“人呢?” 林越指了指不停往嘴里塞糕点的林行云和方鸽子:“不都在这吗?” 林问渠瞪了他一眼:“上回不是说好的下次回来把你媳妇儿带回来吗?人呢?” “在大燕。”林越道。 “那你回来做什么?”林问渠没好气地说道。 “想你了回来看你。”林越笑道。 “别恶心我了。”林问渠往手臂上搓了搓。 “嗯,我也觉得恶心。”林越也跟着搓了搓手臂。 林落风风火火地跑进大殿,一手各抱着一棵绿油油的白菜,惊喜地看着林越:“大哥,你被嫂子赶回来了?我这就去给他物色几个好的!” 林越抄起手边的茶杯就往林落身上扔去。 林落身形一闪,手里的白菜还抖落一些泥在地毯上。 “林落!你这小兔崽子要老子说多少遍,不要抱着你的白菜进我这殿!”林问渠吼道,“你信不信我立刻让人把你白菜地里那些白菜全挖了喂猪?” 林落吓得立马抱着白菜跑了出去。 ☆、叛乱 承泽六年秋,大燕天子于天坛祈福回城路上不慎被落石击伤昏迷不醒。 同一时刻,前大皇子江演起兵谋反,东海守军蒋威国不战而降,江演势如破竹,直逼王城,国内局势动荡不安。 吴贺放下前方传来的情报,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长吁短叹。 “我说老吴,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歇歇吗?”徐春来实在是受不了了。 吴贺看了徐春来一眼,再次叹了口气:“你说这与古青一事尚未了清,这江演又突然发兵,二十万大军呐,就在离王城两百里之外徘徊,陛下又昏迷不醒,已经整整五天了,你说说,这该如何是好?” “韩将军与淮安王已经抵达前线,蔺盟主与萧门主也一同前去相助,你还怕什么?”徐春来颇为乐观道。 此刻,赵明辉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不好了。” “又怎么了?”吴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古青国突然出兵,闯过边境,驻守在富阳城。”赵明辉愤怒不已,“这林越,之前陛待他多好,如今他竟直接翻脸,实在是白眼狼!” “富阳城?”徐春来不可思议道,“那不是离江演很近?” 赵明辉黑着脸点头:“与临水县比邻,仅隔五十里地。” 吴贺一脸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内忧外患,我等只能窝在这里,实在是惭愧。” 丞相府内,李延换上一身青色云鹤纹长袍,腰间束着灵芝祥云纹革带,对镜端正纱帽,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相爷,一切准备已妥。”幕僚走进来说道。 李延取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拿起方帕轻轻擦试着,而后扔下方帕,大步走出去,看着院子里站满乌压压的人,勾唇一笑,高举长剑:“入王宫,夺九重!” 漆黑的天幕上炸开一道又一道焰火,陆续迸发的明亮在夜间显得尤为诡异。 安静的街道上想起整齐的脚步声,更夫看清眼前场景,丢下手中的锣鼓,拼了命地往回跑。 还在熟睡的官员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从温暖的被窝中给拽了起来,狼狈地押往皇宫。 一时之间,怒骂声,哭泣声,求饶声以及兵戈相碰声响彻长夜。 落锁的宫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李延举起染血的剑,神色从容道:“阻拦者,杀无赦!” “是!”仿佛从地狱发出来的嗜血声音听得人们忍不住发抖。 李延迈着台阶,缓缓往上走,脚下踩着的血线染红了一级又一级台阶。 吴贺听闻李延一事,怒急攻心,几欲昏过去,好在被徐春来拉了一把:“现在什么时候了,不能晕!” 吴贺回过神,赵明辉已经带人冲出去。 吴贺在屋内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玉玺,不免有些心急。 “我说老吴,你找什么?”徐春来问道。 “玉玺!”吴贺连忙道,“这东西可不能被李延那狗贼夺去!” 徐春来也跟着一起找,却一无所获。 “好了,别找了。”徐春来沉默片刻,拉住吴贺,“去陛下寝殿。” 没等吴贺说话,徐春来立马拽着他往寝殿跑去。 江昀依旧双眼紧闭躺在榻上,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太医们一边心慌着外头,一边抓紧为江昀医治。 李延已经到御书房搜罗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来到寝殿,派人把整座殿牢牢围住。 “李延!你这乱臣贼子!”吴贺站在廊下,红着脸斥道。 李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今日老夫赢了,老夫便会是开国功臣。” “老李头,这大晚上的你还在做梦呢。”徐春来嘲笑道。 “懒得跟你们废话,把玉玺交出来。”李延道,“这样老夫还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毕竟同僚一场。” “休想!”吴贺斩钉截铁道。 “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李延扬起手中剑,灵活地朝吴贺刺去。 吴贺急急忙忙往柱子后一躲,徐春来趁势弯腰捡起脚边的石头扔在李延膝盖上。 李延收回剑,换了个方向,把手中的剑奋力朝徐春来刺去。 速度之快,破风穿云,徐春来眼看着没有躲闪的希望,干脆就站那,眼睁睁地看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哐当!”三支羽箭飞速而来,射落飞过来的剑。 徐春来回过神,立马弹跳开,惊讶地看着羽箭射过来的方向。 孙恒脸上带着血,放下手中的弓箭,冷眼看着李延:“相爷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李延回过头看着孙恒,微微一笑:“如今皇宫已被老夫派人围得水泄不通,朝堂近六成官员悉数归于老夫,你们还打算强撑多久?乖乖束手就擒,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相爷敢在陛下的地盘上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陛下责罚么?”孙恒冷笑道。 李延挥了挥手,站在一旁的士兵连忙把孙恒围住,连带着吴贺与徐春来也被人给擒住,原本停下来的战事再次燃起。 李延负手而立,挺直腰杆,昂首阔步地走进内屋。 隔着纱帐,一抹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 李延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背影。 “李延,你当真是胆大包天。”江昀缓缓转身,冷眼扫视着李延。 李延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昀:“你怎么没事?” “你当真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个任你和江演玩在手心里的人么?”江昀讥讽道,“朕不想陪你们玩了。” 李延反应过来后,大笑几声:“陛下啊陛下,垂死挣扎有何意义?” 李延敛去笑容,快步上前,掌风朝江昀胸前袭去。 江昀身形一闪,拔剑反击。 赤手空拳终难敌刀刃,更何况李延年事已高,几招下来略显迟钝。 江昀趁机踢起脚边的凳子朝李延膝盖上砸去。 李延一声闷哼,直直跪在地上,江昀的剑也随之落在脖颈间。 “孙恒,通知定远将军,可以收网了!”江昀冲殿外喊道。 孙恒听见声音,一改先前颓败之势,奋力杀敌,拿起袖间的短笛急促地吹起来。 吴贺与徐春来还在沉浸在一片懵懂的状态里,呆滞地看着反贼被侍卫们拿下。 紧接着,另一个短笛声响起,天幕上炸开一道紫色的花型焰火。 耳边的兵戈声逐渐停下。 孙恒解决完手边的人,冲进殿内,看着李延跪在地上,而江昀正一脸镇定着握着剑柄。 “参加陛下!”孙恒抱拳道。 吴贺与徐春来也回过神来,齐齐走入殿中,异口同声道:“陛下。” 江昀摆摆手:“有什么事晚点再议。” 接下来,定远将军余容与赵明辉走了进来,二人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冲着江昀说道:“臣等不辱使命。” 江昀满意地点点头:“辛苦诸位了。” “嫂子真是的,大哥都说让我们来帮忙,结果您都不让我们出手,回去怎么邀功啊。”房梁上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众人齐刷刷地抬头,只见古青国的二王爷林落与四王爷林行云正弯着腰蹲在梁上,手里皆抱着剑。 吴贺眼睛倏地睁大:“你你你,你们怎么会在这?” “刚刚你喊陛下什么?”徐春来惊讶地看着林落。 “孙恒,先把李延与其乱党押入天牢。”江昀道。 “是!”孙恒提起李延往外走。 余容跟着一同前去清理乱党。 李延至始至终目光都没从江昀身上离开过,怎么会这样?明明都是计划好的,事情一切顺利,还有古青。 古青?!李延现在哪里还想不到之前林越那些都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 思及此,李延忍不住笑了,竟然栽在林越跟江昀的手上。 内侍们有序地清理着寝殿,江昀站在外间冲林行云与林落笑笑:“这几日多谢你们了。” 林落耷拉着脑袋,恹恹道:“嫂子别说了,这几天算是白蹲在梁上了,什么也没能干。” 林行云跟着叹气:“哥哥还说这次能好好杀一场呢。” “不是,你们喊陛下什么?!”徐春来再次计较在林落的称呼上。 林落瞥了眼徐春来:“嫂子啊,您老人家耳朵不好么?” “休要胡闹!”吴贺拧眉道,“我大燕与古青的事还没了清,如今贵国大王爷屯兵在我大燕境内,二位又潜入我大燕,究竟有何企图?” 林落算是彻底了解了为什么自家大哥会特别烦这位太傅,确实是烦。 对于林落的称呼江昀也没打算纠正了,林落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想必也是林越的意思,反正不久之后便要成亲,就让太傅大人他们先感受一下吧。 “完了完了,老吴。”徐春来拽着吴贺袖子,一脸惊悚,“我那真的算准了。” 吴贺不耐烦地推开徐春来,道:“如今清理乱贼要紧,你想些什么呢?” 江昀失笑道:“二位大人不如先回去歇歇?有什么事明日再问?” 江昀这么说,吴贺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是。” 吴贺转身往外走,看着林落懒散地坐在一旁,架着二郎腿好不悠闲,瞬间又想到了林越,大步上前拽起林落。 林落被吴贺这举动吓到了:“我说太傅大人,您这是要干嘛呢?我跟你说,我才二十一,还小,也就比您孙子大那么几岁。” “二王爷,这里是陛下寝殿,老夫送二位去驿馆。”吴贺面无表情道。 林行云回过头看着江昀:“国师府不能住了么?” “自是可以。”江昀点点头。 “陛下。”吴贺看向江昀,话语里带着一丝无奈。 江昀回之一笑。 吴贺颇为失望的收回目光,松开林落,拉着徐春来走了出去。 月上中天,薄云逐风绕过皎月。鸟儿落在枝头欢快地唱着歌儿。空中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寝殿内终于得以安静下来。 东海端着泡好的茶与一些刚出炉的糕点走了进来。 林落端起茶猛灌,而后捻起糕点往嘴里送。 “嫂子这里还需要我们吗?”林落咽下口里的糕点,缓解了一些饥肠辘辘的胃。 “嗯?”江昀眉毛轻挑,“你们要走?” “哥哥说搞定完这边就去帮他。”林行云插话道,“多个人多把力。” 江昀想了想,道:“再多待几天。” “嫂子,再待下去,那位太傅大人会想吞了我的。”林落苦兮兮道。 “你会怕他?”江昀笑问。 林落摇摇头:“不怕,只是他们太啰嗦,我有点同情大哥以后的生活。” “以后?”江昀笑了笑,“锦衣玉食,荣宠无限,有什么可同情的?你就羡慕着吧。” 林落:“……嫂子,你这语气,跟我大哥真像,果然是近墨者黑。” ☆、合谋 林越斜躺靠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常风,勾唇一笑:“你说是唤你李公子呢,还是常公子?” 常风的身世江昀同他提过,李延的私生子,因嫌弃其母出身低贱,便没动过想认回的念头。 常风微微一笑:“在下常风,见过大王爷。” “常公子。”林越道,“不知常公子来本王这,是何用意?” “在下替主上来请王爷前去一叙,马车已备好,还请王爷莫要拂了主上的好意。”常风回道。 林越挑了挑眉,坐直身子,一脸无奈道:“本王只是想出来散散心罢了。” 常风笑而不语,带十万兵马来大燕境内散心,说出去谁信? “也罢,既然常公子来请,那本王便应了。”林越摆摆手。 常风微微弯腰,伸出手道:“请。” 林越走出营帐,对上林誉不解的目光,一把搂住他肩头,笑了笑:“走,老三,咱们喝酒去!” 于是,古青两大主帅应江演邀请赴宴一事迅速传入王城。 吴贺急得连饭也吃不下,急急忙忙跑到御书房:“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啊!若那江演与古青联手,我们胜算渺茫。” 江昀处变不惊地看着吴贺,对东海道:“扶着太傅大人坐下。” 吴贺冲东海摇摇头,苦口婆心道:“老臣哪里还坐的住?陛下何不如直接把古青国的两位王爷给绑起来威胁林越,让其退兵。” “太傅莫要担心,林越,他不是变数。”江昀微微一笑。 吴贺见江昀这副淡定的模样,只能悻悻地闭上嘴,坐在一旁。 临水县内,江演正与林越推杯换盏,越谈越来劲,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称兄道弟的。 后来干脆舍弃酒杯,直接抱起酒坛,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该说的事也就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不知林兄此次前来大燕,所为何事?”江演试探性地问道。 林越笑着摆摆手:“我这闲人哪有什么事,素来都想一出是一出,前几日刚与我家老头子吵架,然后就带人出来散散心。” “散心?”江演笑容微滞,“带十万大军散心,林兄真是好大的架势。” “江兄这就不知了吧,世人都知我财大气粗,我古青更是黄金遍地,我这出来不多带些人哪里敢呐,万一被歹人被盯上了,也好脱身。”林越一脸高深道,“这越有钱自然是越怕死了。” 江演干笑几声。 “江兄放心,我与燕皇算是彻底弄翻了,他竟怀疑我毒害皇子,还软禁我,我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呐。”林越愤愤不已,“此次听闻江兄义举,我实在是佩服至极,江兄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兄此话当真?”江演眸光一亮。 “当然!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不如活动活动。”林越坚定道,“不过嘛……” “林兄但说无妨。”江演道。 林越揉了揉微微发胀的肚子,笑道:“世上从来没有白干活没好处的事,我若是帮了江兄,江兄可打算送我些什么?” 江演犹豫片刻:“林兄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好!”林越一掌落在桌面上,“就喜欢江兄这般爽快之人。” “我要永旭河以南的十六个州。”林越道,“不知江兄愿不愿给?” 江演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面色阴郁地看着林越:“王爷口气真大,一下就要十六个州,那可是我大燕四分之一的国土。” 林越掸了掸衣袖,轻笑道:“江兄不给也成,只是我这散心的时候若是遇上些陌生人,下手没个轻重,一不小心要是坏了江兄的好事,那可别怪兄弟我了。” 听着林越话里显而易见的威胁,江演暗暗咬牙,隐在袖里的手不断攥紧,直视着林越。 “好了,天色不晚了,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多谢江兄款待。”林越起身道。 “老三,走啦!”林越一把拽起林誉,二人掀开营帐刚迈出一只脚就听见江演说道:“好,我答应你。” 林越步子一顿,冲林誉眨了眨眼,回过头看向江演:“江兄果然是爽快之人!” “既然如此,临水县西面就交给林兄了。”江演正色道。 林越点点头,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江兄放心,就算是为了那十六个州,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演拱了拱手:“多谢。” 之后,江演又派人把他们送回了富阳城。 抵达已是深夜,林越伸了个懒腰,伸手在林誉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一路都在发呆。” 林誉瞥了眼自家大哥,道:“您可真厉害,能跟江演胡说八道那么久。” 林越嘿嘿一笑:“现在才知道?” “临水县西面可是淮安王大军,你与婆家人照面,这戏要怎么演?”林誉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道。 “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林越耸耸肩,“自己开心就好。” 林誉懒得再跟他说话,直接回营帐睡了去。 林越晚间喝多了酒,胃里有些难受,绕着营帐转了几圈,寻了块石头躺了上去。手枕着头,架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杂草,优哉游哉地数着天上的月亮,然后想想江昀。 嗯……数月亮,怎么也不会出错。 江演起初还担心林越只是口头上答应自己,直到接到林越已经抵达城西的山鬼坡并且安营扎寨后,这才得以松了口气,此行势在必得。 对于李延失败一事江演已经知道了,除了惋惜与痛心,别无他法,只能加快速度,争取早日攻进王城,杀了江昀以泄此恨。 大燕皇宫内,太医轮流给吴贺诊治,一波又一波,药灌了一碗又一碗,就是不见苏醒的迹象。 江昀则十分头疼地看着手中的情报,林越这次当真是玩大了,硬生生把太傅大人给吓晕了。 徐春来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陛下,这林越,当真与江演联手了?” 江昀点点头。 “哎呀。”徐春来拍着膝盖,“怎么会这样?陛下之前对他那么好,他对陛下也言听计从的,臣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江昀问。 “臣以为他对陛下有意思。”徐春来干脆豁出去了,低声说道。 江昀挑了挑眉:“徐大人从哪看出来的?” 徐春来摇头叹息:“不提也罢就当臣看错人了。” “陛下,老吴都昏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醒啊?”徐春来转头看着躺在榻上的吴贺,药汁都已经把他的衣领给打湿一大片,“他这人也真是的,什么事都火急火燎的,脾气这么大。” 江昀笑笑:“徐大人也回去歇歇吧。” “不了,还是在这陪着老吴吧,他醒来我还可以跟他吵几句,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徐春来道。 江昀见他如此,也没多劝,让人端了些糕点热茶来。 林行云与林落风尘仆仆赶到山鬼坡与林越会了面,把手中的信扔给林越:“嫂子给的。” 林越拆开信一看,脸色渐渐垮了下去。 “怎么了?”林行云好奇道。 “吴贺吓晕了?”林越面色复杂道。 林行云闻言笑了笑:“具体说应该是气晕了,听见你与江演合作的消息,直接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恭喜你,在成亲的道路上又多一劫。”林落幸灾乐祸道。 “去去去,一边去。”林越不耐烦地把人给赶走,靠在桌面上,双手托腮,眉宇紧蹙,这都是什么事啊。 山鬼坡与江寒等人驻扎的地方隔了道峡谷,两边都是峭壁,只有中间一条蜿蜒狭窄的小道,一次只能过十来人,只要敌军守在那里,就活生生成了靶子。 江寒想过直接炸开,可惜林越派人一直守在那,哪里有机会。 江寒看着摊开的地图,长长叹了口气,一直这么按兵不动也不是事。 副将提议道:“王爷,现在天色已晚,不如属下带人直接闯过去吧。” 江寒摇摇头:“不妥,古青的军队终日驻守在那,根本过不去。” “那总不能一直干等着吧?”副将有些急躁,“都已经整整五日了,我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来玩的!” 江寒正欲开口,就听见外面小兵来报:“王爷,紧急情报!” “进来。”江寒道。 小兵把手中的信函递给江寒,江寒匆匆扫了一眼,笑道:“周将军,今晚行动!” 副将一听,咧嘴笑道:“好!属下这就去点兵。” 林越站在山上,衣服被山风吹的簌簌作响,发丝打在脸颊上稍显吃痛。 山谷下的亮起点点火光,犹如夏间的萤火虫一般穿梭在黑夜。 这夜袭也敢点火?就不怕被发现? 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林越的想法,瞬间灭了火。 林越笑了笑,这才像点样子。 副将带着人有条不紊地穿过山谷,利索的把背来的炸/.药排成一排,垒了足足三层。 “嘭!”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四周景象清晰可见。 脚底下的土地都随之颤抖,两边的山石陆续滚落下来。 副将带着人择了处高地躲着才免了被乱石砸伤的危险。 林越往后退了一段,暗自庆幸晚间都把人给遣散了。 火光还在继续,飘起的浓烟把云给熏了个通红,看起来竟有几分美艳之色。 等等,林越再次抬头一看,这云时而浓时而淡,并且大幅度地摆动起来。 这根本不是云!林越回过神来,只见这诡异的云直直冲下山谷,紧接着恐惧的尖叫声响彻山谷。 ☆、对峙 副将被眼前这陡生的变故吓得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士卒们一个个被从红云上飘落下来的东西给沾染到,瞬间化作一抔裹着血水的白骨。 “将军,救我!”士卒们痛苦地呼唤着。 副将目眦尽裂,强行稳住心神:“全部躲到石壁下,尽量远离红云!” 可副将这命令已经下晚了,士卒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所剩之人寥寥无几。 副将双腿瘫软,背靠在石壁上,看着迟迟未曾离去的红云,红着眼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士卒惊悚地问道。 副将转头看着已经宽敞许多的路口,正打算开始,就看见前方一大群举着火把的人跑来, 嘴里发出嘹亮的嗓音,由远及近。 副将一扫阴郁,握住腰间的剑,对着身后的士卒道:“事到如今,只能战!” 林越双眼微眯看着那队包抄过来的马,手持长刀,身穿红色铠甲,气势汹汹而来。 “王爷,我们又见面了。”常风从另一侧走上来,对着林越拱手道。 “是你们干的?”林越抬手指着天上的红云,“江兄就这么不信本王么?” 常风摇摇头:“王爷多虑了,主上只是怕王爷一人太过劳累,便派在下前来相助。” “哦?”林越挑了挑眉,“据本王所知,江寒这里只有六万人马,本王却有十万,更何况这山鬼坡易守难攻,江寒根本不足为惧。江兄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本王呐。” 常风张了张嘴正欲回话,却听林越继续说道:“既然江兄不信本王,那我们之间的约定也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常风眸色一沉,直直盯着林越,嗤笑一声:“王爷本就不打算相助我们,不是么?” “怎么?你们这是要反咬一口么?”林越不悦道。 “事情究竟如何,王爷心里清楚就好。”常风道。 林越带着人在这里守了足足半月之久,一直按兵不动,即便是小打小闹也没有,眼看着是一直守着山鬼坡,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西面燕军未伤一兵一卒,一直保存着实力,若说不怀疑林越,那是不可能的。 林越抽出青霜横在常风脖间,耳边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回头看见红云又往下沉了许多,冷声道:“我竟不知江兄哪里寻来如此新奇的玩意,好歹也曾联盟过一场,还请常公子告知一二。” 常风面色不改:“王爷,既然我们双方联盟已解,这些便不该过问了,于双方都好。” “若本王偏想知道呢?”林越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本王就是闲得无聊,对于新奇的事物都比较好奇,常公子为何不满足本王这一个小小的爱好呢?” “我说心肝,你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方鸽子的大嗓门飘来,在山谷间回荡着,“哦 对了,为师给你带了个好玩的!” 林越转过头,只见方鸽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拽着一个衣着古怪的男子走了过来。 待看清男子头上的发髻时,林越颇为惊讶:“南疆人?” 这人正是邢仁。 “南疆人?”方鸽子低下头看着被他揍得不成样子的邢仁,“你怎么看出来的?这脸都被我揍成跟猪头似的。” “他的发髻。”林越道,“南疆人的习性罢了。” “这是你搞的鬼?”林越指了指红云。 邢仁闭口不答。 “先把这二人带回去再说。”林越道。 常风垂在一侧的手忽然抬起,一道寒光掠过,飞快地朝林越胸前刺去。 林越下意识的把青霜横在身前挡住常风的短刃,顿时火星四溅。 常风大笑一声:“王爷真以为自己赢了?” 话音刚落,山崖上亮起大簇的火光,黑压压的人头齐齐朝这边靠拢,手里举着弓箭,朝林越对准。连着对面山崖上也站着一大拨人手。 “心肝,咱们这样下去会被射成筛子的。”方鸽子道。 “王爷若是就此收兵离去,我等自是不会伤王爷分毫,可若王爷执意要与主上为敌,那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常风缓缓道。 林越勾了勾唇,环顾四周:“这么看来,本王选第一条路最为安妥了。” “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常风道。 林越收回青霜,笑道:“常公子所言极是,本王还是知道的,告辞。” 常风微微一笑:“王爷慢走。” “心肝,咱们就这么走了?”方鸽子不解道。 林越没有与他多言,直接拽着方鸽子离开。 江寒坐在案前,听着探子说着前方传来的消息,眉宇紧蹙,周身笼罩着阴郁。 “王爷,副将他们遭遇埋伏,全军覆没。”探子道。 江寒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示意探子退下。 忽然烛光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对面。 “你想说什么?”江寒看着眼前人,“副将他们无一生还,林越,你该如何给本王一个交代?” “对不起。”林越道,“我不知道江演会突然派人来。” “若不是你信誓旦旦告诉本王,本王也就不会让副将他们前去山鬼坡,唉,多说无益,你我二人皆有错。”江寒叹了口气,“能不能与本王具体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越把今晚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末后,说道:“如今江演已经不信我,明面上我不再好插手。” “那大王爷便打算一直袖手旁观么?”江寒道 “陛下很是担心这战事。” 听着江寒那话里的意思,林越失笑道:“淮安王哪里话,我只是说明面上而已。如今山鬼坡路已经被炸开,行走起来比之前会顺畅许多。至于常风那里,我会尽量拖延住,待大军行过之后,我便率军与王爷汇合。” “这可是你说的。”江寒挑了挑眉,“君子一言。” “重若千金。”林越道。 江寒愣了一下,是这句么? 林越摸了摸鼻子,笑笑:“都一个意思。” 江寒回过神,勾了勾唇:“突然明白陛下为何会问我要古籍了。” 林越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的。 常风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怎么的,就直接派兵驻扎在林越他们对面,大有监视之意。 林行云坐在石头上啃着玉米,抬眸便看见对面山谷上的常风,面色复杂地看了许久,然后丢下玉米跑进林越帐中:“大哥,那个常风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大喇喇地跑我们对面安营扎寨。” “你别看他不就是了?”林越道。 “怎么能不看啊。”林行云道,“我眼睛又是生在脚底。” “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二哥跟三哥,他们哪里去了?”林行云趴在桌子上好奇地问。 被点到名的林落跟林誉正卧窝在一个小土坑里,借着两个仅葡萄大小的洞紧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累了就拿起半生不熟的饼啃上几口,不时低声抱怨一下饼的怪味,顺带骂几下林越。 林越往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这不是闲得无聊嘛。”林行云撇撇嘴,“师父成天到晚混在炊事营里,一点好玩的事都没有,我本还以为能上阵杀敌呢,结果成天待在这里,就跟郊游似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怨言呐。”林越好笑道,“放心吧,之后有你玩的。” 林行云眸光一亮,一个字刚溢出口腔就听见外面一阵骚乱。 林越连忙起身往帐口走去,就被一道红影给推了回来。 “别出去!”方鸽子急急忙忙道,“那片红云来了!” “什么?”林越震惊不已,“怎么会出现在这?” “大王爷。”外面传来常风的声音,“在下有要事与王爷相商。” 常风?他怎么来了? “进来吧。”林越道。 常风依旧一身白衣,只不过衣角上沾染了几抹鲜红,犹如初绽的红梅。 “不知常公子所为何事?”林越问,“本王已经谨遵常公子所言,并未插手此事,常公子的那朵红云,能不能弄走?本王虽说脾气好,可也不是那种任揉任搓的。”说到后面,林越的话里的威胁之意渐浓。 常风莞尔道:“在下也不想打扰王爷,只是王爷何必为难在下呢?” “为难?”林越瞪大眼睛,”常公子此言是何意?本王从未为难过常公子。” “我大军的粮草,悉数化作云烟。”常风敛去笑容,面无表情道。 “哦?”林越听后忍住想要欢呼庆祝的冲动,林落那俩小子还真成功了。 林越面上一阵惋惜,“常公子要本王支援么?我军粮草尤为充足,只不过嘛,不能白给。” “王爷何必故作姿态呢。”常风低声道,“我等本不欲与王爷为敌,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为之了。” 常风话音一落,外面再次传来惨叫声,愈发惨烈。 “常风!”林越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何曾说过要与你们作对!赶紧让你的人撤下,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常风云淡风轻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爷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找死?”林越一把掐住常风的脖子。 常风因呼吸困难而脸红,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王爷不如出去看看,邢仁的赤甲虫阵可是很厉害的。前几日没得仔细瞧瞧,这次机会可不能再错过了。” 林越不为所动,林行云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红云所到之处皆是尖叫,白骨累累,和着鲜血渗入黄土地里,一股腐烂与血腥的味道交织着。 林行云弯腰扶着膝盖吐得搜肠刮肚。 帐篷上空传来“滋滋”声,一大团黑色的东西笼罩在上空。 “它在上面!”方鸽子喊道。 帐篷顶上渐渐被滴穿,稍稍一抬头便能与红云来个正面照应。 “往后退!”林越回过头冲方鸽子喊道,“师父,待云儿先走!” 方鸽子也实在,直接拖着林行云往外面跑去,丝毫不敢多做停留。 林越带着常风躲在一侧的屏风后。 “王爷倒是临危不惧。”常风讥笑道。 “怎么,你这是打算与本王同归于尽么?”林越道,“这仗可都还没打呢。” 常风摇摇头:“这个不必王爷担心,主上麾下,从不缺能人。” 林越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红云“嘭”的一声掉落进来。 林越这才得以最距离看看这诡异的东西,密密麻麻的虫,个头十分小,跟蚂蚁差不多,凑在一起看了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这些虫许是漂浮已久,突然的着陆让它们很是兴奋,朝着不同的方向爬动着。 林越把手边燃烧的蜡烛扔向虫堆,谁知这些虫并不怕火,依旧相安无事地爬着。 ☆、南疆(1) 赤甲虫蛰伏的地面开始沙沙作响,泥沙齐齐朝一处滑落。 林越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就听见地面轰隆一声,一个大窟窿呈现在眼前,赤甲虫慢慢钻到窟窿里面。 常风眸光一动,反手拽着林越往窟窿里面跳去。 林越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拽,整个身体往前倾,直直掉落在窟窿里,顺带着把常风一同带了下来。 本以为最多只会是一个小土坑,可一直坠落的身子清楚的给了林越一个耳光,这哪是寻常的土坑,简直跟深渊差不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越落在一处平地上停了下来,艰难地撑着膝盖慢慢起身,环顾四周,漆黑一片,抬头看了看上方,依旧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这营帐选的地方也真是绝了,活生生把自己给弄到这古里古怪的地方来。 林越抬走踢了踢趴在地上的常风:“起来,别装死了。” 常风一动不动的,没有回答他。 林越再次踢了踢他,加深了力度:“快起来哈,不然你就一个人死这里了。” “王爷若是再用力些,在下就真的死这里了。”常风悠悠转醒,话里带着颤抖。 “你知道这是哪么?”林越问。 常风莫名道:“不知。” “你不知道?”林越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 常风彻底无语,慢慢地撑着地面坐起来,嘲笑道:“王爷真是把在下想成神人了不成?这是王爷营帐之下的地方,在下又不是神仙。” 突然,无穷的黑暗里窜起火光,一个巨大的黑影映照在石壁上,慢慢朝二人走来。 常风挣扎着往后退了几步,林越手握在青霜上,目光凌厉地盯着前方。 营帐外的赤甲虫已经散去,林行云与方鸽子处理好伤患之后,立马跑去林越的营帐,林越与常风二人已经不见踪迹,地上留下一个大窟窿。 林行云站在窟窿边低头往下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师父,可见哥哥?”恰好方鸽子走了进来,林行云问道。 “没有。”方鸽子摇摇头,好奇地盯着地上的窟窿,“好好的,你把地挖开做什么?难不成你哥哥还钻到土里面去了?” “不是我。”林行云无奈道,“一进来就看见了。” 方鸽子眸色微沉,目光落在脚边的一处红色小点上,蹲下/身细细打量一番,脸色骤变。 “师父怎么了?”林行云问道。 方鸽子急着拍了下大腿:“难怪!是赤甲虫!” “赤甲虫?”林行云疑惑不已,“这是什么,从来没听过。” “蛊虫,南□□有。”方鸽子缓缓道,“其分泌出的黏液毒性极强,可腐万物,这地面,不出意外,也是其所为。” “那怎这么说来,哥哥是掉进这里面去了?”林行云恍然,指着地上的窟窿,“可这洞看起来这么深,真的是赤甲虫所为?” 方鸽子道:“不好说。” “这个大一个坑,还挺深的,这小子也不知道滚了多久。”方鸽子摸着下巴打趣道。 “师父,那我们赶紧下去找哥哥吧。”林行云愁眉不展,“如今前方战事吃紧,万一哥哥又出什么事了,嫂子会担心的。” 方鸽子刚想说话,就看见林落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脸上全是泥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淮安王已经率军攻打山鬼坡,正与江演的人交战,我们是现在前去相助还是静观其变怎么着?对了,咱们的营帐怎么都破破烂烂的,出了什么事吗?”林落急急忙忙道,目光扫视了一圈发现并不见林越的身影,“咦?大哥人呢?” 林行云朝地面上的窟窿努了努嘴。 “他钻土里了?”林落惊讶道,“不是吧,我就跟老三前去敌营毁了些粮草,还没两天功夫他就自个儿钻土里了?他不急着当皇后了?” “算了,没有功夫跟你瞎扯,这事也不是三两句交代得清的。你与老三先带人前去支援淮安王,毕竟是你大哥以后的叔叔。”方鸽子打断林落的话,“我与你弟弟先下去找找你大哥究竟在哪,小心那朵诡异的红云,若是遇上了,赶紧逃开,千万不要让它碰到你。” 林落懵懵懂懂的按照方鸽子的话,带人前去山鬼坡支援江寒。 方鸽子回营帐简单手上了一下,肩上扛着一大团麻绳走了过来,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帐外的一棵大树上,慢慢把绳子牵进来,丢到窟窿里。 方鸽子转了个身,攥着绳子,对林行云交代道:“为师先下去,你跟在为师后面,切记一定要小心。” 林行云点点头:“师父放心。” 方鸽子看着乖巧的小徒弟又想到林越,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我这是什么劳碌命啊,一大把年纪都没得安享晚年,成天跟着徒弟东奔西走的,四个没有一个让我省心。” 对于方鸽子这些话林行云自动屏蔽,听不见。 当林越把青霜拔出鞘时,那个举着火把的人也已经抵达二人眼前。 衣着怪异,脖子上戴着一串虫子形状的白色项链,一手举着一根与他身高等同的权杖,权杖顶端趴着一只类似于蜘蛛的虫子。 整个人看上去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男子看见林越先是愣了愣,又看了看一旁的常风,沉默片刻,往后退了几步,冲二人深深鞠了个躬,嘴里说着稀奇古怪的话。 林越一脸茫然地看着男子,转过头对着常风道:“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听不懂。”常风摇摇头,“跟鸟语一样。” 林越闻言不禁笑道:“我也觉得。” 男子说了一大通终于停下,再次朝二人鞠了个躬,一脸虔诚。 林越挑了挑眉,这难不成是把他当神仙了? 男子上前走到林越身边,林越本能把青霜横在男子脖间。 男子没料到林越会这样,不过也不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拉了拉林越的袖子,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常风,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林越看向常风。 “在下与王爷一同掉进来,王爷何必事事问在下?”常风道。 “我这不是憋得慌么?”林越道,“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你又不是哑巴,当然得陪我说说话。” 常风:“……” 男子执着地指着前方,林越思虑片刻,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反过头看着男子。 男子点点头,眉宇间一片欣喜之色。 林越转了个身拽着常风往前走:“咱们一起。” 男子快速走到二人面前,举着火把往前带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 “王爷就这么跟他走了,就不怕他不安好心吗?”常风问。 “就算他不来,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那里不动吧?既然他能找到我们,肯定知道出去的路,不如就跟他一起走走。”林越道,“别担心,出了事我会第一个把你卖掉的。” 常风别开头,不想理会林越。 漫长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四周一片安静 只听得见脚踩石头发出的咯咯声。 林越闲来又觉得无聊,继续与常风聊起来:“要不我跟你说说我与我心上人的故事?非常的有趣。” “不要。”常风拒绝道。 “没事,我说,你听就好。”林越笑了笑,“我与他初识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 嗯……算下来好像是十四年前,竟然这么久了。他当时被绑架……” 林越七七八八说了一大通,常风听得只觉耳朵嗡嗡叫。 “他爱惨了我,我同他一样。明年我们就可以成亲了,嗯……放心,不请你,你那时估计在大牢里蹲着,也有可能在天上看着。”林越道。 “王爷真是自信。”常风瞥了他一眼,“陛下何等尊贵一个人,若真如王爷所言,王爷说的这些估计得到你梦里才能实现。” “咦?你为什么觉得我心上人是燕皇?”林越好奇道。 常风睨了他一眼:“在下不瞎。” 之前在墓里搂搂抱抱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样也好。”林越笑笑,“别羡慕。” 常风一阵无语,干脆闭上嘴。 前方的黑暗逐渐消失,已经出来了。 久违的阳光袭来,林越抬袖遮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 稍稍上前打量着四周,他们正处于半山腰,由上往下看,平旷的土地,鳞次栉比的房屋,数不清的良田。 竟然别有洞天! 而后,耳畔传来喁喁低语,林越转头一看,只见几个与男子装束相同但更为年轻的人站在一侧,正警惕地看着林越,手里紧紧握着镰刀。 男子对着林越笑笑,上前与几人交谈一番,只见那几人面色骤变,立马放下手中的镰刀,齐齐朝林越鞠了个躬,侧过身让开一条道。 对于他们动不动就鞠躬林越感觉有些汗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越本能的想找常风说说话,只见常风已经被人扶着往山下走。 常风回过头看着林越:“王爷,既然来了,不如看看再走。” “常风,你别忘了,外面还在打仗呢。”林越提醒道,本以为走出来就能回到山鬼坡,哪知道会到了这么一处。 “可我们没有选择。”常风道。 林越叹了口气,挥挥手表示不用人扶着,跟着一起下了山。 男子在这些人当中似乎地位颇高,大家对他的话都很信服,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对林越二人也是非常的热情,看他们的眼神就跟看见亲娘一样激动。 林越敢肯定,若是没有男子在此,这些人肯定会上前猛扑过来。 男子站在一处高台上,对着台下的人们叽叽呱呱说了好一大段,林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直打瞌睡。 忽然,感觉手被人碰了一下,睁眼便看见一位模样可爱的小女孩正站在自己面前,见他醒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 小女孩身边站着一位与她模样相似的姑娘,姑娘一脸娇羞地看着林越。 林越心下一凛,困意消失殆尽,这是要做什么? 台上的男子也说完了,走了过来,对着女子鞠了个躬,然后冲林越伸出手。 林越一僵,这又是干什么? 一旁的常风已经被人给拉上台。 林越正犹豫不决,也被人给拉上台,还没回过神,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只见刚才的小女孩端着一个托盘笑嘻嘻地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红色的布。 与她一同的姑娘拿起托盘上的红布慢慢朝二人走近。 “这不会是拉郎配吧?”林越震惊不已,直接骂了出来,“这要是被知道的话那还得了?” 林越看着常风一脸悠闲的模样,笑道:“本王是有家室的人,这就让给常公子了。” 常风还没回话就听台下传来一道惊呼:“皇后娘娘?” ☆、南疆(2) 林越尚在愣神之际,眼前一暗,红布轻飘飘地落在他头顶。 台下随即响起掌声与欢呼声。 常风在一旁幸灾乐祸道:“王爷,在下即便有心,却也无能为力。” 林越一把扯下红布扔在常风脸上,目光越过眼前满脸羞涩的姑娘看向台下。 那长着疙瘩的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反光得厉害。 “静尘师父!”林越喊道。 静尘正被绳子牢牢捆住,身边跟着两个壮汉,无奈对林越喊道:“皇后娘娘。” 林越冲下台走到静尘身边,被一个壮汉给拦住了。 “静尘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也在这?”林越问道。 静尘苦笑道:“这是南疆。” “南疆?”林越惊讶不已,指着这些人的打扮,“南疆人不时头顶都梳着类似于葫芦一样的发髻么?” 静尘道:“南疆人因为饲养蛊虫的不同分为两派,皇后娘娘说的是专门饲养毒物的那派人,与这些不一样。”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如此,方才差点忘了静尘师父俗家便是南疆。” “既然如此,为何静尘师父会被捆着?”林越好奇道。 静尘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一旁钻出个绑着麻花辫的姑娘手里扯着红布往静尘光溜溜的脑袋上盖去。 林越恍然,忍不住笑了出来:“静尘师父的桃花来了。” 静尘无奈扯下红布,低声对那姑娘说了几句,然后看向林越:“皇后娘娘莫要取笑贫僧了,贫僧可是出家人。” 没过多久,这拉郎配的故事终于落下帷幕,还没等林越适应过来,就被之前那男子热情地拉往别处。 彼时山鬼坡,战火已经停息,充满硝烟的战场上连飞鸟也不敢轻易靠近。 这次江演部队惨败,山鬼坡被江寒顺利拿下,而邢仁趁乱跑了。 江寒带着人清理战场,林落苦着脸站在一旁。 “还没找到?”江寒走过去问道。 林落摇摇头:“没有,师父沿着那洞去找,没有任何发现。” 江寒皱了皱眉:“难不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对于林越失踪一事已经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是愁眉不展,好端端的人,说不见就不见。 方鸽子成天带着人在附近四处搜寻,累了就坐在石头上大骂:“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徒弟!你有本事媳妇也别要了,就躲别处死了算了!”说完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搂着林行云,一老一少哭得让人心疼。 江寒顺利进入山鬼坡后,离临水城仅隔几十里地,正是江演守卫的薄弱方,若能趁机攻入临水城,战事便能尽早结束。 林落将古青的军队与燕军集结在一处,两军比邻,目的不言而喻,这是要结盟了。 夜间,林誉带着人回来了,疲惫不堪的对上林落那期盼的目光,无力地摇摇头。 “唉,这都什么事啊!”林落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林越还真是万年光棍命,好不容易身子好了,眼看着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了,结果又下落了!再找不到明年清明节就给他多烧些姑娘下去,省得当鬼也寂寞。” “你敢!”一道夹杂着不悦与愤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落顿了一下,立马转身,只见江昀身着银色铠甲,手握长剑,意气风发地从马背上下来。 “嫂子?”林落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 林誉对着江昀拱了拱手。 “你大哥的事朕已经知晓。”江昀道,“没找到人就继续找。” “是是是。”林落连忙点头。 “至于烧姑娘。”江昀微微一笑,“想都别想。” 江昀没有多待,径直朝燕军的营地走去。 林落与林誉对视一眼,突然发现,嫂子有点凶。 林越被男子带到一处山洞里,山洞内点满蜡烛,乍一进去被这热浪给扑了个正着。 蜡烛燃烧的味道并不好闻,林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石壁上挂着几幅人物图,上面题着奇奇怪怪的文字,是林越没见过的,嗯……就算见过估计也不认识几个字。 画轴下面是个香炉,炉子里面正燃着香,看来这里应该算是祠堂吧,那挂着的这些人应当是他们的先祖了。 “三公把皇后娘娘当神仙了。”静尘不知何时凑到林越的身边轻声解释道。 “神仙?”林越挑了挑眉,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到哪都能成神仙?难不成他真的是神仙只是不自知? 静尘点点头:“三公这派叫善派,他是这派的长老。大家饲养的蛊虫都是一些能解毒的,信奉神灵。三公每日都会去天灵洞里走走,有时带回些野物然后好生养着,他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谁知这回竟然把皇后娘娘给带来了。”说到这静尘忍不住笑起来,“这真是头一回见,三公把您当神仙,自然想要好生供奉,然后选来族里最漂亮的姑娘献给您,想让您留下。” 林越一脸黑线指了指站在洞口的常风:“那他也与我一同来的。” 静尘回过头看了看常风,道:“他与皇后娘娘比起来,很明显便是仙童,在三公眼里顶多也是半个神仙。” 常风:“……” “对了,忘了问,静尘师父是怎么来的?”林越道,“难不成也是从坑里掉进来的?” 提到这个静尘摇头直叹:“去化缘的路上迷路了,随便走了个地发现越走越熟悉,结果一走就走到这里来了,想回去被发现了,没能走成。贫僧自小在这长大,遇见熟人,便被留下了。” 三公上完香对着画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转身对林越深深鞠了三个躬。 林越在他鞠第三下时立马弹跳在一旁,这个他可受不了。 三公对静尘说了几句,静尘反过头对林越道:“三公说让皇后娘娘住在这里,晚上成亲。” “什么?!”林越瞪大双眼,“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 林越想了想,道:“你跟他说,我是神仙,不能娶凡人。” 静尘与三公耳语一番。 三公皱紧眉头,盯着林越看了许久,面上诚惶诚恐的,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 “什么意思?”林越问。 静尘道:“三公说那是善派的圣女,至善至纯,不会有辱仙人。” “对了,圣女便是方才给皇后娘娘盖红布的那位。”静尘补充道。 林越一阵无语,只觉得脑袋疼,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常风:“跟他说,我的仙童可以代替我娶了那位圣女。” 静尘道:“三公说,这位公子也一同成亲,圣女的圣童看上他了。” 常风脸色骤变。 林越这才有些平衡了:“这下笑不出来了吧?” “王爷。”常风无奈道,“如今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静尘师父,我也想成亲啊,可我想娶的人还在外面呢。”林越道,“静尘师父可知出去的路?外面还需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静尘摇摇头:“之前一下激动就忘了怎么出去了,贫僧也是不久前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越:“……”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三公出去了,林越与常风被留在洞里,洞口也有许多人把守。 按理说这些人根本不是林越的对手,可是对方并无恶意,贸然对手太过无礼。是以,林越只能坐在石墩上,郁闷不已,也不知道外面战况如何。 看着鱼贯而入的人手里拿着红绸在石壁上装扮着,每个人脸上扬起兴奋喜悦的笑容。 原本有些凄清的山洞立马变得热闹起来,洞外传来的欢笑声一阵接一阵。 忽然,一串急促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传来。 林越睁开眼,只见地上一群红色的与沙粒大小等同的东西正在往里面爬动,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赤甲虫?!”林越瞳孔骤缩,看着源源不断的赤甲虫拼命地往里面钻。 常风站在石墩上,不可思议地盯着地面看。 眼看着赤甲虫越来越近,林越实在是对着东西怕了,跳在一旁较高的石墩上。 彼时,一个白色的圆球滚了进来,随之而来伴随着一股白烟,带着一丝刺鼻的味道。 林越抬袖捂着口鼻,待白烟散去后,一张清丽的面容映入眼帘。 林越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姑娘正是之前给他盖红布的那位,也就是善派的圣女。 圣女换了身红衣,衣裳上绣着不同形状的虫,脸上略施粉黛,目光明亮澄澈。 许是烛火的缘故,此时的圣女比白日里见的更为美上几分。 圣女笑意盈盈地看着林越,指了指地上的赤甲虫,嘴里轻吐出几个字,似乎在安慰林越。 林越低头一看,赤甲虫颜色全部变黑,跟地上的土壤一个颜色,没有再动,想来已经是死透了。 常风盯着地面看了许久,身形一动,袖里的短刃亮了出来,直直朝圣女身上刺去。 林越快速抬脚踢开常风,一把住他手腕往他背上一拧,夺过手中的短刃,嗤笑一声:“怎么?到现在还为江演考虑?” “各为其主,有何不妥?”常风冷眼看着林越。 圣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跑了出去。 “常风,你还真是忠心。”林越感慨道。 常风动了动被林越禁锢住的手腕,勾唇道:“王爷当真是怜香惜玉之人。” “她能对付赤甲虫,自当是该怜惜她,不然你们那赤甲虫不无法无天了?”林越道,“更何况,常风,你莫忘了,你如今可是在我手上,给我老实点!” 林越伸手在常风身上点了几下,然后松开他。 常风动了动手腕,眉心微蹙,内力一丝都提不上。 “行了,老老实实待着吧,好好当你的新郎官。”林越轻笑一声,大步走到洞口,也不知怎么的与洞口的人攀聊起来,不时传来几声大笑,分明语言不通也能聊得如此畅快,当真是厉害了。 林越顺利地走出山洞,正打算去寻静尘再问问究竟怎么出去,就听见山下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股黄色的烟雾飘散在空中。 林越驻足看着烟雾飘起的地方,黑压压的人聚集在一起,这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越本能躲在一处石壁后,探出头看了一眼,是之前守在洞口那些人。 只见他们面色沉重,飞速朝山下跑去。 林越也没多想,跟着一同跑下去。 三公站在最前面,愤怒地用手中的权杖敲打着地面,面色涨红,手因为愤怒而颤抖地指着前方为首的老妇人。 老妇人一头白发用红带束起,精神矍铄,身后跟着一众男男女女,众人皆是一脸嘲讽。 林越本打算上前仔细看看,余光瞥见静尘孤零零地站在一侧,双手合十,脸上表情十分肃穆。 这样的静尘还是头一回见,林越抬脚便走了上去。 “皇后娘娘,要出大事了。”静尘看见林越,忽然开口道。 ☆、南疆(3) 林越身子一顿,拧眉道:“出什么大事了?” 静尘指了指对面站着的老妇人,道:“那位是七婆,是白派的族长。” 林越目光落在前方,七婆与她身边的人机皆梳着葫芦形的发髻,与之前在将军墓里壁画上见着的如出一辙。 三公上前与七婆对峙着,花白的胡须被风吹起,忽有一种高手对决的阵势。 “七婆每隔半年便会带着白派的人来这里闹一阵,如今距离上次仅隔三个月,七婆今日气势汹汹的带人来,想来是出了什么事。”静尘继续说道。 七婆眸里窜起火苗,高举手中的拐杖,狠狠朝三公打去。好在三公的身手还算灵活,把手中的权杖横在身前,猛一用力把七婆震退了几步。 七婆不可置信地看着三公,嘴里愤怒地骂着。 三公也红了脸,指了指身边的圣女冲着七婆回骂道。 圣女低着头轻声细语,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七婆与三公面色骤变。 静尘见状不由得想上前劝几句,只见圣女走了过来,在静尘耳边低语几句。 “皇后娘娘在山洞里遇见赤甲虫了?”静尘震惊不已地看着林越。 林越点点头:“嗯,怎么了?不是很多,被圣女给解决了。” “赤甲虫是南疆禁术,白善两派皆不可习。”静尘拧眉道,“赤甲虫已经被禁养多年,缘何会出现?” 本来剑拔弩张的阵势忽然平和起来,三公与七婆心平气和地站在一旁讨论着。 林越一句也听不懂,怂恿静尘上去听一听。 静尘听了个大概便给林越讲解:“七婆说他们那里遇见了赤甲虫,损失惨重,便以为是善派的人搞的鬼,前来兴师问罪。三公得知圣女遇见了赤甲虫,便以为是白派所为。二人坐下来好生聊了一番,决定联手揪出这个幕后之人。” “我知道是谁。”林越沉声道。 “是邢仁。”林越道,“静尘师父可曾听过邢仁?” 静尘瞪大眼睛,立马走到七婆身边说了几句,只见七婆脸色倏地一沉,转过身朝一位皮肤黝黑的瘦小男子身边走去,一拐杖打在他腿上。 男子吃痛地跪在地上,嘴里发出惨叫声。 四周的人不为所动,脸上皆是鄙夷,不屑的神色。 “他是邢义,邢仁的弟弟,也是白派的死囚。”静尘道,“他们兄弟二人因为幼时修炼禁术被七婆给抓住了,七婆念及他们年幼便放过他们,但素日都把他们带在身边,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前阵子邢仁因为摔下山崖不见踪迹,大家便以为他死了,哪知……” “唉。”静尘长长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是在哪遇见过邢仁的?” “他投入江演麾下正与朝廷为敌,我也正是因为被那赤甲虫所累才会到这里来。”林越苦恼不已。 “对了,既然圣女可以对付那赤甲虫,不如请静尘师父与三公讲讲,请圣女助我们一阵,好对付邢仁。”林越提议道,眸里闪烁着期盼。 静尘思虑一番,转身对三公说了一阵,起初三公的面色并不好,一直摇头,反对之意很是浓烈。 最后圣女上前不知说了什么,目光不时落在林越身上。 林越被她这么不时看着莫名有些发怵,愣愣转过身眺望远方。 好一阵功夫,三公已经被说动了,七婆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拉着圣女的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静尘扶着三公走了过来,三公盯着林越看了许久,而后叹了口气,再次朝他鞠了个躬。 林越连忙搀扶起三公,他可真是受不住老人家动不动给他鞠躬的。 三公咧嘴一笑,抬起手比划着。 “那些赤甲虫是邢义所为,邢义与他哥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过饲养赤甲虫,这次是他自己看顾不牢让这些赤甲虫跑出来了。”静尘道,“七婆已经让人把邢义带回去,过几日等把邢仁抓到再一同问审。” “三公还说,明日便让圣女与皇后娘娘一同离开,但除了邢仁,其他的事圣女不会插手,抓到邢仁之后圣女便会离开。”静尘非常尽责地翻译。 “此言当真?”林越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三公好似读懂了林越话里的意思,笑着点点头。 林越后退一步,冲三公深深鞠了个躬。 三公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月朗星疏,山里的夜晚比王城更为凉些,虫豸躲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昀坐在草地上,看着对面缓缓走近的江寒,不免惊讶道:“王叔怎么还没休息?” 江寒撩开袍子坐下,微微一笑:“陛下不也如此?” 江昀笑了笑:“明日便要与江演对上,心下有些感触。” “第五天了。”江寒道。 “嗯?”江昀疑惑地看着他。 “林越已经失踪五日。”江寒低声道,“陛下也郁郁了五日。” 江昀垂眸:“是。” “谁让他小子扎营都会扎在一个洞上。”江寒轻笑道,“他这运气真是没话说,放心吧,会没事的,还等着他喊一声王叔呢。” 江昀跟着笑了笑:“萧门主那边如何?” “一切顺利。”提起萧枫白,江寒眉宇间染上几分柔情,“回去歇着吧,说不准明日人就回来了呢?” 江昀没有说话,抬头盯着天空看了许久,江寒便陪着他一直在这坐着直到深夜。 临水县西门前,城门紧闭,城楼上站着一排拿着弓箭的士兵,弓弦拉紧,目光凌厉地对准下方。 江演近日在东边那对付萧枫白与蔺衍有些累得够呛,好在有严无矜能抵挡,听闻江昀来了,便迅速赶往这边。 大风卷起黄沙在空中肆意飞舞,旌旗簌簌作响,兵戈拨甲声次第响起,一股肃杀之气逐渐涌起。 江昀跨在马上,冷眼看着城墙上的江演,讥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副狼狈样,真是丢人现眼的东西,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演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刚结痂的伤痕,继而看见江昀这张让他厌恶多年的脸,立马反唇相讥:“我的好弟弟,兄弟一场,我就让你再好好说说吧,不然就没得机会了。” 江演扬起的手迅速落下。 漫天的箭矢呈破风穿云之势袭来。 士兵们早有准备,连忙拿起盾牌防身,一边朝城门口跑去。 城门适时打开,清一色的身着黄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长刀冲了出来。 厮杀声,叫喊声化作一团,直冲云霄,就连高中经过的鸟儿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急换了个方向。 江昀手中的剑已经染红了鲜血,铠甲上也是一大片殷红。 江演夺过一旁士兵手中的弓,箭头对准江昀。 “陛下,躲开!”江寒解决完身边的一个小卒,看见江寒的动作,立马高声喊道。 江昀正被几个人给围住,回过头便见那箭矢直直朝自己这边射来,根本来不及躲。 在箭矢离江昀还有十步之遥时,一把长剑飞了过来,把箭矢打偏了方向。 “景清!”饱含担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江昀身子一顿,利落地收回剑,一脚踹开眼前的小卒,尚未回头身子便被紧紧抱住,温热的气息扑散在脖间。 “吓死我了。”林越颤抖地说道,刚赶来便看见那朝江昀飞过来的箭矢,心都快跳出来了。 江昀僵直地任由林越抱着。 “没有伤到哪吧?”林越扶着江昀的肩头,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又牵起手看了看,确定没有伤着后这才松了口气。 江昀回过神,一把回抱住林越,将脸埋在他脖间,声音哽咽道:“你这些天去哪了?” 林落挥剑斩杀着想要偷袭林越的小卒,无奈冲二人说道:“大哥,有什么事回去说不行吗?这是战场,要搂要抱要亲的,回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昀闻言不好意思地推开林越。 林越不悦地瞪了眼林落:“去老三那里帮忙。” “嫂子,我大哥带了女人回来!”林落坏心一起,指了指不远处站在林行云身后的圣女,“那姑娘看着大哥的时候,那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哎哟!” 林落被他大哥一脚踹得老远。 江昀重新握起剑,看着林越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扬了扬唇:“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眼看着自己这边占了下风,江演心里一阵烦躁,兵力主要集中在东面,西边本就薄弱,之前指望着林越与他同盟,哪里会料到林越反水,常风也消失不见。 越想心里越急躁,江演转头冲着身边的小卒吼道:“邢仁呢?怎么还没来?请个人都这么麻烦!” “主上,来了,邢仁来了。”话音刚落,邢仁就被人揪着衣领带来了。 “邢仁,赶紧的,把他们给我拿下!”江演气急败坏道,“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邢仁点点头,从袖里拿出短笛,缓缓吹起来。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林越本能抬头往上一看,赤甲虫形成的红云又飘了过来,目光落在城墙上的邢仁,眼看着红云越来越浓,离他们也越来越近。 林越一把抓过江昀的手,带着他往圣女身边跑去,一边喊道:“全部撤退,躲开红云!” “静尘师父,快,让圣女动手!就是现在!”林越朝静尘喊道。 静尘点点头,与圣女简短说了一句。 圣女表情凝重,飞身上前,立于红云之下,待红云离她近在咫尺时,只见她宽大的袖子里扬起一阵白色烟雾。 圣女开始旋转起来,随着她的旋转,身上的烟雾不停地飘散开来,玲珑的身姿在白雾中时隐时现,犹如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神秘。 红云似被定住了一样,开始慢慢淡去。 “好,就是现在!林落,带着人攻进城!”林越收回目光,冲着前方一旁的林落喊道。 ☆、逃走 邢仁在看见圣女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木然地看着赤甲虫尽数化作尘土,手中的短笛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人往后退了几步。 赤甲虫已经不成气候,躲在四处的士兵们重新围了上来。 江演看出局势的转变,一把拽住邢仁,吼道:“邢仁!这是怎么回事!” 邢仁被他这一吼回过了神,用着蹩脚的汉语说道:“圣女,圣女来了。” 江演抬眸看向前方的圣女,重新拉开弓瞄准圣女。 邢仁一把扑过去把弓抢下,惊慌失措道:“不可以,不可以的。” 江演才不会管什么圣女不圣女的,一脚踢开邢仁,忽然手腕一痛,一阵短而急的厉风从脸颊边划过。 江演手中的弓掉落在地,手腕被划开一道口子,脸颊上本来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 “林越!”江演捂着脸冲着林越愤怒地吼道。 林越扬了扬手中的弓,粲然一笑:“江演,我手法不错吧?” 江演眸里的火苗燃得愈发旺盛,一把夺过身边小卒的刀,毅然走下城楼:“全部给我冲!杀一个,赏银一两!” 听到有赏钱,众人心中那一抹颓败瞬间消失殆尽,斗志昂扬地提起手中的刀,奋不顾身地冲到前面与人厮杀起来,眼里满是兴奋。 江演借着掩护冲到江昀身边,扬起手中的刀朝他砍去。 江昀手腕一转,把剑横在身前拦住了这一刀。 江演加重手中的力气,刀身与剑急速摩擦起来,迸发出丝丝火光。 江昀身子忍不住往后倾,手背青筋暴起,剑身已经开始变形。 江演见状,得意一笑:“江昀,你永远也不比不过我。”说着,身子往前倾,逼迫着江昀。 江昀手腕有些发抖,双唇紧抿,双手拖住剑奋力往上一推,趁机弯腰往一侧倒去,避开了江演这一刀。 江演刀落在地面,江昀已经躲开一定的距离。 江演不悦地收起刀,再次朝江昀刺去。 眼看着江演正紧追着江昀不放,林越飞身上前,借机一剑刺穿了江演的胳膊。 江演没料到林越会来这么一遭,放弃了攻击江昀,运力把手中的刀转向林越。 林越拔回剑,一个扫堂腿过去,江演狼狈地倒在地上。 江演捂着手臂,双目圆睁,瞪着林越。 江昀上前冷眼看着江演,嗤笑一声:“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么一个劲赶着送死。” “江昀!”江演红着脸道,“你是最没资格说我的人!你的一切都是靠别人得到的!” “还与他废话什么?”林越不耐道,“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林越提起剑,只觉衣袖一紧,整个人被往后带出一段距离,眼前一片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清。 林越侧过头看着一脸严肃的江昀,又看了看前方早已没有江演的踪迹:“被带走了?” 江昀点点头:“严无矜。” “严无矜?”林越微讶,“他不应该在东边跟萧枫白那些人对着么?” 江昀指了指前方像兔子一样连蹦带跳跑过来的萧枫白:“回来了。” 顺着江昀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萧枫白蹭到江寒身边,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目睹江演受伤被人带走的经过,那些士卒们连忙丢下手中的兵器,跪下连忙磕头求饶。 江昀用帕子擦拭着剑上的鲜血,待干净之后收回鞘中,沉声道:“降者,皆收入队,不降者,杀!” 一时间,众人纷纷道谢,高呼万岁,更有甚者打开城门,恭敬地跪在一旁迎着江昀入城。 萧枫白与江寒说了一阵子话,然后跑到江昀身边,拱手道:“陛下,东边乱军已经收拾干净,严无矜逃了。剩下的韩将军在带人清理战场,蔺盟主已经回去了。” “有劳了。”江昀微微颔首。 江昀翻身上马,朗声道:“进城!” 林越刚想跟上江昀,却看见圣女正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 林越叹了口气,走到圣女身边,对她身边的静尘说道:“一同进城吧。” 静尘转头看着圣女,圣女愣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上前一步拽住林越的袖子,面上稍显紧张。 “她这是怎么了?”林越问。 静尘摇摇头:“贫僧也不知道。” 圣女用手指了指林越的脖子,然后从袖间掏出丝帕直接在他脖子上擦了擦,把染了血的帕子递给他看。 林越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脖子,笑道:“没事,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 圣女见状,面色稍霁,嘴角微微扬起。 林越看着前方的江昀,江昀也恰好回过头来看着他,二人目光相对,林越有一丝尴尬。 江昀匆匆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直接进了城。 林越动了动袖子,无奈道:“静尘师父,能不能让圣女松开我啊,陛下又跟我吃醋了,回去难办啊。” 静尘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对着圣女说了一番。 圣女脸颊一红,看了眼林越又立马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拽着林越袖子的手,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 “好了,进城吧,邢仁已经被拿下了。”林越道。 林越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方鸽子与林落两个人一脸八卦地扒在门边,目光炙热地盯着他看。 “说,那个姑娘什么情况?”方鸽子道。 “嫂子吃醋了,脸都黑了。”林落促狭道。 “我说你这小子,亲都还没成就想着找小的了?”方鸽子痛心疾首道,“你让陛下怎么办?你说!你是不是要当陈世美?” 林落与方鸽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没了,林越揉了揉眉心:“师父,你们再这么拦下去,我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今年的喜酒就喝不上了。”林越继续道。 一听这个,方鸽子立马闭上嘴,拉着林落站到一旁给林越让路:“去去去,赶紧哄人!今年一定要喝上喜酒,省得那些老头总是笑我四个徒弟四个光棍!” “不,是五个。”林落纠正道,“你是老光棍。” “诶,我说小可爱,有你这么说师父的么?”方鸽子眉毛一横。 林越懒得跟他们两个瞎聊,径直走到城内。 江昀歇在了县衙,之前的县令被江演给杀了。 江昀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走进来的林越:“那姑娘挺不错的。” “是么?”林越问,“没注意。” 林越转身关上门,走到江昀身侧坐下,牵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除了你,我根本看不见别人。” 江昀抽回手,睨了他一眼:“得了,我是认真的。” “我也说真的。”林越眨了眨眼睛,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聊圣女。 江昀盯着林越看了许久,捏了捏他的脸,道:“正经点,那位姑娘,究竟何来历?看着挺厉害的。” “是南疆的圣女。”林越道,“那位邢仁也是南疆的。” “南疆?”江昀很是惊讶,“你这几天失踪不会跟南疆有关吧?” 林越点点头,把这几天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嗯……关于拉郎配的那段给省略了,这个真的不能说,说了彻底完了。 “圣女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抓邢仁回去。”林越道。 江昀恍然:“原来如此。” “老三已经让人把想要逃跑的邢仁给逮住了,待会交给圣女,她自会带人离去。”林越道。 提起圣女江昀就想到之前那一幕,瞥了眼林越:“我怎么觉得那圣女对你很有意思?” “是么?”林越笑了笑,“我怎么没觉得?景清,你这是在吃醋么?” “嗯。”江昀很大方的承认了。 林越眸光一亮,双手撑在江昀身侧,倾身上前吻住他的双唇,舌尖顺着齿缝探入,好生纠缠了一阵方才罢休。 江昀把脑袋放在林越肩上:“不能背着我去见那圣女,听见没?” “好!”林越揽着江昀肩头,“除了你,谁也不见。” “那等抓到江演之后你随我回古青好不好?”林越问。 “好。”江昀想也没想直接应道。 “你就不问问做什么?”林越笑道。 江昀懒洋洋地睨了他一眼:“除了成亲还能做什么?方前辈与云儿这阵子有闲的时候明里暗里就提着成亲的事。不就是成个亲么,有什么好问的。” 林越闻言低头在江昀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喜不自胜道:“马上就要成为我林家的媳妇儿了,来,喊一声相公听听。” “林越。”江昀开口道。 就在林越以为江昀又要与他纠正称呼的时候,就听江昀柔声喊道:“相公。” 林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昀,嘴边咧开的笑容要多丑有多丑。 江昀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相公,傻了?” 林越回过神,紧紧搂住江昀,身子还在颤抖,激动不已。 江昀抬手往林越手臂上打了一下:“快要喘不过气了。” 林越一双手开始不安分的在江昀身上乱摸起来。 江昀一把握住那只逐渐往下摸的手,把它从衣服里拿出来:“待会还要与王叔商讨江演一事。” 林越眸里暗含委屈:“反正还有一段时间。” 江昀一手拍在他脸上:“大白天的,像什么样子。” 林越指了指自己身下:“这可如何是好?” 江昀看了一眼,然后别过头:“去外面吹风,凉快一下。” 林越长长叹了口气,恰好外面传来静尘的声音。 林越平复了一下心里的躁意,低头看了看身下,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邢仁正五花大绑地站在圣女身边,一动不动的,面如死灰。 圣女正板着脸训斥着邢仁,眉宇间充斥着愤怒与不满。 静尘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个从林行云那里要来的红薯正有滋有味地吃着。 “皇后娘娘。”林越出来的时候,静尘刚好吃完红薯,双手合十,“没打扰到娘娘吧?现在还是白天。” 林越笑了笑:“没有,静尘师父这是有事么?” 静尘指了指圣女,道:“圣女说要回去,特意来跟皇后娘娘道个别。” “你们都还没多歇一会儿,不如明日再回去吧。”林越皱眉道。 静尘摇摇头:“贫僧也劝了圣女,奈何圣女心意已决,不若皇后娘娘试试?” “我说的话她又听不懂。”林越道。 “贫僧可以转达。”静尘道。 林越张了张嘴正欲说话,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被人从身后搂住。 还没来得及推开,那人就已经松开手。 林越回过头,对上圣女那含羞带怯的目光又是一阵头疼:“静尘师父,你告诉她我夫人正在屋内,我已成家了,她对我的心思我不能回报,实数抱歉。” 静尘一字不差地把这些转达给了圣女。 圣女双眼通红,泪眼婆娑地对着林越鞠了个躬,想起之前自己的举动,头埋得很低,不敢再看他。 ☆、变故 江演右肩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表情阴鸷地盯着严无矜,一拳砸在岸上。 严无矜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抬了抬眼皮,道:“如今之计,便是回去休养生息,此为上策。” “不可能!”江演直接拒绝道,“我等了这么多年,况且,江昀不会再给我生路了,我与他之间,不死不休。” 严无矜端起手杯的茶喝了起来,冷静分析道:“如今我们手下不足三万,而且抛开江昀不提,林越也是带着十万大军的,你觉得你是他们的对手么?” “可我不甘心呐!”江演压抑着低吼道 “怎么会到如今这番田地!明明都计划好了。” 严无矜勾了勾唇:“可你没料到林越与江昀的关系,没料到那个神秘的南疆会出手,你也没料到李延会失手。” 严无矜这话把江演心头的怒火再次勾起:“是!我是没料到,可你严无矜又能好到哪去!不照样被蔺衍打得四处乱窜么?” “是啊。”严无矜面色一沉,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倏尔起身,“我还是那句话,如今之计只能退回去,你好好想想吧。” 严无矜走了出去,江演一把推开手边的东西,大发雷霆,为什么会这样!由于动作之大牵扯到伤口,绷带瞬间被血水给染红一片 发泄一阵后,江演颓然坐在椅子上,背靠椅身,一手搭在额头上,眉宇间的戾气久久未曾散去。 外面拔营的声音此次响起,耳畔隐隐传来士兵们劫里逃生的喜悦话语。 江演陡然睁开眼,坐直身子,手紧紧攥着扶手,不能就这么走了!最起码也得让江昀不好过! 县衙内,江昀正枕在林越的腿上,懒洋洋地在树荫下乘凉,手中正捧着一本书。 “探子来报,江演此时正躲在利束山中,王叔已经暗中带人前去捉拿了。”江昀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着林越。 林越低下头对上他的视线:“嗯?我还说跟王叔一起去呢。” “王叔?”江昀愣了一下,笑了笑,“你这喊的真顺口。” “这不得先提前适应一下。”林越跟着笑起来。 “江演已经穷途末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放虎归山,估计又得头疼一阵子。”林越话锋一转,“不如我带人去帮帮王叔?” 江昀睨了他一眼:“不必,萧门主也去了,你就留下陪朕吧。” “那现在侍寝么?”林越挑了挑眉,低下头在他眉间轻轻一啄,“莫要辜负大好时光。” 江昀收回目光,头朝里转去,不自在道:“晚上再说。” 林越捏了捏江昀泛红的耳廓,轻笑一阵。 严无矜因为败给蔺衍心里本就堵得慌,此次莲花宫折进去不少弟兄,里面有很多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江演心里不痛快,他又何尝痛快?可事情摆在面前,硬拼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严无矜在外面徘徊许久,任凉风把心中的不快悉数吹了去,正想回营同江演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往哪走才更安全。 “宫主。”严无矜刚转过身就听见一道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 一看是莲花宫教众,严无矜问:“何事?” “江演,跑了。”教众看了眼严无矜,颇为纠结。 严无矜怔住了,随即大笑起来:“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教众只觉周身温度忽然降了许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通知下去,莲花宫教众,随我走!”严无矜收敛笑容,严肃道,“他江演既然想死,那我便成全他!” 教众连连应道,起身回去通知人。 严无矜站在高台上看着整齐站着的莲花宫教众,手臂一挥:“弟兄们,即刻随我走!” 江演手下的一个副将见状急急忙忙赶来:“严宫主这是做什么?” 严无矜的衣袂被风吹起,脸上带着狠厉之色:“陈副将,咱们就此别过吧。” 陈副将一听,心里暗道不妙,这严无矜是要走了,立马拦住去路,讨好道:“严宫主若是要走还是先和主上说一声吧,毕竟主上对严宫主历来看重,严宫主如今说走就走,主上怕是要伤心了。” 严无矜剑锋直指陈副将,冷漠道:“让开。” “严宫主。”陈副将表情微滞。 “我再说一遍,让开!”严无矜再次说道。 台下的莲花宫教众齐齐拔剑对准陈副将,一旁的士兵们也高举兵器,双方对峙,一股肃杀之气逐渐飘散在空中。 陈副将额间不断有细汗冒出,斟酌了几下,步子一挪往旁边走了走。 严无矜冷哼一声,收回剑,抬脚走了下去。 伴随着严无矜的离开,军中的人数骤减。 陈副将坐在石头上苦恼不已,主上这到底是去哪里了? 林越与江昀在城中四处逛着,街道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之前逃窜在外的百姓也陆续回来了。 心大的已经开始出来摆摊,大多数则窝在家里哪都不敢去。 林越拉着江昀坐在馄饨摊前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江昀刚吃了一口就放下了,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一位老妪。 老妪面色枯黄,乱糟糟的头发上满是灰尘,松松垮垮地系在一起,红肿的双眸里泛着泪光,枯枝般的手正紧紧拉着江昀的衣袖。 “这位公子,我,我没东西吃,已经好多天了。”老妪盯着江昀面前的碗,目光里闪烁着垂涎,又带着一丝犹豫与不安。 江昀伸手欲扶起老妪,哪知老妪忽然起抢过碗躲到另一边的桌底下,拿手抓起碗中的馄饨,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急。”江昀在一旁叮嘱道。 林越盯着老妪看了一会儿,眉宇微蹙,起身走到江昀身前,自然而然的把他挡在身后。 “怎么了?”江昀抬头看着林越。 林越微微一笑:“没事。”继而对老板喊道,“再来一碗。” 老板很快便重新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上来。 林越接过馄饨,弯腰蹲下,正欲递给老妪,老妪一把丢开手中的碗,抢过来,丝毫没有察觉到热度,继续抓着吃起来。 林越眸里划过一丝暗色,目光落在老妪的手上。 最终,林越起身,正好对上江昀那双询问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老妪吃完了馄饨,打了个饱嗝,靠在桌角昏昏欲睡。 “老人家,出来吧,那里不好。”江昀对着老妪柔声说道。 老妪原本要阖上的眸子重新睁开,胆怯地看着江昀:“别,别杀我。” “不是,我不会杀你的。”江昀摇摇头,“只是想让你出来,地上脏。” 老妪抱着头,嘴里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别杀我,别杀我,我儿子死了,他死了!求求你们放过我!” 老妪几斤癫狂,蹭的一下从桌下跑出来,飞快地绕开林越走到江昀面前,从袖里掏出一把短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江昀胸前刺去。 在老妪掏出刀的一瞬间,江昀清楚地看见她手腕上的红褐色圆形胎记,眸色一变,身子往后一倾,抬脚朝老妪肚子上踹去,手腕上依旧是挨了一刀。 老妪重重掉落在地上,手中的刀飞了出去。 江昀没让老妪再次爬起,一脚压在她胸前,冷声道:“江演!你当真是找死!” 老妪剧烈的挣扎起来,嘴里疯疯癫癫:“杀了你,杀了你我就可以看见我儿子了,哈哈哈哈,杀了你!” “江演,别演了,胎记。”江昀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演,“真没想到,你还敢混进城。” 既然已经被揭穿江演也不再演了,目光阴毒地看着江昀,狞笑不止:“我江演这么多年,怕过什么!你江昀算什么东西!” 林越捡起掉落在旁的短刃照着江演的右肩狠狠刺下去:“若我没记错的话,你这里应该受伤了。” “啊!”江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林越,你这狗东西!你与江昀这对狗东西,你们有本事杀了我!” 林越一拳砸在江演脸上,笑道:“可别这么说,蝼蚁尚且偷生,你好歹得哭着求我们放了你。” “你以为我傻么?你们会放了我?”江演忍痛说道。 林越看着江昀还在滴血的伤口,再次拔起刀在江演身上划了一刀,粲然一笑:“不会,只不过是想走个过场罢了。” 江演再次痛呼起来,整个人因痛而开始抽搐起来。 “景清,我们……”林越刚想说把江演带回去,就看见江昀两眼一翻直直往后倒下去。 林越眼疾手快,上前搂住江昀,焦急道:“景清?” 回答他的却是江演得意的狂笑:“哈哈哈哈哈,江昀,我就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林越把江昀打横抱,一脚踹在江演胸口,怒道:“是你?” 江演吐了口鲜血,嘴里满是血腥味,也顾不上疼,一个劲地捶地笑着。 方鸽子原本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寻声过来正好看见林越黑着脸,目光落在他怀中的江昀身上,不禁问道:“怎么了?” “师父,把他带走。”林越踢了踢脚边的江演。 方鸽子低头看着满脸血还在笑着的江演:“这是疯了?” “师父,快点,景清出事了。”林越话里带着颤抖,步子有些发软。 方鸽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抓起江演,不忘丢给缩在墙角里发抖的老板一锭银子:“实在是对不起啦,小小意思。” 老板哆哆嗦嗦地接过银子,忙不迭地打开门钻进屋内,早知道今天就不干了。 方鸽子把江演丢给了陈漠让他好生看管,不能死了,还没喘口气就被林越给抓到了江昀榻边。 “师父。”林越手一直在抖动,双眸泛红,“我,我感觉不到他的脉搏,景清他,我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师父,我不知道。” 林越说的语无伦次的,方鸽子也听着迷迷糊糊。 “师父,快,快看看他,只是被划了一刀,怎么会?”林越面色苍白,嘴唇不自觉抖动。 方鸽子手搭在江昀脉搏上,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看了看林越,欲言又止。 “师父!”林越惴惴不安,“是不是我诊错了?” “心肝。”方鸽子收回手,轻唤一声。 林越看着方鸽子,两眼瞪得老大。 方鸽子长长叹了口气:“他中毒了。” “我知道。”林越点点头,“你是神医。” 方鸽子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何毒,而且这毒极为霸道,扩散速度相当之快,我……” 后面的话方鸽子说不出口,可意思也已经相当明显。 林越一把推开方鸽子坐到榻边,把江昀抱在怀里,喃喃道:“不可能的,景清,你快醒来告诉师父,你没有事。江演已经被抓住了,你说过这事完了就成亲的,你是天子,说的话就是圣旨,这些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能出尔反尔的。” ☆、醒来 江昀昏睡整整三日,林越就一直守在他榻边,任凭谁劝也无用。 眼看着江昀日渐苍白的脸色,林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不时揉搓着他的脸,希望把他面色弄好看一点。 门边传来声响,林越立马反过头问:“静尘师父可找到了?” 方鸽子点点头:“已经找到了,好在他们没走多远,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估摸着今日便能到。” 林越脸上露出一抹笑:“那就好,那就好。” 方鸽子看着躺着的江昀,前天喂他吃了解毒丸暂且制止了药性的进一步扩散,可脉搏依旧是微弱。 “哥哥,人来了!”外面传来了林行云的声音。 林越赶忙上前把门打开:“快进来!” 也没给静尘喘口气的功夫直接把他拉到江昀榻边,忙道:“静尘师父,快看看他,快!” 静尘已经了解了大概,从袖里掏出一个瓷瓶,拔掉瓶塞,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江昀嘴里。然后转头对方鸽子道:“劳烦方施主拿把刀来,锋利一点的。” 方鸽子连忙拿出常用的短刃递给静尘:“这个可不可以?” 静尘接过刀,拉过江昀被划伤的手腕,直接划开上面的绷带。 “你要做什么!”林越一把拽住静尘的手腕。 静尘叹了口气:“皇后娘娘,陛下伤口上残留着毒,若继续下去伤口会腐烂,毒也会堆积越多,需要直接把这肉给划去。” 林越慢慢松开手:“那您轻点,他怕疼。”明知江昀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可他依旧不放心。 静尘利落地割去江昀手腕上的腐肉,方鸽子在一旁及时敷上止血的药物。 静尘见状,松了口气:“接下来陛下身边不能离人,晚间若发热便是正常,待退下去,人便无碍了。” 静尘说什么林越就一直点头,小心翼翼地握着江昀重新缠好绷带的手腕。 方鸽子递了杯茶给静尘,问道:“静尘师父可知陛下所中何毒?” 静尘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陛下所中的是南疆常见的一种名唤“魑”的毒,此毒以血为媒介,一旦遇上血,便立马化作剧毒。” “那刚刚静尘师父给陛下喂的是?”方鸽子问。 静尘道:“那是圣女专门为对付魑研究出的一种药,圣女在途中听闻陛下中毒一事,便把药交给贫僧。” “实在是多谢了。”方鸽子感激道。 知晓江昀能醒来后,林越终日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可依旧不肯去休息,就这么干坐在榻边,等待着江昀醒来。 深夜里江昀果然发起高烧,林越进进出出跑了厨房几趟,手被热水烫起了泡也毫无察觉,一遍又一遍的拧着热毛巾敷在江昀额头上。 折腾了整整一宿,江昀的烧可算是退了。 林越四肢无力地瘫倒在榻边,一只手搭在江昀的手上,生怕错过他醒来。 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清风蹭着尚未合拢的窗户溜进了卧室留下细小的足迹。 江昀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到脸上,一阵瘙痒,睫毛轻颤,眉心微微蹙起。 林越被风吹得蓦然睁开眼,没有错过江昀这细微的举动,连忙喊道:“景清,景清!” 江昀只觉脑袋异常沉重,手腕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耳边的呼喊声还在继续,本能的想要回应可怎么也张不开嘴,费劲全身力气却也只是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 “景清!”林越握住江昀的手,眸里泛起泪光,激动不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江昀乍一听这声音里带着哭意,想张嘴安慰一下,最终再次陷入无尽黑暗。 林越急急忙忙去寻了静尘,直接把静尘从被窝里拖起来,又去把方鸽子拽了起来,把两人拎进屋:“动了,景清刚刚动了!” 方鸽子原本上下眼皮黏得紧紧的,听见这个消息立马瞪大眼睛:“真的?” 林越兴奋地点点头:“真的,你们快去看看!” 静尘先是看了看江昀的伤口,再探了探他额头,道:“已经无碍了。” 方鸽子上前探了探江昀的脉搏,逐渐沉稳,比之前更为清晰,嘴角慢慢咧开:“没事了没事了,心肝,他没事了。” 林越开心得犹如得了糖的小孩一般:“真好!” 又躺了一日,江昀算是彻底醒过来了,看着坐在榻边神色疲惫不堪,衣服上褶皱多得数不过来的林越,抬手摸着他的脸,不免一阵心疼:“多久没合眼了?” 林越握住他的手,笑道:“在你睡着的时候我都睡了。” 江昀轻咳一声,嗓音沙哑道:“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要砍头的?” “不敢睡。”林越垂眸道,“我要是睡了就少看了你一眼,所以就不睡了。” 江昀眸眶一红,手滑到林越的下巴上,长出的胡渣略微扎手:“现在知道两年前我的心情了吧?当时恨不得杀了你。” 林越一把抱住江昀,哽咽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会疯的。” 江昀下巴搭在林越肩上,轻轻笑道:“放心,我不舍得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好了,陪我睡一阵吧,身子有点乏。”江昀拍了林越,然后身子往里挪了挪。 林越合衣躺下,侧过头在江昀脸上亲了亲:“睡吧。” 还没过一会儿,耳边就传来林越浅浅的鼻鼾声。 江昀爱不释手地在林越脸上描摹着,这几日当真是把他吓得不轻。 花园里的凉亭,林行云盘腿坐在石凳上,把藏着的瓜子全部倒在石桌上,前阵子因为嫂子昏迷不醒他也没心思嗑瓜子,就是连喘口气都觉得难受,好在人终于没事了,也可以舒舒服服嗑瓜子。 方鸽子抓了一大把放进自己兜里,长长叹了口气:“这天终于要晴了。” 提心吊胆了多日的暗卫们也来了开玩笑的心情,躲在墙头重新玩起了打手的游戏,只不过这次输的是去抢瓜子。 林行云直接扑倒在桌上,愤怒地看着抓了一大把瓜子跑开的暗卫:“你们太过分了!就给我留三颗!这还吃什么啊!” 暗卫停住脚步,转身丢了一个回去:“四王爷,好事成双。” 林行云:“……” 下次该躲起来吃。 林行云正愤愤不已的想要抓起瓜子,却被一只手捷足先登,这下,仅剩的四颗瓜子都没了! 林行云抬眸看着这双手的主人,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静尘丢下手中的瓜子壳,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林行云:“还有吗?这味道不错,还想吃。” 林行云愣了一下,连忙说道:“有有有,我这就给你去买。” 静尘可是他哥哥与嫂子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都开口了,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得给他摘下来啊,何况只是这区区瓜子。 林越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上,压在心头的石头彻底搬开,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又跑到厨房煮了碗鸡蛋粥。 整个过程中都带着笑,看得方鸽子等人心里直泛酸,要不要这样? 江昀走到桌边,盯着黄白分明的鸡蛋粥上还撒了点绿色的葱花,好奇道:当真是你做的?” 林越舀了一勺递到江昀嘴边,笑道:“当然了,毕竟你不会煮,我总得学会吧,不然以后饿了怎么办?我可不想你把我换掉,毕竟聘礼都送过去了,再退回来的话多丢人。” 江昀咽下嘴里的粥,捏了捏林越的脸:“还是皇后深谋远虑,不错。” “不过,即便是换人聘礼也不会退回去的。”江昀道,“那些东西都很值钱。” 林越失笑道:“那回古青的时候我带你去搜刮师父的宝贝,看上了就都带走。” “好!”江昀点点头。 接下来,林越一边喂粥一边如数家珍地说出方鸽子藏宝贝的几处地方。 而方鸽子正笑嘻嘻地拉着静尘吹着自家徒弟是如何俘获江昀,二人之间的动人故事,把静尘听得一愣一愣的。丝毫不知自己已被自家徒弟为了讨好媳妇儿而把自己给卖出去的事。 夜里,江寒等人终于回来了,江演剩下的那些人悉数被逮捕归来,回来便听说江昀中毒一事便立马赶到院子。 “陛下。”江寒关切地打量着江昀,“陛下身子现在如何?” 江昀粥已经喝完,林越正给他擦嘴,乍一看见江寒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拍开林越的手,道:“王叔不必担心,已经无碍了。” 江寒道:“无事便好。” 江寒话音刚落,就听见林落风风火火的声音:“嫂子,你人怎么样啊?我哥怎么回事?我就不在几天就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嫂子,听我的,放弃我哥,我给你重新找一个比他俊比他有钱的人!” 江寒愣了一下,看向林越,笑笑:“令弟倒是有趣。” 这几天林落与林誉也与他们一同围剿反贼,几日相处下来,发现林落这人嘴就是不得闲,性子倒是非常活跃,其弟林誉倒是沉稳些。 林越走出门,一把推开想要进门的林落:“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什么话?”林落一脸无辜地看着林越,“刚刚我说了话吗?” “没有么?”林越瞥了眼林落。 林落恍然大悟,笑道:“我刚刚说,嫂子,你看看我哥多好,人有钱,长得又俊,关键还对你死心塌地的,这么好的一个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真是让人羡慕啊。” 里面江昀听了忍不住笑出声:“好了,林越,让他进来吧。” 林落绕开林越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对江昀拱了拱手:“嫂子身子可好了些?” 江昀微微一笑:“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不一会儿,林誉也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堆东西。 林落凑过去看了看:“老三,你买这么多红枣做什么?” “补血。”林誉道。 江昀无力扶额:“只是划伤手臂,真的没什么大事。” “对了,江演如今在何处?”江寒忽然想到。 “在地牢里。”林越道 “一直被关着,这几日没得空去看,陈漠带人守在那,当时我拿着他匕首回刺了他一刀却没事,想来是身上早就藏了解药。” “陛下,江演如何处置?”江寒道。 “即刻斩立决。”江昀眼里划过狠厉。 “按我说要不五马分尸得了。”林落提议道,“大奸大恶之人,便该受此……”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誉捂住嘴直接拽走了。 林越借口走了出去,留下江昀叔侄二人。 “大王爷倒是挺懂分寸的。”江寒笑道,“陛下不打算同臣一起回宫?” 江昀抬眸便对上院子里林越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江昀回道,“至于太傅那里,便麻烦王叔多讲几句了。” 江寒微愕,随即笑笑,伸手拍了拍江昀肩膀,,用多年前的语调说着:“我们阿昀,终于到了要办自己的人生大事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离结束不远了~ ☆、求娶 江演被狼狈地押往刑场,与他一同的还有常风。相比于江演的气急败坏,常风倒是很淡定,从容不迫。 一路围堵着百姓,好在被官兵牢牢拦住。 因为在江演在占领临水县时,纵容部下对百姓各种欺辱压榨,无辜丧命者比比皆是,是以百姓们对江演恨之入骨,几欲食其血肉。 百姓们把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毫不留情地往江演身上招呼过去。 江演愤怒地扫视着众人:“再丢一下试试!”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白眼以及更多的烂菜叶。 上了刑场,江演被踢中小腿,扑通一声跪下,倔强地抬头直视江昀,嗤笑一声:“想不到你竟然还能活着,邢仁这废物,还真是指望不上。” 江演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伤口,这些都是林越所为。 江昀不欲与江演废话,对刽子手比了个手势。 江演被压下头颅,仰天大笑:“我没有输!江昀,我在地府等着你!” 话音一落,脑袋跟身子瞬间分了家,血溅三尺。 常风对刽子手微微一笑:“劳烦兄弟利索点。” 常风与江演的尸体被人很快抬走了,江昀盯着那两滩血迹出神。 忽然眼睛一热,眼前一片黑暗,熟悉的嗓音响起:“别看了,都结束了。” 江昀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抓住这只捂着眼睛的手:“终于结束了。” 林越带着江昀离开了,剩下的江昀早已交代好江寒,自己则跟林越早早牵着白云离开了。 “哥哥太不够意思了!”林行云放下手中的信,“就这么带着嫂子跑了,说都不说一声!” 林落把怀中的小册子丢给暗卫,嫌弃道:“难不成你还想跟上去看他们卿卿我我的?你这是找虐吧。” 林行云撇撇嘴:“看看也好啊。” 暗卫们也跟着点头,很为遗憾,他们又要错过很多情节了。 “好了,先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林落拍了拍他肩膀,“过不了几天就能碰上的。” 林越特意带着江昀绕开大路往古青出发,骑着白云慢慢悠悠地走着。 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脚下是青黄的草地,身边是心上人,人生当是如此方才惬意。 江昀身子靠在林越怀里,打了个呵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照你这速度,过年能到古青就不错了。” 林越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亲:“不急,我还要带你去一处地方呢。” 也不知晃悠了多久,待江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片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残败的花丛里杂草参半,花东一朵西一朵的随风摇曳,似在保持自己最后的颜面。 江昀惊讶不已,大步走到一块巨石边,手覆上巨石,然后蹲下。 林越见状不由得失笑,跟着蹲下,自然而然地把他挡在身后。 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江昀双手搭在林越肩上,把头靠在他身上,笑道:“当时你给我吃的那个饼,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味。” “师父就那个水平,不过我觉得还行。”林越跟着笑起来,“不过也多亏了那个饼,不然你哪里会想到要把我带回你家,天天让我饭吃呢?” 江昀眉眼轻弯:“也是,当上时我心里在想,这人真可怜,天天吃这种饼。” 林越一手禁锢住江昀的双手,一手扶在他臀部,缓缓站起身,背着江昀走了好一大段路:“看,我现在能背着你走这么远了。” 江昀白了他一眼:“当初你拖着我的时候,我脑袋都不知道磕到多少次了。” 江昀一边说一边用脑袋轻轻往林越脑袋上碰了碰。 林越嘿嘿一笑:“以后不会了,天天背你都行。” 林越把江昀往上颠了颠,然后快速冲向坡下。 江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立马搂紧林越脖子,笑骂着。 欢笑声揉杂在晚风中,凉爽吹进了心头。 古青国王宫,林问渠端坐在上方,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满脸堆积着笑容的高添复,以及他那红得辣眼睛的衣服,简直难以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不由得再次问道:“高国主方才所言,莫不是在开玩笑不成? 高添复摇摇头:“林国主哪里话,孤是认真的。” “什么?!”林问渠更加惊讶,“认真的?” 高添复点点头,从位置上站起来,坚定不已:“孤自两年前见过大王爷,便茶饭不思,彻夜难眠,思来想去,许久之后方才做下决定,此生非大王爷不要。” 自从回国之后,便一直对林越念念不忘,因其是燕国国师,而江昀又多次拒绝,实在是不好开口。 后来得知林越竟然是古青国的大王爷,这让他原本熄下去的念头重新死灰复燃,听闻林越要回来的消息,便想也不想直接上门来提亲了。 “孤对大王爷倾心已久,特来聘他为我高山国王后,还望林国主成全。”高添复诚挚地说道。 因着两年前的叛乱王后离世,他心里又惦记着林越,便没动再立后的心思,这次刚好可以提这事。 林问渠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多谢高国主厚爱,只是小儿已有家室。” 不让林问渠把话说完,高添复打断道:“林国主休要随意拿借口来搪塞孤,孤早已打听清楚,大王爷未曾婚配。” “小儿尚未回来,高国主匆忙来此,国内想必也有事物需处理,不如还请高国主先回去,待小儿回来再来商讨此事?”林问渠耐着性子说道。 高添复摇头拒绝:“无碍,国内有内阁会处理,实在是有急事孤再回去,这次便想在古青多留一阵,好了解大王爷生活多年的地方,顺便等候大王爷归来。” 林问渠见高添复软硬不吃,只能随着他去,安排人在驿馆住下,派了许多侍卫把守。 头一次林问渠期盼着林越不要回来。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又过了五日,林越终于带着江昀回来了。 林行云一早等在城门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然后站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极目远眺,看着前方那由远及近的身影,不时反过头。 闹市不能纵马,到了城门口林越便搂着江昀下了马,正准备往前走,就被一抹飞速移动的红影给吓了一跳,连忙把江昀挡在身后,青霜出鞘。 林行云蹭的一下冒出来,一脚踹在红影身上。 红影哎哟一声停下了,弯腰捂着小腿。 林越惊讶地看着林行云:“好小子,你躲那作甚?” “哎,这事说来话长。”林行云叹了口气,指了指高添复。 林越看见高添复也是眉心一跳,这穿的可以跟师父媲美了。 “大王爷。”高添复站直身子冲林越嘿嘿一笑,两个大黄牙在阳光下尤为明显,让人看了一阵恶寒。 “高国主?”林越眉心微蹙,不解地看着高添复,“高国主来古青,所为何事?” 高添复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带着一丝羞涩道:“来提亲。” 高添复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众人皆是一个哆嗦,越看越像是蛤/.蟆,还很猥/.琐。 “高国主?”江昀绕过林越,看见高添复时微微讶异。 “咦?”高添复揉了揉脑袋,“燕皇陛下也在呢?” “陛下来此是为何呀?”高添复问道。 江昀抬眸看了看林越,眨了眨眼。 “来成亲。”林越笑着替他答了。 高添复愣了一下:“成亲?” 江昀含笑点头:“是的。” “真是太巧了!”高添复欢快击掌,“孤此次前来也是为了人生大事。” “哦?”江昀挑了挑眉,“难不成高国主又看上哪家公子了?” 林行云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止高添复的话,一个劲地冲林越使眼色,一边说道:“哥哥。” 话没说完就被高添复那激动的大嗓门给堵回去了:“是啊,孤是来向林国主提亲的,聘大王爷回去当我高山国王后!想不到国师竟然是古青大王爷,孤对大王爷倾慕已久,今当携厚礼相聘,共修百年之好。”高添复把文相教给他的说辞背了许久才能这么自然地说出口。 江昀笑容瞬间凝滞。 林越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两旁的士兵更是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剑掉落在地都不自知。 林越回过神,拉起江昀就往前跑。 高添复想要追上去,奈何小腿隐隐作痛,不解地看向林行云:“方才四王爷为何要踢孤?” 林行云无辜地耸耸肩:“实在是抱歉,方才没看清是国主,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怕冲撞了哥哥。” 林行云俊秀的面孔加上他这副无辜的表情让高添复心里头的那丝不快也瞬间抹平了,勾唇笑笑:“没事没事。” “那我去给你找太医。”林行云说完就跑了。 高添复见状不由得感慨道:“这未来小舅子真好。” 回到自己府中,林越这才彻底从高添复的话里清醒过来,尴尬不已地对上江昀那双含着戏谑的眸子:“想不到这高添复对你还挺痴心的,两年前嚷嚷着要带你回去,这次竟然直接上门来要你回去当他王后。” “燕皇担心什么?”林越凑到江昀身边,“如今本王都是燕皇的人了,眼里自然只看得上这大燕的后位,况且燕皇凤表龙姿,本王自是看不上高添复那一副蛤/.蟆样。” 江昀拍开林越不断靠近的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高添复你打算如何处理?” 林越一把搂住江昀在榻边坐下,一脸委屈道:“高添复都来下聘了,怎么也没见燕皇来点表示?燕皇难道就不急么?万一本王真的随他去了呢?” 一路颠簸有些劳累,江昀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大王爷瞎了不成会随他去?” 林越继续委屈道:“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 江昀一把勾住林越的脖子把他脑袋往下压,凑上去在他唇边轻轻一吻,故作凶相:“人都让老子睡了还想去伺候蛤/.蟆精?,是嫌老子对你不够好吗?”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抱起江昀往里间走:“那就劳烦燕皇对本王再好点。” 过了一阵,林越捏了捏江昀肩头,感慨道:“还是燕皇对本王好。” 江昀伏在林越身上,气息不稳道:“知晓就好。” 林越笑了笑,手重新往被子里摸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也想对燕皇再好点。” ☆、夜闯 林问渠知晓林越已经回城并且遇上高添复的事情,又是一阵头疼,想到还要见江昀,干脆奏折也不批了,直接换了便衣出宫。 江昀醒来已经是下午了,迷迷糊糊间见林越正在穿衣裳,用干哑的嗓音问道:“你要去哪?” 林越把腰带系好,低下头在江昀眉心落下一吻:“父亲来了。” “什么?”江昀一听,瞌睡立马跑去,挣扎着要起身。 林越扶住他,笑道:“你觉得你现在走路稳么?” 江昀脸一红,不悦地瞪着林越:“赶紧的,来伺候朕穿衣。” 林越拗不过他,只能拿起一旁的衣裳给他穿上,拖住他的腰身,道:“待会你尽量坐着吧。” 书房里,林问渠看着墙上挂着一排的画像,所有画上都是同一个人,姿态不一,只不过前面几幅的行笔有些粗糙,人物线条不是很流畅。 林问渠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些画,具体来说这些他十四年前就已经见过了,并且见证了其中一些的生成。 “老头儿,我救了一个很可爱的人。” “老头儿,你看,这就是他,不过我画的很一般,本人可是十分可爱,长大了定然是个祸害姑娘家的高手。” “老头儿,为了拯救一些姑娘,我打算把这个小孩给收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 “父亲,我喜欢他,很喜欢。” 眼前一阵恍惚,出现不同年纪的林越对他说的话。 林问渠回过神失笑,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的。 恰好此时林越与江昀携手而来,林问渠回过头,冲江昀笑笑,刚想说话就听江昀喊了声:“父亲。” 于是,林问渠愣住了,连着林越也跟着发愣,齐齐看向江昀。 江昀本来还有些迷茫,刚才林越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父亲,搞得他现在脱口而出。 江昀有一丝懊恼,正想再次开口便看见林问渠连连笑着应道:“好,好孩子。” “夫人,好样的。”林越凑到江昀耳边低声笑道。 江昀碍于林问渠在这不好发作他,只能暗暗捏了捏他腰,然后上前一步朝林问渠拱手行礼。 “都是自家人行什么礼。”林问渠扶住江昀,然后从袖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在掌心,一层层拨开红布,露出里面一块飞凤形状的玉珏,“这是越儿的母亲早些年留下来的,留给越儿以后的夫人,如今正好拿给你。” 江昀脸颊发烫,不好意思的从林问渠手中接过玉珏。 “你这孩子,父亲都喊过了还害什么羞。”林问渠打趣道。 “是啊,夫人。”林越在一旁帮腔。 “至于婚礼的话,燕皇,小江……”林问渠犹豫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江昀合适。 “景清。”江昀道,“唤我景清便可。” “那好,景清。”林问渠很自然地改口,“对于婚礼你们二人有什么打算?” 江昀看向林越。 林越道:“没几日便过年了,这几日大家都比较忙,准备婚礼也会仓促,干脆等到年后吧,景清顺便也能在古青过个年。” “景清,如何?”林越问。 江昀点点头:“还得看林国主了。” “什么林国主。”林问渠佯怒道,“刚才都喊父亲了,现在这么生分,太不像话了。” “父亲。”刚才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现在要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林问渠眉眼一弯:“这才对嘛。” “婚礼一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放心交给我与你师父,他这人很多年前便开始准备了。”林问渠道,“至于其他的,我再同他好好商量一下便可,你们二人便趁着这几日好好玩玩吧。” “那就有劳父亲了。”林越感激道。 林问渠见状不由得笑骂一声:“这是你这么多年来做过唯一一家让你老子我顺心的事。” “好了,我还得回去批奏折。”林问渠摆摆手,目光落在林越放在江昀腰上不时挠动的手,“好歹大白天的,克制点吧。” 这直白的话让江昀听了很是窘迫,目光转向别处。 “对了,那个高添复。”林问渠看着江昀那红透的耳廓,立马转移话题,“你小子自己处理吧,别出太大乱子就成,不然没办法交代。” 林越勾了勾唇:“只要他不做出格的事,我也懒得动他,毕竟太丑,看了影响心情。” 林问渠走后,林越搂着江昀把他放在铺好软垫的小榻上,半跪在他身边替他揉着腰。 瞌睡再度袭来,江昀在打了几个呵欠之后,再度睡了过去,手上紧紧握着玉珏。 一觉醒来已是黑夜,窗外的虫子发出呲呲的叫声。 江昀醒来后发现林越并不在屋内,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遍,最终落在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上。 乍一看有点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 江昀在每幅画下面细细观察一会儿,眼底晕开无限柔情。 “景清。”林越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嗯?”江昀回过头,“怎么,在王府还要你自己动手?” 林越放下手中的粥,拉着江昀到桌边坐下:“我们这边饮食偏辣,怕你吃不惯,便去厨房给你煮了点粥,顺便炒了几个清淡的菜。” “你还真是……贤惠。”江昀笑了笑。 “这可是老二自己种的白菜,你尝尝。”林越夹起菜往江昀嘴边送去。 江昀咽下口中的菜,又喝了口粥,好奇地问:“林落还会种菜?” “他就喜欢种白菜,其他的菜也种不活。”林越道,“一年到头就喜欢往地里跑,没少挨骂。” “你也好意思说他?”江昀颇为嫌弃道。 林越挑了挑眉:“我怎么了?我如今好歹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还统率六宫,深得圣宠。他也只能在地里抱着白菜捉虫子。” 江昀懒得理他,低头喝着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林越听闻动静立马放下筷子:“你先待在里面不要动,我去看看。”说完,打开门便走了出去。 江昀一碗粥下肚,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林越回来,只能抬脚往外走。 前方火花窜动,伴随着压抑的笑声与呼痛声。 江昀循声而去,只见花园的围墙边站着许多人,个个低着头捂嘴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林越正一脸烦躁地站在中央。 有人回过头看见江昀,立马给他让出一条道。 江昀畅通无阻地走上前,这才得以看清眼前场景。 高添复顶着一张红肿的嘴唇,鼻子上满是刮痕,右边脸颊上似乎还扎着一根刺,手捂着膝盖,衣服乱糟糟的,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划破了,嘴里正发出痛苦的呻/.吟。 还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点国主的样子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江昀问道。 看见江昀来了,林越面色有点缓和:“不小心从围墙上跌落下来,把腿给摔到了,也不知有没有断,就是不肯让人看。”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围墙上摔下来?”江昀疑惑地看着高添复,“高国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添复目光飘忽不定,他总不能说想见林越,可是王府守卫借口林越已经休息了不见客把他给打发了。 回到客栈整个人都没劲,只能带着几个手下想要学着话本子里那些翻墙会佳人的片段,哪知这围墙竟然这么高,一下没站稳就摔下来了,佳人是看见了,可这狼狈也确实狼狈,代价也比较惨痛。 “孤只是想来看星星。”高添复寻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想来跟大王爷讨论一下人生哲理,谁知……哎。” “对了,燕皇怎么会宿在王府呢?”高添复问道。 “大王爷与朕交情甚笃,便宿在王府了。”江昀笑道,“高国主这腿没事吧?要不让太医来看看?万一耽误了时辰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高添复摇摇头:“没事没事,孤坐一会儿缓缓就好了。”继而把目光落在林越身上,“不知大王爷能不能陪孤在这说说话?” “高国主不冷?”林越问。 有林越这句话就算是再冷也不冷啊,高添复果断摇头:“一点也不冷,孤穿了很多衣裳。” 林越可不想跟这傻子大晚上的在这吹凉风:“本王还是让人送高国主会驿馆吧。” “不行!”高添复执着地摇头,“孤还要同大王爷聊人生哲理呢。” “可如今天色已晚,高国主不若明天再来?”林越耐着性子道。 “明天来?”高添复犹豫了一会儿,伤口确实也疼。 林越点点头。 高添复心里一喜,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林越给了小厮一个眼神,小厮会意上前把高添复搀了起来。 高添复看着近在咫尺的林越,眸光一转,一把推开小厮,脚下一个趔趄直直朝林越扑去。 江昀眸光一暗,把林越拉在身后,抬脚往高添复膝盖上踹去,只听咔嚓一声,高添复抱着膝盖,毫无形象地大叫道:“断了断了,这回断了,大王爷快给孤请太医来。” 这下好了,林越只能把高添复安排在客房内,派人去请太医。 一场闹剧终于散去,耳边可算是清净下来了。 林越揽住江昀肩头,凑到他脖间亲了亲:“景清,你那一脚真棒。” 江昀推开林越,眉毛一挑:“不然你还真打算同他聊人生哲理不成?” 林越重新搂住他,笑道:“人生哲理我可不会,我可以同他把咱俩的故事好好讲一遍,上回我跟常风讲了一遍,感觉没讲太清楚,便又重新想了一些,正愁没人听。” “行了,咱们去看看高添复吧。”江昀轻轻拍了拍他林越的脸。 林越一把抓住江昀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有点凉,便立马放进自己怀中捂热,听到这话有些不快:“看他做什么?一只蛤/.蟆。” 江昀白了他一眼:“好歹我把人给踹了,总要解释一下吧。”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踹他?”林越问,江昀性子素来沉稳,难得见他对谁动手。 “吃醋了。”江昀淡淡道,“敢打皇后的主意,朕怎么说也得教训一下吧。” 林越脸上扬起喜悦的笑容:“陛下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来对昨晚那章说声抱歉,被锁了没注意 早上才发的。 ☆、过年 人还没进屋就听见高添复一直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声音里带着哭腔,一直在跟太医说轻点轻点。 林越是真的不想搭理这货,看一眼都嫌累,走到门口就想拉着江昀走人,结果没想到还是被高添复这货给看见了。 “大王爷。”高添复强撑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越,可怜兮兮道,“腿断了,疼。” 林越看着他此刻这副模样,忍不住想笑却又碍于情面给憋住了,拱手道:“高国主,实在是抱歉了。” 高添复摇摇头:“此事与大王爷无关。”说着,把目光转向江昀,疑惑不已,“燕皇陛下,您能跟孤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么?” 江昀轻咳一声:“高国主。” 高添复眨了眨眼,等待着江昀的理由。 “朕是故意的。”江昀也没想找什么别的借口,直接说明。 高添复愣住了,眸里涌起不悦:“孤可是哪里得罪了燕皇?” 太医年纪本就大了,又被高添复这突然其来的阵势给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一下没控制好手下力度,直接按在了伤口上。 高添复再度痛呼起来,表情都扭曲了。 江昀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高国主想要抱的可是朕的人,朕只是踢断高国主的腿已是天大的恩赐。” 高添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昀,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此事确实是朕有错在先。”江昀继续说下去,“为补偿高国主,朕便免除高山国一年的朝贡,开通洛宁与庆阳两岸通商,如何?” 高山国每年要向燕国奉上白银五千万两,上好马匹五千,绫罗绸缎五十车再加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乎就是高山国半年的收成,免了一年便可以省下这么多用于国内其他的事物。 洛宁是燕国最繁华的郡,而庆阳则是高山比较穷苦的州,庆阳盛产棉花,洛宁人最擅长纺织技术,每年都要向外地进购大量棉花。奈何两地不通商,庆阳棉花便一直屯着,每年都要浪费许多。高添复也因此事向江昀提过多次都被江昀给拒绝了。 如今江昀提起的这两个条件对于高添复来说确实是非常诱人,只是…… 高添复抬眸看着林越,眉心微蹙,犹豫不决,这个人他是真的想要。 江昀上前把林越挡在身后,遮挡住了高添复的视线,淡淡道:“高国主,朕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那孤要是不同意呢?”高添复问道。 “你只能同意。”江昀勾唇道。 林越一颗心都扑在江昀身上,恨不得现在直接把人压在身下,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冷眼看着高添复:“你没得选。” 高添复眸光微黯,低声道:“孤答应便是。” “文书过一阵子朕便会让人送去高山国。”江昀道。 高添复既然已经同意,那便也不必再多待,江昀拉着林越走了出去。 林越反手把江昀一拽拉到柱子后深吻,笑道:“景清,你刚才那模样真让人心动。” “为了你朕可是损失了好一大笔银子。”江昀盯着林越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果然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你这个祸水,还没过门就让朕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那要不我这就去跟那蛤/蟆说我答应跟他回去,刚好你就可以不用损失那些钱了。”林越故意问道。 江昀指着自己,然后又指了指林越,故作狠声道:“朕有一库的银子,还怕你祸害不了呢,全留给你,想怎么花怎么花。想跟那蛤/蟆走?做梦吧,他有朕好看么?有朕有钱么?你再说一句我就再弄断他一条腿!” 林越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他什么都比不上你。” “知道就好。”江昀捏了捏林越的脸,冷哼一声。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林行云急急忙忙跑进府,扯着嗓子大喊,刚喊出一个字就被暗卫给捂住嘴拖到墙边去了。 林行云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暗卫。 其他暗卫围了上来,压低着嗓音你一句我一句说着。 “昨晚王爷跟陛下很晚才歇下。” “王爷说要跟那高蛤/蟆远走高飞,陛下直接把他拉回屋惩罚去了。” “昨晚战况非常激烈,一个本子都不够记,四王爷想听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慢慢聊。” …… 林行云眼睛睁得大大的,掰开暗卫的手,轻声问道:“那这么说来,昨晚是嫂子主战了?” 暗卫们齐齐点头,陛下非常英勇,把那高蛤/蟆腿都踢断了。 “那得让厨房煮好东西,越多越好。”林行云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道。 现在轮到暗卫们不明白了,越多越好? “嫂子完事都不让哥哥吃东西的。”林行云叹了口气,很是担心。 暗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林行云什么意思,四王爷,咱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啊,刚想解释就见林行云摆摆手:“那我先去别处逛逛,晚点再来,你们,也躲远点吧,毕竟都是光棍,听多了对身子不好。” 暗卫们彻底无语了,四王爷以后还是少看点话本子吧,少儿不宜。 昨晚林越拉着江昀在花园里转了好一会儿才回屋歇下,至于其他事,还真是什么也没干,解决了高添复各自心里畅快,一挨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林越起来的时候高添复正被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到院门口,想要进来却被守卫给拦住了。 高添复抬眸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越。 林越想着江昀还在睡,便也没让高添复进来,而是自己主动迎上前。 “高国主这腿如何?”林越客气地问。 高添复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没事没事,太医医术高超,不得不佩服。” 林越心道:“昨晚那叫得跟杀猪声无二的人还说不痛,这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真是不错。” “那个,孤想问问。”高添复话没有说完就被林越打断了。 “不去,不会,只要燕皇。”林越面无表情道,“高国主还有什么话要说?” 高添复愣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准备好措辞:“那孤能和大王爷交朋友么?” “不能。”江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燕皇。”高添复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意,“孤在问大王爷。” “出嫁从夫。”江昀道,“朕替他回了。” 高添复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越点点头:“燕皇说了算。” 高添复面色几变,话里带着一丝幽怨:“当真不行么?孤自两年前便想同王爷做朋友。” “高国主是把昨日的话当耳旁风了么?”江昀一把揽住林越肩头,目光落在高添复那包扎好的右腿上。 高添复瑟缩了一下,耷拉着脑袋:“孤知道了。” “你们真的会成亲么?”高添复忽然想到这事,“大燕能容许一位天子娶男子么?” “朕是天子,朕要做的事容不上旁人置喙。”江昀目光森然地看着高添复,“高国主,大燕与高山两国之间是邦交,和平共处,至于其他,高国主便无需过问了。” 高添复一脸讪讪:“是孤多言了。” “马上便要过年了,高国主不如留□□会一下我古青的风俗?”林越看高添复一直在吃瘪,怕他心里会对江昀心存怨怼,适时转移话题,让他面上好过一些。 高添复眸光一亮:“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添复想着的是大年三十在林越这里过,结果后面被林问渠请进宫里,拉着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最终等到宴席散去,眼睁睁看着林越与江昀二人携手离去。 “高国主?”林问渠抬手在高添复面前晃了晃,“该回神了。” 高添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冲林问渠笑了笑:“抱歉。” “没事没事。”林问渠摆摆手,“对了,高国主国内没有什么事吧?” “没有。”高添复道,来这里快半个月了,也没见探子传来什么急报。 林问渠拉着高添复又扯东扯西直到深夜。 林越在席上并没有多吃什么,回来拉着江昀在花园的凉亭里,让人在凉亭四处垂下帘子,挡住呼啸的北方。又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子菜摆上,烫了壶酒,与江昀边喝边聊。 酒有些烈,是江昀不曾饮过的,喝了三杯便浑身发热,脸颊泛起红晕,整个人开始犯懒,干脆拉过林越的胳膊,把脑袋枕在他肩上,嘟囔道:“你们古青的酒没我那里好喝,不甜。” “我们这是烧酒,又不是果酒。”林越哭笑不得,“要不我让他们重新备壶果酒?挑个最甜的。” 江昀摇摇头:“不必,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好早呢。”林越道,“今晚还得守岁。” 江昀眼前开始有点恍惚,四周的景象颠转,伸手勾住林越脖子想要稳住身形。 林越被他这一拽整个人都斜了,一脚勾住石凳,反手把江昀拽入怀中,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江昀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与林越脸贴脸,忍不住在他脸上咬了一下然后立马松开,嫌弃道:“有点咸。” 林越把杯中酒倒入口中,挑起江昀下巴,覆上薄唇,将酒渡入他口腔,又是一次掠夺。 “这个味道有点甜。”江昀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再来一次。” 林越看他已经醉的说胡话,不得不把一旁的狐裘披风给他披上,抱起他往屋里走去。 刚把江昀放在榻上,正准备给他拿毛巾擦擦脸,就被江昀给扯住袖子。 “林越。”江昀忽然开口。 “嗯?”林越低下头看着他,“怎么了?难受么?” “你得给朕生孩子。”江昀道。 “这个,我还真做不到。”林越无奈道。 “什么?”江昀眉毛一挑,“身为朕的皇后,连绵延子嗣这么一个简单的都做不到?” 林越真的是头回见到江昀喝醉酒变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不说话?”江昀不悦道,“是不是心虚了?你就这么不想怀朕的孩子吗?” “陛下。”林越长叹一口气拉着江昀的手往自己一处摸去,“你见过哪个皇后带把的?这是想怀也怀不上啊。” 江昀手一顿,在那东西上捏了捏。 林越嘶了一声,把江昀手拿开:“弄断了可没得玩。” 江昀怔了怔,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越:“放心,朕只要你生一个就行了……” 后面的话林越没让他说下去,直接把他嘴给堵上把人压在身下好好教训了一顿关于生孩子的事。 再次醒来是被鞭炮声吵醒的,室内依稀可以闻见那浓重的味道。 林越正想捂住江昀的耳朵怕他被吵醒,刚抬起手就对上江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子时了,新年快乐。”林越凑过身在江昀脸上亲了亲。 江昀此时酒意已经散了,之前那些零星的片段涌入脑海,正羞愧不已,拉了拉被子把头蒙住,闷闷道:“新年快乐。” ☆、婚约 初一不能睡懒觉,是以林越与江昀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就看见林行云拉着方鸽子兴奋地跑进来。 林行云目光明亮地看着林越:“哥哥,新年快乐!” 继而又看向江昀:“嫂子,新年快乐!” 林越别过头:“没有红包。” 林行云一听,瞬间急了:“怎么会没有呢?你都两年没给我了,今年怎么说也得补上啊!” “就是就是。”方鸽子在一旁帮腔,“为师都给他包了五百两。” “您真有钱。”林越啧了一声。 林行云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越:“真的没有嘛?” “没有。”林越道。 江昀从袖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到林行云手中,笑道:“别听你哥哥,都准备好了。” 林行云兴奋不已地接过红包,鼓鼓的手感让他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嫂子好!” 林行云在这里讨到了红包又跑到其他两个哥哥府里去了。 方鸽子与二人走到暖阁里坐下,今天又换了身比之前颜色还更艳的衣裳,手里捧着热茶慢慢喝着。 林越把手伸到方鸽子面前。 “干嘛?”方鸽子问。 “身为师父,徒弟媳妇儿第一次上门过年,你不用准备红包的么?”林越道。 “为师这几天为了安排准备你们成亲的事宜忙得团团转,片刻都没得歇,你也不知问声好,真是没良心的崽子。”方鸽子放下茶杯,气鼓鼓地说道。 “一码归一码。”林越挑了挑眉,“你要是不给我就去你屋里搜,搜到的都给带回来。” 江昀拉了拉林越袖子,示意他好好说话。 方鸽子笑骂一声,然后从袖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江昀:“自他们这几个兔崽子出生开始,我每年都会存下些银两,就等着他们带媳妇儿上门,越早带的给的自然就会少,还想着会省些钱。结果这兔崽子太不争气了,如今都翻过年就二十八了,这钱也让我存了二十八年,说出去都丢人,我得好好催催其他的小崽子。” 江昀接过这份厚重的红包,弯眸轻笑:“谢谢师父。” 方鸽子极为响亮地应了声,笑眯眯地捋着胡须:“我与你父亲商量好了,婚期便定在初四。” “初四?”林越愣了一下,“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方鸽子摇摇头,“红绸那些两年前就定好了,秀坊一直给咱们留着,就连宴席也定好了,一切早早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人了。” “对于婚礼,你父亲的意思是想风风光光大办一场,你们二人的意见呢?”方鸽子问。 林越皱了皱眉:“那样太过麻烦,还是简单点好,毕竟燕国那边……” “这里一家人在场便可,到燕国再风风光光大办一场。”江昀道,“毕竟年一过,大家又有事要忙,能简单就简单吧。” “那你们到燕国不也要忙活好一阵子么?先在这里办一场有了经验。”方鸽子提议道。 “不怕。”江昀微微一笑,看着林越,“毕竟是我大燕皇后,再繁琐也无碍,毕竟一生一次。” “你们是怕燕国那些老臣猝不及防知道自己陛下成亲的消息受不了昏倒一大片吧?”方鸽子撇撇嘴,“没事,我可以大方点给他们备些救心丸。” 方鸽子准备了一大堆说辞,就是想要大办,可是二人都希望简单点,最终没办法,反正也是这两人的婚礼,便进宫与林问渠说去了。 下午绣娘来替二人量尺寸。 绣娘记下江昀的尺寸,笑了笑:“公子与两年前的体型没有变呢。” 绣娘并不知晓江昀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林越要成亲的对象。 “嗯?”江昀疑惑地看着绣娘。 绣娘摊开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小本子,翻到最前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这是两年前王爷给的,说是给裁好新衣,衣裳早就做好了,一直好生存放着,哪知一放便是两年。” 绣娘又转过身替林越量了量尺寸,低头拿笔记下:“王爷的衣裳还需改小点。” 送走绣娘后,江昀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越:“两年前就备好了?” 林越嘿嘿一笑:“师父催的,我被他念烦了,就直接把你的数据给报出来了。” “怎么样?我报的是不是很准?”林越道,“抱你一次就知道你的体型了。” 江昀笑着伸开手臂,扑到林越怀中:“我也来试试。” 眼看着婚期在即,府中除夕夜刚挂上的红灯笼又被换了一批,屋檐上挂满红绸,随风飘扬。 林落放着地里的白菜也不管了,成天守在王府内,指挥着众人。 初三夜里,林越刚翻上围墙就被一堆暗卫给推了下去。 林越:“……” 林越懒得搭理他们,重新换了处地又碰上了一脸茫然的林誉。 “大哥?”林誉愣了一下,“好端端的,翻墙做什么?” “你说呢?”林越白了他一眼,什么新婚前一天不能见面,江昀来了三王府,他也被人盯着。 林誉恍然,笑了笑:“明日不就能见着了么?嫂子一切都好。” “他都没能见到我哪里好了?”林越不满道,“让开。” 林誉上期一步挡住他的去路,无奈道:“大哥,礼不可作废,就忍一忍,反正也快到明天了。” 林越还想说什么,就看见前面屋子里一抹熟悉的身影靠在门边喊道:“林越。” “景清!”林越伸长脖子应道,“我都一天没见你了。” 江昀隔着门笑了笑:“回去吧,明日便能见着了。” “回去见不着你睡不着。”林越话里带着一丝委屈。 林誉轻咳一声:“大哥,回去吧。” 林越狠狠瞪了林誉一眼:“小兔崽子,等你成亲的时候我把你给堵死去!” 最后,林越也没能见到江昀,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府,披着棉衣坐在台阶上无聊数星星,心里的紧张久久不散。 其实他去找江昀只是想聊聊天,缓解一下心情。 江昀又何尝不是,躺着一个时辰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手放在胸前,感受着不同于平常的心跳,无奈失笑,不就是成个亲么,有什么可紧张的。 一直到深夜,不同地方的两个人才相继睡去。 鸡鸣声刚响起,江昀就被频繁的敲门声给吵醒了,紧接着丫鬟婆子们穿着喜庆的衣裳,手里端着不同的东西,鱼贯而入。 江昀迷迷糊糊起身,任由她们折腾,一直到天色大亮,意识彻底清醒了。 “嫂子嫂子!”林行云的声音由远而近,站在门口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江昀,“嫂子真好看,比哥哥还好看。” 今日的江昀穿着红色的烫金滚边喜服显得身形更为修长,衣角上用金线勾勒着朵朵祥云。满头青丝用玉冠束起,白皙的面容大概是是被衣裳衬得泛粉,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容,眉宇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云儿。”江昀冲林行云招了招手。 林行云跑到江昀身边,从袖里掏出一小袋点心:“嫂子饿不饿?这个刚出炉的。” 江昀从起来到现在还真是一口东西也没吃上,便拿起一小块点心吃了起来,干瘪的胃瞬间活过来了似的。 林行云一边往江昀这边靠一边盯着门口:“嫂子快点吃,不要被其他人看见,因为我听他们说直到宴席开始都不能吃东西的。” 江昀一听,又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然后端起茶漱漱口,拍了拍林行云肩膀:“行了,收起来吧。” “嫂子不再吃点?”林行云问。 “不了。”江昀摇摇头,“你三哥来了。” 林行云一听,立马把袋子一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入袖中,转过身看着正好走到门边的林誉:“三哥。” 林誉笑了笑:“迎亲队伍已经到了,一切可准备好了?” 江昀点点头。 林誉走了进来正打算弯腰背起江昀,忽觉耳畔一阵风声,伴随着江昀一声惊呼:“你怎么来了?” 原本应该等候在门口的林越却跑进来了,并且横抱起江昀,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嗓音沙哑道:“急着回去洞房。” 江昀不好意思地捶了捶林越肩头:“云儿还在这呢,注意点!” 林行云极为配合的看向别处,极力掩藏着嘴边咧开的笑,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林越也没多待,脚底生风般抱着江昀跑了出去。 林行云扶着门框摇头叹息:“现在年轻人啊,真是猴急。” 林誉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弹,笑道:“别以为自己看了些少儿不宜的话本子就把自己当大人了,走吧,观礼去。” 大王爷府门前,红毯铺了一路,直通前厅,门口红彤彤的大灯笼让百姓们纷纷驻足观赏,这大王爷成亲真气派呀。 陈漠带着暗卫们身着红衣,乐呵呵地在门口朝过往的行人分着红馒头跟喜糖。 前厅上首坐着林问渠与方鸽子,二人正高兴得合不拢嘴。 拜完堂后,江昀身为男子不必如同寻常人家的媳妇一样早早在屋里候着,而是被林问渠拉着说话。 “景清啊,我也就这么叫你了。”林问渠酒喝的有点多,一上头就会跟人啰嗦个没完没了。 “父亲。”江昀唤道。 林问渠开心地应了:“其实啊,就算越儿当年没有救你,我也会让他去燕国,想方设法把你拐来的。” 江昀微愕,若他与林越素未谋面的话,他估计会听从父皇所言娶了定北侯嫡女,然后顺利登基。 似是知道江昀心里所想,林问渠又适时开口道:“放心,陪在你身边的只能是越儿,因为这是你父亲答应过我的。” “什么?”江昀彻底惊呆了。 林越摆脱了林落走到江昀身边,看着他一脸惊讶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 林越看向林问渠:“你同他说什么了?好好的,吓他作甚?” 听着林越话里毫不掩饰的维护,林问渠忍不住失笑:“臭小子,你以为你爹我还会把你心尖肉怎么样了?” “我只是忽然想起一桩往事。”林问渠眯缝着眼说道,“二十四年前,当时你祖父还在位,我便带着你母亲四处游玩,正好碰上燕皇遇袭,也就是景清的父皇。燕皇说救命之恩难报,我说不必,可他偏不肯,非要报恩。我就说你既然要报恩的话不如日后我们两家结个亲吧,我儿子刚好四岁,怕他以后若是长残了没人要。” 说到这,林问渠嘿嘿一笑:“燕皇当时一听,觉得非常不错,就跟我说他夫人刚好怀孕,就让这两个结亲,当场就立下了字据。等他走后我才反应过来,若是他夫人生下来的是男孩怎么办。后来啊,老方告诉我越儿当年救下的人就是景清,并且心心念念了好多年。我便在想,这缘分真是挡也挡不住。” 林越紧紧握着江昀的手,想到若是当年没有遇上他,然后带着这张字据被林问渠赶去燕国要求他把江昀带来又当是怎样一番场景。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应该会相当有趣吧。 ☆、直言 从去年年底到年初,久未谋面的太阳终于脱离了云层的束缚高悬于空中,屋檐上的积雪也得以换一种姿态追嬉于世间。 江昀躺在摇椅上,肩上盖着厚厚的狐裘大衣,膝盖上放着一床薄毯,正慵懒地晒着太阳,眼睛舒服得眯缝成一条线。 林越一进院门便看见如此和谐的景象,心里忍不住一阵舒畅,走过去亲了亲江昀的额头:“困了便进屋去睡吧。” 江昀打了个呵欠:“不必,才刚起来没多久。” 林越挨着椅子坐下,把江昀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手里把玩着他的发丝,笑道:“你最近越发能睡了。” “还不是因为你没节制?”江昀没好气道。 林越无辜眨了眨眼:“一见你就想做些坏事。” 江昀不好意思再与他在大白天的讨论这话题,轻咳一声:“王叔来信催我回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林越带着一丝紧张道,“难不成高蛤/蟆又跑去燕国闹去了?” 说起高添复,在成亲那日拿了些喜糖便恹恹地走了。 “不是。”江昀摇摇头,“是太傅他们。” “难不成又是选秀?”林越眉心微蹙。 “太傅他们应当是听到消息了。”江昀叹了口气,“催我回去估计是想要确认一下。” “知道不更好么?”林越撇撇嘴,“没晕过去说明他们承受力还不错。” 江昀笑了笑:“回去这事有点棘手,太傅倔起来我还挺怕他的。” 林越捏了捏他手心:“不怕,我在,他要是敢骂你我直接把他家小孙子放树上去,越高越好,听说他挺宝贝那小孙子的。” “胡闹。”江昀拍了拍他手背,“不可以这样。” “我就随便说说。”林越摸了摸鼻子,“哎,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这大燕皇后,舍我其谁。” 惬意的日子过久了人难免有些懒倦,可眼下还有事情没有解决,还不能算十全十美。是以即便再不愿,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第二日,林越带着江昀早早拜别林问渠,向燕国方向前行。 这回方鸽子本不打算去,可还是被林越拉去了,原因是要是被吴贺骂了还能多个还嘴的人。这么一说,林行云也跟上去了,美其名曰保护哥哥。 王城门口,接到江昀今早便会抵达的消息,吴贺带着朝中众臣早早候在这。 吴贺伸长脖子朝远方看去,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不时还伸手拽着一旁徐春来的袖子。 徐春来还在一旁吃着包子,被吴贺这么一拽,好不容易咬到的馅就直直掉地上了。 “吴老头!赔我包子!”徐春来不满地冲吴贺吼道,“这么一大坨肉,可不可惜啊!没有两只烧鹅是平息不了老夫的怒火。” 话音刚落,一个热乎乎的包子递到自己面前,徐春来抬头一看,苏明谙笑眯眯道:“徐大人,我这还有一个。” 苏明谙自去年年初便调回京城,如今正在御史台,与徐春来在一处办公。 “多谢苏大人了。”徐春来乐呵呵地接过包子继续吃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吃!”吴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春来。 “现在怎么了?”徐春来嘴里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回道,“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盛世祥和之景,不是吗?” “你明知道老夫说的不是这个!”吴贺压低着嗓音,“陛下他……” 徐春来自顾自地咬着包子没有再理会吴贺,转身与苏明谙讨论着这个包子是哪里买的,馅非常足。 吴贺无奈叹了口气,又反过头想跟赵明辉说说话,却见赵明辉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与身边的一位大人讨论着晚间去哪喝酒。 吴贺深感无力,这些人都鬼精鬼精的。 前方驶来马车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赶车的那个人却让吴贺一阵头疼,怎么又来了。 林行云跳下马车,冲众人拱手行礼。 吴贺面色复杂地回了礼。 林越率先走了出来,然后在一旁站定,一手拨开帘子,一手递到空中。 不许牵!不许牵!吴贺心里头只有这个念头。 可是江昀听不见他的想法,手递到林越手中,借势下了马车。 吴贺百感交集,心力交瘁,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恭迎陛下回京。” 江昀微微颔首:“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是劳烦太傅与诸位大人了,诸位大人便先行回去吧。” 从出征到现在,已经快有四个月了。 众人绕开一条道,江昀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看着林越,朝他抬起手,微微一笑。 “陛下。”吴贺面色有些难看,想到之前听到的消息,估计已经属实了,心里充斥着满满的失望。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上前一步把手递到江昀手中。 江昀握紧林越的手,二人在一众不解与好奇的目光中并肩而行。 吴贺黑着脸跟在后面,浑身上下散发出我现在非常不爽,别跟我说话! 徐春来自动忽视吴贺这张臭脸,一手搂着吴贺肩膀,笑道:“老吴啊,陛下回来是好事,这就代表着你可以好好歇一阵了。” “你知道个屁!”吴贺难得骂了声粗话,“成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脑子里全是吃的,就不会想事!陛下那模样,你没看见么?” “看见了啊。”徐春来道,“我又没瞎。” “你就没什么想法?”吴贺睨了他一眼。 “当然有啊!”徐春来激动道。 吴贺盯着徐春来,等着他下面的话。 “老夫算姻缘真准!”徐春来哈哈一笑,“算出陛下与大王爷天生一对,还真是这样,老夫又可以去摆摊了!这事够老夫吹一辈子了!老吴,你家孙子孙女以后要是求姻缘,别去月老庙了,来我这,我给你们便宜点。” 吴贺气得一把推开徐春来拂袖而去。 徐春来被他这一推差点没站稳,站定身子后便看见那远去的身影,那架势,活像是自家养的姑娘被别的男人骗去要去跟人拼架一样。 徐春来摸了摸鼻子,感慨道:“都已经板上钉钉了,非要给自己找不快。” “还是徐大人看得通透。”苏明谙凑了过来,递给徐春来一块冬瓜糖,“大人尝尝,这个还不错。” “苏大人还真是多年不变,身上永远藏着零嘴。”徐春来接过冬瓜糖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比老夫买的好吃。” 苏明谙弯眸一笑:“这是蔺衍做的。” 徐春来愣了一下,笑道:“你这十句不离蔺衍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不能改。”苏明谙严肃道,“这是习惯。” 徐春来笑了笑,与苏明谙一边吃一边慢慢悠悠地走着。 江昀把林越带回了寝宫,听着东海红着眼在那里感慨万千。 “你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啰嗦。”江昀无奈打断道。 “奴才这是替陛下高兴呢。”东海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奴才高兴。” “行了,吃着吧。”林越从袖里掏出一把喜糖,“云儿特意留给你的。” 东海笑着接过,剥了一颗递到嘴里:“真是多谢四王爷了。” “好了,我要去御书房一趟,太傅已经准备了几箩筐的话要同我说。”江昀道,“你累了就歇着吧,我估计得要忙活一阵。” 林越点点头:“去吧,我睡一会儿。” 御书房内,吴贺把自己要说的话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这段时间一直与大王爷在一起么?” “是的。”江昀道。 吴贺抿了抿唇:“臣听闻陛下与大王爷……” “确有此事。”江昀对上吴贺的双眸,认真道,“朕与大王爷,已经在古青成婚了。” 吴贺瞬间瞪大眼睛,即便早已经知晓,可是听见江昀这么亲口承认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糊涂啊!”吴贺话里带着愤怒与失望,“陛下此举当真是糊涂!那林越是男子,陛下何以如此?” “除了他,朕谁也不要。”江昀道,“朕打算下个月与他一同祭祖,宴请四海。” 吴贺吓得掀开袍子直接跪下,劝道:“陛下,万万不可!自古以来,跟随天子参与祭祖的只能是皇后,陛下此举,无疑是在昭告天下林越的身份,实在是有违祖宗礼法啊!后世又当如何想陛下?还请陛下三思!” 江昀扶起吴贺把他搀到椅子边坐下,沉声道:“朕只要他,至于后世如何,朕不管,也管不着,朕只求今生。” “陛下!”吴贺拧眉道,“林越他身份特殊,非我燕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臣自小便教育过陛下的。万望陛下不要受小人蒙蔽。” “太傅!”江昀厉声打断了吴贺的话,“朕非识人不清之人,林越也不是奸恶之人。” “这么说来陛下是非要行此举不可了?”吴贺眸光一冷。 “是。”江昀道,“朕的身边,只能是他。”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江昀的怒气久久未散,即便是回到寝宫离脸色也还未转好。 林越拉着江昀的手走进暖阁,笑道:“你再为一个老头生气我可是会吃醋的,我吃起醋来可是会让所有的宫女内侍头顶花瓶绕皇宫跑的,再或者直接带人去太傅府把太傅的孙子挂在树上。” “那太傅估计真的会气晕了。”江昀面色有所缓和。 “行了,来尝尝我做的鸡蛋羹。”林越道,“这可是我弄了好一阵子的,里面放了咱俩的喜糖。” 林越舀了一勺递到江昀嘴里,鸡蛋的润滑伴随着甜滋滋的味道让江昀忍不住皱眉:“你给了多少糖?” 林越伸出两根手指:“就两个,还是从东海公公那偷来的,被他发现了,然后他就换过一个地方藏了。” “你也好意思。”江昀瞥了他一眼。 “当然了,他可不敢说什么。”林越理所当然道。 “你这是恃宠而骄么?”江昀道。 林越一副夸张的表情看着江昀:“这都被你发现了,陛下英明。” 江昀笑了笑:“得了,少来了。” “再吃点,离午膳还有一会儿,早上没怎么吃,刚好垫垫肚子。”林越又连着舀了几勺。 一碗鸡蛋羹下肚,浑身都热腾腾的,江昀本还想看会折子的,现在只能趴在林越怀里。 “大王爷真是误国啊。”江昀眯着眼感慨道,“愈发感觉朕越来越像昏君了。” 林越捂住江昀的嘴:“陛下这话可别乱说,若是被太傅听见,我又要背负上不好的罪名了。” 提起吴贺,江昀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出事了!”东海急匆匆地在外屋喊道。 ☆、寻人 江昀起身走到外间,看着东海额间冒出的一层细汗,拧眉道:“说吧,什么事?” 东海喘道:“太傅大人正与许多大人跪在太和殿外,足足有二三十人之多,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即刻立后选妃,以绵延子嗣。” 江昀闻言,脸色一沉,嗤笑一声:“他们愿跪就跪着吧。” “可陛下,如今天气寒凉,那些大人身子骨怕是经不起。”东海犹豫道。 “受不了的可以直接走,朕不追究。”江昀冷声道,“朕贵为九五之尊,岂是他们能威胁的?” 东海应了声,又带人前往太和殿去传话。 林越坐在里间叹了口气,拿着披风走了出来,搭在江昀肩头:“看不出来这些都挺顽固的。” 江昀转过身抱住林越,把脑袋搁在他肩上,带着一丝烦躁:“若真如此,我明日直接一道圣旨下了去,让他们无话可说。” 林越伸手在他背上温柔地拍了拍,笑道:“别说什么赌气话了,你若真的那样做,便不会同太傅说那些了,没事的,总会熬过去,我陪着你。” “嗯。”江昀声音发闷。 太和殿外,吴贺手捧着官帽,跪的笔直,眉宇间满是刚毅,其他大人亦是如此,只是个个脸色已经被寒风吹得发紫。 “诸位大人请回吧,如今天寒,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东海在一旁劝道,“陛下说了,诸位回去,今日之事概不追究。” “这么说来陛下是心意已决了?”吴贺咬牙问道,身子被风一吹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傅大人也是从小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的性子太傅应是清楚的,陛下决定的事什么时候改过?”东海无奈道。 吴贺别过头,再次挺直腰杆,冷声道:“既然如此,那老夫便一直跪着,公公请回吧。” 东海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估摸着要下雪了,再让这些人跪下去,迟早会出事。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忙跑上前,对吴贺拱手道:“太傅大人,贵府派人来传小少爷失踪了。” “什么?!”吴贺瞪大眼睛,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到底怎么回事!” 侍卫回道:“来传话的小厮没太说清楚,就说小少爷在街上游玩的时候便没见了,找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找着,吴夫人已经晕倒了,特来请太傅大人回去主持局面。” 吴贺刚抬起一只脚又犹豫了。 “太傅大人,孙少爷还小,耽误不得。”东海适时劝道,“有什么事等找到人再说。” 吴贺此时心里乱作一团,早也想着回去,可是想到今日带着同僚在这跪了这么久,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如今要为自己的私事回去,难免觉得尴尬。 “公公说的是。”吴贺一脸讪讪,转头对身后的人说,“诸位大人,老夫府中有事便先行回去了。” 随着吴贺一走,其他的大人也开始迟疑,有些受不住冻的已经直发抖,牙齿打架声也次第响起。 有些悄悄抬头看了眼东海,就等着东海能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东海很识趣地开口了:“诸位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先行回去吧,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一心为陛下着想,陛下自是爱惜诸位。” 有人开始站了起来,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大伙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摸着膝盖,龇牙咧嘴。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着吴贺义愤填膺地说要请陛下收回成命,一时脑热想着跟吴贺的交情便跟着来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大伙心里暗下决心,下次再也不瞎跟着太傅大人来了,人家徐大人跟赵大人就没来,哦对了,还有苏大人,这位跟陛下交情不一般的。 目送着众人远去的身影,东海这才松了口气。 寝宫内,林越穿上狐裘大衣,脚上蹬着长靴,站在江昀面前,问:“陛下瞧瞧你夫君我这身打扮如何?” 江昀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要出宫?” “去帮太傅大人找他的宝贝孙子。”林越道。 “孙恒已经派人去找了。”江昀道,“你还去凑什么热闹。” 林越笑道:“太傅大人这么讨厌我,我若是找到他孙子他还能对我蹬鼻子上脸不给我好脸色看么?” “你真有自信能找着?”江昀瞥了他一眼,“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不成?” 林越走到江昀身边冲他眨了眨眼:“暗卫刚刚跟我说在南街巷子里看见一位小孩子,他们守在那不让别人过,就等着我去当英雄。” 江昀一听,哭笑不得:“难怪,去吧,英雄。” 南街,一位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缩在一处角落里,蓬头垢面,脚下的鞋子破了个洞,露出大脚趾,整埋脸在膝盖间嚎啕大哭。 林越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暗卫们个个蒙着脸,露出凶神恶煞的目光,冲着男孩喊道:“再哭就把你衣服扒了!” “你要哭等一下再哭。” “别哭了,尿都要被你哭出来了!” …… 林越:“……” 林越故意放重了脚步声往前走去,有个暗卫回过头,故作恐惧地喊道:“兄弟们赶紧撤!这位壮士咱们一看就打不过!” 然后唰唰一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孩听闻动静也停了哭泣,抬头看着走过来的林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道:“我见过你。” 林越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见这句,笑了笑:“我也见过你,你是吴太傅的小孙子吴铭是不是?” 吴铭点点头:“是的。” “你是那位传说中的仙人国师,还是古青的大王爷是不是?”吴贺继续道。 林越走到他身前蹲下,目光与他平齐:“小家伙知道的还挺多的嘛。” “因为我爷爷总在府上骂你。”吴铭认真道,“说你对陛下不怀好心。” 林越嘴角笑容一僵,轻咳一声:“胡说,我对陛下分明忠心耿耿。” “这个我赞同。”吴铭道,“因为我看见陛下牵你进城的时候他笑的很开心,爷爷肯定是骗我的。” 林越伸手在吴铭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实在是难以想象吴贺这个老古板还能教出这么可爱的孙子。 “你是怎么走丢的?”林越问,“你爷爷一直在找你。” 吴铭闻言,低下头,一脸沮丧地抠着露出来的大脚趾:“我跟小厮出来玩,哪知碰上了一个乞丐,我就给了他们一点钱,哪知那乞丐就拽着我跑了,说我有钱,要带我去他家里。我不肯,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那乞丐头上砸了一下,然后拼命乱跑,也不知道跑哪来了,这个地方我没来过的,我又不敢走远,怕爷爷找不到我。” 南街相对于比较偏僻,都是些贫民住的地方,离主街远,吴铭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出门都有人带着,哪里会认识这种地方。 “走吧,我带你回去。”林越拍了拍吴铭肩膀。 吴铭抬头看着林越,眨巴着大眼睛:“真的吗?” “不然呢?难不成我来这里是玩的?”林越挑了挑眉,牵起吴铭的手,把他拉起来。 “啊!”吴铭扶了扶膝盖,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脚疼,走不了了。” 林越无奈摇摇头,弯下腰,解下大衣披在吴铭身上,拍了拍自己的背:“来吧,我背你。” “你为什么不抱我?我很轻的,被人抱感觉更舒服。”吴铭疑惑道。 林越笑了一声,抓着吴铭的手往自己脖间一环把他轻轻往上一托背在背上。 “你还没回答我呢。”吴铭晃悠了一下腿。 “我可不能随便抱人,有人会不高兴的。”林越道。 “谁呀?”吴铭好奇道,“是你夫人吗?” 林越没有理他,慢慢往前走。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最后一根,卖完回家。” “等等!”原本正眯着眼睡觉的吴铭突然出声喊住那位卖糖葫芦的老者,“我全要了!” 林越失笑道:“总共也就一根。” 老者取下糖葫芦递给吴铭。 吴铭咬了一颗糖葫芦也没见下一步动作,老者眼巴巴地看着林越。 林越这才反应过来,递了枚碎银给老者,笑道:“不用找了。” 老者连连道谢。 “你果然有钱,一串糖葫芦就给一两银子,这够我买好多串了。”吴铭吞下口中的山楂,“徐爷爷说古青大王爷穿金戴银,随手挥一挥衣袖便能甩下二两金粉。” 林越轻轻在吴铭屁股上拍了拍:“太夸张了。” “是真的。”吴铭道,“徐爷爷总是说要是没钱了就在你走过的地方铲些金粉,这样他可以吃好几只烧鹅了。” “你以后还是少听你徐爷爷说话吧。”林越无力道,这个徐春来,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吴铭快速解决掉手中的糖葫芦,天色正好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灯按时亮起。 林越看着前方走来的官兵,吴贺正急匆匆地东张西望。 吴铭也看见了,立马挥手高呼:“爷爷,我在这呢!” 吴贺循声而来,又忧又怒道:“你跑哪去了!吓死老夫了!” 吴铭冲吴贺做了个鬼脸,然后把脸埋在林越背上。 吴贺也才看着林越,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越微微一笑:“在南街找到他的,说是被一个乞丐拉到那去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脚应该是磕到哪了。” “谢……谢谢。”吴贺带着一丝不自在,然后一掌拍在吴铭身上,“臭小子,还不赶紧从人家身上下来!” 吴铭嘿嘿一笑,一手勾住吴贺脖子,猛地一下扑进他怀中,吴贺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臭小子!跟人家道谢。” 吴铭转过头冲林越挥挥手:“多谢大王爷了。” 吴贺也没多与林越客气,带着孙子就往回走了。 林越转过身换了个方向正想去国师府看看方鸽子他们在做什么,却被街边一个奇怪的摊位给吸引住了目光,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只见徐春来穿着藏蓝色的便服,神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方鸽子依旧是一身从头红到尾,两个人人凑在一起,摊前摆着一条长幅,上面写着:“月老卜卦,姻缘如春,款款而来。” 摊前正好坐着一位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方鸽子。 方鸽子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用手肘碰了碰徐春来:“大师,你来。” 徐春来盯着男子脸看了一会儿,又拿起一旁的竹签让他随便抽一支,最后不知跟男子说了什么,直只见男子笑容满面地递上银子,深深了个躬然后离去。 林越正纳闷这俩怎么会凑一块,还想着上前问一问,结果看见林行云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一脸兴奋地握着徐春来的手:“大师!太准了!我爹终于去我那喜欢的姑娘家提亲了。” 话音一落,旁边围着的百姓纷纷上前说是要求姻缘。 真是丢人。 林越放弃了之前的念头往皇宫方向走去。 ☆、应允 因着林越帮忙找回了吴铭,吴贺也不再好意思去太和殿门前跪着,却依旧不赞同江昀的想法,散了朝后直奔御书房。 徐春来看着吴贺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徐大人就豁达多了。”苏明谙凑上来说道。 徐春来手揣袖里笑笑:“那是,毕竟也不是头一次见了,这种酒都喝过两回了。” 苏明谙手揣在袖子里,徐春来以为他要拿什么吃的给自己,正准备递过手就看见宫门口站着的蔺衍正冲苏明谙喊着。 苏明谙抬起头,迈开步子大步朝人走去。 徐春来尴尬地收回手,一把揽住后头的赵明辉:“老赵,走,请我吃东西去!” 赵明辉摸了摸兜里的钱,长长叹了口气:“可以,那你少吃点。” 相比于这边的其乐融融,御书房的气氛就显得沉闷许多。 吴贺跪在地上,看着与自己面对面跪着的江昀,怔住了:“陛下快快请起,东海公公,快扶陛下起来。” 东海刚抬起脚看见江昀递过来的目光又收了回去。 “太傅。”江昀跪在吴贺对面,直直地看着他,“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朕心意已决,林越对朕来说太过重要。太傅是朕的授业恩师,自古学生跪老师,有何不可。” “陛下。”吴贺动了动嘴唇,“他是男子啊。” “王叔不也娶了男子么?”江昀反问道,“苏大人也是。” “陛下贵为一朝天子,怎可与他们相提并论?”吴贺道,“陛下关乎社稷,不可鲁莽。” “娶了林越社稷便危矣么?”江昀垂眸问。 吴贺沉默片刻,随即缓缓点头:“他是异国之人,其心难测。” “十四年前,朕被莲花宫劫去,生死攸关之际,是他救了朕;两年前,丹溪城李稼一案,他前去替朕抓获李稼;泸水县匪乱,他不顾自身蛊毒发作深入敌营,最终毒发差点离世;毒解之后他又在千金城相助,再到四个月前,他带兵与江演周旋,极大帮助我军减少了不必要的伤害。他是古青的王爷,他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来替朕处理这些腌臜事。”江昀细数着林越的种种,说着说着眼眶有点发热,“若真说他有所企图,那就是朕这个人罢了。” “林越为朕做了这么多,朕拿后半辈子去偿还他都还觉得不够。”江昀哑声道,“太傅,朕不能没有他。” 吴贺神色有些动容,他没想到林越做了这么多事,一时之间不咋知道该说什么,师生二人就这么静静地跪着,谁也不吭声。 良久,吴贺扶着江昀起身。 江昀看向他。 “陛下快起。”吴贺道。 吴贺扶着江昀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陛下所言,臣……赞同。” 江昀眸光一亮。 吴贺也没多说什么,朝江昀拱了拱手:“陛下若无事,臣便先告退了。” 江昀道:“如今书儿已经长大,正缺个侍读,朕打算让铭儿进宫陪他。” 若是不出错,江惊书便会是下一任帝王,能成为他的侍读,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江昀这明显是在安抚吴贺。 “臣替孙儿谢过陛下。”吴贺道。 待吴贺离开后,躲在屏风后的林越走了出来,弯腰替江昀揉着膝盖:“也真是倔,跪了快两炷香时间。” 江昀身子微微前倾,手环住林越脖子,凑过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笑意盈盈道:“太傅终于同意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来跪。”林越道,“你这皮娇肉嫩的,看了都心疼。” “唉。”林越有叹了口气,“怎么我成个亲这么麻烦,当初王叔他们成亲的时候,太傅也是这样的么?” 江昀想了想,道:“那倒没有跪,只是联合一些大臣上书反对。” “就这样?”林越惊讶道。 “后来萧门主听说了,就带人到那几个上书的大臣家大门口守着,说是免费给他们看门。可他带去的人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些大臣的家属都不敢出门,最后也没再反对了。”江昀笑道,“至今那些人见了萧门主都会怕。” 林越摸了摸下巴:“这个法子不错。” 江昀打断了他的话:“若换做是你,孙恒早也派人以图谋不轨把你抓进大牢里,太傅他们更是会对你加深提防,那样一来就更难了。”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林越嘿嘿一笑,“反正事已经定下了。” 翌日早朝,江昀的两道圣旨让朝堂炸开了锅。 一是封大皇子江惊书为太子;二是在下个月的祭祖大典结束后成亲,对象是古青国大王爷林越。 第一道圣旨还好说,第二道圣旨完全是让人发蒙。 之前一起跪过太和殿的大人没有吭声,这事他们已经知晓,只不过知道吴贺的性子,难得看见吴贺没有出声反对,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个透明人一般。 徐春来笑眯眯地把手揣进袖子里,很是得意道:“老吴,我就说我算卦非常准吧。” 吴贺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了,咱们大燕要办喜事了,好歹你盼了这么多年,待会咱们拉上老赵一起去庆祝一下。”徐春来提议道。 确实是盼了多年,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娶的是个男子。 想到这,吴贺又长长叹了口气。 “别唉声叹气了。”徐春来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放心,这次不让你请客。”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扫这里,明儿扫那里,但是挂个红绸都耗了整整七天时间。 林越倒是清闲自在,每天躺在院里晒太阳,要么就是去江惊书那里逗逗他,不过还没待一会儿就被江昀亲自撵走了,因为他带着江惊书烤红薯。 “唉。”林越拿着手里的书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最终摔在一边,每天只有早晚才能看见江昀,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林越迈开步子往御书房走去,透过敞开的轩窗看见江昀端坐在案前,一手拿笔一手捧着折子在那看。 林越对内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故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江昀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折子上。 江昀拧着眉,搁下笔正准备抓取手边的奏折,却抓到一只温暖的大掌。 掌心被挠了一下,江昀终于抬眸看着林越。 林越一脸苦恼:“陛下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江昀往旁边挪了挪留下半截空位,示意林越坐下。 林越走了过去,把江昀抱了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让江昀坐在他腿上。 “你这样我哪里好看。”江昀道。 林越把下巴放在江昀肩头,手扶住江昀的腰,故意在他脖颈间哈气。 江昀侧过头躲了躲:“别闹了。” “你都好久没陪我了。”林越哀怨道。 江昀闻言,一把放下折子,转过身勾住林越脖子:“那好,朕就陪陪皇后。” 林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陛下所言当真?” “君无戏言。”江昀认真地看着他,这几日确实是有些冷落了林越,这几日忙着处理琐事再加上大婚在即,每日挨到枕头便睡了过去,林越想干什么事都没能干成。 “我随口说说的。”林越笑了笑,拿起江昀刚刚看的奏折,“你继续,我可不想落得一个祸水的称号。” “那我再看半个时辰。”江昀道。 “好。”林越应了声便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江昀批阅奏折,不时添上一两句。 “这位大人的字真丑,我用脚写都比他好看。” “这种修桥用了多少沙石都要报?闲了没事。” “这是写诗么?杂七杂八说了一大通,没有一句到点子上,这大概就是饿了想吃饭的时候却跟人家讨论起这地里是种麦子还是水稻好。” …… 江昀实在憋不住了,倒在林越怀里大笑起来:“你意见怎么这么多。” “我是说真的。”林越道,“这若是我父亲看见这样的奏折,定会把那人骂上一顿,吃饱了撑的吗?什么破事都要说,娘儿们唧唧的,古青只有大事才报,这些小事的都由内阁处理。” “父亲会说这样的话?”江昀怀疑道,“估计是你吧?” 被拆穿的林越也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大方的承认了:“嗯,是的,我替父亲批过一次。那位大人的折子我现在都还记得清,说什么另外一个姓杨的大人娶了三房妾室,家底都没有还同他借钱,一年了都没还,字面上说着这个杨大人沉溺于美色不思进取,暗里却指责他不还钱。” “密密麻麻一堆字,我看了眼睛疼,就直接回了一句,要钱不会上门去讨,娘儿们唧唧的是不是男人。”林越低笑道,“结果第二日这个人跑到我府前战战兢兢跟我赔礼道歉。父亲知道后再没让我批折子了。” “你呀。”江昀无奈地笑了。 一边说说笑笑,半个时辰已过,天色已经沉了下去,晚风钻进来吹得烛火轻晃。 江昀揉了揉泛酸的手臂,无力倒在林越怀里:“累死了。” “走!带你去玩。”林越搂着江昀奔宫外。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林越牵着江昀左看看右瞧瞧,手里拿着一堆古怪玩意儿。 正打算再去寻个酒馆好好喝上一顿,就看见有人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林越拉着江昀本能想走,就听见一声大喊:“我看见王爷跟陛下啦!他们手拉手在逛街!大家快来啊,就在黄记烧饼这里。” 话音一落,人群迅速朝这边涌过来。 对于江昀成亲一事已经是沸沸扬扬了,大家也没反感,倒是对林越的敬佩之意越来越重。一个神仙下凡假装国师的王爷,一个是九五之尊,两人皆是凤表龙姿的,怎么看怎么登对,最重要的是,又有一堆话本子可以写了! 林越把江昀护在怀里,生怕他被人挤到。 不过百姓们碍于江昀的身份也不敢靠太近,离二人五步之遥形成了一个圈,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王爷与陛下天生一对。” “王爷,我有个问题想问,之前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您来咱们大燕就是为了嫁给陛下,是不是?” “王爷王爷,您对于自己这几重身份,您觉得哪个更适合你?” …… 众人七嘴八舌问了一堆,林越耐着性子挑了一些回答:“多谢诸位,本王来大燕确实是为了陛下,我更喜欢大燕皇后这个称呼,毕竟这代表着本王属于陛下。” 人群中爆发出高亢的叫声。 江昀捏着林越下巴在他唇上重重一吻:“皇后深得朕心。” 人群中的叫声愈发响亮,惊得巷子里的狗不停狂吠。 ☆、终章 早春的夜里还有些寒凉,栖在枝头的鸟儿收敛了歌喉早早回了窝,用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盯着屋里的人。 林落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斜靠在屏风边。与他一同的还有林誉跟林行云。 三兄弟表情如出一辙。 “怎么样怎么样?”林越展开双臂,身上穿着喜服,兀自揽镜欣赏了许久,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对着三个弟弟。 林落:“好看。” 林誉:“英俊。” 林行云:“天仙下凡。” “你们这也太敷衍了吧。”林越眉毛一扬,“眼睛都没睁开,就这么错过了英俊潇洒的我,实在太可惜了。” 林落手支着眼皮往上一扒,面无表情道:“大哥,你不是第一次成亲了,之前在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兴奋?” “就是就是。”林行云打了个呵欠靠在林落身上。 “大哥,该睡了。”林誉道,“快到子时了。” 林越一脸亢奋:“可我根本不想睡。” “能不能有点出息!”林落咬牙道。 “你知道吗?这身衣裳是你嫂子亲自裁的布,我这腰带上的玉扣也是你嫂子亲自缝上去……”林越自顾自地说着,眉飞色舞。 直到方鸽子那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你小子再讲一声试试!” 林越的话被打断了,只见方鸽子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我说你小子,睡不着就去外面溜达,别在这吵别人!” 于是,林家三兄弟如蒙大赦,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林越脱下新衣,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连有一丝褶皱都要给它细细摊平,然后换上便衣消失在黑夜里。 萧枫白怀里抱着两坛酒走到屋顶上,重重地把一坛扔向林越,低吼道:“你他娘的不睡觉也不让我睡了?” 林越稳稳地接过酒,揭开盖豪爽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让后擦了擦嘴角:“这酒不错。” “废话!”萧枫白瞥了他一眼,“这可是小寒亲自酿的。” “哟呵。”林越笑了笑,“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什么呢?” 萧枫白正想开口就听见林越继续说道:“我明天成亲,喜服都是景清亲自裁的布料,腰带上……” “我知道我知道。”没等林越说完萧枫白连忙打断,这话他白天就已经听过了,实在是不想再听了。 林越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眉。 “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紧张啊?”萧枫白调侃道,“紧张了就去找你家陛下去啊,亲亲抱抱一下,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林越放下酒坛,叹了口气:“还真是,之前在古青不觉得,一想到明天的事,心跳就加速,根本不想睡,可偏偏今晚宫里守卫森严,否则我早就溜进去了。” 萧枫白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你小子真是的又不是头一回。”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古青虽说紧张,可也没像现在这般。”林越纳闷道。 “我知道为什么。”萧枫白严肃道。 “为什么?”林越问。 “因为你马上要母仪天下了。”萧枫白道。 林越推了他一把:“滚!” 萧枫白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衣上的沾惹到的灰尘,伸了伸懒腰:“差不多得了啊,该回去睡了,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展现我大燕皇后风姿卓越的一面。” 林越抬脚就往他屁股上一踹。 萧枫白及时闪躲在一旁,摆摆手:“我走了。” 林越又在外头晃悠了一会儿才踏着月光回去了。 一大早,天际刚泛起一丝光亮林越就被一阵敲锣打鼓声给惊醒了,神智渐渐回笼,只见三个弟弟手里敲着锣,节奏非常整齐。 而方鸽子站在门口兴奋地敲着鼓。 一声鼓响,三声锣鸣,林越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你们报复心理要不要这么强?”林越哑声道。 “就要!”林落开心道,又往铜锣上敲了一下,“赶紧起来梳洗!嫂子亲自为你裁的喜服可得穿上,越早越好!” 林越无奈笑了笑,抬手示意:“好了好了,我起来,你们别敲了,介时景清跟我讲情话我都听不清了。” 林落:“……” 不要脸。 林越掀开被子起了身,一番洗漱后这才换上喜服,指使着林誉:“老三,来给大哥梳下头发。” 林誉把锣放下,听话地上前替林越整理凌乱的长发。 “真没想到景清这么快就来了。”外头传来林问渠喜悦的声音。 “父亲。”江昀笑着唤道,“太傅大人的意思是先举办完婚礼再祭祖大典,时间有些紧迫。” 林问渠侧过身指了指屋里:“去吧,他昨晚激动得睡不着发了一晚上癫,赶紧带走。” 话音刚落,就看见林越蹦了出来,站在门口,冲江昀张开双臂。 江昀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林问渠,然后上前一把抱住林越。 “感觉好久没见过你了。”林越低声抱怨道。 江昀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昨晚实在是吴贺要求,没得办法。 “好了,莫要耽误吉时,走吧。”江昀牵起林越上了撵驾,与他并肩而坐。 百姓们分别站在街道两侧,看着撵驾上丰神俊朗的两人,越看越登对,越看越激动,欢呼雀跃。 有的甚至挥舞着手中的一幅画像,上面赫然画着搬着石头的林越,只听那人高声喊道:“王爷!新婚快乐!莫要突然飞升,我们陛下非常好!你可不要抛下他!” 林越闻言忍俊不禁,搭在江昀腰上的手紧了紧,冲着那人喊道:“多谢这位兄台!本王是如何也不会抛弃陛下的!” 百姓们又是一阵高呼。 江昀脸颊泛红,只觉心里头被填得满满的,紧紧攥着林越的手,有一堆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喜乐一路吹吹打打,伴随着撵驾进了皇宫。 拜完天地后,众人又齐聚于天坛。 江昀牵着林越,二人相视一笑,迈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俯视着芸芸众生。 钟声响起,百姓们的欢呼声一潮高过一潮。 他们二人各自守了十四年,终于修成正果。 你是我一眼认定的姻缘,自此以后,这江山由你我二人共同担着。 晚间宴席上,有位异国王子喝多了酒,拉着江昀非要与他斗酒,江昀念他醉了便让人扶他去休息。 岂料这位异国王子不知好歹,直接端了一杯酒递到江昀嘴边:“怎么?燕皇这是瞧不起本王?”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聚在这位王子身上。 江昀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遭,嘴唇被杯沿重重磕了一下,唇齿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念及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也不想多过计较,却听这位异国王子继续说道:“都说燕皇文韬武略,年少有为,想不到却是断袖,还明目张胆娶男子,当真是不怕贻笑大方。” 江昀目光冷得可怕,异国王子身边的使臣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异国王子一脸烦躁地推开使臣,指着江昀道:“真是笑死……” 话还没说完就瞬间变了调。 众人回过神,就看见异国王子倒在地上捂脸痛呼。 林越收回手,一脚踩在异国王子的脸上辗磨着,惨叫声也一次比一次高。 “正觉得今日没有听够鞭炮声,你这声音虽说难听了点,可本王不挑,勉强入耳。”林越冷声道,“真以为这大燕是你那狗窝?容得了你撒野!” 异国王子算是彻底醒酒了,不停地喊着饶命,林越置若未闻,脚下力度愈发加重。 咔嚓几声,殿内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骨头断了吧? 江昀拉开林越,对着殿外吩咐道:“来人,把小周国的使着请出去!” 侍卫很快进来了,把小周国的王子拖了出去,小周国的使臣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对着江昀深深鞠了个躬,然后悻悻离开。 一段小插曲过后,宴会依旧继续,林越拉着江昀早早偷溜回了寝宫。 林越捏起江昀下巴,低头含住他这张湿润的唇瓣,又是一番豪夺。 “对不起。”林越松开江昀,紧紧抱住他,就一会儿没注意就让江昀受了委屈。 “没事的。”江昀靠在他怀里,声音沙哑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提他。” “好,不提他。”林越道,“那就提提接下来的洞房吧。” 还不待江昀反应,林越放下纱帐,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站在门外的小太子江惊书疑惑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挠了挠头,明明看见父皇回来了,怎么又关门了?难不成看错了? 江惊书看着手中红纸上写着的“百年好合”四个大字,这可是他练了好多次写的最好的一张字了,想趁着今日送给父皇。 江惊书正准备转身去别处找,就听见屋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步子一顿,张嘴就像却被人给捂住嘴,拦腰抱着跑往别处了。 林行云跑开好一段距离才放下江惊书,扶着假山喘气,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咦?小叔叔!”江惊书喊道。 林行云弯腰在江惊书脸上捏了捏:“不是说回去歇息了吗?又跑去你父皇寝宫做什么?” “我忘了给父皇送新婚礼物了。”江惊书摊开手中的字。 “你父皇今晚没空见你。”林行云道。 “为什么?”江惊书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跟爹爹干有趣的事去了?” “嗯?!”林行云瞪大眼睛,“谁告诉你的?” “爹爹说的。”江惊书回道,“爹爹说他与父皇每晚都要做有趣的事,让我晚上不要来,可我刚刚忘了。” “小叔叔,爹爹他们做的有趣的事是什么事啊?”江惊书好奇地问,“你知道吗?” 林行云尴尬地笑了笑,牵起江惊书:“不管他们了,小叔叔最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东西,带你去玩。” “好!” 承泽二十年,正值壮年的宏景帝江昀宣布传位于太子江惊书,携古青大王爷林越云游四海。 古青的一处小庄子上,林越蹲在鱼塘边,依着之前做好的记号,寻到一个竹篓,小心翼翼地挪开压在上面的石头,然后快速抱起竹篓,水流声簌簌作响。 林越低头往竹篓里一看,什么也没有,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都第三次了。 “林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越回过头看见江昀一身白衣站在田埂上,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眉目如画,依旧不减当年,一如他们之间的情意。 “是不是又没有捕到鱼?”江昀笑着走近。 林越点点头:“这些鱼不好意思见我。” “要不我们去林落那里拔几棵白菜来?”江昀提议道。 林越放下竹篓,指着前方的菜地:“我们地里有,不用去他那。” 江昀问:“你那些被虫吃的只剩梗的白菜,你觉得可以吃么?” 提起这个,林越也是尴尬不已,平日里看着林落种个菜挺容易的,怎么到自己这就这么难呢? 林越轻咳一声:“等我下次再试试,肯定会种好的。” 江昀笑了笑,走到林越身边,替他摘去衣上的草屑,而后牵起他的手:“好,以后还能给书儿送点去。” “嗯,还可以腌点咸菜,拿点肉炒,可香了。” “你会吗?” “不会,可以学。” “好。” “景清,咱们商量个事。” “什么?” “快亲我一下!我没力气了,亲一下才能恢复。” …… 清风掠过,将未尽的话语揉杂在空中,久久未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故事就这么讲完啦。这篇文更的比较曲折,遇上了净网,后面一直卡审,不过也谢谢大家能赏脸一看。 这故事也是偶尔想到的一个沙雕小段子,然后想着好好叙述一下,纯属满足一下自己的小心思。 想过写番外,什么都想写,但是人一歇下就开始犯懒,又不愿写,所以干脆不写啦(是的,我懒了。) 非常感谢每一位读者,谢谢各位小可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