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么可能怀了皇后的崽GB》 作者: 初陌笙 简介: 女A男O|夫妻双穿越|O带球 - 白素是个Alpha,商业巨头白家的继承人,联姻了段家的Omega幺子。 洞房花烛夜刚结束,就穿进了非abo的古代,替嫡出的妹妹入宫为后。 进了宫,入了帝王寝殿…… 抬眼,看见红烛映出的光里,明眸皓齿、清秀俊逸的少年天子,才发现:这不就是昨天才和我结婚的Omega老婆? 只是……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认识她? 换人,还是失忆? 白素陷入思考…… ◆关于老婆不记得我是他老公,一边凶我,一边控制不住本能贴贴我◆ ◆该怎么提醒皇帝老婆,他怀了?崽是我的……◆ btw:我俩穿来以后并没同房过 bbtw:我还是个女的:) 会炸毛……吗? 会……的吧。 嘶……有点想看。 - 段长川是大桐的皇帝,这个皇帝却当得极为窝囊,上有摄政王不肯还政,朝中还有丞相虎视眈眈。 就连皇后都是丞相家不受宠的庶出之女,名义上的皇后,谁知道实际是来干什么的? 简直欺人太甚! 然而…… 朕明明都把人赶到侧榻了,第二天醒来为什么也在侧榻上? 明明睡之前是在自己寝殿,为什么半夜醒来朕会在皇后的床上?? 朕只是想遛弯,为什么会到皇后宫门口??? 朕,还,梦见被她按着亲! 终于有天,少年天子顶着大大的眼圈,坐到了司天监,缓缓开口:“朕觉得自己被丞相和摄政王下了降头……” - 排雷: 无任何固定参考背景,作者没写过古风,也不懂历史,各项设定搜到什么算什么。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素,段长川 ┃ 配角:风榣,云邪 ┃ 其它:GB,女A男O 一句话简介:陛下您怀了,崽是我的。 立意:打破传统,挣脱束缚 第1章 分明初见(1) 京都最豪华国际五星酒店,热闹非凡。 今日,是京都叱咤风云的段白两家联姻的日子。 段家Omega小儿子段长川,和白家的Alpha女儿白素,就在这里头举行婚礼。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白素和段家那小儿子连见都没见过,从今天开始却要绑在一起了。 何况,AO关系一旦标记绑定,不管是生理还是法律强制,这两个人一辈子都别想分开了。 “你说这些财阀,有钱有权又有什么用,结婚对象都得看利益,啧啧啧。” “树大招风,总得抱团吧……嗐,可见有钱人的生活也不怎么样。” “得了吧,要是能给我段家一半的钱,别说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让我冲喜然后当寡妇我都愿意。” “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是。” …… 已经临近夜里十一点,宴席散场、宾客陆续撤离。 路过的人们看着这奢华的排场,纷纷议论。 而酒店最顶楼的套房里,这一对被全国人民谈论的对象,却是毫无所觉。 已经换了宽松睡衣的Omega,低垂着眸子为面前的Alpha解衣,轻声说:“辛苦了。” 光打在他的脸上,因为酒气而泛着通透的红。 眼角一颗泪痣,人前清朗俊气的小公子,被缀出几分柔媚的艳。 馥郁的栀子花味,一缕缕地飘进鼻翼…… 是Omega未经任何压制的信息素。 可以想像,在不久之后、Alpha的催动下,这味道将带上如何的…… 香与甜。 白素默不作声地吸下一口气,又浅浅地吐出来。 抬手,指尖摩挲在他的脸颊。 “抑制贴撕过了?” 声音喑哑,尾音微微上挑。 明明是正常问话,却被她问出浓稠的缱绻。 “嗯。” Omega轻轻地应了一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白素收了手,指尖捻动,发出一声气音的笑:“乖,我先去洗澡。等我,嗯?” 说话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卧房里,King size的大床。 Omega睫毛颤了两颤,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矜持的:“好……” - 浴室的水声停了,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 京都五月的天,暖烘烘的。 栀子与芍药的香气,在房里静静地交缠…… 温度,好像更高了。 待吹风机的声音落下,灯“啪”一声关上,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一盏昏黄的灯。 暧昧丛生。 Alpha撑在少年身前,声音低低地问:“段长川,有过喜欢的人吗?” Omega目光微闪着侧了脸颊,颤颤地回应:“没……没有过。” 女人发出一声气音的笑:“……巧了,我也没有。” “那……我今天一标到底了?” 少年指节蜷起,沉默着不说话。 一秒,两秒…… 良久过后,终于闭了眼睫,吐出一声轻轻的:“好……” 奢华的房间里,便响起一声清浅的笑,说:“乖。” 灯光照在烙黄的墙壁,映出两道亲密的剪影…… 一直到凌晨的夜里,依旧听见长长久久的低泣。 - 皇宫,明圣殿、帝王寝宫。 一袭明黄亵衣的少年,眉头紧皱着,呼吸急促。 “段长川……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低语,字字温柔。 下一秒,又身处昏暗的房间…… 身穿官服的男人坐在侧榻上,望着他似笑非笑:“陛下今已成年,也合该娶一位贤良皇后,日后臣才好交付皇权。” 她的母亲抚在他的衣袖,泪眼婆娑:“皇儿,莫要忤逆你的叔王……” 他像是在两个世界里撕扯。 一边是如火一般的拥抱…… 女人吻在他的颈侧,说:“段长川……以后就做我一个人的Omega,好不好?” 另一边却是压抑着的、母亲的哭泣。 “皇儿,就听你叔王的吧……是皇权重要,还是你我母子的命重要啊?” “皇儿,你斗不过他的……母后求你,求求你……”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场景在脑海里交织。 少年气息翻涌,呼吸越发得急。 直到猛然起身睁眼,拳头狠狠砸在床沿的硬木。 门被慌慌张张地推开,叫他的名号:“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顿时,所有混乱都渐渐褪去,眼前出现一张清晰的脸。 “陛下……陛下?您是不是魇着了?” 穿着百花蟒的小太监连忙为他顺气。 段长川眨眨眼,望向四周朱红的沉香木…… 眼底还挂着未尽的愣怔。 “朕方才做了个梦……”他缓缓开口,说:“朕梦到……” 话讲到一半又戛然顿住。 服侍的小太监见他久久不出声,忍不住问:“陛下,您梦到了什么?” 年少的天子抿抿唇,怅然地摇头:“长乐,朕好像……忘记了。” 而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鎏金的殿里,烛火跳动…… 房内响起小太监一声轻叹,道:“陛下,奴才服侍您更衣吧。摄政王才着人问过话,问您起了不曾,别误了今日大婚的时辰。” 年轻的帝王,眸色低垂,长长的睫毛不自觉颤了两颤…… 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 礼服一件件地加身…… 入了辰时,初春的日头攀上鳞次栉比的屋檐,年方18岁的天子便站到了在明圣殿的门外。 红衣摇曳,少年步履生姿,沿着象牙白的石阶,一步步地下来。 “一龙”、“一凤”,两条长长的仪仗队伍接洽到一处,后又缓缓退出一条百尺宽的路。 旌旗、掌扇,团团簇簇。 风吹动,发出猎猎声响。 终于,目之所及、路的尽头,现出一顶朱轮华毂的轿子。 一袭新制嫁衣的女人,袅袅婷婷地下来。 金丝绣线的凤凰,像是落在一片艳红的海。 段长川望着越来越近的人,落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白素,当今丞相的长女,却是个偏房里出来的庶出。 也是他今日要迎取的新后。 白颜渊那个老狐狸,同摄政王沆瀣一气,说什么长女便是嫡,硬生生抗了先帝临终指过的婚,将白素送进宫来替嫁。 而今因着这件事,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天子是个连自己的姻亲都保不住的傀儡废物。 正兀自走着神,衣袖被人轻轻地拽了拽,听见长乐一声低低的提醒:“陛下?” 少年目光垂落,这才发觉:衣裳华贵的新后已经跪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 “民女见过陛下。”女人开口。 声音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柔轻软,反倒是多了几分压迫感。 是那种不经意间,从动作与声音语气里露出来的、自然而然的压迫。 就像是……久居上位一般。 “巳时到,着贵女伏礼,接凤玺!”礼官在旁侧念起高昂的词。 长乐端来凤玺躬身上前,道:“陛下。” 段长川迟疑地接过…… 恰逢女人抬头。 朱唇点绛,尾梢勾起三分扬。一双狭长美目,不转睛地望来。 “臣妾谢过陛下。” “段长川……你怎么这么乖……”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却又分明属于一人。 前者一本正经,后者却带着一股子慵懒戏谑。 眼前似有画面一闪而过,却又什么都没留下。 段长川手上一抖,凤玺掉落半空。 电光火石间,他甚至听到了群臣的惊叫。 忽得,一双手稳稳接住。 眨眼间,凤玺毫发无伤地呈到他的眼前。 呼吸间,似有芍药的香气随着衣袖起落。 “这算是陛下对臣妾的考验吗?”她说。 声音起落间,凤眸微弯,眉宇似有无限纵容。 衣衫似火的翩翩少年郎,忽得就红了耳朵尖。 作者有话说: GB/穿越古代/女A男O 自割腿肉,写完更~尽量日! 第2章 分明初见(2) 新后行了册礼,又拜过宗祠,终于送入帝王的寝宫。 一路上,二人并肩而行。 自小在一众太妃里长大,出入也都由宦官随行的少年,头一次与异性走得如此近。 再加上方才的小插曲…… 段长川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总想往旁边瞟。 先帝去世那年,白家的嫡女刚过四岁生辰,比段长川小了一岁多。 听闻丞相夫人身体不好,婚后本多年未孕,嫡女出生时,长女白素都已经3岁有余。 如此算来,白素今年约摸21岁。 该是位……姐姐?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往旁侧瞥。 对方约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竟然也“心有灵犀”地偏过头来。 赶忙慌里慌张地正了神色,目不斜视。 - 白素从刚才的册礼开始就一直关注着这位“初见”的帝王。 少年眉目依旧乖巧,绣金的龙袍加在身上,衬出一股不染凡尘的冷,可偏偏底色又是万分艳丽的红。 与段长川的躲闪不同,白素望向对方的目光却是大大方方。 她是今早才穿过来的,醒来时人还在轿子里。 尽管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也知晓自己身侧这位便是年少的帝王,但终归没那么守规矩。 更何况…… 眼前这位天家少年,同自己昨夜新娶的Omega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对得上。 白素望着人的目光就更肆无忌惮了。 “段长川……” 她在心里默念。 是家里的那一小只吗? 她刚穿来这个世界,身体似乎正在与原主进行融合。后颈的腺体陷入了沉睡,还不能感知和释放信息素,否则这么近的距离,自家Omega就是身上再多捂十件衣服她也能闻出来。 想到此处,白素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了少年的颈子。 帝王的衣衫保守,衣领竖起,裹住了大半个脖颈。 少年养得娇气,衣领与皮肤贴合处,已经磨出浅浅的粉。 Alpha逡巡的视线缓缓收回…… 这娇嫩的样子,倒是和自家那位一模一样。 - 进了寝宫,两人一前一后坐到了床边。 平时用起来空旷宽敞的大床,乍然之间多坐了一个人……段长川有一点点不太适应。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他。 盯得他身上的寒毛都炸起来了。 少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一国之君的威严。 如果埋在袖子里的手指,没有来回抠的话,他还能更威严一点。 宫人端来合卺酒,跪着呈到两人面前,说:“陛下、娘娘,请用。” 段长川不动声色地往旁侧瞟了一眼,本想悄悄的,没想到正正好,被抓了个正着。 这种情况,本应该大家心照不宣的。 何况他还是皇上,地位摆在这,他不挑明,哪个敢挑? 偏偏新后半点都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看出他是偷摸,而且是浅瞄,还正大光明抓他的包。 女人眉梢一挑,叫他:“陛下,是要臣妾倒酒吗?” 段长川:…… 当然不是! 而且,酒都已经倒好了,以为他听不出其中的调侃吗。 当即接了酒杯,随便勾过女人的手臂,一饮而尽。 而后便丢了酒杯。 嫌弃之意不要更明显。 宫人们看大礼已成,皇上眼底的不耐烦都要溢出来,当即都躬身撤了。 人群散去,房内登时只剩下段长川、白素。 就连贴身服侍的长乐,犹豫片刻之后,也在段长川的示意下去了外屋。 折腾了一天,段长川人都蔫了。 他午膳时候没什么心情,只草草吃过两口便让人撤了,然后就一直挨到了晚上。 粗粗算下来,这一整天都没吃几口东西…… 刚才又灌了一杯酒,这会也不知是被酒刺激的还是饿的,直犯恶心。 现在,坐在床榻上。 方才遗落的酒味和桌边的点心,味道混到一起,一阵阵地往鼻尖里飘。 他人更晕了。 想闭眼缓缓,可旁侧的视线却始终难以忽略。尤其在所有人都出去之后,那道视线变得更加明显了。 段长川不由皱眉,冷冷地道:“皇后可看够了?即便是侧房里的庶出,丞相府打小没教过你规矩,宫里派去的礼仪婆子们也没将你教会吗?朕是你夫君不假,但在这之前,朕更是这天下的九五至尊。皇后若是不懂礼,朕不介意多派几个婆子再教你个三年五载。” 少年声音带着惯常的孤傲,但又因为虚弱的缘故,气势弱下去至少一半。 倒像只还未成年的小奶狮。 白素看得新奇,纵容地应了:“嗯,嗯。” 敷衍之意不要太明显。 段长川气得深吸一口气,刚想发作,又是一阵眩晕袭来。 他不自觉闭了眼,抬手揉在太阳穴。 罢了,今日身体不适,等明日休息好了再同她掰扯。 谁知正阂目按着,太阳穴处忽然传来另一道力度。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温柔的:“怎么了?” 段长川猛地睁了眼。 转头,正正对上那双漂亮的凤眸。 屋内烛火晃动,女人清澈乌黑的眸底,染成了柔和的琥珀。 段长川怔了怔神,慌忙起身将人甩开。 “你……身为女儿家,简直,简直……不知礼数!” 说完,又从胃里反出一股子恶心。 脑袋里嗡的一阵轰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褪色、扭曲。 马上就要往后倒去的时候,一双手稳稳地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而后便被扶着,一步步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低血糖?” 女人半蹲下身子,手背贴贴他的额头。 后又倒了一杯水,递到他的嘴边,说:“先喝口水。” 进了一月底的盛京,晚上还有些凉。杯子里冒出的热气,袅袅地往上飘。 少年长长的睫毛,没一会便熏得湿漉漉的。 几口热水下去,又出了些汗,段长川总算觉得好了一些。 小幅度把茶盏往外推了推,微微偏了脑袋。 白素会意地把杯子放回原位。 后握上他的手,耐心询问:“哪不舒服?是胸闷,头晕喘不过气吗?” 少年眸子低垂,在女人白皙的手上望了望,迟缓地点点头。 下一刻,手上温度一凉。女人已经松开握着他的手,起身去了外面。 他眨眨眼,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喉咙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一国之君? 呵,他活的像个笑话。 - 白素出门吩咐了门口的宫人一声,让他们准备点白米粥和小菜送过来,后又回了殿里。 房内,桌上的红烛静静地燃着,一袭艳红礼服的少年,就坐在晃动的光影里。 眉眼低垂着,脊背笔挺。 莫名有一点可怜兮兮的。 白素从桌上挑出一块看起来还算柔软的米糕,单膝半跪到少年面前,将糖递到了他唇边。 少年只看了一眼便嫌弃地推开了,语气不耐地说:“朕不想吃。” 嘶……好大的官威。 这全身上下都写着“莫挨老子”的样子…… 白素想到家里那只一生气就竖起一身刺的小刺猬。 就,可能也得顺毛撸? 这样想着,又把米糕往他唇边送了送,软着声音哄:“知道你现在想吐,吃点东西就不这么难受了。吃一口,大不了再吐出来,嗯?” 大概是盛情实在难却,少年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咬进了嘴里。 段长川嚼得格外小心,一下又一下的。 白素离得近,能听见他小小的咕叽声。 等到小半个米糕入腹,白素适时端来一杯水给他喂下去,少年苍白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白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白素弯弯唇角,语气无奈。 少年并没有回应。 白素不在意地起身,把东西都放回桌上。 她已经确定了,这位“段长川”并不是家里头那一小只。至少目前看来,并不是。 她现在的身份对皇帝来说,就是对家为了羞辱他而送来的一个女人。 皇帝到现在还保持着冷静、没找她的茬,脾气已经相当好了。 只是……有一点想她家那乖乖的Omega了。 【哎……】 白素心里叹着气回身。 措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澈漂亮的眸。 才发觉:少年不知何时起,已经朝她望了许久。 呃,也不算……确切说,是望着桌上的吃食,眸子里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垂涎。 四目相对间,少年愣了愣,慌忙敛了视线,端正坐好。 段长川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难受的反胃,小半块米糕下去竟然好了好多。 副作用就是:饿……特别的饿。 如果不是房里还有个白素,他大概已经直接上手了。 少年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更直了。 他刚刚好像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 要不,直接把她赶出去吧?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对皇后不满,赶出去也合情合理。 但她又没做错什么,还对自己嘘寒问暖的。直接把人赶出去,会不会有一点不近人情? 正内心天人交战,外面传来长乐一声通传。 “陛下、皇后娘娘,御膳房的粥照吩咐温好了,要端进来吗?” 粥……照吩咐,温好了? 什么时候? 女人却已经走到门口,将粥端了进来。 瓷白的勺,在香糯粘稠的米里搅动,散出扑鼻的香。 他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第3章 分明初遇(3) 段长川喝了一碗粥,肚子饱了很多,人也神清气爽。 叫长乐进来服侍他漱了口、净了脸,就开始准备睡了。 回身看看自己睡了18年的大床,又看看坐在榻上被人服侍着净脸的女人。一想到这个女人等下就要过来挤占他的床,就一脸不高兴。 他干脆指挥长乐和一干宫人:“你们把侧榻收拾出来,让皇后睡榻上。” 屋内当即又是一阵寂静。 白素停下擦脸的手,朝他看来。 段长川不客气地看回去:“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着爬朕的龙床?” 白素:…… 果然给他喂饱了这是?立刻生龙活虎地开始找事。 长乐躬着身子在小声劝解:“陛下,这是不是不太好……摄政王那边原本就在看着咱们。” 少年趾高气扬:“看着又如何。他给朕的后位塞人,整个前朝后宫他都管上了,难道连朕的龙床都要管?他若有本事,现在便吩咐人过来,按着朕将她给睡了。” 在一旁听墙角的白素:…… 虽然说的没什么问题吧……但是,听见这位“段长川”顶着自家Omega的脸说要睡自己,她这太阳穴有一点突突。 最后,长乐还是带着其他宫人把窗边的卧榻给收拾出来,让她睡下。 晚上,夜幕四合。 白素躺在塌上,来回地翻身。 她自穿来之后,Alpha的机能就陷入了沉睡。这会似乎是在慢慢恢复,后颈有一点难受,犬齿也跟着泛痒。 症状和她初分化的那年差不多,大概是因为穿越,导致了这具身体的二次分化? 而且自18岁成年后她就接管了家族的商业,夜里时常应酬,每夜都是凌晨才睡。 突然到了古代,天才黑没多久就要睡了……实在有点适应不来。 白素无奈叹气,仰头望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笑死…… 穿越也就算了,竟然还有时差。 而且,连个表都没有,也看不到现在几点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睡不着是因为失眠,还是因为单纯的没到睡觉的时间。 - 白素在榻上翻来覆去,段长川睡得也不踏实。 他觉得喜被碍眼,干脆连被带褥一起打包丢给了白素。偏偏自己常用的又刚巧拿去浣洗了,尚寝局又没送来新的,他就没了被子。最后还是长乐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来,给他凑合一晚。 这个时节,天气刚刚反春,寒气还未驱尽。在柜子里的压了许久的被褥,从盖到身上的那一刻起,段长川就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让自己睡着了,到了半夜又开始发冷。 他迷迷糊糊地把被子裹了裹,又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胳膊开始痒起来。 当然,因为太困了完全睡死过去,他也没有完全醒,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蹭着胳膊,来回地翻身,看起来不太安稳。 于是,原本就没什么睡意的白素就听着隔壁的少年:被子窸窸窣窣、床吱吱呀呀。 总也不能安稳。 听了一会,确定已经开始听见咯吱咯吱挠起来的声音和不满的哼哼声,白素终于忍不住起来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少年的一直挠的胳膊已经红了一片。 她拿着烛灯靠近了,甚至还看见对方身上被挠出星星点点的血点。 再挠下去要破皮。 不过段长川痒成这样都没醒,被烛光照了两下反倒睁了眼。 “嗯……?” 少年还不适应这突然的光线,条件反射地用手遮住眼。 顿时,小臂上的红点在烛光下趁得更明显了。 白素眉头皱了皱,干脆抓着他的手腕仔细查看。 都是凸起的大疙瘩,一块一块的。起的地方不多,不算严重。 这种疙瘩,白素从小就在Omega守护手册上看过。 倒不是Omega独有的,这种模样的疙瘩一般都是皮肤接触乍冷、乍热或太过潮湿的东西,出现的应激反应。 Omega身体娇气,稍不注意就会长,所以才被写到了守护手册上。 Alpha神色凝重地往少年的被子里摸去。 摸到一半,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她不明所以地低头,撞见一双惊诧的眼。 “你!白素!为了龙嗣,你竟做出如此不齿之事!” “不要以为今日大婚,朕就不会将你赶出去!朕今天就告诉你,即便是绝后,朕也绝不会给你半个孩子!” 简直咬牙切齿。 白素:…… 她:“你不痒吗?” 少年懵懵懂懂:“……啊?” “你起疹子,动静大的把我都吵醒了。” 段长川更懵了:“……那和你摸到朕被子里有什么关系?” 白素懒得解释,干脆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少年一身鹅黄的绸衣,瞬间暴露在面前。 乍然被掀了被子,立刻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缩起来。 缩完才发现自己是强势的一方,眼睛一瞪,气狠狠地凶她:“你,放肆!” 结果女人只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都没拿正眼看他一下,直接抱了他的被子就回了侧塌。 段长川:???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问:“你做什么……” 讲到一半,女人又掀了他的床褥,朝他努努嘴:“起来。” 少年条件反射地挪挪屁股…… 等床褥都被薅完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当即跳起脚来,咬牙切齿:“白-氏-女!你可知道,你拆的是朕的龙床!” 下一刻,又见穿着白衣的女人,抱了她自己床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给他铺整回来。 中途见他赤脚踩在地上,还关心地提醒了一句“小心着凉”。 等到床都铺好,在白素的提醒下爬回暖呼呼被窝,段长川还在状况外。 少年半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长长的头发散在肩头,眸子里满是警惕。 就像某种小动物似的。 白素看得有趣,忍不住上手捏捏他气鼓鼓的脸颊:“怎么,怕我对你做什么啊?你被子太潮,身体不耐受,长疹子了。我给你把被子换回来了,这回好好睡。” 然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不顾少年的反应,自己踩着木屐回了床上。 - 房里又重新安静下来,白素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终于有了睡意,躺回榻上就闭了眼。 身上的被子明明被段长川盖了有一会,但脚底依旧是冰的。 裹在被子里,就和呆在冰柜似的。 啧……难怪少年起了那么多湿疹,白素身为一个Alpha都觉得难忍。 正闭着眼放任思绪游离,忽然感知到一道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 本以为对方只是随意的一瞥,没想到过了许久,那视线竟然还在。 白素忍了一会,终于睁了眼。 想问一句“大半夜不睡觉,您老人家又想干什么”,却在抬头瞬间,撞上一双乌黑清澈的眼。 少年单手撑在床沿,从被子里探出一只脑袋,正斜斜地支棱着,静静地望着她。 “那个……” “怎么了?” 两人同声开口。 又同时顿住。 少年抿抿嘴唇,发出一声小小的吞咽,之后才别扭地开口:“你……过来这边睡吧。那床被褥,不好睡。” 明明是关心地邀请,却被他说的像是命令一样。 白素挑眉:“你就不怕我故意的?利用你心善,好爬龙床。” 少年听见问话,有一瞬的愣怔。 而后翻个身,直接抱着被子滚到了最里面:“爱睡不睡,起一身疹子才好,朕才懒得管。” 噗…… 怎么突然赌气起来。 白素心里忍着笑,拎着自己的枕头径自爬上了少年的龙床。 床褥凹陷间,少年身形明显一僵。 下一刻,丢过来好大一个条枕,横到了两人之间。 说:“不许越线,也不许想有的没的,否则便滚回你的榻上去。” 白素望着棱角分明的枕头,再看看已经滚到角落里像个“小媳妇”一样的少年,忍着笑开口:“你怎么这么怕我?先不说我一个女人本来就没什么值得你怕的,就算我真对你图谋不轨,你自己控制着不立起来,我还能对你用强的不成?” 话音落下,少年错愕地瞪大双眼。 乌黑漂亮的眸子,望了她许久才憋出来一句:“你这个……你这个……你简直是,荡……荡……” 从小就受礼义熏陶的皇家天子,大概是从没讲过什么粗俗的话,磕磕巴巴地朝着白素骂了半天,也没把“荡|妇”两个字给说出口。 最后只能从鼻尖里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哼!” 听起来超生气。 白素憋了一个晚上的笑,终于“噗”的一声破功。 段长川整个人都:??? “你笑什么?” 少年推她。 Alpha的笑声这才堪堪止住:“咳,抱歉抱歉,没有要笑你的意思。” “再笑,着人将你打出去!” 女人敷衍地点头:“嗯嗯。” 段长川:…… 干脆越过她、攀爬着,把身子探出床外。 开始叫人: “长乐!” “长……唔……” 叫到一半,被捂了嘴。 呼吸间,闻见一阵清清浅浅的花香。 下一刻,天旋地转。 女人转瞬压到了他身上。 乌丝散落,蹭在他的脸颊。 说:“行了小祖宗,赶紧睡吧,再折腾折腾,天都亮了。我困死了,你不困吗?” 作者有话说: 段长川:这个人是在开车吧??朕没理解错吧!她这个荡……哼! 白素:什么是荡哼啊,陛下?臣妾没听懂(掏耳朵) 第4章 分明初见(4) 翌日,段长川睡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日头尚未升起,只从窗棂的薄纸处透进浅淡的光。 旁侧的人,仍旧安稳地睡着。 女人双眸阖闭,睫毛又密又长。 白府真正的嫡女,他是见过的。数年前,她曾与丞相夫人共赴太后的盛春宴。 身似玲珑袖若霓,额间一点鹅黄娇。 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有冠绝京都之势。 自此,“白锦芝”的名字,便传遍了街头巷尾。 段长川自回忆中抽离,又回望向枕边熟睡的人。 其实,白素与白锦芝同为丞相之女,眉眼之间是有一些相似的。 可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一个温婉沉静、仪态万方。 而另一个…… 想到昨天夜里,单手捂在他唇上,无奈又纵容地那一声“小祖宗”。 段长川脸上又是莫名一红,气恼地掀了被子爬出去。 不知羞耻!不守妇道! 登徒子! - “陛下您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吗 ?” 长乐见段长川从卧房出来,小声问他。 而后吩咐侍女们端来净颜的物什,眼睛止不住好奇地偷偷往里看。 段长川唇角不悦地往下一压,故意把巾子重重一甩,溅他一脸的水。 “那么想看,要不要进去啊?看得还更清楚一点。” 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自己擦脸,躬着身子讨好地铱誮笑:“奴才不敢,陛下您昨天睡的怎么样?那被子压在柜子里许久,奴才担心了一个晚上。您身子金贵,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往后可不能这样了。” 段长川想到自己昨夜突然起的疹子,不由心虚地咳了一声。 说:“知道了,唠叨。” 说起来,昨天前半夜确实睡的不好,又冷又潮的。 但后来……额,后来白素将暖烘烘的被褥让给他,他整个后半夜都睡的很好。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 就是总觉得后脖颈有些怪怪的。 疼、痒,还有点酸。 睡醒就这感觉。 他忍不住动动脖子,刚想摸摸是怎么回事,先听见长乐一声气音的惊呼:“陛下,您这,您这后脖子怎么肿了啊!” “嗯?肿了?” 他惊讶回头。 小太监立刻取了铜镜过来:“是肿了,您自己看看……像是被什么虫子咬的……” 段长川狐疑地接过来看:“初春能有什么虫?又不是夏天。” 相较于虫子,他更觉得是自己半夜将疹子挠破,留下的痕迹。 “怎么没有虫,惊蛰都过了,很多虫子都苏醒过来了。肯定是藏那床被子里的……奴才就说,那被子不能睡。” 长乐小声嘟囔着,就要上手过来检查。 “该不会是蝎子吧?冬反春的时候,蝎子……”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段长川像是应激了一样,猛地将他手腕攥住,力气大的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吱一声响。 吓得小太监连忙跪下,哆哆嗦嗦地认错:“奴才该死!陛下饶命……” 段长川望着兀自已经开始扇自己巴掌的小太监,眸子里闪过几分失措和茫然。 为什么……跪下? 为什么“饶命”?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地方不能被碰…… 脑袋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人给攥住了。 现在看着跪在地上、一直求饶的长乐,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却又突然觉得陌生。 少年茫然地眨眨眼,默默松了手。 后叹声道:“朕方才……算了,去拿个铜镜来吧……” 小太监得了赦令,连忙轻快地“诶”了一声,小跑着去到耳房里。 段长川望着铜镜里后脖颈的位置,虽然叠了两把镜子,画面并不真切,但还是能隐约看见两处红肿。 “奴才瞧着像是被虫咬的,您看,是两个红疙瘩,好像还有咬口。” 小太监拿着镜子,努着嘴和他说。 “要不奴才宣太医来看看?若是普通小虫咬的还好,可若是蛇蝎那种毒物……” 少年听见“蛇蝎”两个字,本能地打了个寒战。 连忙皱着眉摆手:“去吧去吧。” “诶,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 白素是被人吵醒的。 有人在她旁边来来往往,虽说都蹑手蹑脚的,可Alpha天生有领地意识,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擦擦的脚步声,混杂着陌生的气味,想不醒都不行。 还以为已经日上三竿,结果转头,看见窗外一片暖黄的光。 太阳刚升起,看时候应该是刚早上七点多? 无奈扶额:不愧是闻鸡起舞的时代。 隔壁的侧榻边上,站着正整理被褥的侍女。 听见声音,不疾不徐地回身行礼:“娘娘,您起了。陛下让婢女进来收拾榻上的旧被褥,送回尚寝局检查。” 白素打了个哈欠,懒懒点头:“知道了。” 而后掀了被子往外走。 木屐踩在地上,声音啪嗒啪嗒地响。她低头看了一眼,不错不错,很清凉。 推门,见外面的厅堂里站着三三两两的婢女和太监。小皇帝就坐在正中的榻椅上,面前跪了位陌生青年。 藏蓝的袍子,上绣着不认识的野鸟。 正探着身子往少年颈子处查看。 “确如长乐公公所说,不是自身起的疹,像是被什么咬了……陛下恕罪,容臣再细看。” 那青年说着,指尖已经拨开了小皇帝的衣领。 少年就“嗯”了一声,顺从地歪了头,露出白皙修长的侧颈。 眼看青年的拇指马上要摸上去,白素脑袋“嗡”的炸开,下意识的就是一声厉喝:“你在干什么?放手!” 声音压得低低的,后颈的腺体也跟着爆出浓烈的压制信息素。 在场所有人,连同段长川,一起怔住。 其他人是被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而段长川……是因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就在刚刚白素出声的瞬间,他仿佛闻到了柔软的芍药香。 那香味,就攀附在他的颈子上,轻轻柔柔的,和云朵似的。 段长川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那股味道就像是有实质似的,环在他的颈间。 虽转瞬即逝,却真切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着的。 温柔,但强大。 愣怔间,听见女人一声尴尬的解释:“呃,抱歉,可能是还没睡醒……认错人了。” 抬头,望见那人一袭素白的亵衣。 黑发如瀑布般垂落,肌肤似新雪。 天光映落处,镀上一层明晃晃的金。 恰逢年轻的太医也随声望去…… 当即:!!! 连忙掩面回身,战战兢兢:“臣,臣什么也没有看见……陛下明鉴!” 段长川:…… 明鉴?呵,可真敢说。 是朕眼瞎,还是你眼瞎? 再看一眼始作俑者,竟然已经大剌剌地坐到了椅子上,就这么在外人面前净起了颜。 尤其亵衣本就系的不牢,稍稍一动就露出大片的肌肤。 简直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段长川这心里的小火苗当即就给上来了,冷冷地吩咐:“来人,送皇后回卧房去,穿戴不齐整就別出来了。”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道:“穿戴齐整也不得出门,禁足一日。再叫几个嬷嬷过来好好教导一下她的仪礼,日后若再如此,便禁足十日!十日学不会就禁足白日,直到学会为止。” 少年气的不行,女人却只是懒懒打了个哈欠,敷衍地“嗯”了两声,拖着长音说:“好了,知-道-了。” 像哄小孩似的。 段长川:??? 这是新妇对待夫君的态度吗? 这是皇后对皇上的态度吗! 气到想跺脚! 原本还想再教训几句什么,她人却已经进屋去了,连一声告退都没有。 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段长川:…… 啊! 这个行为粗鄙的白!氏!女! - 辰时,司天监。 院子里,梅花开得正盛,鸟雀蹦跳在高高的屋檐。 爽朗的笑声,自长长的回廊传来。 行容恣意的青年,半倚着坐在柳下的蒲团。 一袭玄色的衣袍,衣领与袖口间露出内衬的白。 此时正一手端着酒杯,堪堪止住方才的笑。 而他对面,一袭明黄衣衫的少年,气得脸都红了。 正是把一切都讲给对面听的段长川。 “你还笑!” 少年气鼓鼓的,薅了桌上的铜钱草便往他身上丢。 云邪笑着躲闪:“诶诶,不笑了不笑了,铜钱草很无辜。” 过了一会儿,又:“啧啧啧,皇后可真是个妙人儿。” 段长川作势又要丢他,青年笑着讨饶:“哎,别别,我不说就是了。” 说罢,敛了衣袍为他斟茶:“放心吧,方太医是个稳妥的,这种事断不会出去乱说。倒是你这脖子,最后看出点什么没?这春寒料峭的,是什么虫子如此厉害?” 段长川别扭地抻抻衣服:“什么也没看出来,开了些药膏,说是镇定消肿的,先涂着看看,再观察两日。约莫不是什么毒性大的虫。” 原本云邪的角度是看不到的,他这一动反倒露出来一点点。 一个小红点,这会肿已经消了一点点,但周围依旧泛着暗红的痕迹。 他神色微动,低低地咳了一声。 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昨天夜里,你和皇后……” 段长川立刻反驳:“什么都没发生!你将朕当什么了!” 偏生云邪觉得有趣,丝毫没得收敛。 目光戏谑地在他颈侧扫过,笑着朝他努嘴:“可臣看着,这很像是被人咬的呢。” 还特意把“人”咬的重重的。 段长川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反问:“人?人为何会咬朕,再说朕一个大活人,被咬了还能不知道?总不能是睡着的时候被……” 说到一半,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睡觉的时候被咬? 那不就是……白素吗? !!! 第5章 暗香浮动(1) 段长川震惊过后,渐渐回过味来。 反问云邪:“白素为何要在朕睡着的时候咬朕?朕若是被人咬了,会自己不知道?云卿也太悖论了些。” 而对面的云邪,已经笑到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是是,陛下教育的是,臣日后定当再谨慎一点儿。” 段长川听出他话里的打趣,无奈嗔他:“行了,別拿大婚的事揶揄朕了,不够堵心的。” 而后环了环四周,压低了声音问:“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动向?” 说到正事,云邪正色了不少,说: “还是那点事。淮南一带今夏旱热,颗粒无收。到了冬日又极寒,这一个冬天过去,饿死、冻死了不少百姓。物资从皇都一车车地运过去,运去多少就昧了多少。一群群的狗官,平日里吃喝百姓用命呈上来的粮饷,不为人办事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昧下救命用的粮,也不怕下天打雷劈。” 段长川越听,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王叔两个月前就派了大臣过去巡查,查了两个月,情况非但没有半点好转,竟然还能出更多的人命。” 云邪嗤笑一声:“好转?过去帮的什么忙还不一定呢。最近淮南那边有传言出来,说是今上成年,摄政王该还政了,这突如其来的天灾啊,都是因为老天爷不满。呵,老天爷?放他爷爷的屁。我一个司天监的都不晓得老天爷不满,也不知老百姓是如何知道的。” 流言不会凭空而来。 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谁又回去关心政事? 即便是官逼民反,也只会地图炮整个朝廷,而不是精准到摄政王还政这一件事。 定是有人可以为之。 段长川衣袖下的手不由捏紧了。 “替换后位一事已是削减朕的羽翼,朕以为……他只是想还政之后让朕变得更好拿捏,没想到……” 没想到,这政他压根就不想还。 流言一出,摄政王不主动还政,他若是硬来,岂不是要变成罔顾百姓死活、只顾自己手上权利的昏君? 这一招行的,实在恶心。 “其实,此事要破也好破,只要司天监一句话就能碎了流言。” 云邪说。 而后忽得凑近了,自袖口里掉出一块铜牌,朝他眨眨眼:“就看咱们家陛下愿不愿意了。” 少年长睫低垂,攥着茶盏的手一紧。 静默了片刻后,说:“那样得不了民心。” 云邪习惯地啧了一声,揣回那熠熠生辉的牌子:“行吧,看样子你已经有了想法?” 段长川点点头:“嗯。摄政王眼线众多,朕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许久才得了空子,只是苦了淮南的百姓太久……” 少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分在无力。 一想起那么多的百姓因皇家这一场权利的更迭而死,段长川就总觉得胸口闷闷的。 若非他从两月前的深冬一直拖到冬末,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受苦。 云邪想了想,干脆提了酒壶给他满了一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帝王自古就是如此,不然哪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说?刮骨疗毒,才有盛世。来吧,男子汉大丈夫,难受就喝一杯。” 少年看着斟满的酒盏,面露迟疑。 想了想,还是端起来一口干了。 喝完,立刻掩着唇咳起来:“咳咳咳……你这酒……咳咳……” 想说你这酒也太烈了点,但又呛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云邪强忍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来,推到他面前。 少年好不容易止住咳,问:“什么东西……咳……” “让人探查的白家女的消息。你啊,枕边人都换了,怎么一点也不在意?不过……这消息里有些东西同你说的有一点出入,我瞧着皇后的性格变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进宫前受了太大刺激的缘故。” 段长川准备打开信封的动作一顿,立刻又给放了回去。 云邪被他动作逗得“噗嗤”一声笑:“怎么,还生皇后的气呢?你若是不想看,那便还我,正巧这边也有火炉,直接烧了就是。” 说完,作势就要抢。 少年连忙“啪”一声按住,声音大的,连树上的飞鸟都扑棱棱跑了好几只。 按了好半天也没见对面有什么动作,反倒桌子都开始打起颤来。 后知后觉,自己被戏弄了。 连忙红着脸找补: “查出来也不容易,若是烧了岂不辜负了手底下一群人耗费的气力。” “伤了底下人的心,往后还如何尽心尽力地为朕做事。” “呃……朕会看的。” …… - 两人在小院里聊了这许久,直到巳时过了段长川才离开。 内衬的兜里还揣着云邪给他的信封。 路上,长乐躬着身子说:“陛下,太后娘娘方才派人过来,请您去西边的暖阁用膳呢。您大婚三日,娘娘宴请了许多女眷,还在院子里搭了戏台子,说是下午要听戏。” 段长川脚下步子一顿。 早知自己大婚,一顿宴席是免不了的,没想到母后竟然连同白家的女眷也一起请了。 “她倒是大方,莫不是连白家二小姐也一起请过来了?” 白家的二小姐,就是白氏嫡女白锦芝。现在白素一跃成了“嫡小姐”,白锦芝自然就成了次女。 “奴才打听过了,白二小姐没来,白夫人自己来的。皇后娘娘的生母去世许久,此次白夫人是以娘娘母亲的身份来的。” 说起当今的皇后娘娘,少年下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信封。 【白家女自小便失了生母,被正房欺辱。性格挺怯懦的,但有个私定终身的郎君,就在这盛京城内,名叫蔺青。入宫前她曾抵死不从,在相府很是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宫。总之,是个可怜的人吧。】 这是临走前,云邪同他说的。 云邪收集消息的能力段长川知道,但凡他说出口的,就一定都是真的。 说实话,要把自家宫里住着的白素,和云邪口中的白家女联系到一起,段长川实在有些困难。 可听闻了她的种种遭遇,而今实在对白夫人“以皇后母亲的身份过来”这件事膈应。 她知道吗? 会不会生气难过? “皇后还在殿里?”段长川问。 “是,太后派人过去请来着,方才着人过来带了句话,说是太后做了主,直接将人接过去。” “走,过去看看。” “是。” - 太后居住的暖阁在皇城的西南,同司天监正巧吊脚。 段长川乘着步辇走了许久,才在午正之时到了凤玺宫外。 进门,都还没来得及通传,先听见里面好一串清脆的笑声。 “里面在做什么?”他一面探头往里看着,一面问门口的侍卫。 “回陛下,是段姑娘从西关梁城回来了,带来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很得太后喜欢。” 段姑娘……? 段长川咀嚼着这个名号,在侍卫的通传声里往院子里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人在西关梁城、姓段的,整个盛京也只有摄政王的女儿,段沁雪了。 听闻那她九岁便随她舅舅去了西关,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陛下万安。” 段长川进了院子,听见此起彼伏的相迎声,这才发觉:院子里站满了人。 一月春风寒,众人都穿着厚厚的毛皮大氅,太后手上还抱着暖手炉。 唯有人群的正中,有位衣着轻便的姑娘。 女孩一身利落的蓝绸衣,长发似马尾般高束着。 手上抱着一把琵琶,脸上红扑扑的,额前的汗珠都黏湿了刘海。 “皇儿快过来,沁雪正在给大家跳琵琶舞,还会反弹琵琶呢,哀家很喜欢。” 太后见段长川过来,立刻同他招手。 少年迈步过去,恭敬道了声:“母后。” 小姑娘立刻将琵琶丢给旁侧的婢女,小跑着过来。 后如男儿般行了个抱拳礼:“段沁雪见过陛下,陛下哥哥万安!” 衣袖起落间,腰间的小铃铛清清脆脆。 段长川还没见过女儿行如此豪放的礼,愣怔许久才憋出一句:“免礼。” 小姑娘立刻笑嘻嘻地站直身姿:“谢陛下哥哥!今日临来前父亲还同我说,进了皇宫要行屈膝礼,不然陛下哥哥和太后娘娘都会生气。我说,军中男儿礼也是礼,陛下哥哥若是明君,当然不会同我计较。也只有父亲顽固,一把年纪了,墨守陈规的。” 说罢,上前一步,一下便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哥哥真好看!在西关呆久了,我还以为男人都似舅舅军中似的,又臭又糙呐!” 而后鼻尖动动,闻闻空气,又抬起衣袖闻闻她自己,小声地自言自语:“唔,好香啊,和您一比我都臭了……” 小姑娘讲话过于直白,段长川整个愣住。 连忙小心地抠着腰上香囊,悄悄往身后拨了拨。 内心惊涛骇浪:【汉语】,是可以这样直接说出来的吗? 不知所措间,恰好门外响起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 才发现,相隔半日不见的人,正站在门口的位置。 女人身披绣金大氅,顶上带着凤冠。一双狭长美目流连在两人相隔不过半臂的空隙。 四目相对之时,看见她微微挑起的唇角。 段长川刚才几乎被小丫头怼脸打量的时候,没想过要后退。 被说“你好香”的时候,也没想过后退。 可就这一下,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往后撤出去半步。 段长川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暗香浮动(2) 段长川一只脚都落下去了,再站回去显得更奇怪,只得不情不愿地顺势后退。 白素看着少年明显避嫌地后退半步,之后又整个僵在原地,不由得在心里发笑:小朋友该不会又在心里同他自己较劲吧? 少年眉眼精致又矜贵,哪怕站在一片姹紫嫣红的女眷里,依旧耀人眼。 好看…… 但不能吃。 长得还和自家那只一模一样。 白素内心:…… 默默给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泪,而后十分克制地移了目光。 当然,本是个无意的动作,放到段长川眼里就完全变了味道。 #朕见她过来,刻意同其他女子保持距离,她!却把头转开了!# #朕都没嫌弃她是个庶女冒牌货,她竟敢嫌弃朕!# 少年心底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所谓“保持距离”,在当时根本就是个不由自主的动作。 也丝毫没记起来,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不留情面,把人赶到侧榻上的。 于是,白素朝少年和太后行礼过后,在两人例常的“免礼”回应后,收到了少年从鼻尖儿里挤出来的一声“哼”。 那声音小小的,大约是怕被人发现,只在两人一同转身时,响在她的右耳朵。 她下意识地往身侧看去,少年目不斜视,唇角绷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 还默默把背又挺了挺。 白素:……??? - 段长川和白素进屋之后,一群人各怀心思地寒暄了一阵就到了正午。 众人依着位置坐好: 首位正中央的位置,是段长川;两侧分别是太后和白素。 两侧、右一的方桌,坐了白氏夫妇。 所有人都坐满了,唯有左一的方桌,迟迟空着。 一直到午时将尽,摄政王段靖安才卡着开宴的当口闲庭信步地过来。 身后跟了一群伺候的人,进门后把大堂都要占满了。 粗粗看去,他带来的仆从,竟比身着黄衣的天家亲卫数量还多。 逼宫也就这阵仗了吧。 段长川在心里默默地想。 “陛下恕罪,臣来迟了。” 身着最高建制官服的人说着,朝着最正中的主位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这样的场面其实大家已经司空见惯。 摄政王把控朝政许久,起初还知道收敛,后来越发的放肆。近几年尤甚,早已不将皇家礼制放在眼里。 若是平时,段长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争了也没用,反倒激化两人之间的矛盾。 尤其有一次,他前脚惹了这人,后脚就收到消息,说母后背地里同段靖安服低做小,单听侍从口头描述都能想出母后当时的姿态有多卑微…… 他又气又觉得心疼,从那往后便将脾气收敛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同这人撕破脸。 可今日,看着已然坐了满堂的人,忽然就想同他计较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等着皇上那一句过场一样的“免礼”,却发现……等来等去,主位上的少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已经有好奇的,开始趁人不注意,悄悄往上看。 而态度一向散漫的摄政王,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悄悄抬了眼皮朝着首位看去。 太后忍不住抻抻段长川的衣袖。 小声叫他:“皇儿……” 段长川低头,看见落在衣袖上的手。 十多年过去,这双手纤瘦了许多,皮肤也变得松弛了…… 那是他母亲的手。 忽得,从心底用上一股深深的疲惫…… 有个声音在脑海当中萦绕着,说:果然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只要他一对摄政王刁难,母后定是第一个站出来解围的。 少年闭了闭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算了。】 这次也算了吧…… 反正也已经算了许多次。 少年做好心里建设,准备开口。 不过,到了喉咙的话都未来得及冲出,耳畔先响起一声轻蔑的嗤笑。 “既然都知道自己有罪了,那就跪着吧。” 他听见坐在身侧的女人说。 慵懒随意的语气,仿佛不是在和当今摄政王叫板,而是在打发不听话的侍从。 太后脸色微变,“啪”一声放下了茶盏,厉声道:“放肆。皇帝与哀家都还没说话,如何轮到你来插嘴?” 与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 丞相夫人施茹烟,见势也跟着开口,说:“素素,不可无礼,还不快同陛下与太后娘娘告罪赔礼。” 二人合力,瞬间将矛头从摄政王转向了白素。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位新后身上。 却发现,这位传闻中的庶女,非但没有丝毫怯懦,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四平八稳的茶。 狭长的眸子,轻飘飘地睨了施茹烟一眼,说:“那抱歉,我没学过。而且……也没人教过我啊。” 段长川:??? 其余所有人都:!!!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事实,但是,但是! 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段长川记起云邪今早说过的那句:皇后该不会是生活没了希望,干脆破罐子破摔,所以才性情大变吧? 先前他还嗤之以鼻……现在他信了,非常信。 但凡这世界还有个在意的人,都不能这么放飞自我。 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段长川在和摄政王下棋,白家暗暗在桌底下传着小纸条。 三方激烈地博弈,白素上来就把棋盘给他掀了,还清清楚楚地把那俩人藏在桌底下的小纸条指给了所有人。 场面着实难看。 但……也是真的爽! 段长川刚才被堵到郁结的胸口,都松了。 两个字:畅快!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 就在段长川愣神的当口,白氏一家已经吵得鸡飞狗跳。 施茹烟捂着胸口,拿着手帕指她:“你!你……!” 白丞相“啪”地一拍桌子,气到胡子都要吹起来:“不知规矩!还不快向你母亲道歉!” 白素:“道歉?难道不是她当中冲撞本宫,该给本宫道歉?你们既然说守礼,那本宫就和你们讲讲这个礼。白丞相,试问本宫与贵夫人,如今是谁的位份更高?她不是以前最爱论尊卑吗?总不能往日你尊我卑,你们同我论尊卑,等到我尊你卑了,开始讲情义。” “你……!你这个不孝女!” “啧,都说了,本宫同你不论情义。” …… 一场闹剧,太后整个愣住,皇帝暗戳戳看戏,竟然纵着他们你来我往了许久,都没人制止。 段长川好整以暇地喝茶,余光瞥见站在厅堂中央的人。 男人因为刚才行礼时只微微颔首,脖子一直低到现在,已经开始悄悄地动脖子了。 而且,屋内生了许多炭火,温度不低。段靖安匆匆地进来,身上一直披着毛皮大氅,这会鬓角都淌下好多汗。 段长川看摄政王每次想要说点什么,但每每有了动作又被白素那边的争吵声给堵回去,心里更畅快了。 他甚至怀疑白素是故意的,就卡着段靖安想说话的当口怼人。 等到白丞相被怼到哑口无言,白夫人气得脸都开始泛白,两人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摄政王也已经蔫的没了脾气。 段长川这才清清嗓子,端端好姿态,说:“开宴吧。” 顿时,所有人如蒙大赦。 就连向来都昂首挺胸的摄政王都难得没同他掰扯,匆匆说了声“臣谢陛下恩典”,后径直去了自己的桌位。 段长川心里高兴,连应付大家的敬酒都没往日那么难熬了。 看见白氏夫妇一顿饭食不下咽,他还刻意端了酒杯灌过去。 起先还维持着自己身为帝王的矜持,说的理由冠冕堂皇。 比如:“朕大婚,不能如平常男儿般尽礼,只好敬一杯酒聊表心意。” 到后来渐渐懒的敷衍,什么“皇后聪颖漂亮,都是丞相的功劳”、“先前只见过白相的次女,深觉艳绝天下,未想白家嫡女才是真真的妙人”之类,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说一句就朝白颜渊举一次杯。 每次还都要强调:“朕今日身体不好,太医叮嘱要少饮酒,此次便少喝些,白相也随意吧。” 最后一定要加上一句“酒少情义重”,表示自己的重视。 话到了这个分上,白颜渊只能次次都空杯。 喝到最后,眼神都涣散了。 - 他们喝得起劲,白素就漫不经心地边吃边观望着。 眼看白颜渊越来越不清醒,少年眸子却越来越亮。 不由在心里好笑:小狐狸憋着坏地想整人,连尾巴都懒得藏了。 正想着,少年忽得转头朝她看过来。 亮晶晶的眸子眨眨,漫出几分茫然。 “怎么了?”她问。 下一刻,胳膊握上一只温热的手,说:“你这个人,怎么吃饭都不知道坐好。” 白素:? 这是……又找茬? 正要看看小东西想怎么作妖,在身后的伺候的长乐忽然躬身过来。 而后附在段长川的耳边,小声说:“陛下,您已经饮了三杯,再喝要醉了,奴才将酒杯撤了吧。” 少年立刻坐直了身子,嘴唇矜持地抿了抿,说:“可以。” 然后,长袖往膝上一遮,不动了。 白素看看坐的端端正正的人,又看看忙碌着换杯盏的长乐…… 终于耐不住疑惑,问出口: “陛下每次只能喝三杯吗?” 小太监立刻恭谨地回应:“回娘娘,是的。陛下三杯刚刚好,喝第四杯便有些多了。” 话音落下,白素发现:身旁明黄的身影,忽然有一点僵住……? 作者有话说: 长乐:陛下四杯就醉了,三杯刚刚好 川川:不能被发现……我提前喝过一杯(悄咪咪) 第7章 暗香浮动(3) 自打长乐换了茶盏,段长川就一直没怎么动过。 等到宴席散了,年长一些的都各自回去休息,几个和段长川差不多年纪的,精力还比较旺盛,又互相约一起玩点别的。 这个说:“不若趁着梅花还开着,去南梅阁赏花吧,再有半个月花期就要过了。” 那个说:“可是太后娘娘在水榭堂设了戏台子,请来的是全盛京最有名的戏班子,排的还是新戏,我还怪想听的……” “哎呀,那个戏班在盛京有园子的。他们这个为皇上大婚排的戏,待三日过后要在小园子里连着演一个月呢,你什么时候去听不行啊?” “我这不是心痒嘛……” 大家众说纷纭,一会要去听戏,一会要去赏花,还有想去品茶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后干脆都朝段长川和白素这边看过来。 “陛下觉得呢?” 少年刚踏出宫门,听到问话一个踉跄。 幸好很快就站稳了,但神色还有些懵懵的。 明显没听见这些人都叽叽喳喳了些什么。 “要不咱们去骑射吧!” 人群中忽得跳出一位姑娘,三两步就到了白素和段长川两人面前。 女孩一袭醒目的蓝绸衣,满身的少侠英气。 白素立刻便认出:正是初初进门时,缠着段长川说“你好香”的女孩。 好像是摄政王的女儿,叫……段沁雪? 论起分位,该是位郡主。 此时,女孩已经站到段长川半步的距离,同他撒娇:“陛下,好不好呀?总听舅舅说陛下的骑射特别厉害,沁雪在边疆许多年,一直都想见识一下呢。” 少年眸子迟疑地闪闪,想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呃……可以。” 小姑娘立刻原地跳起来:“万岁!” 然后飞快地跑了。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骑射场走,段长川和白素走在最前面的正中央,剩下的大部分是女眷。 有脾气直爽的,已经小声地抱怨起来: “为什么要去骑射啊……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是,我从来都没接触过骑射。” “说的好像谁接触过似的,咱们京都里的姑娘,除了她哪个学过骑射啊……” 有稍稍懂些事故的,小声提醒:“嘘……慎言。” 顿时整个队伍都安静不少。 围观完全程的白素:…… 其实,她有个大胆的假设。她觉得,段长川之所以同意骑射,根本就是因为没听清其他选择。 但她觉得这话不是很当讲。 有人会炸毛。 就这样到了骑射场,提前得到消息的奴才们已经把平时训练的侍卫们清走,只剩下太监婢女们从旁服侍着。 还贴心地准备了骑射专用的衣服,供这些王公贵族的小姐们更换。 白素身为Alpha,从小就学过射击、击剑这类运动,马术方面也算可以。弓箭倒是有所涉猎,但用的也是复合弓,带瞄准器,用起来更便捷,射得也更准。传统弓她没尝试过。 唔,还挺想尝试的。 于是,没过多久,段长川就看见换了一套骑射服的女人,一边缠着腕上的缎带,一边往外走。 因为前来骑射练习是突然的决定,衣服都是尚衣局临时准备的,都是原本为侍卫们准备的练习服,颜色黑、白为主。 白素选的,是一套纯黑的骑射服。 肩膀与手肘的护甲,在日光下闪着森寒的光。 侍卫长双手捧了一只弓,递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说:“您现在是初学,臣选了一把偏轻巧的,您开弓试试。” 女人接了弓,随手勾了勾弦,轻轻松松就拉到了满月。 侍卫长立刻同副手说了些什么,副手便小跑着走了。 段长川眯眯眼睛,打了个懒懒的哈欠。 今天天气很好,又是午后阳光最足的时候,段长川只坐了一小会就开始冒汗了,干脆把大氅脱了,凉快。 长乐连忙诚惶诚恐地跪到他面前:“陛下,可使不得!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当心着凉啊!” 少年掀掀眼皮:“朕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气。” 而且他今日喝了许多酒,气血翻涌的,热气一直往脸颊冲。 “场上那么些姑娘,穿的也不比朕多,不也好好的。” 小太监无奈:“陛下,姑娘们现在都动着呢,当然不会冷,您哪能这么比……而且,不要以为奴才没看见,您方才都打盹了,若是就这么睡着感了风寒,奴才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呀……” 段长川:…… 干脆站起来就往场上走:不就是动一动吗?射箭、骑马,哪一样他不会? 小太监连忙站起来拍拍膝,迈着小碎步跟上:“哎,哎,陛下您等等奴才呀!” - 年少的天子,穿着一身烫眼的黄,走到哪都耀眼。 人一到场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段沁雪恰好牵着一匹马进来,捏着皮鞭同他挥手:“陛下,要不要来比一比?” 白素才搭了箭准备试一试,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回头,箭“嗖”一声脱了手…… 靶子倒是没脱,可是环也没进。 不止…… 因为力度没用上,箭矢摇摇欲坠的,坚持了没一会就“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白素:…… 从旁指挥的侍卫长:…… 连忙打圆场:“这个没关系,女儿家手劲都小一些,脱靶、掉靶是正常的。只要娘娘日后多加练习,就会好起来。臣手底下的侍卫刚来的时候,有的连靶都射不……呃……陛下,臣恭请陛下万安。” 白素原本还在拿着箭矢瞄准,听见请安声跟着回头。 下一刻,手上弓箭都被拿了过去。 少年三指捏在箭羽随意甩了个花,后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只随意的一射,便是“啪”一声,正中靶心。 “陛下好箭法。” 侍卫长带头鼓掌。 其他人也纷纷称赞: “陛下好厉害!” “我方才瞄了好长时间,每一支都脱靶来着,还是陛下厉害。” “说的是呢,我看陛下都没怎么瞄准,就能正中靶心,可太厉害了。” 奈何,向来被夸惯了的天子,根本不为所动,只偏着脑袋朝白素看过来。 嘴唇紧抿着,不说话。 白素:…… 连忙:“陛下真厉害,臣妾学了好久都没射好,陛下竟然能一击即中,不愧是坐拥天下的君主。” 出乎意料,每说一句,小朋友的唇角便扬起几分。 分外受用。 白素:…… 懂了,就是别人夸的都听腻了,得来点新鲜的是吧。 - 段长川享受完白素的夸奖,后便将弓箭都还了她,而后就站在她身侧,说:“你来。” 说话间,带起浅浅的酒香气。 白素接过弓箭,动作熟练地上了弦。 第一箭力度够了,也上了靶,但成绩是实在差。 第二箭,依旧没什么进步。 没了瞄准器帮忙,准头确实不太行。 白素眉头微蹙,又从旁抽出一支箭来。 弓吱呀一声拉开,弦绷得紧紧的。 耳侧响起少年的声音,说:“这样不对。箭羽、箭头和靶心一条直线,站位再侧一些。” 而后,两根葱白的手指伸到她的指前,微微拨了拨。 下方,一只黑靴抵在她脚侧,带着她向后挪出半寸的距离。 是少年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正身体力行地指导她的动作。 “肩膀对上靶心,这样才是准的,你试试。”他说。 白素适时将弦放开,箭矢“嗖”一声射出,稳稳定在了靶心上。 “陛下真厉害。” 她笑着回身,真心实意地夸奖。 却发现:段长川指导过后并未离开,而且不知为何,脸颊泛着不大正常的红。 尤其她这一转身,两人四目相交错,少年脸上的颜色一瞬间又升了好几个度。 乌黑的眸子里,晕起浅浅的水雾,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分外明显。 - 段长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刚一阵风吹过来,他忽然闻到一股花香。 是清清淡淡的味道,在空气里很快就散去了,可他却觉得好香,身上也莫名变得热起来。 还有一点点躁动。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女人的声音将思绪抽离。 段长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才发觉,双腿和身上都在发软。 “朕……呃……” 他抿抿唇,默默偏了目光不看她。 他记起来了,方才闻见的是芍药的香气,与白素初次见面时也曾闻到过,那是她身上的熏香。 所以……刚刚他竟然对着白素身上的熏香着魔……? 段长川内心:!!! “四……呃,朕今日一共饮了四杯酒……” 他抿抿嘴唇,佯装镇定地解释。 白素:“……然后?” 段长川:…… #是朕说的太隐晦了,皇后不能明白吗?# 他伸出手指,浅浅地比划:“咳,四杯,有一点多……” 这回白素没憋住,手腕抵在唇角,不厚道地笑了:“哦,你是想说……你喝醉了啊,段小川。” 段长川:! 后知后觉,他被耍了。 这个女人,明明就知道他的意思! 而这个女人,见他不说话,还在继续: “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偷偷多喝了一杯酒,从中午就一直在心虚?难怪中午坐的那么乖,反应也那么迟钝。” “是不是啊,段小川? 乖……?反应迟钝?? 他-哪-有! 段长川生来就贵为天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打趣过! 想发火……非常想发火! 然而……偏生对方说的还都是对的…… 气闷的少年憋了好久,脸都憋红了,终于叫出一声羞恼的:“白素,你在戏耍朕!” 女人敷衍地点头:“嗯嗯,对啊。” 段长川:……??? 啊!这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段长川:女流氓!(炸毛) 阿笙:没关系没关系,摸摸头,她对咱这么了解,说明对咱在意。妈妈代你打她,昂! 段长川:QAQ(哭哭)(委屈巴巴) 第8章 暗香浮动(4) 大家下午在骑射场玩了一会,女眷们便纷纷离了场。 晚上又宴请了文武百官,段长川不多不少又喝了三杯,到第四杯时就换成了茶。 再回到明圣殿,已是亥时过半,沐浴完毕就进了子时。 段长川困的不行,坐到床上直打哈欠,眼睛几乎睁不开。 刚想倒头睡,被长乐勉强拉住:“陛下您等等再睡,上午方太医为您开了涂抹的药,奴才给您涂上,要不了多久。” 少年眨眨眼,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啊……?哦,那你去拿。” “诶。” - 于是,白素洗过澡进来,就看见一身明黄亵衣的小朋友,正乖巧地坐在床边。 头还一点一点的。 恍惚间记起,与Omega结婚的当晚,两人洗好澡回来,自家那一小只也是这个模样。 眼睛完全睁不开,坐在床边,由着她把睡衣穿好。 两只耳朵都红红的,还一直依赖地往她怀里窝。 再然后,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不知名的时代…… 白素按按后颈还未完全恢复的腺体,忍不住蹙眉。 连人带身体一起穿越了,她的Omega却没过来,后续的易感期是个很大的问题。 失去Alpha的Omega会因为信息素紊乱而崩溃,失去Omega的Alpha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期没有Omega抚慰的Alpha,总有一天会换上信息素缺失症。可能1年,也可能10年……但不管中间间隔多久,那一天总会到来。 任谁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死,都不会好过。 啧,信息素缺失症这种病……在这个时代会被当成疯子吧? “陛下,奴才回来了……皇后娘娘金安。” 长乐拿着药膏回来,见到白素立刻同她行礼。 白素点点头,自觉地坐上侧榻。昨天能“爬上龙床”已是特例,今天侧榻的被褥都准备好了,她也没了继续睡龙床的理由。 况且,段长川并不想同她有任何夫妻之实,最好是连下人们嚼舌根子的话柄都不能有,她知道。 赌气的成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是从白府里出来的,一个庶女,还是替嫁,即使她挑明了自己就是白家弃子,段长川也不会同她有太多瓜葛。 谁知道她会不会是白府的间谍? 这个身份注定了就是两面都不讨好。 另一边,长乐还在同段长川说话。 “陛下,您伤口看起来好了许多呢,早上还肿着,现在已经好多了,方太医给的这个药膏可真神,就早上涂了一回。” “好了吗?那不涂了。” “诶诶?陛下,还没好全呢,再涂这一回,等明日应该就彻底好了。” ”不是已经好了吗?朕不涂。” “陛下您怎么躺下了啊……哎!” 白素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见龙榻上一个明显的小鼓包,躬着身子的小太监正跪在床边上,拿着已经挖出来的药膏不知所措。 怎么小孩子一样。 可若是他自己不愿意,底下人又不能约束着。 毕竟九五之尊的天子,谁敢忤逆? 偏偏这位九五之尊,是个刚满18岁的小朋友。 白素无奈起身,走到少年床边,问:“怎么了?” “回娘娘,陛下颈子被虫咬了,方太医开了涂抹的药,陛下不想涂……奴才怕还没好利索,今日不涂,明日再不好了。” “药膏给我,你下去吧。” 长乐看看窝在被子里的人,有些迟疑。 白素:“放心吧,你家陛下能文能武的,我一个女人,能对他怎么样?” 小太监这才把东西交给她:“那奴才先行告退。” …… - 等到屋子里所有伺候的人都退出去了,白素这才半跪着上前,拍拍床上的小鼓包。 “怎么突然朝长乐发脾气,晚上也喝醉了啊,嗯?” “……” 完全不理。 白素:…… 如果不是知道少年睡着之后的真实样子,还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了。 “陛下,生病就要吃药,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还摆起来了?” “段长川,你知道为什么自古难出明君吗?因为坐到皇帝这个位置,太高了,权利也太大了,听不见需要听见的声音。” 一听到与治国相关的,被子里的小鼓包这才微微动了动。 白素忍不住勾勾唇角:“在朝堂上,忤逆君主的进谏都叫‘冒死’上谏,因为倘若君王稍稍不满,就有可能把命搭上去。君王只有明辨是非、控制住正确的批判,才是明君。但如果全世界都没了可以忤逆自己的人的时候,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要当明君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少年睁了眸子,声音沙哑:“朕……” “嗯?” 少年沉默者迟疑了片刻,忽得转了话风,小声埋怨:“朕只是觉得自己好了,不想涂药……你哪来这么些长篇大论,比国子监的先生还要唠叨。” 白素莞尔:“因为陛下看起来想做个明君,臣妾只是想告诉陛下,在国事上有人会为了天下的百姓去忤逆君王,那是大义。但私底下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种事,是不会有人忤逆你的。你自己不想吃饭,就不会有人勉强你吃,你自己不想涂药也不会有人勉强你涂。” 因为人都是自私的,不会有人出于关心而“冒死”去规劝一个不想治病的皇帝吃药。 所以皇帝自古,高处不胜寒。 “所以,段长川,从今天开始事事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剩下的,白素没再多说。 他们之间,说这么多都已经是逾越了。毕竟,对方可是整个国家的帝王。 “朕没有任性。”少年说。 而后掀了被子起来。 白素也不拆穿他,顺着说:“那把药涂上?今天涂了,明天就好了。” 少年揪着被角的手指一紧,过了好一会才迟疑着点点头。 拨开颈侧的发丝,偏头将脖颈露到她面前。 正是子时的深夜,长乐出去前已经熄了大部分灯火,只留下桌边两盏还在散着明明灭灭的光。 少年羊脂玉一般的颈子,隐没在跳动的阴影里。越是看得模糊,就越想细究…… 白素心下蓦得一跳。 连忙敛了心神,在心里默念:“冷静一点,这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腺体的普通人,你有自己的Omega。” 念了好几遍,之后才专心为他涂药。 - 段长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想到后颈会被人碰到,就很抗拒。 可当白素说要帮忙的时候,那股难言的抗拒似乎又没了。 唔,就是有一点点难为情,但又从心底涌起一种隐秘的期待。 【我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他在心里默想。 女人的指尖在颈子上轻轻地滑动,段长川捏着被角的手指也不自觉,越攥越紧。 这人大概是沐浴过后新焚过了香,飘进鼻尖里的芍药香味,比下午闻到的更浓了。 真的好香…… 绵绵密密的,闻起来特别舒服。 他甚至想两人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分开…… “好了,可以睡了。” 女人把药涂完,后拍拍他的肩,径自退开去放药瓶了。 段长川只觉得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登时清醒了大半。 【段长川你在做什么?这才一天,你怎么就……】 连忙“咕咚”一声躺下,被子往上一拉,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睡觉! 都怪朕年轻,气太盛。 嗯!一定是这样! 虽然……她真的好香。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薰的什么香啊……? 作者有话说: 薰的什么香?让你欲罢不能的香(bushi 第9章 众里寻他(1) 翌日,是段长川又在寅时准时醒来。 外面日头还没升起,天光暗沉。 窗棂下,女人躺在侧榻上,正安静地睡着。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芍药香,那味道甚至盖过了殿里日日点的龙涎香。 他摸摸颈子,稍一碰便掉下两颗小小的血痂。 应该是被咬的地方已经好了。 “陛下,您起了?” 长乐见他从卧房出来,立刻叫人端了热水和巾子过来。 这次小太监学乖了,知道皇后还没起床,也不敢往里面瞧,只一心一意地服侍他洗手、净颜。 “陛下,寅时刚过半,您是读一会书,还是出去转转?” “去马场看看,昨日见着岫岫,很是粘朕,约莫最近忙于政事太久没去看它,想朕了。趁着这几日不忙,过去看看它。” 岫岫是段长川自小养的马,6岁那年初次接触骑射,去马场亲自选的。 当年先帝的病来势汹汹,前一个月还在猎场与人逐鹿,笑着问他:“我们溪儿想不想学骑马?等回了皇宫,父皇就去带你去御马监,选一匹壮实的小马。” 一个月后先帝猝然离去,留下年幼的他匆匆登基。 从此便再也没人叫过他名字中的小字,“清溪”两个字,也成了这宫城里的皇家禁忌*。 选马那天,他一眼就看上了岫岫,是一匹小棕马,额上与蹄腕都带了一撮醒目的白毛。 小马刚满5岁,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也差不多的身高。 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段长川莫名就想到了失去父皇的自己。 “就要它了。唔,它的样子……山上朝来云出岫,随风一去未曾回*。不如,就叫它岫岫吧。” 那日他说。 这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 他长大了,岫岫也长大了。 - 因为是早上,所以段长川并未惊动什么人,身边只跟了长乐一人。 两人到马厩时,马儿们都已经醒了,太仆正往食槽里增添黍米与麦草。 见着他们过来,连忙紧张地下跪。 “奴才不知圣驾……” 段长川摆手:“起来吧,朕今日无事,过来随意看看,不必多礼,也不必伺候着。” 仆从敛了衣袍起来,说:“是。” 后继续去喂马了。 外围的马,都是供给侍卫长、皇子等训练用的,段长川的马还要在往里,有专门的马厩,由掌事精细地养着。 两人沿着一个个马棚往里走。 刚走到一半,听见女孩哭哭啼啼的声音,说: “小姐,奴知道错了,您打奴、骂奴都可以,您不要不理奴……” 似乎是一对主仆。 段长川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下一排的马棚外站着的两个姑娘。 衣衫华贵、一身娇黄绸缎的,正抚着棚里吃草的马,一句话也不说。大约就是方才那侍女口中的“小姐”。 而她的侍女,则站在她身后,不知所措。 “小姐……您说句话好不好……” “奴,奴给您跪下……” 说着,双膝一弯就要往下跪。 “你怎么又跪!同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跪,哎……咱们中原天好、地好,只这一点不好。” 那位“小姐”说着,即急忙转过身来,在侍女跪下之前将她给扶住。 这一转身,段长川也看清了她的模样:正是昨日才见过的郡主,段沁雪。 “小姐……你愿意和奴说话啦!” “是啊是啊,明知道我最怕什么,你就偏要来什么。我看啊,我可不是什么小姐,你才是呢。” 侍女立刻惶恐地行礼:“奴不敢!小姐不要折煞奴了……小姐贵为郡主,可是千金之身,哪里容得那些人乱嚼舌根子。这些婆子、太监们,有一点事情都能嚼上许久,早该管上一管了。” “好了,什么千金之身啊,大家不都一个嘴巴两只眼?人家自己的嘴,说自己的话,你听不惯就要掌人的嘴,也太霸道了点。” …… 原来是主仆二人在说小话。 段长川无意偷听,给长乐打了个手势,准备绕另一条路走。 没想到,先一步听见与自己相关。 “哎……陛下也是的,小姐昨日邀他一同骑马,他却应也不应,跑去叫皇后射箭……不然哪有这么些事。” “木歌!” “对不起,小姐……奴错了。” “你……” 不小心偷听到别人讲话已经很尴尬,听到的还是别人误会自己的话…… 段长川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出来。 虽然他确实不愿意同段沁雪有过多交集,毕竟这是王叔的女儿。但昨日他真的只是看到白素射箭脱靶,被吸引了注意力,就把她给忘了…… 听她们二人对话,好像自己无意间的举动,让别人背地里乱嚼了舌根子。 也是无奈。 “咳咳……”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而后站出来。 主仆二人转头一看,连忙屈膝行礼。 也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段长川摸摸鼻子:很好,尴尬的不是只有朕。 “呃,昨日朕……并非故意略过你。朕同白丞相喝的有些醉,行事便失了些偏颇。”他说着,转头吩咐:“长乐,让底下人查清楚是谁在嚼舌根子,一律……” 想说,一律赏板子。但想到刚刚段沁雪同木歌说的话,又犹豫着改了口。 “罚赏钱吧,凡嚼舌根的,半年之内不能再接各宫主子的赏。查清楚后给各司掌事的、他们伺候的主子们写个名单。再有了赏钱,记得别给这几个。” “是,奴才让伊满去办。” “嗯,伊满不小了,也该历练历练了,办好有赏。” “诶,奴才替徒弟领陛下恩典!” - 和长乐交接完事情,段长川才又重新望向段沁雪:“都处理好了,此事因朕而起,当由朕平息。” 少女立刻弯起眉眼,连连点头:“陛下这一招好厉害!既不伤人的自尊,还能让他们长记性!木歌看见没?管人的时候,既要把人当人来看,又要捏七寸,这才好使。” 木歌赶忙低头行礼:“奴知晓了,奴是目不识字侍女,哪敢同陛下作比,小姐折煞奴呢。” 被“埋怨”的姑娘,没有半点被嫌弃的自觉,反倒笑嘻嘻地来拉段长川的袖子:“陛下今日是来御马监做什么的?” 少年垂眸,望着衣袖上纤细的手,有一点不知所措,说:“来喂岫岫,再带它出去跑几圈。你……要一起吗?” “好啊!宫里的马养的真好,正巧我也要跑一圈呢!” - 段长川牵了岫岫出来,一路走到骑马场。 一袭骑马装的少女,正好跑完一圈,拉着缰绳过来。 “陛下您来啦!我看军中的骑兵可以边骑马边射箭,我舅舅说,要先学会以腿控制马腹,才能练那功夫。可惜我力气太小了,一直学不会。舅舅说陛下14岁就能做到了,能不能让沁雪观摩观摩?” 少年翻身上马,朝侍卫伸手。 后者连忙将弓箭双手呈上。 双腿往马腹上一夹,高喊一声:“驾!” 顿时,马蹄扬尘,朝着马场正中跑去。 正是卯时之初,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少年一袭绣金缎衣,像是全身都镀了光。 路过箭靶的瞬间,抽了身后的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下一秒,靶心上已然插上一支稳稳的箭。 周围叫好声一片。 白素打着哈欠过来,刚好看见少年扬弓坐在马上,脸上带着骄矜的笑。 而身骑白马的姑娘,正扬着马鞭朝他奔去。 “陛下好身手!” “比军中男儿略逊色的。” “这话从哪处来的!陛下可与侍卫们比试过?沁雪看着,陛下远胜军中男儿。孰高孰低,拉出来比一比就知道!” 少年发出一声气音的笑:“朕十四岁那年就打遍盛京无敌手了,朕若是四岁就拉着他们比试,这年纪还能提早十年。” 女孩一怔,后清脆的笑声就传遍了整个训练场。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登对的刺眼。 啧,有人娶了皇后,还能在外面拈花惹草。 有人只身穿越,默默等着失偶症发作,然后等死。 白素穿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觉得被刺痛。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老婆的,她老婆并不是这里的少年天子段长川,而是在另一个时空里的Omega,一个因商业联姻同她绑在一起,但又无比依赖着她的Omega。 可看到少年如今和别的女孩走得如此近,还笑得那么开心,才发现……她根本没自己想象中的洒脱。 很嫉妒,也很难受。 有种属于自己的人,被别人抢了的感觉。 【这Alpha该死的占有欲。】 白素摸摸后颈已经开始分泌信息素的腺体,回身准备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听见旁侧响起一句不屑的:“一只鸡不管披上多好看多衣裳、供上多高的位置,终究还是一只鸡,她永远也变不成凤凰,也没有人会把她当成凤凰。” 转头,看见一个身穿丫鬟服制的婢女。 正扬着嘴角,轻蔑地看着她。 白素:…… 这是传说中的宫斗? 白素的第一反应是:就算是宫斗,好歹也来个妃子或者大家小姐之类的,为什么一个丫鬟会想和皇后宫斗啊? 第二反应是:段长川都被摄政王控制成那样了,都不知道能在这皇位上坐多久,竟然也有人这么不要命地往上扑? “你这么酸,该不会是皇上的侍寝宫女吧?”她脱口而出。 说完连自己都愣住。 她一穿过来就已经坐到了喜轿上,而段长川又是初次娶亲,她就一直觉得对方在以前的十八年里,应该没有女人。 今日才记起,这个时代的帝王、皇子,基本从十多岁就开始与宫女同房了。 而段长川,今年十八岁。 原本打算刺别人一下子的白素:…… 可能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三万吧。 作者有话说: 是谁在醋,我不说 注:山上朝来云出岫,随风一去未曾回。 ——《浣溪沙·赋清虚》辛弃疾 第10章 众里寻他(2) 段长川带着岫岫跑了几圈,已经出了一身汗。看天色不早,渐渐停了下来。 指尖轻轻摸着岫岫的鬃毛,马儿就开心地甩甩尾巴,发出浅浅的喷息声。 段沁雪将马驱来,说:“早在军中便有听过陛下一些传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待我到了军中,定要好好同他们吹嘘一番。” 少年睫毛微闪,后弯起眉眼笑笑,说:“朕都未出过宫,军中竟有朕的传闻吗?你可不要诓骗朕。” 女孩双手叉腰:“我段沁雪才不是溜须拍马之流,沁雪听见什么、看见了什么,就说什么。陛下若是不信,我舅舅回京述职还未走,大可以假装我的朋友过去打探!” 习惯了宫里的曲意逢迎,段长川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直爽的人。 尤其这人还是摄政王段靖安的女儿…… 他望着年方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一瞬的晃神。 顿了许久,才缓缓地说:“不必,朕信你。” …… - 卯时三刻,段长川同段沁雪告别,让人牵了岫岫回去,便回了明圣殿里用早膳。 走到门口,日头已经高起,他回头问长乐:“皇后可醒了?” 小太监立刻恭谨地弯身:“听时春说,皇后娘娘寅时过半就醒了,还去过一趟骑射场,但是又回了……好像是和木歌姑娘起了些争执。” 段长川脚下步子一顿:“木歌……?她和木歌起什么争执?” 其实他更想问:木歌人还好吗,有没有事。毕竟她对上的,是进宫第二天就把皇家博弈的棋盘给掀翻的主儿。 长乐:“回陛下,具体奴才也不太清楚。奴才也是看见木歌姑娘在抹眼泪,才打听到的。” 段长川:…… 他就知道。 头疼地捏捏眉心:“朕知晓了,先进去吧。” “是。”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厅堂里安安静静的,炉火烧得很旺,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侍女、太监们齐齐行礼,说:“陛下。” 段长川随意应了一声,后直接转身往卧房里走。 “贵为皇后,却没有半分仪礼教养。便是常人家的夫君回来,也知晓过来侍奉。出去就……” 讲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白素正穿着武衣坐在榻上,仰头望着窗外。 正是卯时,日头刚起。阳光好看,而她一条腿屈着,坐在光里。 分明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动作,但段长川就是觉得她哪里不开心…… 【是方才真不在的时候,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吗……?】 明知道她有多得饶人处不饶人,也明明知晓木歌是哭着回的,他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下一刻,女人回头朝他看来。 “出去和小妹妹玩回来了?够享受的啊,外面彩旗飘飘,回来还得让你老公伺候。” 她说着,踩了木屐,一步步地过来。 段长川十岁就看着云邪死刑逼供,那些阴暗的、阴险的人和事见过太多,可还是不由得被震慑到。 “行,我侍奉你。” 女人说着,上手开始给他脱外面的氅衣。 好看的手指,附上衣领的系带,灵巧地解开。 芍药的香气,一下下地冲击着鼻翼…… 平日里清清甜甜的味道,和着对方暗沉的眸,像是也带上了攻击性一般。 他,腿好软……却连呼吸都染上几分粘稠。 明明只是脱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段长川却有一种错觉:这个人要将自己剥光。 “你……”他不自觉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颤的。 岌岌可危的理智在这一刻骤然回笼,他猛地把人推开。 “该吃饭了,朕饿了……” 而后,落荒而逃。 - 因为一点点早膳前的小插曲,明圣殿里一整个早上的气氛都冻住。 白素觉得很尴尬,从骑射场回来她就已经不对劲了,听见少年回来的瞬间,心里头的火轰得一下燃起来。 她一边告诫自己:这不是你的Omega,段长川做什么你都没资格管。 一边控制不住地走向他。 想碰触他的后颈,想一口咬下去宣示自己身为Alpha的主权。 还未完全恢复的腺体,一丝一缕地散发着信息素,一字字地陈述:你,是我的Omega。 直到少年猛地将她推开,她才踉跄着清醒过来…… 现在,白素摸摸自己后颈仍旧狂躁的腺体,看着旁侧伏案写字的少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是不是吓着小朋友了啊…… 叹气。 白素自己纠结的时候,段长川心里已经乱成一个团了。 让人家侍奉自己脱衣,人家过来了又把人给推开。 一边警告人家别想爬龙床,一边对着人家……呃,不可言喻…… 【段长川,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陛下,您书……是不是反了啊?” 长乐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 段长川这才发现自己看了好久的书,一直都是倒的……他甚至为了掩饰自己分神,还一直在翻页。 他:…… 掀起眼皮就给了长乐一个白眼。 “咳……朕只是在思考事情。伺候笔墨,一会替朕送封信。” “是,奴才就来。” …… 少年伏在案边,在宣纸上写着娟秀板正的字。 案几上的熏香安静地烧着,旁侧是小太监细小的磨墨声。 [闻西关军中有今上传言,探始末。]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可会有人随身携带……] 可有人会携带催|情香剂?只对朕一人使的那种。 是的,段长川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蹊跷。 为什么每次闻到白素身上的芍药味道,就会莫名心跳加速,还会有一些奇怪的……呃,冲动。 他想问问云邪。 但细想又觉得不大合理:怎么会有只针对一人使用的香?也太怪异了些。若真有这样的东西,如果做成毒药,岂不是想让谁死,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谁死了? 于是,写到一半笔墨顿住。 干脆放到烛火上燃了,又重新写了一张交到长乐手上:“去给伊满送个手信。” 小太监领了令,立刻匆匆地出去了。 房内复又安静下来。 没了左右服侍的人,气氛的尴尬程度陡然又高了好几个度。 “今早……” “陛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白素立刻闭了嘴,等着他开口。 然而段长川刚刚开了个头就已经耗尽了力气,这忽然被打断,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一点点勇气,“咻”的一下又给扁回去了。 “……朕不急,你说吧。” 白素起身过来,敛衣上了台阶:“今天早上朝陛下发脾气,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是我……是臣妾没控制住脾气。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说罢,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陛下恕罪。” 两人一跪一坐,白素原本个子就高,这会上半身直立着,高出少年足足一头。 段长川下颌微仰,恰能看见对方鸦羽般漂亮的长睫。 听闻,白素的母亲去世前曾也是位名动天下的美人,只因出身是最底层的商户人家,这才给白家做了妾。 现在,段长川看着女人精致的眉眼和好看的下颌线,彻底相信了传言。 她真的,身上总有种难掩的光芒。 段长川不动声色地偏了目光,后接过杯盏啜上一口,才说:“听闻你同木歌起了龌龊,朕已从伊满那里了解了原委,传谕旨给他去处置了。朕的皇后,便是进宫前身份再如何低微,入宫后也是一国之母。飞上枝头的鸡不是凤凰,但跃进龙门的鲤鱼,便再也不是先前的鲤鱼了。朕的皇宫不是什么枝头,是龙门。” 白素忽得就笑了。 少年莫名:“笑什么。” 白素弯唇:“臣妾在外面受了委屈,陛下立刻替臣妾出气,觉得高兴。” “咳,那是因为他们非议皇家,损了朕与皇家的威严。” “嗯,嗯,是。” “没有替你出气。” “嗯,嗯。” 段长川:…… 她信的好敷衍。 …… 白素原本因着早晨的事躁动了一个上午,这会坐到少年身侧,闻着少年身上的味道,不知不觉间缓解了许多,索性就在段长川旁边坐着了。 殿里无聊,少年拿着本书安静地看,她也没什么事做。 想着也看看书吧,这具身体的原主从小没有过教书先生,这边的字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几乎看不明白。 她无聊地把胳膊上绑着的缎带重拆开又缠上,缠上又拆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实在受不了了,问:“这殿里有没点解闷的东西。” 少年将手中的《治国策论》放下,转身拿了两本书和一个九连环,交到她手上:“明圣殿只有这些,你可以先玩一玩。朕看完这一篇策论,便同你下棋。” 白素懒懒地翻翻书页,又丢开:“我不识字。” 后拿起了九连环:“这个看起来挺有意思,怎么玩的?” 她方才将衣袖的绑绳给解了,这会一抬手,袖子往下滑落间,便露出了手腕上两道狰狞的伤疤。 这是段长川第一次看见白素的手腕。 她这两日穿的要么是极为宽大的衣袍,要么是绑了缎带的武服,根本看不清楚。 今日见着了,心神俱震。 所以……云邪先前讲过的:她入宫之前曾抵死不从。 并非夸大,而是,白素她……真的为此自戕过? 一双白皙又光洁的手腕,上有两道长长的疤…… 段长川都不知道,倘若自己有一日被逼失了皇位与江山,有没有这样的勇气。 一个手腕怕割不死,竟然同时割了两个。 这个人当时到底存了有多大的死志啊。 有多大的死志……就有多爱那位私定终身的情郎吧? 作者有话说: 段川川:难过……她爱别人,爱的都死了QAQ 白素:宝贝,你清醒一点,那不是我。你老公在这呢。 段川川:QAQ(不听)(哭哭) 白素:……(逼我亲你是吧) 第11章 众里寻他(3) 少年目光直愣愣的,并不难察觉。 白素随着他的目光低头,当即把衣袖附回去,笑着打趣:“是不是吓到了?没事,遮起来就看不见了。我刚看见的时候也觉着挺丑的。” 说话时神色如常,看起来毫不在意。 说起来,这是段长川知道一些真相之后不知道第几次疑惑了,“被逼入宫为后”之事,过去也没有多久。白素她……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还是把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 很想说几句宽慰的话。 但又觉得很不合适。 身为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合适。表面宽慰,内里却与对方保持冷静的隔阂,也不合适。 是以,他酝酿了许久,只能说一句:“……朕并未觉得丑。” 被对方回了一句:“好好,其实是臣妾觉得丑。” 像哄骗小朋友一样。 段长川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胸口闷闷的,很难受。 【是不是我在她面前表现得太像个孩子了,所以才会被当成小朋友来看待?】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过我,是不是……】 【蔺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比朕更稳重吗,是不是年纪要比朕再大一些……同她也更般配一些?】 鬼使神差的,他从桌下的小机关抽屉里,拿出了先前云邪给他的那封信。 若是放在以前,他即便百般试探,也不会在一个“未知敌我”的人面前泄露半分自己实力的。 唯独这个人…… 唯独这封信,他很想看,不管不顾地看。 因为他看不透她。 越是看不透,就越想着…… 都已经将信拿出来,准备展开了,门外响起长乐的声音,问:“陛下,奴才从外头回来了。” 段长川不动声色地把信夹回书里,说:“进来。” 一身百花蟒的小太监立刻躬身进来,又将门“吱吖”一声关上,一上前就开始对着段长川抹眼泪。 “陛下……” 段长川掀掀眼皮:“怎么了?又被张德海欺负了?” “奴才没有,张总管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人,奴才一个小毛孩子哪有那么多气……” “奴才没有被欺负……” 嘴上说着自己没被欺负,句句都是控诉。 一边说着,还一边拿眼瞄他。 段长川:…… “朕知道了,罚他去打扫皇后的青鹭殿吧,待一个月后皇后就住进去了,让他仔细着点,干不好就别回明圣殿了。” 照规矩,帝王娶了新后要同榻而眠一整个月。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也是为了培养感情,早日诞下太子,好稳固江山龙脉。 一个月后,白素就回她的青鹭殿去住了。 原以为白素会对此有一点点反应,但小太监都已经领命出去了,旁侧坐着的人依旧认真摆弄着九连环。 金属的声音,叮叮当当,不疾不徐的。 像极她的样子:云淡风轻。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女人忽得偏过头,问:“怎么了?还害怕呢啊?” 而后,在他脸上轻轻轻轻地捏了一把:“过段时间就消下去了,别担心。” 她的手指并不细腻,大概是因为从小无人伺候,有一些微的糙。只摸了一下,那感觉却像是留在了皮肤上似的,许久都挥之不去。 少年一怔,连忙低下头去。 小声地反驳:“谁担心你了……” - 那封信关于白家的探报,段长川直到晚上才打开来看。 是看白素去泡温泉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他这才又从机关抽屉里拿出来。 展开,上面细细密密地写满了字: [白素,白氏长女。其母薛氏,乃江南四商之首,出嫁三年而逝,留两岁幼女与一老婢。次年,老婢别世,相府嫡女出,名锦芝。] 段长川目光落在“两岁幼女”那一行,眼睛轻缓地眨眨。 他六岁时父皇崩逝,哪怕身居这皇城最高位都觉得寸步难行……白素却在两岁时就失去了母亲,次年又失去了唯一可依靠的婢女…… 那一年,白素才三岁。 一个三岁的庶出女孩,要怎么在吃人的相府里生存啊…… 纸页剩下的内容,给了他答案: [长女居相府东南院落,仆从苛待,常生病。十岁病重,近乎丧命,幸得一年迈仆从救济,活。] [一十四岁风寒重,偷跑出府寻药,遇蔺家公子青,得救。往后七年常私会,许诺:于金科高中时请帝命娶之。] [一月前替妹入宫,割双腕寻死,医回。后寻死数次,不得意。] [三日前相府下迷药,入宫。] 百来字,一页纸,生生死死二十年。 这是白素遇见自己之前的半生时间。 坐在案几前的少年,怔怔地坐了好一会,才将信缓缓放到烛火上烧了。 那一行行的字,却像是刻在了脑海里似的,一句句地往外冒。 “皇后娘娘金安。” 门外响起长乐的通报声。 段长川连忙将东西放好,整理好情绪,坐回原位。 空气里还存留着一股炭焦味。 发现对方并未进书房,而是径自回了卧房去睡觉。 也不知是不是白素身上的薰香闻太多,让他产生了错觉……自打对方进门之后,这空气中便一直似有似无地飘着那股清清爽爽的香。 段长川连忙摇摇头,又拿出自己《治国策论》来看,转移一下注意力。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想忽略就越是难以忽略。 这股好闻的花草香,一会有一会没的,每次刚刚投入进去就将他从书中钩出来,再仔细闻起来,又什么也闻不到了。 简直成了精一样。 少年“啪”一声把书丢到桌上,呼出一声长长的气。 “陛下?” 长乐听到声音,提着衣摆上前来。 少年抿抿嘴唇,神秘地勾勾手。 小太监就立刻将耳朵附了过去。 段长川:“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每日用的什么薰香?” 长乐呆在原地:“……香?” 段长川:“就是平日里常用的薰香,似乎是芍药味道,自她来后,殿里都是这香。” 长乐更懵了:“陛下,奴才只在娘娘身上闻到过皂荚香……这殿里从未有过芍药香啊,这还没进二月,芍药还有几个月才开呢。” 他:??? 直接长袖一挥:“去将伊满也叫来。” #朕不相信,一定是你有问题!# 没一会,伊满也过来了。 孩子还小,干活也仔细,听见问话先是一呆,然后仔仔细细地闻了好一会,哆哆嗦嗦地就跪下了:“回陛下,奴才可能是鼻子出了些问题,什么也没闻到……”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少年天子,表情裂到仿佛糟到雷劈。 直到把长乐和伊满俩人赶走,还能听见俩人在外面的对话。 “师父,我真的什么也没闻到……徒弟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啊……” “嘶……跟你说多少回了,慎言,慎言!” “哦,哦。” 段长川:…… - 一整个晚上,段长川都睡得不踏实。 大概是因为对芍药过于执念,他梦见自己去了一大片的芍药田,芍药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他正躺在草坪里休息,忽然吹来一阵风,两侧的芍药纷纷变成了人,说:“我们神女想要见一见你。” 睡梦里的他也是很大胆,摆着皇帝的架子,说:“哦,那让她过来吧。” 再然后,一株超级大的芍药从地底生出,把他整个托着,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你们家神女是在天上吗?”他问。 身下忽然响起“噗嗤”一声低低的笑。 下一刻,托着他的芍药花忽然也变成了人。这人他还认识,可不就是白素? 而他正双臂环在女人的脖颈,被公主抱。 他先是茫然的:……??? 随后整个人惊恐的:!!! 段长川是被吓醒的…… 为什么被抱?为什么是公主抱??为什么他的胳膊还那么自然地挂在人家身上??? 就离谱!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众里寻他(4) 因为一早就被吓醒,没睡够也没睡好,年方十八的天子坐在朝堂上,脸色很臭。 摄政王自右首位站出,问:“今日可有本奏?” 少年掀掀眼皮,纠正:“淮南一带可有本奏。” 段靖安的脸色明显一沉,跟着重复:“淮南一带可有本奏?”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位年迈的文臣刚要迟疑着向外迈出一步,又被另一位截了胡。 “启禀陛下,淮南一带自陈大人过去巡查,已正常运转。当地官员忙乱,幸得陈大人亲自过去督查,总算让百姓过了个好冬天,听说陈大人快马加鞭,中途跑死了好几匹马。传闻都传到了京城的坊间,说陈大人回京时,淮南百姓夹道欢送。” 吹的天花乱坠。 段长川佯装疑惑地扬扬眉:“哦?这么大的功劳,朕怎么没接到请功折子呢?淮南一带民心大盛,朕身在皇宫倒是什么也没听说过。” “回陛下,约莫……约莫陈大人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少年神色不变,淡淡地说:“这么大的消息,说瞒就能瞒,朕确实很惊喜。” 一句话,阶下大臣的汗立刻唰得下来。 连忙五体投地,哆哆嗦嗦地请罪:“臣……臣,臣请陛下恕罪……” 一时间,足足站了百十来人的朝堂鸦雀无声。 气氛,压抑到极致,众人呼吸都开始变得局促。 而坐在最首位的少年,脊背挺直、双唇紧抿,半点动作也没有。 压迫感,越来越重。 摄政王四下环顾许久……终于还是迟疑地站出来,单膝跪地道:“回禀陛下,陈大人快马加鞭递上的折子今日一早才到,臣本要呈给您,然侍从疏忽,折子未有带来朝上。陛下……恕罪。” 他一跪下,满堂的百官也都跪了下去:“臣等恳请陛下恕罪。” 年少的天子,唇角扬起,转瞬便换了个脸色,说:“朕只是随口一说,爱卿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后转头看向身侧伺候的长乐:“宣朕旨意,陈大人平灾有功,朕甚欣慰,特命将军戎武前去接应。” 旨都宣完了,才装木作样地询问段靖安:“叔王意下如何?” 对方一口银牙咬碎:“很好。” “诸卿可还有本要奏?若是无本便退朝吧。” …… - 敲定了一件大事,段长川走路步子都轻松许多。 他约了云邪去湖边喝茶,到亭子的时候,一袭玄色衣袍的青年已经煮好茶并喝上了。 少年敛了衣摆过去,笑着坐下:“你猜今日如何?叔王竟然在百官面前给朕跪下了,真是稀奇。” 青年“噗嗤”一声笑,将他面前的茶杯斟满:“能不稀奇吗,有位天潢贵胄让他在宴席上低头低了半个时辰,晚宴结束就招了太医去府上诊病,听说是年纪大了,脖子不行了,最近都不让他再低头了。” 段长川端了杯盏,一双眼睛弯得和小狐狸似的:“早知这样就能治他,朕早就用了。” 云邪:“要不怎么说皇后是位秒人儿呢。哎,听说是皇后亲口下的令,让那段靖安一直跪着的?其实要我说,想撕破脸就撕破脸,你一个九五之尊,怎么就让自己活得那么憋屈呢?” 少年懒懒地向后倚了倚,转头望向南边的骑射场,说:“急什么?还没到时候。小不忍,当心乱了大谋。” 云邪无奈:“好好,天大地大都是您说了算。反正这宫里忽然多了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搅搅浑水,也是件好事情。我这几日只要一想到,这个搅浑水的还是段靖安和白老头亲手送进来的,就好笑。” “哦对,白相前个儿被您灌到酩酊大醉,人没挨到回府就吐了。后半夜还吐了不少胃水,直折腾到天明才睡下,哈哈哈,也是大快人心的很。” 云邪好一通话说完,对面却没了回应。 才发现段长川还一直朝那边望着,根本就无意理他。 随着少年目光望去,见着: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骑射场里,一袭红衣的女人,正扬着皮鞭迎风策马。 嗒嗒作响的马蹄,一声急过一声。 英气十足,又带着一股子难训的桀骜。 “那是……咱们皇后?”云邪犹豫着问。 收到段长川一个翻起的眼白:“咱们?” 连忙改口:“您的您的,是您家的。” 少年这才缓缓将目光收回:“朕最近有一事不明,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云邪:“哦?说来听听。” 段长川朝他勾勾手,而后才压低声音说:“这世间会不会存在一种香料,只针对特定的人?或者说,特定的目标。” 青年听见问话缓缓坐了回去,陷入思考。 “若说只针对特定的人,却有这种可能。有的香只针对女人,也有的香只针对男人,有的针对孩童,也有的针对孕妇。香的用法很多,我认识一位调香药师,怎么,是有人朝你用了香?” 少年凝眉:“自打皇后进宫,朕时常在她身上闻到一种香,今日早上尤其明显,整个卧房都是。但朕问过长乐和伊满,他们都没有闻到。” 把话说完,对面的人又陷入了沉思。 “若说特定的确实有,比如长乐和伊满他们都是太监,若这香只对男人有作用,他们自然不受影响。但人的鼻子都是一样的,只有你能闻到,这不大合理。” 段长川喃喃附和:“朕也觉得不合理。” “不如……你称病请一趟太医,我让那调香师扮成药童和方太医一起过去看一趟?你我对制香不了解,对药理也不了解,单单在这里猜测总归不行。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有呢。” 段长川转头重新看回骑射场。 恰逢白素刚刚翻身下马,遥遥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女人看见他一怔,后隔空行了个浅浅的礼。 动作不疾不徐,自有一种目空一切气场。 段长川忽然记起今早的梦。 被抱在半空时那一声低低的笑,好像又回到了耳朵边上一样。 连忙慌乱地敛了目光。 对面的云邪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同意,又说:“或者你描述一下这香的特点,对你有的影响,我去问问。” 少年睫毛一颤,这次连耳朵都红了:“呃……是花香,朕闻着像是芍药。闻起来……会心跳很快……” 云邪:“心跳加速?噗,那不就是催情么。是不是还觉得气血翻涌啊?” 段长川:…… 当即抽出花瓶里的梅花,噼里啪啦地往对面扔。 嗯,如果忽略粉红粉红的脸蛋和耳朵的话,很是面无表情。 青年慌忙展开扇子躲闪:“哎哎!梅花开的也很辛苦,不要动不动就扔东西嘛。我也是寻常问诊,不要讳疾忌医啊。” 段长川:“你就是看热闹。” “好了,说正经的。芍药味是吧?闻起来心跳快,还有别的吗?” “呃……气血翻涌。” 云邪忍笑:“还有吗?” 被红着耳尖的少年一瞪:“催情,就一个催情!而且很少,其他没有了!” 张牙舞爪。 …… 两人经过笑闹,安安静静地喝起茶来。 暖炉里明火跳动,烘得人暖洋洋的。 云邪忽然开口:“其实……皇后一个没有任何权势背景的女儿家,想要爬龙床也好、想要怀上龙嗣也罢,都不稀奇。” 段长川手上动作一顿。 云邪:“上次我给你的那封信,可看过了?” 少年点点头:“看过。” “在相府那个吃人地方活了这许多年,白素肯定不是一朵小白莲。进了宫,吃人的地方只多不少,她身份又那么尴尬。若想活下去,也只有取得龙心、怀上龙嗣。” “可是……”段长川轻声反驳。 被云邪打断:“没有什么可是,一个人想好好地活下去,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陛下也早该知道这一点,万事看本质,不要被任何表象迷惑,这是夫子教过陛下的,不是吗?” 段长川垂了眸子,没有再回应。 理智告诉他,云邪说的是对的。 可还有另一个声音,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和他说:她不会。 她不会…… 因为她原本也没想活,不是吗? - 与云邪在湖边坐了一会,段长川就回去了。 长乐拿了干净的常服过来,他慢吞吞地换着,一边走神。 “如果你不相信,其实也很好试探。大不了直接将她唤上龙塌,看看她的反应呗。她若是真对那情郎念念不忘,自然会反抗的。” “若她顺势而为……大不了赐她一碗避子汤,你是皇帝,她是你的发妻,夫妻同房本就天经地义。” “陛下,你是皇帝,活得洒脱一些吧。心要狠,才能吞得下这万里江山。” 云邪同他说过的话,一句句地在脑海里回荡。 他甚至没注意到,门外方才响起伊满的通传…… 也完全没听到卧房外面响起的,女人的脚步声。 等到吱吖一声门开,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进了耳朵,这才看见一袭暗红骑马服的人已经推门进来。 而那金属碰撞的声音,正是她护腕、护膝上的甲片。 “你……你何时回来的?” “呃……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段长川起初还有一点懵,看白素立刻转过身去,才发现:自己刚才脱去厚重的朝服,这会只穿了一身亵衣。 而亵衣领口的系带,被他自己不知不觉间扯掉,露出了好大一片的胸膛。 脑海里,两个声音打起了架。 一个说:“快,试探她,就趁现在!” 另一个说:“停!不行不可以!万一被拒绝,你脸都没有了!” 少年看看背对着自己、彻彻底底在避嫌的人,默默把衣服穿好。 【算了,朕还是觉得……脸比较重要。】 第13章 蓦然回首(1) 就这样过了几日,朝堂依旧尔虞我诈。段靖安的脖子是好了,但见了段长川得下跪的习惯,被按着再也没改回去。 白颜渊那个老狐狸,在家醉卧三日,又修养了足足七日,才终于回到了朝堂。 一回来就看见摄政王下跪的场景,惊掉了下巴。 总之,段长川最近过得很是春风得意。 入了二月后,天气渐渐转暖,脱了厚厚的毛皮大氅,人都轻便了许多。 先前说好要试探一下白素,一直也没付诸实践,云邪认识的那位调香师倒是真被找了来。 昨天夜里收到的消息,今日一大早,段长川趁着不用早朝,就给“病倒”了。 “咳……咳咳……” 卯时之初,房里就断断续续响起了少年的咳嗽声。 知道内情的长乐立刻敲门:“陛下?您醒了吗?怎么开始咳嗽起来……” 段长川看看窗边的床榻,有一些些的迟疑。 与白素同居的这几日,他都是睡醒后就出去洗漱的。长乐虽是个太监,但终究还是个男的,所以白素起床之前他从未让长乐进过卧房。 幸亏长乐是个机灵的,见他不回应,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榻上的被子终于动起来。 下一刻,女人一把掀了被子起身。 “一大早上吵什么。” 呃……气性很大,语气也很暴躁。明显是被吵醒,非常不爽。 段长川下意识地往床里头缩。 听见长乐在外头战战兢兢的回话:“奴才听见陛下咳嗽,担心陛下龙体……惊扰了娘娘,娘娘恕罪。” 后知后觉自己正在装病,连忙往身上缠了被子,继续咳。 挡在门前的身影听见声音一顿,而后急匆匆地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咳嗽了,着凉了吗?长乐,有热水吗?倒杯白水过来,压压咳嗽。” 说着,把手贴到了他额上测温。 一同飘来的,还有她身上独有的芍药花香。是和上次闻到的一样,绵绵密密的,很舒服。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额头在那人掌心蹭了蹭。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 “陛下,娘娘,奴才进来了。” 长乐的声音打破尴尬,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我先扶你起来吧。”白素低声说。 “啊……好。” - 段长川喝了一小杯水,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装咳。 白素就坐在他身边,一下下地抚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又轻缓,像安抚某种小动物似的。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让他不自觉全身发软的芍药香,这会闻起来竟然比安神香还要安心。 段长川坐着坐着就困了,头也不自觉地一直往那人身上倚。 “只是咳嗽吗,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女人的声音响在耳侧,温柔又好听。 段长川心虚地垂了眸子,小声说:“身上没什么力气……咳咳,许是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着凉了。” 女人就又帮他把被子裹了裹:“觉得冷吗?” 他摇摇头:“还好……” “嗯,那应该是换季,加上最近太忙,上火了。” 段长川想问,你怎么对这些小病小痛知道这么清楚? 这次是,上次也是…… 余光瞥见对方腕上半掩的疤,恍然明白:是自小生病无人管,才不得不掌握的一些生活能力吧。 “方太医到!” 外面响起侍卫的通传声。 长乐躬身过来,问:“陛下与娘娘是要穿好衣服,还是直接落下帘布,让太医来看诊?” 段长川小幅度地推推白素:“去将衣服穿好。” “行,听你的。”她说。 而后给他在身后堆了一床被子,确定他能舒舒服服地靠着,才下床去穿衣服。 身边的人乍然离开,周围立刻涌上一阵凉意。 段长川不适应地扯扯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 等到白素衣服穿好,又坐回到床边陪他,这才宣了方墨砚和他的那位“药童”过来。 看病就是个表面流程,症状都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随意诊了诊就结束了。 段长川最关心的,是这位“药童”对香味的诊断。 从药童收拾脉诊开始,眼睛就一直时不时跟在她身上。 “浮数脉,脉率偏高,阮桥以为当如何?”方墨砚见状,直接将话头抛给了她。 女子闻言,谦逊地上前一步,说:“浮数脉是风热脉象,再加上脉率高之类,陛下当是近期累到,有些风热,但不严重。徒儿以为,多喝些热水、多休息,约莫两三日便好。” 听到这话,段长川忍不住咬着下唇,陷入沉思。 这是他们先前商量好的话术…… 如果方墨砚和阮桥都闻到了白素身上的香气,就会说“开个药方”;但如果两人都没闻到,就说“多喝热水”。 他们没有闻到。 长乐和伊满也说,白素的身上根本就没有过任何薰香,都是衣服洗净的皂荚味。 “嗯,朕知道了。”他低声说:“长乐,送方太医他们回吧。” “是。” - 下午,段长川因为称病的关系,一直在书房里窝着。 太后中途来过一回,送了一盏燕窝小梨汤过来,坐了没一会就走了。 房里安静的只剩翻书声。 长乐办完事回来,跪到桌边开始研磨。 段长川转头撇了他一眼,接到一张小字条。 字条上画着一朵红色的暗纹,只一眼就看出:是云邪的东西。 他看看窗边正握笔写字的白素,不动声色地把字条展开。 上写着:[取对方贴身之物,明日老地方。] 贴身之物? 少年将字条藏到桌子里的小机关,后将目光落到窗边的人。 这几日她似乎在学习识字,每天段长川在店殿内处理政事或者读书,她就坐在另一边的榻上读书、写字。 白素今日依旧穿了大红的衣裳,耳上坠着长长的耳链,朱红的珊瑚点缀其中,衬的整个人又冷又艳。 【她真的是一个受尽欺负,连寻死都不能的那个庶出小可怜吗?】 望着桌边从容贵气的人,段长川的心底冒出这样一句话。 “嗯?怎么了?”女人似有所感地朝他看来,问:“喉咙还不舒服吗?” “啊……不不舒服,不是,没有不舒服了。” 走神的很明显。 对方先是一怔,后发出一声气音的笑。 低低说了声“好”,又专注地写起字来。 - 翌日,段长川下过早朝后便直接去了司天监。 上次来还是十多天前,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梅花争奇斗艳地开。 而今梅花虽谢,枯了一个冬天的杨柳冒出一个个嫩绿的小芽包,院子里生机了不少。 风吹在身上,轻轻柔柔的。 坐在院落正中的玄衣青年,笑着打招呼:“可算来了,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阮桥姑娘,上回你见过的。阮姑娘,这位就是咱们皇上了。” 阮桥连忙起身,屈膝行礼,说:“民女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都坐吧。” 待三人都坐好,云邪开始动作熟练地洗茶、倒茶。 “听阮桥姑娘说,她和方太医都没闻到娘娘身上的花香。我同你实话实说,就阮桥这鼻子,连狗都拍马赶不上。她要是没闻见,那肯定就是没有,但阮姑娘比较严谨,还想再确认一下,我就让人给你传了个信。东西带来了吗?让阮姑娘看看。” 段长川从袖口掏出一块红色的布,递到阮桥面前。 “她贴身的东西,朕闻不到什么味道……就剪了一块她衣领上的布。上面……呃,上面香味还挺明显的。” 云邪望着那块一看就是外衣剪下来的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段长川:??? 戳戳他的手肘:“你笑什么?” 云邪:“没,就是想到你四处拿着人家的贴身东西闻,画面有一点……哈哈哈哈。你都想到要剪她衣服了,怎么不直接剪个亵衣?留下的薰香味肯定更多,也没那么浪费。你看看,多好的衣服,这绣工、这布料,可惜喽。” 少年瞪大了眼,连声反驳:“朕,朕为何要偷剪女子的亵衣!你这人,思想怎的如此猥琐。” 云邪折扇“啪”得打开,翘起二郎腿:“诶呀,我给你讲个小和尚下山的故事吧。” 段长川:“……朕并不想听。” 云邪:“小和尚和师父下山去,遇见一位要过河的女子,便将她背着过了河。师徒二人回到寺里,小和尚问:师父,您不是平日里常教导我们,说出家人不能碰任何女子吗,为何还要背她过河呢?陛下猜猜老和尚怎么说的?”(* 少年坐的端正,面无表情:“自然是说,出家人在外就是要渡芸芸众生。而众生平等,不论男女。” “错。老和尚说:但我已将那女子放下,未放下的人是你*。”说罢,从花瓶里摘下一朵艳丽的早桃花,单手托到段长川面前:“我只是就事论事,说了一下剪亵衣的好处,怎么就思想猥琐了?天地明鉴,我这脑袋里是清清白白,别人的脑袋里可就不一定喽。” 段长川:…… 好啊,变着法地讽刺他呢这是! 当即拿了一整个花瓶就要往他身上砸。 “哎哎,别恼羞成怒啊!花瓶做起来不容易的,桃花开的也很千辛万苦。” “再说,就让你全家的辛苦都付之一炬。” …… 作者有话说: 注:小和尚下山的故事,来自互联网。 第14章 蓦然回首(2) 段长川剪来的一小截衣领,香味浓度虽不似靠在白素身边时明显,但肯定能闻得出。 阮桥起初还用手扇着风嗅闻,后来干脆直接将布放到鼻子下头。 嗅来嗅去,越来越茫然。 最后摇头:“确实闻不到花香……我能分辨出这衣领里残存的皂荚味、衣服也被玫瑰花瓣浸染过,但真的闻不到陛下说的芍药香。” 云邪凑上前,问:“会不会是他误将玫瑰错认成了芍药?” 女子摇摇头:“应当不会,而且这玫瑰就是宫中最常用的花香,陛下自己的衣服上也有,不会错认。”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云邪拿过那一小截衣领布:“到底是个什么味?让我闻闻。” 都还没放到鼻子底下,就被段长川抽走了:“阮姑娘都闻不出来,你能闻出来?” 云邪:…… 一直低头思考的阮桥忽然开口:“不如咱们从药理方面分析一下……陛下觉得这香有催|情的作用?” 段长川闻言蹙眉:“其实不止……” 而后循着回忆,缓缓地说:“朕初次闻到这香时……” 说到一半忽得顿住,手上的茶盏“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因为他忽然记起,上一次在骑射场忽然面红耳赤,并不是他第一次闻到这香;大婚第二日,方太医为他看后颈时,突如其来的芍药香,也不是第一次…… 真正的第一次,是两人在殿前初初见面的瞬间。 凤玺掉落,白素反手接起。 而在那时,他的眼前闪过一瞬的画面:有人正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段长川,你怎么这么乖”…… 声音,与白素一模一样。 那才是他第一次闻见女人身上的芍药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画面? 眼前,因为杯盏撒了,长乐匆匆地赶来,一边唠叨着“陛下您怎么样,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为他擦着弄湿的衣裤。 云邪也收了向来的散漫,神色郑重地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可段长川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半分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画面才重新聚焦。 他紧张地望向云邪,压低了声音,说:“云邪……朕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可以……可以传递一些信息……” - 味道可以传递信息…… 云邪的表情有一点魔幻。 主要是这件事本比较魔幻。 现在,段长川换了干净的衣服,三人重新坐到一起。 云邪和阮桥对视一眼,后问:“你说,她身上的香料可以传递信息?能具体说说吗?这个信息是一直变化的,还是一直都是同样的信息?是什么样的信息?” 少年看看旁侧的云邪,又看看对侧的姑娘…… 思索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 “朕不止一次闻到过她身上的香气,多数时候会心跳加速,气血削微有一些翻涌……但有两次不大一样。” “昨日朕装病,她身上的味道就变得有一些安神。” “还有一次,朕后颈被蚊虫咬了,方太医过来查看,她很激动,质问方太医在做什么。那个味道……好似在朕面前建起一道屏障。” 段长川断断续续地说完,阮桥眉头蹙的更紧了。 “这几次的香确定都是一个味道吗?催|情、安神,这都是香料能做到的功效,但相应的,配方肯定也不一样。再厉害的调香师,也不可能调出两味一模一样的香,功效却是大不同。” 段长川:“味道是一模一样,朕闻着完全一样。” 阮桥:“这……陛下恕罪,是民女学艺不精……民女想不透。若是能闻到这香还好,但……我真的半点都没有闻到。” 讨论陷入僵局。 听起来,更像是段长川一个人的无理取闹。 一直没说话的云邪,忽然在两人之间横了一把折扇。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情窦初开?” 段长川:??? 阮桥也跟着:……? 云邪上上下下扫了少年好几眼,说:“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味道……你这,生病的时候闻着能安神;不想被人碰的时候,就觉得人家给了你个屏障;平时还脸红心跳的……我怎么看都像是情根深种啊,我的陛下。” 段长川:…… “您这哪是闻见人家身上的味道就心砰砰跳,分明就是看见人家这个人,就心砰砰跳啊。” 段长川:……??? #你胡说!朕怎么可能对一个同居不到半月的女人情根深种?# #朕绝不是这么没出息的皇帝!# 旁侧响起“噗嗤”一声。 回头,看见一直都在给他正经剖析的阮桥,掩面笑出声来。 段长川:…… 【来人,给朕将这个男的拖出去,赐巴掌!】 -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殿里,已是午时。 书房里,女人依旧盘坐在窗边的小桌,安安静静地写字。 正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女人不施粉黛,只穿了一套轻便衣裳,周身都镀上一层光晕。 榻边的炭火静静地烧着,依旧遮不住那股时隐时现的芍药香。 “回来了?” 女人听见动静,放了笔墨,偏头朝他看来。 段长川轻轻应了一声,走过去:“你在学识字吗?” 其实,白素已经这样读读写写了许久,但他先前没有太关注过。 今日才忽然好奇起来,一个从没识过字,也没有夫子教的人,是怎么学识字的? 到了跟前才发现,白素的学习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毛笔是一笔一画在写的。 横平竖直,看得出确实是个新手,但写出来的样子却比大部分新手要好看许多。 尤其有些地方,她甚至会藏锋、露锋。 “你不是不识字吗?” 段长川看着已经写了半页的三字经,目露怀疑。 但女人却没有半点被抓包后的心虚,反倒从容地倚到桌上,托着下颌朝他看来:“怎么,怀疑我啊?” 段长川:…… 突然被反将了一君是怎么回事。 当即反问回去:“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 不就是反将君吗,他也会! 白素也没再继续逗他,身子坐正了,直截了当地解释:“我听过三字经和千字文,就是文字对不上,现在正好对着书认认字。其实我也正好想和你商量,我这几天住在你寝殿里头,你应该也有感觉,你不太方便、我也不太方便,我准备回青鹭殿去了。虽然不太合规矩,但你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我打发过去,太后和摄政王不会置喙太多。” 段长川一句句地听着,整个人凌乱。 从刚开始的时候,想质问她:你为什么会背千字文,是不是蔺青教你的! 到后面的气鼓鼓:朕都没嫌你影响朕接收各类情报,也没嫌你不方便呢,你自己反倒先走了? 就,宁愿被赶出去,也不想和他住一块呗! 段长川脑海里的思绪千言万语,最后都汇成两个字:过-分! 极其过分! “你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你可知这宫里有多少人是看人行事的?今日你被朕赶出明圣殿,明日整个皇城都得传遍,你被朕打入了冷宫。” “前几日你就在明圣殿住着,段沁雪的侍女都敢骑到你头上,明日你被赶出去,别说是段沁雪的侍女,马棚里的马夫、各个司亭的太监、宫女,全都要骑你头上。” 段长川是真的很生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明明白素回青鹭殿他巴不得才对,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让长乐传递消息,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云邪叫来商量,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而且……和白素保持距离,是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的。 各方面都遂了自己的愿,到头来最生气的反而是他自己。 - 少年站在桌边,乌黑漂亮的眸子,因为生气而泛着浅浅的红。 白素下意识地过去拉他:“你别生气,我只是……” 说到一半又顿住。 该怎么解释呢? 和他说,自己是个Alpha,现在正在经历分化,而且易感期马上就要来了,发起疯来可能会抱着他不放,还会咬他……? 开什么玩笑,小朋友大概只会觉得她在敷衍他。 而且,其实“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结过婚”,“我老婆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但你并不是他”,这种话……任何一句说出来,都会让他崩溃吧。 “……我去青鹭宫,对我们两个都是最好的。” 少年一把将袖子从她手里扯下,转身走了:“随你愿吧。长乐,传午膳。” “是……” - 饭菜一道道地端上来,香味扑鼻。 但段长川和白素才吵过架,气氛看得出的压抑。 而以长乐和伊满为首的太监、侍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多余的动静都不敢出。 少年大概是心情不好,食欲也下降许多。白素看他没几口就放了筷子。 无奈,从盘子里挑了一个鸡腿放到他碗里。 “吃的这么少,一会要饿了。下午不是还要和摄政王一起处理政事?当心处理到一半,饿得肚子咕咕叫。” 少年完全不为所动。 她继续:“吃一点,不然怎么拿气势压段靖安,嗯?乖。” 少年这才重新拿起筷子,不情不愿地夹起碗里的鸡腿,小口地咬起来。 一边吃,一边抱怨:“这么大的鸡腿,都不给朕将肉剔下来……” 别扭又可爱。 白素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知道了,下次帮你剔。” “呃,不要用这种语气同朕说话!” “好,好。” ……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蓦然回首(3) 吃过午膳后,侍女和奴才们为白素收拾东西。 少年半倚在书房的榻上休息,手腕托在腮边,脑袋一点一点的。 风从窗棂飘来,带着早春的花香。 桌上宣纸也跟着卷起又落下。 白素就坐在娇贵的小少年身侧,不得不说,哪怕对方没有Omega的信息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后颈躁动的腺体都好了不少。 很想碰碰他。 想碰碰他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瓷白的脸蛋,还有后颈上的皮肤……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不是自家的,可潜意识里却还是认定他就是自己的Omega。 白素靠上自己日常写字的小方桌,单手托在下颌,静静地看着他。 - 段长川早就发觉她在看自己了,他其实根本就没睡着,只是在闭着眼睛假寐。 白素刚坐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察。本以为她只是过来读书的,看两眼就结束,没想到过了好久,那道望着自己的目光都没有消失。 与那道目光相伴的,还有一缕缕飘来的芍药香。 香味恬静、安然,闻起来甜丝丝的,可再细闻却又暗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涩味。 段长川蓦然想到自己曾看过的一个人间画本。 画本里的男主人是一个穷书生。 穷书生的家里种了一株兰花草,他日日为兰花草浇水,在它的身侧读书。久而久之,兰花草便开了智。 开了智的兰花草便是以香味来传递想要表达的信息的。 书中有一段描述,说: [兰草开心时,香气闻在心里也觉敞亮;兰草若是难过了,香气闻起来也有股苦味,书生闻到心里便觉得闷堵难挨。 书生唯一一次闻到如蜜糖般的香,是他指尖处在兰草的花蕊。 那夜,兰草化身一位妙龄的女子,入了他的梦。] 故事是常见的精怪与凡人的恋爱,是在人间的异闻异志里收录的,段长川当时看了几页觉得无趣便放到了一边。 彼时他不信这些,也没有将这些当回事。 可现在,闻着只有自己才能闻到的香,感受着这香气里的柔软信息,段长川忽然觉得有一些些的动摇。 这香真的像云邪说的那般,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吗……? 就算每个人身上都有无一物二的香气,可香味会这般具体吗?况且……他同白素的一次见面,就接收到了奇怪的信息。 他再怎么臆想、再怎么对她一见钟情,也不会臆想对方亲自己,更不会臆想对方评价自己“好乖”吧。 各方面都很可疑…… 越想越觉得云邪就是强行解释。 要不……趁现在装睡,趁机试探她一下? 先假装打个喷嚏,然后迷迷糊糊地问她:你身上薰了什么香,好浓,熏的我鼻子都痒了。 或者佯装已经睡着,在梦里呓语,问一句:芍药开了吗?怎么屋子里一股芍药味? 少年一边想着,缩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睫毛颤得越来越厉害。 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早就被看得光光的。 一肚子的小九九都没来得及付诸实现,身上就被盖上一个软绵绵的毯子。 接着,便闻到芍药的香气扑鼻而来。在衣服摩擦的沙沙声里,他被推着仰躺了下去。 “很困的话,就好好睡一觉。” 他听见女人说。 声音和她身上的香气一样温柔。 而后,便听到木屐哒哒离开的声响。 段长川缓缓地睁了眼,望着身上白净的毯子,愣怔了许久。 捏起一角放到鼻尖下,轻轻地闻了闻。 【这么困啊?再撑一下,乖,把头发吹干净再睡。】 【……】 【真是……行吧,拿你没办法。】 【唔……还不是因为你……】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白素的声音。 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个男的? 听起来有一点软,还带着鼻音,呃……就,挺娇的吧。 忍不住拂拂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是要干什么! 奇奇怪怪。 作者有话说: 现在 段川川:他大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娇(嫌弃)(醋)白素也受的了。 后来 段川川:……???这不可能是朕!朕不可能那么娇!!!(瞳孔地震)(怀疑人生)(窃喜) - 我知道这章很短,但是……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想在这里断章。 下面有请段川川上前丢人,并表演一段“我醋我自己”,“我嫌弃我自己”!(呱唧呱唧 (被崽打飞 - 另外,马上要出去度假啦,为期大概半个月,我行程安排的不紧,会尽量更新哒,但是频率不太能保证,待我回来会和大家交代(不是,会告诉大家)的! 第16章 蓦然回首(4) 白素说要回青鹭殿,第二日就真的搬了过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先前说在淮南一带对抗天灾取得大捷、百姓夹道花送上百里地的陈大人,经过半个多月的舟车劳顿,也终于回了京。 朝堂之上,群臣分立两侧,唯有正中央站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难掩疲惫,却依旧掩盖不住油光水滑的面色。 “陈大人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精神头看起来就和出发前不一样。” 一句打趣里头,藏着绵绵的刀。 殿上气氛有一瞬的凝滞,跪在中央的人,却忽得笑了,说:“此番定了淮南的天灾,百姓对陛下无不感激涕零,臣一想到要将这样的好消息带给陛下,这半月舟车都如同白驹过隙,嗖一下就过去了,半点疲惫也无。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陛下所言甚是啊!” 段长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唇角轻轻地扬了扬:“朕深以为然。朕一早便听闻陈大人在淮南的功绩,特命戎将军去迎你以示朝廷嘉许。只是不知为何,戎大人未和你一同回来,可是途中没遇见?” 陈修永也是千年的老狐狸,当即叹了一声常常的气,说:“臣七日前就已得到消息,说戎将军会来接迎,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遇见过。哎,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驿站的伙计都能找到臣,戎将军却生生地与臣错过了。”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又把话题推到了段长川身上,间或还埋怨戎武几句,暗示对方办事不利。 等于是在群臣面前狠狠踩了对方一脚,往后戎武再被人谈起,恐怕要变成一个“连接迎这种小事都能把自己接丢”的废物。 段长川缩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捏成了拳。 【清溪你要记住,为君者,断不可自乱。胸有忐忑而不改面色,泰山压顶而不溃于人前。】 这是父皇在他幼年时同他说过的话。 段长川,不能乱,他们越想看你因无能而愤怒,你就越要从容相迎。 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维持着面上神色不变。 说:“是吗,那……” 正斟酌着字句回应,忽然从殿外传来一声通传,隐约能听见对方说的是“急报”,还是与兵部相关的“急报”。 顿时,殿上一片哗然。 “我大桐边境在摄政王的统治下,已有三年未起战事,怎会突然有兵部急报?” “这这这……莫不是北疆的外地进犯?” “没有听说啊……哎,若是突然起战事,百姓怕是又不好过。” 就在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摄政王稳稳地站到了殿前的正中央。一声低低的咳嗽,便让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安静。 “宣兵部来报者,殿前问话。”他说。 一道道的旨意,便接连地传了下去。 不消一刻的功夫,御前侍卫长已经带着衣上染血的人,跪到了御前。 这人段长川也熟悉,是戎武的副手之一,平日常驻在京西营,曾在京外见过一回。 “启禀陛下,我家将军迎陈大人的心甚是急切,抄小路快马相迎,哪知走的第七日便在邵关的峡谷遇见了通敌叛国的流寇。我等接到消息赶去之时,将军的马伤重而死……将军他……将军他,不见了。” 说着,递上一封满是泥尘的折子。 段靖安先一步将折子拿到手里,看完之后面色凝重。之后才把折子递到了长乐处,让他呈给段长川。 - 此事太过重大,摄政王亲自拟令,派了镇南大将军率人亲自出马一探究竟。 段长川攥着手里的玉玺,稳稳地盖在了金绸白帛上。 这圣旨便传了下去。 议政结束,未时都已过了三刻,摄政王匆匆地告退回去,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约莫是事发突然,急着回去部署。 长乐躬身过来,问:“陛下,咱们要传午膳吗?” 段长川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帛书,放到灯下烧了。 后起身理理衣裳,说:“去司天监,朕的戎武将军出事,朕这个无能之辈去找云邪借酒消愁了。” - 到司天监时,已是下午。未时将尽,段长川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一身白衣的云邪,匆匆地过来。 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过来就行了个下跪礼。 就连常挂在腰上的扇子都安安稳稳的拿在了手里,整个人看着正经了许多。 “你这是转性了?”段长川上下打量一番,狐疑地问。 青年先是一愣,然后拼命眨眼:“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话音落下,身后响起清丽又沉稳的女声,说:“云儿,见到陛下为何不用敬语。” 顺着望去,才看见同为一身素雅白衣的女人,正步履款款地过来。 正是司天监名义上的编外人员、实际的女主人,风榣。 几年前,云邪的师父、司天监的主人,左无涯去世,将手里所有的牌都留给了云邪。 那一年云邪才将将十七,左无涯怕他年幼,镇不住司天监上上下下许多人,千里传书这位同门的师妹,也就是风榣,前来辅佐。 据说,风榣是云邪的师祖收过最小的弟子,虽今年才二十三岁,但云邪这一辈弟子,包括整个司天监,上上下下都要尊称她一声“榣姑姑”。 “风榣见过陛下。” 女人走到跟前,微微屈膝,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 段长川连忙虚虚地将人扶起来,说:“榣姑姑莫要多礼。” 女子抬眸,望见他的瞬间似乎有一些些的诧异。 但也只是一刻的功夫,之后便转道了一句“请陛下同我来”,带着他和云邪辗转好几道弯,推门进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院落。 窄小的木门,打开时发出老旧的吱吖声。 进门先闻到一股清甜的花香,之后入眼的便是团团簇簇的梨花。 明明才刚二月半,放眼整个盛京,也唯有迎春花开了,此处却早已梨花胜雪。 “我在外云游多日,昨夜才回的盛京,直至今日知晓,云儿撺掇陛下派戎武将军前往淮南一带查探……此计虽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终究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委实不是上上策。若非白素姑娘偶然听得底下人议论的小话,找了长乐传信,咱们这策略,怕是要差上一招了。” 风榣说着,领着他们进去。 “白素?” 段长川面露疑惑。 风榣微扬了扬唇角,点头:“是白素。” 说话间,就进了屋子。 再然后,段长川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人。 长发散落、朱唇点绛。 纵然只穿了一袭下人的衣裳,但也遮掩不住周身那股子傲人的贵气。 芍药的香气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副CP~云邪和他家榣姑姑 小剧场: 后来: 云邪:送你一套东西,我家姑姑太冷淡了,平日也不看画本子,除了手什么都不会,还是要自己提升幸福感(推过去) 段长川:(打开)(脸红,立刻合上)朕不需要,朕的姐姐自带(有一点想要,但强忍)(这个逼朕一定要装好.jpg) 云邪:自带……?你醒醒,你家是姐姐,又不是哥哥! 段长川:(神秘的微笑)(坐的端正.jpg) 第17章 在阑珊处(1) 几日不见,白素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周身看起来更冷了一些。 身上的香气也比前几日更浓了,初初进来时闻着还很焦躁,在见到段长川的一瞬,那股气息像是有意识一般,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 少年脸色一白,愣到了原地。 那气息就像是知道惊扰到他似的,只一刻就悉数收了回去。 再回神时,面前的人已经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最近在青鹭宫怎么样?” 段长川下意识地问出口。 对方大概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竟然是问候,微微一怔,后笑了:“过得不错。” 段长川默然。 他觉得白素应该过的没那么好,否则别人说小话也不会完全不避着她。 一个毫无背景,没有任何母族撑腰的女人,原本在这宫中就已寸步难行,她还是被帝王赶出去的…… “哎,有什么话等结束再说,咱们先说说今日朝堂的事。” 云邪见两人神色尴尬,笑着出来解围。 风榣也点点头,引着他二人入座。 后敛了衣袍,单膝跪到了递上:“今早白姑娘给长乐递了口信,长乐不敢耽误,连忙叫了伊满过来给我们递话。我与云邪走宫中密道,将白姑娘接了过来。此次行事匆忙,未经陛下同意便擅自行事,是风榣的错,请陛下责罚。” 云邪也连忙跟着跪下:“姑姑同我抢什么功,我才是司天监掌事。” 段长川:…… 说着邀功的话,实际确实替人顶罚,搞的他这个皇帝好像很昏庸似的。 一直不说话的白素倒是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说:“越过陛下擅自行事自然是不对,但我相信陛下是个赏罚分明的明君,会论功行赏、论过行罚。现在陛下还没说话,你们倒开始抢罚了,你们自己是情比金坚了,让陛下怎么自处?” 话里话外都是对段长川的维护。 云邪跪在风榣身后,朝少年挤眉弄眼。 段长川:…… 大概是段长川的眼神看起来就很凝滞,风榣顺着目光往后瞥,把云邪给抓了个正着。 当即斥责:“云邪,陛下面前当行为端正、慎言慎行。” 青年当即低下头去,敛了一身的痞气,恭恭敬敬回应:“是。” 果然,还得是一物降一物。 段长川忍着笑意,佯装稳重地说:“都先起来吧,你们让戎将军的副手上书朝堂,这一步棋确实下得要更好,朕自当不会怪罪。” 风榣这才起来,坐回到对面去。 “是白姑娘听到侍卫的对话,讲整件事推测出来,才去找的长乐。白姑娘有什么话,可以同陛下说,青鹭宫那边虽有伊满瞒着,但张德海被陛下勒令打扫青鹭宫,如今期限未到,被发现不好。” 白素诧异:“张德海?” 提到这个名字,段长川有一些迟疑。风榣见他有话说,便静默下来。 过了一会,段长川才缓缓开口:“父皇身边有一位太监总管,名叫赵承福……赵承福的徒弟便是张德海。赵公公本想随父皇一同仙去,但父皇临终前下旨,令他尽力辅佐朕直至登基。朕的母后胆小又执拗,王叔又虎视眈眈……赵公公在这宫中斗了数年,终是思劳成疾,五年前驾鹤仙去了。” “赵公公临终前曾叮嘱张德海,令他发誓不得对朕有任何的二心……” 说到这些陈年旧事,少年声音都变得不稳,衣袖下的双手攥成了拳。 “剩下的我来说吧。”云邪自然地接过话题:“咱们陛下心善,私底下都不愿意说他不好,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来说。” “张德海这个人,约莫是觉得他师父仙去,他就成了这宫里头最厉害的大太监,处处对皇上指手画脚。但他其实也没什么才能,他师父那些个手段,别说学个七八成,他连四五成都没学到。此人还好大喜功,总之毛病多的很,我就怂恿陛下疏远了他。喏,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云邪看似说了很多,但其实真正核心的东西几乎一个字也没讲。 白素从任何一个下人口中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张德海与长乐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再加上现在几乎所有皇上口谕都是通过长乐传出来的,张德海在皇上面前如何,但凡有只眼睛都能看出来,何况宫里这个满是人精的地方。 当然,自己打听出来的是一回事,由段长川和云邪亲自说给她听,就又是一回事了。 这是皇帝的队伍,朝白素递出的第一枚橄榄枝。 此刻白素若是想站队,她应该立刻跪到地上,指天发誓一定要效忠于段长川。 这样的戏码,段长川其实看过很多回。 从赵承福到张德海,长乐、伊满还有朝中大大小小的人脉,甚至此刻就在这间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他面前上演过这样一段。 “臣必将誓死效忠陛下。” “必不负陛下所托。” “万死不辞。” …… 段长川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望着她一身的素衣,望着她手上干干净净的指甲,忽然就有些厌倦了。 “白素,你想要什么?” 他轻声开口。 想要地位?庇护?还是别的什么……大家开诚布公地谈吧。 “我要是说没什么求的,你是不信的对吧?” 女人回望着他,唇角扬着轻松的笑。 段长川知道她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谨慎地点点头。 下一刻,听见这人脱口而出:“那不如,陛下给我个孩子?”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段长川是没想到白素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回应。 而云邪,是过于震惊,还没回过神。 于是,无人回应的房间里,过了很久之后,最先响起的竟是风榣的声音。 说:“陛下,风榣觉得可以。” 云邪当场被自己口水呛得咳嗽,赶紧拖着人就往外走:“姑姑,咳咳……我,咳……我怎么一直咳嗽呢,您快出来帮我看看……咳咳咳……” 风榣:“有什么可看的,难道不是被呛的?” 云邪:“你,咳咳……那你也快点出来!” 直到门被关上,还能听见那俩人的对话: “你故意将我拖出来做什么?白素怀上陛下的孩子是最好的,这是将她在陛下身边绑牢的最好办法。” “那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 “夫妻?我谈的是政事,与夫妻有什么关系?白姑娘是个有智慧的,将她绑到我们这边,对陛下对我们都有好处……唔……” “姑姑对不起了,但是……咱们先出去行不行。” …… 然后听见远门吱吖一声关上,整个院子都恢复了平静。 房里只剩段长川和白素两人…… 少年抿抿嘴唇,又悄悄瞥了瞥里间,问:“你想要朕……呃,给你个孩子?” 白素其实就是随口说的。 她这几天分化快完成了,别说她根本怀不上,俩人只要坦诚相见她都得暴露。 但Alpha的恶劣,又让她很想继续欺负他。尤其,在腺体暴躁了多日之后。 “是啊,刚才风榣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给我个孩子,对我对你来说都是好的。你觉得呢?”她笑着说。 今早段长川还在早朝的时候,白素就大概知道了,云邪是小皇帝明面上的酒肉朋友,但实际却是他的智囊团。这位风榣更是了不得,在她提出问题之后,能在短短几秒之内反应出和她一样的想法。并且十分有魄力,认准的事说做就做,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从刚才段长川的表现也能看出,这位风榣姑姑在他心里占的比重绝对很大。风榣认定是对的,他肯定是要再三思虑、最终认可。 更何况,从现在的时局来看…… 让她这个新后怀一个孩子,这个决定确实是正确的。 果然,在白素问出口之后,少年便低低地吸了口气,沉着声音说:“随朕来。” 后起身进了里间的卧房。 “长乐,去院外的门守着,别让人进来。” 他隔着窗户对外面的人讲了一声。 院子里立刻响起长乐一声回应:“是。” - 等到长乐也去了院外,少年默默地放下帘布,之后才缓缓转回身来,望向白素。 “等什么?还不过来。” 少年的脸隐没在帘布的暗影里,看不清楚……但从方才的一言不发和闷闷的声音里,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乐意。 风从窗风微微地渗入,窗帘起起伏伏。 屋内安安静静,没有声响。 白素突然就觉得……她太恶劣了。 从头到尾,都无比的恶劣。 虽然在她看来,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段长川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深居高位却又处处掣肘。 而被一个刚刚娶到的女人以功劳要挟,要给她一个孩子……这怕是要成为他成为帝王以来最屈辱的时刻。 她不想这样…… 这也并不好笑。 所以,在少年已经坐到床边,摸上自己衣领的时候,白素三两步就走了过去,单手按住了他的手。 沉声说:“段长川,别这样,我说着玩的。” 少年低头,无力地垂了胳膊。 小半张脸都隐没在了阴影里。 他不说话,白素无奈叹气:“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做,段长川,你是皇帝,你收服别人的手段有很多,别勉强自己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少年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朕……其实也没有喜欢的事。” 声音里,满是茫然。 他自小生活在宫里,六岁便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父皇。 小小的年纪便担负起一整个天下的重任,周旋在各方人马之中。 本该成为助力的母后,懦弱又胆小。 本该极力辅佐他的,却又撒手人寰。原本誓死效忠的,转头又变了嘴脸。 都说这深宫是锁住嫔妃的牢笼,对于段长川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他说,他没有喜欢的事…… “朕想做一个明君,守好父皇的江山,不让他失望。待百年之后,到了下面,他会……夸夸我。” 年少的天子,纵然独自撑过这一十二载的光阴,最想要的,仍然是父亲可以抱抱他,再夸一夸。 白素半蹲下身子,抬手摸在他的脸颊。 “他会的,你现在已经是个明君了。能屈能伸,敢作敢为,不妄自尊大,又能明辨是非,已经很厉害了。” “长川,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皇帝。” 绞尽脑汁地安慰,讲到最后一句了,少年的表情这才有一些些的回暖,别扭地偏了偏头,说:“乱哄朕吧,你一共也只见过朕这一个皇帝。” 白素弯弯唇角,发出一声气音的笑:“那不是正说明我没撒谎?” “你是没有撒谎,但你哄朕。” 白素捏捏他的脸蛋:“是啊……开了个玩笑把人逗得快要哭了,可不要哄回来吗?” 少年脸上一红,小声抱怨:“油嘴滑舌。” 第18章 在阑珊处(2) 少年的皮肤原本就白,稍稍泛一点红都和果冻似的。 尤其那副明明羞到了,却还要维持着帝王尊严、硬要挺着身板的样子,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执拗的可爱。 白素望了他好一会。 直到…… 听见少年肚子响起咕噜噜的一声。 两人都是一愣。 望着小朋友越来越红的耳朵,这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饿了。 “中午没吃饭吗?”她轻声问。 少年点点头:“嗯……早朝因为戎武将军的事,耽搁了许久。下了早朝后,又叫了许多重臣商议对策,大家各有自己的坚持,互相论着论着,就过了午时。” 白素也是无奈:“那你没下个令,让大家先吃饭,等吃完再议啊?” “朝中重臣都心系百姓与将军,急急议政,连饭都顾不得吃,朕……朕自当也要以身作则,不可以例外。夫子说,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才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年少的帝王,满打满算也才刚刚十八。 若是放在白素的世界,也只是个中学生,正是阳光的年纪。 如今,同样的一十八岁,段长川却要背负起整个国家的存亡、所有百姓的生死。 白素牵起他的手,柔声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确实没有错,身为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心系百姓疾苦、心系天下安定,才是一位好皇帝。” 她娓娓地说着,少年就目不转睛地朝她回望着,看起来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要认真。 一边听着,还一边点头。 乖乖巧巧。 白素极力忍住想要再捏他脸蛋一回的冲动,说:“但是,也得讲一个可持续性发展。” 少年茫然:“可持续?发展?” 白素点头:“是啊,在治国的同时也要护好自己的身体,不然身体垮了,还怎么治国?”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说饿,朕若是说自己饿了,岂不是……过于娇贵了。” 少年说话声音有些小,像是喊下这一声“饿”就背叛了全国的百姓似的。 白素忍不住发出一声气音的笑,将他牵着从床上起来:“段长川,你本来就是天之骄子,你不娇贵谁娇贵?摄政王吗?他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娇贵的?大家没说饿,那是因为你没说饿。你想想,如果皇上和摄政王都没说自己饿呢,他们这些大臣先说饿,那不是显得他们更不懂事。”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白素又继续:“大家卯时开始上朝,早膳都是寅时就吃了,那你一直在殿上坐到未时,觉得累不累?” 少年乖巧回答:“很累。” 这回答已经很矜持了。 岂止很累……他怕是又累又困,还得加个饿扁了。 “那你想想朝中那些大臣呢?你正是年少的时候,坐那么久都觉得累了,他们又和人辩论、一会站一会跪的,他们年纪还更大,你觉得他们累不累?” 段长川脱口回应:“他们累死了。” 讲完又发现自己说话太过粗鄙了点,尴尬地咳嗽:“朕不是这个意思……” 白素掩着唇笑:“怕什么,他们本来就是要累死了,就等着你这个皇上发话,放他们吃个饭休息一下呢。你倒好,非要后天下吃饱才开始吃。谁敢在你之前吃啊?本来可以一块吃饱的事,最后大家都饿着,是个什么感觉?” 段长川:“后悔……” 十八岁的小朋友,退去那一身故意伪装起来的帝王气,说起话来,也是非常的实诚。 白素点到为止,小朋友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懂了。 把段长川安置回外间的榻上,之后便径自出门去唤了长乐进来。 投喂……不是,给小朋友开餐。 - 菜一道道地上来,少年的眼睛也跟着偷偷地瞄。 此处除了白素和长乐之外便没了外人,倒也不用那么遮遮掩掩。 白素直接端了饭碗放到他手里,又给他好好夹了一筷子的菜:“快点吃吧,也没别人。” 少年踟蹰了一会,夹了一筷米饭放进嘴里。 段长川是真的饿狠了,前胸贴后背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身子都比早上薄了,饿的。 香香的米粒嚼在嘴里,舌尖都浸着甜。 一边吃,白素还一边给他添菜。 糖醋的小排、尖椒炒出来的鸡丁肉,再来一大勺丸子汤浇在饭上…… 全是他爱吃的。 “小青菜也得多吃,荤素搭配才营养均衡。”她说。 段长川嘴里塞了许多食物,不能说话。 干脆身体力行地又把青菜塞到嘴里。 “是不是这么吃饭才觉得开心?像你平时那样,一回吃一小口,还没吃饱呢,人先累了。” “你是皇帝,身上的担子、包袱当然多。但其实,有些时候也不用活的那么累。你觉得饿了就让大家一块吃,你是普通人、大家也都是普通人,不把你自己和别人分开来看,满足了自己,不知不觉就也满足别人了。” 段长川咀嚼的动作一顿。 从鼻尖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嗯。” 来这方小院的路上,风榣就同他说过,说白素是有大智慧的,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当时他还很不以为然,觉得白素一个庶出,又是女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她会有什么大智慧? 白素在他眼里一直都是:行为粗鄙、不知礼数,甚至还是个“登徒子”。 可经过方才这几番对话,段长川忽然就明白了风榣口中的“不简单的女子”,这句话到底有多重。 “所以,白素你想要什么……” 他嚼着咯吱咯吱的青菜,轻声问。 被对方一句话堵了回来。 她说:“好好吃饭,你这脑袋里除了政事,是不是什么都不想?是排骨不好吃,还是鸡肉不够香?” 说话间,又往他碗里放了好大一块排骨。 段长川怔了怔…… 后低头咬了上去,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发丝遮挡的地方,悄悄地,弯了弯唇角。 - 吃过饭后,风榣就沿着秘道把白素送了回去。 听闻这秘道是由大桐始皇帝建宫时,同一位高人同修的,那高人便是司天监的第一位掌事,也算是云邪他们这一门的祖师爷了。 王城的秘道图,只有每任帝王与司天监掌事才知晓。 世间知道的人,最多不能超过三个。若是再多,便杀无赦。 先帝去世时,他年纪尚小,并未立刻将这图传于他。是云邪的师父左无涯去世之前亲自将这图传于的他、云邪还有风榣。 秘道四通八达且分外琐碎,左无涯足足用了三日才将整张图都画好,命他们在五日之内将这图熟记,极好之后便彻底烧了。 现在,看着女人被白色绸缎蒙上双眼,由风榣搀扶着下往黑洞洞的秘道…… 段长川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脱口而出一句:“当心,走慢些。” 白素脚下步子一顿,回过身子,隔着一根绸布朝他“望来”。 双膝曲起,行了个还算恭敬的礼,说:“知道了,陛下不必担心。” 后下了秘道。 在门关上的瞬间,段长川朝里面喊:“朕为你请位读书识字的夫子吧?” 声音顺着秘道层层下去,带着石壁的回音。 不过片刻,女人回应也从秘道里传回来,说:“谢陛下。” 听起来,分外愉悦。 …… 作者有话说: 注:先天下之忧而忧…… 取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 然后: 大家不要再养肥啦,评论评论吧,太冷了呜呜呜,除了当初抽风非要写校园言情,我就没见过这么冷的时候呜呜呜QAQ 给孩子冷哭了orz 第19章 在阑珊处(3) 等到秘道的门关了,段长川回头,看见云邪正抱着胳膊,八卦地看着他。 段长川:…… “你这是什么表情?” 云邪兴奋地凑过来:“当然是自家弟弟终于许出去的表情,哎,你们就地洞房了?怎么样,和哥哥说说。” 段长川夺过他那扇来扇去的扇子,一把敲在他头顶:“洞什么房,孩子的事朕又没答应,而且她也不是真心想要。” 青年拿回自己的扇子,兴冲冲地坐到他身侧:“听起来你好像有一点失落啊?要是她真心想要呢?” 段长川白他一眼:“没有如果,她不会真心想要的,你做这个假设有何用。” 说完,径自倒了杯酒,轻轻地啜一口。 云邪还在自言自语:“哎……说得也是,皇后娘娘心里有别人了,上个月还在寻死,应该没那么快放下。我也看过了,那个叫蔺青的,四年前就考过一次,连殿试都没进,也没什么好的。也就是与皇后娘娘认识的早一些罢了,不然救皇后娘娘于水火的,可不得是咱们陛下……可惜,可惜啊……” 段长川闻言一怔,后仰头将杯里的酒悉数干了。 不管怎么说……后一步遇见就已经输了,不是吗? 下一刻又是因这想法怔住。 这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一个被迫的嫁娶,他同白素之间别说情义了,大婚之前他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他和蔺青在比什么输赢呢? - 段长川和云邪,两人一个碎碎念,一个闷头喝酒,不知不觉段长川已经喝上了第六杯。 还是云邪发现哪里不对,慌忙将他拦住:“你喝多少了?我方才也没数着,你该不会已经超了吧?” 说完,又去晃晃酒壶。 所剩无几…… 段长川:“不清楚的。” 云邪:…… 虽然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与平时无异,但云邪还是知道:他已经醉了。 平常,这个人说话,绝对不会在句尾加上一个“的”。 “不清楚?我看你清楚的很吧。” 云邪咬牙。 其实,段长川并不是什么酒鬼。正相反,他几乎从未喝醉过。一是长乐和云邪管的紧,多一点都不让喝,再就是他自己也向来很克制。 因为段长川喝醉之后酒品非常好,除了脖子会有一点红,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但他有个非常非常致命的缺点,就是:听话,谁的话都听。别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比五六岁的小娃娃都要乖。 这若是在平常百姓家里,其实真的无伤大雅,甚至还有几分可爱…… 可他是个皇帝,这就很要命了。 所以段长川后来再也没喝醉过。 现在,少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无辜地看着他:“朕没有注意到,约莫三……四五杯?朕可以现在开始数。” 云邪:…… 面无表情地叫长乐把酒壶拿走:“不能再喝了。” 少年长袖往膝上一放,坐得端正:“哦,好的。” 云邪和长乐,两个人都:…… “大人,呃……要不让陛下在这小院里睡下,等酒醒之后再回去?”长乐恭谨地问。 云邪:…… “在这边睡什么,他难道不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戎武那边出事他心里不爽,才过来借酒消愁的吗?本来喝个一两杯再装一装就行,他倒好,喝了个十成十的醉。” 偏偏这个人真醉还不如装醉来的逼真…… 离大谱。 云邪一边把人扶着起来,一边骂骂咧咧: “算了,我送他回去吧……他装不了,我来!” “可真是我祖宗……” 偏偏始作俑者还特别乖乖,听不明白就迷迷糊糊的:“嗯……?” 云邪:“没事,我欠你的。” 段长川:“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你何时欠的?什么时候还朕?朕要拿银子赏戎大人去。” “……行行,怎么都行!” …… - “俩醉鬼”一路大着舌头从司天监回了明圣殿,一进房门长乐就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 云邪迷离的眼神立刻清醒过来,有条不紊地指挥伊满:“去小厨房弄点醒酒汤来,你师父应该提前让人备下了,直接过去拿就行。” 小太监立刻应了,匆匆地出门去。 这边急急忙忙地吩咐着,段长川就自己坐在床边上,扣弄着衣服玩。 很乖。 不吵不闹,也不作妖的。 云邪坐到他对面,倒了杯茶饮着,说:“你要是现在不觉得喝醉了难受,就等伊满回来,喝完醒酒汤再睡。” 少年着实反应了一会,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双手捂了嘴,说:“可是朕想吐。” 云邪:!!! 赶紧把长乐招呼进来:“快快,你家陛下想吐,扶他过去吐!” 于是,又是好一番折腾…… 等到人再送回来时,已经蔫了十倍不止,还摸着他的肚子,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委屈劲。 “吐完了?”云邪端了热水过来,递到少年面前。 长乐摇头:“没吐,就坐了一会儿,说是肚子不舒服。奴才让人去太医院请方太医了,约莫一会就过来。” 说完,又弓着身子问段长川:“陛下,您怎么样,还是觉得肚子不舒服吗?” 少年咬着嘴唇点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然后,食拇指比出小小的一条缝:“一点点。” 长乐赶紧扶着他,给他揉:“没事,一会方太医就过来了,让他给您看看。” “喔……好的。” 说曹操,曹操到。 方墨砚是和伊满一块进来的,背着他常用的药箱,说:“臣恭请陛下万安。” 少年矜持地点点头,皱着眉头摸自己的肚子:“朕今日饮了几杯酒,腹上有些发痛,方太医为朕看看。” 方墨砚立刻将脉枕取出来,引着他到桌边。 边诊边问: “陛下饮酒可有空腹?” “无,空腹饮酒伤身,这是父皇说的。” “呃……是,先帝说的对……那陛下您喝了几杯?” 少年伸出三根手指:“比三杯多一点点。” 云邪眉头一挑,拆台:“小一壶。” 段长川这回不说话了。 - 原本就是寻常的问诊,但问着问着,方墨砚就消了音。 不只消音,眉头还越皱越紧。 段长川不明所以,直直地朝他望着,有一点茫然。 云邪看出不同寻常,神色当即严肃起来,问:“方太医,可是诊出什么异样?” 哪想到…… 方墨砚抬头的目光,比在场所有人都茫然。 长乐和云邪都:??? “呃……陛下确实只是喝的多了些,睡一觉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呃,但是……” 他说着但是,可“但是”之后却又支支吾吾,明显肚子里还有话,又一直犹豫着不敢说。 云邪和长乐、伊满对视一眼,两个小太监立刻会意地告退了。 等到整个房里只剩三人时,方墨砚这才迟疑地开口:“抱歉……云大人,臣确实诊着这脉象有些奇怪……臣大概,呃,可能是学艺不太精,诊不出更多的东西,恳请陛下允许臣传书于臣的师父,届时再重新为陛下作诊。” 云邪蹙眉:“是什么样的稀奇脉象,还需要传书你的师父?直接叫太医院其他人过来一同会诊不成吗?” 按理来说,这才是太医看诊的正确流程。 可方墨砚一听要叫上其他太医共同会诊,瞬间白了脸,连忙跪下:“不妥!云大人,这真的不妥当……还是,还是等臣的师父过来,再行商量吧!” 云邪一整个:???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方太医:为什么?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是我的医术不行吗?我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看错? 后来的方太医:(点烟)……这个事情,我打算吹一辈子。 第20章 在阑珊处(4)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脉象,方墨砚怎么也不肯说了。 只神神秘秘地嘱咐了长乐,要他每日亲自去太医院取药,万万不得假他人的手。 还特意嘱咐了一些别的,比如: 饮食方面一定要注意,不能吃太过刺激和油腻的食物,连山楂、枣子这些都不行; 近一个月之内都不可以做剧烈运动,尤其骑马,是万万不能的,路也要少走; 平日乘坐的轿辇一定要注意平稳、垫上柔软的垫子,不能磕着碰着。 总之,一整个奇奇怪怪,好像段长川突然之间成了玻璃人似的。 搞得长乐忧心忡忡,送走方墨砚的路上,一路都在问: “陛下到底是个什么病?洒家娘亲前年得病险些走了,也没有这么个注意法啊……方太医,您若是实在不能说,您给洒家稍微透个底行不行……洒家这心里,扑腾扑腾的,害怕啊……” “乐公公不必多虑,真的不是大病……” “不是大病,怎么连路都不能多走啊……陛下他才刚满十八,现在马不能骑……呜呜呜……洒家心里难受。” “呃……公公您先别哭,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 - 长乐和云邪都是忧心忡忡,身为患者本患的段长川倒是什么也不在意,转头就上床呼呼睡过去了。 睡醒之后,什么也不记得。 一睁眼就看见长乐端着一碗苦兮兮的汤药过来,眼睛都睁圆了:“朕只是稍稍喝醉,又不是酩酊大醉,醒酒汤也喝过了,为何还要喝药?” 长乐小声劝解:“……是方太医亲自给您熬的,奴才在旁边看着来着,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方大人叮嘱了许久,说您一定要喝……” 段长川:…… “朕是得了什么需要喝药的病吗?” 不说得病还好,一说起这个病,小太监的眼睛又红了。 强忍着哭腔,小声哄他:“方太医说他一时还拿不准,先熬些不伤身体的药补着……大人他已经传书于他的师父,最快约莫七八日,他师父老人家就能来了。” 其实不怪长乐害怕,方墨砚的师父,是盛京有名的医仙,但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离开盛京云游去了。 先帝临终前托孤,将段长川托付给他,可这位医仙却一直是个顽童的性子,根本就坐不住。 于是,开始每天鸡他的小徒弟,也就是方墨砚。足足鸡了五年,终于把小徒弟鸡成高徒,留下几本看家医书之后,连夜就跑了。 老顽童临走前还特意给左无涯留了一封信,说:不要小看老夫的徒弟,老夫这毕生所学都教会他了,我徒弟不会治的,整个太医院也不会。 语气虽狂妄,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所以方墨砚说起要请他师父出山……在长乐心里,那真真是要堪比绝症。 偏偏再问,又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就更难受了。 段长川听了始末,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长乐,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既然病了,朕遵医嘱就是,倒也不必担忧。方太医不会撒谎,他说不是大病,那肯定就不是大病,养养就好了。” “是,奴才都听陛下的……陛下肯定不会有事。” 少年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嗯”了一声。 - 二月转瞬便要过完,摄政王和段长川共同拟了一份去往探查戎武和敌国细作的人员名单,让人悄悄起了程。 刚处理好这些,三月的春闱又即将拉开帷幕,于是礼部的折子又开始一张一张地进来。 段长川每日看折子都要看到深夜,眼下的黑眼圈一日深过一日。 二月的最后一日,入夜。 坐在桌边的少年,对着会试的名单一页页地过,看到最后一张时,愣住。 [蔺青,寒士,去岁会试第三百零七名,落榜。] 名字之后只写了寥寥数语,扫一眼就看完了,但段长川却盯着看了许久。 蔺青…… 是那个承诺过,若是中了状元便要娶白素的学子。 云邪说他四年前连殿试都没能参加上,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段长川知道,这都是云邪为安慰他而信口说的。 四年前,蔺青刚满一十八岁,风华正当年,当时在盛京文人之中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 好巧不巧,会试那天他赶上了生病,连考试都未能坚持完便晕在了考场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拿了三百零七的好名次。但凡再往前进一名,他便可成为贡士,入殿参加殿试,考取功名。 然后…… 求娶他想要的姑娘。 “陛下,戎将军的人来了消息。” 思绪被长乐的声音打断…… 段长川恍惚地回了神,连忙将书页合上,接过长乐递来的字条。 展开,上书几行字: [淮南现葬尸坑,埋尸数量不同寻常,暂未打草惊蛇,已取证送于盛京,恳请大理寺卿支援。 县乡郡城,层层盘剥,陈助纣为虐,基本确认,更多证据待搜寻。] 果然……和预想中一样。 可预料到是一回事,真的面对这样的事实,还是心里难受的发疼。 年少的天子,看着白底黑字的纸条,呼出的气都在抖。 他将字条狠狠揉成团,捏着纸团的手上,青筋暴起。 “影卫。” 房梁上立刻跳出一人,恭谨地跪到他面前,说:“陛下。” “戎将军送的东西到了吗?” “回陛下,已经送到,地点安全。” 段长川从小抽屉里拿出一小块玉递出去:“带上此物去找陈生,择个不起眼的时候,带他过去查验。” 暗卫接了传信玉石,点头道了声:“是。” 后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夜很深了,远处传来前殿有节奏的打更声。 不知不觉已经三更天了。 “陛下,太晚了该休息了……”长乐听见打更声,上前催促:“已经子时了,明日还要上朝呢,当心伤了龙体。方太医叮嘱过奴才,一定要看好陛下,切忌劳神。” 少年眨眨酸涩的眼,默默地将那字条烧了。 后起身,说:“朕出去走走,回来便睡。” 说完径自推门出去,连件外衣都没穿。 外面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冷……过了午时,便要迎来三月。 天气早已回暖,杏花、梨花一片片地开,哪怕是在晚上,也静静地绽着。 “陛下……陛下!您穿件衣裳!” 长乐拿了棉服急匆匆地过来,一路小跑着,一路用气声喊。 段长川拗他不过,随意披了到身上。 月末交替之际,月亮只剩一道弯弯的小牙。 天上星辰环伺,银河长长的、亮亮的,两侧的牛郎织女星闪着莹亮的光。 【好久没见过这么清晰、漂亮的星空了……】 段长川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感慨。 脑海里碎片版的画面一闪而过…… 高高的建筑,大大的房子……他似乎是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脚下的世界,灯火通明,映出不知多少重天。 “陛下,您是想来看皇后娘娘吗?这个时候了……娘娘许是已经睡了,奴才要进去通报一声,将娘娘叫起来伺候吗?” 长乐问他。 段长川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白素的青鹭宫。 与明圣殿外观大同小异,只是整个院落要小上许多。 仰头时,还能看见朱红的宫墙上,伸出的几枝小桃花。 “不必特意通传,朕进去走走便好。” 少年说着,上了宫门的石阶。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守门的侍卫见到这身明晃晃的衣服,连忙下跪:“陛下……” 长乐立刻上前,说:“陛下只是进来看看,不必通传。” 侍卫会意地点点头,说:“娘娘正在后院锻炼……呃,身体。陛下去到后院便能看见了。” 说完又站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废话。 段长川没想到都到午时了,白素竟然还未睡。 不只没睡,竟然还在锻炼身体? 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大半夜的,散步散到青鹭宫也就罢了,他还进来了…… 怎么想都有一些……暧昧。 【要不还是算了……?】 【可是,来都来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白素半夜不睡觉,到底在锻炼什么。 “陛下,咱们过去吗?” 长乐见他犹豫不前,忍不住问。 “要不……”他轻声开口。 想说算了吧……却忽然闻见一缕悠悠飘来的芍药味。 很香,混着…… 混着一股难以明状的气息。 有一些焦躁、急切……还有,被需要。 在闻到的瞬间,段长川甚至觉得她在借着这香气呼唤自己。 “算了,过去看看吧。”他说。 - 从前厅到后院,要绕过一个大殿和双侧的耳房,路程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段长川顺着铺设的青石板路缓缓地往前,越是靠近了,那股芍药的味道越浓烈。 胸口也跟着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 这感觉,像极了大婚的第二日,他喝得微醺时候,站在白素身后,闻到她颈间散发的香气后……身上的一些奇异反应。 【朕该不会真的……对她动情了吧?】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推开了朱红的门。 院子里流畅的练剑声一顿…… 下一刻,带着强烈攻击性的芍药香便疯狂地冲向了他。 “什么人?” 伴着白素的声音,一向温和的芍药味道,竟然压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段长川脸上一白。 “段长川?!” 白素看见的瞬间,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抖。 连忙将信息素收敛了,跑到少年面前。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她下意识地问。 完全忘记了,段长川根本就不是Omega,再强的Alpha信息素他都闻不见。 可就在她说完之后,少年一把把她推了个趔趄。 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控诉:“你……咳咳……你离朕远一点!你这个香,朕早就想说你了!” 作者有话说: 哇唔,评论区热闹了起来,好开心! 然后,插播一条作者的沙雕故事: 写到方太医的师父,我就想着,一个老顽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于是,我去咨询了自己的基友,以下是我俩的对话: 我:SOS!老顽童医仙,叫个什么名字?我想起个那种,就类似于“黄阿毛”这种大智若愚的!但是这个感觉有一点不太对,快帮我想一个! 她:??? 我:要不叫黄阿花?be like:“老夫胡子白花花,所以老夫名叫黄阿花。” 她:…………要不,还是叫黄阿翁吧。 - 感谢基友拯救我这个搞笑女,如果没有基友,我可能正文写出来就是: “想我盛京医仙黄阿花!……blablabla” 正剧瞬间变沙雕(虽然现在也不太正剧的鸭子……) - 第21章 段川川满级理解中(1) 【你这个香,朕早就想说你了。】 他说。 白素愣住。 所以……他闻得到?段长川他其实闻得到吗? 她分化完成,易感期,对Omega的渴望;她因为察觉有人窥探,释放出的压制和攻击;还有她看见对方时偶尔控制不住的求偶……他其实,通通都能闻到? 段长川是个Omega。 段长川,是她的Omega!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白素不知所措。 “你……能闻见我的信息素?” 她压抑着心底的惊涛,语调平稳地问。 少年不明所以:“信息素?朕只闻见你身上的芍药香。“ 说完,又朝旁侧的小太监瞥去:”朕还问过长乐和云邪,他们都说闻不见。朕就知道,根本就不是幻觉,明明是他们自己闻不到。” 长乐连忙弓着身子告罪:“都怪奴才这鼻子不行,奴才回头就去太医院开副方子吃。” 少年双手置于背后,鼻尖里发出一声负气的哼声。 可可爱爱的。 白素越看越喜欢,抬手捏捏他的脸蛋:“所以你只是能闻见,但并不知道这个是信息素,也不知道信息素是用来做什么的?” 少年“啪”一下将她手打下来:“朕的母后都不敢捏朕的脸,不要以为你捏过一次朕未治你的罪,就可以得寸进尺。” 白素纵容地嗯了两声,后将剑交到长乐手上,朝他伸了手。 段长川低头,莫名其妙:“做什么?” 被一把抓住,牵到了手心。 “回房,做科普。” 她说。 - 回了殿里,白素把长乐和侍奉的宫女都赶出去,后关了门窗。 进了三月,惜薪司不再给各宫提供地暖,宫里白日不觉得如何,到了晚上就凉了。 段长川脱了外衣后,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点发冷,十根手指肚都红彤彤的。 白素弄了个汤婆子,让他捧在手上,这才好一些。 转头,发现这人正坐在旁侧,单手托腮,静静地望着他。 芍药的香气,又轻飘飘地传来。 像是一只温柔又暖和的手,轻轻地抚着他。 好舒服…… 但一想到这香气里传递的信息,其实都是白素控制的,段长川连忙又坐直回去。 眼睛一瞪,别别扭扭地开口:“把你的香收回去。” 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就是用香在摸朕! “别闹,你刚被我压制过,要好好安抚,不然晚上会做噩梦。” 段长川蹭着汤婆的手一顿…… 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你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朕能闻到?你……要说实话,不可以骗朕。虽然朕现在不能发现,但如果朕发现你骗朕,朕就让人把你砍了。” 原本是威胁的话,但他刚被白素压制过,这会又被安抚的熨熨帖贴,讲起话来不自觉带着一股子奶气。 总之,又凶又乖。 白素强压住上扬的唇角,三指并拢,一本正经地发誓:“嗯嗯,臣妾保证,如果要骗,肯定是骗一辈子,绝对不会让陛下发现。” 少年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赶忙又释放更多的信息素,把人裹严实:“好了,不惹你了。我来给你讲信息素。” 于是,白素就从最基本的ABO性别区分给他说起,Alpha和Omega因为信息素的原因天然吸引,彼此能闻到味道。 然后又说起信息素的功能,可以安抚,也可以压制和攻击。 比如:Alpha之间,高级别的可以压制低级别的,Alpha天生就能压制Omega。 AO一般互为伴侣,Beta互为伴侣,但也有AA、OO、AB、BO等其他组合,但都是少数群体。 等把基本的知识科普完毕,少年眼睛眨眨……好奇地摸摸自己后颈:“朕能闻到你的信息素,是不是代表朕不是Beta?你刚刚用信息素压制朕,是因为你的等级比朕高?” 白素:…… 好家伙……小朋友一上来就把自己带入了Alpha。 当即纠正:“呃……其实,你是Omega。” 这回轮到段长川:??? 满脸都是:你瞎说,朕怎么可能是Omega,朕绝对不可能是Omega。 否认三连。 “可是,朕喜欢女人。” 白素摊手:“我也没说你喜欢男的啊。” 段长川更:??? “难道……朕是OO恋?” “你是AO恋。” 少年瞪大眼睛:“你是说,朕喜欢女人,朕是个AO恋,朕还是个Omega???” 白素内心:可以可以,你终于get到了我的意思。 刚想附和一句:没错。 措不及防…… 听见对方难以置信的低语:“朕竟然这么厉害……” 白素脑袋里缓缓打出几个:??? 什么意思? 这位小朋友在想什么? 他应该不是把这个【AO】理解成了【OA】……吧??? 离谱。 作者有话说: 白素:你喜欢女人,你是AO恋,你是Omega(真实意思:你要被女人压) 【段小川接收信息中-转码信息后-神级理解:我一个Omega,竟然可以压Alpha?】 “朕可真厉害……”(震惊但依旧矜持) 第22章 段川川满级理解中(2) “不对,你怎就知晓朕是Omega?也不是……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段长川越想越觉得可疑。 就因为能闻到她的信息素,自己就成了Omega?也太奇怪了些。 还有那个听都没听过的ABO世界,怎么就能确定是真的? 险些要被她绕进去了。 白素直接:“要不,我放点信息素试试,看能不能勾起你发情?” 段长川:! 谁要被她勾起发情啊,这个人一直都这么不知羞的吗? 少年小小地往旁边挪一步,清清嗓子:“朕可以等那个什么腺体成熟之后,看能不能放出栀子味的信息素,自然就知道你说的对不对了。” 女人纵容地点头:“都可以,听你的。” 然后端了盏灯走到他面前:“那陛下给臣妾看看后颈?我看看发育到什么程度了。根据臣妾的经验来看,等腺体发育成熟之后应该会迎来一次小小的发情期,得提前预知一下时间,好做准备。” 段长川原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在朝堂上发情,或者在大臣们共同商议政事时,他突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呃…… 当即撩开颈侧的发,微侧了身子,将后勃颈露了出来。 然后,嘀嘀咕咕地抱怨:“上次朕后颈被小虫咬了,你不是替朕上过药……当时怎么没看出来。” “上次光线不好,臣妾也没仔细看。” “哦。” 女人缓缓凑近了,段长川心里没来由地发紧。 “别怕。” 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 芍药的香气轻柔柔地飘进鼻翼,像是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渗入血液,让他全身都跟着放松下来。 “朕没有害……” 微凉的指甲忽得触在后颈的皮肤,他一句话讲到一半就变了调子,吓得连忙闭了嘴。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麻酥酥的,从后颈一直冲向尾椎骨,甚至连带着更私|密的地方都有了感觉。 想让她再碰碰自己,哪里都可以,脖颈、脸颊,鼻尖,甚至是头发。 只要碰触,只要是她…… 少年不安地蹭蹭脚尖,一双手又在不知不觉里攥成了拳。 “你……那个,看好了吧……” 他声音轻轻地说,因为腺体被碰触,尾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意。 白素低头,看见少年睫毛尖上都染了水。 天知道她方才借着灯光看见少年后颈留下的两点齿痕,还有皮肤下暗藏的那一个小小的、还未彻底显露出来的凸起时,有多失控。 她下意识地就摸了上去。 听见少年那一声几乎变了调子的低|吟,她甚至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犬齿。 芍药的香气越发浓郁。 一字句地传递着主人的信息:你是我的;这个Omega是我的。 易感期带来的躁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不行。 白素在心里紧急叫停。 段长川的腺体还没有分化完毕,她的信息素可是S级,哪怕他本来就是自己标记的Omega,这种情况下也会伤到他。 想到这一层,白素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而后在少年震惊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 “我看过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就分化完成了。今日太晚,我就不留你了,陛下回去吧。” 沉默……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过后,白素强压着心里的躁动,准备开门去叫长乐。 然而,手刚搭到门上,衣袖上牵起一只奶白的手。 门外响起长乐的回应,问:“陛下、娘娘,有什么吩咐?” 少年沉声吩咐:“你且去睡吧,不必伺候了,朕今夜宿在青鹭宫。” “是,奴才这就安排下去。” 而后,外面响起长乐和宫人们纷纷退去的脚步声。 白素回身,开口声音低哑:“段长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少年平静地与他对视:“朕当然知道,你的信息素说你现在很需要朕。” 白素反手便将他抵在了门上:“那你猜……我为什么需要你?” 说着,手指又不自觉地摸向他的后颈。 想咬他,想让他的腺体散发出自己的味道。想抱他,想让他漂亮的眸子里只有自己。 少年依旧看着她,被碰触的瞬间,睫毛轻颤。 “抱歉,我又失控了。” 白素定了定神,将人放开,说:“你乖,回去吧,不用管我。” 偏偏少年突然执拗起来,语气生硬地说:“朕不回去。” 白素深吸一口气,警告:“段长川,听话。” “青鹭宫不是有两个卧房么,朕睡另一间就是。” “朕也是担心你。” 两相僵持,各不相让。 最后还是白素败下阵来,无奈:“那你记得关好门。” “啊?哦,知道了……” 然后拉开房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担心些什么,一个女人,再怎么发情能把朕怎么样。” 白素:…… ??? - 深夜,段长川自己躺在床上…… 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后颈痒痒的,自打上次喝过酒之后就再也没难受过的肚子,竟然也不安稳起来。 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先前白素碰触他后颈时的样子…… 还有女人低哑的声音。 把他抵在门上时,一字字地问他:“你猜我为什么需要你?” 现在,白素似乎睡了。 芍药的香气顺着门缝飘来,整间屋子被熏染的越来越浓。 段长川干脆把被子蒙到脑袋上,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他错了,白素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但白素身上的香,惹得他根本不能入睡。 而且,小小段还特别的精神! 更睡不着了。 于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蒙在被子里的少年,默默地仰躺着身子,小声地嘀嘀咕咕: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朕不能放纵自己,朕是君子,君子要行为有度。”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不是空,色即是色……嗯?不对……色即是空……” …… 好不容易把小小段给“哄”下去,眼睛也困的睁不开,要准备睡了…… 忽然听见隔壁卧房里,响起衣物掀弄的声音。 而后,便传来奇奇怪怪的声响。 段长川:……??? !!! 作者有话说: 段川川:流氓!女流氓!登徒女!不知羞!!!啊啊啊,她怎么可以这样!朕也想,不是,朕都不敢!(气抖冷) 白素:嗯?(挑眉)你不是已经睡了? 段川川:zZZZ - 现在宝贝的腺体还没完全出来,等身体彻底恢复成Omega,再闻见信息素就知道自己啥属性了(小小声 - 另:星号标注,分别是:清心诀、静心诀、大悲咒。 段川川为了清心,也是拼了,哈哈哈哈哈 - 第23章 段川川满级理解中(3) 翌日,段长川寅时便习惯性地醒了。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要到卯时才会起床的白素,今日竟然闻见他的动静也醒了。 女人身上还穿着雪白的亵衣,长发披散着,只松松地披了件外袍便敲门进了他的卧房。 人还未入,芍药的香气已经顺着门缝先一步荡进了房间。 段长川轻轻地嗅了一下,道:“闻起来比昨天夜里好了许多。” 白素从长乐哪里取了衣服,帮他一件件地穿上,说:“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不可以随意嗅闻别人的信息素?信息素是AO的私密器官,你这是流氓行为知道吗,段小川?” 少年呼吸声明显一顿。 梗着脖子反驳:"那……那你还看朕的腺体了,你怎么不说!你还看了两次。而且信息素明明是你自己放出来的,比起朕来,你岂不是更流氓。" 女人为他系衣衫上最后一枚扣子,轻轻拍了拍。 后发出一声气音的笑。 狭长的眸子里难掩戏谑,说:“我本来就是流氓啊,臣妾还以为陛下早在大婚那日就知晓了呢。” “你……!” 想说:你一个女人家,怎能如此不顾脸面。 又怕对方回上一句:脸面是什么?这种东西臣妾没有。 岂不更气结? 好气地一句话,硬生生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地出不来。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被说流氓,非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的? “好了好了,不惹你了。这不是听闻你最近朝事很忙,想和你逗逗趣儿,这脑袋里除了政事,也装点别的吧,嗯?” 面前人说着,亲昵地捏捏他的耳垂。 眉眼弯弯。 白素的手指本就因常年做粗活,没那么细腻,这几日又夜夜练剑,连带手指肚上都起了一层薄茧。 碰触在敏感的皮肤上,粗粝而又温热。 少年后知后觉……自己是被关心了。 不自在地偏了视线,有一点别扭:“朕是皇帝,当然要时刻想着政事……” “咳,朕会注意就是……” 听见一声纵容的:“嗯嗯,很乖。” …… - 卯时,早朝准时开始。 入了三月,春闱依旧是群臣讨论的中心。 礼部呈上最终章程,在大殿上念着折子: “会试定于三月初六,考场就在盛京內的束阁群楼,由兵部派人看管和镇守。” “另,此次春闱会试、殿试的阅卷事宜均交由大学士和太傅阁下全权负责。题目待三月初六,由陛下抽签决定。” …… 章程是早就定好的,现在的念奏折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段长川听得昏昏欲睡,还要强打起精神。 简直折磨。 好不容易强撑到下朝,大腿怕是都被他自己给掐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困倦又萎靡……还莫名其妙特别饿。 明明早朝之前已经用过早膳,今日上朝时间也不长……段长川却觉得自己像是饿了一天一夜似的,非常非常的想吃东西。 “长乐,小厨房今日备的什么点心?” 小太监连忙回应:“回陛下,今日备的是马蹄糕和桃花酥,茶准备的是碧螺春,奴才这就叫他们送去书房?” 段长川看看已经爬上三竿的日头,还有红墙青瓦上飘荡的柳絮…… 蓦地想起今日早上,白素同他说的话。 【人哪能一直这么紧绷着?别人愿意绷着就让他们绷着去,谁绷谁早死,知道吗?】 【周瑜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既然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坐等它自己完事就得了。剩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直担心这担心那,担心的都是没发生的事,这不叫勤政,这叫内耗。】 【段长川,别这么消耗自己。】 她当时说。 少年望着晴朗朗的天,眸光映出一片湛湛的蓝。 忽得就弯了弯唇角,说:“让小厨房将点心直接送去蹴鞠场吧,再让杨卿叫几个侍卫同朕练两招。” “是……啊?陛下,您要踢蹴鞠吗?可是方太医说过,您现在最好不要激烈地运动。蹴鞠这个东西,多难啊……奴才这心里头……诶?陛下?” 长乐一直躬着身子,慢吞吞地走着。 唠唠叨叨好一通才发现,那一身明黄的人早就不见了。 茫茫然起身,年少的天子已经摘了头冠,正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离他是越来越远。 连忙小跑着跟过去:“陛下……陛下!您等等奴才!太医说了,您最近不能走那么多,也不能走那么快!” “别跟着朕,直接去小厨房拿点心来。” “诶?诶!奴才就去……您可慢一些呐……” “知道了,啰嗦。” ??? - 段长川到了蹴鞠场上,连着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大碗藕粉,心满意足。 因为刚吃过饭食不宜动得太过剧烈,所以就先看着场上的侍卫们踢。 没一会,赛场上就围了大半圈的人。 有前来凑热闹的皇族旁枝,还有今日休班的侍女、太监。 大桐比较开放,禁制没那么多,听闻皇上在这里举行蹴鞠比赛,人越围越多。 现场气氛肉眼可见的热烈起来: “诶诶诶诶,防他,防他!哎,没防住你看!” “哈哈哈,那可是咱们侍卫长,哪那么容易防,你去你也完蛋!” “阿对对!踢!东东东,往东踢,过他!漂亮!” “诶诶诶诶!好球!” 段长川看得心痒,但顾着自己皇帝的面子,只“淡然”地喝着茶。 不过,那双乌溜溜的眸子倒是盯得特别紧,隐没在宽大衣袖里的胳膊还时不时地“抽动”。 好不容易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侍卫们一场球赛比完,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脱了外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地下场。 少年黑发扎起高高的马尾,一身耀目的金。 旋球、过人,起球、入框,如行云流水。 开场便夺了个头筹。 周遭好一圈人拍掌叫好: “陛下好俊的球!” “愣什么呢,赶紧换战术啊,防陛下!放陛下啊!防贼先防王懂不懂!” “进攻啊,防不住就攻他!” 战场上也有人回应,这边喊:“陛下是你们防得住的吗?” 那边气急大喊:“怎么防不住?兄弟们上啊,十多个人,还围不住陛下一个吗?” “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赖皮!” “你们怎么不干脆用人肉将陛下卡中间呢,犯规啊,犯规!” 结果,就在起哄声里,少年双脚拎着球一个倒挂金钩,直接把球从包围圈给传了出去。 一直围着皇上的球员们,看见球飞出去都傻了。 说好防住陛下就成了铁桶一个呢?谁能想到铁桶确实硬,可这铁桶不够高啊! 当即所有人一哄而散,急急地去追球。 当然,已经晚了, 球场上瞬息万变,球早就被踢到自家场地上不说,自家所有防守还都不在框底下。 红色的球员,一路踢着球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毫无意外,红队又进了第二球。 “哈哈哈,耍赖皮都赢不了,略略略!别踢了,丢人吧!” “傻了吧,我们又不是只有陛下一个队员,略略略!” 段长川看着球员一路把球踢入球筐,听到周围的吵嚷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再一定睛,才发现原来空着的席位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人。 金丝绣线的凤凰,艳红的衣。 在飞扬的柳絮里,正静静地朝他望着,眉间露出浅浅的笑。 是白素。 段长川定定神,转身又“若无其事”地投入到比赛中去。 白素看着少年同她对视一眼,后跑起来地动作明显有一点点僵硬,不由得心下一笑。 干脆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安安静静地喝起来。 另一头,伊满也领了一人过来,说:“方太医,您怎么来了?这边坐,师父去看陛下比赛了,我去叫他。” “我……!我先前已经叮嘱过乐公公,陛下现在不宜做任何运动,当初公公应的那般好,转头就陪着陛下来踢蹴鞠?陛下就是骑马都比这随时摔跤的蹴鞠强强……不是我危言耸听,陛下若是摔着半点,咱们都没命赔!” “啊……啊?竟然这么严重吗!方大人您等先等一等,我马上就去叫师父过来!” “我同你一起下去,把陛下劝回来。” 两人的对话引起白素的注意。 Alpha眉头蹙起,抓住方墨砚的胳膊,冷声问:“陛下怎么了?为什么不宜做运动?” 方墨砚见到她,连忙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恕罪,方某现在有急事,先行告退。” 说罢,趁着白素晃神,一把抽出衣袖,急急地往台阶下面跑。 白素看看不远处踢到汗湿的少年,又看看已经走到下面训斥长乐的方墨砚…… 心里没来由得有一些慌。 下一刻,就看见方墨砚直接抢了都部署校正的旗子,把比赛紧急叫了停。 声音大的,整个球场都能听见。 可也是这一下,让原本井然有序的球场,忽得乱做一团。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裁判的位置,可脚下因着惯性还在跑,顷刻间就有好几个撞到了一起。 而在场上“厮杀”的最中心,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简直是处于暴风眼口。 “陛下小心!陛下!” 长乐叫的撕心裂肺,喉咙都破了音。 看着明黄色的身影因为一个冲撞,倒到地上。 白素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作者有话说: 宝宝!!!!!!!!!!!!!!!(来自作者的尖叫) 第24章 甜。 年少的天子,因为方才被撞到而倒在场地中央。 起初大家还还在嘻嘻哈哈地笑,但看见方墨砚、长乐以及一群工人都急匆匆赶来,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撞倒的是大桐天子,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不是他们平日里嬉闹惯了的侍卫兄弟。 当即所有人都飞快地爬起来,拘谨地立定站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陛下,您怎么样?奴才扶您起来!” 长乐跑着小碎步过去,连忙跪到地上去搀他。 方墨砚也一脸担忧地过来:“陛下先前身体不适,臣诊脉时便叮嘱过陛下,哪些事可以做,哪些是不可以做……您明知近期不能有剧烈的运动,怎的还来踢蹴鞠……您如今怎样,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段长川起身看了方墨砚一眼,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土:“原本踢的好好的,也没有什么不适,方太医这旗子抢的好,让朕直接坐到了地上,现在倒是摔的浑身疼。” 方墨砚连忙躬身作揖:“臣一时情急……陛下要不要回殿里,让臣再请个脉看看……离上次请脉也有约莫七日了。” 少年不耐烦地应了:“朕知晓了……” 不情愿地往回走,边走边抱怨:“不就是喝醉了,肚子难受了一下,谁喝醉之后肚子不难受,朕一个十八岁的儿郎,能有什么毛病。” 明显是玩的不尽兴。 恰逢白素匆匆地下来,两人迎面撞上。 她看见小朋友面色不虞,被小太监搀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拉住对方的胳膊查看。 “怎么了?是摔到什么地方了,哪疼?” 一边说着,眸子紧张地望着他脚下的动作。 她越看,段长川走路的动作就越僵,连迈步都不太会了。 少年挣扎着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小声地说:“朕没事的……是长乐他们太紧张了。” 后像是要证明自己没事似的,大步流星地走了。 留下长乐急匆匆地叫喊:“陛下,您慢一点!等等奴才!” 白素看看少年矫健的步子,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看这模样,应该是没事……吧? - 到了明圣殿,差不多也到午时了。 守门的女官见白素也一块回来,曲曲膝,问:“陛下,可要传膳吗?” 段长川脚下步子一顿。 长乐察觉到他的迟疑,连忙接话:“陛下此前才用过一碟点心,午膳可是要推迟一些时候?不然现在吃也吃不了多少,到下午又要饿了。” 少年摇摇头,直接偏头问那女官:“今日午膳备的什么菜?朕,呃……可有什么肉?” 他问的委婉,但女官还是不由得一愣。 这位姑姑在御前侍奉了许多年,也算是看着小皇帝一点点长大的,还是第一回 听见段长川关心吃食。 “回陛下……今日午膳备了清蒸鱼、虾肉丸子汤。陛下近日需清淡饮食,便只做了这两道肉菜,剩下的还有清炒竹笋、炒菌子、上汤冬菘菜、葱花小豆腐。” 段长川听着这一堆“清炒”、“上汤”、“清蒸”,就整个人不好。 想吃肉,想吃那种味道很重、闻起来特别香,一口能下好大一勺饭的肉。 他已经很久没吃到好吃的饭了。 少年听见报菜有一点蔫…… 一直关注着他的白素,立刻便察觉了。 吃不着肉的小狐狸,连头发丝都写着失落。 连忙上前去,直接吩咐女官:“先传膳吧,陛下饿了。” 后牵起他的手腕,问他:“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问下方太医能不能吃,再吩咐小厨房去做,晚上再吃。” 少年抿抿唇…… 然后才有一点不好意思,说:“朕想吃鸭子……有一道叫什么鸭的菜……朕想吃那个。” 立刻有侍从接话,问:“是不是板栗鸭?听说板栗鸭很好吃,甜甜咸咸的。” 段长川皱眉,摇头。 其他人也跟着追问: “陛下,是不是想吃叫花鸭?” “哪有叫花鸭,只有叫花鸡……陛下,您是不是想吃碳烤鸭了?听说有一些油,宫里的姑姑说,用药期间最好不要吃。” “陛下是想吃烧花鸭吧?我记得有这个菜,听说也很好吃的,不过奴才没吃过,小厨房肯定会做!” 结果,都不是…… 白素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忽然记起来,自己去段家做客的时候,他家做饭阿姨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小少爷啊,最爱吃啤酒鸭了,过生日要吃、考第一要吃,高兴了要吃,不高兴了也要吃的。 脱口而出:“是不是……啤酒鸭?”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小声地嘀咕:啤酒是什么东西? 只有一直蔫蔫的少年,眼睛忽然就有了光。 小朋友动作含蓄地蹭蹭肚子,点头:“似乎是这个……朕记不太清楚……” 后意识到自己不太矜持,连忙又改了口:“朕随口说说……咳,长乐叫人传膳吧,方太医给朕看完诊就用膳。” 说完,转身进了殿里。 进殿后,长乐点了炉里的龙涎香。 烟气袅袅地往上飘。 少年就端坐在桌边,左手放在脉枕上,安安静静。 “陛下今日运动过了,有一些胎……有一些虚,现下可觉得哪里难受?腹中可痛?” “不痛,朕腹中可有顽疾?” “没有没有……臣……为陛下再开一副方子,烦请乐公公每日准时来太医院拿药。” “可以。前些日不是说要请黄前辈来盛京?前辈到何处了?” “回禀陛下,臣的师父他……在外被绊住了……臣要再催一催。” 他们聊着,白素就坐在旁侧,静静地释放着安抚信息素,思索…… 在这个连啤酒都没有的地方,要怎么弄出啤酒鸭来? 真是…… 不记得自己Omega的身份,也不记得自己来自另一个时代,连自己老公都不记得,倒是记得最爱吃的啤酒鸭。 啧,小吃货。 正想着,方墨砚已经看完诊,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 一边走着还一直不放心地叮嘱:“此次无事乃是万幸,陛下切不可再如此。蹴鞠、骑马、奔跑,都不能再有。陛下也学过扁鹊会齐桓公,有些病症外在看不出,但不代表没有。” 唠唠叨叨。 少年就一直低垂着头,应也不应一声。 “长乐,送方大人回去吧。” “是……方大人,这边请。” 一直等到人出了门,走远了,还能听见对方苦口婆心的劝告。 - 白素等他们都走了,这才走到小朋友面前,单膝半跪着,到他面前。 问:“不开心了,嗯?” 少年偏头:“朕没有。” 白素笑着摸摸他头顶的发丝:“真没有啊?我怎么觉得某位小朋友有小情绪了呢。” “……” 他不说话 ,白素就继续猜:“是嫌方大人唠叨你了?” 一边说着,后颈释放安抚的信息素,将他整个环入自己的保护之中。 少年轻轻地吐了口气,这才终于将心里的憋闷讲出来: “他将朕比作齐桓公……” “扁鹊看见齐桓公后,至少有告知齐桓公究竟是得的何病,该如何治……他连朕是何病都不告诉,还勒令朕这也不得吃、那也不得做。别说是太医院,便是民间,他如此给人看病,都要被当作骗子的。若非他是黄前辈的亲传徒弟,朕一早便治他的罪了。” “还说朕是齐桓公……” 听起来委委屈屈。 白素忍笑摸摸少年脸颊:“没错,都是方墨砚这个人不好,读书读了个半吊子还乱用典。” 她算是看出来了,年少便登基的天子,对执掌朝政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 但凡说他与昏君沾一点点边,哪怕只是个看病、小小的暗示,都是戳他肺管子。 幼年被迫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是一方面……更多的,其实是缺乏安全感与夸奖。 太多年的打压,让他心里绷了一根紧紧的弦,人也变得越来越悲观。 “段长川,你读过许多书,也明白很多道理。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负责教授他的老师,是即便是王公贵族都求而不得的,他的父亲是这个国家最高掌权者。也就是说,这个人有着最优秀的传承、接受着最高等的教育,他本人还勤奋、好学、谦卑。这样成长起来的一个人,他会差吗?” 段长川一怔。 思索好一会过后,才缓缓地说:“不会。” 白素弯弯唇角,说:“臣妾听过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叫:每个人出生都有一条起跑线,但有人的起跑线天生就比别人要高出十万八千里,别人哪怕努力一辈子也追不到。” “段长川,你的起跑线,在整个大桐万万人之上。” “听得进逆耳忠言的,是明君;明辨是非、自有定论的,也是明君。在别人意见与自己相左的时候,就跳出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旁观者来看看,就会发现,你自己其实是更有说服力的。” 好一大通长篇大论…… 明明只是安慰的话,却讲的比夫子还要有道理。 少年怔怔地眨眼…… 眼前晃过一只细长、漂亮的手。 再回神时,才发觉对方看了自己许久……狭长的美眸里,映着浅浅的笑意。 “哄好了没啊?我腿都蹲麻了,段小川。” 连忙慌乱地向后仰:“朕就知道你在哄朕……” 被一把拽住胳膊,站起身来,说:“哄好就行,来吃饭了,我都饿了。” “在朕面前要自称臣妾,朕不是替你请过夫子了,怎的还是如此粗鄙……” “都粗鄙二十多年了,哪那么容易改。” “你……强词夺理!你就是没想改。” “被你发现了,来,陛下吃口鱼。张嘴,啊。” “白素……唔……” …… 第25章 谢谢。 白素哄着段长川吃过饭,后便和他一通在书房里批奏折。 三月的风还算柔和,屋内放了个小炭火炉,烤的人暖烘烘的。 白素随意找了本书,仰坐在榻上翻看。 身为一个S级的Alpha,她的精神力非常强,看过的东西都能过目不忘,是以,尽管才学习识字不到一个月,但寻常的书都已经能看懂了。 看着看着,听见房内响起浅浅的小呼。 抬头,才发现坐在桌边认认真真批折子的少年,不知何时人已经趴到了桌上睡着了。 哪怕是睡着,手上也还捏着他的狼毫笔。 白素悄悄过去,想了想,直接将自己身上衣服解了披到他身上。 Omega闻见自家Alpha的信息素,鼻尖轻微地嗅嗅,自觉地缩到了衣服里。 不由失笑:清醒的时候别别扭扭、口是心非的,睡着倒是诚实的很。 小心翼翼地把笔从少年手里□□,低头看见小朋友在折子上批改的字迹。 上书:臣江堰县令,问陛下安。二月春寒,陛下记得添衣。 段长川的批字:盛京已到三月,朕安,劳记挂。 本以为这样的对话纯属偶然,或许段长川只是和这人比较熟。 转头才瞥见,少年批奏的折子上,竟然十个里面能挑出五六本? [启奏陛下,江西一带近日无事发生,陛下可安好?] [朕甚安。] [陛下,江南二月便开了簇簇桃花,将此花赠与陛下,愿陛下与天下安。] [爱卿有心,朕与天下必安。] 问候的人恭恭敬敬,初初探政的小朋友,也逐个答的认认真真。 白素把批好的奏折整理好,低头看看缩在自己衣服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的Omega…… 没忍住,偷偷在小朋友的耳朵上,亲了亲。 亲完又忍不住失笑:婚都结过两回的人了,该干的也全干过,竟然还要玩偷亲这么纯情的游戏。 - 段长川睡醒时,是躺在床上的。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暖烘烘的,周身都是属于白素的芍药香。 掀了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白素的衣服。 后知后觉,自己睡觉时,鼻子都埋到了人家衣服里,在闻人家的味道。 想到白素为他科普的,闻信息素是只有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又连忙红着脸将衣服拿开。 临近黄昏,房内已经有些昏暗,但宫人还未点灯。 周遭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没看到人。 “长乐?”他朝着外面喊一声。 守在门外的人,立刻应声进来:“陛下,奴才在呢,您醒啦。” 段长川眨眨眼,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嗯”了一声问:“朕是怎么到床上来的?”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批奏折的时候,不知不觉睡过去的。 怎么会在床上醒过来?莫非是长乐背他过来的?那他睡的也太死了些…… 谁知,长乐直接:“奴才不知道呀。奴才一直在门外了,房里只有皇后娘娘……不是您自己睡到床上的吗?” 段长川:……? 长乐也:? 主仆二人,对脸懵了好一会。 最后段长川放弃地摆摆手:“算了,许是朕睡的迷糊,自己上的床吧……” 不然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总不能是白素背他上的床。 说起白素,又忍不住问:“皇后娘娘去哪了?” “皇后娘娘去御膳房了,说是要和御厨探讨一下厨艺,申时就过去了,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一直没回来。” “她还会厨艺……?” 段长川问完才恍然意识到,白素自小在偏房长大,连生病都没有人管,又怎么会有人管她的吃食?做饭这种事,定是自己慢慢摸索着学会的。 是平日里的白素,给他的感觉过于强大,让他总是忘了这个人的过往。 这样想着,少年披了衣服下床,说:“朕过去看一眼。” 长乐习惯性地答应:“诶……” 应完才反应过来他家主子要去的是厨房,惊得瞪大眼睛:“陛下,您是千金之躯,那种地方您怎么能去呢!” 奈何,一身明黄的人已经出了门。 “再金贵还不是个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做饭的地方有什么不能去的。” “陛下,可大家都说,君子远庖厨啊……” 少年唇角微扬:“谁说大家说的就是对的,朕还觉得一国之君就该到处看看,把天下的腌臢事都看遍呢。再说,不就是做个饭吗?民以食为天,比天还重要的地方,怎么就腌臢了。而且,人家较弱女子都进得的地方,大男人怎就那么矜贵、不得进了,朕偏要过去看看。” - 御膳房很大,平日里要供给各宫主子的膳食都从这里头出,饭菜都是实时煨着的,哪位主子若是临时饿了,就可以派人直接过来取。 房里炉火鼎盛,一进门,热气就扑着脸上来。 空气里都是饭食香。 少年忍不住吞吞口水……还挺香的。 比他近日吃过的都香。 “陛下?奴才(臣等)参见陛下。” 房内的主厨、帮厨,还有前来取膳食的宫女、奴才们,看见皇帝过来,连忙跪下。 于是,段长川轻易就在房间的最里头,看见了一身灰扑扑衣裳、长发也都干练地扎起来的白素。 恰逢那人闻声回头,黑眸沉静,唇角微微勾起,静静地朝他望来。 少年步子矜持地过去,乌黑的眸子偷偷往她身后的砂锅里瞄,问:“听闻长乐说,你在同御厨探讨厨艺,朕便过来看看。” 两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白素倒是收了平日那股子劲儿,恭恭敬敬地同他屈了个膝,把身后的砂锅指给他看:“我问御厨要了点黄酒、麦芽糖,和鸭子一块炖了试试。” 说着,掀了锅盖给他看。 顿时,肉香四溢,混着香叶等调味的味道,闻一口都让人食指大动。 段长川随着她一起探头往里看,望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 汤汁粘稠,鸭肉上都上了一层浅浅的褐色。 越看越好吃。 还特别香。 白素弯弯唇,问:“正好刚放完盐,陛下要不要尝尝味道?” 而后拿了双干净的筷子,从锅里夹了块鸭肉,单手托着放到他唇边。 段长川吃的东西,从来都是装盘完整,一样样摆上餐桌的,哪见过这种直接从锅里拿出来就吃的。 惊讶地睁大眼睛:“可以……直接吃吗?” 长乐连忙蹿过来拦着:“娘娘不可!陛下的菜都要经过奴才尝过才可入口……” 结果,女人朝着鸭肉吹了两口,趁长乐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塞到了段长川嘴里。 “快吃快吃。” 少年措不及防,一口塞到嘴里,整个腮帮子都鼓起来。 眼睛,睁得比刚才更大了。 “怎么样?”白素问。 段长川咕叽咕叽地嚼着,期间因为烫,忍不住用衣袖掩着,小口地呼气。 终于咽下去,点头:“好吃。” “淡吗?我没放多少盐。这盐和我之前用的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放多少合适。” “有一点淡……但是还好的。” 白素就拿了汤匙,往上倒了约莫四分之一的盐,搅进了汁里。 “大桐没有啤酒,沿着西域打听,到处问问,总能找到大麦酒。等有了大麦酒,以后就给你做啤酒鸭,现在先用这个凑合吃吃吧。” 女人边说,边往锅里搅拌。 段长川看着看着,眼睛忽然有一点泛酸。 印象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可却总觉得,莫名很熟悉。 甚至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一直都要是这样。 鬼使神差的,他上前一步,轻轻地环到了女人的腰间。 小声地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已经很好吃了,我很喜欢……” 手,被轻轻握住。 他后知后觉自己这动作有些过于亲密,想着往回缩。 却被强势地往前一拉,两只手都被攥进了那人的手掌心。 “乖。” 她说。 - 段长川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鸭子,一连几日都很满足。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五。 几年一度的春闱,就在明日举行。 这日,摄政王与太后在宫中设宴,宴请此次春闱的两位主负责人、礼部礼官,还有几位阅卷监考官。 宴会在晚上开始,各大臣及其夫人、王公贵族,林林总总加到一起也有大几十人。 坐满了半个大殿。 摄政王和段长川个资说了几句诸如“大家辛苦”、“此次春闱仰仗几位大人”之类的场面话,宴会便开始了。 段长川这几日很是遵照医嘱,吃的清淡且养身,大油、太辣的东西都戒了,酒更是一滴都没碰,连茶都开始减量了。 今日宴会也是很乖,他生病的事,方太医神神秘秘不让声张,于是面前摆放的菜色与在座各位大臣都一样,但他都挑着自己能吃的来吃,没有分毫越界。 酒过三巡,大家酒足饭饱,话起家常来。 太后笑着夸摄政王:“城王此次操办晚宴与春闱,辛苦了。川儿近几日身体不太好,哀家又不懂国事,亏得城王殿下一手操持,这些才能办的如此好。” 话音落下,段长川“啪”地一声放了筷子。 什么叫城王殿下一手操持? 什么叫,一手,操持? 自己儿子为了一个春闱,章程一遍遍地过,奏折每日都要批到亥时才结束。 到头来,成了他“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着摄政王? “太后每日在后宫,走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后花园,不了解也是正常。臣妾去过几次明圣殿,陛下日日勤政,便是身体不好,政事也从未落下过。” 身侧的白素缓声开口,后盛了碗汤推过来。 她这一句话,让太后变了脸色。 皇上身体不好,她这个母后却日日在后宫里头,从未去探望过一回。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妄论政事,论的还都不对。什么都没了解过,闭着眼睛对摄政王溜须拍马。 白素这几句话,可谓半点颜面都没给她留。 身居高位的女人,脸上挂起尴尬的笑,磕磕巴巴地说:“是……是吗,原来陛下如此辛苦。那……既然皇儿与你叔王都辛苦了,不如大家一起喝一杯可好?” 说完,直接举了手里的杯子。 道:“哀家平日从不饮酒,今日便破例了,皇儿与城王都辛苦,哀家敬你们叔侄俩一杯……没有你们男儿治理的这太平盛世,哀家也不能日日在后宫享福。” 后也不管段长川答不答应,直接遥遥地同摄政王隔空碰了一杯,仰头便喝了。 喝完之后,将杯子倒扣过来,静静地看着段长川。 意思分外明显:哀家都喝完了,陛下何时喝啊? 这个处理方式,让白素和段长川两个人都:…… 非常的无语。 【哀家平日从不饮酒,今日便破例了。】 说的好似自己有多大牺牲似的,完全不顾段长川现在每日吃药,根本不能饮酒。 眼看少年气得藏在衣袖里的手都在发抖,脸色也开始发白…… 白素直接拿了他面前的酒杯,仰头便干了。 动作干脆利落。 “陛下在服药中,方太医叮嘱过,不能饮酒。这一杯,本宫便替陛下喝了。待陛下日后身体养好了,再将这杯酒补回来,如何?” 摄政王还没说话,太后先不乐意了。 “药都是早晚服,正巧晚上还未服用,喝一杯酒也没什么的,依哀家看,皇儿也没什么病症。前两日不是还在蹴鞠场上和人比试?哀家听闻方太医也叮嘱过,不可多动,皇儿不也没遵医嘱。” “哦,太后可真厉害,别人有没有病症,看一眼就知道了。以后大家也别找大夫看病了,直接让太后看一眼得了。” “你!放肆,怎敢如此同哀家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没人看到,坐在正中间的少年,一双手都攥成了拳。 嘴唇紧紧地抿着,咬的下唇都发青。 “够了。不过是一杯酒,朕喝了就是。” 他说。 直接抢了长乐手里的酒壶,对着嘴便狠狠地灌了下去。 后将彻底空掉的酒壶啪一声扔到地上。 “这次够了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们支持,咱们明天就要v啦!记得来看呀~! 另,推同类型GB预收,戳专栏第一个就是! - 《哪个敢动朕的摄政王GB[穿书]》 撒娇女帝 x 重生之后黑化的美强惨摄政王 * 姜凛玥看了一本权谋小说,里面女帝和她同名,但干的全不是人事。 先皇驾崩,留下年仅10岁的公主。弥留之际,先皇钦点外戚亲王萧煜辅佐女帝登基,封为摄政王。 然女帝听信奸臣挑拨,才14岁便开始了与摄政王的夺权之路。 朝堂之上,大臣结党营私,女帝又不分是非,摄政王终在博弈之中节节败落,最后甚至被女帝染指、沦为她的面首。 昔日惊才绝艳的摄政王,终不堪忍辱,自城楼翩然跃下,草草结束一生。 - 姜凛玥一边看一边骂,看(骂)了一整个通宵,到早上才睡过去。 再睁眼,人就坐在了金銮殿上高高的龙椅。 而群臣,和一阶之下的摄政王,都在看着她。 “陛下,您以为如何?”丞相问。 于是,满朝文野,就看见向来与摄政王对着干的女帝,突然掀了珠帘,说:“朕……朕以为,摄政王真乃国家栋梁!” 中气十足,群臣震荡…… 余音绕梁,朝臣上上下下一个月都没回过神来。 第26章 我肚子不舒服…… “朕这几日身子不爽利, 诸位爱卿自便即可。” 段长川强压着怒火说完,衣袖一挥便走了。 在座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无奈的神情。 唯有坐在副手位的摄政王, 露出满意的笑。 手中的杯子朝上一举, 说:“陛下身体不适, 先行回去了,本王替陛下敬诸位一杯, 且当赔罪。” 帝王刚满十八, 正是年少沉不住气的年纪, 若是情绪上再不够稳定, 朝中观望不前的大臣,自然就会倾向于他这个把控朝政更久、也更稳妥的摄政王。 这一步棋, 虽是皇帝与太后之间的争吵,但恰恰将“利”让给了段靖安。 他怎能不得意? 果然,很快便有大臣站出来,先行领了这杯敬酒。 有一人出来便有第二人。 很快, 群臣纷纷站起, 共同举杯,朝他躬身行礼。 白素心里嗤笑一声,缓缓起身。 端了酒杯径自走到段靖安面前, 说:“素闻摄政王大人见多识广, 本宫想问你几个问题想请教一番。” 段靖安也跟着端了酒杯,别有深意地扬扬唇, 道:“皇后娘娘有何困惑,但讲无妨。” “本宫想知道, 为何有病之人去往药房抓药, 大夫都要嘱咐一句, 不得饮酒?又为何,许多病症本就不可饮酒?众人都知晓饮酒伤身,可究竟伤到什么程度呢?本宫一个粗鄙的民妇,自认为对这些了解的不如摄政王清楚,太后娘娘看起来也不了解。正巧今日在座的都是盛京的有识之士,亦有太医院的大人,摄政王不如当着群臣的面,为本宫与太后解解惑,如何?” “本宫也想知道,方太医叮嘱陛下,服药期间切忌饮酒,太后娘娘应要劝酒,对龙体究竟危害如何。够不够治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 太后更是拍桌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喊:“大胆!口出狂言的白氏女,哀家看你才是大逆不道!” “本宫大逆不道?本宫何处大逆不道?太医院何在?” 诸位大臣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哆哆嗦嗦地站出两位。 恭谨地问:“娘娘有何吩咐……” “服药期间之所以不可饮酒,其一是因为酒会破坏药物的生效成分,减少甚至直接破坏药效,此话可对?” “确是如此。” “其二,是因为药方之所以为药房,是因药物多一味或少一位、多一克少一厘,药效都产生变化,甚至可能救命的药也成了毒药,此话可对?” “娘娘所言,在任何一本医书之中都有提及。” “酒,与大多数药物相克,更有甚者,只喝一口都比□□还要毒,是也不是?所以大夫才会千叮咛万嘱咐,服药切忌饮酒。” “的确如此……” 问答完毕,白素这才看向一身华衣的女人。 “明知陛下正在服药,方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切忌饮酒,娘娘却一再说,一杯酒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别说是一杯,就是一口,若是与药理相克,那也是毙命的东西。如今太后还觉得本宫小题大做?懂的东西太少不是什么大事,但明明不懂还便要指手画脚,就成了笑话。呵,代替陛下赔罪?先不说陛下何罪之有?陛下但凡身子有半点不适,你们都得给他赔罪!” 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长长的衣摆,施施然离了席。 - 白素出了院门,便一路去往了明圣殿。 因为方才在宴席上同太后、摄政王他们理论,耽搁了一会,到明圣殿时,长乐已经服侍段长川躺下了。 在门口恰好遇见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方墨砚。 “臣参见太后娘娘。” “免了,赶紧去看看陛下。” 方墨砚连忙道了声“是”,急忙忙往里走。 进屋就听见那主仆二人的对话: “朕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些,那壶里的就原本就不多,朕喝的时候还故意撒了许多,衣服都湿了,慌张什么。” “可是……可是方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要奴才看好陛下的……都怪奴才没用,是奴才没拿住酒壶,让陛下轻易就抢了去……都是奴才不好。” “朕这么厉害,别说是个酒壶,就是你手里有刀枪、有火炮,朕也能抢了来。” “呜呜呜……” “别哭了,吵的朕头疼。” 房内立刻安静下来,小太监哭哭啼啼的声音,只剩下小声的抽抽。 白素无奈,随着方墨砚进了卧房。 看着小朋友乖乖伸出手腕来交由太医诊治,坐姿依旧端庄着,除了脸色有一点发红,其他一切都正常……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还好,陛下喝的并不多。臣为陛下扎个针,发发汗,陛下再多喝些白水,将酒代谢出去就好。陛下最近几日身子养的很好,臣再为陛下换个方子,今晚就先不服药了。” 少年将衣袖放下,仰头轻轻地笑了:“朕拿起酒壶时便觉得很轻,若是倒进杯子里,怕是都倒不满。还不如直接就着壶喝了,还更有气势一些。朕也不想因这事同母后争吵,白白伤了感情,还不如趁情绪没发酵,赶紧走。” 白素:…… 怪她,一直把段长川当作从小娇生惯养的小Omega来看,总是忘了……面前这位可是六岁便登上了最高位,和遍地爪牙的摄政王斗智斗勇了足足十多年。 小朋友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其实根本就是只憋了一肚子坏的狐狸。 想到此,白素尴尬地摸摸鼻子:“咳……你走之后,我同太后吵了一架,你是跑了,太后怕是要被我给气出病来。” 少年茫然抬头,鼻尖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问:“吵架?你怎么会同母后吵架?” 白素直接:“她欠教育。” 段长川、长乐、方墨砚都:…… 敢说太后欠教育的皇后,古往今来,恐怕有且仅有白素一个了。 长乐和方墨砚都赶紧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倒是段长川…… 愣了一会儿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先是气声的笑,后渐渐笑出真声来。 少年仰着头,笑的眸子里都晕出水汽来。 烛火之下,亮晶晶的,像是镀了一层琥珀。 说:“朕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母后不仅欠教育,还很欠收拾。 白素,干的漂亮。 - 因为段长川喝的很少,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碍。施针又需要脱掉衣服,所以白素就被少年赶回了她的青鹭宫。 折腾了一个晚上,白素也累了,回去后随意洗了个澡便早早睡了。 夜里,正睡的沉,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声走动。 她一下就惊醒了。 自从Alpha的腺体恢复,她的精神力也提升了许多,外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觉察,并且能在睡梦里就判断出是否有威胁。 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又把枕头放进被子,之后隐没在黑暗里。 门就在此时吱吖一声开了。 守在外面的侍女迷迷糊糊地问:“嗯?娘娘?” 而后是一声惊呼:“陛陛陛下……?!” 接着,是长乐的声音,说:“嘘……小点声。” 白素:??? 竟然段长川? 小朋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连忙把灯点上。 光线亮起来的瞬间,少年也刚刚好推开卧房的门。 身后还跟着惊魂未定的侍女和忐忑不安的长乐。 “陛下怎么突然来我这边了,是有什么事吗?” 白素问。 小太监连忙带着哭腔小声地解释:“陛下半夜睡的好好的,突然就起来了,衣服都没穿一件就自顾自地往外走……奴才怎么喊都不应,赶紧拿了衣服就追他。走到一半才发现陛下他梦游呢……奴才听说梦游的人不能随意叫醒,会被吓死的……就只能一直这么跟着,幸好陛下走到青鹭宫就进来了……不然奴才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大半夜,更深露重的,陛下若真的游上一两个时辰,不得冻坏了。” 白素这才看清楚,小朋友虽然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眼睛确是半闭着的。 还真是梦游…… 拉过两只胳膊握到手里,冻得冰凉。 无奈地朝侍女和长乐挥手:“陛下有我照看着,不用担心了,你们都去睡吧。” “诶……奴才们在外堂守夜,娘娘有什么事喊奴才就行。” “奴也告退……”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的躬身出了门。 顿时,房里只剩下白素和段长川两人。 白素转身去吹蜡烛,自己走到哪,少年就跟到哪,像个小尾巴似的。 吹熄了蜡烛,再回身,怀里就扑进来软软的一小只。 两只胳膊揽在她腰上,不动了。 “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嗯?段小川?该不会是梦见了一棵树?” 少年就微微同她分开,开口迷迷糊糊……说:“贴贴……” 说话时唇齿都粘连着,带着软软的齿音。 低头,看见小朋友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漂亮的眸子里氤氲着水汽。 眼睛一眨,眼泪就扑啦啦地落下。 然后,牵起她的手,缓缓地摸上他的小腹。 说:“疼……” 第27章 紫气东来 自家的Omega一边掉眼泪一边喊疼, 白素心里像是被针戳了一下。 连忙将手覆到他小腹上,语气轻柔地安抚:“怎么了,是肚子疼吗?太医不是晚上才看过了, 说没什么问题?” 少年闷着脑袋, 不说话。 她干脆把人直接抱到了桌子上, 重新把灯点上,掀了他的衣服来看。 Omega娇弱又美丽, 段长川虽然体征还没完全显露, 但皮肤却已经比一个月前要白嫩了不少。 因为天气冷, 白素并没有把他衣服都解开, 只小心翼翼地解了下面的扣子。 稍稍掀起布料,就能看见小朋友光滑、奶白的皮肤。 她把掌心搓热了, 轻轻放在段长川的腹上,为他暖着。 问:“这样好一些吗?” 少年迟缓地点头,从鼻尖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嗯……” “那应该是着凉了,我给你弄个汤婆子, 你抱着睡?” 说完又转身去找热水。 又把门口守着的侍女折腾起来, 叮叮当当地烧水、灌水,才把汤婆子给弄好,塞到少年的怀里。 少年低头, 因为还在梦游中, 整个人都有一点呆愣愣的。 白素看的好笑,出声提醒:“抱紧, 放肚子上。” 小朋友立刻听话地抱紧了,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约莫是在睡梦里, 一切都凭着本能做事, 顺着信息素找自己的Alpha来了。 白素被折腾这一通, 人也不困了,弯了腰看他。 平日里段长川虽然长得漂亮,却总是绷着一张小脸,有什么话也都憋在心里不说。 她都快忘了,新婚当夜,自家Omega有多乖顺。 让人……很想亲…… 她缓缓朝人凑近了,少年就颤着睫毛,缓缓地闭了眼。 青涩的……柔软的,一缕栀子香味,飘进鼻翼。 很甜,带着未成熟的味道。 但却任人采撷。 Alpha低头,吻在少年唇侧,指尖轻轻地,顺着他的颈侧滑动。 Omega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头微微偏过,露出柔软的颈子。 白素不提防,唇瓣划过他的下颌线。 栀子味的信息素,像是被雨水淋湿的炭火,断断续续地冒着所剩无几的雾气。 小朋友想让她亲腺体…… 白素顿了顿,发出一声气音的笑。 手指尖在他后颈又轻轻地揉了揉,说:“现在还不行,得等腺体自己完全恢复,不然对身体不好。” 少年皱眉咬咬嘴唇…… 最后还是迟疑地点了头。 白素起身,摸摸他的头发:“乖,来睡觉?” “嗯。” - 翌日,是会试开始的日子。 段长川抽了本次的考题,后被快马加鞭地送往考场,辛苦了多年的士子们便开始了跃龙门一样的考试。 今日休沐,不必上朝,段长川就去了云邪的司天监去闲坐。 其实也是因为他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窝在白素的怀里,整个人都非常震惊,悄悄摸摸地穿了衣服就跑了。 去早朝的路上才知道,自己是梦游去的青鹭宫。 更没办法面对白素了。 “听闻昨夜,咱们皇后娘娘宴席上将太后和摄政王说的哑口无言。” “咳咳,摄政王替陛下赔罪?陛下何罪之有?陛下若是身子有半点不是,你们都得赔罪!” 对面的青年,手上这扇来回地扇着,说的眉飞色舞。 昨夜的晚宴,段长川回到明圣殿后,方墨砚就一直在为他诊治,也没什么空闲打听自己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倒是记得白素说起过,她似乎是同母后大吵过一架,理由是:母后欠教育? 没想到白素竟然是为了维护他。 “听说你今早是从青鹭宫出来的?可有将洞房补上?皇后娘娘现如今可是和太后、摄政王都闹翻了,还是为了咱们陛下闹翻的,在这宫里现在可是半点退路都没有……你又对人家一见钟情,都是顺势的事儿……” 眼看云邪越说越离谱,段长川又揪了桌上的铜钱草,直往他身上抛。 “谁说朕一见钟情!” 青年挥着扇子左挡右闪:“你啊!闻见人家的味道就气血翻涌,堪比催|情剂呢。这是您说的吧?” 段长川扔的更凶了。 青年连忙拦住:“哎,哎!铜钱草都被你薅秃好几盆了!你就不能放过它?前几日姑姑还在问我,怎么院里养的铜钱草动不动就枯死,硬按着我讲了许久种铜钱草的注意事项。” 想到云邪被风榣强按着,听她讲如何种铜钱草…… 段长川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活该。” “啧啧啧,你很得意啊?信不信我马上就把你干的事都告诉姑姑。” 段长川掀掀眼皮,波澜不惊:“有什么关系,那是你姑姑,朕又不会怕她。” 云邪:…… 扎心吧。 - 两人笑闹了一会,风榣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说:“陛下尝尝新制的桃花酥。” 云邪立刻接过碟子,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嘶嘶哈哈地吃。 被风榣“啪”一下打在手背。 “陛下面前,总是如此无状。” 青年笑得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要是连咱俩都在陛下面前唯唯诺诺的,那他才难受呢。不信你问问,我现在就跪着给他切桃花酥,再给他喂进嘴里,他难不难受?” 段长川手起刀落,咔嚓一声,自己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说:“不劳你大驾。” 云邪朝他凑近了,低声问:“诶,要不换成皇后娘娘来?” 段长川:??? 条件反射地又要去薅铜钱草! 手刚伸过去,看见旁侧低头煮茶的风榣,当即规规矩矩地收了回去。 然后,两眼一瞪,朝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吃你的桃花酥,什么都堵不上你的嘴。” “哈哈哈哈!男欢女爱,正常的很,你看看你,都娶过妻的人了,害什么羞呢?说的好似之前没有过通房丫头似的。” 段长川:“朕没有过!” 然后朝云邪负气地瞪过去:“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这么老练。” 成功让云邪一口茶喷出来。 他看看身边的风榣,又看看段长川…… 拳头抵到唇上清清嗓子:“咳咳……我可是盛京第一风流的才子,年纪又比你大,当然比你老练。” 风榣洗茶的动作一顿。 转头直接吩咐:“姜姑姑,日后云儿的银子都给他断了。司天监吃穿都供着,没了银子也活得下去。有什么特别需要银款的地方,让他自己过来同我要。” 一句话,让向来自由又恣意的人,彻底垮了脸。 段长川看他那想反驳又不敢;想求情又碍于面子不敢动的模样,又好笑又畅快。 风榣捧了泡好的茶,递到段长川面前,问:“听闻陛下昨夜又宿在青鹭宫,可是要将皇后娘娘收入我们麾下?” 只是宿在皇后的寝殿这么两回,连风榣都要来问上一问…… 整个皇宫还不知已经传成什么样。 毕竟事关前朝后宫,白素身份又敏感……皇帝与新后表面只是单纯的夫妻,但背地里牵连的确实摄政王、丞相、皇帝,这朝堂的三大势力。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刻,段长川看看静等他回应的风榣…… 很是无奈地说了实话。 “朕没有……朕是梦游过去的,昨天夜里入睡时朕还在明圣殿,睡醒之后人就在青鹭宫了。长乐说,是白素将朕……呃,按着又睡回去的。” 云邪:“是不是睡醒,怀里还抱着位美人儿?” 被风榣腰间挂的笛子轻飘飘打在了脑瓜顶,说:“收起你的混不吝。” 风榣说完,话锋一转,又朝段长川看来:“不过,这几日夜观天象,确有看到一件奇事……昨夜还在同云儿谈论。三日前我在司天监的瞭望台上,子时过半之时,望见东方七宿中隐约环有紫气。” 紫气东来…… 乃国之大幸。 说到正事,云邪立刻正了神色,道:“姑姑连续观望了两日,昨夜叫上我一同观望的,东方确有紫气。而且昨天夜里,那紫气环绕的时间尤其长久,星宿之中还划过一颗极亮的星。可巧今儿便收到消息,说你昨夜宿在了青鹭宫。我同姑姑都觉得,咱们大桐是要降世一位小皇子了。” 风榣点点头:“从星象来看,去岁一整个冬日,国之局势都成倾颓之相。陛下大婚前夜,紫微宫更是暗淡无光……云儿连夜递书信与我,我这才快马回来。但紫微宫历过了子时的那一劫,后半夜又冉冉亮了起来。这也是为何,皇后娘娘托长乐朝我等递话,我自作主张将她接过来。陛下,皇后娘娘与陛下大婚,早在一个月前便是祥瑞之兆。如今又有紫气东来,皇子即将入世,为我大桐注入新的生机。” “陛下既已同皇后娘娘同住,不如顺势结合。娘娘早一日怀上龙嗣,大桐早一日安稳。”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说。 段长川:…… 他理解了一下:这俩人是逼着他和白素……咳,圆房吧? 他们甚至,在催生…………? 莫名……他又想到今日早晨醒来时的模样。 女人双目閤闭,长睫浓密似鸦羽。未穿好的亵衣,自然垂落。 而他自己,小半张脸都埋在那人胸口,入眼一片洁白的雪。 顿时,脸蛋蹿红,一路红到了两只耳朵尖儿。 少年不自在地端起茶盏,眸子低垂:“朕……朕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段川川:开始……试图让白素揣上我的崽(暗暗) 白素:哦……豁? 第28章 蔺青? 三人聊过白素这一茬, 后又说起戎武调查淮南一带之事,为避免打草惊蛇,戎武最近也没有什么消息过来。 但上次暗卫送来的东西, 已经交由大理寺的仵作陈生查验过, 都是新埋的尸骨, 初步判断死亡日期就在两月之内。 也就是说……在淮南有个巨大的埋尸坑,那里埋的人, 至少有一部分死于今冬腊月。 呵……死了那么多人, 却说什么万民相送, 百姓对朝廷感恩戴德? 段长川恨不得捏碎手里的茶水盏。 彻查淮南! 势在必行。 - 此时, 三人围坐在大桐的沙图边上。 “若要彻查淮南,须得派信得过的军队过去, 否则定是重重阻挠,咱们派多少人都得折进去。” 云邪说着,将标志分别插到淮南、西域边疆和南域边疆:“淮南地处我国腹地,西疆军与南疆军离得都不算近。” 风榣抓起一把细白沙, 不过片刻便撒出两疆分别通往淮南的路。 “若我未记错, 这两条路都是最近的。但看直线距离,南、西一样,但若是看行起来的路线, 还是南疆要更快些。西域多山, 马匹走起来也困难。” 云邪眼睛一亮:“那真是天助你我,淮南出事, 我们岂不是有充足的理由调派南疆军协助调查。” 段长川看着白沙撒出的两条路线,蹙眉:“西疆与南疆军, 这路线扆崋若真走起来, 差不了两三日。但西域本是天堑, 易守难攻;南域多是开阔地,敌国进犯也更多,各哨岗都离不开人。若在朝堂论起来,臣子们会更偏向调遣西域将士。” 而西域,是段沁雪的舅舅在镇守。 若调派西疆军去往淮南,那可能就不是协助,而是彻头彻尾的包庇了。 摄政王想做要抹平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而南域镇守的,则是段长川的舅舅。 真论到朝堂上,摄政王肯定是拼了命地压着南疆,绝不会让南疆军动半步。 当然,段长川也会据理力争。最后的结果,会变成从盛京调派兵部过去。 一旦盛京派兵,就牵扯到朝堂各方势力了,倒是情况只会更复杂。 而且,摄政王提前得知淮南要被彻查,也会提前派人过去抹平线索。 如此一来,戎武怕是会殉在淮南。 一时间房内都陷入静默。 三人拧着眉沉思,谁也没有开口。 坐在最中间的少年,紧紧咬着唇,攥着拳的指尖狠狠握在肉里。 又是个死局。 好不容易抓住摄政王一党的把柄,却因摄政王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又成了一个死局。 少年清澈的眸子,渐渐沉下。 他们明面上的势力,已被蚕食得所剩无几。 如今,初初成年、正需要崭露头角的帝王,却成了笼子里的困兽……空有一副利爪,奈何四面都是牢壁。 沉默良久之后,向来温润的少年天子,一双乌眸沉似浓墨。 道:“他在朝堂经营二十载,朕不同他明面上硬碰硬了,朕要同他玩阴的。” 声音清清冷冷,带着一股子狠戾。 “同他亮牌吧,将淮南一事扩至最大,给朕狠狠地查,一路彻查到底。有罪的全部入刑,若是无罪,但凡是摄政王麾下的,无罪生罪也要一诛到底,这一次,朕要将他一整个南线埋过的棋,全拔了。” 云邪闻言,激动地吹了声口哨。 手中玉牌往空中高高地抛起,打趣地“啧”了一声:说:“哟,咱们的正人君子终于想通了?都说了,若要赢,就得无所不用其极,要什么正大光明,他段靖安正大光明了吗?该君子的时候咱们做君子,该小人的时候,就得当小人。说吧,怎么个亮牌法,全亮吗?我百沐宫上上下下,等着收拾他十多年了。” 青年实在过于激动,段长川凉凉地瞥他一眼,说:“朕说的亮牌,不是亮你这个牌。” 云邪抛出去的玉佩都险些没接住。 “不亮百沐宫,那你还有什么牌?难道要亮暗卫的牌?别胡闹,暗卫为什么叫暗卫,不就是不能放明处么?你把他们都亮出去办事了,身边能护你的还有谁?此次可是要一举蜕掉摄政王的一层皮,万一老家伙被逼急了丧心病狂起来,直接弑君怎么办?” 将暗卫都派出去,其实也是撤掉了段长川在宫中的保护伞。 而他这一派的戎武将军,又受命去了淮南调查。 如果真将段靖安逼红了眼,他直接逼宫,那段长川在深宫之中恐怕连个救驾的都没有。 御前侍卫虽都是精选出的大桐男儿,各个以一敌百。 但盛京被段靖安握在手里的兵不在少数,真出了事肯定是靠不住。 何况,这群人忠不忠心都还要两说。 只有自小跟随父亲身侧,亲手培养出来的暗卫,才可将性命交托。 但年少的天子却毫无畏惧,说的也是云淡风轻:“铤而走险,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为君者,自有气运在的。若朕这此处败落,那就是朕注定得不到这个位子。” 云邪要疯了:“你什么开始相信气运了?再说,就算是有气运这个东西,能这么用吗?明知山有虎,你就偏赌一把这老虎是不是今天出窝呗?多叫几个人一块去打虎怎么了?不管如何,你这命得先保住吧,不然我和姑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更好地给你收尸吗?我不同意。” 听见收尸二字,一直沉默不言的风榣厉声开口:“云儿,不得胡言。” 青年抱着折扇悻悻地闭了嘴。 敢怒不敢言,但仍旧在生气。 风榣倒是比他沉稳许多,一直沉默着,思索。 后缓缓地开口:“陛下此番决议倒也并无不可。此番决定虽说冒险,但南疆有陛下的舅舅震慑,南疆军威名赫赫,摄政王若要逼宫弑君,也会掂量掂量这夺来的江山能否坐稳。再者,陛下暗卫究竟几人,我与云儿都不知晓,摄政王更不知晓。” 段长川:“但父皇曾将暗卫留给我,此事朝堂上下都知晓。” “淮南一事确实非同小可,但对摄政王来说,即便斗输了,也不过失去一条右臂。而在摄政王心里,陛下却是压上了全部家底,输了,就再也没了翻盘的底气。” 两方其实筹码相差并不多,但如果对方轻敌,那就不一样了。 方才还郁郁的少年,忽得扬起一抹傲气凌然的笑。 咔嚓一声便将淮南的蓝旗折倒,换上了鲜亮的明黄色。 道:“朕不怕输,但朕会赢。” - 段长川同风榣他们商议好对策,后便出了司天监。 院外,芙蓉花开得正好。 那两人一前一后地行礼: “恭送陛下。” 一个说的恭恭敬敬,另一个声音吊儿郎当。 段长川弯弯銥嬅唇角,说:“不必送了,下次朕还来喝姑姑泡的茶。” “风榣随时恭候陛下。” 后少年转身离开,司天监的门也缓缓关上。 两人的对话,隔着朱红的高墙传来: “还在气?” “我哪敢啊,你们多厉害呢,就我是个炮仗。” “那就是在气。” “都说了没在气。” “哦。” “哦……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就哦!给我银子,我要去余津楼吃饭。” “你想吃什么,司天监的厨娘不都能做?” “我想去余津楼看姑娘、听曲儿,你让厨娘唱给我听啊。” …… 再后面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楚。 但已经走出去很远,听见云邪一声气急的叫。 声音之大,怕是要把满园的鸟都惊飞。 段长川脚下的步子一顿,无奈摇头。 就说……这世间,一物降一物。 - 回到明圣殿,约莫傍晚时候就接到太傅的传报,说此次春闱会试结束,考卷已经送往内阁,交由几位甄选出的阅卷官一同查阅。 最多七日,就可以放榜了。 晚上要用膳了,太后步履款款地过来,说是特意问过方太医,亲手煮了药膳粥来给他吃。 期间母慈子孝,两人相处还算和谐。 段长川难得体验了一下被母亲关心的感觉,直到送太后出门时还有些恍惚。 长乐擦擦眼角:“真好……太后娘娘这么关心陛下,奴才看着心里也高兴。” 段长川望着离去的华贵步辇,低声自语:“是吗……?朕也高兴。”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人。 云邪说,是她在晚宴上,以一人之力舌战群臣,将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 或许……也是她同太后大吵的那一架,才换来母亲这一声迟了许多年的关心…… 白素。 少年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 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 用过膳了吗? 前日夫子同他说,皇后娘娘过目不忘,极为聪慧。读过的书,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论起政来,有时比他这位教书的先生还要独到。 总而言之,那是一位完全不让须眉的巾帼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眼前才有所见。 就在母后离去的当口,他恍惚看见另一个人影。 艳红的锦缎,上绣着振翅的凤凰,在四合的夜幕里,提着灯笼朝他走来。 “怎么站在门口发呆?听说太后来看你了,怎么,她又欺负你了?” 女人站上象牙白的石阶,仰头朝他静静地望着。 弯弯的眉眼里,像是盛了半空的星辰。 少年眨眨眼,回了神。 连忙侧身为她进来,说:“没有……你怎的过来了?” 女人扬唇笑笑,说:“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 后随他一起进了内殿。 两人都在外面时并不觉得明显,进屋之后才发现,Alpha散发的信息素浓郁扑鼻。 从鼻腔一直吸到肺叶,淌进他的每一寸血液里。 她在安抚他。 这在前几日的夜里,他骤然被攻击的那晚体验过。 在今早……也有过。 刚睡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泡在这样的信息素里。 而揽着他的人,在睡梦里,后颈还在无意识地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你……” 少年抿抿嘴唇,轻声开口。 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风榣说,他与白素的结合,令紫薇星重获新生,他们之间注定会诞下一位承载着国之重任的皇子。 如果是命中的注定…… 如果是她。 年少的天子,论起政事来杀伐果决,面对新娶的妻子,却只敢悄悄地偷瞄,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脸上倒是泛起可疑的红来。 “嗯?怎么了?” 白素见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下文,干脆直接开口。 见少年吞吞吐吐,说:“呃……朕只是想问,那个信息素释放这么多,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很明显,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但白素还是耐心回答,说:“不会。” “哦……” 两人一时无言。 段长川坐在桌边看会试中的各派门生,准备提笔做些批注。 白素左右没什么事做,干脆接了长乐的活,为他磨墨。 墨锭与烟台之间轻轻地摩擦,发出细腻地沙沙声。 红袖添香……美人在侧。 尤其芍药的香气,一缕缕地自身侧传来…… 段长川手里握着狼毫,脑袋昏昏的,注意力都差了许多,过了许久都没批好几个人。 “有心事?” 正对着手里的折子发愣,听见白素轻声问他。 约莫是他走神太多次,引起了她的注意。 下一刻,折子上多了一只细长、漂亮的手,指着上面的字问他:“蔺青……?这个人有问题?” 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翻到了写有蔺青的这页,笔尖也在上面悬了有一会。 也是莫名其妙的缘。 “是位寒门士子,听说……在学子当中声望很高。” 他抿抿唇,斟酌着开口。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女人的反应。 但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哦”了一声,说:“四年前落榜?又努力了四年,今年应该能进了吧。” 其实,白素这样的反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根本无可厚非。 像蔺青这样的士子,别说是整个大桐,就是整个盛京都数不胜数。 在学子们口中名驰千里又如何,无身份也无背景,在考试之中若不能大放异彩,哪能入的了天家帝王的眼? 可他是白素的情郎。 私定终身的情郎…… 少年转头望向白素,眸子茫然又暗暗地藏着探究。 白素被看的有些懵,问:“他……呃,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换来一声轻轻的:“没有。” 猫抓一样的声音,还有一些些的委屈在里头。 白素:??? 这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为什么她却莫名有种……自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错觉? 小朋友这个反应…… 就好像她很渣一样。 作者有话说: 白素:……我做错了什么吗?(一脸懵) 段川川:(委屈巴巴) 第29章 乖,别哭。 关于蔺青的讨论并没有继续, 主要是白素摆出一副和这个人没有半点关系的样子,段长川也没办法多问。 白素为了这个人把两只手腕都割了,他总不能还追过去问:“这不是你情郎吗?你忘了吗?” 那不是揭人伤疤? 躺在浴池中的少年, 拳头愤愤地砸进水里。 他一个皇帝都朝白素袒露过几次心声, 可他却连白素半点秘密都没摸到过。 哦不对, 摸到了一点点…… 那个什么阿尔发、欧米嘎,还有什么北它, 听也听不明白的东西。 天马行空的, 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让人好心烦。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 风榣和云邪让他快些和白素生个皇子, 他就真的在犹豫,觉得今生第一次是和白素, 也没什么不好。 都忘了考虑人家愿不愿意。 【段长川,你何时变得这么自大了……】 - 一个星期后,会试的结果便出来了。 果然,会元的名字上, 赫然写着蔺青两个字。 当晚, 朝廷在宫内的一处偏殿设宴,宴请了此次会试前二十名的学子。 其实这些本不在流程內,毕竟会试只是春闱的初试, 就算是宴请也不该放在宫里, 但段长川借着“皇上初次主持春闱这样重大的国事,对学子们很是关心”的借口, 叫大学士安排了这次的盛宴。 他想看看,这个名叫蔺青的, 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长得好看吗?个子高吗?文章朕看过了, 确实文采斐然吧……那他会骑马吗?射箭呢? 年满十八的天子, 明明自己就是九五至尊,却偏要自降身段,和一个寒门的学子比出个高低出来。 于是,在三月中旬的晚上,二十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们,齐齐聚在了这个全国最尊贵的皇城。 都是初生的牛犊,各个胆子大的很,什么都敢论一论。 “前段时日,陈大人一个文官自淮南毫发无伤地回来,戎武将军一个大将军却失踪了,单看这个事,可真是千古的笑话。” “哈哈哈,夏兄说的是。谁不知道,明面上越是好笑的事,背后就越不好笑。” “嗐,可惜咱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但凡多知道一点,也不会在这里说笑话。” “蔺兄可有什么想法?” “是啊是啊,蔺木之是这次的会元,定有一些高见,快说与我们听听。” 木之,是蔺青的字,蔺木之就是蔺青。 段长川随夫子与大学士进门时,见到的便是如此情境。 长乐清清嗓子,高呼:“陛下圣驾。” 同时,佩着长剑的御林军分成两排,齐刷刷站到院落的两侧。 气氛立刻肃穆起来。 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们也终于意识到这是天家的地界,慌忙忙地跪下。 对院门口那明黄的身影,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诸位学子免礼,赐座。” “谢陛下。” 大家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 流水的菜肴一道道地上,醋溜的丸子、卤煮的肉,红烧的鱼还有炭烤的鸭,没一会院子里就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呃,油腻腻的…… 还混着酒香,对段长川来说,有一点不太好闻。 他最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的时候胃口很好,想吃很多东西,但有时又不知怎么的,什么都吃不下,就是闻见一点点奇怪的味道都会犯恶心。 方墨砚依旧一周请一次平安脉,听他这些症状只说一句知道了,连方子都没换。 要不是黄前辈先前信誓旦旦地说,有方墨砚在,可顶一整个太医院,他甚至都想叫别的太医过来看看。 此时,段长川闻着越来越让他不舒服的味道,轻轻啜了口茶,努力压下胃里的不适感。 宴席是他安排的,总不能他自己又临时身体不适离席。 何况…… 段长川目光在坐在最首位上的青年扫了一眼…… 这个蔺青究竟如何,他还未看好。 于是一整个宴席里,段长川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远远地坐在首位上,适时地同大家举杯。 喝的也都是茶水,一口酒都没有碰。 长乐见他面色不好,问过好几次有没有事,都被他挡了回去。 然而,就在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把桌上的饭菜都撤掉,要换成酒水飞花令时…… 侍从的盘子端起来,恰好一阵风吹来,那已经冷掉的、油腻腻的味道,顺着风吹进了他的鼻腔。 胃里的恶心就再也压不住,止不住地翻涌。 他连忙起身,急忙忙地往厕房走。 少年手掩在胸口处,一看就是肠胃不舒服了。 擅长察言观色的小太监,连忙紧随其后,并立刻吩咐了伊满去请方太医和皇后。 不过,段长川只是被熏了一下才觉得难受,待出了院门,远离那些嘈杂的气味后,外头伴着花香的风一吹,反倒好了不少。 “陛下,要回明圣殿吗?” 长乐轻声问。 段长川回头看看院里已经开始一轮飞花令的学子们,摇摇头。 等饭菜都撤下去,他或许就好了吧……? 他抬步走到湖边,安静地吹着风,等着胃里那股子翻涌沉下去。 长乐就也一起,垂首站在边上。 才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响起侍卫的声音……厉声问:“什么人?” 后传来一个温润的人声,道:“学生名叫蔺青。” 段长川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蔺青?他怎么会过来? 而一身素衣的学长,见他回头,也遥遥地朝着他的方向弯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学生见过陛下。” 长乐见惯了平日里攀权附势的人,以为又是一个不知规矩的,当即便斥责道:“来到宫里,就要见该见的人,做该做的事,陛下岂是人人想见就能见的?” 但青年不卑不亢,腰明明依旧弯着,语气却是分在执拗,说:“学生觉得,陛下想见学生。” 天潢贵胄的少年,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望着。 他对蔺青确有好奇,但并没有同他接触的打算。 然而,青年比他想象的更加执着。 两相僵持了许久,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最后,年少的天子无奈叹出一口气来,迈步上了旁侧的一处凉亭。 道:“随朕来。” - 两人都进了凉亭。 亭子三面环水,所以有一些阴冷。 长乐从随行的人那里拿了衣服给他披上。 金灿灿的锦缎,上坠着兔毛的领子,趁得少年莹白如玉。 恍若天上谪下来的仙子,矜贵、高不可攀。 “你有何要同朕说的?” 段长川抬眸,直直地望向跟上来的人。 青年被问的一怔…… 其实他们都知道,此事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是寒门学子,一个是天潢贵胄。 少时喜欢过的姑娘,哪怕心里装着的仍是他,又如何? 一个高高的门楣,已是天堑般难以越过…… 而今,她又嫁作人妇,嫁的还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所以,蔺青很是愣怔了一会,也只是迟疑地问出一句:“她……还好吗?” 而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段长川缓声开口,道:“她在宫中吃穿用度都很好,至少比在丞相府时好上许多。” “那……那已经很好了。学生听说,她出嫁前……” 段长川未待他说完便直接接话:“她出嫁前几次三番寻死,腕上至今仍有两道长长的疤。” 话音落下,少年得志的才子,颓然垂了手臂。 蔺青没有言语。 但段长川看得出,他很难过,非常非常的难过。 他,其实很爱她。 少年垂眸,藏在披风下的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你的问题朕回答完了。若你没有别的要问,便回去吧。” 他强压着声音,冷漠地说。 那风光霁月的才子,才恍然初醒。 他动动嘴唇,似是还有话讲,却在开口的瞬间,又猛地咽下。 最后连一声告退都没有说,转身步履踉跄地走了。 段长川看着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 缓缓地,靠到了冰凉凉的石柱上。 - 水声细细缓缓,入夜的风越来越凉。 段长川也不知自己在凉亭站了多久,终于站直了身子,准备回去。 措不及防,听见侍从们的声音,说:“皇后娘娘金安。” 再抬头时,看见长乐正引着一袭红衣的人过来。 身后还跟立刻背着药箱的方墨砚。 几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长乐唠唠叨叨地说:“陛下又不大好了,是不是伤了脾胃?可近日陛下在饮食方面也很注意的,汤药奴才都看着喝完的,近日宴席也是一口酒都没喝,不知怎的就又想吐了。” 方墨砚回说:“无碍,臣带了止吐的贴药,可以贴在耳后,会好很多。” 而后径自过来,拉着他坐到凉亭里请脉。 “陛下近日可是遇见了什么事?陛下身huai……陛下现在身子还在调理,切记情绪不可大起大落。臣会在方子里再添一味疏肝解郁的药,但平日里陛下还是要自己多注意。” 说到皇上心情不好,长乐立刻骂起来:“陛下这几日哪遇见过什么棘手的事,方才同那个叫蔺青的说了几句话,就开始闷闷不乐了!陛下,可是被他气的?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天家脚下妄论天家之事,胆大包天!奴才来时都听见了!” “长乐。” 段长川出声警告。 白素刚从方墨砚手里拿到他自制的止吐贴,就又听见了这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名字。 情不自禁地重复:“蔺青?” 声音并不大,却成功引起段长川的注意。 少年掀掀眼皮,语气伪装地毫不在意,说:“是啊,蔺青。他问你过的好不好,朕说你过的不错,便让他回去了。你若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去水榭阁还能见着他。” 白素疑惑:“我见他做什……” 话说到一半,忽然记起,这似乎……应该是她认识的一个人。 是了……原主出嫁之前曾有一位私定终生的情郎,两人常在府外的小巷子里私会。 如果未记错的话,那位情郎对原主还有着救命之恩。 而那位情郎,似乎名字就叫蔺青。 顿时,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难怪前几日段长川提到蔺青的名字,她没什么反应,对方会用那么茫然的眼神看他。 也难怪……小朋友屡次关注这个叫蔺青的,甚至在会试排名刚出的当晚就安排了这次宴席。 他们俩方才还聊过天? 等等……小朋友该不会是和蔺青聊过之后,才情绪波动大的,连脉像都不稳了吧! 想到这些,白素朝方墨砚和长乐比了个退下的手势,径自牵起他的手坐到了他旁边的石凳。 “陛下……” 她轻声喊。 少年不言不语。 她就握上他的手背,低头轻轻地呵气。 “手这么冰,是不是冷着了?最近本来就身体不好,还在外面吹风。” 说完,又起身为他整理衣领,好让他裹得更暖和一些。 从刚才起就一直情绪不大好的少年,这才看起来缓和了一点。 双唇轻启,闷闷地开口,说:“他……很爱你。” 见白素没答话,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没有说,但朕看的出,他很爱你。” 白素牵着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说:“段长川,你听我讲……” 少年却用力将她挣脱了,一把掀开她手腕上遮掩的袖子。 顿时,两条狰狞的长疤,显露在两人的视线里。 拉扯的动作都是一顿。 段长川这才恍然回神,一连说了三声:“对不起……” 后跌跌撞撞地起身,往亭外跑。 只是,才刚站起就被人一手拉着,转身按到了亭边的石柱上。 芍药的香气扑面而来…… 与Alpha复杂的情绪交织到一起,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没关系的,段长川……嘘,别怕。” “没关系,就两条疤,你别在意,我也不在意。” 女人的声音,和她的信息素一同安抚。 少年抬眸,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月光下的瞳,倒映着亮晶晶的光。 再开口时,已经带上微微的哭腔:“可你很喜欢他……你宁愿死,都不愿进宫嫁给朕。” “朕觉得,都是朕拆散了你们……朕就像个跳梁小丑。” “可朕也没有办法……朕有什么办法,朕也不是自愿的……” 少年一句句地说着,颓然地曲膝,缓缓地下滑。 下一刻,所有的剩下话,又都被堵在了喉咙。 因为…… 女人单手揽在他的腰,缓缓地逼近了。 柔软的唇瓣,翩翩然落在了他的唇边。 芍药的香气,热烈而又温柔。 “乖,乖……别哭……” 她说。 “我和他不是有情人。” 作者有话说: 推耽美预收《协议结婚,后图谋不轨》OA恋。 大学教授Omega(攻) X 社恐腼腆程序员Alpha(受) 柔弱、自卑、腼腆受。 - 文案: 萧文墨是个Omega,无性恋,深受家里的逼婚之苦。于是在相亲时,遇见了禹思远。 相亲当天,萧文墨把菜单一合,单刀直入:“抱歉,我要坦白一下,我对Alpha没有兴趣,是家里让我过来相亲。” 出乎意料,对面那个架着眼镜、看起来一直很紧张的Alpha,竟然也慢吞吞地说:“其实……我对Omega也没有兴趣。” 相亲当天,相敬如宾。 各自回家,各自安好。 后来…… 又一次被家里逼迫的晚上,萧文墨辗转难眠,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禹思远,你想不想结婚。” 再一次出乎意料,对面的Alpha停了好一会,才说:“好。” 同居的生活,简单而规矩。身为结婚对象的两人,就像是寻常合租室友,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后来的一天…… 萧文墨提早回家,闻到了Alpha失控的信息素…… 在他回来的那一刻,铺天盖地地袭来,想要咬他。 但Alpha却红着眼睛,像只受惊的兔子:“萧,萧老师?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萧文墨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也可以是个A性恋? * 后来才知道,原来禹思远从一开始就喜欢Omega。而且,还就喜欢自己这种身高腿长的。 虽然型号错了,但…… “婚都结了,你要不要,和我凑合一下,把剩下那后半辈子给过了?反正,我是你的理想型,对吗。” “可我是个Alpha……我要在上……呜……” “那,那好吧。” 【那我可不可以……要你再多爱我一点点QAQ】 【乖,别哭。】 【我会的。】 第30章 救……命! 乍然被吻…… 尽管只是浅浅地吻在唇角, 但还是让少年瞪大了眼。 段长川猛的把白素推开。 常年骑马练剑的少年,真的爆发起来,力气也很大。 白素措不及防, 被推的往后退出好几步。 可一抬眼又看见对方惊慌地朝着不远处瞄。 那里, 正站着眼观鼻鼻观心的长乐。 小太监大概是已经看见, 这会正背对着他们,其他宫女侍从们也都被赶得远远的。 “妇道人家……一点都不知羞。” 见没人注意到他们, 小朋友这才轻轻喉咙, 说出一句嗔责的话。 白素弯弯唇角, 伸手为他理好披风。 见他仍然因为冷有一些发抖, 径自解了自己的衣袍为他披上。 “臣妾陪陛下回明圣殿?”她柔声问。 少年迟疑片刻,后点点头, 说:“……嗯。” -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明圣殿,因为段长川身体不适,白素就在殿里一直陪着。 段长川坐在榻椅上,望着在屋子里忙碌的身影, 目光还有些直愣愣的。 等到女人弄好汤婆子塞到他手上, 又为他解了身上的衣裳,这才发觉:自己从进门起就一直穿着对方的衣服,没有脱下来。 “是不是需要安抚信息素?我就在这呢, 用不着衣裳。” 女人说着, 将衣服放下,后坐到他身侧。 芍药的香味便在空气里缓缓地逸散开来。 段长川条件反射地吸了好几口, 等到回过神时,又连忙坐正了。 身板挺得特别直, 间或悄悄往旁边瞥一眼…… 再瞥一眼。 他从没经历过人事, 也不晓得恋爱是个什么东西, 从小看的都是治国策论,对男女之事可谓六窍不通。 唯一通的那一窍,还是大婚前,教习的嬷嬷为他灌输的那么一点理论知识。 这个理论也是非常的贫乏,因为凡事送上龙床的妃子也好、美人也好,都是经过嬷嬷们严格教导的,根本不需要他本人掌握太多知识。 所以这次骤然的亲密动作,段长川根本是见都没见过。 唯一的感觉就是:对方的唇好柔软,她身上的胭脂味道也好香……当然,最最好闻的还是她身上名叫信息素的芍药香。 【她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和蔺青不是有情人,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移情别恋……?呃,这会不会有一些些快?】 【会不会只是为了安慰朕?那她不就是欺君?!】 少年脸上神色变换…… 直到肚子里响起一声细小的“咕噜噜”。 白素和长乐几乎同时出声,问: “饿了吗?” “陛下,可是饿了?” 段长川直挺挺的身子一僵,而后摸摸肚子:“方才晚宴上没用什么膳食,这会贴了方太医的止吐贴,倒是觉得饿了……长乐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面之类的,朕有些想吃面了。” 长乐立刻应了:“奴才这就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为陛下下碗面吃,再炒几个绿叶菜过来。” “记得嘱咐御厨放芝麻油,但是别放太多。多放些醋,还有葱花香菜……不要姜。” “诶,是,奴才记住了。” “……快一些。” “诶,奴才跑着去!” - 在段长川心里,面应该是最好煮也最快的食物了,所以他下意识地就点了面。 因为他真的好饿。 在那股抑制不住的恶心过去之后,突然无比的饿、巨饿。 而且这股饿劲,随着等待的时间变长,变得更加难忍了。 等到挨的手冰凉凉,出了一身的冷汗,热气腾腾的面才终于被端了上来。 闻起来倒是令人食指大动,可这面只吃了一口,少年的脸就垮了下来。 在小小口地咬了一下里面的卧蛋之后,更是“啪”一声放了筷子。 “不是说要多放些醋?朕吃着半点酸味都没有!荷包蛋里面也没有味道。” 众人连忙齐刷刷地跪下。 这要求听起来完全没有道理,明明整个殿里都能闻见醋香味。荷包蛋也本来就是一整个打进锅里,里面怎么能浸上味道。 但段长川从没为难过下人,长乐条件反射的就觉得,肯定是御厨的错。 当下也跟着气鼓鼓的:“陛下您别生气,太医才说了,您不能动气的,陛下放心,奴才这就让御厨重做一碗!做完还要罚他们扫整个中宫!” 少年看着面前的碗不语。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就只能哆哆嗦嗦地跪着。 整个大殿,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白素无奈地上前,打破了沉默。 “怎么不说话,生厨子的闷气呢?喜欢什么样的,让他们给你重新做一份就行了,你又不饿了啊?” “朕只是气他们做的不好,好好的食物被浪费了。朕不想重做。” 白素听的太阳穴一跳。 这是不想重新做一碗的意思?但看他一下筷子也不拿,应该是也不想吃? 这……小朋友有一点难搞啊。 “那你想怎么办,嗯?” 段长川:“朕不知道。” 然后恹恹地把面挑起来几根,又放下。 肚子还适时地发出一声“咕噜噜”地抗议。 白素:…… 无奈招呼长乐:“去小厨房盛点醋过来,一小碟就行。”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应了就往外跑。 好不容易把醋拿来了,又让少年自己放到恰好的味道,才终于开动起来。 只是,那个荷包蛋似乎就直接被拨到了面的最底下。 这是……眼不见心不烦吗? 白素无奈笑笑,干脆问长乐又要了一双碗筷,把白白胖胖的卧蛋夹到碟子里,帮挑食的小朋友解决一下。 然而,刚夹起来还没来得及入口,袖子上忽然多了一只葱白的手。 转头,看见少年目光落在她的筷子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问。 段长川:“呃……蛋,朕咬过了。” 白素莞尔:“我知道啊,你不是嫌里面没味道么?” 而且,上面还有两颗小牙印呢。 少年抿抿嘴唇,又迟疑地把手收了回去。 然后,脑袋埋进碗里,小口地吸面。 长长的乌丝散落,遮不住粉嫩的小耳朵尖。 白素心里发笑,吃完了这颗少年挑食剩下的荷包蛋。 味道不错,就是…… 怎么好像有亿点点酸? - 吃过饭后,两人分别沐浴,后分睡到两张床上。 和初初大婚的那夜一样。 白素睡在窗边的卧榻,段长川睡在宽大的龙床。 夜里,在满室的芍药香气里沉沉入眠。 是梦。 他们又回到了晚上的那个凉亭…… 风吹在脸上,清凉凉的,带着水腥味。 湖水,哗啦啦地淌。 白素抵在他腿间,指肚蹭在他的脸颊,又缓缓滑过唇角,一路向下…… 最后落到了后颈的腺体。 只一刹那,他全身就都软了下去。 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朝他砸来。 可他却依旧像是一只涸辙里的鱼……不够,拼了命地呼吸,还是觉得不够。 “白……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黏腻地叫着她的名。 想要信息素……想要庇护,想要被掠夺。 他难耐地扬起脖颈,十根手指紧紧扣着她腰间的衣服。 “嘘……乖,乖……” “嗯……白素……” “呜……白素……” 抵在后颈的那只手依旧轻轻软软地揉着,芍药的香气更浓郁了。 可依旧没有任何缓解。 情急之下,他凭着本能,狠狠咬上对方的唇。 不同于晚上时候,Alpha落在唇角那情若羽毛的一吻……而是狠狠地、用力地,咬在她的唇上。 “白素……” 你亲亲我……你亲亲我。 梦里,他急得眼泪都流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被他贴紧的人,忽得舌尖抵到了他的唇缝。 下一刻,他就狠狠地抵在石柱上。 狠戾的吻,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 一夜恬然。 睡醒时,房里飘着淡淡的芍药香,精神十分的好,身上也比平日里要暖和很多。 段长川打了个舒服的哈欠,然后转身…… 措不及防,被一张漂亮的脸吓一跳! 白白白白……白素?! 少年一整个僵住。 为什么白素会在他床上?他明明记得……他们是分床睡的来着! 眼睛再往周围瞄一眼,发现……他睡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龙床? 段长川:……??? 小场面,都是小场面…… 朕也不是第一次睡在白素床上了…… 朕之前还梦游从明圣殿跑到青鹭宫,不也是睡在她床上么! 小场面,小场面……都是小场面! “有什么大惊小怪……” 段长川在心里喃喃自语,然后哆哆嗦嗦地掀了被子准备遛。 掀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少年不敢相信地又悄悄蹭了蹭,然后把手伸到被子里…… 顿时……如遭雷劈。 原本已经被遗忘的梦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发了一样,纷至沓来。 他揪着对方,哭着叫人家的名字…… 他被亲到全身发软,要人家抱着才为维持平衡…… 就像倒带似的,一帧一帧地、高清回放。 一直维持着表面沉稳的少年,表情彻彻底底地裂开。 救……大命了! 这都是什么没见过的脏东西啊! 于是,在无人注意的天子卧房,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嗖地从窗边侧榻蹿回了龙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自己换了一条干净的亵裤。 然后,若无其事地推门出去。 说:“长乐,侍奉朕穿衣,准备上朝。”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回来啦! 我思考人生回来啦! 来吧,咱们继续更新! 第31章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早朝又是围绕着近日轰轰烈烈的春闱谈论。 除此之外, 还有有关戎武的一些消息。 大家兵分几路地找,只找到戎武的几件贴身物件,怕是凶多吉少。 端了几个匪窝, 还真查出来几个敌国的细作。但他们经受过严苛训练, 嘴根本就撬不开, 一夜之间全都自尽了。 一时间,众臣惊疑不定。 毕竟细作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毫无防备, 江山社稷毁于一旦都不一定。 段长川很是表演了一番身为帝王的急切, 在朝堂上发了好一大通的脾气。 类似, “啪”一声把案几拍的震天响, 吼: “若非戎将军此番遇难,是不是要等细作都到了朝堂上, 才能知晓?” “地方乡县令官、父母官,干什么吃的?全都压到盛京大理寺,朕要亲自问罪!” 再比如,把奏折往地上一扔, 更大声地吼: “所有细作, 都给朕查,狠狠地查!但凡有过走动的,都给朕查!” “大理寺少卿何在?立刻前往韶关峡谷, 明日一早便动身!” 等到命令都下完了, 该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像是才记起来旁边还有个摄政王似的, 无比乖巧地问:“叔王认为呢?” 御旨一旦下了,哪还有更改的道理?且兹事体大, 段长川的安排又完全挑不出错, 更不会改了。 吃了哑巴亏的摄政王, 只能僵硬地鞠躬:“陛下英明。” 由着段长川把他的人直接塞进了此次主负责人里。 - 下朝之后,段长川便让长乐对外称“皇上气到了,宣太医过来看诊”,后直接开了明圣殿书房里的密道,端着烛火下去了。 密道里,云邪和风榣正坐在桌边等着。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表面上看着对咱们皇后没有半点情谊,结果有人中了会元后,直接无视礼制就设了个宴席把人给叫过来了。好迫不及待哦!” 青年见他过来,翘起二郎腿,扇着扇子打趣。 段长川掀掀眼皮:“看你心情不错,怎么,榣姑姑给你零花钱,让你去看姑娘听曲儿了?” 云邪:…… “我想看姑娘听曲儿,用的着姑姑给钱?好歹也是司天监的掌事,我还能没点自己的钱?” 段长川:“哦,那你看的哪家的姑娘,听的哪个曲儿?” 青年当即泄了气。 咬着牙,含糊不清地说:“咳,这不是今日正要安排么。” 段长川:“什么?我没听清。” 云邪:“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也就仗着姑姑在,可让你找着欺负我的办法了。” 少年得意地翘起嘴角。 两人正斗着嘴,听见隔壁的回廊里传来一声低低浅浅的笑。 偏头望去,才发现穿了一身男儿衣装的人,在风榣的搀扶下正缓步往这边走。 段长川见过许多次白素的男装,骑马的样子、射箭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如现在这般长发高束、儒雅书生的打扮。 青布衣、无粉黛…… 眼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绸,静静地走在满室的烛光里。 她看起来,更像个不谙世事的仙子,一不小心坠落凡尘,带着满身的飘飘仙气。 “白素……?” 段长川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 云邪立刻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我和姑姑听说昨夜的事,特意叫上的她。咱们不是去余津楼看看学子们的集会么,蔺青也在邀请之列,正巧也观察观察你家娘娘是不是还对他旧情难忘。怎么样,对你好吧?” 说起昨夜,段长川就总想到凉亭里的那个吻。 还有昨天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而且就是……若只是单纯的梦也就算了,可他还伴着夜游症啊…… 天知道他昨天有没有做什么和梦里重合的事。 少年转头朝云邪干笑,咬牙:“谢谢你啊。” 青年摇摇扇子:“成人之美,别客气。” 段长川:…… - 其实上次风榣和云邪他们分析星象时,提出过小皇子的事,段长川犹犹豫豫地答应,风榣他们就已知晓,少年其实心里对白素是喜欢的。 所以把白素领来之后,风榣非常自觉地让出位置,这搀扶白素出密道的任务就交给了段长川。 少年迈着慢吞吞的步子走到那人旁侧,清清嗓子,说:“……我们走吧。” 而后对着垂手而立的人犹豫片刻,牵住了她的手腕。 - 原本皇城就大,他们要一路从中宫走到皇宫外,单是直线距离就已经很远了,密道里的路要更复杂也更弯弯绕绕一些。 所以七拐八拐了许久,他们仍然在密道里。 安静的廊道里,只能听到四人的脚步声,还有段长川时不时的提醒: “上台阶了。” “当心,再上一步便是平地。” “此处右转,慢一些。” 小半个时辰里,都是这么事无巨细地提醒。 直到云邪实在忍不住,吐槽:“说你不懂照顾人吧,你又提醒的挺好的,说你知道照顾人吧,你又一句天都不和人聊。就这么让人蒙着眼走,带犯人都没有这么带的。” 段长川:…… “难道不是你们将她眼睛蒙上的?” 云邪:“我们这是例行公事,娘娘这么聪明,过目不忘的,万一走一回就记住路线了呢。我不是说蒙眼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和人聊聊天,蒙着眼睛走路很没有安全感,很多人会怕的。你和娘娘聊聊天,能缓解一些。” 说完,回头又看见两人牵住的手腕,更嫌弃了。 “都是夫妻了,怎么还这么授受不亲呢。啧啧啧,你俩同床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彼此半点都不沾啊,就说你当初不该把送进房里的丫头都赶出去。你该不会都不知道怎么圆房吧?” 段长川:! 如果不是还得扶着白素,他现在就上前堵上云邪这张没把门的嘴。 正不知道该怎么回,走在最前头的风榣忽得顿住。 而云邪一边扭头和段长川斗嘴一边走,完全不看路,措不及防就给撞到了她身上。 “嗯?姑姑,你怎么突然停下了?” 不染纤尘的女子,翩然回头。 自下而上地打量他一番,轻飘飘开口:“无事,只是突然发现,本座闭关不在的这些时日,你果真是老练了不少。日后还是多注意一些,染上不干净的病症不好医治。” 她向来一板一眼,连这样的嘱咐的也是一本正经。 云邪都被说懵了。 等到风榣都走出去好远才记得追。 “什,什么染上不干净的病啊!我没去过那些地方!” “无事,男儿风流些也是正常的,本座身为你唯一的长辈,只嘱咐你些注意事项。” “姑姑,我真的没有!我就是这张嘴喜欢乱说!” “倒也不必如此说自己。” 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反正是。 最后气得青年在密道里跺起脚来。 “怎么我说看姑娘你就信,我说那个都是假的你就偏不信了啊!难道要我找人检验一番,给你写个声明书才能信吗!” “姑姑!我真的没有……” 段长川“噗嗤”一声笑出来,愉悦地看着青年的背影:“活该,看你以后还敢嘴上逞能。” 正说着,听见身侧一声气音的笑。 转头,看见蒙着眼的女人,正偏头朝他“望”来。 唇角微微地扬起,在明亮的烛光里,唇瓣圆润、漂亮。 那双眼明明是蒙着的,却总有一种她正透过绸布正望着自己的错觉。 段长川握着对方的手忍不住一紧。 待对方低头看向手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该是把人攥疼了。 连忙松了力道:“呃……对不起。那个……蒙着眼睛走路,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 白素莞尔:“是有一些不太适应。” 少年低头,犹豫了一会…… 后手缓缓下移,牵到了她的手上。 声音轻轻地问:“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被反握住…… 带着薄茧的掌心裹在手背,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一路传到心尖儿上。 连呼吸都跟着一麻。 “这样好很多。”女人说:“臣妾谢陛下。” 少年就红了耳朵尖,涩着声音回应:“hao……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哇呜,大家都在,呜呜呜!我会好好写的! 第32章 气恼…… 一行四人从密道出来, 便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简单的四合院子,院里种了一株巨大的槐花树。 树冠遮天蔽日,留下的树荫惠及几乎整个院落。 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 空气里都是甜香味。 云邪率先踏出房门, 腰间的扇子“啪”一声展开, 问:“贤弟,你闻见了吗?” 他们在密道里约定过, 四人乔装, 扮成姐弟几个:风榣是姐姐;而云邪、白素和段长川依次是三位胞弟。 年纪最小的段长川, 沦为最年幼的那一个。所以, 云邪出来之后便叫他“贤弟”了。 此时,少年刚扶着白素出来, 正为她解开眼睛上的绸布。 听见云邪问话,立刻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语气淡淡地回:“闻见什么?” 云邪大踏步地出去,说:“高墙外面的味道啊。” 说完又夸张地嗅了好几口:“有没有觉得, 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段长川小心翼翼将绸布叠好放到桌上:“没觉得, 不都是一样的。风居舍里就载了许多槐树,味道同这里的一模一样。” 回头看见因为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一直眨眼的白素,说:“外面阳光很足, 你先在屋里坐一下, 待眼睛恢复了我们再出去。” 白素点点头,说:“好, 谢谢……弟弟。” 因为眼睛上的刺痛,带上浅浅的鼻音, 又因为要装扮男性, 故意把声音压成了中性。 响在耳边, 好听得过分。 少年听见的瞬间,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应……应该的。朕……呃,我先去外面了,你等下好了,就也出来吧。” 说完,像兔子似的推门就跑了。 白素望着蹿出去的小朋友,还有自己已经抬起来握了个空的手…… 无奈收回来,抵到唇边。 忍俊不禁。 不就叫了声“弟弟”?这是戳中了什么点吗…… 怎么看起来好害羞。 - 一行四人趁着午时未到,来到了云邪前些日子心心念念的余津楼。 因今日学子集会,楼里分外热闹。 云邪显然是此处的常客,店小二看见他便立刻迎了上来:“云老板来了?又和人谈生意吗,那小的先祝您一个开单大吉,银子滚滚来!您看今日是怎么安排,还是二楼靠窗的那个雅间儿?” 青年从善如流地回应:“可以。我幺弟身体不好,受不了吵闹,但听闻今日楼里有集会,又非央着我来,二楼外厅也给我们留个喝茶的位置。” 店小二立刻躬身把他们请进去,挺直了身板朝楼上吆喝:“得嘞!二楼云老板的雅间,贵客四位,给上座!” 楼梯窄小,踩在脚下发出吱哑吱哑的声响。 段长川有一点不适应,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他年纪本就不大,长得精致又漂亮。 退去繁复冗沉的龙袍,换上一身轻便的锦缎春服,那股子矜贵的少年气便外显得淋漓尽致。 每走一步,腰间环佩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路过谁不说一句:这是养在哪个高墙门第的贵公子? 二楼给人上菜的老板娘,往下一瞥,看得母爱都泛滥起来。 “小公子别怕,这 楼梯就是十个咱们家老板都能走得,结实着呢。等下让我家官人给您在楼梯上表演个翻跟头!” 小心翼翼迈步的少年,身型一滞。 “我没有……” 一句话都没说完,从一楼冲出来一位彪形大汉,单看身宽就有三个段长川那么大。 中气十足地问:“娘子,是哪个客人要看翻跟头?” 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等我切完这块龙骨就来!”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后厨。 段长川看得一脸懵。 再抬头时,见比自己高出两个台阶的白素,也正回身望着他。 两相对视间,朝自己伸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 少年摇摇头,说:“谢谢阿jie……阿哥,我自己可以。” 后三两步赶了上去。 - 入了午时,便已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们过来。 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缎袍,一看就是学子之中家境相对好一些的,来到这楼里先吃个饭。待下午再参加集会。 一直等到未时,吃饭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楼馆高高的门楣踏进第一位粗布衣的士子,这热闹的集会才算终于开始。 “这次集会请的都是前二十名,是一个名叫广遂的士子组织的,他是丞相的门生,此次会试中夺得第三名。在一楼坐第二桌。”云邪出去看了一下,回来给段长川介绍。 之后又特意重音提到:“此次春闱的会元蔺青也来了,坐中间的第三桌。” 段长川点点头,在云邪的示意下,偷偷朝着白素的方向瞄。 恰恰好,看见对方倒茶的动作一顿。 忙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来,说:“这个叫广遂的我知道,此次会试前二十名的文章我都看过了,策论写的各有千秋,都是将来的国之栋梁。丞相让广遂组织集会,应该是要结交几位有潜力的,待到贡试结束好收为己用。” 云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怎么说他是只老狐狸呢,也难怪城王一心想着拉拢他,朝堂上若真论起人脉,半数文臣都得是他门下之人。哎……要是能挑拨狐狸和老虎斗起来就好了。到时他们两败俱伤,咱们渔翁得利,岂不妙哉。” 说到这些,坐在最里面的少年眸光不由得暗了下来。 “父……他临走前,其实都安排好的。如果结了姻亲,白相自然会同城王斗起来。” 如此,既可以削弱白相一家在朝堂的实力,令他的党羽受挫,又可以打击到城王,同时维持朝堂上微妙的平衡。 可谓一箭双雕。 在这两人相争的间隙里,段长川也会得到喘息。他们斗下去的门生,段长川可以肆意安插自己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般,举步维艰…… 少年长睫垂落,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茶盏。 藏在心里的他没有说,但在座每一个人都懂…… 他在自责。 在深深地自责。 责备自己没有做好,让先帝临终前的良苦经营,付诸一炬。 云邪手上扇子一合,干脆利落地给他倒上一杯酒:“你又瞎想什么呢,老狐狸干什么又不是你能左右的。那种天生的自私坏种,早晚都得铲了。他跟城王拴一块倒省得以后再找由头弄他了。来来喝酒,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 段长川看看推到面前的酒盏,情绪依旧没有好转,幽幽地说:“方……大夫,说我现在不能喝酒。” 云邪:…… 直接卡了壳。 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就属于那种“都在酒里”了的。 高兴了,都在酒里;难过了,也都在酒里。 在云邪的心里,五个字足以处理所有的情绪,那就是:一醉解千愁。 可段长川说他不能喝酒…… 整个人傻眼。 一时间,房里本就不太高的情绪,更低落了。 少年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让朋友为难了,对着面前平静无波的酒盏愣怔了好一会…… 最后还是端了起来。 “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他说:“至于剩下的……就留给方大夫解决吧。” 后对着酒盏准备一饮而尽。 只是,嘴唇都还未碰到杯沿,就被一只手握在了腕上。 转头,目光沉沉,落入一双幽深似海的眸。 “一个唯利是图的玩意罢了,不值得。” 白素说。 后将他手里的酒盏拿走,换上一杯温热的茶。 “手段了得又如何,他不是站在了百姓对立的那一边么?” 段长川摸着手里的茶盏…… 袅袅的雾气飘上睫毛,眼前一片晕染后的模糊。 他没忍住,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说:“是我没有让他站在百姓这一边。” 耳边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而后,听见女人因为伪装性别而故意压低的声音,说: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吧,如果一个医术了得的天才,最终却用他毕生所学害死了一座城池的人。教他医术的师父,可有错?” 医术了得的天才,和教授他的师父…… 段长川立刻带入了方墨砚和黄老前辈。 当即便做出回答:“师父教他医术,是让他救人,并非害人。师父当然无错。” “那他的师哥、师姐,又有错吗?” 少年不解:“他学坏,与他师哥师姐有和关系?” 白素点点头:“好,他的师父、师哥、师姐,他的整个师门都没有错,对吧?那么,再做一个假设。现在这个医术了得的人,就在大桐。他害死了一座城池的百姓,身为这个国家的掌权者,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段长川:“自然是,发布最高通缉令,将其捉拿归案。赐凌迟,尸骨悬于城池墙上,以慰百姓在天之灵。” 少年声音清脆,却又掷地有声。 身上的贵胄气息藏都藏不住。 女人转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这不是答的挺好么,我以为你要说:都是师父的错,师父没教好他;都是师哥师姐的错,是师哥师姐没及时引导他;身为掌权者要利用好他的医术,好为百姓谋福利呢。” 段长川狐疑地看向她,一脸“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急急反驳出声:“朕又不是傻子!” 甚至连自称都忘了改。 说完又整个人滞住。 害死一座城池的人……不就是淮南巨大的埋尸坑? 手段了得,做的却都是万死难辞其咎的坏事……不就是白颜渊和段靖安? 而他段长川,如今就是这个掌权者。 看似无厘头的提问,却是每句话都在开导他…… 一时间,再望向对方的目光里,百感交集。 “你……” 他轻声开口,好似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却又好似什么都无须言明。 对方却唇角一杨,云淡风轻:“看来是想明白了。” 后抬手,曲起指节,轻轻敲在他的额上。 “首先,这个人他不是你教的,他为什么做了坏事而不是好事,和你都没有关系,没必要自责。其次,这个人做了错事,滔天的罪背在身上,在这些罪责面前,他的利用价值等于毫无价值。” “你站在正确的一边,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站错了位置就责备自己。你是君王,又不是菩萨。怎么的,你还想立地成佛啊?” 前半场说得一本正经,说着说着又成了打趣。 段长川原本认认真真地听着,听见“立地成佛”四个字,下意识地就想回答:“没有啊。” 话都要冲出喉咙了,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连忙把话咽进去。 “说的好好的,你……你怎么突然又胡言乱语!” 面上气恼…… 心,却怦怦直跳。 第33章 我一直在你这边 段长川他们在雅间里说着话, 外面是学子们的论政声。 从当今朝堂局势、帝王大婚,说到韶关细作,再到去年淮南的天灾、陈大人力挽狂澜, 百姓夹道欢送。 大桐舆论称得上开放, 在座的又都是即将入仕的学子。哪一个出去了, 将来都得是响当当的人物,自然论也就深一些。 “若说大桐如今鼎盛, 那也是极盛的, 南疆军威震四方, 保得江山内外安定;百姓和乐、富足, 暖衣饱食,乃千秋盛世也。” “苏兄也说了, 是【若说】。韶关一地,可谓百步一哨,却依旧被细作深入。大将军是何等的人物?却在那一处凶多吉少,大桐外患可见一斑。再看这皇城里头, 陛下早已年满十八, 却连个像样的生辰都没过,还不是因为摄政王拒不还政。” “陈兄此言差矣。先帝十二年前崩逝,陛下当年才六岁, 这江山群龙无首, 若非摄政王一己之力抗下这担子,大桐能有今日?” “有功就没有过了吗?” “千秋之功, 在座各位都已知晓,敢问这过在何处。” 被反问的人似乎气急, 喊出一句:“没有错处, 就是最大的错处!” 后又被嘲讽:“我竟不知, 若要指责一人,没有错处也成了错处。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接着,便是哄堂的大笑。 坐在雅间里的四人。听到那二人的辩驳,互相对视一眼…… 云邪以扇遮面,压低声音介绍:“贾鹤,此次会试排名一十七,其父贾安,是北方境江的一个小县令,算是寒门。” 坐在主位上的少年,便语气沉稳地吩咐:“将这人名字记下,叮嘱夫子贡试时多加留意一些。待会试结束,让大理寺卿蒋氏递上信物。” “得嘞。” 一共二十来人,其中会试的前三甲声望最高。 第一名是蔺青,目前发表言论都是中规中矩,看起来是谁都不站;第三名是丞相的门生广遂,出口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导丞相身上,明显是在为丞相招揽人;第二名全程没有参与任何讨论,只坐在桌边静静地喝酒,表面是个浪荡子,心思约莫最深沉。 剩下的十七个,有足足半数同广遂结交。剩下那一半还有好几个在为城王说话,明显是站在摄政王之列。 这会试才刚结束,人才就几乎被瓜分完毕…… 段长川看着桌上写的寥寥几个名字,陷入沉默。 云邪在“书责”这个名字上圈了一圈,说:“我查到,第二名和蔺青倒是走得很近,二人经常一同饮酒,交情不浅。那俩老的瓜分了底下一群又如何,若能将这二人争取来,春闱这一局咱们也能赢。” 说完,又把蔺青的名字圈起来,在“蔺青”和“书责”之间画了一道线。 后不动声色地看向白素。 白素与蔺青的关系,在四人之中早已不是秘密。 丞相想要拉拢蔺青,完全没了可能。而段长川和蔺青之间……说是夺妻之恨都不为过。 想要拉拢,又谈何容易。 白素是他们的希望。 如果是白素去劝蔺青,又或者以白素去要挟蔺青,对方一定会投诚。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很残忍。 可君权之下,怎么可能不流血? “白姑娘……”风榣迟疑地开口:“此事可否……” 只是,刚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段长川拦停。 少年抬头,眸光冷然。 警告出声:“姑姑。” 风榣立刻住了嘴。 一时间,房里无人说话。 外面的学子们还在争辩: “淮南饥荒乃是天灾,与朝廷有何干系,又不是朝廷下旨,令整个淮南颗粒无收。陈大人力挽狂澜,救百姓于危难,难道不该赞扬?” “这与摄政王又有什么关系?” “陈大人是摄政王选的啊,知人善任,难道不是摄政王的功劳?” “你……!你可知,最后在御旨上盖章的,是皇上?同样是知人善任的功劳,为何就只有摄政王要赞扬?” “皇上去年都未满一十八岁,哪有任用大臣的权利。” “蔺青你觉得呢?” “对,木之你来说,我们听你的。” “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未知全貌,木之不敢置评。” …… 声音从门缝传回雅间之内,蔺青站位中正,非常明显。 坐在最上位的少年,动动僵直的身子,终于缓声开口,说:“此事容后再议。” 云邪气急,用气音同他吼:“还容什么后!难道你没看出来,此事咱们已经没了优势!再往后延下去,是等着人都被抢走吗。想想你手底下现在还能用的人,文武百官,你能用的,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四年一回的春闱,仅此一回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难道你还要再等四年吗。且说这四年时间我们等不等得起,四年之后,就有把握笼络那年的状元?” 一番话,让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向来明事理、识大体的风榣,竟也附和云邪。 “云儿说得很对,兹事体大,四年一度的春闱,正正好卡在我们的机遇上,此事拖不得。” 她说。 而后深深地吸下一口气,干脆转身朝白素单膝跪了下去:“我是他二人的长辈,这个不情之请便由我来说。我知道这很难,但现在只有你……” 云邪一声惊呼,连忙跪地去扶她:“姑姑!” “云儿,回去。” “可是……” “本座命你回去。” 两人双双跪在地上,拉拉扯扯。 而坐在椅子上的白素,却是半点回应也无。 段长川听的心烦意乱……看得也心烦意乱。 一股无名的火,从心底狠狠烧上来。 终于……少年满含怒气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够了!” “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声音之大,甚至让外面喋喋不休的争论声都跟着一停。 他们原本说话都故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外面众人高谈阔论的掩盖,说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现在段长川直接桌子一拍,这不等于自曝? 云邪和风榣拉扯的动作一起顿住,脑袋里想着补救的措施。 这个话应该怎么圆。 最重要的是,不要成为众人的焦点。关注越多,暴露的几率也就越大。 段长川也意识到自己轻易被挑起情绪,太过意气用事,登时也有一点心虚。 于是…… 就在整个饭馆都被这雅间里这一声给吓到噤声,竖起耳朵想再听几句的时候…… 那雅间里,忽然又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说:“说好带我听曲儿,这都一下午了,半句曲也没听着,我说换个地方,你有何不乐意的?” 听起来,似乎和方才发脾气拍桌子的,是同一人。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那雅间的门开了。 接着,一阵风过去,有人飞快地冲出了门。 后面还跟着一位拿着扇子的公子,追在那少年身后,边跑边喊:“哎,哎!人家酒家今日有人集会,这不是这个时候听曲儿显得不礼貌么!你发什么脾气!” 接着,冲出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哥儿。 最后,女子匆匆往柜台上扔了一袋荷包,也急忙忙地走了。 好家伙……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位浪荡地公子哥,因为听不着曲儿,发脾气呢。 所有人无奈摇头,又加入争辩中去。 只有坐在正中央桌位上的蔺青,看向几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愣怔。 …… - 段长川这一下,足足跑出余津楼一整条街,才终于停下。 后四人一起慢吞吞地往小院里走。 虽然大家一起再楼里演戏,打破了一些沉重的氛围,但四人之间仍旧漫着一股尴尬。 “白姑娘,还要委屈你,戴上这绸缎……” 到了密道门口,风榣拿着白绸开口。 女人就点点头,闭了眼等着她动作。 等到眼睛再一次被蒙住…… 段长川见白素转头朝着自己望来,声音淡淡的,说:“有劳陛下,带臣妾回去。” 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这是云邪和风榣设的一个局,故意在他们想要去余津楼查探可以招揽的文人的时候,叫上白素。 在明知道蔺青会来、蔺青不会站队的情况下,向白素施压。 说得冠冕堂皇,这是对白素的器重,这江山能否保住,就看白素一人了。 说得不好听,就是将她逼到一个绝境,让她不得不做选择。 玩弄人心,也是帝王权术。 云邪和风榣知道段长川不屑,干脆亲自上手了。 可白素呢…… 和山盟海誓的情郎被迫分开,嫁了一个绝对无法反抗的人……接下来,还要被逼去劝说情郎,为她现在所嫁之人效忠? 这么肮脏下作、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段长川单是想想,都觉得分外恶心…… 白素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皇帝更恶心……? 通往皇宫的密道,在无限的尴尬里,显得无比漫长。 两人也不似先前那般双手交握着……而是规规矩矩的,衣袖相牵。 直到…… 许久之后,属于女人的手,悄悄地旋上来,勾上了手掌心。 少年低头,脚下一怔。 听见耳侧的声音响起,分外温和:“怎么不走了?” 连忙磕磕巴巴地撒谎:“刚刚……脚下突然绊了一颗石子……现在没事了。” “嗯,陛下当心。” “……好。” - 风榣和云邪走到半路便借故就回了司天监。 于是,空荡荡的密道里,顿时只剩下段长川和白素两人。 “段长川。” 女人忽然开口。 “嗯……” 他轻声回应。 “我之所以没有答应去劝蔺青,是因为……” “朕……朕知晓,此事,却是云邪与姑姑做的不妥。这很过分,朕知道……” 他急急忙开口,将她打断。 【我知道原因,不想亲耳听见你说……】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下作。】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少年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 却忽得,被一整个拽住。 下一刻,蒙着眼的人,沿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 摸索着……抚上他的脸颊。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说:“段长川,别这么想你自己。” 她说:“你已经很好了,主意也不是你出的对不对,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说:“对自己好一点,别总这么贬低自己。” 少年呼吸一颤…… 缓缓抬手,摸上她的手腕。 “对不起……白素,朕没想过让你去招揽他。” “我知道。段长川,你要相信自己是一位好皇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蔺青是忠肝义胆之人,他分得清谁才是明君。你只要做好自己,根本无需招揽,他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但如果是由我把他招揽过来,反是多此一举了,而且,如此一来,他也不会效忠于你,适得其反。所以我没答应……不是因为这个招数下作,也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什么旧情。” 她说着,唇角轻轻勾起。 带着薄茧的掌心,抚在他的脸颊。 “你别多想,我一直在你这边。” “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也没有办法解释,但你要相信,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段长川的眼眶,忽得滚烫。 他张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用尽力气,才终于发出一声干涩的:“朕……信你。”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上来了,我太困了……明天早上精修QAQ - 注: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非原创 第34章 ^-^ 段长川和白素相互牵着, 一路把人送到了青鹭宫的通道口。 楼梯窄小,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他们只能一前一后地往上走。 等到快要触到门口时, 段长川脚下停住, 提醒她:“到了。” 女人就转身过来。 烛光自两人身后照来, 在墙上映出攒动的影。 “我可以把布取下来了吗?” 她指指自己的眼,问。 “可以。”他说。 女人就将他松开, 抬手去解那绑在后脑的绳结。 白色的绸布, 一圈圈地落下。 不经意间碰到头顶的发簪……顿时, 发丝如瀑布般垂落, 长长的,落在细窄的腰。 “过来。” 她弯弯唇角, 望着他,说。 段长川听话过去,疑惑:“做什么?” 抬头,见女人已经张开了双臂, 对他说:“来抱抱。” 声音轻快、温柔, 满是笑意。 少年忍不住瞪大了眼。 “不抱吗?” 见他不动,她又笑着问。 少年就弯弯乌黑的眼,双眸对视间, 抬步迈上了石阶。 后双臂环上了她细窄的腰。 两人相互抱着……墙上分开的影, 都融成一个。 段长川脑海里忽得涌进一个记忆的画面……似乎也是在这样昏暗的地方,点着烛火。 年幼的他刚刚睡醒, 迷迷糊糊间听见父皇与母后用气音讲着小话。 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便是父皇抱着母后的样子。 母亲依偎在父皇的怀里, 父皇双臂将她揽着, 抚在她的发。 已经褪色许久的记忆…… 再回想时, 竟也记得清晰。 他甚至记起来,那是他们讲的小话似乎是…… 父皇浅笑着,说:“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朝朕撒娇。” 母亲说:“做了娘亲,臣妾也才刚过十八岁的生辰。人前端着皇后的架子也便算了,在陛下面前也要如此吗……再说,臣妾也只是想陛下抱一抱,又没失什么体面。” “好好,你想抱多久便抱多久……” 那时的父皇如是说。 回忆渐渐抽离…… 段长川抱着女人的手臂,忍不住又微微地收紧。 【所以,她想要抱抱,其实也在同朕撒娇吗?】 是了……她一个弱女子,而今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没玩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反倒受了许多委屈。 【朕是她的夫君,该更体贴一些,也该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这样想着,段长川微微抬起下颌,朝人缓缓凑近了…… 唇瓣落在她的颊边,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今晚沐浴过后,朕会来你的青鹭宫坐坐,你……记得做好准备,接驾。” 他迟疑了很久,终于说。 两只耳朵在烛光下都泛着充血的红。 听见女人响在耳边一声气音的笑,说:“臣妾恭候陛下。” 似是分外高兴。 段长川声音低低地应了,后将她放开,按开了密道的开关。 门无声地打开…… 光自外面投来,吹来一阵浅浅的风。 “回去吧,晚些时候见。” “嗯,晚些时候见。” …… - 晚上。 入夜后,明圣殿附近的浴室。 偌大的水池,蒸腾着袅袅的雾气……新鲜的热水顺着管道流入,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 段长川独自坐在池水边上,皮肤都蒸出漂亮、通透的红。 “哎……” 少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静静地往下沉了沉,让水没过口鼻。 苦恼。 为什么当时脑袋一热,就说出“去青鹭宫坐坐”这种话来…… 现在好了,白素肯定已经开始做接驾的准备了,他过去后,如果真的只是坐一坐…… 呃,会被说“不行”的吧。 或许,白素并不知道“过去坐一坐”意思是,想给她一个龙嗣? 可宫里哪个不是人精,单反白素和人叮嘱一句,也能告诉她是何意思。 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开过荤的皇帝陛下,比初次历经人事的小姑娘还要紧张。 原本他是想拿教习嬷嬷给的画本好好复习一遍,再过去……谁知那画本子,竟然只画到“脱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都想当场把书给撕了。 教习画本,教习画本,为什么到了脱衣就戛然而止啊? 他是不会给人脱衣服吗!他明明是不会剩下的步骤好吧! 不知道白素会不会……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学堂里被夫子考校时,什么都没有学好、寄希望于邻座同学的差生。 这样想着,少年忍不住又苦着脸叹出一口气。 “陛下,您好了吗?方太医叮嘱过,您泡泉水的时间不宜过长,如今一炷香已经过去了,再泡下去对身体不好了。” 长乐远远地站在门口,提醒他。 段长川无奈起身,说:“朕现在出去。” 【算了,早晚都要来一回的。早一些也好,总比一把年纪了还人事不知的强……】 少年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后披好外衣,径自出了门。 “传朕旨意,摆驾青鹭宫。”他说。 一道道的通报声,便传了下去。 “陛下摆驾青鹭宫!” “皇上摆驾青鹭宫!” …… - 不同于先前时候,都是散步时过去,或者是梦游的时候悄悄过去。这一次,段长川是“摆驾”过去的,昭告天下:朕要临幸皇后了。 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坐在高高的步辇上。 随行的宫人多达百人,分列两排,安安静静地走着。 一路到了青鹭宫。 侍从、丫鬟们层层通传进去,步入正殿……看见只穿着洁白亵衣的人,从卧房匆匆地出来。 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花香扑满鼻。 “臣妾恭迎陛下。” 女人膝盖微弯,行了个浅浅的礼。 “免礼。”少年声音沉稳,后挥退了所有人:“不必伺候,都下去吧。” 顿时,所有侍奉的仆从都如潮水般退下。 门“吱吖”一声关上。 空荡荡的殿厅里,只剩段长川和白素两个人。 几日未见,青鹭宫有了些许的变化。大大的殿厅里,摆放了一个大大的陈列柜,柜子上摆放的,都是厚薄相间的线装书。 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 而先前用来做装饰的各类瓷器、玉器,则只留下四五个,分放在了桌上、茶几上。 整个房间看起来不似女子的寝殿,倒更像是一位学士的书房。 “你最近读了许多书?” 段长川站在书柜前,一一扫过。 女人就站到他身后,温声回应:“每天闲着没什么事做,就干脆看看书了。看了个四五本,长了不少见识。” 段长川随手拿起一本《论语》。 书有一些使用过的痕迹,白素应该看过。 出乎意料的,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批注,反倒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看也看不太懂。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都有标记。前面的比较多,到后面渐渐稀少,但基本每页还是能看见一两个。 “这是什么?”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指着书上的奇怪字符,问:“是什么特殊的标记吗?朕看你前面标记多一些,后面不太有……是前面的内容更能引发深思吗?” 白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头看来。 看见那一排排标注的拼音字母之后,她:…… 她是看完千字文三字经之后直接看得论语,那段时间识字还不太行,很多字不认识,就往论语上都标了拼音…… 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努力学识字的“小学鸡”,也是非常的不容易。 这种黑历史,自尊心极强的Alpha怎么可能认真解释? 她干脆直接把书抽走合上,故作深沉:“这个是一种博大精深的符号……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然后把书放回了书架。 摸摸他的脑袋:“好了,白天被那一群人论政论的头疼,晚上还要和我讲论语吗?让脑袋休息休息吧。” 少年轻轻地“哦”了一声,后任由她牵着,回了卧房。 “已经戌时了,是不是到你睡觉的时间了?你想怎么睡?” 女人声音自然地问。 段长川听见问话,原本已经平缓一些的心绪,又猛得紧张起来。 【你想怎么睡……】 这是将问题丢回给他的意思吗? 她想……按他的意思来? 也对……他是皇帝,这种事当然要按他的意思。 想到此处,少年清清喉咙,说:“呃,先侍奉朕脱衣吧……” 出口,声音干巴巴的,就差把局促写到脸上了。 女人发出一声气音地笑,纵容地说了声“好”,后上前一步为他解下衣袍。 绣金的龙袍被挂到一边,段长川坐上床沿,忐忑地等着。 白素给他摘了环佩和项链…… 白素给他脱了鞋…… 白素给他拆了发簪。 之后,没了动作。 继续坐等的段长川,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 脑袋里缓缓打出几个:??? 抬头,女人正对着他上下打量。 心下不由得又是一紧:“你……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还有哪没伺候好,该脱的地方我都脱完了吧。” 段长川看看自己穿的完好的亵衣…… 非常的疑惑。 虽然他对这方面不是很懂,但他至少知道,两人同房,衣服是不能穿的啊。 这么简单的常识,白素该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他现在感觉自己很像…… 呃,很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差生,满心寄希望于邻座的同学,结果发现邻座的同学比自己还差。 这感觉……五雷轰顶差不多也就这个程度吧。 “衣……朕的衣服,继续脱。” 他磕磕巴巴地下令,心里更紧张了…… 一会要自己来主导吗? 教习嬷嬷当初怎么说的来着…… 少不更事的少年,心里忐忑着,疯狂过“小黄画本”。 【应该是先用那个这样……再用那什么那样……最后再那样,大概也许可能,就差不多了?】 不管了,朕天赋异禀,朕这么聪明,肯定可以实践出真知! 段长川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面前忽然出现一张艳丽的脸。 才发现,是白素半蹲到了他面前,狭长的美目正探究地望着他。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后仰。 “你……你不给朕宽衣,望着朕做什么?” 下一刻,女人缓缓起身,朝他凑近了。 细长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衣襟上,后一路缓缓地向下,最终留在他的小腹上。 “段小川,你是不是想要了?” 带着气音的声音,尾音微微上扬…… 说话时,乌黑的眸子里,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段长川只觉得一股热气,随着那人的指尖蹿向下腹,酥酥麻麻…… 一直冲到了尾椎骨。 “朕……朕来找你侍寝,当当……当然得要……” 他说。 连声音都是颤的。 “哦,原来你是找我来侍寝的啊……” 女人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缓缓朝他逼近了,单臂拄在床上,将半个身子都撑在他上方。 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腰,在他的系带上轻轻一拉…… 随着绳结解开,身上的衣服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眼看自己衣领划开的越来越大,连锁骨开始外露…… 他连忙伸手,将自己衣领扯住。 手忙脚乱…… 耳侧被一片柔软,轻轻烫过。 “陛下可知道我是谁?” 慌乱间,他听见白素问。 少年抬眸,不解:“朕当然知道……你是丞相的庶女,顶替妹妹出嫁,如今是朕的皇后。朕知道命你侍寝意味着什么。” 话音落下,身前的压迫感倏得全部消失。 耳侧被烫过的位置,传入一声低低浅浅的笑。 女人起身,将他衣领都拢住了。 说:“臣妾替陛下把衣服穿好。” 段长川:…………? 她为什么……? “你……难道不想要一个皇嗣吗?你在宫内无依无靠,若能诞下一位皇嗣,这宫中便无人再敢欺负你。” “白素,你不想要一个皇嗣吗?朕可以给你。” 少年乌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他不明白……白素既已嫁给他,又亲口说过,会站在他这一边。 为什么他想赐她一个孩子,她却又不要? 但女人,只是规规矩矩地为他穿好衣服。 目光深深地落在他的肚子……说:“我确实想要一个皇嗣,而且,是非常想……但不是现在。” “乖,你还没做好准备,我怕会吓到你。” 她这样说。 段长川更:???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段长川:她一个女人,能怎么吓到我? 后来的段长川:……QAQ(QAQ)(QAQ)... - 明天再精修改错字!我又好困……orz 第35章 ??? 被拒绝了…… 段长川身为一个皇帝, 翻自己皇后的牌子,被拒绝了。 虽然是非常温柔的拒绝…… 可那也是拒绝啊! 正纠结着,外面传来一声通报:“方大人到!” 接着便是方墨砚的声音, 说:“臣突然记起, 今日还没有为陛下请过平安脉, 听闻陛下在皇后娘娘宫里,就立刻赶来了。 再然后, 就是长乐在门外拦着:“哎, 哎, 方大人, 您不能进去啊!陛下和娘娘已经睡下了,平安脉也不差这一天啊。要不您明天再来?” “睡……已经睡了?” “啊……阿这……是啊。” 坐在卧房里, 听见声音的段长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墨砚的这句“已经睡了”……听起来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今天的平安脉还没请?” 正兀自想着,身旁的人忽然问他。 “朕记得今日没到请平安脉的时候来着,不知他为何如此急匆匆地过来。” 而且, 平安脉这种东西, 早一日、晚一日也没什么。在明圣殿寻不到他便算了,何至于大晚上火急火燎地追过来? 就非常的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 白素问。 少年茫然地摇摇头。 两人相互对视着,外面的人已经拦不住了: “乐公公, 我是陛下的御医, 这么些年为陛下调养身子,您信不过我吗?” “这……方大人, 洒家当然是信您的,可这……陛下和娘娘真的睡了啊……哪能这个时候打扰……” “就是这个时候打扰才有用, 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啊?” 接着便是外门被敲响的声音。 方墨砚在外面高声叫:“陛下, 臣方墨砚请陛下安, 来为陛下请平安脉。” 段长川:…… 朕很安!但朕,不安生! 良久后,房内响起一声气鼓鼓的叹息。 面色阴沉的少年,拉开了外殿的门。 脆生生的声音,咬着牙威胁:“方墨砚,你最好是有比你的脑袋还重要的事。” 方墨砚见门开了,先是从头到尾打量他一番,后看见白素也披着衣服出来。 两人都是衣衫完好,发丝未乱…… 长长地舒了口气。 “陛下容臣进去说……?” 段长川:…… “你还想进房说?要不要朕再给为你煮上一盏茶,同你秉烛夜话啊。” 方墨砚看看身后只站了长乐一人的小院,欲言又止…… 过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开口:“外面不太方便。” 段长川:…… 脸上更黑了。 于是,一对君臣,一站一跪,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就这么静静地在院子里站着。 半夜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冷。 没一会段长川身上的寒毛就竖起来。 再看看脚下跪着的、穿戴齐全的方墨砚…… 少年的脸更黑了。 最后还是白素抻抻他的袖子,将他两只手都捂在手里,劝:“让太医先进来吧,他应该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少年鼻尖里发出一声轻哼,这才顺着台阶下来。 转身进了殿里。 “说吧,匆匆找朕是有什么事。” 少年双手都被白素握着,水润漂亮的眸子,居高临下地朝人望着。 青年太医为难地看看段长川,又看看几乎黏在一块地白素…… 犹犹豫豫地开口:“此事……陛下可否先将旁人屏退……” 整个殿里,就只剩下段长川、方墨砚和白素,连长乐都自觉的没进来。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一目了然。 白素不由得挑了挑眉,缓缓起身。 “臣妾先行告退。” 她说。 后握着他的手,轻柔地摩挲了几下,在他耳边小声安抚:“陛下早些处理好,早些休息,臣妾回去等你。” 脸色一直阴沉的少年,神色这才缓和起来。 说:“朕知道了。” - 等到白素离开,房里只剩下段长川和方墨砚,青年才终于从袖袋里战战兢兢地掏出来一块玉佩。 青玉的平安扣,上刻着双锦鲤,鳞片上镀着一层熠熠生辉的金。 一看便不是凡物。 “陛下恕罪……” 方墨砚双手将玉佩托起,跪到地上。 少年望向玉佩的目光,有一瞬的愣怔。 后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将那金镶玉的平安扣握到了手上。 金纹锦鲤平安玉,是父皇当初命人打造的。玉质通透无暇,在日光之下,通体莹润,仿佛內有水波。 为了不破坏玉的美感,只在鳞片的边缘镀上几条细细的金线。 但这都不是让段长川郑重对待它的原因…… 是因为,这玉佩太过珍贵,整个大桐也只有四枚。 一枚在先帝手上,临终前赠给了段长川,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溪”字,是他的字。 一枚赠给了太后,如今那玉被改成项链,日夜在她胸口挂着。 一枚赠与了左无涯,被用作是白沐宫的信物,四年前左无涯仙去,便传到了云邪的手上。 还有一枚赠给了黄神医……如今看来,似乎也已经传到了方墨砚的手上。 四枚金纹锦鲤平安玉,见玉如见先帝。 段长川将玉放在手心把玩片刻……后又放回到他手上,说:“收起来吧,何事须得你动用此物?” 青年连忙将玉佩收回袖袋,五体投地地趴倒在地,战战兢兢:“臣……臣大不敬。” “嗯?” “陛下……陛下如今切不可与娘娘行房!” 还在悠悠等着方墨砚开口,甚至倒了盏茶,准备好听一听这逆天大不敬的东西是何事的段长川…… 听见这话,杯盏都没拿住,啪一声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少年瞪大了眼,漂亮的眸子惊慌又失措。 嘴唇动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不敢相信的: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行房?” “是朕……不行吗?” 而就在这话响起的同时,通往卧房的门被急急打开。 一身素衣的人,出现在门口。 “段长川!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又一整个愣住。 明显是听见了他刚才对方墨砚的问话…… 看起来,比他本人还要震惊。 他,段长川,大桐的帝王……活了一十八载,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般尴尬。 【把这群人都烧了吧,一个都别留了。】 电光火石间,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36章 段长川。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还有什么比皇后娘娘撞见皇上不能人道, 更尴尬的事吗? 有…… 方墨砚觉得,就是此时此刻的他自己。 整件事的源头都是因为他,而且……皇上并非不能人道, 这误会大了。 连忙跪下来解释:“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您误会臣方才所说的了……” 少年脸色铁青, 底下跪着的人瑟瑟发抖。 白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最后目光落在少年的腿间…… 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小朋友行还是不行, 她再清楚不过了。 本来只是无意的一声笑, 少年却像是一只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 一身的毛都炸了。 乌黑的眸, 极其“凶猛”地朝她看来。 非常非常的不满。 白素连忙以拳掩唇:“咳,抱歉, 臣妾没有嘲笑陛下的意思。哪有问大夫自己是不是不行的,自己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一句话把方墨砚也点醒了。 连忙擦着汗补救:“对对,臣只是想说,陛下目前不宜行房, 没有说陛下那什么的意思……陛下才刚成年, 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定然……定然是威武雄壮!” 【威武雄壮。】 这个形容词…… 白素的目光不由得又移到少年的腿间。 咳……怎么办,她有一点更想笑了。 不行, 不能笑。 刚成年的小朋友的自尊心要照顾到。 少年也察觉到她的目光, 当即合上腿,又把衣衫重新理了理。 而后, 控诉地朝她望来:“朕,当然知道自己可以, 都是方太医乱了朕的心神。” 方墨砚连连点头:“都是臣的不是, 是臣没有说清楚。” 一场闹剧, 荒诞又好笑。 白素反正人都已经进房,该听的、不该听的也全都听见了,干脆径自坐到少年旁边,大大方方地参与到问诊中来。 “你方才说,陛下现在不能行房?为何?可是陛下吃的药的问题?” 说到段长川身上的病症……方墨砚一时间更吞吐了:“是……是陛下现在不可有太过激烈的运动……行房,呃……有一些激烈。所以不能。” 说到这个“不能激烈”,身侧的少年当即又动起气来。 “自打上回朕吃酒腹痛,后你便一直为朕诊治。什么病症也不说与朕听,还叮嘱那好些有的没的注意事项。朕说过,若是换了这太医院中任何一人,这都是掉脑袋的罪,你可还记得?” 结果方墨砚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这一通脾气发完,憋了好长的时间,才憋出一句:“陛下……陛下莫要动气……您现在不能生气。” 少年更气了。 “方墨砚,你让朕茶酒不饮、进食清淡,这朕都理解也都听从了。可是其他的,你自己听听这都是什么医嘱!不可长时间行走,出行最好乘步辇,不可跑跳,不可骑马,朕踢个蹴鞠你都拦着,这什么医嘱?” “陛下……陛下消消气!现在真的不能动气……” “你……!你除了这句话,还有别的没有!” 方墨砚彻底不说话了。 “朕没让你闭嘴!” 少年约莫是最近过的太憋屈,这一通脾气发的格外的大。 白素就在一旁纵容地看着。 看着看着,忽得怔住…… 等等…… 等一下! 不可以剧烈运动、不可以行房、不可以骑马,也不能跑跳。 不能吃过油,也不能喝茶酒…… 这个医嘱……不就是生理课上学过的,Omega怀孕之后,需要当心的注意事项吗! 白素又记起来前几日,少年夜里饿了,朝小厨房要的那碗面。 【多加些醋,朕想吃酸的。】 【不是说了要多加醋?根本没有什么醋味……】 小朋友当时这么说。 可她后来吃了他碗里的那颗卧蛋……几乎要酸掉牙。 半个月前,他甚至还半夜梦游到她殿里,哭着和她说,肚子疼…… 白素看看一直沉默不言的方墨砚,又看看气鼓鼓的段长川……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渐渐形成:我的Omega,他该不会是怀了吧? 段长川是他的Omega,新婚当夜她用信息素勾动了小朋友的发情,对他直接做了完全标记。 Omega又是极易受孕的体质……段小川他,很有可能会怀的啊! 想到这里,白素心下一动…… 转而拉起少年的胳膊,轻声安抚:“別气了,三更半夜的,生气对身体不好。还是别为难方太医了,他应该是有难言之隐吧。臣妾明日给陛下做山楂羹吃?最近不是喜欢吃酸的嘛。” 说完,不动声色地瞥向底下跪着的方墨砚。 山楂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可以开胃、健脾。但却会刺激子宫,使之收缩。如果胎相不稳,流产也是有可能的。 白素提出让段长川吃山楂,是存心的试探。 然后,就看见对方急了。 比刚才拼死也要进殿的模样都急,说:“陛下也不能吃山楂!娘娘使不得。” 眼看旁边的少年,这火气又要上来。连忙把人拽住,拉着他的胳膊哄:“不能吃山楂那就吃别的,宫里好吃的那么多,也不差一个山楂羹。吃肉吗?明天让人给你烤个鸡。” 一边说着,一边朝方墨砚使眼色:“方太医先出去吧,你要叮嘱的我和陛下知道了,不会行房的。” 方墨砚也不是不懂变通的,当即战术撤退。 临走前,还在嘱咐:“不只今晚……至少还要在等两个月……” 被少年拿起花瓶里的花枝,啪啦啦打到门上。 超凶,脾气超级大。 - 少年气鼓鼓的坐在榻椅上,但他教养一向好,哪怕是气成这个程度也没有砸东西或是朝人乱发脾气。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胸口随着长长的呼吸,起起伏伏。两颗小白牙咬在下唇上,眉头都皱到了一处。 若是放在从前,白素定然是觉得小皇帝从小身居高位,娇贵惯了。所以稍稍有一点不顺心,才会闹脾气。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小朋友肚子悄悄揣了一只崽,只觉得这所有的任性、娇气都有理有据的。 好可爱。 怀孕脾气不好,可爱。 明明很生气,却努力按住自己不乱发脾气,也可爱。 脸颊鼓鼓的,很可爱。 咬唇委屈的样子,更可爱。 总之,自家的Omega,怎么看怎么可爱。 如果不是害怕吓到他,她甚至想现在就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好好地亲一亲,再安抚一番。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少年掀起眼皮来看她,问:“做什么这样看着朕。” 【看你可爱,看着喜欢。】 她很想这么说…… 但还是将喉咙里的话按住了,转而轻飘飘地回应:“没事。不早了,先去睡吧,嗯?明日还得上朝呢,睡晚了明早起不来床。到时候可要变成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少年朝她幽幽看了一眼,起身往卧房走。 继续气鼓鼓:“哪里来的春宵?皇后不愿意,太医也拦着。朕还不愿意过来呢,若是在朕的明圣殿,如今朕已经睡过去了。” 白素就跟在他身后,学着方墨砚的语气,说:“可使不得,陛下不来青鹭宫,臣妾都见不着陛下了。” “你觉得朕会信吗?今晚继续分床睡!朕不和你同床。” “好好,臣妾睡榻上。” “隔壁的卧房有床你不睡,偏要睡榻上……随便你。” 然后,从鼻尖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 但唇角已经悄悄地,翘了起来。 明摆着就是口嫌体直。 白素忍笑回他:“都是臣妾自己愿意的,臣妾睡榻上也很好。” “不许半夜爬朕的床。” “好好,臣妾保证。” “哼。” …… - 夜里,外头响起第三更的敲打声,巡夜的太监高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素听见之后,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这一翻身,猛的看见眼前一个人影。那人蹲在榻旁,几乎半个身子都隐没在暗影里。 白素当场惊醒。 正要开口问话,那人伸出一只纤瘦、漂亮的手,特别轻特别轻地捏到她的袖子上。 然后……小幅度地摇了摇。 空气里,传来稀薄的栀子花香。 这才反应过来,是她家的那一小只。 连忙起身,把人扶起来:“你怎么又过来了呢,嗯?段小川?” 少年听见问话,默不作声地上前走两步,两只胳膊都抱到了她的腰上。 然后,喃喃地同她低语: “姐……姐……” “姐姐……抱抱。” 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委屈。 白素听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当即揽住小朋友的腰,往上一提,就把人给提到了床上。 少年眼睛半闭着,被抱上来,就乖乖地坐下,整个身子都往她怀里缩。 白素抱着又娇又软的Omega,忍不住刮刮他的小鼻子。 “说着不让我去你床上,你就大半夜的过来跟我撒娇呗,嗯?记得我是你的Alpha啊?” 睡梦里的少年,显然不具备这种复杂对话的能力。 着实愣了好一会,最后呆呆点头:“嗯……” 超乖。 白素把人抱着,裹进自己的被子里,直接让小朋友枕到自己胳膊上。 手在人背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 “睡吧,我在呢,乖。” 少年就抬头朝她蹭过来。 嘴唇湿漉漉的,逡巡着,蹭在她的唇瓣。 没人看见,唇瓣相贴的瞬间,Alpha骤然暗沉的眼。 只有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芍药香,弥漫着主人的不冷静。 香香甜甜的Omega在怀里,肚子里还揣着一只小小崽。 睡着了,也要贴着她要亲亲…… 白素望着少年长长的睫毛下、微闭的眸,小巧可爱的鼻尖,还有鼻尖以下……那双漂亮的唇。 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低头,含上了那片柔软。 黑暗里,响起少年一声软软的叮咛:“嗯……” 还有更深的纠缠声。 【你是我的。】 【段长川,你是我的。】 【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是我的。】 芍药的香气里,Alpha的主权,宣誓的肆无忌惮。 作者有话说: 是谁流下了羡慕嫉妒的口水? 哦,是我。 来吧白素,拔刀吧!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战斗! - - -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摘自长恨歌。 第37章 QAQ 翌日, 卯时。 段长川在生物钟之下悠悠转醒。 不同于自己在明圣殿睡,今日只觉得被窝格外的暖和……被褥软软的,整个人像是陷进一团棉花里似的。 好舒服…… 睡的也好好。 刚睡醒、人还迷糊的少年, 眼睛都没睁开, 就小幅度地在被子里蹭了蹭。 正蹭着, 肩膀忽然被一只胳膊揽住…… 下一秒,唇上附上一片温热。 耳侧响起熟悉的声音, 说:“乖, 别动……折腾的我一整晚都没睡好, 我再睡会儿。” 段长川:??? !!! 当即整个人从被窝里跳出去。 刚才发生了什么?白素碰了他哪?嘴嘴嘴……嘴吗? 而且, 他为什么又在白素床上! 刚睡醒的少年,直愣愣的坐在床上, 半天都没有反应。 白素察觉到被窝一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好像是啄了一下小朋友的嘴唇? 看这反应,应该受的刺激不小。 噗嗤。 不是说古代的皇帝都早慧, 年满十二三岁就被安排通房丫头了?怎么到了自家小朋友这里, 就纯情成这样? 白素心里忍笑,面上一本正经地道歉:“抱歉,臣妾方才没睡醒, 不小心冒犯了陛下, 陛下恕罪。” 然后先发制人,直接问他:“陛下怎么在臣妾床上?臣妾记得临睡前, 你我是分床睡的。” 果然,话音落下, 坐在窗边的少年整个人都僵住。 白素看他不答话, 佯装疑惑地继续:“陛下该不会又梦游了吧?说起来, 上回梦游也是,三更半夜来找臣妾,臣妾还以为是青鹭宫有刺客。” 少年,人更僵了。 脸上憋的通红,却又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愣了许久,才留下一句:“夜……夜游是病,又不是朕可以控制的!” 后匆匆踩了木屐往门外走。 “皇后再睡一会吧,朕得准备去上朝了。” 门关上的瞬间,白素探头问:“陛下今晚还过来青鹭宫吗?” 听见一声斩钉截铁的:“不过来!” 留下一抹极淡的栀子香。 Alpha单臂拄在床上,手指抚上自己的唇,放到鼻尖回味地闻了闻。 没有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底。 草长莺飞的日子,宫中柳絮飘飘洒洒,下雪似的。 御花园里百花争艳,蝶蜂飞舞。 空气里都漫着青草与花香。 人间最美,是如今盛京的天。 春闱会试之中突围而出的学子们,也终于进宫,到静和殿参与最后一场考试,并在殿里角逐出最终的三甲名额。 殿堂之上,安静的只能听见纸页翻动和落笔声。 龙袍加身的少年帝王就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摄政王、丞相分坐两侧。 负责此次春闱的两位主考官穿梭在学子之中,时不时便低头看看。 一篇策论,将决定这里每一位学子的一生。 一上午便结束了。 学子们纷纷退去,后便是为期两天的阅卷。 在三月的最后一日,放榜。 金灿灿的绸布,上加盖着帝王的玺章,一等前三甲的第一名,用墨色的字写着: 一甲进士及第 榜首:蔺青。 在三月的春闱,高中状元。 这是他曾对白素的承诺……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一袭明黄常服的少年,站在红砖青瓦的宫殿门口,久久地愣着。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雨幕。 细密的水珠在殿前的积水,砸出白花花的雾。 “陛下,您已经在这里看一个时辰了,这雨天水汽大,风又凉……当心寒气染了身子。” 长乐过来出声提醒。 少年这才怔怔地回神,问:“几时了?” “回陛下,申时快过了,该准备准备去静和殿了。” 酉时三刻,此次金榜题名的学子们将在静和殿齐聚,参加宫中举办的晚宴。 届时摄政王段靖安、丞相白颜渊、王公贵族,朝中说得上名号的大臣,都将参与其中。 而段长川和白素,身为大桐的帝王与皇后,也要参加。 今夜,将是白素入宫之后,与蔺青的第一次碰面。 年少得志的状元,原本是要在这样一个场合,向当今的陛下要一个恩典,迎娶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姑娘。 偏偏造化弄人…… 昔日的有情人,转瞬坐上高位,成了帝王的妻。 而他自己,还在原来的路上奔走着,哪怕所有人告诉他,前面没有路了,还在默不作声地走着。 如今,距离终点一步之遥,他终于来到此处…… 前路坍塌,天堑难跃。 今日、今晚,蔺青当如何自处? 白素要如何面对? 他自己呢…… “皇上……” 长乐见他不动,又一次催促。 段长川这才敛了烦闷的思绪,转身回房。 “为朕更衣吧。” “是。” - 晚宴在一片丝竹声中开始。 对蔺青中状元一事,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毕竟,四年前连会试都为过的人,在短短四年的时间里连中两元,纵观整个大桐的历史,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权争夺之下,是一场带着血泪的悲剧。 一手促成悲剧的摄政王和丞相二人缄默其口;段长川身为丑闻正中心的人,也默默选择了回避;而这场悲剧的两个主角,更不可能主动提起。 于是,这场暗潮汹涌的宴席,竟一路平静无波地进行了下去。 除了…… 这位风光霁月的状元郎,眼睛总也控制不住地往首位之上、那抹艳红的身影上瞄。 酒,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 强烈的视线,随着宴会的进行,越发的不遮掩。 白素想忽略都不行。 赴宴之前,白素是准备对这位“自己”原来的情郎忽略到底的。毕竟他们两人的身份,如今已然成了这样,她表现的多冷漠都无可厚非。 哪成想,蔺青看她一眼……旁边的少年,那唇角就压的低一些。 看得出来的,越来越不高兴。 给他夹菜,不行…… 悄悄在底下牵他的手,也不行。 哄不好了已经。 无奈,只能附到少年耳边,轻声说:“我去和蔺青最后说几句话,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同他见面,你别多想。” 意料之中,少年的情绪更低落了。 放在腿上的一双手,把衣袍都抓出了褶子。 但还是沉稳地开口,说:“去吧。” 白素无奈,把少年两只手都攥到手掌心:“这件事总要说清楚,你日后不是还要同他一起谋事?若是有隔阂,怎么谋事?心结越是结着,就越死。” “朕不觉得你同他说清楚,便没了隔阂……朕夺了他的妻,这不是说一说就能释然的误会。” “还记得那日你在凉亭,和我说过的吗?”白素问:“你说,你也不想的,对吗?段长川,你是一个受害者,不是加害者,别以加害者的身份去贬低自己。你看看白颜渊,你再看看段靖安,那才是罪魁祸首。别替不相干的人背负任何事。” 少年握着她的手一紧…… 迟迟没有说话。 青涩、稀薄的信息素,从后颈浅浅地溢出来。 清晰的信息,刹那间便传到了脑海: 【可是,你不要走好不好……】 白素心下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戳了一下…… 她的Omega,在无意识地依赖她。 这依赖,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就出去一小会,说完就回来了,保证不会太久。你若是不信,可以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我肯定就回来了。数到一百我回不来,就罚我每天去明圣殿门口扫地,好不好?” 使尽浑身解数,少年才终于将她松开。 侧身端坐回去,佯装不在意地理理被他抓皱的衣袍。 “谁要你扫地了,扫的又不干净。” 依旧口是心非的可爱。 白素弯弯唇角:“那臣妾出去了?” “早些回来,宴会快要结束了。” “好。” …… - 静和殿外。 一袭红衣的女人,单手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灯笼映照的宫墙之下。 雨水打在灯笼里的烛火,地面影影绰绰。 待到转入一处僻静的小路,这才站定回身。 一袭素色衣袍的书生,走在青石阶铺就的宫路上,步履艰难地过来。 “蔺青。” 待到书生走近了,白素淡淡开口。 那人怔了怔,眼睛自下而上地将她来回打量。 白素是存了心思让他死心的,这会也便大大方方地由着他看。 许久之后,面前的人终于肯定地开口:“你不是素素。” 后,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渐渐映出光来。 就像是沙漠之中快要渴水而死的人,望见眼前一处巨大的湖泊; 像一个得了绝症等死的人,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眼前人的眼里,是如狂般的欣喜。 “素素她,没有嫁进宫是不是?她在何处,还请娘娘告知学生……” 他说着,双手拱于胸前,同她鞠了个深深的躬:“学生诠才末学,但日后定当殚精竭虑,一心效力于陛下与娘娘。素素是学生心爱之人,求娘娘与陛下成全。” 雨骤然大了。 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 空气,却安静的可怕。 蔺青弯腰许久都未能听到回应,疑惑地起身。 “……娘娘?” 他问。 一声低低的叹息自衣衫华贵的女子口中叹出…… 而后,那人便缓缓地将衣袖抻起,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腕。 腕上,是两道长长的、无比狰狞的疤。 “抱歉……你说的对,我不是她。但我也是她……” 她是她,身体是她。 她又不是她,这身体的灵魂已经换作了另一人。 所以,她是她,也不是她。 蔺青望着这一双熟悉的手…… 右手食指的指肚上,是她手上最大的茧子。因为她说过,她的庭院无人打扫,就只能每日自己来扫,她又特别喜欢那一处用力,时间久了,就长了一颗好大好大的茧…… 左手的手腕内侧,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她说,有次走在街上,有位算命的老先生说,这处有痣命不好的,须得化解才行,不然要一辈子命苦了。可是她手上没有钱……她笑着说:“可见那先生算的也是不准的,不然哪里会遇见蔺公子呢?” 她说:遇见蔺公子就很好了,我的命一定不差的。 她说:木之,都好起来的,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你要信我啊,你看我,以前过的很不好的,现在也好起来了呀。 彼时,她脸上的笑,至今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可如今,蔺青看着这腕上两道长达一指的疤,只觉得一声轰隆隆的雷,伴着倾盆的雨,自天际劈下。 刹那间,他的世界地动山摇。 “抱歉,我确实不是她。” 身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漠然地陈述。 将衣袖掩了回去。 看着那两条疤,渐渐小消失在视野里…… 在集会之中侃侃而谈、风光霁月,在金榜榜首、惊才绝艳的状元郎,这一刻像是疯了一般,叫出一声绝望的:“别……” 后拉起白素的胳膊,死死箍住。 “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一眼就好……” “求求你……” “娘娘……学生求求你……” 白素深深地闭了闭眼。 后冷静地将手抽了回来。 “状元郎,请自重。我已不是你的白素,我是……” 话说到一半,目光掠过巷尾一截明黄色的衣。 顿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段长川…… 他何时来的? 来多久了?又听了多久? 而对方似乎也才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明黄的衣角一闪而逝。 巷尾的地方,遥遥的传来长乐的惊呼: “陛下,陛下!您别跑了!太医说您现在不能跑!” “陛下,您慢一点,奴才这伞跟不上您啊……陛下!” 段长川在跑…… 段长川连伞都没有撑! 一想到自家怀了孕的Omega,正在外面淋雨,白素再也顾不得体面,拎起长长的衣摆,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追去。 - 转过巷尾,进了大路,一眼便看到了急匆匆奔走的人。 举着伞的小太监,一路跟在后头。 白素手上的伞“啪”地扔到地上,朝着那人奔去。 “陛下!” “你停下!” “段长川,别跑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追。 也幸好,少年怀孕之后体力大不如前,很快便被她拉住。 “段长川,你跑什么,身子跑坏了怎么办?” 少年全身都淋在雨里,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冻得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是通红的。 “你说,数到一百你就回来的……可是朕数到了两百……” “朕数到两百,你也没有回来……” 少年望着她,嘴唇都在发着抖。 颤着声音问她:“白素,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后来…… 白素:陛下想要选妃? 段长川:朕……朕还没有选…… “选四个?” “没……没有,一个都没有的……你放过朕……呜……” 第38章 可是朕要选妃 【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我都数到了两百, 你都没有回来……】 少年浸没在瓢泼的雨里。 水珠顺着长长的睫毛滚落,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 可白素却知道,他在哭。 大雨滂沱。 水声响在安静的街。 她抬手, 抚在他沾湿的脸颊, 声音温柔: “我已经回来了, 说完话就要回来的。段小川……这么大雨,你怎么能不撑伞呢, 会生病的。” 说完, 握上他冰冷的手。 握上的瞬间, 发觉少年全身都在瑟瑟地抖。 心都揪在了一起。 连忙将身上衣服脱下, 挡到他头顶,回头叫人:“长乐!去安排步辇和华盖伞, 再为陛下送身保暖的衣服来!” 小太监连忙拿伞给他们,转头就往最近的院里跑。 “奴才这就安排!” - 一路乘着步辇,顶着华盖,终于把少年送回了明圣殿。 “小满, 去叫方太医过来, 就说陛下今日淋雨着了凉。” “是。” “长乐,看看小厨房的姜汤好了没,端过来给陛下暖暖身子。” “诶, 奴才这就去。” 从段长川进了殿里, 白素就一直在吩咐各项事宜。 女人动作温柔地为他脱去湿掉的外袍,有条不紊地下令, 仿佛他是个玻璃人。 饶是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的少年,这会也有一点不好意思起来。 “朕只是淋了一下雨, 没什么关系的……” 白素看着小朋友冻红的鼻尖、还在滴水的头发, 觉得自己要疯了。 怎么没有关系。 这是古代, 没有抗生素、不能打针也大不了点滴,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古代啊! Omega本就身体娇贵,更何况,自家小朋友肚子里还怀着一只小崽。 她三两下把人推到床上,用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然后,拿起毛巾,放到少年头顶轻轻柔柔地擦。 整个人都是非常的低气压。 少年难得很乖,被裹成一只蚕茧也没有挣脱,就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动作。 乌溜溜的眸,时不时瞥过来,自以为隐蔽地偷看她。 “嗯……白素……” 两人沉默了许久,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地出声。 “嗯?” 她低声回应。 “你……是不是在生朕的气?” 白素手上动作一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说:“没有,臣妾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如果她没有去找蔺青就好了,她家大着肚子的Omega也不会出来找她。 他就不会难过,不会一个人站在雨里哭…… “可是朕觉得,你在生朕的气……” 少年听到安慰并没有好起来,反倒低落地垂了脑袋:“是朕太小气……朕是一国之君,不该这么……心胸狭隘。” 白素怔住。 照这里的规矩,她是他的妻。 在现代,她是标记过他、同他永久结合过的Alpha。 她本就不该再和旧人有任何瓜葛。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少年也只是在她没有在承诺的时间之内回去,出来看了一下而已。 他却觉得,错都在自己…… 白素再也按不住心下的悸动,径直将人揽到了怀里。 怎么会有人这么让人心疼呢…… “乖,别多想,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 “况且,你这也不是心胸狭隘,有情人之间本来就该这样……若是陛下去找了别人,臣妾肯定会比你更狭隘。” 她说着,缓缓抚在少年的背。 小朋友身形一滞…… 白素以为是这样的亲密动作,让他不适应。 谁知…… 静默许久之后,听见对方吞吞吐吐地吐出一句磕磕巴巴的:“朕……朕是皇上。” 然后,怕她不明白,还特意补充一句特别实诚的解释:“再有四年……朕要选妃的……要选四个。” 一句话…… 顿时,所有暧昧和旖旎都散得无影无踪。 白素:…… 这感觉……该怎么说呢? 孩子好是真的好,但不解风情也是真的……很让人抓狂。 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若不是顾及着这是皇宫,小朋友也没恢复记忆,真想现在就把他给办了。 让他好好认清一下自己的属性,也省得再说“要选四个”这种胡话。 正尴尬着,外面传来敲门声,问:“陛下、娘娘,小厨房的姜汤好了,奴才端进来吗?” 白素还没发话,少年先一步理了理身上的被子,开口:“送进来吧。” 门便被推开。 伊满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进来了,甜枣的味道漫得整间屋子都是。 段长川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 没一会,长乐也回来了。 小太监垮着一张脸,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陛下、娘娘,方太医前两日便出城去了,说是去寻黄医仙了……方太医留了口信,说陛下的病千万别不能让别的太医经手,有事可以问他的徒弟,奴才就将华小医师给请来了。” 说完,往身侧让了让,露出一位约莫十来岁的小童。 小童粉装玉琢,板着张一本正经的脸,还背着个超大的药箱。 见着段长川和白素二人,规规矩矩地行礼:“华玉生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口齿清晰,声音脆生生。 段长川和白素都:…… “师父他出京去寻师爷了,说要把师爷寻回来为陛下看病。大概半个月就回来,师父嘱咐玉生,期间要好好看顾陛下。听乐公公说,陛下夜里淋了雨,冷着了?玉生可否先为陛下号个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不号,显得很看不起小朋友。 段长川和白素对视了一眼,披了件厚衣服,到桌边号脉。 胖乎乎的一只小手,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那小手的主人坐在椅子上,两条腿都是腾空的,却表情极其严肃。但看这阵仗,还真有行医多年的感觉。 小童诊了一会,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段长川看来,说:“师父临行前叮嘱,在他回来前莫要透露陛下的病情,所以玉生不便多说。待玉生为陛下写个方子,烦请长乐公公去将药煎了。最好是寻个无人的地方,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皇后娘娘淋了雨,为娘娘煎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长乐递来的纸笔,一字字地写起来。 字迹稚嫩,但也娟秀漂亮。 “玉生是吧,你今年多大了?” 白素一边看着,一边问他。 小童头不抬地说:“回娘娘,玉生今年刚满九岁,但三岁便开始学习药理,得师父和师爷共同指点,已学医6年了。陛下脉象瞧着身体很好,此次着凉也不算大病,玉生看的来。娘娘不要担心。” 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口齿清晰。 写完一张叠好交给长乐,细声叮嘱:“公公去师父那处找药童拿药,我再为陛下写一些注意事项。” 说完,闻到空气里残留的姜汤味,满意地点点头:“红枣、姜丝和红糖,应对的很好。陛下日后记得出入都要保暖,不可跑跳,行动都得小心着,不能摔到。还有很多要多吃的、不能吃的,玉生都写出来,陛下要时时牢记,头三个月是最需谨慎的。哦对,夫妻房事切忌不可。” 说到夫妻房事,华玉生竟然没半点遮掩。 白素悄悄瞥一眼已经又开始羞恼的Omega,唇角强忍笑。 “好的,谢谢小华大夫。” 小童煞有介事地摆手,答得一本正经:“娘娘不要客气,行医、救人,是分内之事。” 而后写了整整两页纸,放到唇下吹干,才双手捧着奉到段长川面前。 “陛下要全部熟读、记好。时候不早了,玉生便先回了。陛下将那驱寒的药喝了,便睡吧。夜里记得保暖,若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来叫玉生。” “朕知道了,谢谢玉生。” “陛下不要客气,都是玉生该做的。” - 夜里,段长川喝过药便上了床。 白素借口侧榻太冷了,厚着脸皮硬挤了上去。 虽然两人分睡两床被,但她一点也不担心,反正等小朋友睡着,只要一捞,他就乖乖过来了。 长乐吹熄了烛火,只留下一盏昏暗的灯。 光影明灭,一室静谧。 两人在新婚夜后,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主动睡到一起。 芍药的香气源源不断地散开,段长川躺在里面,闻着安抚的信息素……总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和白素亲密的时候。 她抱过他,也吻过他的唇角。 他趴在她身上睡过不止一次……被拥着的感觉,暖和又舒适。 思绪在眼睛关闭的时候,飘来又飘去。 回过神时,人已经开始往对方的位置移了一个脑袋的距离。 稍稍一动,等到一个温热的东西……才发现,他的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人家被子里。 !!! 难怪觉得这只脚这么暖和。 连忙缩回来! 却忽然又被握住。 睁了眼,看见对方狭长的美眸里,盛了遮不住的笑。 “别动,你脚太冰了。” 而后,大大方方地掀了被子,问他:“陛下要不要过来?之前不是说要临幸臣妾的吗?” 说话时,单臂拄在下颌,发丝散在枕间。 衣衫不整,腹上还放着他的赤足。 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 他连忙把脚收回自己被子里,转过身去背对她:“朕……朕现在不能行房,待日……后可以了,自然会临幸你的。你,你不要急,该是你的,总会是的。” 被子翻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黑暗里,听见一声清浅的笑。 “嗯嗯,陛下是臣妾的。臣妾一定会等着的,陛下可不要反悔。” “谁……谁要反悔,分明两次拒绝的人都是你。” “哦?陛下连次数都记得这么清楚啊。” “就只有两次,当然记得清楚!朕的记忆一向是好的。” “好好,臣妾知道了。睡吧,我的陛下。” “朕早就想睡了的。” “知道了。” “……” 听起来,又好敷衍! 第39章 朕怀疑是被下了降头 翌日, 段长川有一点点感冒。倒是没有发烧,就是鼻子有一点点不通。 午后安静的御书房,少年小小的呼吸声, 清晰可闻。 雨还没有停, 雨水打在院外的花草, 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水汽顺着窗棂扑进来,带着一股土腥味。 段长川坐在桌边看奏折, 看着看着眼皮就打起架来。 哈欠一个接一个, 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是不是困了?玉生说药里有些成分能催眠。不然就回房去睡一觉?” 身旁的女人柔声开口, 手指轻轻的落在他头顶。 少年眼皮都睁不开了, 脑子也是浆糊一团,仍旧记得自己的工作。 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 迷迷糊糊地摇头:“朕还有许多折子没看,好多事情要处理……” “那你先睡,我把一些重要的折子挑出来,你一会睡醒再批, 剩下不重要的就放到明日再批好不好?你生病了, 要多睡觉,才恢复的快。” 段长川摆手:“嗯,不行……明日还有明日的折子。” 一边摆着手, 一边没撑住, 脑袋直接趴到了桌上。 “朕没有睡,朕就是眼睛闭一会会。” “一会儿就睁开了……” 他口齿不清地自语。 听见耳边一声清浅的笑, 说:“好的,臣妾到时候叫陛下。” 后背上盖上一件暖烘烘的衣。 芍药的香气, 霎那间将他包裹起来…… - 是梦。 段长川知道这是梦。 他身上穿着一套没有见过的奇怪衣服, 站在一间很大的卧房。 外面, 夜幕四合。可头顶的光,却亮如白昼。 【这里是哪里?朕为何会在此处?】 他满腹疑惑。 可又觉得这场景分外的熟悉。 没多久,听见房里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循声望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洁白的衣袍,乌黑的发。 正踩着拖鞋,一步步朝他走来。 狭长的美目里,是他未曾见过的攻击性。 “怎么不去床上?” 女人问。 后顷刻间便来到他面前。 食拇指捏在他的下颌,指肚在他唇上轻轻地揉搓。 “紧张?” 他下意识地摇头,开口声音低哑的过分:“没有……” 脚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后撤。 没一会就被便逼到了床的边缘……女人欺身过来,发出一声气音的笑,说:“这么紧张啊,看来得温柔一点了。” 话音落下,整个人腾空而起。 待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动作轻柔地放到了柔软的床上。 而面前的人,正单膝跪在自己双腿之间。 长长的发,落在胸前。 鼻翼里都是她的气息。 “段长川,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俯身,鼻尖蹭在他的下颌,问。 “没……没有……”他说。 声音紧的,像是几日未讲过话的哑巴。 “巧了,我也没有。” 女人说着,指尖落在他的衣扣。只一下,就解开了最关键的那一颗。 “那我,一标到底了?” 段长川不知道什么叫一标到底,但这具身体似乎并不受他的管控。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也能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于是,在没弄懂所谓的“一标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回答。 “好。” 他听见梦里的这个自己说。 然后……就是他活了十八年,从未经历过、在画本上也没有见过。 只听教习嬷嬷口述过的……沉浸式的动作欣赏。 热烈、欢愉。 被拥抱,被亲吻…… 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直到…… 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人,抬了他的腿,露出一个不该有的……??? 还……还朝他压了过来? 睡梦中的段长川:!!! 【这是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啊!】 【救命,放朕出去!】 他拼命在心里喊。 可梦境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能看着一切继续。 而此时此刻,在梦里的他自己…… 非常的没有出息! …… - “放开朕!呜……你放开朕……” “朕要回去……” “白……素……呜……” 段长川惊醒的时候,嘴里还在重复白素的名字。 出了一头的汗。 睁眼环顾四周,看到熟悉的书房,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梦见什么了?” 噩梦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战战兢兢地转头,看见那张和梦里一模一样的脸! 没错,就是白素!梦里那个对着他这样那样,那样了又那样的女人!就是白素! 这都已经不是噩梦了,这根本就是鬼故事! 【不行,朕要表现的淡然一些,一定不能被白素知道这个梦。】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准备说一句:没什么。 还在脑海里飞速闪过自己该表现出来的、轻飘飘的样子。 结果,一个“没”字刚说出来,听见对方疑惑地问:“我怎么听见陛下在叫我的名字?梦见我了?” 轰…… 他听见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连忙掩饰: “怎,怎么可能!你听错了!” “朕说的是……白相!白相,还有摄政王。他们针对朕!” 他说着,慌慌张张地拿起笔,随便挑出一张奏折就开始“批注”。 落笔才发现笔端的墨早都结了块,硬的和石头一样。 …… “陛下,墨在这里。” 女人适时将砚台推到他手边。 “……朕知道了,朕正要沾墨呢。” “辛苦你了,哈-哈-哈。” 最后三声极度敷衍的笑,响在落针可闻的书房…… 场面更尴尬了。 - 原以为只是一个离奇的梦而已,用不了两天就忘了。 可时间过去了四五天,段长川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来。 这也就算了…… 可是,四个晚上,他连着两个晚上都梦见这个梦。 其中一次人很清醒,清楚的知道:哦,又是这个梦啊。 但也有一次,人非常的不清醒,甚至和梦里的自己狠狠地共情。 等到睡醒之后才:怎么,又是这个梦! 甚至发展到,只要看到白素就会极其这个梦。 偶尔的偶尔,还会幻想自己被她抱…… 终于到了第六日的上午。 再一次被这个梦吓醒的少年,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跑了一趟司天监。 和云邪二人对坐在开满芍药的小院里,面容憔悴。 “朕记得民间流传一种名叫降头的东西,你替朕看看,朕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云邪听见问话着实愣了一会,摆手:“那都是民间传说的东西罢了,根本就没有。若是真有降头这种东西,咱们直接给城王和白相一人一个得了,还斗什么斗。” 段长川:“那山间精怪之类的呢?你这里怎的种了这么多芍药花?” 云邪:…… 朝他翻个大白眼:“芍药花都种十多年了,你今天才想起来?到底怎么了啊,你给我说说。一会降头一会又精怪的,以前你可没信过这种东西。” 少年手指不自觉抠弄手里的铜钱草,小声嘀咕:“这不是最近太过匪夷所思了么……” 而后看看四周…… 见没人跟着,这才朝他勾勾手,低声说:“朕觉得白素有很大的问题。” “皇后娘娘?她怎么了?” 段长川:“她身上有种香,朕同你说过的,闻到之后有催|情之效的香。朕怀疑她这个香有问题……前段时日你大概也听说了,朕夜里梦游梦到她的寝宫……不只那一日,朕后来屡次与她在寝宫分床而睡,次日醒来都是在她床上的。朕还经常梦见她,呃,很亲密。” 神神秘秘地说完,又安安稳稳地坐回去。 长袖一挥,遮住一直抠弄草叶的手。 结果,对面的人先是肩膀控制不住地松动,最后干脆直接笑出声来。 段长川:? “你笑什么?” 青年抹一把眼角:“你这哪是什么被下降头啊,你分明就是一头栽进去了啊我的陛下……你还经常梦见人家,你该不会是做的春|梦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笑这么大声,哈哈哈哈……皇后娘娘那样的大美人的确,我能理解,咳咳,你火气大一些也是正常的,真的。听我的,你今晚就临幸她,我保证日后你都不会再做这种梦了。” 他这一打趣,段长川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按住的羞涩,顿时再也压不住。 一张脸短时红成了山芋。 “朕在同你说正经的,你都是讲的什么话。” “我,哈哈,咳……也是在和陛下正经剖析啊,你对人家一见钟情,后来又一往情深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奴才们面前亲亲我我好几回了。” 段长川当即:! 光是扔铜钱草已经满足不了他,直接连草带盆一块捧了起来。 “哎哎,别别!花盆碎了,姑姑要骂你的!” 段长川:“是吗?” 青年立刻投降:“骂我,骂我行了吧。” 这才把那盆命运多舛的铜钱草给放下。 但仍在生气。 云邪起身出去,没一会便带了个红色的锦盒过来。 推到他面前:“既然你觉得人家是什么精怪化身,那你戴上这个试试。” 少年狐疑地打开,看见红色的绸缎之中,放着一串木珠。 色泽莹润,颗颗饱满,在打开的瞬间,泛着幽幽的木香气。 青年折扇“啪”一声打开,说:“沉香木,有辟邪开窍之效。先戴个七日,七日过后如果还是这样,那就只能去拜月老了。” 段长川将手串拿起,戴到腕上,问:“拜月老做什么?” “让他老人家给你把这姻缘红线给剪了啊,你不是不想要么。” “……” 默默地,又举起了花盆。 “哎哎,我错了,陛下就饶了我和这盆草吧!怪无辜的,哈哈哈哈!” “呵……朕看你俩都不无辜,正好做一对亡命的鸳鸯。” “姑姑!姑姑救命!你的铜钱草和你家师侄都要无了啊!” “风榣姑姑才不理你。” “你怎么能说大实话,我要伤心的。” “哦,那你哭啊。” “……” 第40章 阿这……方太医也知道? 段长川带了沉香串回了明圣殿, 趁着休沐将近几日积攒的折子都集中批阅了。 白素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书。 今日她穿了一身丝绸藏蓝私服,领口是绣金的牡丹。 周身散着一种别有的雍容气质。 少年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的折子, 一笔一画认真地写。 沉香的味道总在衣袖浮动时, 自腕间渗出。 丝丝缕缕的香气, 在鼻尖时隐时现。 “今天换了熏香?” 正写着字,身侧的人忽然开口。 少年动作一顿。 抿抿嘴唇, 后装作随意地把手腕间的沉香露出来, 说:“云邪给了朕一串新得的沉香, 你闻到的应该是这个味道。” “沉香?难怪……” 她说着, 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段长川手指不由自主地一缩。 这一动, 反倒让白素的手指肚,正正好滑到了他的手掌心。 想要缩回来,却直接被对方反握住。 下一刻,女人低了头, 将鼻尖凑到了圆滚滚的木珠边上, 轻轻地闻了闻。 手腕的皮肤上,甚至能感觉到那人鼻息扫过。 霎时间,寒毛乍起。 “很香。” 段长川眼里的惊讶, 甚至大过了被摸手的愣怔与羞赧。 【她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啊。】 【难道她知道这个沉香作用……其实, 她是在挑衅朕?】 连忙把手抽回来,端端正正地坐好。 按住噗通噗通的心跳, 小声地佯装抱怨:“你做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的。” 女人手上空了也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方才握着他的动作。 狭长的美眸, 静静在他的侧颜打量…… 好一会之后, 段长川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才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说:“好,都听陛下的。” 声音柔和依旧,带着不经意的慵懒。 像极了黄老前辈离开前,养在院里的那只喜欢晒太阳的“大猫”。 少年抿着唇坐正了…… 笔尖落在折子上,勾出一道失了力度的一撇。 …… - 上午的时间静悄悄地过去,用过午膳后,白素便回了卧房小睡。 他们二人最近时不时便住到一起,白天也经常粘着。 其实……段长川之前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将白素赶回过青鹭宫,但才分开两日,他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就又梦着游就过去了。 天知晓他做着那样的梦,一睁眼,看见正主就在自己枕边的时候,心里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后来索性直接放弃,又把白素给叫回了明圣殿。 现在。 段长川坐在自己宽大的龙床,望着旁侧窗户边上,正半卧着在榻上小睡的女人…… 目光不自觉地往她腰部以下的位置瞥。 【女人,会有那种东西吗?】 【莫非,她其实是男人?可她的胸……咳,朕还不小心枕到过。】 会不会这世间有一种女人,她们身体的构造就是异于常人? 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是吗? 想到这些…… 少年缓缓收回目光,起身披了件衣裳出了门。 他决定,去太医院的藏书阁看看。 - 为了方便给宫里的人看病,大桐的太医院就设在皇宫里。 先帝在时专宠太后,是以后宫并没有多少人,再加上皇子又只有段长川一个,宫里的人丁分外单薄,所以太医院里常驻的并没有多少大夫,大家一人一个小院,平日里除了偶尔一起研究药理之外,互不打扰。 而段长川要去的藏书阁,就在方墨砚的院落。 因为他院里的藏书,虽少却精,是出了名的厉害。 进门之后,入眼的先是一片一片晒在太阳底下的药草,空气里都是苦涩的药香味。 药童们正提着草药篮子进进出出的忙碌。 唯有门前的平台上…… 一张方木桌,桌上放了一壶茶。 粉装玉琢的小医师,坐在藤木编织的椅子上,正捧着本医术,静静地看着。 纸页翻动,在阳光的映照下,能看见卷起的、泛黄的毛边。 忙碌的药童们发觉段长川过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纷纷跪下:“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声音惊扰了坐在藤木椅上的人。 小小的医师先生,立刻双手撑在扶手,轻飘飘地往前一跃,便落到了地上。 后步履沉稳地迎来:“陛下,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来找玉生?” “无甚重要的事,今日闲来无事,想来黄前辈的藏书阁找几本书看看。” 小童仰头朝他望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凝着眉头看了好一会,才说:“陛下最近睡的很不好,这样不行的。每日定要保证至少四个时辰的睡眠才可以……我让阿铃和阿青为陛下装个安神的香包,陛下回去挂到床前。” 说完也不等段长川回应,便转身过去直接吩咐下去:“阿铃、阿青,去药房装两个安神的香包。仔细着些,别弄错分量,等下我过来检查。” 埋头在草药之中查看的两位药童,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好的,小先生。” 后一同进了一旁的药房。 看得出,纵然方墨砚不在宫中,华玉生的威信依旧很高。 年少老成的小医师看着两药童过去,之后才又望向段长川,说:“陛下,请随玉生来。” 说罢,转身带路。 藏书阁建在黄神医先前的卧房底下,很小,终年见不到光。 烛火照亮的地方,都是横七竖八、随意摆放,又非常密密麻麻的书。 “陛下想找何种册子?阁里的书杂乱,玉生替您找。” 小朋友脆生生地问。 段长川一时间犯了难…… 这个,该怎么去形容呢?直白地问,有没有记录女子身体构造异于常人的书? 莫名听起来,有一些变态…… 对面还是个九岁的小童。 心里摇头:不行!这不妥当。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更保守的问法:“可有人体穴位图……?呃,要各个样子的。” 华玉生:“……陛下,人体穴位图,可能只分男与女,两种。” 段长川:…… 试图暗示:“除了男女……没有别的了吗?比如……处于中间的一种?” 小童这次听懂了,当即了然地点头:“陛下要的书,玉生知晓了。” 然后,直接将烛火放到他手上,径直走到了一处明显的位置。 看起来,目标明确。 没多时,就捧了好大好大的一摞,来到他面前。 段长川接着灯光看去,最上面的一本,写着:《双|性观测札记》 心里大喜,完完全全就是他想要的! 当即把书拿了起来。 “正是这种……朕前几日看了一个精怪的故事……” 说到一半,忽得顿住。 因为他看见,就在这本“双性观测札记”的下面,是一本:《双|性与受孕》 再下一本:《动物中的雄性受孕》 《男子可怀胎否》 《双|性怀胎》 《双|性身体结构与受孕的可行性-图编》 段长川:……??? 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 而且,为什么会整理的这么全?这都十多本了好吧! 虽然……但是…… 他还是默默地拿了那本图编……卷吧卷吧放到了袖袋里。 虽然名字怪怪的,但确实与他想要的恰好对上。 “咳,可有安静的房间?朕看一看。” 玉生将剩余书都放回原位,回身站上台阶,说:“楼上师爷的房间就很安静,师父和我每日都有打扫,药童们平日里也都禁止进来,陛下随玉生上来吧。” “好,谢谢玉生。” “陛下不要客气。” …… - 一本书,段长川并没有看多久。 里面全是图片是其一,其二是因为……书里画的,实在一言难尽。 画里的人,有的外观上更偏向于女性,也有的外观偏向于男。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那一处,都格外的小…… 段长川回忆了一下自己梦里见到的尺寸。 狂摇头。 不,完全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可他又不能拿着这本图册,只给玉生看,问人家:这里,有没有画的更大的? 【不,段长川,你不能,至少不应该……他还只是个孩子!】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段长川面色纠结地出了门。 玉生正在一味味地检查香包中的药材,听见 声音抬起头,问他:“陛下可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段长川以为他只是寻常地一问,摇头:“没有。” 但小童似是早有预料,将香囊放到锦盒里,递给他:“没有关系,师父寻遍医书也没有找到,所以才给师爷去了好几封书信,请他老人家回来坐镇的。” 方墨砚竟然也在寻这一类的医书…… 这是段长川没有想到的。 可心下疑惑间,又觉得倒也不算没有迹象。 难怪,玉生很快便为他寻来那么厚的一摞书……也难怪,这些书被放在了最明显的位置。 但仍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师父寻遍了医书……也没有找到?” 他迟疑地问。 玉生点点头:“嗯,已经钻研了许久都没有什么结果。原是早早就给师爷递了消息的,可师爷天□□玩,人又不太正经,以为师父是在唬他,只是为了将他骗回盛京来,所以一直在信里推脱。前几日,师父突然说,不能再拖下去了,便快马加鞭地出了城。若是顺利的话,如今应该已经和师爷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完,一双眸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最后目光落到了他的小腹上。 “陛下已经察觉了吗?” 小童才刚九岁,以他的身高,看在段长川的腹部倒也不算异常。 段长川只当他仰头同自己说话,觉得累了,也没太注意。 只顺着他的话点头:“嗯……未曾想,方太医竟是察觉的比朕还要早。” 玉生不以为然:“师父是大夫,自然容易察觉。”说完,话锋一转,道:“师父知晓此事后,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怕自己判断有误,也怕惊扰到陛下……说起来,陛下是如何得知的?最近是有什么异常吗?” 说着,复又抬头,看向他眼底的乌青。 段长川摸摸自己困到有些生锈的眼,迟疑地吐出几个字:“或许是……在梦里?” 华玉生:…… 段长川:? 大眼瞪小眼。 然后…… 从见面的时候起,就一直维持着沉稳、成熟人设不崩的医师小先生,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裂了。 小孩的嘴唇张开……又抿上。 抿上了……又张开。 最后,低垂了脑袋,眼睛望着面前的盒子:“要不……陛下还是试一试这香囊吧。” 垂头丧气的。 段长川:……? 怎么突然不开心起来……? 朕是哪里说错了话……吗? 作者有话说: 段小川:小朋友好难懂,他为什么突然不开心? 玉生:是玉生没有完成师父交给玉生的任务,陛下怀胎的事,要瞒不住了QAQ都是玉生的错……三两句话就被陛下给套了出来QAQ(蹲墙角)大人们好狡诈QAQ - 求玉生的心理阴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手!他才九岁,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第41章 醋 最后段长川在太医院也没弄明白这个梦究竟是为何。 不过, 若是方墨砚去寻黄前辈的话,那应该是不必太过担心的。黄老前辈见多识广,到时定解了他们的惑。 四月的第八日, 正是春盛时。 花草竞相开放, 绿柳也已成荫。 京城的王公贵族们组织了一场盛大的赏花会, 地点就设在丞相府上。皇族旁枝、京中排得上名号的大臣,军中将领, 都在受邀之列。 当然, 群臣这样大型的集会是不允许的, 但凡参与的, 都得是尚未婚配的年轻男女。 算是上层圈子的少爷、小姐们,积攒人脉的方法。 段长川看着面前的赏花会邀请名册……金科状元蔺青、榜眼书责、探花广遂, 还有白家真正的嫡小姐白锦芝、摄政王家的长子段胥元。 其余男女,他们的父亲要么效忠于摄政王,要么是白相一手提拔的门生。 即是说:整个赏花会,除了蔺青和书责之外, 其余都是白相摄政王一党。此次宴会意图为何, 一看便知。 “白相的赏花会?今年倒是热闹。”白素也瞥见了名单,轻飘飘地开口:“往年可没这么多人。” 段长川听到她说话才记起来:白素就是从丞相府出来的,自然只是偏房庶女, 但知道的总比他们这些外面的人要多。 “往年的赏花会你可参与过?” 他偏过头问。 “我?”白素指指自己, 发出一声轻笑:“我在相府不受待见的很,这种集会哪能叫我?不光不能叫上我, 还得派人去院里看着我,生怕我这穷酸又不懂规矩的模样, 出去了给他们相府丢人。” 段长川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记起两人初相见时, 自己似乎也讲过她“不懂王宫礼制”之类的话, 还时常觉得她行为粗鄙、不懂分寸。 如今,两人成婚已是两月有余,这个自己当初觉得“行为粗鄙”的女人,却一次次地为他解围、替他说话。 他生病了、体弱时,也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倒是他,似乎一直都欠奉她一声应有的道歉。 至少,当初不该那样,对她责备的理所当然。 想到此…… 坐在桌边、身姿笔直的少年,侧了身朝她看去。 乌黑的眸,映出女人一袭艳红的衣裳。 “朕……当初并不是有意说你。” 他斟酌着开口。 明明不懂规矩也不懂礼制,都不是她的错……最后却由她承受这样多的骂名。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在宫外高高兴兴地办他们的赏花会。 很过分。 他们和他自己,都很过分。 正自责,手忽得被握住…… 低头,看见那双细长漂亮的手,正轻轻地摩挲在他腕上的沉香珠。 “没关系,又不是你造成的。” 她说……柔和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少年垂眸望着她的手指尖,腕上任由她握着。 声音轻轻????说:“但朕仍觉得十分对不起,父皇在世时曾同朕说过,犯亲眼所见并不一定为真实,更要看其背后埋藏的一切。根源、过程,结果都要思考,要看得深远,才能看得透彻……朕没有做到。” 先帝在世时,段长川不过6岁的年纪。 若是放到现代,很多小朋友都还在因为上幼儿园而大哭,吵着要妈妈。 可身为帝位继承人的小小太子殿下,却已经开始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开始学习治国策略了。 愈加王冕,必承其重。 少年过往一十八年,将这八个大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白素忍不住低头,吻在他的手指尖。 “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在臣妾心里,摄政王也好、白相也罢,他们的胸襟、才学、德行,没有一样胜得过陛下。” 少年身居高位,每日听到的夸奖没有一千也有上百句,可乍然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的不好意思起来。 “朕……没有的。” “朕到现在都未有斗过他们……朕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少年磕磕巴巴地说…… 白素莞尔,掌心轻轻落在他头顶的发髻:“陛下在臣妾心里,是最好的。” …… 段长川被夸的很不好意思,沉默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手腕还被握着。 连忙将手缩回来,惯性地咳了咳,问:“你想不想去相府的赏花会?云邪和风榣姑姑已经同白相要到了邀请函,我们易容的话,可以冒充他俩的门下弟子,一同混进去。” 说完,怕白素多想,又急急地解释:“相府一个玩乐的宴会,朕不能以皇帝的身份去参加,会显得……有一些掉价。所以,暂时不能让你以皇后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回相府……没有朕在一旁,你独自一人以皇后的身份回去,相府怕是要为你使绊子。” “你……再等一等,等朕将这江山夺回来,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 几句话说完,都没听见女人回话。 抬头,才发现对方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目光灼灼…… 眉眼含笑。 “说好了啊?” 女人开口,是无比的纵容。 “啊……嗯,朕说完了。” 他回应。 下一刻,芍药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胭脂味道,便落入了鼻翼。 下颌被微微勾起,唇角落下一片柔软与柔软。 “知道了,待今月的第八日,陛下记得来密道接应臣妾。” 她说。 少年舌尖无意识地舔在唇角,后知后觉……这动作太过暧昧。 又连忙红着耳朵抿紧了唇。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hao……好的。” - 4月8日,未时。 一袭洁白衣袍的段长川和白素,易容成普通的面容,跟在风榣和云邪的身后,一同进了丞相府。 府上,各家公子与少爷,穿的漂亮又贵气。 唯有他们几人,从上到下一身素,显得格格不入。 严格来说,是他们三人…… 因为,走在最前面、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哥,分明是相同的白衣,却非常有小心思地加了个镶金的腰带,衣襟也缀了好几个精细的金色小花。若说他华丽吧,偏偏一身素白;若说他低调吧,这样的打扮再加上他那张俊气无双的脸,又实在显得鹤立鸡群。 而且,这一院子的人,几乎全是丞相、摄政王之流,而他们…… 谁不知道司天监一直站队皇上? 于是,他们从一进门起,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事,朝他们四人看来。 丞相夫人早就得知他们会过来,一路迎着他们过来。 “拜见夫人,上回我们见面,还是在上一回的赏花会。这一晃一年过去了,这宴会瞧着热闹不少,相府鼎盛啊。” 云邪将折扇收回手中,朝她行了个浅浅的见面礼。 风榣则微微颔了颔首,声音清冷:“相夫人,许久不见。” “两位都是贵客,快请进来。今日让府里备了茶点,大家一同赏花吃茶。锦芝最近养了几只小兔,就在东边的槐荫亭里,你们也可以一起去凑凑热闹。” 白锦芝,便是相府真正的嫡女。 传闻中,小小年纪便惊才绝艳,盛京有名的才女。 段长川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见那边的小亭子里为了一群姑娘,而最外围的位置……身型高挑的女子,一袭湖青锦缎,立在巨大的槐树下,衣随风动,贵女的气质可见一斑。 说话间,又听见外面的通传:“状元郎蔺大人到!榜眼朗书大人到!探花郎广大人到!” 要拉拢的人过来了,相夫人连忙在这边告了声“怠慢”,后匆匆地迎过去。 相夫人一走,云邪立刻收了那副正经的架势,朝妇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啧啧啧,一听状元郎过来,立马就迎上去了。白相那个老狐狸,是没和他夫人说他们当初干了什么事吗?都这样了,还想着拉拢蔺青呢?蔺青不和他们结仇都是给了面子。要不说,长袖善舞,还得靠没脸没皮呢。” 他这话放别人耳朵里,委实说的没头没尾。 可在场的四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云儿,慎言。 ” 风榣低声嗔责。 后朝刚进门的仨人望了一眼,说:“先行观望一番。蔺青若是个有血性的,断不会被拉拢。” 几人边说,边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却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原本是想安静地喝喝茶、吃吃点心,顺便阻止一下蔺青和相府的交好,没想到,他们才刚坐下没多久,远远地就来了一队人。 再一看…… 好家伙,风光霁月的状元郎,和他的榜眼同窗,竟然直直地朝这边过来了。 “敢问几位大人,此处可有空位让学生坐一坐?” 书生朝几人鞠了个接近九十度的躬,礼貌而不失风度。 倒是站在他们身后的相夫人,脸色阴沉的可以。 段长川身上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摆出自己身为帝王天子的仪态。 毕竟,众所周知: 雄性在面对情敌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屏。 幸好被旁侧的人按住。 这一身乍起的刺,才勉勉强强地合上。 云邪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折扇“啪”一声打开,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哦?” 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但坐无妨。” 于是,原本是想过来和白素一起玩的天子陛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敌,问都不问的,直接就坐到了白素的旁边。 那双眼睛,就跟黏在她身上似的,一下都挪不动了。 段长川这心里的小火苗,“噌”的一下,就蹿出了三层楼那么高。 偏偏始作俑者,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还在朝他眨眼睛??? 作者有话说: 段川川:来人,给朕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超凶) 白素:(抱住)(顺毛)不生气不生气,乖,乖,我不看就是了。 段川川:(眼睛瞥过来)敢看,连你的也一起挖! 第42章 (QAQ) 一个八仙桌, 足足坐了六个人。 段长川和白素坐一边,云邪坐在对侧,风榣坐在段长川这一边的侧桌, 恰恰好就把白素旁侧的侧边留给了蔺青和书责。 少年虽易了容,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 但整个人散发的气压明显比方才要沉了许多。 云邪看够了热闹,笑着收了折扇。 食拇指拈起茶盏, 轻轻地啜了一口。 后示意带来的门中弟子到外围守着, 别让这里被人近了身。 这才挑眉看向坐上桌位之后, 便一直一言不发的书生, 问:“状元郎可知你今日坐到这张桌上的这个位置,代表什么?” “学生知晓。” 蔺青说着, 将望向女人的目光收回,回身朝云邪浅浅行了个礼。 声音温润,却带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执拗。 “木之想寻一个答案。” 云邪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白素和段长川,薄唇轻启, 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赌上这一辈子的仕途?” 他重重点头:“在所不惜。” “这个答案如此重要?若我所猜不错, 这答案是与否,于你而言似乎都毫无意义。” 一句话,让一向沉稳有度、万事运筹帷幄的人, 眼眶泛起一圈红。 白净的脖颈, 上青筋凸起…… 书生喉结微动,从咽喉里挤出一句:“有意义。这答案, 将是木之穷尽一生的意义。” 他说:“木之不才,出身卑贱, 人轻言微, 成不了她可以依靠的男人, 也救不了她于水火。” 他说:“蔺木之存于这世间,生如蝼蚁;纵观史册,也不过是千万辰星中一粒不起眼的沙……唯有她一人,将这一粒沙,奉若神明。” “她若有情,蔺木之这一生便是悉数折给她,也是无妨。” 这话太过沉重…… 让在座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远处的湖上,泛舟的公子、姑娘们,传来一串串的笑。 近处的小花园里,充斥着杂乱的交谈。 周遭越是喧嚣,就显得他们这一桌越发安静…… 良久之后……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素,终于出声,叫他的名:“蔺青。” 她说着,转头朝他看过去。 目光清冷,像是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 “这答案,你心里早就有了,不是吗?恕我直言,你今日过来,属实莽撞、多此一举。” 青年一愣,望向她的目光,惊讶而又迷茫。 似乎不能接受,昔日的爱人竟说出这样的话。 一直坐在蔺青身旁默默饮茶的人,忽得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就说你一片痴心喂的都是狗。” 被蔺青制止:“书责,你别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日夜苦读、辗转不眠有何用?人家早就飞上枝头做起了凤凰。别说是状元了,就是封了侯拜了相,你抵得过人家天潢贵胄?呵,情情爱爱,世间最无用。” “书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这样?那你问啊,你问她,到底是什么样,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旁观者,也来听听。” 两人争吵,白素就一直静静地听着。 她在斟酌……这件事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才能既不显得无情,又不伤到段长川。 她与蔺青,但凡多靠近一点点,就显得多情;退得太多,又太过无情。 可又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因为,她终究是一个身处其中、无法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这该死的身处其中……】 想到这些,来自天外世界的Alpha,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叫他:“蔺青。” 只是,剩下的话都没来得及讲,就被身侧的人接了过去。 “一片痴心喂了狗?木已成舟,难不成还要她继续寻死觅活?” 少年沉声说着,用力扯起她的手腕。 他大概是想把她衣服捋上去,让这俩人看看她手上的疤。 可过了许久……那双白皙漂亮的手,都只是怔怔地在她腕间定住……一直都没有再进一步。 善良的小朋友,在顾及。 在顾及她身为一个女子的自尊,也在回避着那些不堪的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伤。 白素眸中目光,只一瞬便柔和下来。 她安抚地拍拍少年的手背,轻声说:“没关系。” 后直接把腕上的衣袖朝上一扯,露出了那条割腕留下的疤。 少年在看到的一瞬间,眼睛立刻便红了。 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好久都不能出声。 此刻,周围的人都已被赶走,外面那一群公子小姐们,并不能看得清此处情景。 但小朋友还是倔强地替她把衣袖仔仔细细地遮了回去。 “她现在终于想开了,想好好地生活,这难道有错吗?非要等到人死了,永远没了,才觉得自己那一片痴心付出的值得?若你真痴心,该千盼万盼,盼得她好才是,而不是看到她想要重新开始,就前来恶语相向。蔺木之,你也不过如此。” 少年维持着身为一名皇帝的沉稳,讲话并不似私底下那般随意,声音习惯性地压低了,言语之间连语言波动也很少。 他就像是一只亚成年时期的小雄狮,分明獠牙也没长好、一切都还没成熟,却已经煞有介事地开始在自己的领地上,展露自己身为万兽之王的威严。 白素放在桌下的手,同他紧紧地交握。 “蔺青。”她转头,缓缓开口:“而今确实木已成舟,但至少你的一片痴心并未辜负。” “她很爱你。” 她说。 【一片痴心未辜负。】 【她很爱他。】 那个生在名门望族之中,却自小失了生母……独自一人,在相府最深的庭院里苟活十余载。 熬过了冬天的霜雪、夏天的烈阳…… 看过了春天的雨与秋天的叶。 终于遇见她命中注定的公子。 吊桥反应也好,一见倾心也好,深深地爱上,将他奉若神明。 那个天真、善良,倔强、顽强,很用力生活着的姑娘…… 在孤独冷寂的相府里,用她没过完的一生,对他矢志不渝。 红着眼的金科状元郎,饮下一杯浓烈的酒。 颤着声音说:“可我……宁愿是她负了我。” 攥着酒盏的手,根根青筋暴起。 “抱歉,木之先失行陪……待日后定往司天监送上拜帖。” 良久过后,书生踉跄着起身。 双手拢在胸前,行了个大大的礼,说:“云大人、风姑娘。还有……木之这便走了。” 而听了一整个过程的书责,也迟缓地起身。 再望向白素的目光,愧疚而茫然。 最后潦草地一拱手,说:“是书某对不住。” 也跟着匆匆离去。 - 蔺青和书责走了,云邪看看段长川又看看白素,懒懒打了个哈欠:“哎,突然想去看看小兔子,姑姑你去不去?” 然后也不等风榣答应,就拽着她的胳膊走了。 于是,刚才还“热闹”的八仙桌,顿时只剩下白素和段长川两个人。 司天监的弟子们依旧在外围守着,这里无人靠近。 他们牵着手坐在桌前,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倒也没有违和。 除了……手上攥着的人,一直在从她掌心往外溜。 “谁许你牵朕了,你松开。” 少年低声警告,漂亮的眸子朝她瞪过来。 他越跑,她就攥的越紧。 把茶点推到他面前,说:“不松,松了你跑掉怎么办。” “你管朕!” 生气的也很明显,这醋吃的也很明显。 白素一想到自家的小Omega,自己都快被醋坛给淹了,还不忘在外人面前维护她,就觉得:他好可爱!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的要上手了。 所以,她只是把人攥的更近了,近乎挑|逗的信息素从后颈一缕缕地往外冒。 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啊,段小川?刚才那么维护我,我还以为你不生气呢。” 可怜失忆之后连信息素是干什么用的都迷迷糊糊的小Omega,被芍药的味道逗得血气直往脸上涌,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还要生气地同她对峙:“朕只是因为他说的太过分了。身为这一届春闱的榜眼,讲话还只知道发泄自己,都不知道过过脑子,朕当然要教训!朕才没有要维护你!” 白素:“所以你其实很吃醋?” 段长川:…… 乌黑的眸子,一整个怔住。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 愣怔了好长的时间之后…… 终于破罐子破摔。 “对,朕就是吃醋,朕不能吃醋吗?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朕还在呢。朕在时,你都敢如此,朕不在时,你当要如何?那日若不是朕撞破,你们是不是就要抱上去了?” 少年越说越委屈,眼睛一眨,睫毛都粘上降落未落的小水珠。 怀孕的Omega,在自己的Alpha面前本就控制不住情绪的外露,这会因为伤心,眼睛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明明很醋,心里也很难受,却依旧在强忍着。 白素看得心疼,连忙拿了手帕往他眼角擦。 声音温柔地哄:“没有,那日我不是抱了你吗?哪抱他了。我和他真没什么,你看今天我是不是也没怎么同他说话?” 少年小声地吸吸鼻子,奋力地推她:“你是就说了两句话,可你说你爱他。” “我说的她爱他。” “……这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敷衍朕!” 完蛋,越哄越生气了。 Alpha心里一紧,赶紧补救。 “没有,真的没敷衍。我给你做个类比,我和蔺青之间的交流,就和你现在同白锦芝之间说话一个样。你会对白锦芝动情吗?不会对不对?我对蔺青,和你对白锦芝的感情是一样的。” 白锦芝是段长川本该迎娶的相府嫡女,她是本应该嫁给蔺青的。 白素觉得,这个类比非常的一致。 奈何…… 少年并不领情。 不光不领情,他更气了。 “怎么可能一样!朕都不认识白锦芝!你和那个蔺青,你自己有多喜欢他,你自己不知晓吗!你抱朕抱的如此熟练,你……你亲朕也如此熟练,是不是因为有经验!” 白素:…… 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要不是怕吓到小朋友,她甚至很想自爆得了: 是,我就是特别熟练,我抱的很熟练,我亲的也很熟练,我上你还更熟练呢! 我这经验,不都是你给攒的?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 少年看她沉默,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委屈。 白素:…… “我也不认识蔺青。” 她也破罐子破摔。 “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都知道我是Alpha,就没想过,我这个身体,里面芯子早就换了吗?” “我不是以前那个白素,那个白素早死了。” 她是已经看明白了,蔺青的问题如果不彻底解释清楚,段长川心里永远都扎着一根刺。 要知道怀孕中的Omega敏感的不行,孕期抑郁都是常见。若是因为一个她根本都不认识的蔺青,把自己Omega给折腾抑郁了,她哭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白姐:誓死不做渣A!我穿越的身份瞒着干什么?有我老婆孩子重要吗(摊手) 第43章 呜呜呜 那个白素, 早就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瞪大了眼。 “你……你说什么?”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颤着声音问。 脸色因为害怕, 也开始渐渐变白。 白素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她只顾着解释她和蔺青之间的关系, 心里想的是把小朋友给安抚好…… 却忽略了, 如果小朋友朝夕相对的枕边人,突然说自己“已经死了”, 对他造成的冲击有多大。 “段长川……”她声音温柔地叫他:“乖, 深呼吸, 别害怕……”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连忙往远一些的方向移。 慌乱地把那条沉香手串正对向她:“你……你不要过来。” 白素看着他手上的沉香,一时哭笑不得。 他该不会是想用这个珠串来驱她这个邪吧。 “我不是鬼, 宝贝……”一边说着,一边朝他释放安抚信息素:“你见过像我这种,大白天还能在外面大摇大摆的鬼吗?” 奈何,小朋友根本听不进去, 吓得嘴唇都开始泛白:“今, 今日见到了!” 结果又因为往椅子边上一直躲,整个人都翻过去。 椅子翻到的瞬间,白素的心跳都要停了! 好在这一个多月跟着侍卫长的练习颇有成效, 再加上她一个Alpha, 本就比普通人力气要大,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把人稳稳地拉住。 然后,再一用力, 直接把人抱到了怀里。 少年一整个吓住, 在她怀里趴了好长的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落在怀里的身子, 还一直在微微地抖。 “没事了没事了,我抱住你了,宝贝。” “乖,不怕了……乖,乖……”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抚在他的背。 “我都抱你好几回了,也睡过不少次,我身上都是暖的对不对?你要是实在害怕,我可以喝雄黄酒。” “白娘子那种千年的大妖都不敢喝雄黄酒,但是我敢,是不是证明我是人?” 她一边放着安抚信息素,一边轻轻地抚摸他。 正唠唠叨叨地自己说着,衣服上忽得揪住一双小的手。 低头,看见小兔儿一样的Omega,正垂着脑袋缩在她胸口,一双手正沿着她的胳膊,蹑手蹑脚地摸索。 她立刻会意地递上自己手。 就像是害怕吓到初次接近人类的小动物似的,她指尖轻轻蹭在他的手指,不敢有丝毫的逾矩…… 生怕自己稍稍往前一点,就把他又吓回去。 好在,小朋友在被她碰到的时候,只是稍稍抖了一下。之后就鼓起勇气,往她的手上摸来。 细滑白嫩的手,轻轻地摸上手掌心。 就像是一根羽毛似的,又柔又软。 白素低头,吻在他的发丝,手掌心一托,就把他人也托了起来。 “宝贝,别怕。太医说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少年被她托着,乌黑清澈的眸子终于肯朝她看过来。 嘴唇轻轻地抿了抿,小声说:“你……你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能被吓死。” 因为害怕的缘故,声音很是沙哑。 白素连忙倒了一盏热水给他:“喝点水润润喉。都说了,那不是我。我原本在原来的世界活得好好的,一睁眼就进到这个身体了,人正坐在轿子里头,还和我说要进宫嫁给皇上。” 当时手腕倒是不流血,就是有一点疼。 拨开衣服才知道:原主割腕死了。 大片的记忆硬塞进脑海,头是撕裂般的痛。 “我是个普通、正常的人,现在这具死去的身体正在和自己原本的身体融合。你没注意到,腕上那道疤已经比之前淡了许多吗?等这道疤彻底淡下去,我应该也就彻底恢复我自己的身体了。” 一听到这句“死去的身体”,小朋友当即都是一僵。 连忙又把人抱着哄:“没事了,别怕别怕。不是都摸过了?我是活人。” …… 段长川被她抱着,过了好长的时间才缓过来。 后知后觉,自己正坐在对方腿上。 连忙爬下去。 眼睛来回地往四周瞟。 这才发现,周围一片寂静,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的凉亭。 那里,一身锦绣衣裳的公子哥,正同相府的当家主母站在一处。 而那位名动盛京的相府嫡女白锦芝,正身姿优雅地站在她母亲身侧。 他们似乎宣布了一件什么事? 观看的人,霎时间掌声雷动。 观客们看看厅里的人,又看看立于湖上小舟中的云邪和风榣,什么表情的都有。 显然,相夫人所宣告的事,和天家帝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心忧民、勤政爱民的少年天子,只一瞬就被吸引过去。 蹙着眉,望向处于人群中间的凉亭。 “摄政王之子,段尚明。相府嫡女,白锦芝……” 他喃喃低语。 陷入沉思:这两人碰到一起,照白颜渊那老狐狸的习性,大约只有一种安排。 “联姻?” 心里的想法已经成型,忽得听见身侧之人沉声开口。 转头,女人也正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正朝那边望过去。 方才种种历历在目,那人却好似无事发生似的,竟还能同他如此平和地聊天。 段长川努力压下心里的异样,不自在地接话:“应该是的……” “白颜渊留着嫡女不入皇宫,只需稍加一想,便知道他打的是何算盘。况且,白锦芝除了段家长子,放眼整个盛京也是无人敢娶。毕竟,娶了白锦芝,便是与朕挑明了要敌对。京中文武百官,除了白相与摄政王,还没人敢有这个胆子。” 少年谈起政事,跳脱的情绪渐渐归拢,越说,声音越稳。 “白颜渊算无遗策,手中一切都是他的棋子。虎毒焉知不食子,他白颜渊一共仅有两个女儿,全都成了他的用来谋政的工具。” “利益熏心的畜生,朕早晚将他千刀万剐!” 认真的少年天子,久坐帝王之位,言语之间自有一番狠戾。 明明刚才还在自己的Alpha怀里发着抖,求安慰。 转头就要将别人千刀万剐。 这又乖又很的感觉…… 白素看得直心痒。 她不动声色地又与他坐近了些,顺着他的话夸:“陛下厉害的。” 小朋友偏过头来,一眼就看见近距离的她…… 当即又炸了一身的毛。 “你……离朕远一些!” 好像刚才蔺青在时,又吃醋又委屈的人不是他。 连忙举起双手,把椅子往旁侧挪:“好好,我坐远一些。” “你坐另一边。” “那也太远了吧?” “哪里远,难道不是同一张桌的两个角?” “但是吊脚啊宝贝。” “你……!” …… - 两人正闹着,云邪和风榣一同回来了。 “白颜渊这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把女儿嫁到诚王家里去了。” “啧啧啧摄政王家的长子,可是我久仰大名的人物。今年才二十啷当岁,已经在盛京最大的女肆包过三五十个姑娘,也不知身上有没有花柳病。可怜了白家名动京城的嫡小姐,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两个人一言一语,聊了一会才发现留下的这两人,气氛不太对。 “诶?你们俩怎么分的这么开?” 别以为他们没看见,他们走的时候,这俩人还在桌子底下牵手。 少年下意识地撇了脸:“看样子,今日也就这些事了。先回去吧,我今日不舒服。” 云邪噗嗤一声,笑他:“是心里不舒服吧?” 被白了一眼。 几人看完热闹就回宫去了。 这次因为是跟着云邪和风榣他们正大光明出来的,所以直接乘着马车回了司天监。 进了院子之后,少年走路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脸色也开始发白。 “停一下……朕不大舒服……” 而后,缓慢地踱到走廊的栏木边上,缓缓坐下来。 白素望着他的动作,心下一跳。 连忙蹲下身去问他:“你哪不舒服,段长川?” 少年不说话了,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最后顺着额角往下流。 嘴唇,咬得死紧。 【草……】 白素心里一声暗骂,单手拂在他的下腹:“你这里不舒服吗?疼?是就点点头。” 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祈祷:千万别是,千万别是…… 可偏偏事与愿违,少年艰难地同她点头。 淡淡的栀子花香,从后颈一缕缕地冒出来。 她的Omega,身体正在自己分泌信息素,同Alpha求救。 【疼……】 【我真的好疼……】 这信息素,段长川自己似乎也闻到了。 少年难以置信地朝她抬头:“白素……朕好像,也有你说的信息素了……” 回应他的,是他的Alpha将他一把横抱起来。 温柔地同他说话:“嗯,是栀子花味地,很香。先别说话,我抱你回房。” 后急急地同云邪吩咐:“去太医院请玉生过来,就说陛下吓着了,现在肚子很疼。快!” 云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遵照吩咐,匆匆地往外跑。 “朕怎么了……” 被抱在怀里的少年,将她衣袖抓紧了,疼得整个身子都弓起来。 声音分外委屈:“白素……你知道是不是?方太医什么都不同朕说……连玉生都不告诉朕……可是,你知道,对不对?” “你告诉朕……白素,你告诉朕,朕怎么了。” 白素哪敢同他讲实话,一个借尸还魂就已经把人吓到要先兆流产,再告诉他,他怀孕了? 这肚子里的胎,不得彻底流了? 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事,你别害怕,别多想,也别担心。等下玉生来了,让他给你看看。” 后匆匆地进了最深处的那处小院,将他轻柔地抱到床上。 动了胎气的Omega,无意识地依赖自己的Alpha。 少年被放开时,条件反射地揪住她的袖子,眼睛红红的,委屈又难过。 待理智回笼后,又分外不舍地把手收了回去。 睫毛颤颤地闭了眼。 白素攥着他的手,放到手心里摩挲着,安抚:“除了小腹痛,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少年摇摇头。 摇着摇着,又忽得一怔。 “怎么了?”白素被他吓到,连忙又问:“还有哪疼?” 下一刻,紧握的小手挣脱了。 少年惊恐地往他自己身后捂,整个人不停地往里面缩。 “你……你先出去!你们都出去!也不要叫玉生过来……” Omega忽然歇斯底里。 漂亮的眸子里,也满是惊恐。 白素望着他捂在臀上的动作…… 又看看他一直往角落里缩的小身子…… 顿时,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 “风榣,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需要查看陛下的病情。” 听见一声清冷的回应,说:“抱歉娘娘,陛下如今正生病,我不能放任你和他独处。” 白素本就心乱的不行,这会什么都顾不得,当即吼出来:“我若是想对他不利,他早就死一万回了!现在,我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现在、立刻,出去!否则别怪我同你不客气。” 风榣看看她,又看看缩在角落里的皇帝…… 两人对峙好一会。 终是风榣无力败下阵来,说:“我就在门外守着,陛下若有情况,可以叫我。” 后退了出去。 段长川整个人都缩到墙边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裹起来,戒备地看向她。 “你也给朕出去。” 但女人已经动作利落地脱了鞋,径自上了床。 少年惊得汗毛竖起,连连往后缩。 明明都已经把整个身子都抵到墙上了,还在不停地往后靠。 他肚子疼到说不出话,刚才那两句,已是耗尽了力气……这会只能张着小口,虚弱地重复:“出去……” 可女人却完全不听他的话,三两下便将他身上的被子掀了。 他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屁股,继续往后缩。 下一刻,整个人都被箍住,两只胳膊被往上一按,就被按到了头顶的墙上。 女人一只手便退了他的身上的衣。 “白素,你做什么!你放开朕!” 接着,就像是那几日梦境中的东西突然转到了现实一般,他整个躺倒在床上,而女人,拨开了他的腿,开始仔细地查看。 少年一张脸都憋红了。 偏偏两只手都被按住,无法动弹。 只能颤着声音放狠话。 “呜……朕要杀了你!” “白素!朕一定要杀了你!” 呜…… 作者有话说: 啊,没有写到亲亲……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你们! 段长川活了十八年,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他生来就是太子,天家的威严不可侵犯,儿时犯了再大的错, 也都是惩罚身边侍奉的长乐。 别说是打屁股, 就连手心都几乎没被打过。 今日却突然被一个女人剥了裤子。 不只剥了裤子, 还被人摸! 威振天下的皇帝陛下,又羞又恼。眼眶红了好大的一圈, 水汪汪的。 可怜唧唧。 可面前的始作俑者却没有丝毫愧疚, 只看着她自己的手指尖, 面色阴沉似水。 “出血了。”她说。 后下床去把手指擦干净。 这突如起来的气氛转变, 让段长川没反应过来。 少年一整个怔住,下意识地回了一声:“啊?” 女人以为他没听懂, 又耐心地解释:“你后面出血了,躺好别再动了,知道吗?不然很危险。” 段长川这才动动眼珠…… 茫然。 “为什么会危险?”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听懂了的,就……那个地方流血了嘛。那不是但凡上火就有可能会流的吗?但是为什么要躺好别动?一动还很危险? 他好像又不懂了。 但白素并没有解释, 而就在这时, 云邪带着玉生过来了,同门口的风榣说话。 “姑姑?你怎么在外面站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说要为陛下检查,所以将我赶了出来。” “娘娘还会医术?” “嗯, 看样子约莫是会的。” 段长川原想隔着门将他们喊进来, 但他肚子疼得厉害,本就虚弱, 刚才还被那样折腾,整个人更虚了, 都没来得及酝酿一下力气……白素已经先一步出去, 开了门。 “进来吧, 陛下躺好了。” 段长川连忙对着自己仔细检查,把乱掉的衣服都整理好。 刚重新盖好被子,一身锦衣的九岁小娃娃便踏进了高高的门槛。 进门后,匆匆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三两步跳到段长川面前,倒出一颗棕色的小药丸子,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这是师父临行前留下、救急用的,陛下快吞下去,玉生再给您一颗,含到嘴里。” 段长川一脸懵地吞下去,紧接着,嘴里就又被塞进来一颗。 药材涩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参味很重。 更茫然了:不是说,没有什么大事?为什么连吊命的参都给他用上了?还是一下塞两颗? “请陛下伸左手,容玉生为您把个脉。” 说完,从巨大的药箱里拿出一个脉枕,放到他旁边。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放在他的脉搏处,静静地看起诊来。 一系列动作,精准又熟练。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小娃娃脸上一绷,生起起来:“陛下身体里的气都是乱的!不是说过不能再受惊吓?陛下自己的身体,也知晓了自己的情况,为何还不注意?玉生为陛下写的两大页的注意事项,您可有认真看过?” 段长川:…… 呃,这阵势,怎么和年少时候,自己被夫子拷问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夫子的问题,他一向对答如流。但这位“小夫子”的问题,他可真是半点都没用过心。别说用心了 ,他连眼都没过一下。 “陛下没有看过!陛下怎能如此!” 华玉生只看一眼他的反应就知道,他根本连看都没看。 小家伙当即板起小脸,开始严肃的说教: “求医者,当遵医嘱才是,否则求医有何用?陛下是九五之尊,这寻医的机会,寻常百姓有多少是求都求不来的。陛下得到了,却不知珍惜。这是其一。” “其二,那注意事项,都是玉生辛苦写出来的,陛下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棘手,师父与玉生苦心钻研几个日夜,才得出的如今这些药方,陛下却对服药期间的注意事项看也不看,都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 小孩声音脆脆嫩嫩的,却又说得极其认真。 段长川被说得脸上阵阵发热,心虚又虚弱地回:“呃……是朕不对……朕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病如此棘手。方太医同朕说,不是大病……朕便没那般在意来着。” “陛下是看玉生小孩子,便哄骗玉生呢。您后来明明知晓了的,也没见您在意呀。” 段长川:? 整个人又懵了。 “我什么时候知……” 说到一半,又猛地顿住。 所以,玉生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吗? 当即转了话锋:“玉生教训的是,朕日后绝不会了……可这受惊受吓的,本也不是朕能控制。别人突然吓朕一下,朕也没有办法对吧……或者,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法,来确保朕的情绪稳定一些,或者……保证朕的身体不受情绪影响……?” 仗着自己吃了两颗药丸,通体舒畅了一些,就开始暗搓搓地套话。 结果,被白素一眼识破。 直接把话截了过去。 “陛下方才见了一点红,还以为自己是痔疮……烦请小先生受累,多为陛下说说他这病情的严重性,否则啊,他不长记性的。” 小童当即瞪大眼睛。 见段长川转头怒视着白素,当即又反应过来。 立刻恢复了沉稳的模样,佯装沉思:“原来如此,是玉生错怪陛下了。” 段长川:??? 他们二人倒是配合默契。 段长川见套不出话来,干脆乖乖闭了嘴,节省力气。 白素见状,轻轻摸在他的肚皮,转头问看诊的小先生:“现在怎么说?严重吗?” 小童从善如流地取出一套针来,说:“陛下是一时的情急才乱了身上的气,方才已经吃过两颗丸药,接下来再行一套针法,将气理顺了就没事了,娘娘不要担心。” 然后背过身去备针:“请陛下先宽衣,将肚脐至以下、盆骨以上包括盆骨,双脚脚踝至小腿部分露出。可有汤婆子之类的暖身之物?取来为病人保暖。” 风榣和云邪他们立刻拿了好几个汤婆子过来,给段长川塞到被子里。 因为扎针期间需要脱衣服,所以他们二人把房间布置好,就一同出了门回避。 门吱吖一声关上,段长川看着稳坐在床边上,没有丝毫要出去的意思的白素,一双眉头都皱起来。 “你也出去,朕自己可以。” 结果,对方直接上手掀了他的被子。 段长川:!!! 连忙抻住自己的衣摆:“你……!放肆!未经朕的允许便私自碰触龙体,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女人丝毫没有所谓,将他刚系好的带子又给解了,一边解还一边说:“臣妾不知,但既然已经碰过一回了,罪也犯过了,也不在乎再多碰几下。” 想挣扎,但一想到刚才自己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动作的狼狈模样…… 只能咬着牙,硬生生地忍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朕是男子汉大丈夫,朕能屈能伸!】 【古有韩信□□受辱……她力气为什么会那么大?不是……!朕也可以忍!】 少年整个腮帮都咬得鼓起来,在心里碎碎念。 小腿上的衣服被缓缓往上推起,带着薄茧的手指不经意地剐蹭在腿窝。 段长川不由得跟着一颤:朕,忍! 上身的衣摆也被撩起来,乍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传来细细微微的寒凉。 呜……朕,忍! 等到那双手摸到他的裤腰边上,单手托着他的腰往下退的时候…… 段长川:!!! “你!以下犯上,朕要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白素:“嗯,嗯。还要杀了我,把我千刀万剐。我劝你别动,不然手滑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陛下就只能哭了。” 段长川:??? 两人讲话声音都不小,云邪和风榣就站在外屋。 那俩人明显是把这边的动静都听了去,憋笑的声音隔着一个房门都能听见。 少年抬起脑袋,朝门外喊:“你们两个也是,再笑就割舌头!” 被他家Alpha一手按下,温温柔柔的哄:“好了,这会肚子不痛了是吧?玉生还在呢,别让人看了笑话。” 小娃娃正拿着银针往烛火上烤,听见自己的名字,背对着他们回答的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好笑的?师爷看的小札记里头都是这么写的。美娇娘被脱了衣服,总要娇羞着说几句狠话。师爷还说了,这样的美娇娘逗起来才最有趣味,等我长大就知道了。” 然后,下巴仰出四十五度角的距离,摇摇脑袋,叹出一口老成的气:“大人的世界真难理解,你们继续。” 段长川:……??? 先不说黄老前辈为什么如此不靠谱,就说“美-娇-娘”三个字,请问哪一个字和他是沾边的? 简直离谱! 正在心里小声嘀咕,忽得听见一声强忍的憋笑。 抬头,见女人单手抵在,狭长的美目完成一弯漂亮的月。 察觉到他的目光,干脆大方地回看过来。 唇瓣微动,念出一句无声的:美-娇-娘。 “……” 少年直接拎起一个汤婆子,直接朝人砸去。 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过分的!还记得朕是那九五之尊的帝王吗! 全都拖出去砍了!黄老前辈也不例外! - 远在江南某地的老头揉揉鼻子:“嗯?是哪个在骂我……啊嚏!” 然后摸摸他的小毛驴:“都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怀孕,定是你与云邪那小子,为了诓我回宫硬编出来的。不回去不回去,任凭你怎么说也都是,不-回-去!老头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回去?呵呵,想都别想!你们呐,都死了这条心吧。” 然后纵身一跃,骑到了他的毛驴上。 哼起了小曲儿:“我走到南,我闯到北,东骗骗来西骗骗,骗吃骗喝好自在!” 身后灰头土脸的青年,无奈抹一把脸,追上前去:“师父,徒儿真的没有骗您……” “师父……您等等徒儿……” “师父!” 第45章 啦啦啦小筑巢 翌日, 段长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被白素抱着,整个人都缩在人家怀里。 经过这么多次不由自主爬床的行为, 他现在已经彻底脱敏。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床上爬起来, 去上朝。 昨日惊心动魄, 摄政王长子与相府嫡小姐联姻之事,才过了区区一个晚上, 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段长川同长乐在院子里散步时, 竟然都能听见地下的奴才们议论。 “你们听说了没?白家的锦芝姑娘和摄政王家的公子昨日在赏花会上订了婚。” “怎么没听说, 这会前朝后宫哪个没在说这事。” “哎……说起来, 咱们陛下也怪可怜的……” “上头的人能有什么可怜,再如何受气, 不还是锦衣玉食地过?先可怜可怜咱们自个儿吧,若真有那么一天,还不知会被怎样处置咱们呢。” “哎,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小心, 慎言, 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这不是就咱们两个,我才说的么……不会有人听见的。” 刚走到假山旁,觉得累了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歇歇的段长川:…… 一时间没了动作。 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的…… 跟在身后的长乐见他面色不好, 以为他在生气,当即上前一步, 厉声呵斥:“你们两个,是哪个宫伺候的?掌事的姑姑是谁!没教过你们规矩吗!天家帝王的事, 也是你们能置喙的?” 假山后边立刻连滚带爬的, 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奴才。 “奴……(奴才)该死!我们不知道乐公公在此……” 再一抬头, 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一身明黄的人,吓得更是魂都没了。 “陛陛陛下?!陛下饶命!奴(奴才)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 然后,对着自己扇起了耳光。 啪啪的巴掌声,一下下地传进耳朵……段长川蹙着眉头,怔怔地望着…… 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端庄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金丝边的眼镜,白色的衬衫,坐在一个长长软软的榻椅上,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长毛猫。 “阿川,爸爸怎么同你说的?陈阿婆在我们家负责打扫和做饭,这是她的工作,就和爸爸也要出去工作一样。如果爸爸出去工作的时候被人打了,你觉得这也是对的吗?” 脑海中,又传来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哭着说:“爸爸不可以被人打……爸爸不要被别人打……” “那陈阿婆就该被打吗?” “阿婆也不该……呜……” 男人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朝着边上扬扬下颌,说:“去和阿婆道歉。” 紧接着,穿着围裙的妇人,突然闯入画面。 一脸心疼地陪笑:“哎哟,时少爷,这不是什么大事,别为难孩子。小少爷也不是故意的。” “陈姨您别心疼,让他道歉。” 孩童的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婆……我错了,对不起……呜,我以后再也不打阿婆了,呜……” “诶,诶……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阿婆原谅小少爷。” “呜,爸爸……” 孩童呃声音一只在哭,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掌心落到他的头顶。 “嗯,知道错了,以后就不会再犯了对不对?” 声音温和又好听…… 段长川甚至觉得,那双保养得细腻漂亮的手,轻轻地在自己发丝间抚了抚。 眼前的画面渐渐抽离……少年眨眨眼,望见面前熟悉的假山与花园。 胸腔突然得,翻起一阵酸涩的闷痛。 那是谁?他去了哪里……朕还会不会再遇见他? 正想着,身后传来随性侍从们齐刷刷的问候声:“太后千岁。” 转身,看见衣衫华贵的女人,正迈着矜持优雅的步子,一步步地过来。 极其端庄……端庄的,像个假人一样。 “皇儿,哀家去明圣殿寻你,伊满说你和长乐来小花园了,便寻了过来。”她说完,不等段长川反应,便径自牵了他的衣袖,带着他往回走:“陪哀家回去,有话需同你说。” 离开的时候,看见底下跪着的两个奴才,只瞥了一眼便冷声吩咐:“送去掖庭,照着规矩走就是了,在这里耽搁什么?鬼哭狼嚎的,碍哀家和皇上的眼。” 那俩奴才一听说要进掖庭,当即哭得更大声了。 再一次被喝止:“再叫便拔了他们的舌头。” 顿时,整个园子都安静下来。 段长川跟在太后的身后,按捺不住地回头忘了一眼,看见那二人已被拖走。 其中的一个,望着他们的目光里,满是怨毒。 “皇儿。” 太后见他立着没动,回头叫。 段长川这才按住心底的异样,提步跟了上去。 -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明圣殿。 这个时间,白素约莫又去了教练场学习骑射,殿里静悄悄的,芍药的香味却散到每一个角落。 明明人没在,却又处处都在。 段长川闻到信息素的安抚,胸腔憋闷的情绪总算好了很多。 他到榻上坐下,问:“母后如此匆忙地寻朕,所为何事?” 太后将人都挥退了,直接开门见山:“白锦芝和段家小子订婚的事,哀家已经知晓。不知皇儿打算如何应对……这些时日你与白家长女相处得不错,哀家心里还是宽慰的。早在白素替嫁进宫那日,哀家便知晓,白相已经选择了你皇叔。你顺着他们,乖一些……他们要的不过是皇权,只要这权利有了,名号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非要不可。” 女人嘴里说着询问段长川的想法,却自己长篇大论起来。 说来说去,仍旧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要忤逆你的皇叔,只要你足够乖、足够好拿捏,给他足够的权利,他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段长川每次听到都觉得可笑。 难道夏日天屋子里有了蚊子,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放任,一心等着这蚊子被自己喂饱? 那边,他的母亲还在孜孜不倦地分析:“但哀家总觉得这样还不太保险……你皇叔不是那种特别心狠手辣的人,这一点倒不似丞相。他自己的亲女儿,平日里惯得不行。” 然后话锋一转,又转到了段沁雪身上,问他:“沁雪这小丫头哀家看着就很不错,人自小在西北军营里头长大,性子直爽、长得也漂亮,皇儿不若多与小雪接触接触。若是能将沁雪的心给勾住,让她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嫁,你这皇位稳了不说,白相与你皇叔的联姻也差不多要亡了。” 听到这里,段长川才明白:难怪这么火急火燎地要过来,原是想着卖儿子呢。 可笑的是,他们前日还在赏花会上讽刺白相利益熏心、畜生不如,为了谋政,连亲生的女儿都不放过。 不曾想,这才过了两日,一模一样的事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母后是觉得,朕这皇帝的位子要靠女人才能坐稳吗?”他问:“你是觉得,朕得靠着女人,才能勉强坐稳一个摄政王的傀儡之位吗?” 被理所当然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说:“哀家早就说过,你不是那做皇帝的料子,你又不似你父皇那般有勇有谋,你皇叔那般厉害,还比你多吃十几年的盐,这个位子根本就争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争也争过了,拿到还没看清楚吗?” 段长川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压下平直的唇角,努力控制着,让自己声音平稳,问:“这么些年争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也没争到,难道就没有母后半点原因在吗?” 太后好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错愕地朝他瞪大了眼:“哀家?难道不是你与你皇叔一直在争吗?你自己争不过,为何要怪到哀家头上?这么些年,若不是哀家替你周旋、缓和你与你叔王的关系,哀家迟早被你连累死。”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她甚至居功甚伟。 她觉得她自己伟大极了,他们的命都是托她一人所救。 段长川心里无数反驳的话…… 舅舅难道不是因为你一心向着摄政王,才负起去的边关吗? 父皇留给我最得力的大总管,赵承福,难道不也是因为独自一人斡旋在这深宫之中,连个照拂的人都没有,才殚精竭虑而死的吗? 身边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一个个都走了,到头来,她却只有一句:若非哀家替你周旋,迟早被你连累死……吗? 这无数的话,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噎在胸口里……憋了十多年,也忍了十多年。 他一直都想宣泄给她听。 可到了今日,他忽然觉得好累……同她哪怕多说一个字都是枉费口舌。 少年唇角撇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低哑着声音回应:“母后说的朕都知道了,烦请母后回吧。” 后不再理会她是否答应,直接叫了站在门口的长乐,说:“送太后回去。” 一句话都没再说。 - 太后离开之后,少年一个人坐在书房,静静地过了许久。 Alpha临走前留下的信息素将他包裹着,浸润着他的肌肤,绵绵软软的……就像是躺在云上似的,分外舒服,就连这两日的腹痛都好了许多。 自打两人在冰天雪地里对拜成婚,一晃已经过去了好长的时间。 冬去春来……一晃,柳絮都要落尽了。 少年眨眨眼,走到窗前,风吹来,送来一阵阵的花香。 这些时日过得太过舒心,让他都忘记了,他与白素的任何一点接触都被外人盯着,并放大无数倍,仔仔细细地研究。 段长川心里止不住地冷笑:从他第一次散步进了青鹭宫的开始,太后恐怕就一直在关注了吧。 不只太后,还有摄政王、白颜渊……各宫的奴才、巡逻的侍卫,无数双眼睛都在暗地里盯着。盯着他夺政、盯着他的婚事、盯着他娶妻、盯着他圆房。 待日后,还要盯着他生子。 恶心。 太恶心了…… 一想到这些,段长川只觉得一股反胃猛地袭来。 缓缓地蹲到地上,开始干呕。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长乐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他:“陛下您这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给吐了呢。” 少年面色苍白,眼角还挂上难受的泪珠,虚弱地摇头:“无事,被恶心的人,恶心的想吐。” 小太监连忙心疼着给他顺气。 太后前脚刚走,陛下后脚就给吐了,说是被人恶心吐的,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您别这么折腾自个,奴才看着难受……前两天才让娘娘扶着回来,说您病了……这一转头又被气得吐了,方太医又告了假去寻他师父,整个太医院能信得过的,就生玉生那么一个小娃娃……奴才这心里头,总是忐忑着,落不着地。” 段长川被长乐扶着,缓缓坐回榻上,闭了眼睛缓神。 “上回方太医给的止吐贴还没用完,奴才去给您拿一个吧?方太医说过,只要陛下觉得难受想吐了,就拿来一片给您贴上。” 段长川嘴里仍旧翻着恶心,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只无力地点点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 贴上止吐贴,段长川又闭了眼在坐了好一会,才勉强算是缓和过来。 胃里那股恶心的劲终于是没了,可他却觉得更难受了。 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难受。 就是很别扭,看什么都不顺眼……他甚至觉得自己吸进来的每一口空气都非常的不顺眼。如果可以,他都想赌气不呼吸了。 好烦,非常的烦躁。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少年抓在榻椅的扶手上,力气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来。 长乐被他又吓一跳:“陛下!您是不是还不舒服?您哪不舒服,奴才,奴才这就去叫玉生过来!” 说着,又过来跪到他面前,担心地扶他。 段长川原本只是觉得呼吸不太顺畅,心里也很烦,可就在长乐过来之后,他无比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衣服被洗过的皂荚味,就是这个味道,让他像是一头被被侵入领地的小兽一般,全身的刺都要炸起来。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已经先一步将人推了个趔趄。 “不要碰朕……”他强忍着不适,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说:“出去!” 【不要碰朕,也不许踏足朕的房间!】 【这里,这整个房间,所有的信息素,都是白素留给朕的,谁都别想闻到一星半点!】 段长川用力地把周围每一分芍药的香味都吸进肺叶里,可越是用力,越觉得不够。 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要……要,要! 想要更多……想要白素,想要信息素,想要她! 少年思维混沌地起身,任凭本能,摸索着回了卧房。 寻着芍药最最浓的地方,整个人都倒到床上,一张脸扑到了被子上,吸了好大好大的一口。 他就像是吸毒成瘾一样,闻着被子里残留的信息素,无意识地躺在床上,做出被人环抱的姿势,拱进柔软的锦被里,仿佛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是他唯一可以抵御外界风雪的巢穴。 …… - “哎呀,陛下想吐是正常的呀,乐公公您不要大惊小怪,贴个止吐贴就好了的。您若是信不过玉生,前两日我已经给师父去了消息,让他快些回来了,待师父回来您问他,也是一样的结果。” “没有没有,小先生,奴才绝没有不信您,奴才就是担心陛下。” “嗯,玉生理解的,所以我这不是过来了嘛。” 外面传来长乐和玉生交谈的声音…… 段长川的理智这才渐渐回笼,才发现:他竟然拆了白素的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了里面不算,还把白素的亵衣也取了来,整个盖到了自己身上。 他就像是个变态一样,把别人所有贴身的东西都扒拉到自己的小巢里,奋力地汲取着人家的味道。 他:??? !!! 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赶在长乐和玉生进门之前,把所有东西都划拉到被子里,推到不起眼的位置。 然后理理凌乱的外袍,到床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试图营造出一种“朕精神尚可”、“朕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假象。 于是,九岁的小娃娃背着药箱进来,又给他诊了一回脉过后,得出一个结论:“陛下身体蛮好的呀,除去一点点想吐的小问题,其他都很好的,不要太大惊小怪啦。” 然后,留下一句:“我再多给陛下留些止吐贴,日后再想吐就不用去太医院叫我啦。有肚子痛之类的,乐公公再过来吧。” 朝两人摆摆手,出门去了。 见长乐要出门送他,还特别懂事地和人说:“乐公公留步吧,玉生认得回太医院的路,您回去侍奉陛下吧。” 又不靠谱,又特别靠谱的样子…… 长乐垮着脸进门,都要哭了: “陛下,要不您下一道圣旨,叫方太医和黄老前辈一块回来吧……” “求您了……奴才还是觉得这心里头不踏实……” 少年看看仍有些凌乱的床,摸摸耳后的止吐贴。 沉默半晌……说:“更衣,随朕去一趟司天监。” 第46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到了司天监门外。 申时过半,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映得人影子也跟着拉长。 段长川出来的急,便没让人通报。直到推门进去, 司守门的弟子才知道他过来, 连忙小跑着去叫人。 “就说朕在常去的院落等他们。” “诶, 弟子知道了!” 两人说完,段长川便径直往园子里最隐秘的那处小院走去。 出乎意料的, 小院的木门竟是开着的。 少年目露诧异。 要知道, 这处院落平日里都是上着锁, 被伪装成一副废弃的模样, 只有进门之后才别有洞天。 今日竟是开着的? 【定是云邪这个粗心大意的,看朕不朝风榣姑姑告状。】 段长川心里想着, 朝长乐说了一句:“在此守着,一会风榣姑姑和云邪过来时,就说这门是朕故意留的,让云邪好生看看自己的杰作。” 小太监立刻应了:“诶, 奴才保证把话原封不动地传回去, 陛下快进去吧,走了这许久的路,快去歇歇, 有什么事就叫奴才。” 说完, 躬身低头,恭恭敬敬地站到了门口。 少年低低的嗯了一声, 便直接推门进了小院。 走到屋前,才发现:屋子的门竟然也是开着的……不甚清晰的交谈声, 从里面传出来。 “……为什么不可以……” “……” 接着, 两人不知又谈到了什么, 云邪的声音陡然变大许多:“可你亲口说过,喜欢比你小的,最好是小个两三岁,还要知根知底,我私下以为姑姑喜欢的是我……” “我不管,今日我就非要个理由不可,否则你别想安生。” 只有云邪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厅里传来…… 似乎是他在向风榣告白,然后被拒绝了? 少年准备推门的手,硬生生停住。 这也太尴尬了…… 可没想到个,更尴尬的还在后头。因为他听见风榣沉沉的声音,问:“你真想知道?” 云邪回答了一句:“当然啊,有什么是我听不了的?你觉得我们不合适,你心里另有所属?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不能说的?” 下一刻,屋里响起激烈的衣服摩擦声与两人凌乱的脚步声。 两人似乎是从外厅进了卧房…… 再然后,段长川就听见了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话。 风榣说:“我想要的男女之情,是我在上,掌控对方的。” 这话说得着实奇怪、令人费解,就连在风月场上见多识广的云邪都没懂,语气茫然地问:“什么意思?” 对此,风榣也是简单粗暴,只低低地说了两个字:“上你。” 立在门外被迫偷听的段长川:…… 里面的俩人似乎也一起:…… 屋里、屋外的人都沉默了。 再然后,整个院子都响起云邪难以置信的声音:“你疯了吗?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拿什么……???” 回答他的,是风榣依旧淡漠的话:“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我一早便说了,我与你不可能在一处,是你自己非要一个理由。” 云邪彻底崩溃:“你换个我能接受的理由行不行!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啊!” “没有。” “……” 接着,两人的对话又变成了云邪一个人崩溃的碎碎念: “可是,女人怎么那个啊!” “我想象不来!我没见过……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你骗我吧?不对,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还是不敢想……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东西啊!不行我不信,要不你给我做个示范?” 这回风榣终于回话了:“怎么示范?拿你示范吗?” “……” 站在院子里的段长川……想到自己之前那个来来回回一直重复的梦,默默戴上痛苦面具:怎么办,这个东西……朕好像在梦里无师自通……了。 虽然在梦里,白素的身体构造不太恰当的样子,但朕…… 救……命! 朕该不会是他们这种怪异群体里的一员吧? - 正纠结着,听见外面传来长乐他们的对话声。 “乐公公您在这边啊,我到处也没寻到姑姑和宫主他们,但有听扫院的弟子说,看到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就在想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这院子里了。” “嗯?姑姑他们在吗?陛下刚才进去了,说让洒家在这边等着,你待洒家进去确认一下。” “好,有劳乐公公!”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尤其是司天监的弟子,似乎是一路跑着来的,声音又喘又大。 房里的云邪和风榣明显被惊动了,两人交谈的声音都是一顿。 段长川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推门。 “你们又在吵什么呢?朕一进院门便听见云邪的大嗓门。” 演技堪比影帝。 那两人立刻从卧房里出来,脸上带着同款的尴尬。风榣还好,只消一瞬便调整好,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刚遭受过巨大冲击的云邪就差了不少。 “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段长川脸色。 少年自然地迈步进去,径直坐上了正中间的主位,作势地掀掀眼皮,朝他瞥一眼:“你声音那么大,当然听不见朕进来。” 云邪:…… “行吧,都是我的错。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连个通传都没提前说。急事?” 段长川记起自己来的目的,还有方才在殿里时的怪异表现,面上立刻沉了几沉。 从明圣殿一路过来的时候,他就想了许多。 女人身上一直散发的香气;他闻到之后不由自主与之相贴,甚至能闻到那香味里的意思; 夜半梦游,一步不错地去了青鹭宫; 每每睡前都有分床,最后醒来却屡次都躺在那人怀里; 还有那些一遍遍重复,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楚、每一种感官都那么清晰的梦……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令人匪夷所思,更别说都聚在一起了。而且……今日下午,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是飘忽的,整个人都不受自己控制。 想到这些,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沉沉地开口:“朕听闻西域有种蛊毒,若是下到人的身上,可以操控人的思想……风榣姑姑见多识广,可曾见过?” 没错,他现在怀疑白素是对他下了蛊。 风榣听到问话,神情当即也正色了不少,说:“我的确认识一位苗疆的姑娘,但因为苗蛊是女子世代传承的秘密,所以她并未向我透露太多。她说,不过她同我说,蛊毒多用于苗疆的女子防身,控制思想之类多有夸大,并不能信。蛊毒的种种传说,很多也是为了增加它的神秘性,真假掺半,才令人忌惮。陛下……是觉得自己遇见了蛊毒?” 少年抿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是缓过神来的云邪,噗嗤一声笑:“你该不会又怀疑皇后娘娘给你下蛊吧,喜欢就是喜欢,每天思虑这么多你不累吗?” 风榣投来疑惑的眼神,问:“又?” 云邪嫌弃地撇嘴:“是啊,姑姑你不知道,这个人之前就说,在白素身上闻到了一种香,每次闻到就很想和人亲近。我为此特意找了阮桥,假装方太医的学徒跟过去看。阮桥和我反正是一口香味都没闻见,他说那味道重死了。哦对,后来他还觉得白素给他下了降头,过来问我降头的事。” “那个香是存在的,朕没有骗你……白素也亲口同朕承认过,她说那是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只有两种特定的人才能闻到……姑姑可听说过阿尔法和欧咪嘎?白素告诉朕,这两类人都有这个香。” 风榣和云邪骤然听见两个闻所未闻的新词,相互对视一眼,都茫然地摇头:“那是什么……?好像从未听过,” 然后,段长川就把白素同她说过的那一堆都讲了出来。 人分为abo三种性别,A是alpha;B是beta;O是omega。其中每一种性别都分男女,AO可以互相闻到彼此散发的香味,那香味又叫做信息素。而且AO有更高的匹配度,一般会结合到一起。 “她说,就像是……我们平日里有男女结合、男男、女女的结合,但男女被认为是最主流也最正常的。ABO里也有很多种类别的组合,但AO之间天然吸引,也被认为是最应该的组合。且欧咪嘎极易怀孕,比寻常女子受孕还要容易。” 段长川费力地解释着,对面的两人表情也越来越疑惑。 云邪忍不住举手发言:“但是,你刚才说AO也有男女,那假如女子是阿尔法,男子是欧咪嘎呢?怀孕的也是男欧咪嘎吗?这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太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风榣的方向瞥。 暗示与探究的目光,风榣佯装没看见,转头,径直望向主座上的少年:“那陛下是什么?方才您说,只有阿尔法和欧咪嘎才能闻到信息素,那您肯定也是其中一类对吗?” 说到第二性别,少年垂眼抿抿唇,轻声说:“白素说朕是欧咪嘎……” “白素说您是欧咪嘎?那她呢?” “她是阿尔法……”少年说:“朕不知道她说的这些事存不存在……昨日朕确实闻到了自己的一点信息素,但到目前为止,她所说的这些,只有信息素是经过证实的。朕其实很怀疑,会不会这一切都是白素编的……会不会有类似于下蛊之类的手法,让朕受她的吸引,并且产生闻到信息素的幻觉,一步步引朕去相信她的话。” 风榣边沉思,边摇头:“应该不会……陛下说的这类手法,迄今为止只在民间的传说中出现过。一是降头,二便是下蛊,但这些我可以保证,都是假的。” 谈话无果……气氛又陷入了僵滞。 一时间,三人各自沉思着,屋里完全没了人声。 少年纠结地咬着下唇,手指攥在衣角来回地揉。 段长川还是觉得疑点很多,AO再如何天然吸引,也不能像他先前似的,被吸引的连神智都没了吧。 可今日下午的经历实在太过羞耻,他难以和风榣他们开口。 “陛下说过,欧咪嘎极易怀孕?” 风榣的声音忽然打破安静。 段长川下意识地回答:“啊……是。白素是这样说的。” “风榣会一点点医术,虽不如方太医和玉生他们厉害,但寻常的小毛病还是能看……不知陛下可否容我把个脉?” 段长川疑惑地把手伸给她:“可以,但姑姑为朕把脉做什么?” 但风榣将手指搭到他的脉搏上,之后便彻底沉默了。 不只是沉默,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一只手把完,又换了另一只手…… 最后叹出一声了然的:“难怪。” 后转头吩咐坐在对侧的青年:“云儿,去把玉生叫来……不,还是直接将白姑娘叫过来吧,陛下如今的情况,恐怕白姑娘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另外,给我准备笔墨,我写一封书信给方太医,让他立刻回来。” 云邪立刻出去安排。 于是,段长川就茫然地看着云邪出门做各种吩咐、看着弟子端来笔墨…… 看见风榣在泛黄的宣纸上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龙,后在旁侧标注两个字:速回。 少年眼底的疑惑达到了顶峰。 他指着龙中段明显粗了一圈的肚子,问:“姑姑,这条龙是指的朕?你画的是龙进食后的图?朕是又消化不好了?还是肚子里长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风榣将信纸折好递给云邪,转头,朝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是陛下的肚子里长了个不得了的小东西,但是,是喜事。” 少年疑惑地低头,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肚子里长了不得了的东西,还能是喜事?姑姑你诓骗朕的吧。” “怎么会,风榣何时骗过陛下?” “这倒是的……” 正说着话,长乐匆匆地从外面领了一人回来。 女人今日依旧穿着红艳艳的凤服,人还未到,芍药的香气已经先一步漫了过来。 “陛下,奴才听云大人吩咐正要回明圣殿,刚一出门就看见了找过来的皇后娘娘,巧了么这不是。”长乐说着,躬身朝女人做了个请安的手势:“娘娘快请进来,陛下正叫奴才去寻您呢。” 下一刻,女人已是三两步过来,单膝半跪着,蹲到了他面前。 急急地问他:“段小川你怎么样?还好吗?” 段长川呼吸着空气中骤然浓郁的信息素,下意识地便去牵她的手。 胳膊伸到一半时,又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克制着自己往后退。 “怎,怎么突然如此担心……朕很好。” 却是两只手都被紧紧地握在了手掌心。 紧攥着的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女人说着,空气里的信息素浓度陡然又增了一倍不止。 少年面上一怔…… 顿时,全身的气血都涌到了脸上来。 她看到了吧? 她一定是看到了…… 看到了他盖了她的被子,还将她的亵衣和其他所有贴身的东西,都放到了被子里。 坐在榻椅上的少年,不安地动动身子,睫毛颤巍巍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平日里乌黑的眼。 白皙柔软的手,挣扎着往后缩。 “你,咳……你收敛一些,姑姑和云邪他们都在呢。妇道人家,怎能如此不矜持。” 话音落下,身侧果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咳嗽。 风榣问:“白姑娘,我正巧有话想问你,陛下腹中之事你是不是一早便知晓了?玉生也知道,对吗?” 白素一愣。 她看看风榣,又看看垂着脑袋不说话的Omega…… 攥着人的手,一紧。 “是,我知道。你们……也知道了?” 风榣点头:“嗯,你是阿尔法,所以陛下腹中的龙子,其实是你的对吗?” 这一次白素没再遮掩,轻轻地摩挲在少年手掌心:“是我的,我也没想到只一次的永久结合,他就怀上了。” 话音一出,两个女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在场两位男性,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云邪就不用说了,今天遭受的冲击,已经把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观碾成了渣。 而段长川……那表情就仿佛被五雷轰顶一样。 阿这……怀孕?男的,怀孕? 朕,男的,怀孕? 还有……永久结合? 什么时候,在梦里吗! 作者有话说: 云邪:什么?女可以s男?我不信……除非你给我看看。 段长川:……怎么办,朕怀了呜呜呜…… 云邪:???????倒也不必给我看的这么彻底! 第47章 要乖乖的啊。 少年神色太过震惊, 让人无法忽略。 风榣诧异:“陛下同白姑娘结合的时候,没有想过会怀孕吗?白姑娘其实已经将这些讲的很清晰了,陛下今日的种种表现也与孕妇一般, 风榣以为, 以陛下的聪慧, 一早就能想明白的。” 段长川更懵了:“可是朕并没有同她结合过。” 云邪也很震惊:“你连自己被上了都不知道吗?” 段长川:??? 气得直接拎了瓶里的插花,哗啦啦啦地往青年身上丢。 “朕没有!你才被那个!” 云邪:“那你怎么怀的?姑姑诊出你怀了, 你肯定就是怀了。方太医吓得都出宫去了, 连玉生都知道你怀了。” 段长川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真的没有啊!他只是在梦里梦见过, 总不能是白素偷偷潜进他梦里,把把给那什么了吧! 难道是……白素趁着夜里他睡的熟, 把他给……? 少年表情越来越崩溃,最后怀疑地朝白素看过来…… 幽幽地问她:“你是不是给朕下药,令朕昏过去,然后对朕行不轨之事?” 白素:…… 云邪直翻白眼:“你被人迷J了, 难道睡醒之后没有感觉吗?” 说完, 又捂住耳朵,陷入自我怀疑:“……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怀啊?她怎么上你的?” 少年直接从榻椅上起来,气鼓鼓地撸袖子:“都说了, 朕根本就不知道!” 大有“你再说, 就弄死你”的架势。 风榣看情况不对,赶紧捂了云邪的嘴, 把人拖走了:“看样子你们还有些话要讲明白,我先带云儿下去了。” 白素也慌忙把自家这只拦着。 双臂抱到Omega的腰上, 揽进怀里哄:“好了好了, 别生气, 风榣会替你教训他的。” 小朋友转头将她推开:“你不要碰朕!朕何时同你结合过,胡言乱语信口便来!定是你在朕身上动了手脚,才令太医和姑姑他们诊错。把你在朕身上施的术法解开!” 虎牙尖尖的,超凶。 白素知道小朋友是一时没办法接受,才竖起这一身的刺。 毕竟,任谁生活在一个只分男女性别的世界,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只能顺着Omega的脾气哄:“都说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神。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吗?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去世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人类分六种性别的世界。” 少年双臂环抱在胸前不说话,一副“你且编吧,朕看着你编”的架势。 白素哭笑不得,牵起他的胳膊,拉向自己:“宝贝,别这样。你什么都不相信,我还怎么给你解释?嗯?” 听见“宝贝”两个字,小朋友戒备的神色终于有一丝的松动:“你……妇人家,怎能如此轻浮。你且说便是了,是非论定,朕心里自会有计较。” 白素这才放下心来,徐徐缓缓地开口:“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我其实是和一位Omega结过婚的,结婚的当晚我标记了他,和他永久结合了,一觉睡醒之后,就到了这个世界。” 她说:“我的Omega也叫段长川,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以为你们只是长的一样,就像我和这个白素长得也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但后来,你说你能闻见信息素……” “你就确定了,朕就是你的那个Omega?” 少年低头,静静地望向她。 他大概不知道,一个Omega对Alpha说:我是你的Omega。 这对Alpha的冲击力有多大。 白素抬手,拨拨他散落在鬓边的发,目光温柔:“嗯,你就是我的Omega。” 少年倏得有些不好意…… 微微偏头,将她的手指蹭落。 “不要乱碰朕……” 他轻声说。 后整个人陷入了沉默,只有喉结上下来回地动。 他不说话,白素就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少年才抿抿嘴,别扭地问:“你何时知晓朕怀……怀胎的?” 于是,白素又把自己当时的种种怀疑、对方墨砚的试探,都一一讲给他听。 她一句句地说着,少年就认认真真地听。 “我怕你被吓到,也怕你不信我,所以就没和你说。” 最后,白素说。 少年眉尖微蹙,咬了许久的下唇…… 后迟疑地开口,问:“……你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可不可以讲给朕听一听。” 说完,又地补上一句:“朕要看看你的描述有没有漏洞,才好判断真假。” 白素不知道他的用意,但还是将他带到书桌前,提笔画起来:“我们生活的世界,有很高的高楼……最高的,能有几十层这里的房子那么高。街上有很宽的柏油马路,一般是青色的,上面跑着各式各样的车。类似于宫里的马车,但是不需要马就能自己跑。” 她一边讲着,一边画。 没一会儿,一张具有现代风格的水墨画便跃然纸上。 “路上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路灯。家家户户也都有电灯。到了晚上也不会觉得暗,处处灯火通明,和白天一样。” 段长川看着白素笔下越来越详细的图…… 心底翻起惊涛的巨浪。 因为这幅图,和他梦里看到的,完全是一个感觉。 只不过,白素的这张算是对整个世界的俯视图。而他在梦境里,却是身处其中。 最最重要的是,他单是看着这幅图,都觉得很亲切,就仿佛他属于那个地方一般…… 可同时,他又觉得很难过。 思念、惋惜……怀念。 种种的酸涩齐齐涌到胸腔里,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海。 “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好……” 他把图拿到手里,怔怔地望着,说。 女人便从身后将他抱紧了,点头:“嗯,这是我们的家。” 【这是我们的家。】 她说……这是他们的家。 刹那间,胸腔里翻涌着的海,就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身,贴紧了自己的Alpha。 女人温热的掌心,轻轻地在他头顶抚摸。 指肚缓缓的,从发间落到后背,柔柔地安抚。 这一刻……段长川忽然很想哭。 “姐姐……”他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叫,也不知道这叫声代表着什么。 只是脑海里忽得有什么一闪而过,这称呼,就这样叫了出来。 “宝贝,我在呢。别害怕,我会一直都在的。” 她侧头,吻在他的下颌尖。 他下意识地,紧紧揪住她的衣摆。 再恍神间,已是整个人腾空而起。 就像是梦里发生的那样,他被她横抱着,坐到了几步之外的床沿。 少年紧张地抿紧了唇,抬头望向他的Alpha,开口磕磕巴巴:“你做……做什么?” 女人静静地望着他,指尖拂过他的脸颊,最后落到了后颈上。 “安抚我的Omega……某个小家伙下午在窝里筑了个小巢,再没有Alpha安抚,会出大事的。” 段长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下午,在床上弄的那一堆。 原来……那个行为叫“筑巢”吗? “要……怎么安抚?” 他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和喉咙一样的紧。 女人发出一声气音的笑,缓缓朝他靠近了,手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后颈,问:“你希望我怎么安抚?Alpha一般都听自己的Omega的,我也会听你的。” 话音落下,芍药的香气扑面而来…… 属于Alpha的信息,温柔地将他包围,强烈地牵动着他的神经,像是要将他吞入腹中。 少年不由自主地后仰,手指紧紧地揪起了身下的衣裳。 手足无措:“朕不知道……你要,你是要那个朕吗……” 白素怔了怔,后“噗嗤”一声笑了。 【好可爱……】 他竟然以为她要上他。 他都以为她要上他了,竟然还能这么乖的……吗? 好想再恶趣味地逗逗他啊…… 比如:把他按到床上,每一处都摸个遍。 但小朋友连颈子都羞成了粉色,Alpha舔舔尖利的犬齿,终是没能舍得。 白素转而与他并排坐到了一处,揉揉他的脑袋,说:“不会,别害怕。你肚子里怀着宝宝呢,太医不是叮嘱过不能行房?” 少年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喔……” 然后……一双眼睛悄悄地,往她的下身瞥一眼……再瞥一眼…… 瞥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问:“你真有那个东西啊……” 白素心里忍笑,大大方方地撩开腿,抻过他的胳膊往下摸:“有啊,不然你怎么怀上的,嗯?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来感受一下。” 小朋友当即僵了整个身子。被攥住的小手,直往后缩。 “不……不必了,朕知道了!” “zhen……朕不想感受!” 然而他的Alpha却不想放过他,一直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拽。 一个拉,一个缩…… 闹来闹去,最后少年忽得用力,将两人都给拽倒在了床上。 幸好白素反应及时,单手撑到了小朋友的肩侧。 只有一只耳环,叮叮当当响过几声之后,顺着他的脸颊滑进乌黑柔长的发丝里。 少年眉眼倏得瞪大了,长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样,忽忽闪闪的。 对视。 安安静静地对视…… 段长川不安地抬手:“唔……白素……” 下一刻,女人的手已顺着他的臀,缓缓滑到小腿,将他一整个拢到了床上。 “你……要做什么?” 他轻声说着,声音里是从没有过的颤动。 白素没有说话,而是身子缓缓朝他低下来,唇瓣贴到了他的唇上。 舌尖,轻轻柔柔地蹭在他的唇缝。 手指,落在他后颈的腺体。 “安抚我的,Omega。”她说。 “轰”……一声。 顿时,整个大脑都是烟火炸开后的轰鸣。 段长川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浅细的叮咛…… 两只手都紧紧地揪在她的胳膊。 温热的舌尖描过他的唇线,他缓缓闭了眼,后无师自通地张了口。 于是,长驱直入。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 第48章 ???? 段长川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像是梦境里的都照进了现实一样…… 面前的人按在他的腺体,狠狠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信息素源源不断地从口腔渗进身体里。 他像是一条失了水的鱼,明明都要窒息了, 却依旧想要缠着对方, 要更多。 所幸白素在接吻的全程都很顾及他, 会在纠缠的当口微微退开,一个呼吸之后就又落下来。 待这个长长的吻结束, 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段长川躺在床上, 大脑一片空白。 Alpha从他身上起来, 身上环佩叮当作响。他思维都还混沌着, 胳膊已经依恋地环到了她的腰间。 “嗯……白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叫着,沙哑又粘人。 可是都不重要, 他想要她,再抱抱。 下一刻,径直被拉起来,跌进了Alpha的怀里。 他听见对方胸腔强烈的跳动, 和重重的呼吸……心里前所未有的满足。 …… 两人安静地抱着, 等到这一波深吻勾起的短暂结合热过去,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回过神来的少年,也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他竟然真的……完完全全地被一个女人给压在了下面, 被亲到飘飘欲……不是, 被亲到神志不清! 他还粘着人家,要人家抱…… 更可怕的是, 他到现在还很想粘着白素。 也不是一定䒾㟆要抱着,就是很想和她有接触, 哪怕就是单纯的衣服碰一碰都可以。 可他又不能和人开口。 要怎么说?问她:我可以牵着你……吗? 不, 段长川, 你不可以这么不矜持! 但白素就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为他理好衣服后,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 - 相携出门,日头已经西斜。 红彤彤的光挂在院外的每一片树叶上,散下一地的金黄。 云邪和风榣两人正坐在石桌边,桌上放着一个鼓鼓的信封。 “你们谈好来了?” 云邪说着起身,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小小的动作,被敏感的Omega捕捉到,“凶狠”地朝他看来。 连忙避嫌地把目光移开。 说:“咳,刚才收到了蔺青和书责的拜帖,想同咱们见一面,问这几日何时能得闲。应该是过来与我们投诚的。还是看你们,你们若是想亲自同他谈,咱们便一同商定个休沐的时间,同他见一面。你们若是不想,那就我和姑姑过去和他谈。” 段长川下意识地看向白素。 正巧对方也看过来,他连忙将目光移走。 “他既与书责一起投诚,朕便亲自去看看,不必选在休沐日,若是遇见碰巧休沐出门的臣子,反倒麻烦。” 云邪点点头:“行,那你挑个日子告诉我,我一会去回他们的拜帖。” “就明日或者后日吧,未时过半,上次的余津楼里见。” “成,那便明日吧,免得夜长梦多。” - 说完蔺青的事,又谈起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 “戎将军在淮南一带彻底调查清楚了,如今已秘密回京,明日便可上朝陈情。”风榣说着,将信封推到段长川面前:“这是戎将军送来的,请陛下过目。” 每每谈及国事,少年都一改平日的温吞,严肃起来,天子的气场外放的分外厉害。 年少的天子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厚厚一叠信纸,一页页地看下去。 [圣谕臣前往淮南一代秘查去岁民灾、陈巡抚赈灾一事,先探明如下:] [去岁赈灾银款层层盘剥,到淮南一带只剩十之一不到,附书信往来共计5页,可证实此事。] [陈巡抚奉摄政王之令前往赈灾、核查,却收受私贿近千万两、珍稀宝物无数。沿途收受各官之明细,暂未查验。但收受淮南地方官员各私贿明细,皆列于纸页,请圣上过目。] [另:淮南葬尸坑,共计死亡灾民三万。陈仵作验明,死去时间在去岁的冬月、今岁壹月。皆是新尸,冻死或饿死。陈巡抚离开淮南之时万民夹道欢送皆是假象,淮南万民,实则民不聊生。] 灾民三万。 两个月之内,死了三万人……这还不是最开始时,灾荒直接导致的死亡人数。 整个淮南,一共才多少人? 整个大桐,一共才多少人! 少年攥着信纸的手都在发抖。 死咬着牙关吩咐:“查,继续查!从盛京到韶关,从韶关到淮南,这一路上沿途所有的官员,给朕往死里查!十日之内,朕要端了他们的窝!” 再抬眸时,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白素连忙握紧他的手,在他背上轻柔地安抚:“别气别气,你现在哪能生气啊小祖宗。出了事咱们就往死里查,到时该凌迟的凌迟,该车裂的车裂。别气着自己,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少年紧紧攥住她的手,气到声音打颤:“都是一群畜生……” 白素拂拂他鬓边的发,掌心托着他的脸颊,让他面向自己,说:“是,他们都是畜生。但是段小川,这些畜生还等着你来收拾呢,你要是气病了,这群畜生不就更无法无天了,嗯?” “他们敢!朕将他们全剁了!” 小朋友还带着气,眼睛也是红红的。明明凶的要命,可落到白素眼里,却是奶的不行。 可爱死了。 再开口时,不自觉就带上了哄小朋友的语气:“好好,将他们全剁了。只要你不生气,怎么都行。” 咳,被瞪了一眼。 不过,好在经过她这么一打岔,小朋友情绪稳定了许多,转头同风榣他们商量起对策来。 “明日先不约蔺青和书责,既然他们是来投诚的,那便让朕看看他们的诚意。明日早朝,朕会让大理寺卿做主事,蔺青和书责二人从旁协助,一同去往韶关路上查探摄政王埋下的这条线。” 风榣蹙眉:“陛下,这会不会过于冒险?这条线对我们很重要,若能一举端了,朝中摇摆的臣子和一心尽忠的老臣都会站向我们这边。” 少年摇头:“有戎武在,线索已经查探的查不多,大理寺少卿也在韶关。除非蔺青他们二人有意拖后腿,否则不会出大岔子。” “那便依着陛下的意思办吧,我和云儿会继续在暗中保护戎将军已经探明的证据。” “麻烦姑姑。” “都是风榣该做的。” 几人谈完,太阳也终于沉沉落下。 没了阳光照着,周遭温度渐渐降的厉害。 风榣提议:“不如进屋去吧,陛下可要留下来用膳?我特意叫人安排了适合有孕之人的膳食,陛下若是饿了可以立刻传膳。” 于是两人又在司天监用了膳。 临行前,风榣给他们拿了一罐酸梅干,说是给段长川平时嚼着吃的。 回去的路上,宫人们提着灯走在前面,白素双手抱着新晋“孕夫”的口粮,同他并排走着。 一路上,段长川时不时地便看看白素手上的陶罐子。 也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怪怪的。 走着走着,身侧的人忽然停下,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想吃?” 他连忙站直了,目不斜视:“朕没有。” 下一刻,芍药与胭脂气息一同靠近了,嘴里塞进来一颗酸酸甜甜的梅子果。 转头,女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临走前才洗过手,不脏。怎么样,好吃吗?” 段长川忽得心跳快了起来。 他好像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平日里,他的身后都会有侍奉的人,别人送的东西也从未经过他的手。亲近的人也从不会这样帮他拿着别人送的礼物……别说是母后,就连长乐都是将礼物直接交到伊满手里,然后再派人送回明圣殿去。 只有白素会这样,抱着一罐他的小零食,从司天监一直走回明圣殿。 还会在路上,忽得喂上他一颗。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这似乎应该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但还是觉得很眼框发热。 自小长在深宫之中,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少年天子,羞涩地偏了头,不敢迎上对方那双灼灼的眼。 别扭地小声说:“借花献佛……说的好像是你为朕准备的。” 被那人忽得站到面前,堵着他,刮了刮鼻尖尖。 “好好知晓了,我的小祖宗。等下回亲手给你准备,行了吧?” 她笑着说,语气一如既往的纵容。 少年脸上止不住地发热,连忙将她手腕握住:“你……矜持一些,许多人都在看着。” 说完,微微忐忑着往周围瞥。 哪知,女人完全不走寻常路,直接把梅果罐子递交给长乐,上前几步,和前面开路的太监要了提灯。 转瞬便提着一个红艳艳的灯笼,朝他走来。 唇角噙着笑,问他:“陛下,想不想一起约个会啊?” “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反问。 “就是让他们都退下,只有咱们两个,到处走一走,散散步。” - 于是,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把整整齐齐的侍从队伍给丢开,身侧只留下一个长乐,不近不远地跟着。 盛京的皇宫很大……这是段长川自小长大的地方。 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但今日却是第一次,如此心无旁骛也漫无目的地散步。 提着灯的女人,一路牵着他,走过桃红柳绿的庭院,又穿过雕栏画栋的回廊。 最终带着他,登上湖边的一处假山。 “来,当心。慢一点。” 女人说着,用灯笼为他照清脚下的路。 转眼,两人便登到了顶上。 没有灯光污染的夜晚,星辰环伺。 倒映在脚下的湖泊,波光粼粼,像是碎了满湖的星星。 “真好看。”白素发出一声感慨:“在咱们那个世界,这些都没有了。夜里的光太亮,空气也没有这么干净……已经很久很久,看不见这么多的星星了。” 少年望着远处的湖泊,眨眨眼:“但是,那个世界很恢弘。朕觉得很恢弘……像是太平盛世。” 而后回身,问她:“在那样的盛世里,不会再因为饥荒就一下子死掉几万人了,对吗?” 白素点点头:“嗯,饥荒已经很少很少了。但不是世界上的每一处,都是那样的盛世。也会有落后的国家,百姓吃不上饭也喝不上水。” “但都会好起来的,对吗?” 少年望向她,眸光清澈。 白素其实想说的还很多,关于战争、关于人为,关乎情绪、关乎意识。 但看到少年眼睛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嗯,都会好起来的。”她说:“至少我们在的这片土地,会好起来。” “朕看到了广厦千万间。” “嗯,有广厦千万间、甚至万万间……你知道吗,虽然我们的世界看不见星星,但我们可以飞到天上,踩在星星上。” “啊?星星那么小怎么踩,你是不是又在诓骗朕?” “段小川,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一点问题,嗯?我从来从来没骗过你,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我要挠你了。” 说着,正大光明地对小朋友上下其手。 “你……哈哈哈,你别挠朕!朕信你,朕以后都信你就是了,哈哈……” “晚了,段小川。” “哈哈……哈哈哈……” …… 晚风习习。 湖边的凉亭上,少年压着的笑声,最后变成小声的求饶:“别挠了,别挠了……朕知道错了。” “那你让我亲一下。” 女人在他耳侧轻轻地吹气。 少年本就被闹得身子发软,更是险些没站住。 幸好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揽住,然后上前一步,便将他抵到了亭上的石柱。 四下无人的夜里,灯笼里的红烛散着跳跃的光。 在雕花的凉亭上,留下颤动的影。 “宝贝。” 她叫他。 “唔……”少年声音发颤,抬手轻轻地遮住了自己的眼:“你不要,这样叫朕……” 被一双手握在手腕,强迫着,露出那双泛着羞赧的眼。 “给不给亲?”她问。 指尖轻轻地摩挲在他的唇瓣。 气氛,越来越暧昧。 女人又一步向前,单脚插|入他紧并的脚尖。顿时,他们近的,甚至能感知到彼此呼出的鼻息…… 她真的……好会。 许久过后,一直迟疑的少年终于低垂了漂亮的眸,下颌轻轻地点了点。 【给……】 于是,胭脂与芍药的香气扑面而来。 …… 胭脂与信息素的香气一同落入鼻尖…… 伴着唇舌的纠缠,仿佛全身都浸润在对方的芍药香里。 …… 良久之后,Alpha终于将他放开。 女人狭长的美眸,朝他深深地望着,说:“段长川,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做,蔺青和书责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少年微喘:“你怎知……蔺青会站在朕这一边。” “因为他的此生挚爱,死在了这场政治博弈里。他会报仇的。” 段长川登时瞪大了眼:“你……你是说,你已经告诉他了?他信你了?” 可是,蔺青怎么会会轻易相信她那套借尸还魂的说辞? 毕竟,白素是靠着信息素、让他肚子里怀了宝宝,再加上每日做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才让他相信的。 蔺青为什么会信? 女人只是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后拳头抵到唇上,发出一声低低的笑,说:“是啊,他见我第一面时就认出我不是白素了。” 她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这么傻,认不出自己的伴侣呢。” 段长川顿时:??? 一整个呆住。 再然后,从双目睁得圆圆的,到两侧的脸颊都圆滚滚起来。 恼羞成怒。 【第一,她说朕傻!】 【第二,朕好像……吃了好多根本就没有必要的飞醋!】 再然后,白素的肩上就挨了小小的一拳。 不轻也不重,像是一只虎头虎脑的小兽。生气里,又带了几分撒娇。 她笑着攥住少年的拳,凑近了,仔仔细细地望着他……问:“生气了嗯?” “没有……” “真的?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气?” “说了没有。” “真没有吗?” “你好烦!” 【噗……】 【但是,你真的好可爱。】 第49章 抽屉里的一小包毒药 晚上, 白素去沐浴了,段长川就自己坐在书房里看书。 他刚才在外面走了不少的路,这会累得昏昏欲睡, 手上虽拿着书, 脑袋却一点一点的。 平日里最爱看的策论, 这会都觉得看不下去,眼皮还越来越重。 索性把书往桌上一放, 不看了。 招呼守门的小太监:“长乐。” 长乐立刻躬着身子进来, 恭谨地说:“陛下, 奴才在呢。” 少年探头看看外面关好的殿门, 聪慧的小太监便立刻会意,把书房的门也关上了。 后站到他面前来, 问:“陛下是有什么吩咐?” 段长川摇摇头,拍拍榻下的蒲团,说:“没什么要紧的,你先坐下, 朕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几句话家常,你不要紧张。” 长乐立刻跪坐到蒲团上,仰头朝他望着:“诶, 陛下您说, 奴才都听着。” 少年眨眨眼,垂眸望向他。 唇角柔和下来, 说:“朕三岁那年,便一直由你照顾着, 未想这一晃竟有十五年了。” 说到天子小时候, 长乐的眉眼不由得弯起来:“是呢。那一年, 奴才也才七岁,先帝到掖庭转了一大圈,说奴才是个机灵的,就把奴才给挑过去了。” 主仆二人的初次相见,便是在太后的院子里。 也是个四月天,宫里花团锦簇,长乐才被爹娘送入宫没多久,一直在掖庭学礼仪。未曾想第一次出了掖庭,去往的就是太后的凤玺宫。 那时的段长川还是个小奶团子,一身明黄的衣裳,站在高高的石阶上。 粉雕玉琢,漂亮的像个误入凡间的小童子。 “你叫什么名字?孤要如何称呼你呀?” 小奶团子问。 明明才三岁的年纪,身上却已经有了皇家的贵气。 当时,先帝在右、太后在左,将小团子牢牢地护在最中间。那么多人齐刷刷地看着他,可他的眼里却只有站在最中间,那个小小人。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眉眼那么精致的小娃娃。 “回太子殿下,奴才先前没名,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儿,叫小乐呵。殿下可以叫奴才小乐儿。” 小奶团子听见回话,先是蹙眉,后义气指使:“你可是父皇为孤亲自挑选的,是孤的人。叫这么个自贬的名,往后别人若是这么叫你,不就是也在贬低孤?不行不行!唔……你既然叫乐这个字,那不如以后叫长乐?” 说完,骄傲地拍拍胸脯:“你且放心,以后跟着孤,一定能乐得长长久久的。” 从那以后 ,他便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叫“长乐”。 这也是当初他的太子殿下,给他的承诺。 “长乐,朕这些年,承蒙你照顾……你一向是朕最信的人。” 少年的声音打断思绪…… 长乐抬头,见年少的帝王,正静静地看着他。 已经长开的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初那粉雕玉琢的影。 他依旧如幼时那般漂亮,是天上地下,都无人比得过的漂亮。 小太监眼睛眨眨,当即重新起身,复又恭恭敬敬地面朝他跪下。 额头点地,说:“陛下……你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奴才赴汤蹈火都不会推辞。奴才的命,就是陛下的命。”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下一步的吩咐。 他茫然地抬头……恰恰好,对上少年微微蹙着的眉,似是……正在懊恼? “咳……也没有要赴汤蹈火……” 开口,还有一点点的扭捏。 “啊?” 长乐有一点茫然。 “只是朕的一些私人的小问题……朕日后方方面面还要你照顾,就想着还是先告诉你要好一些。” 长乐:“…………?” 段长川:“那个……朕有身孕了……” ??? 小太监差点原地蹦起来:“您什么???” “朕怀孕了……风榣姑姑诊出来的。方太医应该也知道,但一直未同朕说。他此次出宫也是去寻黄前辈回来为朕看诊。” 话音落下…… 先前还一副大义凛然、义不容辞、壮士惜别模样的小太监,眼睛从惊讶地瞪圆,忽的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掉。 “是哪个畜生干的!奴才这就去拿人!” 放完狠话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没有看顾好陛下,奴才愧对先帝……方太医一直同奴才说,陛下是小毛病,可注意事项又那么多,是奴才愚钝,奴才当初就该想到的……” 段长川一愣,连忙将人扶起来:“没有,朕自己都有没想到……你怎么可能想到?” 小太监直吸鼻子:“奴才应该再朝方太医问问的……” - 白素洗好澡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幅主仆情深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我就洗了个澡,又出什么事了?” 连忙三两步过来,坐到自家Omega的身边。紧紧地挨向他,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底下的小太监,慌忙用袖子擦擦脸,鼻子一吸,说起了瞎话:“没出事……奴才刚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还以为今后都不能伺候陛下,就给吓哭了。现在已经好了……刚才真是要吓死奴才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压抑着自己的哭嗝。 嗯,近乎完美的表演。 之所以近乎完美,是因为…… 一段影帝级的表演,座上的少年一句“朕告诉他朕怀孕了,他就哭成了这样”……粉碎的彻彻底底。 长乐:??! 慌乱地开口:“陛下!” 毫不怀疑,若非顾及着主仆的身份,他能直接过来捂他的嘴。 【这么大的秘密,如此大张旗鼓,真的可以吗?】 奈何,少年根本不予理会,偏头继续和身侧的人说话:“他说,要替朕打死那个畜生。” 白素:…… “朕没同他说,孩子是你的。” 长乐更:??? 心灵遭受巨大冲击的小太监要哭了:“陛下,您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逗奴才啊……您给奴才个准话……” 白素无奈,往少年软呼呼的手上一捏,叹气:“皮这一下很开心是吧?” 小朋友立刻把手抽回去,正襟危坐:“朕没有。” 白素:…… 好的知道了,你确实有一点开心。 只能接过话题,给手足无措的小太监解释:“陛下确实怀了,两个多月了,孩子确实是我的,但我没强迫他。” 小太监一脸“你看我像个傻子吗”的表情。 白素:“他不信。” 段长川:“你不要看朕,朕方才便同他说了,他也没信。” 长乐又要哭了:“奴才信……奴才信就是了!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白素:…… 为什么总有种逼迫小白花的感觉? 难道她现在就把衣服脱了,给他看看本钱? 转头,看见自家那一小只,唇角正“扭曲”地扬着,一看就是在极力憋笑。 差点忘了,她家这位是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那小肚子里,装了不知多少的坏水。 当即转身,趁小家伙不注意,单臂把人往后一压,就给一整个压到了榻上。 指尖勾在他的下颌,逼迫着人抬头看她:“陛下不如和臣妾一起,给乐公公表演一幅活|春|宫,待他亲眼看见了,肯定就信了,不知您意下如何啊,嗯?我的陛下。” 说着,又开始挠他的痒。 “你……哈哈……你快放开朕!” “不放,陛下治臣妾的罪啊。” 段长川被压的动弹不得,原本想用胳膊挡住,哪知女人直接跨到了他身上,一只手就把他两只胳膊都锁住,按到了头顶。 段长川:!!! 哪有这样按着挠人痒的!躲都躲不掉!根本就是作弊好吧! 于是,咯咯直笑的少年,都没挨过一分钟就已经开始求饶了:“别挠了,你放开朕……白素……哈哈呜……朕好痒,哈……好难受……” “还皮不皮,还皮不皮,嗯?” 女人放缓了速度,但依旧对他上下其手。 连忙摇着头求饶:“不了……你放过zhen……” 说话时,忽然被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叫出口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调子。 顿时,两人都愣在了当场。 对视了片刻之后,又心有灵犀地齐齐偏了视线。 尴尬,在沉默的空气里蔓延。 “咳,还不快些起来……还等着人来抬你吗?” 少年声音闷闷地说。 然后,抬手推在她的肩上。 白素这才从少年身上下来,将人一并拉起来。 “……可能你不记得了,这其实不是我第一回 摸。” 少年身子顿时一僵。 随后,朝她翻了个水盈盈的白眼。 “下次让人将你手剁了。” Alpha连忙闭嘴。 咳…… 糟,把人惹恼了。 - 白素很是哄了自家Omega一阵,确认没有别的事了,就回去烘头发了。 于是,书房里又剩下段长川和长乐两人。 少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望着Alpha离开的背影,知道望不见了,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说:“朕说的是真的,可能有一些不能接受,但……这肚子里确实有一个小宝宝。” “是……皇后娘娘的吗?” 长乐问。 少年点点头:“嗯……是她的,朕也没同别人行过房。” “可方才娘娘说,有两个多月了,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在大婚之前……? 少年继续点头:“嗯,是。” 于是,小太监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又红了。说话都带上了哭腔:“陛下……您同奴才说实话,是不是哪个负心汉将您给……将您给糟蹋了!皇后娘娘她……她是女人啊,就算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也不可能让男人怀孕呢?奴才同您掏心窝地说,您讲的这些奴才可以信,奴才什么都能相信。可外面的人,他们不会信啊……” 段长川看着马上又要掩起袖子哭的小太监:…… 以前怎么没发现,长乐的脑洞这么大…… 难道真要给他演个活春宫,才能信? 想说:既然这么为难,要不你还是别信了? 但话还没说出口,竟然听见对方哭着说:“奴才就知道,您当初和奴才要那砒|霜,定是有缘由的……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当初不该万事都听陛下的……如果奴才当初多嘴问一句,陛下也不会难受这么长的日子……是奴才不好,是奴才不好!” 说着,竟然开始掌起了自己的嘴。 段长川:!!! 眼看这个玩笑开的有一些大,少年终于有些慌了 连忙下去将人劝住:“你……你先别哭,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朕没有被人糟蹋!而且……为什么会有砒|霜?朕何时同你要的砒|霜?朕完全不记得啊。” 被他这么一说,长乐也愣了:“就在大婚前两日,您突然让奴才备一些砒|霜,还不让奴才声张来着。奴才乔装出了趟宫,才为您寻来的……您不记得了吗?当时就放在……放在……” 他说着,一双眼睛开始往书房里到处搜寻。 最后目光锁定到一处角落。 “哦对!放在柜子最下面的小抽屉里了!” 少年蹙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角落里一个位置很偏的柜子,平时用来放杂物比较多。 在柜子下面,确实有个小抽屉,但他从没有印象自己曾在那里面放过东西。 “朕要你备砒|霜,还让你别声张,那应该非常隐秘的东西才对,怎么会放在这么个不设防的地方?这抽屉上连个锁都没有啊……” 段长川说着,狐疑地过去。 而后“咣当”一声,把抽屉拉开了。 木制的抽屉,久不被人使用,拉开的瞬间甚至扬了浅浅的灰。 而就在抽屉被拉开的瞬间…… 一个黄褐色的小包,赫然躺在正中间。 “就是这个!”长乐说着,将那一小包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当初您让奴才备的砒|霜,就是这么一小包!不信您拿去给太医查验,就知道奴才没有说谎!” 放到手上掂了掂,之后又目露疑惑:“嗯?” “怎么了?”段长川问。 长乐将小包放到手心,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满是不解:“这包砒|霜……好像比先前拿来的时候,轻了一些……” 第50章 我好害怕 一包砒|霜, 放着放着就消失了…… 长乐是最信任的人,肯定不会说谎。但段长川自己确实不记得。关于这包□□的记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 半点印象都没有。 “要不……奴才打开看看?” 长乐托着小包问他。 段长川摇摇头, 将这一小包东西接了过来:“不如叫暗卫过来问问, 他们常年守在书房,这包砒|霜若是被人动过, 他们应该知道。” 主要是段长川自己什么也不记得, 而这包砒|霜似乎一直都被放在书房里, 那暗卫们一定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 少年对着虚空叫了一声, 两名黑衣人,立刻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 两人的头上都带着宽大的连衣帽, 帽檐盖在额头,将半张脸都隐没在帽子的阴影里。 “陛下有何吩咐。” 二人齐齐出声。 段长川将砒|霜递到他们面前:“这包东西你们可曾见过?” 二人相互间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开口:“回禀陛下,这包砒|霜的确是您吩咐长乐公公外出准备的, 交到您手上之后, 便放在了那处柜子里,在我们看守期间,没有任何人动过。” 长乐忍不住蹙着眉头上前:“可洒家掂量着, 这砒|霜少了啊。若是没人动过, 怎么会变少?” 暗卫沉默片刻后,问:“陛下可否将药包给属下看看?” 段长川立刻把药包交了出去。 两名暗卫将药包传递着, 分别在手上掂了掂,肯定地回:“这里面的药应当是被用过, 现在只剩一个空壳了。烦请陛下与长乐公公掩住口鼻, 属下再查认一下。” 两人都立即后退, 用衣袖遮住鼻子。 待查验完毕后,暗卫又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包好,递还给长乐:“确实就是砒|霜,但只剩一些残留,几乎都被人用过了,不知是被用在了何处。” 一时间,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一包致命的毒药,在有暗卫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要知道,书房里的暗卫,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地守着。根本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地进来,又悄无声息地出去。 毒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消失,这已经很离奇了。更离奇的是,吩咐要这包毒药的段长川,对这包药的存在,从头至尾,毫无印象。 “陛……陛下,咱们要不要叫司天监的大人们过来瞧瞧啊?奴才怎么觉着,有一点慎得慌呢。” 长乐哆哆嗦嗦地开口,眼睛在房子周围不安地扫。 段长川:…… 不得不说,经过某个Alpha借尸还魂的铺垫,他现在胆子着实大了不少。 “行了,胆子大一些,出息劲儿。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朕看着,就是人在捣鬼罢了。” 说得正气浩荡,好像前几日被白素吓到险些小产的人不是他。 单纯的小白花立刻被唬住,连声夸赞:“陛下英勇。” - 一直沉默的暗卫,迟疑着开口:“其实,属下并非一直都守在书房。在大婚的前夜,陛下命我等都去休息了。外面轮值的暗卫都在,但那一晚,书房里面没有人。” 暗卫这样一说,长乐也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奴才想伺候陛下就寝,但陛下说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会儿,不用服侍,奴才就出去了。” “陛下对属下说,属下这些年操劳辛苦,趁您大喜的日子,赏一日的休假。”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齐齐朝段长川看过来。 谜底几乎就放在了谜面上:要砒|霜的人是段长川,当初放这包药的也是段长川,唯一暗卫们没在的晚上,也是段长川遣走的他们。现在,这包药被动过了。 “陛下,您拿这毒药做什么了啊?” 长乐都懵了。 宫里头别说死人,连只死耗子都没见着,这毒药肯定是还没用呢。 唯一有动过这包药的人,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太监要哭了:“奴才一想到这殿里头有一包没动过的砒|霜,奴才更慎得慌了……” 段长川……咳,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今天乍然得知自己怀孕,就总觉得自己很困,很需要睡眠。 “陛下……!”小太监一声惊呼,眼睛都撑圆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您竟然困了吗!” 【出这么严重的事,您还能睡得着?】 少年一声心虚的低咳,在榻椅上坐正了,目光闪烁地摸摸自己的衣袖:“……朕现在这个情况,困也是正常的。” 长乐,呆住。 两名暗卫连忙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装聋。 “那……那奴才先伺候您就寝,等下奴才到处找一找?” 段长川:“朕倒是觉得,朕突然失忆的问题更严重一些……” 长乐立刻:!!! 连忙敲自己的脑袋:“奴才都糊涂了,奴才现在就去问玉生!” 说着,撒腿就往外跑。 “回来,也不看看都几点了,明日再去问吧,都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个晚上。” 小太监垮着脸回来:“是是,玉生才九岁,这会大概早就睡了……方太医究竟是出去了多远啊,怎么还不回来呜呜呜……” 过了一会儿又:“不行,奴才得干点什么……陛下,奴才还是找找这砒|霜去哪了吧?” 要不是碍于这里是帝王书房,他要急到原地打转了。 少年无奈叹气:“还是别找了。这包砒|霜定是被朕放到了别处,只是朕给忘记了而已。你到处翻找,若是找不到还好。若是找到了,你又不小心碰到,中毒怎么办?” “……找不到也不是,找到也不是……呜呜呜,这可怎生好。” 段长川:…… 干脆叫伊满过来带人。 临走前,长乐被徒弟搀着还不忘回头嘱咐他:“陛下,您别自己在书房,要不您和皇后娘娘去青鹭宫吧。” 少年朝人摆手:“说不定朕就是把毒下到了青鹭宫呢。” …… 于是,所有人都听见明圣殿里传出来长乐一声急到破音的:“……陛下!” 然后,御前大总管被伊满拖着,赶出了圣殿。 当夜,御前总管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半个皇宫的人当晚都没能睡得着。 这些暂不细表。 - 白素头发都烘干了,也没见自家那一小只过来睡觉。 正要出去提醒几句,就听见长乐那一声破音的“陛下”。 ??? 这又是唱的哪出? 穿上衣服匆匆地出去,看见自家小皇帝自己一个人正坐在椅子,单手拄在桌边发呆。 “怎么了?和长乐生气了?他还是不信吗?” 她说着,提步走到小家伙面前,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少年扬起颈子,掀起乌黑的眸朝她望来。 身侧,烛光摇曳。 “怎么了,宝贝?出什么事了?” 察觉到Omega情绪低落,她低头摸摸他的脸颊。 穿来这个世界已经两个多月,少年Omega的特征也越发显露出来,皮肤也越来越好,摸起来光滑又柔软。 “朕只是忽然有些好奇……既然我们都来自同一个世界,你这具身体里的人已经死掉了,那朕这具身体里的,一直都是朕吗?” “如果朕和你一样……那这具身体里的人呢?” 白素被他问的一怔。 她初次过来的时候,对自己的认知就是来自abo现代世界。 这个世界原主的记忆是一点一点注入她的大脑里的,她甚至眼睁睁看着拿人一刀一刀在手腕割下去。所以她知道,这个世界的白素已经死掉了。正因为“白素”死去,她才顺理成章地占据了这个身体。 可她忽略了,段长川分明和她是在同一个节点穿来的。 按照这样推理的话……那段长川岂不是也? 她连忙敛了衣服弯下腰来:“宝贝,发生什么事了,你同我说说。” 少年转头偏了目光:“也没什么……” “宝贝……”她柔声地叫。 少年不语。 “你多依赖我一点好不好,我是你的Alpha,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呢?你说出来我才能帮你呀,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可以帮你分析分析。别总自己扛着,你一个人能扛多少事?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会出问题的。” “宝贝,我不想你出事。” 她握着他的手缓缓地说着,少年就静静地朝她望着。 良久过后,才终于同她开了口: “朕先前问长乐要了一包砒|霜……但是朕完全不记得。现在砒|霜不见了……” “暗卫和长乐都看见了,这砒|霜是朕要的,也是朕放的。但是朕不记得了……白素,朕不记得。” 刚才在暗卫和长乐面前还在维持着镇定,甚至还能同他们开玩笑的少年,这会开口都是颤抖的。 紧紧攥着的手,冰凉。 白素连忙起身,把人抱到怀里:“没关系的,以后就想起来了。咱们刚穿到这个世界,身体在慢慢恢复成自己的,你的腺体和信息素不也是最近才开始显露出来吗?记忆也会慢慢回来的。” 少年两只胳膊紧紧地将她环住。 脸颊深深地埋进她胸口。 “可是……朕很怕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白素……我好害怕……” 作者有话说: 嘤…… 在别人面前的段小川:(淡定开玩笑)(哈欠)朕困了。 在白姐面前的段小川:我好害怕QAQ(哭哭) 第51章 疼…… Omega在怀里, 将整个身子都靠在身上。衣衫都被抓得紧紧的。 就像是一只误入兽群的小鹿…… 他不知所措得让人心疼。 白素将人揽到怀里,轻轻地地抚着他的背。 等到少年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这才将他放开。 Omega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 眸子里晕着水汽, 但也没有落下来的迹象。 显然是在强忍着。 白素心疼地低头, 摸摸他的眼角……后吻上他泛红的鼻尖。 “觉得难过就哭一哭。宝贝,你需要发泄。” 她说。 少年眼睛轻缓地眨眨, 后抬手拂拂眼角, 发出一声闷闷的:“朕不哭。” 话虽这样说, 可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下撇, 眼睛里的水光更多了。 白素知道他碍于帝王的面子,也碍于一个男人的尊严, 总是习惯了硬撑。 尤其,在女人面前硬撑。 多年的观念影响并不是一念之间便能转变过来的……少年能抱着自己,在自己怀里说他害怕,已经是一种突破了。 所以她没再勉强。 转而低头, 安抚地吻上他的眼角和微微濡湿的睫毛。 少年就安安静静地闭了眼, 任由她吻着。 “宝贝,房里有别人吗?” 她附在Omega的耳边,低声问。 “没有……”少年回答:“朕他们都下去了, 朕想自己静一静……” “那我抱你回卧房?先什么都别想, 好好地睡一觉,睡醒就什么都好了。” 少年扶着她的手上一紧, 后不好意思地垂了眸子,赧声开口:“朕一个大男人……不用抱。” 一边这样说着, 后颈的信息素不受控地从腺体一缕一缕地冒出来。 浅浅的栀子香味里, 传出来的信息都是对她的依赖。 小朋友显然是自己也闻见了, 烛光下的脸,像是抹了一层漂亮的胭脂红。 Alpha发出一声低低浅浅的笑,一把抱起自己的Omega。 “口是心非。” 无奈又宠溺。 - 翌日,段长川是被长乐叫醒的。 寅时刚到,这位大内总管便来敲他的门了。 “陛下,您起了吗?该准备洗漱更衣了。” 少年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头枕在Alpha的胸口,被人从背后抱着,只留下小半张脸在外面,均匀地打着小呼。 等到寅时过半,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又一次敲门。 这次声音大到想忽略都不行:“陛下,真的该起了,您若是再不起,要没有时间用早膳了。” 一直在被子里呼呼的Omega,这才迷迷糊糊地睁了眼。 虽然很困,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但还是坚持着从被窝里爬出去。 然后,眼睛半闭着,张开两只胳膊任由长乐伺候他穿衣。 白素看得有趣,干脆小朋友从长乐手里接过来,亲自为他穿衣。 等到都收拾妥当,换上那身明黄色的盛装,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么困啊?” 白素捏捏他的脸蛋。 小朋友立刻偏了脑袋,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坐好:“昨夜睡的有些晚了……” 跟昨天晚上抱着她要安慰的样子,判若两人。 啧,睡醒就不认老公,也不让摸了。 Alpha搓搓指尖,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算了算了,谁让他怎么样都那么可爱。】 - 两人用过早膳,已是卯时过半。 入了四月之后,日头一天比一天起的早。这会,太阳已经冒头,东边的屋檐上,半边天都泛着橙色的光。 一身盛装的少年,站在大殿最上面的石阶。 沉着声音问:“长乐,父皇留给朕的那把弓可带好了?” 身侧的小太监立刻躬身回应:“回陛下,奴才让人带着呢。” 少年便理理身上的衣裳,气势十足地道了声:“摆驾。” 后一步步下了明圣殿的石阶。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从朝殿一直延伸到外面的石阶与院子,站得整整齐齐。 远远望见帝王銮驾,齐刷刷地跪下。 “恭迎陛下。” 声音响彻半个皇城。 年少的帝王,目光沉沉在众臣之中扫过,后在长乐的搀扶下,缓缓进了朝殿。 “前淮南巡抚,陈氏康成何在?” 陈康成,便是上次负责淮南灾民安抚、彻查贪官盘剥灾粮一事,最后声称被“万民夹道欢送”的那个淮南巡抚。 段长川这一声质问,是带着怒气的。 朝殿里本就安静又空旷,这一声下去,甚至还带着回声。 各个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陈康成看看左右,后从群臣之中站出。 不卑不亢地下跪,道:“老臣在,陛下有何吩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模样,看起来像极了忧国忧民的肱骨忠良。 少年一声冷笑:“是吗?” 而后从长乐手里接过昨日戎武带回的那一叠书信,啪一声甩到他面前:“这就是你说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对朝廷、对百姓赴汤蹈火吗?你是为了你府里花不完的银子、娶不完的妾室赴汤蹈火吧!戎武将军何在?上殿觐见!” 一叠已经泛黄的书信、一句戎武将军何在。 霎时间,满堂哗然。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门外。 “宣戎武将军,朝堂觐见!” “宣!戎武将军朝堂觐见!” 在殿外高高低低的通传声里,一身风尘的人,身披铠甲地走来。 进门后便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到了天子面前,道:“臣,戎武拜见陛下!” “说吧,你在韶关、淮南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给朕这满朝的官员,好好地说一说!” 少年帝王说着,双眸睥睨阶下的所有人。 戎武便双手抱于胸前,沉声道了声“是”,把这一个多月所查、所听、所见,一一讲了出来。 “臣在韶关遇袭,后一路去到了淮南,误打误撞,听当地百姓称,根本就没有什么万民夹道欢送。是官府发了通告,但凡过去演戏的,都会赏一顿饭吃。淮南的百姓饿了一个冬天,灾粮没见到半粒,就只望着他们赏的这一顿饭活一命,都是不得已才过去的。” “也根本没有什么万民齐哭,不想让陈大人走。他们只是在哭自己,没遇见救国救民的青天老爷。” “在淮南城,东边的山上,有一个万人坑。臣将其中的尸骨带给了大理寺的仵作,仵作说,尸骨死去的时间就在去年的冬月。那万人埋尸坑里,有足足三万余人。臣以性命担保,所言所讲,句句属实!淮南县官的往来书信,也可佐证!” 他说着,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书信。 而刚才还“为百姓赴汤蹈火”的陈康成,已经瘫倒在地。 他目光求助地望向最首位上的摄政王,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对方却轻飘飘地移了目光。 证据一项项地传。 大理寺的仵作、淮南带回的百姓,一一被带上朝堂,当着文武众臣的面,将着所有的一切,全部清清楚楚、有条有理地说出来。 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陈康成。”段长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道:“你身为朝廷命官,摄政王派你做淮南巡抚,赐你尚方宝剑,为的,就是让你能为民声张,想百姓之所想,为百姓谋福。可是你都干了什么?” “淮南百姓五十万,他们一整个秋天,颗粒无收,他们在等着朝廷派去的命官,去救他们的命的!他们在等你救他们的命,可你在干什么?!陈康成,你就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冻死!三万人,一个冬月,就死了三万人!三万人在淮南的东郊看着你,看着你吃喝玩乐!看着你演什么万民欢送!三万亡魂啊,陈康成,你夜里就没怕过这些亡魂索你的命吗!” 少年帝王,一句句地质问,怒火也越烧越旺。 朝着身后一声高呵:“长乐!呈先帝的弓箭来!先帝在上!大桐历代的帝王在上!朕要在这朝堂上,为朕的子民、为我段家的子民,铲恶锄奸!” 身穿百花莽的大内总管,立刻将早已备好的弓箭奉上。 少年弯弓引弦,顷刻间便将那把弯弓拉至了满月。 顿时,群臣百官悉数变了脸色。 哗啦啦地跪倒一片:“皇上不可!朝堂圣地,不可沾染鲜血啊!” “皇上不可……” “皇上万万不可!” 呼声此起彼伏。 龙颜盛怒之下,人人自危。 就在群臣力柬之际…… 殿内又站出一人。 齐整的官服、一举一动仿佛经由仪尺丈量过一般。 从容的跪地、行拜礼,后沉声开口:“事情还未彻查清楚,陈康成仍需臣带到大理寺审讯,请陛下息怒。” 正是大理寺卿,蒋氏。 他这一开口,跪在地上的戎武也跟着附和:“蒋大人说的有理,陛下息怒。” 大理寺的蒋卿是皇帝亲信,戎武又是此次查案之人,他们自然是能在段长川面前说得上话。 其他朝臣,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生怕多说一句,他们的帝王直接在朝堂上让人血溅三尺。 群臣瑟瑟。 站了近百人的大殿,安静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两百只眼睛,都盯着皇上手里的那支箭。 而站在最高阶上的少年,箭矢对着陈康成良久,后终于缓缓将手落了下来。 “御林军何在?将人拖出去!押入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 帝王下令。 群臣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而,没有人想到……就在陈康成被带出殿门的那一刻,段长川手上的箭以迅雷之势又搭了上去。 拉弓、瞄准,指尖松开的瞬间,箭矢非一般地离了弦。 顿时,凄厉的哀嚎声冲入殿内,在梁上激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回响。这声音笼罩在大殿之上,久久没有散开。 众人再回身时,就看见那把御制的箭,插在了陈康成的大腿上。红色的血水,浸湿他的衣裤。 同时,失禁腥臊味隐隐飘来。 而站在高台上的少年天子,轻飘飘地收了弓箭回身。 清冷冷的声音响在大殿:“命大理寺少卿审讯的动作快一些,若是迟了、人死了,朕拿他试问。” 大理寺卿连忙躬身应下:“是,臣谨遵圣旨。” “传朕旨意,封大理寺卿蒋卿为此次三地钦差,下往淮南继续彻查!大将军戎武派兵护送、今科状元蔺青、榜眼书责,从旁辅佐。另派仵作陈生一通前往,十五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十五日之内,若探查不到,朕先削了你们的官,以慰百姓!” “是!臣等领旨。” 事情处理完毕,段长川心底郁结的气也终于散下去几分。 他转身,将弓箭递回给身侧的长乐。 然而……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腹中突发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痛。 顿时,弓箭哗啦啦地滚下台阶…… “陛下……陛下!”长乐吓得一声惊呼:“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才……” 段长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刚才一口气呼出的瞬间,从下腹忽然蹿起一阵疼痛。 接着,五脏六腑都要被搅起来。 他连忙撑到龙椅的扶手上,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 紧紧抓着长乐的胳膊,咬着牙虚弱地开口:“……朕的下腹,突然很疼。” 说话时,面上苍白如纸,汗珠哗哗地往下流。 霎时间,朝堂之上,群臣一片混乱。 “太医!快传太医!” “步辇,快把陛下的步辇抬过来!送陛下回明圣殿!” 长乐高声朝身旁吩咐。 说话都带上了哭腔:“陛下您撑一撑,马上回明圣殿里,太医就来为您诊治了……” 少年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还在强撑着站起来。 “好……你不要慌……朕不会有事。” 可是,没人看见,在他身后的龙袍上,洇出了浅浅的红。 作者有话说: 傻川川,怎么能把自己气成这样呢:( 第52章 他Alpha的 白素今天约了云邪和风榣商量一些事, 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出去,突然看见段长川的仪仗队伍。 嗯? 他这是……上早朝回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 也就过了一半的时间, 怎的今日这么早就回了? 正想着, 见另一队人也匆匆地过来。 看见最前面,提着药箱、撇着两条小短腿往殿里跑的小娃娃…… 当即心里一跳。 连忙提了衣摆往队伍那边跑。 “你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哎, 轻一点, 稳一点!” 长乐正着急忙慌地指挥底下的人。 而在步辇上, 少年脸色惨白, 却还在努力维持着体面的坐姿。 嘴唇都咬青了,他甚至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再回来就成了这幅模样,白素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安抚的信息素从后颈汹涌溢出,紧紧地裹住她的Omega。 少年深深吸下一口气,缓缓睁了眼。 在看见她的一瞬间, 眼眶便委屈的红了。 可下一刻, 却又将她甩开。 “朕无事。” 少年清冷冷地说完,又闭眼坐了回去。 扣在步辇上的手,青筋暴起。 白素不明所以, 以为他是在生自己的气。但碍于这么多人在, 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哄,只能一路跟在他身后, 用信息素不停地安抚。 等到下了步辇,在长乐地搀扶下回了明圣殿…… 在殿门关上地那一刻, 少年才终于是睁了眼, 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吟。 身子不受控地往下坠。 “陛下, 陛下!您怎么样!”长乐被吓懵了,拼死把人往上抬:“陛下,您撑一撑,奴才扶您回卧房!” 就在这两人一拉一扯间,白素看见了少年身后明黄的衣服上,一点点红。 Alpha的整个瞳当即都放大了…… 再也顾不得什么仪礼,也顾不得那人还在使的小性子,直接双臂穿过Omega的膝窝,把人抱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该死……又见红了……” “玉生呢?玉生还没到吗?方才不是已经到殿门口了?” Alpha的气场外溢,信息素里都满是暴虐。纵然长乐他们这些普通人闻不到也感受不到,但依旧被她阴沉的表情震慑。 “我在呢我在呢!我在备针,又见红了吗?快快,药丸吃两颗!” 脆生生的声音,从卧房里传来。 接着,一身太医院服的小娃娃便捧着先前的小白瓷瓶跑过来。 白素把人放到床上,后倒出两粒药丸送到段长川唇边:“宝贝,张嘴……乖,把药吃了就不疼了。” 少年疼得额上全是汗,听到声音乖乖张了嘴,两只手都揪在她的衣摆:“嗯……白素……” 眼泪啪嗒一下,落到她的手上。 眼睛红的和小兔似的。 Alpha狠狠地吸了口气,才堪堪忍住心下燃起的火,低头温声地哄:“嗯,我在呢,宝贝,我在呢。” 后将少年身下的衣服剥了,查看他的出血状况。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出血要严重很多。 上次她仔细查看,才发现了一点点血迹。可这一次,少年渗出的血却已经染到了衣服上。 带着血迹的衣服被扔到地上,玉生看到后,一张小脸都绷紧了,神色无比凝重。 “请陛下躺好,玉生施一套针法。先将血止住。” 说完,直接将一套三十二针依次摆到了床沿上。 手起针落,快、准、狠。 “会有一些疼,麻烦娘娘帮忙按住陛下。” “好了,点香吧。灸个一柱香再看。” 小娃娃最后说完,跳下床去,点燃香炉的烟。 白素帮段长川把遮在身上的毯子盖盖好,擦擦他头上的汗。 “还疼吗?” 少年咬着牙点头,后抬抬脑袋想往自己身上看; 被他Alpha一把按住:“别乱动……” 一双小手就不安地落到两侧,揪在遮盖的小毯子上。 乌黑的眸子,时不时地往旁侧看。 白素知道他脸皮薄,干脆解了床上的帘布,将两人同外界隔绝开来。 那双不安的手,这才没再使劲儿。 白素牵起他的手,因为疼到没什么力气,Omega的手连骨节都是软的。 等到一炷香过去,玉生过来把针都撤了,又灌了一碗汤药下去,少年的脸色才终于没那么白了。 “可以了,陛下要静养几日,玉生会日日过来施针的。这几日陛下就呆在屋子里不要出去了,也不可以再生气了。再出状况,玉生的医术要不够用了。” 小娃娃说的非常严肃。 “现在胎是保住了吗?”白素问。 玉生挠挠头:“这个……算是吧,但还要看师父……我现在只是暂时稳住了胎相,陛下今日这个气真的,生的太大了!有没有真的保住,还要等师父过来再看过才行。总之,绝对绝对不可以再生气了!陛下的情绪也要控制一些,千万千万不要有大起伏了,真的很凶险。” 说完,就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出了门。 长乐连忙千恩万谢地送人出去。 白素原也想跟出去送一送,毕竟人家小童才九岁,几日之内已经将人折腾了不知多少回。 但刚要起身,胳膊便被揪住了。 低头,捕捉到一只飞速收回的手。 少年低低地咳了一声,把两只胳膊都缩进被子里,偏过头去不看她。 噗…… 险些忘了,自家的,也是个粘人小朋友。 Alpha当即又坐回床沿,俯身摸摸Omega的脸,哄他:“我不出去,就在这边陪着你,别担心。” 听见一声小小的狡辩:“朕没有……” 白素佯装叹气:“是,你没有。也对……某个人刚才在步辇上疼成那样,都把我给甩开了。现在觉得舒服了,肯定更不需要我了。都是我自作多情。” “不……不是的。朕……朕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急声反驳。 因为太急,半边身子也跟着抬起来。 眼看自己一句话就把人惹恼了,白素连忙将小朋友按住:“别急别急,跟你开玩笑呢,宝贝。” 说完,俯身吻在他的唇角:“但你今天真的吓到我了……还以为是我把你惹成的这样。火急火燎地过去扶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把我给甩开了,都给我甩懵了。你也是的……都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了宝宝,还这么不爱惜自己,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一边说着,亲昵地刮在他的鼻尖。 少年全程静静地听着,漂亮的眸子,轻缓地眨着。 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开口问:“白素,朕现在可以坐起来吗?” 被Alpha指尖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说:“不可以。” “喔……” 然后又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Alpha的目光在他面上来回地逡巡。 望了好一圈之后,忽得发出一声了然的笑,问:“宝贝,你是不是想要我抱了?” 被戳中心事的少年,先是神情一滞,后别扭地点点头:“嗯……” 下一刻,便被那人隔着厚厚的被子,一整个抱起。 不过转瞬的功夫,便被轻软地放在了怀里。 属于Alpha的体温和味道包裹着他,少年忍不住双臂都环在她的背,一整个缩进她的怀里。 “白素,朕今日好疼……疼的站不住,也坐不住……”Omega委屈的声音,隔着胸前的衣服闷闷地响起:“可是,朕站着的地方,是朝堂上最高的位置。朕,站要站得直,坐也要坐得端……” “朕当时……很怕看到你。真的好疼,白素……朕那时好疼,朕怕看到你,会忍不住哭出来……”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微微的颤音。 就像是在外被人欺负的小朋友,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能强忍,可是一进到家里,看到了自己的亲人,那委屈便汹涌着出来,止都止不住。 她的小朋友也是一样。 因为害怕自己会软弱,所以干脆转过头去,没有看她。 白素顿时将人抱得更紧了。 怜爱地吻在他的发丝:“我知道了,宝贝。现在没有人了,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乖,乖……” 少年吸吸鼻子,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嗯……” “但是也不可以太久,玉生说了,你现在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 听见一声别扭的:“知道了……朕又不是小孩子。” …… - 两人正说着小话,门外响起一声通传:“太后娘娘到!赵太医到!” 再然后,便听见外面的争吵声。 “请娘娘先行留步,陛下刚施过针,正在静养,奴才去通报一声。” “哀家看见了,平日里都是方太医来给陛下看病,哀家确实放心。可刚才是怎么回事?哀家听说最近给陛下看病的,都是方太医那九岁的小徒弟?简直胡闹!小娃娃能看得了什么病,哀家今日特意带了赵太医来,你且让哀家和太医进去。” “这……娘娘,您先容奴才去通报一声……” “哀家是陛下的母亲,皇儿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哀家忧心皇儿心切,难道连个进门的资格都没有吗?怎么,这明圣殿,皇后进得,哀家这个太后反倒进不得了?” 段长川连忙从白素怀里出来。 因为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 少年慌乱地擦擦脸上的泪痕,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帮朕拿衣服来……一会母后要进来了,长乐拦不住她的。” 但因为动作有一些大,牵动了肚子,脸上又是一白。 白素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上来了。 他Alpha的! 老子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四十多岁,就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妈! 当即把Omega按回床上,气势凶凶地冲出门去。 “你好好躺着,长乐拦不住她,我来拦。” 作者有话说: 似乎……评论少了好多的亚子QAQ 第53章 乖,再等等我。 “见过太后娘娘。” 白素站在门边上, 朝人行了个敷衍的礼。 若是放在现代,她对段长川的家人肯定是十成十的客气,毕竟人家养了那么大的儿子, 被自己完全标记, 以后就彻底属于了自己。 但这个“家人”……呵呵。 没有必要。 太后大概也是没想到一个皇后会这么无礼, 脸色立刻就变了。 “是没人教过你行礼吗?你看看自己这幅样子,哪里有半分皇后的教养。卞芝, 回头吩咐李姑姑, 就说哀家吩咐了, 让她过来好生教导一下皇后的礼仪。” 说完, 对白素看也不看,竟然直接迈步往门里走。 旁边的长乐“扑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 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狗奴才,也敢和哀家说规矩!”太后目光轻蔑地朝下看了一眼,说:“卞芝掌嘴!” 她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就连被吩咐的卞芝都迟疑了。 任她是手段通天的婢女, 也不敢打大内总管啊!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卞芝迟疑间, 把白素都给气笑了。 她直接抬臂把太后拦到了门槛之外,狭长的眸子看向对面的人,唇角扬起轻蔑的笑:“我就算再不懂规矩, 也还知道个尊卑, 可不像某些人,连整个大桐该做主的是谁都没个数。掌嘴之前, 不知道看看你打的是谁的人吗?我丑话说在前,你这婢女但凡敢动长乐一下, 我撕烂她。” “你!好大的口气!” “那你试试。都说了, 陛下在静养, 现在不宜见人,还在这里同我吵。当娘亲的,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让人开眼。为人母,没有母亲的样,论尊卑没个尊卑的样,就你这样还想教人规矩?先让那个什么李姑姑的教教你吧。我有陛下教,不劳烦你家那婆子。” “你……!” 太后捂着胸口,气到险些要跌倒。 可偏偏她又不能硬闯,若是平日里,长乐根本拦不住她,她直接进门也就算了。 可如今白素就站在门口,大有她只要稍稍往里迈一步,就和她拼了的架势。 若她执意要闯,那罪名可就顶到天上去了,甚至说是逼宫都不为过,她哪敢轻举妄动。 于是……两相僵持,谁也不退一步。 就这么耗着。 …… “皇儿,你就这么任由这个女人在外拦着哀家吗!可怜哀家这一片苦心……皇儿!” 太后和白素在殿外对峙许久,也没见段长川出来说句话,终于忍不住探头往里面喊。 白素:…… 这是明着斗不过,就开始道德绑架吗? 而对面的太后 ,戏越演越真,抬起有十厘米指甲的手,抹抹干燥的眼角,渐渐变得焦急起来:“皇儿你为什么不说话?皇儿?皇儿你怎么了?” 好像真有多担心段长川怎么样了似的。 焦急过后,又气势汹汹地朝白素和长乐兴师问罪:“你们对陛下做了什么?来人!皇后意图谋害皇上,给哀家将她拿了!” 白素眼睛微微眯起:好一个倒打一耙。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御前站成一排的侍卫们,听见太后的命令,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可又互相眼神闪烁地对望着,不敢有下一步。 “都愣着做什么?皇后意图谋害皇上,还阻止哀家进殿查看,现在,哀家命御前侍卫将她拿下!你们难道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吗!怎么,一个才进宫没满三个月的皇后,就让你们忘了谁才是这大桐的主人了吗?” 太后见侍卫们无人敢动,又高声催促。 就在各方僵持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从內殿里忽得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 接着,少年平静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皇后,请母后和赵太医进来吧……莫要寒了母后一片心。” 只一句话,白素就听出了Omega压抑着的虚弱。 【草……】 她连忙匆匆地回到内殿,才发觉: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端正地坐在桌边。脸上明明苍白如纸,却还在用唇语同她说:“别担心。” 顿时,眼眶一热。 她的少年,分明难受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却反过来安慰她。 而那个始作俑者,已经大摆仪驾,趾高气昂地进来。 雍容华贵的妇人,先是在四周环顾一圈,后径自坐到了窗边的榻上,开始了说教:“皇儿,你便是宠着皇后也该有个度。这才娇宠了几日的功夫,就敢骑到哀家头上了,若是日后那还得了?” 一身便服的少年,掀了眼皮朝她看看,清冷冷地道:“母后不是命赵太医过来为朕诊治的么?早些诊完,朕也早些歇息。” “对对,哀家怕方太医那小徒儿乱诊病,特意召了赵太医过来。赵太医是多年的御医,哀家信得过。”太后说着,朝身旁的老太医挥手:“赵太医你去为陛下看看,究竟是何病症?哀家听闻,已经医治了不少时日,身子该越来越好才是,怎的今日又突然这样了?哎……哀家在凤玺宫听说陛下早朝上突然发作,被抬回来的,哀家这心啊……” 一边说着,又抬手开始抹“眼泪”。 她的婢女连忙上前,抚着她的背宽慰:“太后慈爱,陛下不会有事的。” 好一大出“母慈子孝”的独角戏。 - 另一边,段长川已经将手腕放到脉枕上,静静地看着老御医为他把脉。 眼睁睁看着人面上血色退去,看着他抖如筛糠…… 薄唇轻启,一字字地问:“朕今日腹痛、出血,玉生刚施了一套针法,将血止了。不知太医有何见解。如此个治法,对还是不对?” 本是寻常的问话,目光也平静的像是一片无波的水……可被询问之人,却是噗通一声跪下。 额头几乎要敲裂这玉石铺就的地面。 “臣……臣学艺不精!臣什么也没有诊出……臣……臣不才!请陛下责罚!” 坐在榻上等结果华贵女人,倏得坐直了,不敢置信:“什么也没有诊出?你的意思是,陛下……” 说到一半又连忙住了嘴。 而一身明黄的少年,望着匍伏在地的人,目光依旧平静:“没有病症,赵太医的意思是,朕都是装出来的?” “臣……臣绝无这个意思!是臣的问题,都是臣的问题!是臣医术不精,臣再无言在太医院任职,求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 老人全身都在抖,整个人几乎是瘫倒在地,说出的每个字都在打颤。 段长川却只是静静地朝他望着,一个字也不说。 “陛下……求陛下,看在臣侍奉过先帝和太后多年的份上……求陛下……” 少年这才闭了闭眼,奋力地吐出一个字:“准。” 老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喊着:“陛下仁慈!” 后甚至都不敢看太后一眼,躬着身子飞快地退出了殿门。 待赵太医离去,段长川这才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妇人,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这就是母后信任之人……关键时候,也不过是选择明哲保身罢了。” “什么……意思?” 她问。 但段长川却没有回答,只淡淡瞥了长乐一眼,吩咐:“送太后回去,朕乏了。” 便静静地闭了眼。 面色比方才更白了…… 睫毛随着眼睑不住地打着颤,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太后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道了一句“皇儿好生休息”,后起身出了门。 白素原是想着跟出去,但迈步的瞬间,衣角被隐秘地攥了一下。 回头,见少年双眸依旧闭着,唯有右手的两根手指轻轻抬起,勾在她的衣摆。 当即再顾不上背后还未出门的三人,径自穿过少年的膝窝,将人温柔地抱了起来。 送客的门“吱呀”一声关上,少年口中再也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吟。 白素抱着人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整个胸口都闷闷的发疼。 是她不够强大,在这毫无人脉的深宫之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Omega在外饱受欺负…… 从小就喊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长到大,家世、信息素都是顶级的Alpha,第一次真真切切觉得“窝囊”! 她甚至想给自己两拳。 “白素……你在生朕的气吗?” 正自怨自艾着,忽得听见耳侧响起忐忑而又虚弱的一声。 低头,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年,那双琥珀一样漂亮的眼,正一错不错地朝她望着。 清澈的眸子里,难掩紧张。 “朕……朕都算好的,赵太医不敢讲出来,母后也能打发走……朕不是硬逞强。” 白素……从一个陌生的世界醒来时,她没有慌。 腕上两道血淋淋的伤,也没觉得疼。 失去了Omega,以为自己终将因为信息素紊乱而死的时候,也都从容面对。 唯有今日。 看见大着肚子,明明刚经历了先兆流产,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保住胎的Omega,一双眸子这样认真地注视着她,忐忑不安地和她解释…… 难言的酸楚,自胸口汹涌而出…… 一路直直地涌上了眼眶。 温热的泪珠,滴在Omega的颈窝。 少年面上一怔。 后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白素……你,你别哭。你不要哭……好不好……” 一边说着,自己的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Alpha将这只手轻轻反握住,置于唇边,落下翩然的一吻。 “乖,我不哭……宝贝,你也别哭。”她说。 “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个好Alpha,护不住你和宝宝……” “宝贝,再等等。再等等我。” 【等我慢慢变得强大,帮你夺下这大桐的江山。】 作者有话说: 我更新啦!surprise! 第54章 ??! 一整个下午, 段长川都昏昏沉沉的,一直在睡。 晚饭也随意用了些,后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梦。 段长川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神秘的世界…… 依旧是那个装修华丽的家, 他约莫和现在一样的年纪, 生病躺在床上。 先前见到的矜贵男人, 坐在床边上,手里端着一盏梨汤。梨子清香的味道飘进鼻翼, 混着甜甜的枣子味。 床下的猫发出一声细细的:“喵呜……” 小爪子一直往床单上勾弄。 男人低头吹吹冒着热气的碗沿, 说:“圆子也想吃啊?这个是给哥哥的, 你乖一点, 等下就给你开个罐头。” 胖嘟嘟的猫咪立刻没再捣乱,乖巧地坐下来。 琥珀一样的眼睛, 巴巴地朝男人望着。 “来,宝贝,尝尝爸爸熬的梨汤。” “是阿婆帮你把梨子切了、枣子洗了,东西装了锅, 你就负责定个时吧?” 段长川听见自己说。 虽头昏沉沉的, 可心里却分外的轻快。 “爸爸做事有始有终,汤也是我盛出来的。” “那谢谢您。母亲呢?今天周末也在忙吗?” “是啊,每天守着那么个集团, 忙死她算了……都多少天没着家了, 儿子病了没空管,老婆也不知道疼。” 话音都没落下, 就和冥冥之中有什么牵着似的,楼下的门发出滴一声响。 接着, 便传来了女人和阿婆间的对话。 “家主您回来啦, 太好了!少爷和夫人肯定很开心。” “嗯, 阿穆和小川呢?我听冬程说小川病了?” 不等楼下的阿婆回话,守在床边的人已经朝门外抱怨起来:“可不是么,再晚回来两天他都好了。” 再然后,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女人便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口。 长长的头发,鬓发勾在耳后,露出黑色的耳钉。 “不就出差了四天?都已经压缩过行程了,还嫌我回来的慢啊?” 女人说着,朝男人走来。 看见靠在床头吃梨的少年,先笑着在他头顶摸了摸,后搂着男人的肩膀,在他颊边轻轻地吻了一口。 男人立时便红了耳朵尖,低声地抱怨:“晚了,我行李都打包好了,马上你老婆和儿子就都跑了,你就自己一个人和你的集团过吧。” 段长川闻言,扑哧一声笑,说:“母亲别担心,我不会跟爸爸跑的。” 被浅浅地瞪了一眼:“真是白把你生下来,一点都不向着我!” 一句话,让梦里的段长川一怔。 同样的话,他似乎也在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过…… 顿时画面一转,他又站到了古朴、华丽的凤玺宫。坐在榻椅上的女人,一身金绸缎,留着长长的指甲,连哭起来都像是被设定好似的。 “哀家含辛茹苦地将你生下来、将你养大,你就一点都不为哀家考虑吗……” 【宝贝,来尝尝爸爸熬的梨汤。】 【皇儿,你怎能让哀家如此寒心……】 【谁说我只会定时的?汤也是我盛的好吧!】 【皇儿,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两个不同的世界…… 截然不同的生活。 段长川像是一条被拔河的绳,被奋力地撕扯。 终究,还是他在的这一处世界赢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明圣殿外……望着另一个世界渐渐地淡化,爸爸与母亲相挟着越来越远…… 就连手里那一碗滚烫的梨汤,都慢慢变得冰冷…… 乍然,风骤雨疏。 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空落落的掌心,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雨,还是他的眼泪。 【爸爸……】 【母亲……】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 …… “爸……爸……” 睡梦中的少年缩成一团,嘴里喃喃地叫着。 眼泪濡湿一片。 “段长川,段长川?” 梦里的景象渐渐退去……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睁眼,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眸。 “白……素?” 少年眨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珠。 女人就抬手为他擦干净,温柔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刚去洗了个澡,所以才没在你身边。” 段长川环看四周,才发觉殿里依旧灯火通明着,还未到深夜。 “朕方才……梦到了你说的世界。有个男人,他叫阿穆……他,对朕很好。”他轻声说:“朕叫他爸爸。” 女人俯身,指尖轻柔地拂拂他的发:“嗯,你的爸爸是个Omega,名叫向穆。你母亲是个Alpha,她叫段以南。是个纵横商政两界、十分厉害的人。” 少年低垂了眸:“他们也都是生养朕的人吗?” “嗯,他们是。” 可是…… 可是,为什么同样都是生他养他的骨肉血亲,相处起来却那么的不一样呢…… 隐没在烛光暗影里的少年,唇角难过地向下压着。 过了好久才重新发出声来…… 说:“朕……不想要母后。朕想要朕的爸爸和母亲……” “可是这样,朕是不是……特别不孝。” 最后一句话说出,眼泪唰地下来。 身体里就像有一道枷锁似的,一直捆着他,质问他:皇儿,你稳能如此?哀家是你的母亲。 不顺从她的意,是不孝。 不低眉顺目,也是不孝…… 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想要了,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真的,好累。 “宝贝……阿川……” 落在被子里的手被温柔地牵起,他听见女人温柔的声音。 她说:“你没有不孝,这也不是不孝。这世间,并不是每个人生下孩子,就能成为一个好的父亲或是好的母亲。白颜渊是个好父亲吗?相夫人是个好母亲吗?不管是庶女的白素,还是嫡女的白锦芝,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都不会过得好。那个死去的白素,肯定也不想要白颜渊那样的父亲。宝贝,你觉得,她不孝吗?” 少年压抑着的哭腔,低低响起:“可……朕的命是她给的……” “你的命,是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和母亲给的,和她并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个Omega,她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生出Omega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是你母亲,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孝顺了,她把你的生活搅得那么痛苦,难道你连一丁点脱离她的想法都不能有吗?段长川,人不是深明大义的神仙,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每个人都会有私心和阴暗面。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这不是不孝,乖……别总和自己较真。” 女人说着,吻在他的指尖。 “你就活这么一回,不该好好地、随心地活吗?别想那么多,你活的太累了。” 后,指尖乍然落下一片柔软温热…… 少年本能地勾起手指。 再望向那人时,才发觉,对方目光一直专注地朝他望着。 于是,后知后觉……脸上泛起些许热意。 “朕知晓了。” “乖……” …… - 一夜无话。 因着段长川身子不好,昨日便下令免了这几日的早朝,于是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朦朦胧胧间,听见白素在外殿同人说话:“要不,先将陛下叫醒?这药得一日两次地吃,再不醒要到晌午了,另一次得等到半夜吃了……小先生马上也要过来为陛下请脉施针了。” “我去叫他。” “劳烦娘娘。” 向来自律、从未在日出之后起床的少年,连忙掀了帘布。 才发觉,外头的日头早已高起。 窗边的榻上,映出灿烂的光。 白素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少年扒在床边的帘布,怔怔地望着窗棂的方向,懵懵的。 “醒了?饿不饿?起来洗漱,我叫长乐传早膳。” 白素走到少年身边,随手拿了今早备好的衣服,说:“胳膊张开。” 而后为他穿上衣服。 动作自然的,像是做了无数遍似的。 段长川几乎立刻的,便想到了自己当初那个做了许多次的梦:她确实做过……在新婚当夜做的。 尽管之前已经确认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其实都是他和白素之间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可经过昨日的那一场回忆,他才终于对这件事有了真实感。 少年垂眸,看向自己还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腹…… 又忍不住暗暗地笑自己。 那当然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毕竟,他的肚子里都有了一个小东西呀。 昨天,这个小东西还把他折腾的不清。 正低头看着,一只温热的手,忽得覆在了小腹上。 少年抬头睁大了眸子,恰恰好,对上Alpha狭长温柔的眼。 问他:“今日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朕,好……一些的。你不要担心。” 他连忙说。 下一刻,被人径直抱着,坐到了外殿的榻椅上。 椅子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腰后也放了软软的靠枕。坐在上面,几乎没有半点不适。 再然后,他就被女人侍奉着,擦了脸蛋、漱了口,然后吃饭。 总之,从坐上这个榻椅开始,除了嘴他就哪也没动过。 该怎么说呢……白素照顾他的这个水准,可能是按照他脖子以下都瘫痪的标准来的。 长乐煎了药进来,都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 小太监看着段长川的目光,从震惊到茫然,又从茫然到震惊……来来回回反复好几遍,最后变成不知所措。 【难道……是奴才这十几年都做错了吗?】 一眼就看穿小太监心理活动的段长川:…… 当然不是啊! 哪个皇帝要人这么伺候的?别说十几年,就是一个月都要伺候废了吧! 更尴尬的是,他都还没来得及自己拿筷子…… 一身锦衣的小先生,已经背着他的大药箱到了门口。 而白素舀饭的勺子,刚好送到他嘴边上。 于是…… 阳光正好,帝王寝殿的门门大开着。 端着药碗的太监,站在门槛里头,神色彷徨、不知所措。 而九岁的小娃娃,隔着一道大门,瞪大眼睛遥遥地和里面的人对视。 良久之后,稚嫩的声音传进殿里:“也……没有要注意到这个程度呀!陛下的胳膊还是可以动的!在屋子里走动几下,都没有问题!因噎废食是不对的!” 段长川:…… 【救……】 他好像突然理解,当初母亲和爸爸私下里恩恩爱爱,被自己撞见时,爸爸的尴尬心理了。 因为他现在也,好-尴-尬! 第55章 满足。 一顿饭, 在尴尬里吃完。 段长川只在开头被白素喂了一口,之后就自己拿着勺筷吃了。 喝过药后开始针灸。 九岁的小娃娃,做起事来一板一眼, 走起针来行云流水的。 段长川被玉生扎了两回, 几乎没了心里负担, 甚至还能同他对话:“朕今日是不是便可以沐浴了?” 昨天就没有沐浴,尤其还疼出一身的汗, 他觉得自己都臭了。 小童将最后一根针稳稳地扎进穴位, 点头:“可以的, 但是不可以时间太久, 也不要用太烫的水。我回去为陛下调配一些温补药材,届时放进浴桶, 陛下可以泡个药浴。” 而后点了柱药香,放到香炉里。 药材焚烧的清香味,顺着灰白的烟袅袅婷婷。 长乐连忙躬身为他收拾东西,问:“小先生可还有要叮嘱陛下的?今日阳光好, 陛下可否去屋外坐坐?” “可以的, 下台阶时慢一些,注意不要摔倒就好。但是,只能在院里走一走, 不可以出去。”说完, 又严肃地朝段长川看过来:“陛下这几天不要再生气了,今日请着脉, 陛下身体里的气还有凝滞,陛下是不是又偷偷生气了?” 说话时, 整个小人都是气鼓鼓。 “都讲了的, 陛下不可以再生气, 为什么又气。陛下再这样不遵医嘱,玉生也要生气了。” 一个国家的皇帝,被一个九岁的小娃娃教训…… 怎么看怎么没有面子,偏偏段长川确实生了气,一边对玉生心虚,一边对白素心虚,一句话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长乐连忙解围:“陛下也是身不由己。” “玉生昨日就听院里的哥哥姐姐们讲了,太后娘娘觉得玉生年虽小,信不过,就叫了别人过来为陛下重新问诊。玉生年纪小,旁人信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若要叫人服气,也要靠累积的,每次被质疑,都是向别人证明自己的机会。若是次次都顾着生气,反倒没有办法证明自己,那别人不是更加质疑了么,得不偿失的呀。” 年仅九岁的小朋友,在师父、师爷的庇护下长大,还未经受过人间俗世的洗礼,就像是一块干净莹透的璞玉。讲出的话虽天真,却自有一番哲理。 段长川一字不错地静静听着…… 沉默片刻过后,忽得发出一声轻松的笑,说:“小先生说得对,朕受教了。” 小娃娃就同他摆摆手:“陛下不要客气,师父说了,病患的情绪也很重要的,要时时开解。心情好了,药效才更好。” 白素也跟着一同附和:“小先生说的是,本宫会照顾、开解陛下的。” “嗯!是要好好开解的,陛下气滞有些重,心里堵太久啦。再堵下去,心脏也要出大问题的。” 白素转而笑着朝段长川望来。 凤目微挑,问他:“陛下可听见了?” 昨日才被气哭两回的段长川:…… 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 想拉拉被子,又记起自己身上还扎着针,只有最隐私的部位遮了一个保暖的毯子。 更尴尬了。 身上光溜溜也就算了,还要光溜溜地挨训…… 【这两个人,好没有眼力劲!朕不要面子的吗!】 - 一炷香的时间飞快过去,玉生将针拔了,白素立刻为他盖上被子保暖。 小先生对这一套针显然极为宝贵,拔针之后一个个用干净的布擦拭几遍,之后才又放回专门放针的包里,妥帖地放到药箱专门的隔层里。 段长川看着玉生动作,忽然道:“朕还有一事相问。” 小童立刻抬头站直了:“啊?陛下请问。” 躺在床上的少年,思量许久……之后才缓缓地说:“朕不知为何,忘记了许多事……不知此事可有解法?” 玉生脸上闪过几分茫然:“忘记许多事?失忆之事,诱因很多……有人撞到了头,会忘,也有人遇到伤心难过的事,睡一觉就都忘记了。所以……还要看陛下是因为什么忘记的。” 说到失忆的原因…… 少年却又闭了口。 段长川既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恢复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也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能不能找回来。 毕竟,那样大的一包砒|霜,究竟如何消失的,自己又拿它做了什么…… 这件事弄不清楚,就一直悬在心里,滋味总是不好受。 可是他要如何同玉生解释呢? 说他失忆,可能是因为吞食了毒药和灵魂穿越吗?这并不妥当。 所以,思虑许久,还是只能吐出一句:“朕不太记得……” “啊……那,那玉生学艺不精,要等师父回来再做诊断了……不过,玉生会回去好好查医书的!陛下可不可以再说的明确一些?比如,是怎么发现自己失忆的,失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问到具体的细节,少年彻底没了言语。 最终还是长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陛下其实……不记得了。” “啊……陛下不记得了?失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陛下没有印象……” “有些难办呢……” “是吧,洒家也觉得。” 说到最后,一大一小相互对视着,一起长长地叹出好大一口气。 眼看气氛又开始不对劲,白素连忙将二人打断:“要不还是等方太医回来再议吧,玉生这一上午也辛苦了,长乐先送他回去?” 小童挠挠头:“好吧……玉生回去再查一查,待明日为陛下请脉再仔细瞧瞧。” 后将药箱背起来,随长乐一同出了门。 - 房里没了外人,段长川干脆翻个身小眯起来。 待睡醒时,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看到。 阳光依旧透过窗棂照来,在窗边几寸的地方留下亮白的光。 桌上的香炉里,安神香正袅袅地冒着烟。 芍药的香气依旧在,每次呼吸都被安抚得服贴。 少年穿好衣衫,披了件衣服去了外殿。殿门刚一打开,便看见了坐在院落里的女人。 衣袍艳红,上绣着的金线凤凰,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金色的光。 听到动静后,立刻回身朝他看来。 未闻声音,先看见对方弯起的眸。 “睡醒了?怎么样,还有不舒服吗?” 她轻声问着,立刻放了手里的东西朝他走来。 少年摇摇头:“没有……朕很好,不必担心。” 而后好奇地朝她放在石桌上的东西看去:“你在做什么?” “给你做个小东西。”她说。 后带着他去了桌边。 那是个很小巧的木雕,唔……像是一个被切开的管子。 他好奇地把两半管子扣到一起,隔着管子朝白素看去。 “是一个机关吗?还是什么东西?” 女人思考地托起腮,望向管子里的他,说:“嗯……算是个机关的一种吧。臣妾家乡的小孩子们常玩的东西,类似弹弓那种。” 少年立刻矜持地把东西放了回去。 分外端庄地坐好,理理自己的衣袍。 小声地抱怨:“朕才不是小孩子……” 说完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伺候的婢女和奴才们……而他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抱怨,像极了撒娇。 连忙清清嗓子,重新、大声地来一遍:“皇后有心,朕心领了。往后不必送如此孩童的东西。” 听见一声低低的、气音的笑,纵容地说:“好,那陛下容臣妾先将这个做完?日后,保证不再送了。” “……随你便就是。” 说着,闪躲地垂了眸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双灼热的眼,依旧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连后颈都泛起微微的热。 直到身边又响起刀刻的声音,他这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才发觉:周围一群侍奉的人都在,唯独长乐和依满人没在。 “长乐呢?” 他问。 “你睡着时,他一直坐立不安的,去到处找东西了。” “找东西……?他该不会还在找那包药吧……” 少年低声自语。 “应该是吧,我没问,反正问了他也不会和我说。” 白素头也没抬地回。 这倒不是气话,每个利益团体都有自己的核心成员。而长乐,俨然是段长川这个团体里最最核心的那一个。 长乐的嘴越严,段长川就越安全。 但少年显然不这么觉得,一会动动屁股,一会又抠抠袖子…… 动作大的,想忽略都不行。 女人放下手里的刻刀,无奈:“段长川,你是不是怕我不高兴?” 少年的动作果然一滞。 不等小朋友回话,白素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不告诉我,我才是要高兴。你知道为什么许多的为国效力的特工,一般都是独立完成任务,只在规定的地方凭口号传达信息,而从来不去认识他们的上线或者下线吗?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守住秘密,维护住最高层的核心力量。他不告诉我,挺好的。” 少年羞愧地抠着手指:“是朕……想岔了。” 白素抬手捏捏他的脸蛋,莞尔:“也没有,是陛下给了臣妾足够的信任,否则,臣妾定然会胡思乱想。” “你……你也会胡思乱想吗?朕还以为……你不会来着。” 女人发出一声清浅的笑:“怎么不会。再如何理智,对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胡猜乱想。” 一句话,揉碎了想便是:你是我在意的人,也是我在意的事,所以我会失去理智,也会胡猜乱想。 段长川又记起昨日自己腹痛发作时,白素同他说过的话: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我把你惹成了这样。】 那时的她慌乱到不知所措。 还有……自己将母后赶回凤玺宫后,Alpha握着他的手,落在他身上的那一滴眼泪。 霎那间,从心尖尖里,涌出一股暖流。 【原来,在朕未曾注意的时候,她便如此在意朕了啊……】 【怎么办,朕好像也越来越在意她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写到想写的节点……可是,已经十一点多了嘤,先发上来叭。 还是明天白天精修哦。 第56章 此事非同小可 段长川和白素在院子里闲坐的时候, 长乐已经从书房寻到了前面的大殿。 他寻遍了几乎所有的地方,也没找到那包砒|霜的影子,可是, 却在前殿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抽屉里寻到了一封信。 若是往常, 看到这样的信件, 他定是要放回去的。 可这一封却无比不同寻常。 因为信封的最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长乐亲启”四个字。 字迹清秀飘逸, 一看便知是段长川的手笔。 仔细看,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见信启。 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是陛下写给他的……要他只要见到了, 就打开来看。 长乐看看四周……整个大殿空无一人,只有另一间房里, 能听见伊满偶尔发出的响动。 干脆坐到地上,读起来。 展信,见着熟悉的字体,在第一排上写着:长乐, 见字如面。 像是……是一封家书。 一身百花蟒的小太监, 对着信认认真真地读起来。 起初面上还很茫然,完完全全的状况外。 可看到一半,又乍然明白……顿时, 拿着信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 - 而在卧房前的小院里, 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的座椅。 身上披了件毛皮大氅, 单手拄在桌沿上看策论。 春日困乏,少年脑袋一点一点的, 眼睛闭了又睜, 睁开又闭上……好生困。 长乐就是这个时候匆匆闯进来的。 小太监眼眶红了好大的一圈, 来时还在吸鼻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少年面前,两只胳膊都抱到了他腿上。 “陛下……!” 压抑着的哭腔,像是受了好大好大的委屈。 段长川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策论“啪嗒”一声掉下来,连瞌睡都没了。 少年轻缓地眨眨眼,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来人,迷迷糊糊地问:“嗯?长乐……?怎么了,你突然哭什么。” 小太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抱着他的腿,抽抽噎噎: “……陛下……呜,陛下您别不要奴才……” “奴才……奴才不能没有您……” 说话间,伊满也跟着匆匆地跑过来。 “伊满,他怎么了?” 段长川问。 伊满看看跪在地上痛哭的长乐,也很茫然:“回陛下,奴才也不知道……奴才正和师父一同在前殿找那包消失的药,师父突然就哭了起来……” 段长川看看自己被抱住,已经完全不能动的腿:…… 无奈开口:“长乐,你要将朕的衣袍弄脏了。” 小太监连忙惊恐地退开几步,想了想,又揪住他的裤脚。抬起脑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可怜巴巴的。 “别趴着了,起来回话。朕为何不要你?你犯了什么错吗?” 长乐这才直起身来,两只袖子一直往眼角上擦:“奴才没有犯错……” 段长川脑袋里的问号更多了:“你既没有犯错,朕为何不要你?还是你听见了什么风言风语?前几日朕让人将你拖出书房,确实传出一些流言,但你也该知道,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他看起来实在困惑,连带着长乐也一起困惑了。 主仆二人对视许久,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没有不要奴才吗?要不……陛下您发个誓。” 敢让皇上发誓的奴才,这位御前大总管恐怕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就连伊满都吓得跪下,拽着他的袖子阻拦:“师父,您是糊涂了吗……!” 快哭到昏厥的小太监这才猛得反应过来,“啪”一声便打到了自己嘴上:“奴才……奴才一时糊涂!奴才一时糊涂!” 再然后,就对着自个扇起来没完了。 段长川人都傻了:是怎么一个人演完的一整场虐身又虐心的大戏啊? 还是一旁的白素看不过去,上前把人给拦住了。 然后把震惊中的少年揽住,问:“干什么呢,自己和自己演苦情戏啊?还嫌他不够苦呢?陛下这边什么也没说,你倒好,一会哭一会扇巴掌的。别人看了会对陛下怎么想?这殿里多少眼睛看着呢,不知道吗?” “是,娘娘教训的是……” “都是御前的人,稳重一些。” “是……” 女人同长乐说话,少年就静静地看着。 倒不是他不想插嘴,而是……白素靠近的瞬间,他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后颈痒痒的,还有一点酸,让他总想揉一揉。 可心里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那是个很隐私的位置,不可以在大庭广众下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痒这个事情吧……它就是,你越想忽视,就越不能忽视。 它反倒痒得变本加厉。 【好烦……!】 【也好躁……】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没又察觉的时候,砰一声响后,接着叽里呱啦一连串的声音砸下来。 顿时,整个院落都安静了。 回神时,才看见:坐在桌边的帝王,手边的茶壶不知何时被扫落。紫砂的壶碎成几片,茶叶和茶水洒了满地。就连帝王的黄袍上,都沾了好几片绿叶。 当即,所有人都:!!! 只有始作俑者,怔怔地望着脚下…… 又无辜地抬头,抿抿嘴唇,说:“呃,朕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紧张,朕不是在发脾气。” 【朕只是……太痒了。】 然后,胳膊抽了一下筋,不小心就扫到了茶壶。 真的,只是不小心…… 然而帝王无小事。下一刻,周遭就乱成了一团。 “陛下,您伤到没有!” “怎么样,烫着了吗?怪我,把茶壶放的离你太近了。” “快去为陛下准备换洗的衣裳!” 尤其,Omega皮肤天生娇嫩,手背只稍稍被烫了一点点,就红了一片。他的Alpha立刻就发现了,牵起他的手就往屋里走。 进屋之后,趁着别人都在忙着收拾残局顾不到这里,一把便将他给抱了起来。 少年吓得连忙用拳锤她:“白素!你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你,你快将朕放下!要被人看到了。” 被警告:“你动作再大一些才是要被人看见。” 当即怂成一只小鹌鹑。 “那你快一些,将朕放下去。” “不放。” 又是一拳打在她身上。 小猫一样。 Alpha忍不住低低地笑出来,将对方放到榻椅上坐好。 然后在对方毫无攻击力的白眼里,牵过他被烫红的手,轻轻地吻了吻。 下一刻,软软的小手嗖得缩了回去。 女人抬头,恰恰好,捕捉到少年发红的脸。 “好了,不闹你了。我去拿烫伤膏。” 听见一声别扭的:“喔,那你快一些,不然朕都要好了。” 女人脚下步子一顿,脸颊微微朝他偏来,双膝微曲,行了个不紧不慢的礼:“是,臣妾知道了,一定赶在陛下痊愈之前回来。” 后提步往书房里走,身上环佩叮叮当当地响。 也就没看见,座椅上的少年,飞快地扒开自己的衣领,在后颈好好地挠了几把。 【咳,是真的有一点痒。】 …… - 段长川闭门不出的第三日,风榣和云邪二人过来觐见。 司天监虽然是皇宫外苑,入宫觐见或是走动都极为方便,但一般都是段长川自己过去,若非急事,云邪他们几乎不会过来。 而如今,段长川负气几乎小产,正在保胎,正是不宜见人的时候,他们却过来了。 心思敏锐的少年帝王,立刻便嗅出几分不同寻常。 连忙放下手边的事,正襟危坐道:“宣他们进来。” 长乐躬身道了声:“是。” 后将人请了进来。 “前几日便听闻你在朝中被气的一病不起,又下了旨,任何人不得面圣,我和姑姑都没敢过来打扰。但听玉生说你今日已经好些了,便同姑姑一起过来了。” 云邪进门后,一边说着一边在他面上观察。 风榣紧随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风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姑姑莫要多礼。”段长川连忙命人起来,后朝长乐吩咐:“去将殿门关上。” 小太监立刻会意地应了。 把门一关,自己站到了门外去守着。 待房里又只剩他们四人,云邪这才一改拘谨的性子,大咧咧地在段长川对面坐下来:“你怎么回事?说好演个戏,你怎么还动了真格?我和姑姑听说的时候,吓一跳。那天晚上,皇子的星象都暗了许多。” 风榣也温声劝解:“陛下日后还是要控制一些,深谋远虑、不急不躁,才可成大事。” 段长川经过这两日的汤药和针灸折磨,也深刻认识到错误,乖乖认错:“朕知道了,姑姑。” 被他家Alpha摸了摸脑袋:“陛下很聪慧,已经想明白了,风榣姑娘放心吧。” 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少年偏头闪开,自以为动作隐蔽地拂拂她的衣袖。 后望向两人,正色道:“你们此次前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说到正事,对面的青年也立刻收起平日的吊儿郎当,说:“我和姑姑听到一些消息,但不能确定真假,但若是真的,此事非同小可。” “什么?” 少年蹙眉。 “昨日听到百沐宫的弟子说,淮南似乎诊出了瘟疫,但还未能确定。”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7章 什么东西! 淮南一带疑似出现瘟疫……? 段长川的面色立刻凝重起来, 道:“你且具体说一说,若是真有瘟疫,要即刻下诏, 令太医院出人过去。” 那可是瘟疫啊…… 若是真的盛行起来, 届时别说是三万, 就是十万、数十万的死亡,都有可能。 “是弟子说的。淮南一带有百沐宫开的医馆, 他说七日内已经来了七八个症状相同的病人, 还有一家人一起过来的。给我递信时, 店里的负责装药的伙计已经有了得病的迹象。”云邪说。 症状相同, 一家人都染上。 药铺里只是一个装药的伙计,除了拿药, 不会有任何接触病人的机会,也染了病…… 段长川和白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出几分肯定。 “听这症状,十有八九是瘟疫……症状如何?” “高热, 头痛、肌肉疼痛。后剧烈咳嗽, 类似肺痨晚期,最后呕吐、窒息。目前已有一位病患去世,自发病到去世, 约莫□□日的时间, 坐堂的大夫开了清热解毒的药,但没有什么效果……其余病患, 病情都在不同程度加重。” 药石不可医,发病□□日便去世…… 事情的严重性, 超乎想象。 坐在主位的少年, 立刻起身, 宣了长乐进来,道:“传朕御旨,去孙太医府上递话,即刻入宫,朕有要事寻他。” 孙太医,和黄前辈一样,曾是太医院里有名的医师。 先帝在位期间,亲自坐镇一方瘟疫,仅用三个月时间便将瘟疫彻底扑灭。也是一位声望极重的太医。 先帝去世那年,他年过花甲,为了清闲、也为了不卷入朝廷动荡纷争之中,便提了告老一事。 如今已在府上享了许多年的清福。 说起这位大佛,云邪有些担忧:“孙太医这些年大隐隐于市,手下的三个徒弟都没入太医院,怕是不好请动啊……” 少年摇头:“医者仁心,孙太医明哲保身是一回事,天下有难又是一回事。他不是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说罢,又取了笔墨,在黄绢上写下两行小字: 淮南埋尸三万,朕心甚震。 故而,急请先生。 交到长乐手上,说:“你亲自走一趟,将此物交给孙太医,先生深明大义,定会来的。” 小太监郑重地接下,应了声“诶”,躬身匆匆地出了殿门了。 - 长乐走后,书房里的气氛仍旧凝重。毕竟瘟疫,不是小事。如今天气转暖,正是各类细菌滋生的时节。待到天气再热一些,会携带病菌的飞虫多起来,民间百姓根本没有卫生的概念,直接喝生水;吃不完食物又摆放在院外,待晚上接着吃…… 后果不堪设想。 思及此,白素思索着开口:“现命人将尸坑处理了,就地焚烧。焚烧期间,命百姓都在家中关好门窗,有没有可防瘟疫的焚烧用的东西,类似艾草、白醋之类?” 风榣读书涉猎广泛,立刻道:“太乙流金散?是有雄黄、雌黄、羚羊角、矾石、鬼箭羽、丹砂这些混合制成,据说上次瘟疫焚烧的也是这些。” “那就在焚尸之时,在城内焚烧太乙流金散,防止病菌随烟尘散进城里。” 白素说完,风榣立刻起身,道:“白姑娘且等一等,还有什么?容风榣一一记下。” 而后拿了纸笔,一句句地写下来。 “还有什么?” “用棉布,棉布里铺上一层棉花,所有出门的人一律遮掩口鼻,防止病菌随呼吸进入体内;” “嗯,好。” “水不可生喝,要煮沸之后才能入口。不只是水,所有需入口的东西,都要重新蒸煮之后才能食用。病人用过的衣物、碗具,都要经水煮过之后再晾晒、储藏。呕吐、食欲不振的病人,服糖盐水。” “嗯……” “趁着病患还少,有病患的家户,一律封门不许进出。命人将日常用品放在门口,住户自行取拿。粪便也要统一撒石灰粉消毒杀菌,凡接触过住户的人,包括大夫,都穿固定衣服、最好全身包裹,接触过后小心脱掉,用沸水煮一遍。” 白素一条条地复述,逻辑清晰、有条不紊。 风榣就立在她身侧,一直垂眸写着。 云邪越听,嘴巴张的越大,一直朝着段长川使眼色。 【她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她不是白相家养在偏房的庶女吗?】 【听起来就像是亲自应对过瘟疫似的。】 “卟滋……卟滋……” 见段长川不理他,又佯装不经意地过去,胳膊肘不住戳戳。 少年原本一双眼睛都黏在身侧的女人身上,听得专注认真,身侧乍然多了一人,吓一跳:“你做做什么?” “啧,让你回回神,眼珠子要飞出去了。” 段长川:…… 后知后觉,自己看着白素都出了好久的神,连忙找补:“朕……只是在思考民生,如何就眼珠子飞出去。” 正好身侧的两个女人把内容都写完,齐齐地朝他看过来。 风榣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发出一声气音的笑,说:“陛下每日繁忙,难道因病清闲几日,你们二人能独处。我与云儿还来打扰,实有不该。” 少年目光闪躲着捏捏衣袖,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咳,朕与皇后有什么可打扰的……国之大事与百姓的安危才最重要。” 说完,下意识地看看白素。对上那人含笑的眸子,又连忙将视线移开。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后颈好像又有一点痒痒的…… 还有一点热。 少年暗自别扭,白素当着众人的面没有逗他,只笑着望了他一眼,便转而去和风榣说话了。 “上次拜托榣姑娘做的东西,不知进展如何?” “正巧今日送到了司天监,我便一同拿来了,命随行的弟子放在院里了。我看着做得还算精细,白姑娘可随我去往院子里查看。” “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以为起码还要再等上半个月。” “工艺从前就有,只是缺姑娘说的模具,两日他们便将模具弄出来了。” “走,出去看看。” 一直竖着耳朵在旁偷听的好奇宝宝,也一同起身:什么东西?朕也想看看。 结果人刚起来都没来得及踏出一步,就被云邪给拦了下来。 “姑姑,你和皇后娘娘先去,我还有话要同陛下讲。”他转头朝已经出门的两人说。 然后不由分说,又把他给按回了榻椅上。 少年被按住了,一双眼睛还在不住地往外瞄。结果只有风榣头也没回地摆摆手,说了一句:“无妨。” 白素连半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等到门被伊满关上,将那二人都隔绝到视线之外,段长川这才幽幽地收回目光。 吊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好友。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和人家一刻也分不开?” 少年端庄地坐坐好,又白了他一眼:“乱说。你有什么事赶快讲,少动不动便打趣朕。” 下一刻,被人挤着榻椅坐过来。 坐过来也就算了,他挪挪地方就是,反正他的榻椅很大。可青年坐过来,又不说话了。 呃,不仅不说话,还隔一会就动一下……一会看看桌子,一会看看地,一会再看看他。 一整个如坐针毡的。 段长川:…… 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云邪这模样。 “你到底是有什么话要同朕说?这么难开口吗?” 青年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近他的耳朵,说:“姑姑答应我,要和我试试看了。” 段长川:! 风榣,答应了云邪,要和他试试看? 上回在司天监的小院里,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两个人因为上下的问题,惊到他整个人都不好。 而且,无论云邪怎么央求,风榣当时都没同意。 怎么又答应了,可以试试? 咳,段长川心里突然有个很大胆的想法…… 果然,接下来便听到云邪说:“我姑姑她……咳,她说想在上面,你应该懂的。就……你和皇后那样的。” “……然后?” 少年不确定地往下问。 云邪:“然后我就和她说我可以……被那什么……” 段长川:……??! 阿这…… “你疯了吗?你可是个男人,一直想找女人生孩子的,你怎么被那什么?” 云邪:“你不也是男人,不是也想找女人生孩子,还不是自己生。” 段长川:…… 聊不下去了,他想让这个人滚。 “咳,口不择言,口不择言。你别生气。” “呵。” “我那不是想着,先把人骗到手,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么……她一个女人,我到时候还能制不住吗?” 少年掀掀眼皮,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姑姑的恐怖程度,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别说你根本就制不住她,就算制得住,你敢吗?” 这次轮到云邪:…… 青年双手抵住太阳穴,崩溃:“那怎么办,总不能我真给她上吧。” 过了一会,又凑到他跟前来,问:“所以……你和皇后娘娘洞房的时候,是个什么感觉?疼吗?你和我说说呗……” 一说到洞房,少年立刻羞恼的红了脸:“……都说了,朕根本就没有!没和她结合过!从来就没有洞房过!” 就算接吻,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两次好吧! 青年一脸不信:“孩子都怀上了,你到底在嘴硬什么?” 段长川:…… 他当然知道自己孩子都怀上了,可是真的没有啊!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他印象很模糊的好吧! 他很想反驳,甚至想脱了鞋底甩他脸上。 可是,他不能…… 就……好气! 然而,这边还生着气,云邪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袖珍的小本儿,神秘兮兮地拿给他:“其实,我还带了本书给你。要不,你俩好好研究一下,你体验好了再和我说?” 低头一看,封面上只有七个大字:女子御男房|中|术。 ??? !!! 当即把书甩到了地上。 然后从榻椅跳下来,拉起青年就往外走:“你出去……你给朕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哎,别气,别气,生气对宝宝不好。” 少年直直地指向院子,把他往外推:“你滚。” 云邪连忙举起手:“好好,你别推我,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院中两女人的注意…… 先是风榣无奈朝人招手:“云儿,过来。” 白素也好笑地过去,摸摸自家的脑袋:“不是要和云邪说小话,怎么还给吵起来了嗯?” 于是…… 青年立刻听话地去找他的姑姑。 而少年,两侧的脸颊都鼓起来,耳朵尖上都是红的…… 咬牙:“他欠打,若不是朕身子不方便,朕定将他踢出去。” Alpha心里忍笑,忙抱着人顺毛:“好好,等下我就告诉风榣,回去好好收拾他。别生气,要不你打我?” “……谁要打你!” “是是,我们家小朋友心疼我。” “你……少给自己贴金!” “嗯嗯。” 段长川:…… 她,又在敷-衍-朕!她每次都敷衍朕! 正要发作,忽得听见对方一声疑惑的:“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抬眼,发现对方的目光正望着一门之隔的书房。 而那里,玉石铺就的地砖上,一本袖珍的小书静静地躺着。 段长川:!!! 糟!是云邪送他的房-中-术! 【呜……毁灭吧!】 【朕不想过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58章 请娘娘坐镇 “什么也没有!” 段长川连忙捂住她的眼, 试图遮盖事实。 可那种东西又不能派别人过去收,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将人捂着, 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白素眼睛乍然被一双软乎乎的手捂住, 只觉得呼吸间都是Omega甜甜的香味。 不由得连语气都纵容了好些, 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有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嗯?我的陛下。” “是云邪送朕的……咳, 长针眼的东西, 你不要看。” 说话间, 还能听见对面衣服摩擦的声音。 单是听声音, 都能想到小家伙有多不自在。 “好,我不看。”她轻声说。 后眼睛上的手迟疑地松开。 光自眸间摄入, 看见面前咬着唇的少年。 “你……也出去。”少年说:“朕去收拾一下就……” 话音都没来得及落下,被女人忽得抓了手腕。 霎时间,整个人都随着转动。 后只听得门“砰”的一声关上,再回过神时, 已经被抵到了一旁的墙面。 而身前的女人, 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呼吸渐进……闻见熟悉的胭脂,和浓浓的芍药香…… Alpha的鼻息,浅浅地扫在鼻尖。 双目相对, 他与那人额头几乎都要碰到一起。 眸间, 透出势在必得的光…… 对他的势在必得。 少年下意识地闭了眼。 可是,等待中的吻没落下。 在久久的静默之中, 鼻尖忽得被轻柔地刮了刮。 他听见女人一声带着气音的笑。 “云邪和风榣还在外面,等下把嘴巴亲肿, 你又要害羞。我先出去, 你东西收拾一下、平复好了出来找我们, 可好?” 暧昧的氛围乍然消散,少年茫然地睁眼…… 漂亮的眸子,渐渐睁大。 段长川:……?? 【首先,不就亲一下,朕是那么容易就肿的人吗?】 【还有,撩完就跑,还让朕自己平复?你是不是Alpha!】 少年微微低头才朝始作俑者望着,嘴唇生气地抿起来,抬手便又给了她闷闷的一拳。 被按着哄:“好了,不闹你,晚上再亲?乖。” 少年更加气鼓鼓:“……谁要你亲!” 白素:“是是,我想……我不只想亲,我还想gan……” 段长川:!!! 赶忙上前把这个人的嘴捂住。 “你……你怎么什么都说!” 被直接硬按着,亲在了手掌心。 【不……不要脸!】 直接把门拉开,将人推了出去。 等到门被反关上,过了好久,心跳都是一如既往的快。 …… - 段长川收拾好云邪送的书出了门,看见白素和云邪他们已经坐到一起开始品茶了,桌上放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两头是圆的,只有中间像是管子一样,最下头还点着一撮小火。 如此新奇的东西,段长川笃定自己从未见过,但不知为何又觉得分外熟悉。 “这是什么……?” 他径自上前,坐到白素身边的位置。 离得近了才发现,下面的圆形容器里盛着淡黄色的液体,还闻到了一股酒味。 “你们在温酒吗?” 他好奇地看向这个新“酒器”,不太明白……这个温酒的酒器,上面也是封闭的,最上头能看出已经凝结了不少的水珠,有些水珠顺着圆顶的弧度向下流。 水流的底端,是一截细管,把这股水流一路向外倒,最后滴进外头一个密封的小瓶里。 “白素姑娘命我做的,说是想要分离一些酒液出来。” 风榣同他解释。 此时,那个小瓶的地步已经盛了不少透明的液体。 白素熄了烧瓶下燃着的火,将已经分离出的酒精打开,后送到少年鼻尖,用手扇着给他闻了闻。 在这个什么仪器和化学物品都没有的古代,想得到纯正的酒精,利用宫中已有的高度黄酒,用气化的方式进行酒精分离,是白素能想到最快捷的做法。 Omega虽说都是易孕体质,生育起来也不算太难,但在这么个环境里生宝宝,还是让她心里觉得不安。 白素想的是:先将消毒用的酒精弄出来,创造出一个无菌的环境。这样的话,不管突发什么问题,也不管大夫要采取什么措施,至少卫生方面可以有一些保证。 “好浓的酒味,咳咳……有一些呛。” 少年在白素的帮助下,稍稍凑近只闻了一口,眼睛就被呛红了。 白素连忙把东西收好,说:“这个是分离出的酒精,浓度很高。人们日常得的病,有很大一部分是细菌引起的……就是一种很小的生物。细菌进到人体之后会进行繁衍、并大肆攻击人体内部,人就病了。还有一部分是病毒引起的,也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但这两样,酒精都可以杀死。” “是直接喝吗?” 云邪把酒拿起来,也跟着放到鼻下闻。 他离得比较近,当即被呛了好大的一口。 “这个……咳咳,能喝?咳咳……怎么感觉像毒药?” 风榣连忙把酒精拿走,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没看白姑娘是如何给陛下闻的吗?照葫芦画瓢都学不会。” “咳……我以为是因为他现在忌酒,皇后娘娘才放那么远……这也太呛了,我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白素自蜡烛上引了火,放到酒精里烧。 瓶口立刻起了蓝色的火苗。 “幸好你没直接喝,刚分离出的酒精浓度太高,需要兑水,喷在空气里或者涂在身上,都可以杀菌。但酒精是易燃物,不能放在明火旁边。更不能在有明火的地方喷,容易引起爆炸。” 白素说完,桌边围着的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仰。 她直接把瓶盖盖上,片刻之后又把瓶子打开,给几人看:“盖上盖子,里面的空气燃尽,火就没了。” 少年望着熄灭的瓶口,一脸惊奇:“竟然无需水,火就熄了!你方才说,要喷在空气里或是涂抹到身上才有用,可你又说那些什么菌、什么毒的,进到人的身体之后才会生病,那这个东西岂不是不是等于没用?” 白素摇头,耐心地解释:“有句话叫病从口入。” 刚说完,竟然听见门外响起另一声附和:“没错,病从口入!” 是个年迈地声音,但听起来有中气十足。 四人回头,便见只穿了便衣的老太医,步履匆匆地进门。而长乐则刚走到门口,气喘吁吁地通报:“孙,孙太医到!启禀陛下!” 身形健硕的老太医,上来先磕头告罪:“臣,草民见陛下!事情非同小可,所以臣便直接过来了,请陛下治罪!” 段长川连忙起身将人扶起来:“孙太医快些请起,朕就知道,孙老心系天下百姓,一定会来。” “陛下谬赞!臣……草民在府上时便听闻,陛下因着那陈老狗的事,气倒在了朝堂上,一直忧心陛下的身体!又听说那陈狗,在淮南葬下三万流民,臣……臣恨不得当日在朝堂上一箭将他射穿的人是臣自己!三万条命啊……就这么葬送在了他手上,腐尸本就容易生瘟疫,他这是葬送了三万人不够,还要再葬送无数个三万呐!” 君臣同仇敌忾,白素就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无数个三万,沉吟着开口:“是得好好防治,瘟疫之所以死的人数多,病痛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百姓已经受过几轮灾,常年吃不了一顿饱饭,身体本身抗不过去,情绪上再有问题就更抗不过去了。” 孙太医连声附和:“是,没错!老臣拜见皇后娘娘,一早便听闻娘娘的名号,白家嫡女名动京城,今日一看,娘娘果真蕙质兰心,真乃我大桐百姓之福!” 名动京城…… 蕙质兰心? 白素和段长川都:……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常年在府中养闲的老太医,可能是……将白素和那位真正的嫡女白锦芝给弄混了。 白素自己觉得无所谓,大婚之人被调换了,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没提。 没想到,身侧之人先一步为她鸣起了不平。 “皇后名叫白素,在相府深居简出,少有抛头露面,孙老听闻的应该是白家另一位小姐。” “啊……?白家嫡女有两位吗?白狐狸何时又多了一个嫡女?相夫人早年育不出子嗣,还是老夫给看的。老夫记得,相夫人怀的第一胎便是锦芝,她高兴的不得了,锦芝出生后还给老夫备了好些谢礼……不是吗?” 远离朝堂纷争十多载的老太医,一脸疑惑。 白素朝人温婉地笑笑:“白锦芝是我妹妹,本宫是父亲的第一个女儿,相府长女便是嫡,所以本宫是嫡女。” 这回轮到孙太医:……??? “还有这种说法……?算了算了,白狐狸……不是,相爷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老夫就是个大夫,不懂不懂。方才是老夫冒犯了。”他说着,又朝白素深深作揖:“皇后娘娘博闻强识,殚见洽闻,方才只听了寥寥数语,老夫便觉佩服!大桐的国母能有娘娘,是大桐承福。” “孙太医谬赞,本宫也只是知晓一些应对策略,对医学并不精通。” “已是足够!娘娘方才一番话,有些是老夫当年去前线主持防疫才悟出的,有些老夫至今不知,直到方才,才醍醐灌顶!” 说完,又开始热情地和白素交流各类防疫的策略。 “娘娘方才说的,可以阻止病从口入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是酒精,可以百分百杀死病毒、和病菌,防止病从口入。但滴浓度的不太行,高浓度的又不好大规模地治。可以普及皂荚水洗手,虽不能杀死所有病菌,但已经很有效了。” “老夫这就记下来!饭前、碰了病患后用皂荚水洗手。” “另外,可以普及一些简易的强身健体方法,教给百姓去做。最重要的,还是三餐吃饱。三餐不能保证,两餐也可以。” “说起这些,老夫又想到陈狗!” …… 这是段长川第一次听到白素说如此多且有用的东西…… 女人一袭艳红的衣裳,坐在自己身侧,侃侃而谈。面上始终保持着温婉与沉静,明明对医学医药一窍不通,面对这样一位经验十足的老先生,却依旧句句接得住,还令对方大为赞叹。 她真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应对如流时会发光,偶尔的沉思,也在发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令人安心。仿佛经过她的口一描述,再闻风丧胆的瘟疫也能迎刃而解。 而这,这是他的Alpha。 正看着,身旁忽然蹲下来一人。转头,看见云邪蹲在地上,朝他眨眼。 “皇后厉害吧?”他朝着段长川咬耳朵。 少年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用唇语问他:“又干什么?” “提醒你一下,眼都看直了,口水也要流出来了,院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段长川:!!! - 白素正和孙太医、风榣商讨接下来对瘟疫的应对事宜,只觉得旁边有个小东西,来来回回地动。 一会往她这边靠一下,一会往她这里靠一下。 她怕人给摔了,只能时不时地扶扶。 说到快尾声的时候,少年半边身子都侧了过来。 她偷空转头,看见小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云邪给逗了一把,现在人已经快炸了。 她:…… 给风榣使眼色:管管你们家那个。 风榣无奈,趁着孙太医在奋笔疾书,转头吩咐身旁的弟子给云邪传话。 等到青年怂哒哒地回去,垂首立在风榣身侧不敢说话,少年这才理理刚才踹人弄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去看孙太医手上写的单子。 倒是不用哄。 不过,少年在大事上从不含糊,知道轻重缓急。大事面前,不会使小性子。 白素忍不住,顺着小朋友的头发,轻轻地揉了揉。 “五禽戏……?华佗的那个?朕知道,先前见师父演练过,但这个似乎要更简便一些?” 少年拿着她刚画的几个小人,问。 虽然只画了一个虎戏,但少年见多识广,只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什么。 白素纵容地回他:“是五禽戏,简略版,但也可起到强身健体的功效。简单才容易推广,百姓真正用上了才有效果。其他的政策也是,简便、易执行的,对百姓来说才行之有效。太过复杂的,一是推广不起来,百姓一边不做,一边抱怨无效;二是由陛下下的旨意,底下人口口相传,真正实行下去可能就变了味道。” 风榣赞同地点头:“所以还要由陛下下令,直接派人过去监督、指正,不至于到了地方,命令却跑偏了、传错了。” 孙太医听见风榣这句话,立刻激动地抬起头来:“姑娘说的极是!” 然后,“啪”地把笔放下,双膝跪到段长川面前:“臣自请去淮南查探疫情!皇后娘娘有大智慧,若是……真有问题,臣恳请陛下允许臣与皇后娘娘直接联系!若是……若是娘娘能亲自主持大局,不是前往一线……到近一些的行宫都可以!盛京离淮南太过遥远,便是十万火急的信件,也要五六日才可到达,这一来一回,十天过去……臣担忧百姓……” 一腔肺腑之言,感人至深。 可向来深明大义、将百姓置于心尖上的少年天子,却破天荒的,迟迟没有了回应。 皇后娘娘亲自主持大局…… 娘娘去往淮南附近的行宫居住即可,盛京离淮南太远了。 可是…… 可是如此一来,朕岂不是……也离她很远? 少年双手不自觉地摸在小腹上,转头望向他的Alpha,乌黑的眸子里,难掩慌乱。 作者有话说: 更啦更啦! 第59章 驯养我吧 让皇后前往行宫坐镇, 主持瘟疫的大局,这不是一件小事。 首先皇后的安全能否保证,那可是瘟疫, 谁能保证疫情不会外溢?谁能保证不会外溢到皇后的行宫?谁能保证, 不会有人故意将疫情带入皇后行宫? 其次, 段长川自己正在孕期,目前三个月安全期都没过, 要Alpha的信息素时时安抚, 他离不开她。 所以, 段长川沉默许久之后, 才说:“且容朕思量。孙太医的话。朕都记在心里,定会好好思量。” 年迈的老人家, 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个头,说:“陛下思民之所想,忧百姓之忧, 皇后娘娘亦有治国之才, 帝、后珠联璧合,大桐福祉亦将绵延千年。无论可行与否,臣都替淮南的百姓谢过陛下与娘娘。今日, 是臣屡次斗胆。”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十几年不问朝政。 他明明可以居先帝防疫之高功,在府上安稳度过余生……却只因一点风吹草动的消息, 便自请前往查探。 不管瘟疫肆虐,也不问前路凶险。 段长川深深地吸下一口气, 将老人扶起来:“朕不敢当, 老先生胸怀天下与苍生, 是朕所不及。朕……” 想说:朕答应…… 答应,若是淮南真的有疫情,便立刻命皇后启程,前往行宫主持大局。 不问凶险,逆风而行。 但白素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不动声色地将他拦住。 后,清丽的女声缓缓响起,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如今淮南情况未定。本宫与陛下,先在盛京等待先生消息。” 孙太医这才如梦初醒:“是,臣方才心太急了。” 方才被冲到几乎六神无主的少年,这会也终于缓过神来:“无事,孙老也是为黎民百姓着想,只是兹事体大,朕不可轻易承诺。” “是臣鲁莽。” 段长川将人虚虚扶上一把,温声道:“孙老快请起吧,明日早朝恢复,朕拟一道旨派您过去,您可以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最多后日便要启程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长乐说,需要的药材、棉布之类,最好是今晚便拟出单子,明日长乐也好吩咐人去办。” “是,陛下考虑周全。” 孙太医起身后作揖行礼,后匆匆道了句“告退”后便离了明圣宫。 待院里又只剩他们四个,风榣和云邪见没别的事,也一同告了退。 - 大家都走后,段长川一直心神不宁的。 原本两人在屋子里,一个看书,一个刻木头,恬静安然……谁能想到,淮南一个消息便将这份安静乱了个彻底。 白素也觉得事情有一些棘手。 淮南的疫情目前看来,应该还没有发起来,一切还来得及。先快马加鞭,将书信递给那边百沐宫的弟子,不管是不是瘟疫,都按照疫情的防治来做。待孙老过去亲自坐镇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 现在病菌刚出现,对人类还不适应,传染率暂时不会高到很离谱的程度。古代的交通又不便利,哪怕这里的医学储备和医疗条件都很差,最多也不过两个月,只要方法对了,什么样的瘟疫都能按死。 两个月…… 如今已是四月的下旬,待她真的需要出发时,段长川应该已将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 方太医肯定已经回来,有方太医照看,问题应该不大。 但这只是一方面。 白素最担心的,是段长川的心理问题。孕期的Omega极其依赖Alpha,当初少年总是无意识地梦游去找她,就是这个原因。 现之所以没有出现问题,是因为她一直在用信息素安抚。 很难想象,如果她离开两个月,段长川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想自己的Omega在自己不知道的夜里,偷偷在被子里难过地哭…… 可另一边,却是淮南活生生的,无数条人命。她少去一日,也许就会有无数条原本可以活下去的生命、原本可以治好的人,在这场瘟疫里丧生。而每一条生命的背后,都将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两人在院外坐了好一会,各怀心事。 一直坐到日头西斜,院里的温度渐渐降下去,少年才终于抿抿嘴唇,小声地开口:“白素……朕有一些冷……” 白素当即回过神来,连忙扶人起来。 脱了外衣罩到他身上:“对不起,方才想事有些入神。先回房。” 少年看看身上的红衣外袍,张张口……最后又闭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申时过半,外面的天还很亮,但屋里已经开始有一些些的暗淡。 长乐看出他们有话要说,帮忙点了桌上的蜡烛,便贴心地为他们关了门,自己候到了门外。 “朕其实……觉得你该去的。”少年回身,同她说:“你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被感染,对吗?” 从理论的角度来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深入到疫情的风险区,还能担保自己百分百全身而退。 哪怕是在医疗与防护方面都尤为顶尖的情况下,防护的概率依旧达不到百分百。 白素从来不做自己保证不了的担保。 可是面对少年的询问,她却迟疑了。 她要去的,是瘟疫的风暴中心,如今已经有人死亡……而她的Omega,问她能不能回来。 “你不能保证……” 少年见她一直迟疑,难过地垂了眸子。 白素抬手,抚抚少年的鬓发,耐心同他解释:“宝贝,任何瘟疫、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 【所以,这个承诺我不能给你。】 他没有说话。 可是,酸酸涩涩的栀子香味,从后颈溢出来……吸进鼻腔的每一口,都像是带着眼泪的咸湿味。 他真的,好难过。 “宝贝……”她无奈地叫他:"真的没有那么凶险,我只是去附近的行宫,又不是直接进到城里。况且现在是不是瘟疫都还没有定论,如果不是瘟疫,我也不用去了,你现在难过不就亏了?" 原本是安慰的话,结果说着说着,少年睫毛轻轻地一眨,泪珠就落了下来。 !!! 连忙把人抱到怀里。 “我不去了,你别哭……我给孙太医写一个锦囊,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列出来,让他带过去就是了。我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少年不说一句话,只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 间或听见低低的吸气声。 那声音细细小小的,听的人心都要揪起来。 段长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道理他都想得明明白白,也知道自己哭起来都是无理取闹。 孙太医那么大的年岁,都愿意不远万里地过去,还要带上许许多多的弟子。每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身为皇族、天子,他更应该以身作则才是。 可是,眼泪却像是完完全全的不受控制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那是一种,从生理上离不开的不舍。 他不能失去白素。 Alpha的手,轻轻拍在他背,伴着暖融融的芍药香。 段长川就这样任由她抱着,平复许久之后,才终于从她怀里退出来。 少年眨眨濡湿的眼,嘴唇抿得紧紧的。 睫毛微垂,两只手仍旧依恋地勾着她的衣角。 “朕没有不让你去……朕是大桶的皇帝,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远在盛京,没有办法庇护他们……但是你可以,你愿意庇护朕的子民,朕……朕不能剥夺他们的庇护。” “朕只是……” 说到最后,喉咙像是被堵住,嘴巴不自觉地往下撇。 他连忙又将嘴唇抿紧。 【段长川,不可以再哭。】 少年倔强地转身,眨眨眼,往书房里走:“朕去看会书,先前看到一篇很好的策论,朕还没有看完。还有明天要拟定的圣旨,也要敲定一下……” 只是,匆匆地进了书房,桌上的书都未来得及拿起来,忽的被拽住。 一双手揽到了他腰间。 胭脂与芍药的味道,浓烈地将他包裹。 那是属于他的,Alpha的气息…… “我答应你,如果要去,定不会深入疫情最中心。” 她说着,低头吻在他的耳根。 “段长川……宝贝,我答应你,一定完整无缺地回来。” “我是你的Alpha,没有我,你和宝宝怎么办?我肯定会回来的。” “乖啊,不哭。” 少年缓缓抬臂,握上她扣在腰间的手。眼睛滚出一滴温热,眼泪就又落到了两人交握的手指尖。 “朕没有很难过,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朕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你不要再安慰朕了……白素,求你了……你不要再安慰朕了……” 【朕好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你,哭着求你别走。】 【那岂不是,很丢人……】 女人将他拉到面前,指腹轻轻刮过他的眼角,唇瓣逡巡着,缓缓吻在他的下颌尖。 少年吸吸鼻子,垂眸望向他的Alpha,后抓着她的衣服,缓缓后退,坐到了窗边的榻椅。 他紧紧地抱着她……腺体缓缓冒出一缕又一缕,青涩的求偶香。 “白素……” 【姐姐……】 Omega抬头,望向他命中注定的主宰者。 乌黑清澈的眸子里,映出面前唯一一人。 女人抚在他的面颊与鼻尖,粗糙的指腹缓缓探上他的后颈。未经人碰触过的地方,像是过电一般的,酥酥麻麻的感觉霎时间涌向四肢百骸。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不稳的呼气声。 下一刻,带着Alpha信息素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 【驯养我吧,就像是小王子对待他那朵唯一的玫瑰。】 【我想成为你的唯一。】*(注 作者有话说: 注:化用小王子。 第60章 咳…… 浓烈的吻, 丝丝扣在每一寸的神经…… 一双手推着他,仰倒在榻上。 在眼睛闭起的黑暗里,听到的都是两人错乱的呼吸声。 热烈来的刚刚好。 直到外面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长乐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陛下, 御膳房的人问要不要传晚膳, 说是太医院的药快熬好了,您现在吃饭, 正好喝药。” 两人这才恍然回神般的顿住。 白素连忙从少年身上起来:“抱歉……方才没把持住。” 而漂亮的Omega, 上衣已经被剥了大半, 映进眼里一片纯净的白。 唯有鼻尖、嘴唇与眼睛, 红得像是滴血一样。 【草……】 【草草……】 白素一边暗暗唾弃自己:怎么像个畜生一样。 一边依依不舍地帮人把衣服拢好…… 他Alpha的!他看起来为什么这么可口…… 想要。 想吃! 偏偏,少年脸上红红的, 也不等衣服穿好,便依恋地埋进她胸口。 衣衫还散散地挂在胳膊上,肩头圆润又漂亮。 Alpha再也压不住心底的恶劣,膝盖往上轻轻一抬, 便抵到了少年最柔软也最隐秘的地方。 然后, 恶狠狠地威胁:“段小川,你最好现在就乖乖的,把衣服都穿好……不然你老公现在就办了你。” 少年整个人都是触电般的一僵…… 之后才流连不舍地从她身上起来。 …… - 等到两人都收拾好也平复好了, 这才开了殿门让长乐传晚膳。 按部就班地吃饭, 后又喝了玉生熬来的药,两人便一同坐到了桌前看书、做事。 少年摊开金黄的缎绸, 思索着提笔。 清秀漂亮的字体便一个个跃然纸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闻淮南有言, 曰:医馆屡见相似病患, 病症古怪且一致。 朕甚忧心百姓之安危, 特此命孙氏-安平太医,前往核验。 明日启程。 钦此。 写完后又一字字查验一遍,确认无误了才让长乐拿去装裱上。 期间,白素就一直那个拿个未完成的木雕在刻。安静的房里,时不时响起雕刻的擦擦声,倒也不觉冷清。 春末的风,从窗外吹来…… 岁月静好。 待到戌时结束,入了亥时,两人开始准备洗漱睡觉了,听见外面传来长乐一声又惊又喜的:“黄太医?!您回来了!诶?方太医呢?先前听闻方太医过去找您,您没同他一起回来吗?” “嘿嘿,我知道一条近路,偷摸回来的,我那好徒儿估计还在大道上磋磨呢……皇上呢,怎么样?快快,让小老儿我进去给他把个脉!” “哦哦,好!您待我进去通传一声!” “快一点。” “诶!” …… 坐在殿内的段长川和白素相互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说:“长乐,叫人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人还没见到,先是一股酸臭混着浓浓的牲畜味,飘进殿里。 接着便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进来。 衣服抖落间都能看见掉到地板上的泥。 白素:…… 果然,但凡厉害之人必有古怪之处。 要不是顾及着段小川的面子,人家又是个医术高明的神医,她肯定要把鼻子掩住。 这也太臭了。 然而,她能忍,身旁在孕期中的Omega却是片刻都不能忍。 小朋友怀孕快三个月了都没有过孕吐,就被熏了这么一小下,直接不给面子呕了出来。 白素:! 连忙散出更多的信息素,把自家Omega都护住。 然后朝长乐摆手:“先带这位黄前辈出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进来,陛下现在对味道很敏感。” 段长川被熏yue了,也是一脸尴尬…… 在浓浓的Alpha信息素终于缓过来,虚弱地朝人摆手:“不碍事……呕……” 白素:…… 赶紧继续抚着他的背顺气。 衣衫褴褛的老人,茫然挠挠脑袋,低头闻闻自己的衣袖。 后知后觉地也跟着:“呕……” 长乐、段长川和白素都:……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嘿……是有点臭。主要我自己之前也没闻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后拽着长乐往外走:走走走,快带小老儿去洗个澡,咱们早洗早把脉!” …… 等人走了,白素把殿里的窗户都打开,又给自家Omega围了个小毯子,之后才重新坐到他身边。 攥着小朋友软乎乎的手,来回地把玩。 那位黄医仙洗起澡来倒是飞快,没一会就换了一身衣裳来了。头发还滴着水呢,就急急地冲到了殿里。 “长乐去关门,来来,咱们小陛下快给我瞅瞅!” 那一脸着急的样…… 知道的,这是在看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急的是色。 尤其少年原本肤白又好看,伸出的一小节胳膊,细滑白软的和刚剥壳的鸡蛋似的。 神医不愧是神医,才把了两下就出了结果:“嘶……我先前还以为是小墨儿在诓我,没想到真怀了啊!” 说完,又开始上手直接往他肚子上摸:“你是不是这两天气有点不顺?我摸着脉有点堵啊。但是……男人怎么会有孕,你让我瞅一眼下边……我记得当时生你的时候,是带把的啊。” 段长川:??! 什,什么东西?他想干什么??? 少年一整个呆住,甚至都忘了反应。 还好,那只咸猪手都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占有欲十足的Alpha给捏住了。 “前辈不必查验,陛下是男子。”白素不动声色地挡到Omega面前,眸间的笑容不达眼底:“前辈还请不要吓他,他现在胆子有些小。” “哦哦,嗐……和我一个大夫有什么好羞的。小老儿我纵横大桐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我这不是想不明白么,不看就是了。” 白素点头:“您方才说陛下脉象有些堵?前几日陛下因淮南一事,在朝堂震怒,确实动了胎气,这几日都有玉生在调理,白素冒昧,敢问前辈,陛下调理的如何了?可大好了?” 老头捋捋还在滴水的胡子,了然:“玉生小娃子调的啊,挺好的挺好的,名师出高徒哈哈哈,赶明儿我再灸一回,保证大好。” 说完,还是忍不住好奇。一双眼睛在段长川的小腹上来回打量:“所以……你是哪怀的啊?” 如果眼神有实质,这会怕是已经把他肚皮割开,去看构造了。 “要不你给我讲讲过程?谁让你怀的啊?别和我说是皇后啊,这么扯的话,也就长乐那小孩信,连伊满都不能信。” 段长川:…… 【不,你错了,长乐其实也不信……他以为朕被糟蹋了。】 而且,为什么要讲讲过程?? 好累……再也不想和大夫聊天了。 他们真的是百无禁忌。 段长川甚至想直接把白素给推出去,让他看看:呐,这就是皇后让朕怀孕的东西! 虽然他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亲眼见过。 虽虽然,今日傍晚差一点就能看到。 【……】 少年思想飘飞。 想来想去,忍不住地又往Alpha的身下瞥。 真的有吗?长什么样啊…… 咳,和朕的一样吗? 作者有话说: 那必然是不太一样的,回头安排白姐给你看看。 第61章 ! 段长川和黄医仙掰扯了许久也没掰扯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暴露了自己失忆的毛病。 起初黄医仙还不信,以为段长川又在诓骗他,叉着腰地叫:“什么失忆, 你就是不想说!” 结果长乐眼睛红红的一通解释, 立刻信的不能再信。 "陛下是真的不记得了, 奴才可以作证的,黄太医您不要再逼陛下说了……陛下大婚前让奴才备了一包砒|霜, 他自己一点也不记得, 那砒|霜……那砒|霜奴才至今都不知去了哪里……" 于是, 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烛火明明灭灭, 衬得气氛更沉静了。 少年抿抿唇,轻轻地咳了一声, 说:“是这样……朕目前确实丢失了几日的记忆。” 从一开始就没个正行的老头,面上终于正经严肃起来。 他默默牵了少年的胳膊过来,先是摸了摸脉,然后又看看舌苔…… 看来看去, 一脸茫然。 “只有几份气滞、体虚, 看不出别的症状……奇了怪了。还记得失忆前经历的最后一件事吗?和我说说。” 少年眨眨眼,摇头:“不记得。朕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是连贯的,直到前些日子, 长乐说朕曾命他寻过砒|霜, 但朕完全不记得。” “只是不记得砒|霜这一件事?” “有关砒|霜的,都不记得了……” “你把这段时间里遇见的, 印象深刻的事,大大小小都列个单子给我, 等我研究一下怎么回事。确定不了病因, 不好用药啊。” 最后, 黄老头无奈搔搔脑袋,说。 少年微微垂眸,轻声说:“嗯,朕知道了。明日晚些时候便让长乐给您送去。” 说完,又转头看向身旁侍奉的小太监:“不早了,长乐先送黄太医回去吧,朕与皇后也要歇息了。” 小太监看看他,又看看黄医仙,嘴唇数度张开…… 突然,双膝跪到了段长川面前。 “陛下……陛下只有这一件事没有记起,奴,奴才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记不起……若是记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话时,五体投地,整个人都在发颤。 段长川没有回答,而是低头静静地朝他望着。 长乐很害怕。 这样一句话,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嘴里都说不出来,何况他还是个奴才。 可即便如此,长乐还是说出来了。 为什么呢…… 段长川不说话,黄医仙先忍不住了,直接蹲到了小太监面前,耐心地和他解释:“小乐儿啊……失忆这个事吧,重要的不是忘的东西重不重要,为什么忘的才重要。正常健康的人,谁会突然就失忆?咱们得把这个背后的原因给揪出来,也好安心不是?下回可不兴这么说了哈。” “可是……” 长乐还想说话,直接被老前辈给捂了嘴。 “哦哦,知道了哈,懂了哈。走走走,赶紧着,送小老儿回去。我这一路骑驴地过来,连顿热乎饭都没来得及吃,饿死了饿死了。” 说着,直接把人拉起来,一边捂嘴,一边拖着就往外走。 “小陛下,我和小乐儿先走了哈,早点歇息。伊满呢?小伊满,快去服侍你们家陛下和娘娘就寝,熬夜对身体可不好。” …… - 黄医仙走后,伊满端着洗漱用具过来服侍。 充满了独占欲的Alpha,根本不给别人照顾少年的机会,端了茶水过来让他漱口,后又拿热气腾腾的巾子给他擦脸。 全程,伊满除了拿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插上手。 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等到两人都收拾完毕,洗漱的用具都被拿出去,少年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静静地坐在床上,缓声开口:“伊满留下,其余人等都下去。” 小太监低眉敛目地回了声“是”,后撩起衣袍,跪到他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那日你同长乐在明圣殿搜寻东西时,可留意到你师父寻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小太监听见问话,立刻惶恐地抬头:“陛下……?师父他,奴才没见他寻到什么东西啊……师父他一心忠于陛下,若是真寻到什么,定不会瞒着陛下的,请陛下明鉴!” 侍奉天子的奴才,却有瞒着帝王的秘密。 说得严重了,就是欺君。砍头、诛九族,都不为过。 段长川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歧义,无奈叹气:“你起来回话吧……朕不是说长乐有所欺瞒,朕只是觉得他自打寻物那日起,便表现的不同寻常,有些担心他。” 小太监这才小心翼翼地起来,舒出一口长长的气:“谢陛下,师父他……不瞒陛下,师父他最近确实不太对劲,奴才昨日还撞见师父一个人在房里偷偷抹眼泪。奴才以为是遇见了什么伤心事,没敢贸然询问。” “嗯……多与你师父谈谈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同朕说的,便过来。” “是。” 吩咐完毕,便让伊满退了出去。 白素为他脱了鞋子,将他双膝都抱到床上,亲昵地拂拂耳尖。问:“怀疑长乐什么事吗?” 少年“嗯”了一声,曲起双膝坐到她边上,说:“不知你是否记得,长乐那日去寻砒|霜,突然一路跑过来,抓着朕的裤脚哭,说他不能离开朕……” 白素点点头:“我记得。” 当日,长乐的表现确实过于蹊跷,白素也留意到。 “朕前些日子同你说过,那包砒|霜不见了,当时影卫说,房里只有朕……但朕什么都不记得。朕怀疑……约莫事实也是如此。这包砒|霜,应该是朕自己服了。” “你怀疑长乐那日寻到了什么东西,知道了这事?” 少年迟疑地抿抿唇,望向她:“对。长乐今日……也很反常。他说,那些记忆不重要,问朕可不可以不记起来。长乐素来聪明机灵,若非六神无主,绝不会说说出如此不过脑的话。”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小朋友已将不似当初刚知晓此事那般慌乱,甚至已经可以冷静地说出“是朕自己服了”这样的话。 白素摸摸他的脑袋,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如果此事已经有了定论,不如就像长乐所说,让这件事过去……或者,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女人的目光太过专注,声音又太过温柔。 霎时,令人心跳如鼓。 少年不自然地偏了目光,小声地回应:“好。” …… - 夜里,吹熄了蜡烛,只有月光从窗外映照进来…… 床上什么都看不真切。 白素将少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轻轻拍在他的背:“睡吧,明天又要早朝了。” 少年眼睛乖乖的闭起,又忍不住的睁开。 然后再闭上……又再睁开。 白素无奈,拍拍小朋友的屁股:“干什么呢,嗯?不困啊?再不睡,等明天起不来床,当心长乐又催你。” 听见一声小小的回应:“咳,没有……朕困。” 结果过了一会,怀里的小家伙又翻了个身……过一会又翻回来。 烙饼一样。 白素:…… Alpha长腿一跨,手肘拄着床榻,直接把人给压到了身下。 “你翻来覆去,就是不睡呗,嗯?段小川。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少年身子一僵,不安地抿紧了唇。 和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闷闷地开口:“朕也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点难受……” Alpha的手立刻放在他小腹:“是肚子难受?宝宝闹腾吗?” “不是……” “那是哪难受?” Omega难耐地动动身子,小小地叮咛一声,迟疑着,环上她的腰。 依恋的栀子花香,从后颈一小缕一小缕地冒出,像是猫爪一样的,扫在她的腺体。 【要贴贴……】 才知道,少年是缺Alpha信息素了。 白素:…… 当即决定,来一场abo知识科普。 总不能一直对信息素一无所知,对Omega也似懂非懂。明明是正常的信息素需求,却腼腆、难受成这样,都不和她说。 再这么下去,白素觉得,她和段小川迟早得疯一个。 于是,深夜生理教学课堂开始。 白素给他从Omega的性别分化,到分化之后的初次发情,发情期间的注意事项和症状;被标记结合之后的AO联系,还有孕期Omega的心理特征,一件件地都给他讲清楚。 “段小川,我再重复一遍,Omega在孕期非常需要Alpha的信息素,我是你的Alpha,你不自觉的依赖我,想要我的信息素,这都正常。你希望我亲你、咬你,包括你心里想到,我可能对你做的任何事,都是正常现象,清楚了吗?” 少年尴尬地把她放开,往旁边挪:“咳……朕知晓了。” 这个回应……啧。 没有任何改进,甚至比之前更别扭了。 白素:…… 单手一捞,就把试图逃走的Omega又捞了回来。 “跑哪去?你是不是不难受了,嗯?段小川。” “朕没有跑,朕只是困了……” 很好。 什么都白说。 无奈,拍拍他的脸蛋:“宝贝,你总不能每次都让我靠信息素猜吧?我要是猜不到,或者今天就这么睡过去了,你不得难受一个晚上?你想要什么,不能和你老公说?” “夫妻之间如果总这么猜来猜去,会很累的。” “说话,段小川。” 一番连哄带问,才终于撬开了人的嘴。 “朕很想要你……但是抱着好像也不够,总想更近一点,可是我们已经很近了……朕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没关系……”Alpha低头,吻在他的手指尖:“这些已经够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她说着,食中指并拢,点在他的唇瓣:“你需要Alpha的信息素。接收Alpha信息素的方法,有三个。一是接吻,Alpha的犬齿可以分泌信息素,Omega的口腔里有信息素接收腺,接吻的时候,信息素可以自然地接收。” 后双指点到他的后颈:“这里,藏着我们的腺体,Alpha咬破后由犬齿注入信息素。Omega的腺体与血液、升职腔连接。信息素注入腺体时,Omega会有全身心都得到抚慰的感觉。” 最后,落在他的身后。 “最后一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少年眸子轻缓地眨眨,颤着声音开口:“那我们,用哪种方法……” 被反问:“你想用哪种方法?” 他难耐地摇头,双手把人揪的更紧了:“朕,朕不知道……呜……白素……除了那个,什么都可以……” 听见一声气音的笑。 而后,Alpha的吻,混着浓浓的信息素,落到了他的唇上。 “傻O……” 作者有话说: 晋江给我死!!!!!!【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我改的人已经不太对了】 第62章 白素! 第二日, 段长川又是在Alpha的怀里醒来。 想到昨天夜里教学一般的吻,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又很依赖着,不愿意起床。 唔……她好香, 身上有沐浴过后的花草和皂荚香, 还有信息素的芍药香。 但最终, 勤劳的皇帝陛下还是在责任的驱使下,掀了暖呼呼的被窝出去。 - 时隔三日的朝堂, 并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许久不来朝堂的孙太医, 正和几位同样年迈的老臣聊天, 交流各自的身体问题。倒是让这日日剑拔弩张的朝堂, 多了几份人气儿。 段长川进殿过后,众臣连忙都站好, 在他坐上龙椅之后,山呼“陛下”,行跪拜之礼。 他抬臂微微上提,道:“诸爱卿请起。” 目光扫过石阶下的所有人。 看得出, 经过上一次朝堂震慑, 群臣的小心思收了不少,摄政王与白相分立两侧,看模样是比先前谨慎了不少, 至少站的直了许多。 - 上一次的早朝, 段长川下了谕旨,命大理寺卿蒋氏去往淮南, 对方在两日前便已经启程。而淮南巡抚陈康成的案子,如今由少卿负责审理。 段长川先过问了大理寺少卿的审理进程。 青年单膝跪地, 回说:“经三日审讯, 罪臣陈氏供出各乡县大小官员、商贾共计一十三人, 其中收受贿赂者八人;行贿者五人;私吞朝廷钱财者四人;私售赈灾粮食者八人;囤货居奇,抬高粮价者五人。” 后将案件陈情的书册双手递上。 于是,大殿之上,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年少的天子,单手扶着书脊,从容不迫读起了书册。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清脆的纸页翻动声。 且每看过一页,少年就朝着下面的官员扫过,看的群臣瑟瑟,都低着头不敢再同他对视。 最后合上书页时,尤其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丞相一眼。 “前方百姓受灾受苦,寒冬腊月,吃不上饭、穿不暖衣,有人却饱中私囊,吃了个满嘴流油。” 后抬了下颌,望向最高首位的摄政王:“这就是王叔十几年来,为我大桐甄选的人才?王叔果莫不是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吧。” 说罢,偏头看向一身官袍的大内总管,道:“长乐,传旨。朕忧心摄政王眼疾,特许王叔休沐一个月,回府静养,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然后,在摄政王愤懑的目光里,将那书册又递还给了大理寺的少卿。 “将书册在记所有人,秘密捉拿,捉一个边往盛京送一个。正巧这春闱刚刚结束,诸多人才还未分配官职,他们不想做、做不了,有的是人能做。另,将朕口谕,凡招供者、投案自首者,可酌情减罚。否则便诛九族,杀无赦。” 大理寺少卿接了书册,连忙叩首,一字字地回:“臣遵旨!” - 议完淮南贪污受贿一案,段长川已经有有些疲累…… 但还是努力打起精神来,瘟疫之事还未解决。 “朕在近几日修养期间,听闻淮南出了症状相似的病患,且有传染特征,目前已有出现致死现象。各位爱卿可有耳闻?”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茫然摇头。 唯有一人上前一步,迟疑道:“臣确有听闻一些……听说是有个药堂接了一位病患,第二日便自行封了整个药堂,但其他药堂并未有任何动作,百姓生活、看病也未有听说影响。有的传言神乎其神,说是瘟疫……臣未听说更多情况,不敢妄下定论。” 段长川点点头,转头又看向摄政王,问:“王叔可有听说,意下如何?” 被问到的人,显然还沉浸在刚才被“禁闭”一个月的惩罚里,被点了名才回神。 神情一愣,反应许久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口:“臣并未听说。” 少年唇角扬起讽刺的笑:“或许官府衙门还在甄别,不敢上报吧?又或者……都在忙着别的事情,就无暇顾及了,你说是吧?” 站在首位的人,虚虚地拱拱手,道:“陛下刚刚触及政事,有疑惑也是正常。官府未有定论自然不会上报,否则大事小事都上报朝廷,折子怕是多到整个明圣殿都放不下。” 不愧是把持朝政十余载的老姜,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反将一军。 段长川直接反问:“所以瘟疫这种事情,在王叔看来也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王叔若是不清楚,朕来给你说清楚。” 他说着,缓缓展开一份折子,一字字地念出来:“淮南城中,五日前感染百姓七人,死亡一人,其中一家三口皆被感染;另,医馆坐堂的伙计只接触病人一日,便也被感染,所以感染者共计八人。医馆立即自行封馆,不再接诊。这是方才李大人所耳闻的消息。今日朕刚接到消息,两日前,城中感染者已升至五十,单是医馆感染的伙计便有四人,先前受感染的四人,全家患病,占了十六人数。目前死亡五人,三人病危。其中死亡的五人,都是第一批感染的病患。”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哗然。 群臣议论纷纷: “这才三日,就已经死了五人,此事非同小可,非同小可啊!” “医馆本来只感染一人,如今已经升至四人,一个医馆的抓药伙计、坐堂诊医,加起来也没有多少人……这……” “先前感染的,全家感染,无一幸免……此病的传染也太快了些!” 最终得出结论:“这……十有八九是瘟疫吧?淮南可真是作孽啊,哎……” 所有人都惶恐起来,就连丞相都开始泛虚,不敢和段长川对视。 只有摄政王一人,仍旧固执地坚持己见。 “先不说这些消息准确与否,即便都是真的,官服衙门也要经过一轮轮的审批、查验,再一层层地上报朝廷。哪能草率决定。” 段长川都要被他气笑。 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他了吧。 直接随意叫了一位大臣,问:“先帝曾设定过的,地方官员可越级、直达圣听的折子,都有哪些情况。” 被叫起的大臣是摄政王羽翼之下,战战兢兢地起身,先看向脸色阴沉的摄政王……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了段长川的问题。 “回陛下,先帝三十年前曾定过规矩,边境有外敌来犯、地方有一级紧急天灾,包括洪涝、泥石流、强地震、大面积山火、台风等,可免除层级审批,直接越级送至盛京,以达圣听。然,三十年前瘟疫肆虐,百姓死亡将近百万,影响之远甚至波及盛京,先帝才颁布律令,又将瘟疫也加了进去。” 段长川满意颔首,后转头反问摄政王:“一层层上报?不可草率决定?朕竟不知,叔王这十余载的时间,是如此执政的。朕就说,陈康城一个钦差巡抚,是哪来的胆子,敢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欺君罔上!却原来是叔王耳聋眼花,闭目塞听,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两个站在权利最顶峰的人,突然针锋相对。 群臣几乎无人敢轻易言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两虎相争的炮灰。 而坐在最上头,一身明黄盛装的少年,一番点评过后,便居高临下地朝人望着。 而摄政王的额角都冒出汗来。 许久过后,才终于身形踉跄一下,撩了袍子跪下,咬牙道:“是……臣识人不清。” 胜了一局的少年,没再做任何回应,直接将他晾到了一边,转而叫了一声:“孙太医。” 精神矍铄的老人立刻上前一步,跪到帝王的石阶前,中气十足的应声:“陛下,老臣在!” 众臣这才明白,远离朝廷已久的孙老太医,为何会在今日突然出现在朝堂上。 而方才还居高临下,不给重臣半分面子的天子,在长乐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高阶,后恭谨地半蹲下身子,将人扶起来:“孙老请起。先生远离朝堂数年,本应颐养天年,朕不该打扰,但淮南兹事体大,朕万不得已,劳驾先生。朕,代淮南百万百姓,恭请先生出山。” 一番话,令人动容。 曾奋战在瘟疫防治一线的老太医,当即红了眼眶:“陛下快使不得!百姓的事,是天大的事,救淮南,便是救万民于水火,臣,义不容辞!大桐有陛下这般仁心的帝王,是百姓之福、是大桐的江山社稷之福!” 说完,目光又有所指地朝旁侧望去:“比某些只顾着手里权利,为笼络人心,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强上万万倍还多!” 好一番指桑骂槐。 但被骂的摄政王和白丞相,却只能生生地忍着。 毕竟,若是反驳回去,岂不承认自己对号入座?这个亏只能吃下。 看两只老狐狸吃瘪,段长川心里万分畅快,看着长乐将圣旨宣读完毕,后亲自将黄色的卷轴交到了孙太医手上。 “盼先生平安凯旋。” “臣定不负圣意!” …… - 早朝散后,段长川索性直接将孙太医送出了大殿。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聊天: “此次有劳先生,先生所说,皇后是否同去的问题,朕……今日才得到消息,还要再敲定一番,今日怕是不能给先生准信。” “上次是臣冲动……” “是先生言之有理。”段长川说着,话锋一转,道:“先生性格直率,大桐需要先生这般直言不讳的肱骨。” 老人爽朗地一笑:“陛下可是在说臣今日骂摄政王?他养出陈老狗那样的奴才,难道不该骂?老夫现在是年岁大了,脾气好些,若是放到先帝那会,骂的可更狠呐。再说,老夫也不怕他,他家那个不争气的长公子,日日去女肆寻欢,一年前就立不起来了,放眼整个盛京也只有老夫有这手艺,治得了。老夫手里攥着他们家的香火,就是给他骂个狗血淋头,他还得带着礼物过来说好话。” 段长川:……??? 噗嗤。 好像一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而且,他送孙太医出去,其他众臣也一并三三两两地出来。老人说话又中气十足,这一句“立不起来”,甚至都能听见院墙的回音。 少年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一眼,果然……众臣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摄政王大约还在白丞相一起议事,一直没出来。 说起来……上回的赏花会上,好像相府真正的嫡女,白锦之,已经许给了段胥元? 啧啧啧。 嫁给一个阳痿啊。 从早朝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严肃认真,帝王威仪不可丢的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地弯了漂亮的眼。 有什么比【撕毁婚约并羞辱自己】的人,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差一万倍的阳痿】,更令人开心的呢? 有什么,比【这件开心的事,即将人人得知,并马上传遍全盛京每个人的耳朵里】,更令人开心的呢? 少年笑着挥别孙太医,后步履匆匆地朝明圣殿走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白素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63章 噗嗤 少年一路轻快地往殿里走。 刚到院里, 便闻见了甜甜的枣子香。 穿了一身艳红衣袍的女人,正坐在桌边吩咐事情,旁边的暖炉上, 放了个小陶壶。那枣子的甜香, 就是从陶壶里传出来的。 白素不喜欢人伺候, 是以整个院子里只有白素和她面前的婢女,就连伊满都被打发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静静地伺候。 “先将酒楼开起来, 一定要扣住这个‘雅’字, 将规格从一开始便定到全盛京最高。楼里的装潢, 既能让人看出豪橫,又另藏玄机, 让懂的人有显露自己水平的机会。” “所有东西,包括酒的制作、菜的选材,都要有噱头,没有噱头就编一个噱头出来, 总之得让人相信、与众不同。另外, 再让厨子和你们医馆的大夫讨论出几种好吃又普遍强身健体的膳食,作为本店特色。弄完之后再找黄前辈给你们看看,也是噱头的一种。” “这些都记下了吗?” 拿着书本一直写字的姑娘, 连连点头:“记下了……啊, 奴婢……不是,回娘娘的话, 奴婢记下了。” 雍容又贵气的女人,被逗得莞尔轻笑:“没关系, 没有外人在, 你可以不用这么拘谨。” 小姑娘闻言垮了脸:“我……奴婢还是先练着拘谨起来吧, 不然有人在了,也拘谨不起来呀。” 说完,又看向书页上的字,眸子睁得大大的:不过,娘娘可真厉害!虽然锦儿看不太懂,但听起来都很厉害!宫主和姑姑看到,一定很开心!” “我只是负责出出点子,具体的执行还得看风榣姑娘和你们家宫主。” “嗯嗯,姑姑也很厉害!宫主点子也可多了,执行肯定一级棒!” …… - 两人聊的无比投入,甚至连自家Omega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段长川默默地坐到她身边,两只手揣到一起,仗着别人视线的盲区,悄咪咪地抠手指。 自己都没发现,这动作就和趴卧的小猫咪似的。 “奴婢南宫锦儿,参加陛下,陛下万安。” 拿着书册的女孩声音甜脆又好听,恭恭敬敬地同他行了个屈膝礼。 鹅蛋一样的脸,颊边还带着几分婴儿肥。和自小就被送入宫中学习宫中规矩的女孩们不同,南宫锦儿的身上,有一种与皇宫格格不入的气质。 很自由,也很活泼。 “起来吧。” 少年语气平静地回应。 少女立刻起身,后又同白素说了些事项,才抱着书册匆匆地离开。 等到长乐将院里的人都招呼下去,一只温热的手,覆到了他的手背。 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闷闷不乐的,嗯?谁又惹我们家陛下生气了?今日早朝不顺利?” 少年抿抿唇,轻声说:“没有。” “哦,早朝没有不顺啊,那就又是我给惹的喽?” 她说着,将他牵着起身,径直拉到了怀里:“我是哪处又惹到我们家的小宝贝了,嗯?” 两人一站一立,少年睫毛低垂,乌黑美丽的眸子,静静地同她望着…… 过了好一会,才双臂环到她的脖颈,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就是,除了男Omega,姑……姑娘,也可以?” 白素愣了愣,忽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点点他的鼻尖:“段小川,你是不是吃醋了?” 少年身子条件反射的一僵,慌忙偏了视线:“怎……么可能。” “哦,理论上来讲,我的取向里确实包含女孩子。不只女孩,Alpha是塔尖上的人,男O,女O,男B女B,甚至女A、男A都可以。只要我愿意。” 段长川:…… 直接推开白素就往外走。 只可惜,Alpha并没有给他离开的机会。才刚跨出去半步,就被人环到腰间,拉扯着……坐到了她的腿上。 “骗你的。” 他听见女人说。 声音就响在耳朵边上,甚至能感知到那人胸腔的震颤。 “都说了,只是理论上的。我的取向就是甜甜软软的男Omega。这样的人,翻遍整个大桐,甚至整个世界,都只有一个。” 【弱水三千,只此一人。】 【眼前人,就是意中人。】 段长川想转身,面对面地看她……却两只胳膊都被禁锢,被一整个环抱住。 后,那人温热的鼻息便逡巡着,落到他的后耳根。 “别动。”Alpha说:“亲亲腺体。” 声音温柔,又好听。 他想说:可是朕并不甜软…… 可当温热的唇落在后颈上,又不自觉的,整个人都软到了那人怀里。 …… - 青天白日,白素并没有太过胡闹,只亲了亲小朋友的腺体便将人放开了。 此刻,坐在桌边的少年,小口地喝着红枣枸杞银耳羹,两只耳朵都是通红的。 她就静静地看着。 小朋友的腺体恢复很好,应该快要成熟了。身体也明显发生了许多变化,面上的线条更柔和、人也更漂亮了。 在自己面前时,越发的甜糯依赖起来。 软软的,可爱。 她拂拂少年鬓边地头发,转而聊起家常:“前两日听风榣和云邪偶然说起,百沐宫上千名弟子,说起来厉害的很,但其实上上下下,捉襟见肘。” 少年点头:“嗯,他们在各县城都开了医馆,但都不太能赚银子。馆里的弟子都很心善,定期会弄义诊,遇见穷苦人家还会免费救济,不仅不能赚,还时常在亏。” 不止这些。 白素还了解到,这个百沐宫不止医馆是个大头,还培养了许多武艺高强的弟子,这又是一大笔费用,就更入不敷出了。总之,财务方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账。 更离谱的是:百沐宫这么大一个组织,上上下下,竟然是靠着种地和司天监的接济在过活。 “前两日我教了他们一些记账的方法,先让他们把账目理清,但一直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所以就想着跟他们合作,咱们出钱,他们出人,做点能赚钱的小生意。把南宫锦儿要过来,也是为了到时方便传话。” “啊……哦,好。” “等赚了钱,刨去给店里工人的银钱,剩下的咱们和司天监三七分,咱们七,他们三。” 说到钱,少年惊讶地转过头来:“朕……我们也要分钱吗?” “当然啊,你身为这个国家的皇帝,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小金库?现在还好,待日后再有天灾或是战事,总要掏的出钱才行。你出的多,才好理直气壮地命其他大臣也跟着出钱。” 到时,派去赈灾的钱粮,有这些官员的一部分,自然会好好监督钱款的去处。 而且,群臣各部之间也会互相制衡。 段长川立刻便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深意。 不得不说,白素这一招出的真是绝妙。 待大灾大难来临,他若是拿着宫里的钱捐出去,到时必然毫无说服力。但这钱若是他自己赚的,就要另说了!说出去就是“陛下拿出私银xx万两”,不仅能逼的大臣们与商贾捐款,还能在坊间博得个响亮的名声。 这些日起来,淮南之事,一直都是段长川心里的一根刺。 已经扎进去的刺,疼也疼过了,再纠结也没有意义,但白素却因这一根刺,要为他扫平日后路上所有的刺。 你自己不在意的伤口,有人却替你疼、为你上药、给你包扎。 想到这些……少年的眼眶又热了起来。 “白素……谢谢你。”少年轻轻地说。 谢谢她信守誓言,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 也谢谢她,在自己落入最低谷的时候,与他并肩而战、绝地反击。 女人笑着摸摸他的脸颊,摇摇头。 一句“夫妻之间不说谢”,说的轻描淡写。 少年眨眨眼,顺着她的动作转头,漂亮的眸子认真地同她望着。 后唇角弯弯,说:“朕今日也有一件开心事,要同你说。” “什么事?朝堂上的事吗?” 白素问。 然后就听见小朋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朕今日在朝堂上将王叔骂到哑口无言,朕很高兴。先前朕总觉得王叔事事压在朕头上,朝堂上又都是他的人,他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他与白相,一左一右两座大山,压的朕喘不过气来。” 白素笑着扬扬眉:“现在觉得,其实他就是个纸老虎?” “对,是这样。朕今日甚至觉得他有一些蠢,像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一样,脑子也不是特别好使了。不过,淮南这条线,朕也是动到了他的命脉。朕先前派出许多暗卫,命他们盯紧这一条线上所有大小官员。据暗卫来报,在蒋卿出发的前夜,这些官员就已经纷纷自乱了阵脚,也难怪叔王什么消息也接不到。” 毕竟,他手底下的人都自顾不暇,哪还来的空隙去传递这种“可有可无”的消息? 白素低低地“嗯”了一声,命长乐取纸笔过来。 三两下便在宣纸上勾勒出一只蝌蚪一样的东西。 后指着说:“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鲁伯特之泪,就是我所画的这个。鲁伯特之泪是我们认为非常坚硬的东西,普通的任何力量都不能把他弄碎。但所有的鲁伯特之泪都有一个致命的小尾巴。” 她说着,在尾巴上圈出一个圈。 “这个小尾巴,只要轻轻一掰,就会让整个鲁伯特之泪粉碎。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对不对?但世间很多看似无解的难题,解决之道反而更简单。” 少年好奇地伸手,触在女人圈出那小小的一条线。 转头望向她的眸子里,是对待政事时一贯的认真。 “朕找到了叔王的尾巴。” 白素欣赏地点头:“嗯,你找到了鲁伯特之泪的尾巴。接下来,你只需要把他掰碎,摄政王这一座大山,自然就倒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朕今日下朝才听孙太医说起,叔王的长公子,就是那日我们在赏花会上看见的,与白锦芝定下婚约的那个。”少年说着,掌边扣到她的耳朵边上,把声音压低了说:“孙太医说他立不起来!” 尽管说话时声音已经压的足够低,但依旧遮不住那股子高兴劲儿。 白素回头,果然看见自家的小朋友,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然后,食拇指比出小小的一节,小声说:“朕觉得,朕也找到了白相的小尾巴。” 像只使劲儿憋坏的小狐狸。 【噗嗤。】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知道自家这位并不是个好惹的主,白素脑袋里还是出现一个离奇的想法…… 就:【你这不是过去把人捏死,你是要过去把人给可爱死的吧。】 作者有话说: 段小川:这么好的机会,朕可要好好利用,朕要这样……那样,然后再那样!争取一举就让摄政王和白相反目成仇!(暗暗谋划)(暗暗使坏)(超凶、超狠) 白素:老婆好可爱,好纯情,好软好甜(渐渐被蒙蔽) - 注:鲁伯特之泪,是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东西,大家想要更多了解,可以自行百度 第64章 你在说什么胡话! 段长川在明圣殿又经过一日的针灸, 方太医也匆匆地赶回了宫里。 于是,段长川、白素,还有黄医仙和方墨砚, 四个人坐在书房里开始商讨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三个月了, 用不了多久就得显怀……现下天气不算热, 陛下穿的衣服多,若是到了夏天, 免不了要被人看出来。而且, 临盆前两三个月总不能也挺着肚子去上朝, 总要像个对策才好。” 方墨砚一番话说完, 段长川和白素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不得不说,如何瞒住众臣, 不让他们知道皇上怀了个小崽,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如何将这小崽名正言顺地纳入皇上和皇后名下,也很令人头疼…… 段长川肚子里的这一小只,出来之后可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 若为男孩, 那便是太子;若是女孩, 那就是长公主殿下。 宫里最尊贵的皇子(皇女),怎么能能连个名都没有。而且,这才一胎……日后若是再有二胎、三胎, 到时又要怎么办?这个事情总要解决。 想到这些, 白素低声开口:“有没有会让人肚子大的病?孩子就说是我生的,这倒没什么, 我往衣服里揣个东西伪装一下就行。问题是陛下这肚子,怎么才能搪塞过去。” 一个问题, 难倒了两位神医。 师徒二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一起蹙眉。 黄老头挠挠脑袋:“这个……有是有,但这个病也不是他这样的能传的上的,民间的这种病倒是挺多的,叫血吸虫病,从脏水里头染上的。他这细皮嫩肉的,一日三餐都有人供着,洗脸漱口的水都讲究的不行,得不了啊。而且,咱们退一步说,就算说他染上了,谁一个大肚子病能撑六个月,肚子越治越大不说,还能突然有一天给消了?说不过去啊。” 方墨砚也无奈摇头:“确实不妥……若要说出去,盛京任何一个大夫都能察觉到不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白素忍不住捏捏眉心。 转头,见段长川正朝她看来。 少年尽管努力压抑着情绪,但漂亮的眸子里仍旧难掩慌乱。 连忙把小朋友的手握住,悄悄放出安抚信息素。 逗他:“要不,就说是吃多了……胖的?” 攥着的小手立刻缩了回去。 顺便,还附赠一个大大的白眼。 “净乱出主意,淮南瘟疫肆虐,百姓生死不知,朕却在宫城里吃胖了?让百姓如何想朕。” 白素低头看看他的肚子,又故作思考地拂拂下颌:“但我觉得,也不是不行……两个月之内把瘟疫按死在淮南不就成了。你先少吃一点,别把崽崽养太胖,等我从淮南回来之后再好好喂你们?” 被自家的O,用力捶了一拳。 “不正经。” …… - 两人一同说闹,坐在旁边的黄老头听着听着,突然瞪大了眼。 几乎站起来问白素:“你要去淮南?你去淮南干什么,那处又是饥荒又是瘟疫的,去受罪啊。” 少年悄悄瞥了他家Alpha一眼,和人解释:“皇后要去淮南防治瘟疫。” 黄医仙当即眉头拧成了麻花,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地看着他俩:“……皇后一个女人家家,也不懂医术,防治什么瘟疫,去当吉祥物吗?她过去还不如我去呢,三十年前那场瘟疫我虽然没去过吧,但好歹是个大夫。皇后一个半点医术都不懂的,过去不是添乱么。” 说起白素的不好,她自己都还没说话,“护妻”的少年先看不过去。 反问:“谁说皇后不行?此次防治瘟疫,许多点子都是皇后出的,孙太医直说好。” 黄医仙:…… “老孙头说好?不是……他可能就是意思意思,你们俩小的怎么还当上真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淮南,但是,担心也不能乱上啊。你看看皇后那说的话,两个月之内就把瘟疫按死,怎么按死的?靠什么按死?这瘟疫才刚开始,到底是个什么病症也没数,说不定光试药就得试上两个月。别说是把瘟疫彻底按死,就是能按在淮南别让它跑出来,都相当不错了。那可是瘟疫,哪那么容易就结束?” 段长川也:…… 这个人讲话好没道理,明明什么都不了解,还自说自话。 要不是看在他医术好,一早将他打出去。 他深深吸下一口气:“你以为朕想让她去吗?当日朕请孙太医入宫,商讨淮南一事。皇后从旁说了几条对策和注意事宜,孙太医便提出让她亲自去往淮南坐镇,朕拦都拦不住。” 少年说着,单手抚在小腹。 低低地垂了眸子。 白素看见小朋友微微咬住的嘴唇,便知道他又在因为这件事难过。连忙把人牵住,轻轻抚在他的背。 “别生气,生气对宝宝不好。” 少年嘴唇不由自主地往下撇撇,小声说:“朕没有生气……” 后浅浅地吸了吸鼻子,看向候在门口的太监:“长乐,去拿上回皇后同孙老说过的,防治瘟疫的方法。在桌前的抽屉里,给黄老看看。” 小太监连忙躬身进来:“是。” - 没过多久,长乐便捧着一叠纸页过来,展平了,放到黄医仙和方墨砚的桌上。 “这是当日的手稿,孙老临走前又誊写过一份,带回了府里,这一份朕便留着了。” 段长川抿了口茶,向他们介绍。 师徒二人立刻认真地研究起来。 一共好几页的手稿,两人一字不落地从头看到尾,再抬头时,看向白素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真是皇后提出的?难怪……难怪孙老头非得让她过去。这些东西!就是我黄老头都想带着皇后一块过去了!” 说完,干脆一拍大腿:“对啊,老孙头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我也可以啊!不行,我得过去试试!这么好的事,不能让老孙头一个人占了!” 于是,向来恣意随性的老头子,把纸一抓,跳起来就往外跑。 “阿翁我回去收拾行李嘞!小陛下,小娘娘,咱们瘟疫结束再见!也不是,小娘娘,咱们淮南见吧!” 说完,风一样地跑了。 留下白素、段长川和方墨砚……三脸懵。 最先回神的还是白素这个Alpha。 她忙抻住少年的胳膊:“段长川,让你的人把他拦下!我去淮南期间,他必须得在宫里头,哪都不能去。” 虽然这位老顽童看起来非常不靠谱,但有一点白素却看的清清楚楚,那就是:他的医术确实了得。 方墨砚和玉生虽然都给段长川做过调理,但黄老头过来随口改了一下方子,又给他行了一回针,小家伙立刻就生龙活虎了。和先前瓷娃娃一样的虚弱劲,一点都不一样。 她前往淮南的这两个月里,黄老头必须守在段长川身边,否则她不会放心。 而且……她还有别的事要和这位医仙商讨,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段长川的反应也很快,虚虚地朝面前的空气说了一句:“抓回来。” 房里顷刻间便飞出去一道人影。 …… 没过一小会,老头就被扛了回来。 而那道飞出去的黑影,把人放下之后就由消失在了原地。 方墨砚和长乐,非常规矩,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没有意识的树桩子。 而这位黄医仙,回来之后人都是懵的。 “我当时就走着走着路,突然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就开始平移……?” 满脸: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是仙术吗? 这位大医仙的表情过于茫然……白素“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朝人耐心解释:“是陛下让人将你带回来的,淮南瘟疫你不能去,陛下以后身子越来越沉,这宫里就方太医和玉生我不放心。” 老头直瞪眼:“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我黄阿翁的徒弟,厉害着呢。不信你去太医院打听打听,别说是方小子,就是玉生那小娃子,谁敢说自个儿比得过。” 白素:“但本宫不放心。” 黄老头:“你们家小陛下住的是皇宫,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之地,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行不行,我就去两个月,两个月你们家小陛下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待两个月一到,我黄阿翁发誓,不管淮南好没好、什么样,我都回来,成不?” 白素:“我可以拿东西和你交换。” 只一句话……刚才还一直嘴硬并且顽强抵抗的人,立刻转了话锋。 嘿嘿一笑,问:“你拿什么交换?” 而后,便见坐在首位的女人,唇角微微扬起,一句一句缓缓地说:“比如……所谓旦发夕死,夕发旦死的心绞痛,在脉搏消失的时候,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人救回来;再比如,我们一直在呼吸,吸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吸完还要呼出去,能不能为几乎无法自主呼吸的人直接输送身体需要的气进去,救他的命;再比如,华佗为人开刀刮骨疗毒,能不能成功?开刀开到什么程度,更能保证成功……” 一桩桩一件件,听起来既匪夷所思,又令人分在狂热。 黄老头那一双眼睛,越听越亮,最后啪的往桌上一拍:“成交!你放心,别说是在这宫里头呆俩月了,就是这辈子都不让我走了,我都没问题!我还能一直住你们殿里头。这样吧,从今天就开始!你俩睡床,我睡地上那台阶!” “……” 没人答话。 老人眨眨眼:“咋,我说错话了?” 一直杵在角落和长乐一块当隐形人的方墨砚,终于受不了自家师父,直接上前把人拽走。 “陛下应该没有别的事了,臣与师父先一步告退……陛下安好,娘娘安好。” 然后,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门。 隔着窗还能听见黄医仙嚷嚷:“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没大没小!” “人家夫妻恩爱,您……趴床底下做什么。” “恩什么爱?这么个情况他俩能恩什么爱,不怕流了吗。” “已经三个月了,可以了师父!娘娘昨日还特意问过徒儿!” “哦哦,三个月了啊,不对……你怎么知道三个月了?你这把脉的技术有精进啊。” …… 对话之直白、言语之露骨,让坐在桌前的小皇帝脸色越来越黑。 转头吩咐:“长乐,去提醒他们一声,再如此放肆,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小太监连忙小跑着出去:“……是!奴才这就过去!” 段长川跟在他后面,“啪”一声关了门。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结果一回身,看见坐在桌边的女人,正扬着唇角看他。 狭长的眉目里,都带了星星点点的笑。 当即气鼓鼓地扬起下颌:“还有你!怎么什么问题都去问。再出去乱说,朕也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Alpha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本来吧,是可以不问的。Omega孕期满三个月就可以了,谁让你前两天生气,把身子搞坏了,我当然是要确认一下才安心。” 段长川:“你!” 想说:什么孕期满三个月就可以!可以干什么?有什么好干的! 可他脸皮又薄,一共就三句话,没有一句说的出口。 对着白素“你”了好长的时间,之后勉强吐出一句:“女流氓!” 被人径直拉进怀里抱住。 Alpha两只胳膊都环在他的腰上,声音宠溺地和他咬耳朵:“我说什么了,你就骂我是流氓?你腺体快成熟了,到时可能会经历一回发情期,我提前了解一下到时候怎么陪你过,你身子能承受多少、承受到什么程度,这些都得提前了解,不然又给弄坏怎么办,嗯?段小川?” 措不及防,听了一耳朵荤话的段长川:! 她就是衣冠女流氓! 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理由再怎么正当,她还不是想的,就是那个事! 而且,什么是能承受多少,承受到什么程度…… 被Alpha禁锢在怀里的少年,忽的睫毛一颤。 这个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的……危险? 是错觉吗? 第65章 为了他…… 因为白素已经确定要去淮南, 所以开始收拾要带过去的东西。 这几日已经制出不少瓶酒精,她准备一路带过去,这种强效杀菌的东西, 得给大夫和药童们用上。 旁的, 她只带了路上换洗的衣物、一小包用来漱口的茶叶, 其他一切从简。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心里想的,段长川显然不这么认为。 少年跟在她身后, 一刻不停地吩咐长乐: “马车上的垫子可准备了?铺的厚一些, 坐上去才舒服。” “娘娘沐浴、洗发用的东西可都带齐了?还有烘发用的暖笼, 这些都不要忘下。” “淮南蚊虫多, 去太医院多要几个驱蚊的香囊,为娘娘备上。” …… 白素这次是秘密出去, 所有准备都是长乐一个人在弄,就连伊满都没参与。 眼看小太监被指使的团团转,一件事还没做好,已经又吩咐了十来件下去…… 白素无奈地把自家宝贝抱住。 “弄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又不是过去享受的。再说, 我一个皇后,到了行宫他们还能怠慢我吗?路上也就那么几天,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不用讲究。带的东西多了, 反而拖进程。” 少年原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吩咐,乍然被抱住, 便一整个定到了原地。 脚下还维持着方才迈出的步子,闷闷地垂下了脑袋。 “一个半月我就回来了, 宝贝。” 白素贴着他的耳廓, 声音柔柔地安抚。 少年双唇紧紧地抿着, 不说话…… 她轻轻叹口气…… 视线擦过侧颊,望见忽闪的长睫,和挺直、漂亮的鼻子尖儿。 顿时心下一软,手指轻轻捏在他软软的手掌心:“要不,我立个军令状?若是一个月解决不了,我就提头回来,好不好?” 话刚说完,脚上突然就挨了轻轻的一脚。 猫抓一样。 下一刻,少年回身,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 “你解决不了,就不能直接回来吗?朕要你的脑袋干什么!” 说着,唇角忍不住地向下撇…… 乌黑漂亮的眸子里,又晕开蒙蒙的水雾。 后知后觉将人惹伤心的Alpha,连忙将人抱着哄:“别哭,老公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啊。” 结果,小朋友非但没哄好,还直接哭了出来。 泪珠哗啦啦地往下掉,下珍珠似的。 糟,这下彻底把人惹哭了。 白素连忙拍自己的嘴:“让你乱说话!再乱说话就把嘴缝上!” 只拍了一下。 第二下便被小朋友攥在了腕上。 在Alpha面前一向软乎乎的少年,用起力气丝毫不输……握着她的手,伴着丝丝的疼。 他就这样将她牵着,手臂缓缓向上抬起。 直到……微凉而光滑的脸颊,轻轻的,贴在她曲起的指节。 【轰……】 脑海里响起什么崩塌的声音。 Alpha的掌心,贴上少年的脸颊,手足无措。 “朕只想要你回来……” 说话时,少年眸子低垂着,静静的望在两人相扣的脚趾尖。 声音都带上绵绵的鼻音。 【他什么也不想要……】 【除了她。】 白素只觉得心里涌上千言万语,可又都哽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 最后,只能紧紧地把他抱住。 “会的。”她说:“宝贝,我会回来的。” “……好。” …… - 两人相拥着,抱了许久才放开。 白素轻轻吻在他的眼角,说:“好了,不哭了,宝贝。” 少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 特别乖。 白素继续收拾东西,恰好长乐办完事敲门进来,说:“陛下,太后娘娘着人传话,说是听闻您身子大好了,邀您去凤玺宫坐坐。” 她家的Omega正小尾巴一样地跟在她身后,闻言一愣。 转头问:“母后邀朕去她宫里?有传别的话吗?” “嗯,说想您了,恰好底下人呈了一些新式的点心过来,想让您一块尝尝呢。” 少年回身,询问地看向白素。 眸子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 白素弯弯唇,握上他的手:“过去看看吧,吃吃东西,和她聊聊天也好。等我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过去接你,嗯?” 少年抿抿唇,轻声说:“好。” Alpha摸摸他的脑袋:“乖。” …… - 段长川带着伊满一同去了凤玺宫,留下长乐继续给白素张罗东西。 少年出门没多久,白素便叫来长乐,吩咐他:“你先收拾着,收拾好了就去凤玺宫找陛下。我和锦儿去一趟太医院,和方太医他们嘱咐些事。” 小太监不疑有他,当即应了声好,便继续去忙了。 于是,白素和南宫锦儿一同来到太医院。 进门前,白素吩咐通行的侍女们都候在门外,之后才带着南宫锦儿一同进了方墨砚的小院。 院子里,众人乱成一团。 “快点快点,赶紧把药都放回去。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师父您慢一点……” “再慢,药就让风都吹没了!过一会不光吹没了,还得让雨给淋没了!” “是是……徒儿去叫人帮忙!” 原来是他们今日晒药,方才突然起风,晒在院子里的药材都遭了殃。 这会众人正忙着收药,就连玉生这个九岁的小娃娃,都抱着个比他还要高的篮子,匆匆地往屋里跑。 白素伸手抓住眼前飘飞的草药叶,转头吩咐:“锦儿,叫咱们的人进来帮忙。” “是,娘娘。” - 有了明圣殿的人帮忙,这一院子的药很快就被收完了。 黄医仙笑着往身上擦擦手,站到白素面前:“嘿嘿,多谢皇后娘娘帮忙,您怎么突然来太医院了?小陛下呢,怎么没跟您一块来?” 白素朝他弯弯唇角,道:“陛下去了凤玺宫,本宫闲来无事,就想着过来问问方太医,陛下的身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日后好方便照顾。” 说完,余光有意地看看自己身后站成排的人。 黄医仙在宫里呆了许多年,早就练的和人精一样。白素只一个眼神、几句话,他就立刻会到意思。 忙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那你跟我来这边吧,我给你好好说说。” 而后还不忘吩咐方墨砚:“你和玉生去给药材重新分分,正好皇后娘娘带了这么多人,趁他们能帮忙,天黑之前都弄完。” 一下就把所有闲杂人等,全不动声色地支开了。 白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了一声:“打扰了。” 后随他一同进了屋。 屋子里没了外人,老顽童立刻恢复了本性,翘着二郎腿问她:“过来找我什么事?该不会是小陛下害喜了吧?不过,都三个月了,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白素摇摇头,后走到他面前。 提起茶壶,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茶。 “我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您帮忙……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说完,身子微微躬下,双手捧着杯盏,敬到他面前。 吓得黄老太医的二郎腿都给掉了下去。 连忙虚虚将她的手按住:“别别别,咱不至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用不着和我这样,怪吓人的!” 白素无奈,顺着他的动作放下茶盏,说:“我怕您不答应……” “嗐,你先说嘛。老头我在宫里头活了这么多年,识人的本领还是有几分的。你啊,虽然看着心眼多了点,但是个好的。有什么犯难的地方尽管说,是不是又担心咱们小陛下?有我在这守着呢,你怕啥。” 女人坐回桌子的另一侧,迟疑地点点头:“此次来找您,确实是关于陛下……想必方太医他们已经告诉过您,陛下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是这样,我与陛下都属于同一个族群,我们族群里,女子也能令男子怀孕。” 这话一说完,好奇的老太医,眼睛立刻亮起光来。 白素:…… 忙补上一句:“关于这些,具体我不便多说。” 老人家立刻垮了脸:“也不用说特别具体……你给我讲讲原理就行,或者你们族群叫什么,在什么地方?” 白素心下琢磨了一会……决定随口瞎编。 反正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男生子已经很离奇了,故事编的再怎么离奇好像也都说得过去。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讲起来:“我们这个族群生活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从不和外人有任何交集,也不和外人通婚,一直与世无争地生活。我娘亲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年发高烧,梦见了很多族群里的事,醒了之后看见她自己和我身上都有梦里那个族群的印记,才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娘亲去世前写过一封信,让府里相识的阿嬷给我看,将这些都说给了我。” 神话一样的故事,又扯又俗套。却把黄阿翁的眼都给听直了。 老人家狂热地揪着她问:“然后呢?你怎么确定小陛下就是你们族群的人?他可是我亲眼看着生出来的,太后和先帝完全没有你说的这种记忆啊。” 白素:…… 差点忘了,她家小朋友的爸妈是众人皆知的皇帝、皇后,不能和自己似的这么瞎掰。 秉着“说不明白的,就故作高深”的原则…… 白素含糊其辞:“关于他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我们的血统可能会隔代遗传,也可能隔几代遗传……我猜,许是陛下的祖辈和我母亲一样,也是幼年时候不小心流落在外,却并不自知。” 老太医挠挠脑袋,有一点茫然:“原来是这样……那,你说你们都有印记?小陛下身上也有吗?” 这个话题扯了十万八千里远,终于还是回到了段长川的身上。 Alpha心里长舒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回来,说:“对。我们族群的人,分为A和O,就像你们的男和女。A和O都有各自的印记,结为夫妻后,双方会进行印记的融合,之后就再也离不开对方了。其实,我此次来找您也是因为这件事……陛下正在孕期,相比于平时会更脆弱,若是我在这段时间离开,他会非常难熬……所以我不在的时候,想通过族群传统的方法来缓解他的痛苦。” 黄医仙:“嘶……你们这族群,挺讲究啊……是什么方法,你说给我听听?” 白素掠起衣袖,朝他伸出手腕。 指尖点在青筋暴起的地方,缓缓开口:“在我走的这一到两个月里,定期将我的血喂给他。” 作者有话说: 摸摸大家。 也摸摸段小川。 给白姐一个大抱抱…… 第66章 三个人的修罗场 黄医仙一听说要放血, 当即瞪大了眼:“你们这是个什么族?怎么比那蛮夷之地还蛮夷!先不说你这个定期喂给他,是每次隔多久的定期、一次喂多少,就说你这一出去, 得至少俩月吧。这血怎么保存?” 说着说着, 又突然顿住。 “等会……你该不会还想着等到了淮南, 还定期给他送血过来吧?你是疯子吗?那边可是瘟疫,你每次损失那么多血, 拿什么抗病?” 看得出, 老人家是真的担心。 白素弯弯唇:“只取这一次便好, 您说的问题我都想过, 我问过司天监,风榣姑娘说她们有冰窖, 到时可以将血放入冰窖,所以保存不是问题。我又不是疯子,当然不会去淮南给自己放血。再说,若我到时染了瘟疫自己却不知道, 我的血不就成了毒药?到时瘟疫没解决, 还被我以一己之力带到了皇城……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收到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那还是取血吧。” 白素说着,把衣袖又往上捋了捋,朝他比出三根手指。 “三……?三勺?” 白素:“……三碗。” 老人家当即拍起了桌子:“我不干。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我就是不干。你要么别去了, 换老头子我去,要么就放半碗, 这是最多了,一点商量都没有。三碗那是活人能放出来的吗?那是死人放出来的量。” 白素被他逗笑, 弯弯漂亮的眼, 说:“死人血都凝固了, 半碗都放不出来。” 黄医仙:…… 气的一直在屋子里转圈:“要天命了,你这女娃子,怎么还笑的出来!三碗血啊,放完之后你还得去淮南。一路舟车劳顿,去了以后还随时有染病的危险!疯了,真是疯了!” 一连转了不知多少圈,才叹出一口高声的气……站到她面前,语重心长地劝::“丫头啊,我跟你说……瘟疫这个东西,咱们大桐三十年前就经历过,当时孙老头坐镇,差不多两年就结束了。这会我和老孙头一块,再加上你提的那些经验,最多一年,咱们肯定就能好。你没必要把自个的命搭上。而且,这个东西也不是非你不可,你看是不是?” 一个人在古代失血,非同小可。况且,还一下失1500毫升。 一个人失血的极限,也就2000毫升左右,白素选的这个量其实已经很危险了。 何况……如黄前辈所说,她失血之后也不能好好休息,要一路去往淮南。运气好的话,防护得当,去了之后什么病都染不上。可在瘟疫面前,哪那么容易全身而退?这可是消毒设施稀缺、防护材料几乎没有的古代。 到时她身体虚弱,自身免疫力本就不足,还要和病毒斗争。 这些白素都知道,可是…… “可是,他想快一些结束。我答应他,在三个月之内就把瘟疫按死,两个月之内回来。” “你回来什么回来?放完三碗血就立马跑去瘟疫中心,你有命回来吗,啊?你这是赶着去防疫?你这是活腻歪了,赶着投胎呢吧。还有你这个手腕,你这俩刀疤也小了点!你是不是就是找个借口去寻死?你这……你这是抛妻弃子,你知道吗!” 黄太医肺都要被气炸了。 是,往年一个瘟疫都是以年来算时间的,瘟疫盛行之下,每多出的一天,那都是堆积的人命。有了白素主持大局,只需数月便可结束,这得挽救多少人命…… 可别人的命是命,白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何况她家里还有个怀孕的“妻”…… 他一边觉得不可理喻,又一边觉得敬佩不已。 为什么就非得这么大义凛然呢,自私一点不行吗?只要她自己不去,谁能强迫她? 老人家急的眼都要红了,他甚至想现在就派人去把段长川叫过来,让他管管他家皇后。 正难受着,一袭艳红盛装的人,竟是突然上前一步,跪到了他面前。 女人身上贵气逼人,哪怕双膝跪地,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狭长的眸子,郑重地朝他望着。 “请前辈成全。只有最快速度地按死瘟疫,才能让陛下得到民心。得民心,才可得天下。” 她说着,双手交叠在胸前,深深地躬下身子,说:“他想救更多百姓,想打倒摄政王,想名正言顺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想日后不再受制于人。白素自问没什么远大的抱负,他所求的,便是白素所求。” …… 一番肺腑之言,令老人彻底没了话说。 两人便如此,一站、一跪,久久地僵持…… 久到外面响起一声震天的惊雷。 大雨哗啦啦地落下。 霎时间,整个屋子都暗下来…… 跪在地上的人,转头看看窗外,语气平静:“前辈,快开始吧。天要黑了,陛下还在凤玺宫等着我去接他。” “哎……” 老人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直摇头:“痴儿啊……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罢了,你随我来吧……” 白素从容地起身,又同他行了个郑重的礼,说:“多谢前辈。” …… - 外面风雨肆虐……太医院里的石榴花,在风雨之中颤颤地摇。 艳红的花,簌簌地坠了一地。 “锦儿姐姐,你要不要过来这边!雨太大啦,好冷!师父煮了姜汤给大家喝,你也喝一点吧!” 南宫锦儿撑着伞站在门外,听见小团子在对面喊话,笑着摇头:“不了,娘娘一会出来见不着人该着急了。我不冷,等下和娘娘一同回殿里再说。” 小团子挥挥手:“那好吧!那你如果觉得冷了,记得进来呀!” “好!快进去吧,外面雨大。” “嗯!” - 大雨从覆盆而下,渐渐转小。风依旧吹着,但落在伞面的雨滴明显比方才要稀疏很多,声音也没有那么大了。 地上溅起的水雾,慢慢消散开来。 雨声与哗啦啦的水流声,响在安静的院落。 南宫锦儿跺跺有些僵冷的脚,身后的门开了。 身着艳红衣衫的人,迈步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女人脸色就像是大病了多日的人一样,脸上苍白如纸,唯有唇上那一点胭脂,显出似血般的红。 “扶着她点。” 女人出门后,老人也紧跟着出来,急声提醒。 南宫锦儿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女人缓缓站直了身子,缓声开口:“无事。摆驾,去凤玺宫。” “啊……是。” - 另一边的凤玺宫。 段长川与太后分坐桌的两侧,看着对面一身鹅黄衣衫的女孩,心底满是烦躁。 本以为太后叫他过来,是真的关心他,想要同他说说话。 没想到,竟然是听闻儿子身子好了,赶紧叫来了段沁雪这位段家最受宠的嫡女。 看样子是准备继续上一回和他提过的那个“勾住段沁雪,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的谋划,着急忙慌地来卖儿子了。 “皇儿,来尝尝这点心,是小雪从你叔王府上带来的。哀家尝着好吃,特意叫你过来一同尝尝。” 女人说着,把一碟点心推到他面前。 点心是漂亮的浅粉色,做成了桃花的形状,碟子里还坠着几片花瓣。 桃花的香味,阵阵地扑来。 可段长川缺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十分腻歪…… 腻歪又反胃。 他深深地做了几次呼吸,终于将这股不适压下去,低声说:“朕这几日胃口不大好,不想吃甜的。” “啊呀,这个不甜。哀家有多不爱吃甜的你也知道,方才都连着吃了两块呢,你尝一尝?说不定尝一口就喜欢了呢。” 太后笑着又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慈爱又温柔。 任何一个人见了,恐怕都要说一句:好母亲。 可段长川却觉得无比厌倦……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说了不要的东西,一定要再劝上一劝,或者强硬地塞给他,直到他全盘接受了,才说上一句:你看,是不是很好? 哪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真的想要。 少年长长叹口气…… 随手捻起一块,三两口便咽进了肚子。 女人唇角高高地扬起,开口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吃那么快,怎么知道好不好吃。方才尝出味了没有?好不好吃?” “母慈子孝”的对话,看的对面的段沁雪都觉得尴尬。 连忙打圆场:“哎呀,陛下哥哥不想吃您就不要勉强他啦。而且,陛下哥哥前两日还卧病在床,如今肠胃可能还有些弱,我娘亲说点心不容易消化的,还是少吃一些的好。” 本是平常的叮嘱,听在段长川的耳朵里却觉得无比讽刺。 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子,都知道他卧病在床整整三日,无论如何也不该吃这种甜腻的东西…… 别人的娘亲叮嘱的,都是这个对身体不好,不要做;他娘亲自小叮嘱的,却是:要学会负重才能成人啊,是人哪能不受委屈呢?忍一忍就过去了。 而这个人的声音,还在耳边不住地唠叨。 “看看你这丫头,这就护上了?好好,你说的对,皇儿不吃哀家不勉强便是……哀家还不是看你大老远地从王府带过来,一番心意嘛。” “嗯嗯,就知道娘娘心疼我!也不是多大的心意,是我不会择时间,等下次陛下哥哥肠胃好了,我再让我们府上的厨子做。” “好,那哀家先替皇儿谢过你同你家的厨子了。卞芝,传下去,哀家觉着段丫头他们府上厨子不错,要好好赏一赏。” “是。” …… 两人虚与委蛇,十句话里不见得有一句话是真心。 段长川越听越觉得恶心,喉头那股恶心怎么也压不下去……方才吃下的那一坨东西,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样,怎么也压不下去。 “皇儿,你倒是说说话。只有我们两个女人家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是不是看不上我们女人家聊的事啊?” “哈哈哈,男儿志存高远,陛下哥哥又是咱们大桐的帝王,不喜欢同咱们聊这些也正常嘛。” “哀家看啊,他就是个闷葫芦。朝堂上边说话一套一套的,这一下了朝堂,就怎么也撬不开他这张嘴了。小雪,你日后可要多带着他玩一玩,哀家听闻你们有次还一起喂马了?皇儿骑射都不错,你们有空都可以切磋。” “娘娘消息好灵通!对,我与陛下上次碰巧在马厩见到,说了会话来着。” “什么事缘分啊,这就是缘分……你说是不是啊,皇儿?” 两人聊上几句就不忘带上他,太后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撮合。 段长川只觉得喉头那股甜腻越发难忍,在听见太后说的“这就是缘分”之后,终于忍不住,匆匆地踱步而出。 守在外面的长乐被突然打开的门给吓一跳,连忙跟在身后喊他:“陛下,陛下!您慢一些!外面下着雨呢!可别着了凉哇!” 一边叫着,举着伞匆匆的往外跑。 段长川哪里管的了那些,一心想要回到明圣殿,去吐一吐。 可他胃里本就翻滚难受,被外面的风一吹、雨一淋,更想吐了。 都没走出去几步,便停在路上,扶在树边开始呕了起来。 “哎呦,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想吐了。是不是吃的不对付了?可御膳房的吃食都遵照黄老太医的嘱咐备的啊,怎么回事!” 一边说着,一边为他拍背。 段长川将那一块点心吐出来,终于觉得胃里服帖了不少。 起身时,身子都是软的。 无力的摆手:“没关系,朕无事。” “奴才去叫方太医一趟吧,正巧皇后娘娘也去了太医院,还能一块过来。” “没什么关系,不必劳烦太医……白素说她会过来接朕。” 他们说着,伊满已经让人抬了步辇过来。 一身鹅黄的姑娘捧了茶盏匆匆地从凤玺宫出来:“我就说陛下哥哥大病一场,现在肠胃肯定不太好,不能吃这种东西……乐公公,快拿茶水给陛下哥哥漱漱口。” 长乐看看对面已经备了漱口的痰盂、茶壶过来的伊满,又看看已经走到眼前的段家嫡女……迟疑了一下,便将段沁雪的茶盏接了过来,说:“谢谢郡主。” 女孩弯弯眼睛:“快些服侍陛下哥哥漱口吧,刚刚才吐完,嘴里不好受的。” 一边说着,认真地看向站在步辇旁、衣衫华贵的少年。 而她没有发现…… 他们都没有发现…… 就在迎面的那条路上,匆匆走来一队整齐的人。 队伍的最前头,是一袭艳红衣装,鞋上沾了泥、裙摆都被雨水淋湿,但依旧疾步而来的皇后。 作者有话说: 其实……依旧没写到我想写的那个节点,可是好晚了!! 大家晚安! 第67章 (////////) 看见身姿雍容的女人过来, 少年眸子先是一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同段沁雪走的太近了些。 连忙避嫌地侧开好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她。 女人步履款款地过来, 上前便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狭长的眸子先是看看长乐手里拿的痰盂, 又看看另一边托着茶壶的段沁雪和她的侍女, 开口询问:“陛下怎么回事?” 长乐连忙将痰盂递还给手下的人,躬着身子回答:“回娘娘的话, 奴才刚过来就看见陛下从凤玺宫冲出来, 给吐了。听郡主说, 好像是吃了什么不太容易消化的东西。” 女人的目光这才回落到面前的少年。 小朋友因为刚吐过, 面上惨白惨白的,眼眶和鼻尖都泛着浅浅的红。 “段沁雪带了糕点进宫, 母后尝着好吃,便硬要朕也吃上一块……朕吃完便一直觉得不好。” “母后还问朕,为何不说话……像个闷葫芦。” 开口又委屈又难过。 像是在外被欺负了的孩子,一回到家里, 所有的委屈就都涌了出来。 白素碍于这许多人在, 不便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朝他弯了弯唇,说:“回头让方太医拟个忌口的单子, 让长乐和伊满他们都记熟, 再遇见的都不要吃。” 少年便乖乖地答应:“嗯……” “陛下现在怎么样,肚子还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让方太医过来看看?” 说完, 抬手轻轻抚在他耳后查看。 眉头不由得皱起来:“止吐贴湿了……” 后又检查他身上的衣服。 “嗯,朕方才出来的匆忙, 没有撑伞……长乐和伊满追了一小段路才追上。” 白素熟稔地从衣袖里摸出两颗止吐丸, 拨开他的耳根贴上。 “下回若是再想吐, 就和长乐他们说,别自己出门乱跑,若是淋了雨、染上风寒怎么办……路这么滑,摔倒怎么办?” 女人的声音轻柔又好听,贴药的动作也特别温柔。 可段长川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知道,白素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实际上都是临行前的叮嘱。 “嗯,朕知道了。” 少年声音闷闷地说。 后转身吩咐长乐:“摆驾,回明圣殿。” 而后直接上了步辇,连追出来看情况的太后都没有打一声招呼。 …… - 两人回到殿内的小院,一前一后地进门。 雨又哗啦啦的大了起来。 并肩站在门口的过堂,风吹过,两人的发丝都绕到了一起。 少年挥退左右侍奉的人,后转身面向白素,问:“你是不是在生朕的气?” 上次因为白锦芝要和段胥元联姻的缘故,太后匆匆赶来明圣殿,要他好好拉拢段沁雪。此事他曾和白素说过。 今日在太后的宫外,他和段沁雪离得那样近…… 他很怕白素看到会误会。 而女人也确实没有如平日那般,抱着他安慰…… 只平静地说:"先回屋吧,外面风大,别冻着。" “白素……” 少年小声叫她。 “母后叫朕过去,谁想她还叫了叔王家的姑娘,非要急着撮合……朕过去之后,被母后硬塞了块点心,之后便一直难受,后来就吐了……” 说完,一只小手轻轻地拽在她的衣袖。 白素其实因为失血太过,这会全身都是冷的。 段长川是坐着步辇回来的,她却是一路从太医院去到凤玺宫,后跟着步辇回的明圣殿。还要硬撑着,不能被小朋友发现异常。 可是看见小心翼翼揪着自己的这一只小手,还是忍不住将雨伞放到一边,动作轻柔将他抱到了怀里。 “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 【我只是有一些累了……】 可是这些都不能说。 所以,白素迟疑了片刻过后,才缓缓开口:“我是个Alpha。可能有些生理知识你不太记得……Alpha对自己标记的Omega占有欲很强。理智上,我知道你同她肯定没什么,但生理上,我不太能控制。我怕我太冲动,会对你做出不好的事。” 她说着,把头轻轻地枕到他的颈侧。 “宝贝,你是不是也该安抚我一下……” 其实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托词,想要以此闻一闻Omega的信息素……这对她来说,目前是最好的药。 但她的少年,却将她紧紧环住,声音清软地说:“你可以,你可以……对我做不好的事……白素。我们是夫妻,你可以……” 【你可以对我做不好的事。】 他说。 没有任何一个Alpha可以抵御这样的一句话。 没有任何Alpha,可以抵御自己的Omega,讲出这样一句话。 “宝贝,你知道不好的事是什么吗?” Alpha的将少年环的紧紧的,头微微侧过去,鼻尖轻轻抵在他的颈侧。 少年顿时呼吸一乱,青涩的腺体里,冒出甜甜的栀子香。 “……朕知道。” 他声音艰涩地说。 他什么都知道。 从见到她的第一日起,那些与她有关的记忆就在一步步地侵入他的生活。 那些经历过的、未曾经历的梦境,也都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是白素的谁。 - 雨哗哗地落下,Alpha的气息渐渐靠近。 白素的声音,竟然与记忆里许久之前的声音,在脑海里重合。 “我会标记你……” 【段长川,以后你就是我的Omega了……】 “让你的身体、你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属于我……” 【小川,明天婚礼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睡?】 …… 【爸爸,结婚是不是就要被完全标记了啊……可是,我都不太了解她……】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了解……但据爸爸的了解,她是个很有魅力的Alpha。】 【可是,如果她对我不好怎么办……】 …… - 而现在,绿瓦青砖的皇家院落。 Alpha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响着……段长川的眼前也跟着,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影像。 他记起来了…… 他都记起来了。 他是段家的幺子,是个Omega,自小便接受精英教育。而她,是白家的掌权者。 在穿越前的那一晚,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商业联姻,毫无感情基础……在此之前,他与白家的Alpha几乎连面都没有见过,只草草吃了几顿饭,约了两次会便将婚事定下了。 所以才有了他在梦境里反复出现过的那句问话: “段长川,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说:“没有。” 而她当时回的,是:“巧了,我也没有。” 他们是商业联姻,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一样……只是因为利益,迫不得已的结合。 他们,只是迫不得已的利益结合…… Alpha的唇,落在他的腺体。 段长川身上条件反射的一软,从后颈窜出一股难以控制的燥热。 可心里却一阵阵地发凉。 他张张口,想说:为什么要骗朕…… 却发现,白素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同他说过这些。 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罢了……因为Omega被标记后生理上的依赖、而对方也适时地给了他一个Alpha应有的照顾和关心,便陷入了自己的臆想。 以为他们两个,或许就如同这个世界的蔺青和白素一样,情投意合、死生契阔,恩爱两不疑。 现在记忆都回来了,才知道,一切并非如此。 【都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少年将Alpha一把推开,踉跄着靠到身后的院墙。 大雨依旧下着,水花溅在两人的衣摆。风挟着雨水吹来,脸上都镀了一层水汽。 少年静静地靠在墙边…… 明明他的Alpha、他最亲密、与他有过夫妻之实的人,就站在对面。 段长川却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 - 白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站在原地。 狭长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 “你……” 想问: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那能不能等你能接受了、都准备好了,我们再…… 而不是在那样地撩拨我,过后又生硬地推开。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让我这么难堪。】 可是,纠结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只被包扎过、已经渗出血丝来的胳膊,无力地垂下。 “先回房去吧……” 女人沉沉地说。 后举起伞,迈步踏进雨里。 “白素!” 少年的声音穿过铺天盖地的雨幕,不近不远地传来。 女人脚下一顿…… 回身,双膝微微曲起,行了个浅浅的礼:“陛下有什么话,待回屋再说吧。” “你已经厌倦了吗?你是不是厌倦这样日复一日照顾朕了……” 少年突然发问。 白素不解:“为什么会这么说?方才将我推开的人,不是陛下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变成了自己厌倦? 可少年却没再答话,而是缓缓坐到了地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膝盖里。 雨顺着屋檐像小瀑布似的流,打在地上,溅起的白雾般细密的水珠。 明黄色的盛装,顷刻间便湿了一半。 白素心下也跟着揪起的一紧。 连忙三两步过去,蹲下身子,想将他扶起来。 “段长川!你在做什么?你快起来!要着凉了。” 少年抬头,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阀门,一刻不停地往外涌。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朕……白素,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朕,你同朕只是商业联姻……你为什么不说……” 白素登时僵住。 顿时,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难怪他方才突然将自己推开,难怪他在自己转身离开后,拼命地问自己,是不是厌倦了。 “段长川,你听我说……” 她半跪到地上,掌心抚到他的脸颊。 被愤愤地甩开。 “你不要碰朕……” 少年声音里满是颤颤的哭腔,哽咽着,问她:“白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说着,整个身子都向后退着,蜷缩到一起。 嘴唇都冻到发抖。 “朕以为……你是这世上唯一爱朕,唯一会对朕好……唯一不会背叛朕的人……” “朕的母后对朕不好……可她一直都那么不好……” “朕的父皇走了,舅舅也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可是你来了。朕终于等到你来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来……” Omega一边说着,一边哭。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白素一颗心都揪到了一起。 忙上前一步,抚上他被眼泪濡湿的脸颊:“宝贝,我是……我是爱你、对你好、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段长川,我是。” 少年的流得更凶了,哭着说:“你不是!结婚之前,你都不认识朕。你根本就不喜欢朕,你讲过的……你没有喜欢的人。朕都记起来了,不要以为朕不知道……” 白素无奈叹气,抓住他的胳膊解释:“宝贝,咱们见面以来,我几乎没有骗过你。唯一骗你的,其实只有这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一直都是你啊。你觉得,我一个白家的继承人,如果我不愿意、不喜欢,会和人联姻吗?这场联姻本来就是我提出来的,表面上两家双赢的合作,其实是我一个人的追求。” 段长川愣住:“什么……?” 少年懵懂,白素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你该不会真以为你爸爸他们直接将你丢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手里,然后结婚吧?宝贝,你知道你的爸爸和母亲给了我多少考验,才终于答应让我娶你吗?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你老公的身份站到你面前的。” 少年眼睛渐渐瞪大:“可是……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而且,你为什么会喜欢朕?你明明都没见过朕。” 被Alpha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再说,段家漂亮的Omega小公子,哪个Alpha不知道,哪个不喜欢?” 突如其来的表白…… 少年赧然地偏了脑袋:“你……你少哄朕。” 被Alpha捏着下颌赚回来,小心翼翼地亲在他的唇角:“哄你做什么?哄你有什么好处?快点起来吧,我的小祖宗,再蹲下去真的要出事。你以为这是咱们那个时代呢,淋雨感冒吃个药就好了。而且感冒的话,宝宝可是要变兔唇的。你看哪个孕O像你似的,什么都不注意……” 一听说宝宝要兔唇,段长川吓得立刻捂住了肚子。 “不会的……朕身体很好,不会感冒。宝宝的身体也很好……” 白素扶起他,纵容地附和:“是,你身体很好,赶紧和我进屋,把这身衣裳换了,当心身体进了寒气。” 小朋友便乖乖地随着他起身,声音软软地说:“喔……” 后任由她牵着,躲进她的伞里。 “那个……白素。” “嗯?” “朕可不可以……那个,要信息素……” 少年小心翼翼地问。 被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 “喔……那个,刚刚对不起……” 白素:“晚了,臣妾现在很难过。” 少年委屈地咬起下唇。 …… 两人回房后,白素径自回卧房换了一身轻便干净的衣裳,回身才发现自家的小傻O竟然还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身上衣服依旧湿漉漉的,发尾也都粘到了一处。 小朋友知道自己做错事,一直低垂着脑袋,闷闷地看着脚尖。 可怜兮兮的。 白素看的好笑,将人牵着,回了卧房:“使苦肉计呢,嗯?笃定了我会心疼是吧,身上衣服也不知道脱。难道是等着我来脱呢,段小川?那我可不会客气。” 少年捏捏自己的衣服,整张脸都烧红:“……朕没有。” 女人发出一声低低的笑,直接将人推到了床上:“没有吗?我怎么看着你就是呢,宝贝?” 小朋友像鸵鸟一样,恨不能把脑袋给埋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小小的:“嗯……” 白素转身拉下床边的帘布,后勾上了他的下颌。 单手解开他身上的系带:“……撩拨。” 作者有话说: (////////) 第68章 嘤 段长川睡醒时, 已经到了傍晚。 外面是叽叽喳喳的鸟鸣。 天似乎已经晴了,夕阳从窗户映入,在卧榻上留下一道橙黄色的光。 他动动身子……转头, 发现白素竟然还在睡。 Alpha睡着的样子很美, 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床上, 眼睛闭起时,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强势, 整个人好看又温柔。 他忍不住伸了脖颈, 轻轻地吻上她的鼻尖。 好喜欢她…… 按捺不住……哪怕只是这样看着, 心脏都要跳出来的喜欢。 少年眨眨眼, 又忍不住地往Alpha身上蹭了蹭。 恨不能把自己团吧团吧,一整个塞到对方怀里。 趴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抬头看看。 【她怎么还没有醒……】 唔……其实方才白素并没有对他做太过分的事,只亲吻着他的唇,与他交换了信息素。 后来又亲了亲他后颈的腺体,将他的衣服脱了, 之后便把他整个抱住, 睡了过去。 咳…… 没错,她睡着了。 把他的衣服都脱光之后…… 睡过去了。 虽然他现在记起来很多,也终于有了“那都不是梦”的感觉……可是, 今天下午怎么也算是箭在弦上了吧?况且, 还是他主动的,这个人是怎么做到, 把人都剥光了,然后就这么搂着他睡着的啊? 段长川好奇地掀开被子, 对某人的某个地方非常的……嗯, 想看看。 少年这样想着, 舔舔嘴唇……伸出一只手,悄悄地往下伸。 【咳,朕只是摸一小下……就一小下,不做别的。】 【谁让她这么可疑……】 然而,那只作乱的手在两人之间相隔一厘米的距离顿了好长的时间,也没能真的按下去…… 犹犹豫豫,迟迟疑疑…… 脑海里天人交战。 措不及防,手腕径直被握住。 瞬间,胭脂与芍药的香味齐齐地扑面而来…… 待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将他两只胳膊都牢牢地定在了耳边,整个人覆到了他身上。 “趁我睡着做什么坏事呢了,嗯?” Alpha的声音想在头顶,满是笑意。 少年当即红了脸,小声地嗫嚅:“朕没有。” 女人弯着唇看他。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才发现:她的睫毛好长,也好卷。再加上刚刚睡醒,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慵懒的性感。 段长川忽然又记起下午时候,白素在院里同他说过的剖白:我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这么好看、这么好的姐姐,说她一直都喜欢自己…… 少年羞赧地眨眨眼,不好意思地垂了视线。 白素笑着将人放开,俯身轻轻吻在他的下颌:“这么好奇你老公啊?” “唔……没有……” 少年颤着声音讲,嘴又软又硬。 Alpha便牵起他的手,一路缓缓向下,伸进了被子里。 说:“乖,给你看看。” …… - 两人在床上闹腾了一小会,便起了。 因为长乐突然过来敲门,开心地叫他们:“陛下,娘娘,您们起了吗?快来出来看看,咱们明圣殿的房檐顶上,挂了好漂亮的一道彩虹!许多人都跪下了,说是天降祥瑞到咱们大桐呢!”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后一同穿了衣服出门。 因为彩虹是挂在明圣殿上的,所以要一路出了后院,再到前院的大殿,再沿着高高的石阶下去,折腾了好一段路,才终于看到了大家口中的彩虹。 各宫的人显然都得到了消息人群正在朝着这边聚拢。 见到天子与皇后,连忙一起跪下:“恭请陛下圣安、娘娘金安。” 少年道了声“免礼”,后便兴冲冲地回头。 果真,看见象牙白的石阶一路向上延伸,镀金琉璃的帝王寝宫,自屋檐的最右侧架起一道七彩的虹,一直向上,隐没在天际的云层里。 夕阳的光落在檐上张着嘴的龙头,像是透过彩虹接下上天降下的所有福瑞。 饶是已经回忆起来大部分现代经历的段长川,也忍不住高兴地笑弯了眼。 “太好了,白素!是个好兆头!” 他说着,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白素。 虽然,明知道彩虹的原理,知道那只是大自然里自然形成的一种物理现象,也知道它不过是光与空气中水雾之间产生的折射,可身处这样一个“伴侣即将远行去对抗瘟疫、自己也怀了小皇子,前路未卜”的时刻,还是如同被喂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总觉得,老天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们都无可畏惧,也无可战胜。 所以他在看到彩虹的那一刻,几乎立时的,便望向了并肩而立的Alpha。 而对方也似有所感地同他望来,弯了唇角,牵起他的手。 “嗯,太好了。”她说:“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利的……瘟疫会消散,大桐也会长盛。” “嗯!” 【都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 【都会顺利,一切都会顺利的。】 少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悄悄把人又握得紧了紧。 - 段长川和白素没在外面驻足多久,便回了殿里。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 现下已是暮春,天气不冷不热,蚊虫也没那么多,正是在外面用餐的好时候。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边,长乐在桌上摆了烛台,将蜡烛点着,后为他们一人端了一碗药来。 “陛下的药仍和从前一样,但黄老太医听闻您下午淋了雨,说是又加了几味驱寒的药材,特意叮嘱您这次药烫服。娘娘的也是黄老太医准备的,说一是为了驱寒,二是为了给娘娘补补身子,提升一下抵抗力。” 其实是给白素熬地益气补血汤,但用的理由得当,没有引起段长川丝毫的怀疑。 少年一口将碗里的药给干了,随后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对面的Alpha。 白素端起汤药,浅浅地闻了闻,之后便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等到全部喝完,才发现对面那双乌黑清澈又滴溜溜的眼。 不由挑眉:“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少年抿唇一笑:“看你第一次喝中药,好奇。感觉怎么样?我还以为你会苦的喷出来。” 白素噗嗤一声笑:“倒也没有那么苦……喝的时候,苦的程度有一点像热美式,但味道又大不一样。这个是草药的味道,咖啡是烘焙后的香味,回味也不大一样,中药的回味比较苦,咖啡的回味是香。” 段长川:…… 阿这……比对口感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回味都要比较一下? 是生怕中药不够苦吗? “下次要不要让长乐给你放点牛奶进去,弄个中药拿铁给你尝尝?” 少年笑着打趣。 白素朝他挑眉:“你现在是什么都懂了是吧?” 少年弯弯眸子,理直气壮:“对啊。” 【噗……】 他怎么这么可爱。 - 吃过饭后,太阳已经彻底下山,空中亮起许多许多的星星。 段长川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后仰着脑袋问:“白素,我们要不要去屋顶看星星?” 现在他已经完全回忆起现代的东西,乍然得知了许多事物,思维也和现代进行了融合。现在望着从小看到大的星星,都觉得无比新奇。 银河有那么亮、那么长。 银河两旁的牛郎与织女星,也很清晰。在牛郎星的旁边,真的一左一右挂着两颗一样的小星星。 相较于城市里的通火通明,这里的星空就像是要压向人间似的…… 浩瀚,也震撼。 “白素,我们去屋顶吧?” 少年回身看向他的Alpha,乌黑的眸子里,映出亮闪闪星空。 白素无奈:“不行。屋顶那么高,你现在身子重,不好上去。再说,若是不小心摔着怎么办?下午才说了以后要稳重一点,转头就当耳旁风是吧?” 小朋友捂着肚子扁嘴:“朕没有……” 下一刻,被一脸懵地抱到了桌子上。 少年垂眸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白素,茫然:“你抱朕上来做什么?” 白素:“坐不了屋顶,只能让你坐的高一点呗。” 少年看看相隔三四米的屋顶,再看看自己伸伸腿就能够到的脚下…… 抬起小手高高地扬起,又轻轻地落下,“凶狠”地捶了她一拳。 “不正经。” 被Alpha亲昵地搂到了怀里。 在没人的院落里,亲亲额头。 “好了,不闹你了。等以后宝宝生下来,我再陪你去屋顶看星星。” 少年便乖顺地顺势倚到他胸口,两只胳膊依赖地揪着她的衣袂,小半张脸都埋进她的肩窝。 “你是Alpha,答应的事情就要兑现……” “嗯好……我答应的,肯定会兑现。” “防护东西都要准备好,风榣姑姑行走江湖时常戴那种可以遮住整个脑袋的纱巾帽子,明日朕去问她要几个……” “不用了,她已经送过我好几顶,还给孙老他们也准备了许多,都一并送过去了。” “这个时代,消炎清热的药似乎都还好说……可是没有青霉素,朕很担心……” 少年恢复记忆之后,对这里的瘟疫反倒更恐惧了。 先前是对未知的恐惧,只觉得白素此去前路未卜,一直都是对那种事事不确定的恐惧…… 而现在却是已经完完全全的知道了其中厉害,越是知道,也便越是害怕,于是恐惧变得更深了。 白素将他紧紧揽着,手轻轻拍在他的背,安慰:“别怕,我问过黄前辈有没有发酵之后用的草药,只给他稍稍描述了一下具体特征,他就立刻知道了。一种名叫陈芥菜卤的东西,说是放到大缸里发霉,长出里的就是青色的霉菌,我猜应该就是这个。有了青霉素,境况就好了一大半。” 少年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怀里的小家伙才终于动了动…… 下一刻,一点细软温热,轻轻地烫在了她的颈窝。 “我和宝宝等你回来……” “你答应我的……” Omega的声音好听又黏软,整个身子都塞进怀里……Alpha心下又酸又软,抱着人的胳膊不由得收紧……再收紧。 夜色正浓。 天空星辰繁伺,宫墙上的灯笼高高地悬起…… 风拂过,芍药与栀子的味道缠绵着、交织。 Alpha低头,吻在少年的发穴,说:“宝贝,我会的……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在这里乖乖等我,记得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宝宝,好不好?别在让自己生气,也别在让自己和宝宝都陷进危险里。” Omega就乖乖地垂了脑袋,依恋地蹭在她的鬓边,说:“好……” “那,我们拉钩?” “……好,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违反,谁就是小狗……】 好不好? 第69章 临行 又连续过了两日…… 少年依旧每日早早地去上朝, 白素虽然失血变得嗜睡,但还是会挣扎着陪他起来,亲自为他穿好衣服, 陪他服药、吃饭。待他离开之后才回去再睡回笼觉。 等段长川下朝回来了, 才起床。 段长川和人议事时她就一个人坐在后院里练剑;段长川处理政务、批阅奏折时, 她就坐在一旁陪他读书、写写手札。 距离孙老去往淮南已经过去了七八天,第一波消息随时会传来…… 他们约定, 只要孙老传来的消息里确定为瘟疫, 无论情况好坏, 白素都会去。当然, 具体何时过去,还要看段长川腺体的发育。 白素想等他的腺体彻底恢复, 陪他度过最难熬的发情期,将他在一次永久标记…… 此时,消息未到;段长川身上虽然有了腺体成熟的迹象,但迟迟没有成熟。 一切都是未知…… 他们索性什么都不再提, 只相互陪着, 紧紧地靠在一起。 入了五月,天气渐渐转热。饶是盛京气候偏凉,人们也开始换上了轻薄的衣裳。 尚衣局为他们备了新制的衣裳, 给白素的衣服都是段长川特意嘱咐长乐去备的, 找的宫里制衣最好的婆婆,样子做的华贵又美艳。 穿在女人身上, 越发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尤其,在段长川记起“现代”的回忆之后, 白素身上的气息没再收敛……自小在精英家族厮杀长大的白家家主继承人, 坐卧之间都自带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场。 她比以前更像一个Alpha了。 一个强大的、令人安心、可以依靠的Alpha…… “又偷偷看你老公呢?” 少年手上奏折批到一半, 瞥见旁边看书的人,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一直看了好久,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然后……头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书本。 连忙缩缩脑袋,回身坐坐好……小声地碎碎念:“朕哪有偷偷。” 不得不说,哪怕已经完全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也记起过两人曾坦诚相待,Omega对上自己的Alpha,仍会觉得害羞。 白素干脆直接将人扑倒…… 于是,香香软软的小朋友就仰着身子被压到了身下。 女人十指扣在他的指缝,轻轻往上一提,少年便露出半截软乎乎的腰来。 “是不是想要信息素?” 她温声说着,掌心落到少年的腹上。 Omega条件反射的一颤,小声说:“朕才没有想要……你,咳……你若是硬要给,朕也可以要。” 说的好像他自己亏了似的。 白素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正要俯身往下压,外面传来敲门声。长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说:“陛下,五六七他们传了消息过来。” 五六七是他们的暗号,指的就是往日里躲在书房的暗卫们。 自从段长川和白素关系挑明,两人时常在书房情不自禁地粘到一起。当然,段长川是受欺负的那个。 自尊心极强的少年天子脸皮薄,直接将暗卫们都赶到了前殿和院子。 于是,如今暗卫有了消息基本都是先由长乐通报。 “进来。” 少年将身上的人推开,起身理理衣袖。 - 长乐推门进来,手里带着一封火漆封存的信。 “陛下,是孙太医从淮南送来的消息。” 段长川心下不由得一沉,说:“拿来给朕看看。” 展信一看,确是孙老的亲笔。 洋洋洒洒五页纸,一页用来介绍情况,其余四页纸都是接下来需要大量准备的东西。粮和药最为重要,其次便是钱。 孙老赶往淮南的当日,其实瘟疫已经开始严重了,这封信是在孙老到达淮南之后,连夜彻查过后得到的结果。老人家查完之后约莫半点都没休息,便立刻匆匆地提了笔,字里行间都透出焦急。 段长川的目光在诸多文字里沉沉略过,最后望着那一个个数字,陷入了沉默。 “已经散开许多了。” 耳畔响起白素的声音。 女人的指甲触在其中一行,一字字地读出来:“已感染的家户,在三到七日内,全家染病。目前感染家户多达百户。” 一百若是一家三口便是三百,可许多人家都是几代同堂,一家十口的、二十口的,比比皆是。 段长川顺着数字往下找,果然在最后一行看到一个总计: 已感染病患,壹仟零叁拾。 一千零三十,明明上次才五十来人,这才过了几日?数字竟增长的如此之快。 少年手指松落……顿时,纸页顿时散了一地。 这两千多人再传染给更多的人,往后染疫的范围会越来越大。 不,不是往后……这消息至少是两日前的。如果数字只在几日之内便翻了二十倍,那么现在的淮南会是什么样……染病者,怕是已经再次翻倍。 白素前去主持大局,刻不容缓。 如果前几日段长川还有所迟疑,在恢复现代记忆,也了解了白素的能力之后,现在他完全没有了犹豫之心。 他固然需要白素,但淮南比他更需要。 一边是自己处于孕期的信息素失衡;一边却是无数黎民百姓的命。 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在瘟疫这种历史级别的天灾面前,他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不舍,早已算不上什么“害”。 他们的选择,当然倾向于救人于水火。 想到此,少年连忙捡起地上所有纸页,说:“先看一下,除了孙老需要的这些东西,还需要别的什么,再算出个数量。孙老正式的来信,还在路上,这封密信目前不能公之于众。我们今日先将事情商量个大概,待明日孙老的信正式到了,朕再同叔王、白相和六部众臣商议。”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行,转头吩咐长乐:“你去门外,就说朕有要事要办,无论谁来,今日一概不见。另外,让伊满去一趟太医院,告诉黄老,就说朕命他去一趟司天监。让伊满快一些。” 小太监立马领了命令,匆匆地下去:“是。” 少年冷静地一条条下着命令,这一番动作也不知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多少回,才处理的如此冷静、条理清楚。 白素心疼地牵起他的手……才发现,看起还算从容的小朋友,两只手冰冰凉。 连忙将他双手都握住:“没关系,别急。所有问题我们都已经事先预料好了,这里是古代,虽说防护条件、医疗条件都不如现代,但总归是个交通不便的地方,时疫不会传太快。” “朕知道……” 少年眼睫低垂,轻轻地说。 “嗯。”她伸手,拍拍少年的头:“乖,别怕。” - 两人一同下了密道,上去便是司天监里、他们先前常去的小院。 许久没来,院子里的春花都谢了,大树成荫。 在院里没坐多久,便见着了一同前来的云邪、风榣和黄老太医。 向来没什么正色的老人家,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风榣和云邪两人的神色,都很是凝重。 “黄老前辈说是伊满让他过来的,我们就猜到您与白姑娘应该在这间小院。” 风榣开口,朝两人分别屈膝,行了个浅浅的礼。 黄医仙着急地上前:“老孙头这么快就来信了?情况怎么样,给我看看。” 段长川忙将信递出去:“方才收到的,朕与白素也刚看完。此次大疫的传播率很高,才去取几日,染病的人已经翻了二十倍,致死率也很高。” 老人一目十行地看完,蹙眉摇头:“这次的消息和上一回,间隔了有七天吧?七天翻二十倍……?有点快啊。不过……嗐,也别太悲观,说不定是先前给你递消息的人给的数量不如老孙头的准确。而且,咱们三十年前那场时疫,牵连数十座城,其中长新城这个地方,发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数量,隔了两日就破了千,你爷爷当年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最后不也熬过去了。实施无难事,船到桥头啊,走着走着自然就直了。” 白素点点头,也跟着安慰:“黄老言之有理,先前的人数都是司天监的医馆在计数,这个数字不一定准确,很有可能存在遗漏。孙老是朝廷的人,又有经验,统计的应该更全面一些。实际的感染率不至于七天翻二十倍,你应该也知道,致死率越高、发病越快的病,总的传播率反倒高不上去。别自己吓自己。” 少年心事重重地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到孙太医手写的四页物资上。 “这些都是孙老列出来的,接下来需要的物资。这方面您是行家,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吗?我们今日将东西都商量个大概,待明日同六部大臣议政,也好快一些。” 老人家立刻快速地浏览起来:“这个还得看具体病症,开具体的药房,一些甘草之类备的数量多写,到时得一样样地试药,但甘草必不可少。其他的数量按照老孙头说的备就是了。这方面他比我经验足,哈哈!这是老头我唯一不敢比的地方。不过,这里有个陈芥菜卤,量有一点多啊?白小娘子前两日问我的时候,我也就是随口一提,这个东西……他用起来其实有一点争议啊。” 陈芥菜卤,正是白素当时问过黄前辈和方太医的,有关青霉的药材。 也就是早期的非提纯青霉素。 “如果是喝了之后有不良反应的话,可以先闻一闻,再取几少量试用。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反应不强,再按照正常的量来用。有人确实会过敏,而且过敏非常严重。”白素说。 当日方墨砚翻出来的医书,她也有看,其中有一句话叫:缓呷之。 就是说要喝的很慢,应该也是为了及时发现过敏症状。 老人家咂咂嘴:“行吧,这个听你的。你这丫头脑袋里装的东西多,反正试药这个事,本来也是抓瞎,有时剑走偏锋反倒有效。” “是这样,只要有人能痊愈,后续就好说了。” 能痊愈,代表药有效果。能痊愈,就能产生抗体,有了抗体就能有办法。痊愈之后的血液或是病即将愈期间,能提取到的、减弱的病毒病菌,都是“疫苗”的前身。 白素和黄老商讨着防治此次瘟疫的方法,风榣和云邪便在一旁思索类似“陈芥菜卤”这种需要三五年的周期才能出的药材,应该怎么获取。 段长川看着他们做事、听着他们讲话的声音,一颗心奇异地安静下来。 等到所有事情都商量完了,四人才齐刷刷地朝他看来。 少年先是一怔,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全程都没有参与……好像有一点,过于不操心了? 连忙尴尬地咳了一声,问:“论出什么结果了没?” 被云邪追着怼:“你还知道问问结果啊?” “朕全程都听了的……” “对,你是全程听了,全程盯着你们家皇后听了呗。我和姑姑说什么了,你倒是说说?” 段长川:…… 赶紧红着脸争辩:“你们两拨人讨论,朕当然不能都听完全程。” 青年面无表情:“哦。” 段长川:…… 【虽然朕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失了偏颇,但你这个态度也确实很欠扁。】 两人“剑拔弩张”。 一个神情挑衅,另一个纯属恼羞成的怒。 白素和风榣:……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又无奈地各自揽回各家那一只。 白素将人牵着,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三人,说:“我明日就要启程了,陛下劳烦几位照顾。宫里侍奉的人虽多,但能劝住他的没有几个。你们若是无事,就常去殿里坐坐,同他说说话。他身边能说上话的人也少。” 风榣莞尔一笑,回说:“白姑娘放心吧,陛下的身体有黄老前辈与方太医照看,起居也有长乐和伊满侍奉。我会和云儿时常过去找他,陪他讲讲话。” 云邪和黄老一起保证: “放心吧,有我在,肯定闷不着他。” “放心吧,我盛京医仙黄阿翁,说出去名声响当当,有我在这儿看着,什么问题都出不了,还保证给你养的白白胖胖。” 得到保证,白素笑着朝大家拱手:“劳烦你们了。” “嗐……劳烦什么啊,不都是该做的事儿。” “别瞎客气。” “白姑娘不必客气。” …… - 几人事情都商量完毕,终于定下一个方案。明日议事时带上黄前辈和方墨砚,医药方面专业的事就交给他们两个来。而且,有黄前辈这个护短又不好招惹的人在,真要论起明面上的撒泼滚打,摄政王和白相两人加起来恐怕都不是对手。 至于白素,则直接找个借口打入冷宫,平日里由南宫锦儿在冷宫坐镇就好。 到时顺带把张德海一同赶过去。 白素到今日才知道,当初和长乐一直过不去的那个太监张德海,竟然也是段长川的人。亏得当初云邪和风榣还特意叮嘱她,让她行事避着青鹭宫里的张德海,还说此人好大喜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经成了陛下的弃子,如今总觉得陛下对不起他,郁郁不得志。 却原来这张德海是个碟中谍。 表面是皇帝弃子,于是收集有关皇帝负面信息就变得顺理成章。还能试探到哪些人在拉拢他,甚至只要他愿意,打入敌军内部也是轻而易举。但实际上他所有这些消息,在和长乐无数次争吵过程中,全都暗暗递给了长乐。 玩的好大一出。 不过,现在张德海这张网也到了该撒出去的时候了……无缘无故被牵连入冷宫,就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怀恨在心也好、心有不甘也罢,都是他日后行事的动因。 宫里像张德海这样暗地里埋的子估计不在少数。 白素听着风榣和云邪二人梳理各项细节,望着眼睛一眨不眨、听的极为认真的少年,心里涌起奇异地满足感。 在外人面前睿智而又沉稳,明明是个站上了朝堂,敢不顾众臣反对,直接引弓将人一箭射穿的人…… 果敢、果决。 即便是放到战场上,也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 可每每站到她面前了,却又在无比的依恋。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心里就盛的无比的满。 “好了,就这样定下。淮南那边趁乱,直接要他们的命。把消息放的惊悚一点,让官员人人自危,人慌了咱们才好趁虚而入。摄政王一党,竟是些贪得无厌、惜命如金的,靠什么拢人心,就被什么覆灭吧。” “嗯,蒋卿他们还在淮南之外,朕并未让他们进城。幸而先前戎武将军已经将淮南调查完毕,否则此番瘟疫也会影响查案。” 几人商讨到最后,终于结尾。 云邪笑着摇摇他的扇子:“所以啊,老天都站在咱们这边。摄政王气数注定是要尽了。” “话先不要说的太满,事事无定论。”风榣单手将他的扇子按下,出言训|诫。 后转头看向白素和段长川:“白姑娘明日便要启程,想必还有许多话要同陛下说,我们便不多做打扰,先行告退了。” 黄老前辈也神伸懒腰,朝他们摆手:“坐了这么久我都累了,赶紧走赶紧走,再坐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哦对,白丫头,我给你开的药丸你路上记得吃,等到了之后再喝个七天的水煎药,不能停哈。” 白素朝他们一一拜别,莞尔点头:“知道了,谢谢前辈关心。” “嗐,你主义忒大,拦也拦不住,还不如让你干点能干的呢。” “前辈知我。” 老人家背对着他们挥手:“行了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头走了。” - 等到三人都离开,院子里只剩下白素和段长川。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又因这一点点的默契,不约而同地弯弯唇角。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嗯,都收拾三日了,什么都备齐了。今日在冷宫歇息一夜,明日便走。” “冷宫不舒服,要不你去宫外的小院吧,姑姑他们派人每日打扫,很干净,住的也舒服,明日也可以直接从小院走,不必早起。” Omega心思细腻,万事都想的多。 各样的安排,都不知道思虑过多少遍。 白素攥起他的手,摇头:“就在冷宫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叫人把冷宫收拾妥当了,弄得不比青鹭宫差。是不是怕我在冷宫受委屈?” 少年双臂环上她的脖颈,贴到她怀里。 “那里终究是冷宫,总会被人怠慢。宫里势利眼的人不在少数……” 白素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就一个晚上,能有多为难,睡醒我就走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Alpha?皮糙肉厚着呢。” 被少年软软的手摸在脸上,蹭着她的鬓发小声说:“一点也不糙,竟乱讲话。” 白素听的心里发软,顺势吻在他的掌心:“老婆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乱说了。” 少年闻言,将她抱的更紧了。 “嗯……” - 正是五月的初夏,风吹在身上轻轻柔柔的,带着一股青草味的气息。 白素安抚着将人抱了一小会,问:“我们回去……?” 少年抱着她不动,只小幅度地蹭着她的侧颊摇头。 也是哭笑不得:这是要赖在人家的小院里头,不走了? “想什么呢,嗯?” 她无奈拍拍人的屁股。 “这里很僻静……也很自由,没有长乐和暗卫们……” 白素:…… 【噗嗤……】 直接朝小家伙的屁股来了一巴掌:“这话可别让他们听见,人家暗卫们不分昼夜地护着你,长乐事无巨细地伺候你,结果你嫌人家碍事。这位小朋友,你是不是有一点忘恩负义?” “朕……没有。朕只是……长乐还好一些,暗卫的耳力太好了。房里有什么动静,他们都能听到……” “哦,原来是嫌弃人家听见你撒娇了啊?” “朕……又没有撒娇很用力!” 白素故意拉着长音“哦”了一声,问:“你还想再用力一点啊?你不觉得你整个身子都贴我身上了吗?还想怎么用力?负距离吗?这个姿势确实可以。” 小朋友这次不说话了。 脑袋一整个枕到她的肩窝……呼吸浅浅地喷在她的后颈。 Alpha敏锐地察觉出一些异样…… 试探着问他:“真想?” 少年迟疑地点点头:“嗯。” “但是你胎才稳下来没几天,我们太急的话,会对宝宝不好。” “可是你要走好久……朕很怕,会想你。” 【很怕会想她。】 【更怕想她的时候,连一点寄托都没有。】 他们之间唯一的永久结合,还是上一世那恍若隔着一层纱的记忆。 段长川知道自己的腺体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也知道如今绝不是厮混房事的时机。 可是,一想到Alpha就要离自己而去,不知归期,胸口就像是塌了一块似的…… 想要她。 身心都叫嚣着,想要她。 “姐姐……”少年趴在女人的肩头,声音轻软地叫她。 Alpha深深地吸气,抱着人一动不动…… 【冷静。】 【你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哪怕离开,他也不会缺了信息素。】 【他只是不知道你的安排,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在无人知道的心里,Alpha一句句地向自己告诫。 好不容易按下心底翻涌的悸动。 怀里抱着的人,却忽得,衣衫都哗啦啦落下。 低头…… 入眼一大片的雪白。 Omega蹭着她的胸口,紧紧地攀在她的肩。 开口,是极力压抑的颤音:“白素……” “你……上我,好不好……” “求你……” “姐姐……” 第70章 乖【已修】 安静的小院里, 风缓缓地吹。 少年褪了大半的衣裳,松松地挂在小臂,露出圆润好看的肩。 Alpha抱着人, 几乎要将呼吸都屏住。只迟疑了几秒, 便将身上外袍解了, 将少年一整个盖住,说:“披好, 别滑下来。” 后直接将人横抱起, 单脚踢开了房门。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 艳红的外衣缠在少年身上, 越发显得皮肤白的惹人眼。 Omega在勾引她。 而且是极其明显的勾引。 白素几乎一眼便看穿。 偏偏……少年知道自己什么样子看起来更动人。而她,本就被吃的死死的。 于是, Alpha只犹豫了片刻,便径直解下床边的帘布,朝人吻了上去。 …… - 房里细碎的声音和浅浅的啜泣,一直到了傍晚时候才停下来。 夕阳西下, 橙红的光顺着窗棂闯入。 Alpha掀开帘布, 露出里面瓷娃娃一样的Omega。 少年躺在艳红的衣服上,鼻头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 后颈的腺体上, 是清晰见血的咬痕。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怎么样, 还好吗?” 女人动作轻柔地为他穿好衣服,抚着他问。 少年摇头:“没有……宝宝也很好。” 开口声音沙哑, 还带着鼻音,绵软又乖顺。 白素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 勾在他的下颌, 又缠绵地吻上去。 小朋友始终任由她吻着。 Omega的口腔有信息素接收腺, Alpha当然也有。 段长川的信息素一直往她接收腺上送。 这样的行为,放在Alpha眼里,已经不是忍不忍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你的Omega都这样主动了,你还在克制吗?】 【你是不是不行?】 幸好白素自制力还算强,理智全线崩塌之前,清醒了过来。 一巴掌打在少年的屁股上:“什么都记起来了,学会了是吧,段小川?” 小朋友很委屈地扁扁嘴,抠弄起自己的手指。 小声说:“朕没有……” 噗。 口非心是。 无奈掐掐他的脸蛋:“好了,别在人家院子里赖着了,长乐还替你守着明圣殿呢,咱们该回去了,宝贝。” “嗯……好。”少年乖乖地说。又勾着她的衣袖,说:“你陪朕吃完晚膳……” 言语动作间,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恋。 Alpha便勾勾唇角,纵容地回:“好。” …… - 两人自密室秘密回到明圣殿。 路途不远,但两人都有意放慢了步子,这条路便走的比平日久了许多。 推开书房的门时,已是黄昏时候。夕阳几乎全都落下,天边只剩几分残余的红晕。 长乐正巧在房里点灯,见着两人,连忙躬身相迎:“陛下、娘娘。” 后动作自然地接过白素递过去的外衣。 “黄老太医亲自熬的药已经送来一些时候了,正在炉上温着,奴才这就去取。御膳房今日备了清蒸鱼,和大骨汤,奴才让他们送来?” 说着,习惯性地把白素的外衣往衣架上挂。 段长川当即:!!! 刚才他和白素怕把人家小院的床弄脏,都是用这件衣服垫着的。 上面……什么都有! 连忙用力地咳:“咳-咳-咳!” 正在挂衣服的小太监,茫然回身:“陛下,您怎么突然咳嗽?可是方才出去一趟着了凉?” 段长川看着那衣服,耳朵都攀上浅浅的红:“衣服拿去浣衣局,清理一下。” 越是害怕被知道,越是紧张。开口,把“清洗”说成了“清理”…… 可真是越描越黑。 果然,长乐一脸懵地朝他看来,呆呆地问出两个字:“清理?” 低头想要查看一下,都没翻动两下,整个人都僵住。 段长川:…… 他看见了!长乐看没看见不知道,但是,就刚刚翻的那一下,他已经看见了! 瞬间,脸上的热气都往上涌,直直地冲到了天灵盖。 【呜,好丢人……】 眼看少年马上要变成一个自热小火炉,白素连忙开口解围:“拿过去吧,本宫同陛下的孩子日后要生出来,总不能是无缘无故有的。” 小太监如蒙大赦地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干脆地“诶”了一声,拿着衣服匆匆出了门。 一点点小插曲,在这样一个时代、处于这样一个身份,根本无伤大雅……少年却从头到尾都沉默下来,人也不似平日那般活泼了。 等到晚膳结束,所有碗筷都撤下,所有侍奉的人都出去,白素坐到他身侧,摸摸小朋友的脸颊:“怎么了,哪里不开心,和我说说?” 少年就顺着窝到了她身上。 “也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我们连生活都被许多人看着,什么隐私都没有了。还是我们的世界好,衣服弄脏了也只要放到洗衣设备里就好了,不会遇到这些尴尬的问题。” 白素摸摸小朋友的背,低头亲在他的耳朵上,低低地耳语:“毕竟你是皇帝嘛,享受了这么多的特权,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对不对?难道你要自己亲自去洗衣服吗?那别人可要说这个皇帝精神方面有一些问题了。身处其位、谋其事。要知道,欲将王冕,必承其重。况且,我们现在的生活,和这个时代千千万万的人相比,已经是最好的了。总不能享受着所有人都没有的特权,还要矫情地说一句:其实我也不想。是吧?” 少年自幼饱读诗书,又经受过现代教育的熏陶,自然什么都能听的明白。 乖巧地点点脑袋,说:“朕知道的。只是……忽然有一点想家。” 白素将人抱着,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丝:“别害怕,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兴许什么时候就又回去了呢,总不能无缘无故地过来,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吧?退一步来说,即便回不去也没有关系,我还在呢。” 【只要她在,家就还在。】 她如是说。 段长川忍不住将人蹭着,又抱得紧了些:“嗯……” - 夜里,暮色四合。 不知不觉已经入了亥时。 房里,烛火跳动。 白素拍拍少年的肩,柔声说:“宝贝,我该走了。咱们还要演一场决裂的戏呢。” 怀里的脑袋便轻轻的点了点,发出一声闷闷的:“嗯……” 又等了一会,仍旧没有动静。无奈地笑:“宝贝?” 想说:该起来了。结果,腰间的两只胳膊抱得更紧了。 少年不说话,白素的心里却是一揪一揪的疼。 明明刚完成永久标记的Omega,正是身心最最依恋Alpha的时候,她却连续两次都不在他身边。 “这是最后一次,等下次我一定一直陪着你。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好……” “我不在你身边,都要照顾好自己。药按时吃,听黄前辈和方太医的话。大事小事叫给云邪和风榣他们去做,自己有些分寸,别累到。早朝起床早,这个没办法改,你夜里早一点睡,保证充足睡眠。” “嗯……朕知道的。” “乖。” Alpha的手,轻轻落在少年的头顶,轻轻地说。 听见一声浅浅的抽泣。 顿时,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滞。 “朕没有哭……你说的朕都可以做到,你不要担心。朕只是……不太能控制住本能……” “朕很快就好了……” 少年说着,直起身来。 眼睛里还带着没能眨回去的雾气。 “朕不会哭的。” 说出的每句话,都让人心疼。 Alpha的手,抚在他的脸颊,指尖都止不住地发颤。 最终在他的唇角,落下翩若鸿羽的一吻。 “乖,没关系。” 她说。 【没有关系的,你现在可以哭。】 【因为,我还在。】 …… 这是他们接过的,最缠绵的一个吻。 空气里,都是相互纠缠的安抚信息素…… 待到怀里的Omega终于不哭了,白素才终于把人放开。 指尖擦过他沾湿的睫毛,说:“我还有个小礼物要送你。” 少年便乖乖地望着她,问:“什么,礼物?” 女人回身,从小抽屉里掏出一把雕刻精致的手|枪,塞到了他手里。 “送你防身用的,是不是很好看?这个时代做不出太精细的金属,只能用木头雕了一把,里外都用金属固定了。威力没有咱们那个时代的大,我和风榣他们试过了,射程在三十米内都是准的。里面装的不是子弹,是浸了毒的针镖,一击致死的量,你自己也要当心。一共有十发,你在宫里足够用了。我知道你枪术也很好,这个上手应该很容易。” 段长川手里握着那把枪…… 才知道,这几日白素和他在一起时,一直摆弄的原来都是这个。 顿时,眼睛又红了一圈。 他拨开女人的手……指尖轻轻的,在她掌心摩挲。 “这个做起来,很不容易的。” 但女人只是笑笑,抚抚他的头说:“没那么不容易,枪玩的多了,构造我都知道,也有云邪和风榣姑娘帮忙。毒药也是黄前辈研制的,我其实没出什么力。” 少年吸吸鼻子,轻轻吻在她掌心的薄茧:“净瞎说……点子是你想的,木雕是你刻的,外壳是你叫人做的,毒药也是你让黄前辈做的,你出的力明明最多。” 白素笑着把手缩回来,拍拍他的背:“好了,该交代都交代了,准备也都做好了。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来吧,早晚都要有这么一下的。早去,我早回。” “嗯……” “那……你来,还是我来?” 少年深深吸下一口气,说:“朕来吧。” 后猝然起身。 衣袖一扫,桌上的笔墨纸砚与青瓷花瓶,便应声而落。 “来人!” 少年一声低吼。声音沉静,带着隐忍的怒气。 眼睛虽还带着未消下去的红,但此刻看着,却更像是因为怒火而气的红。 随着话音落下,门外响起长乐的敲门声,问:“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后便带着诸多的侍从推门而入。 白素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撩起身上衣袍,缓缓跪到少年脚下,垂眸道:“臣妾知罪,请陛下宽恕。” 少年身形一晃…… 双眸静静地闭了许久,才缓缓睁了眼,重新居高临下地朝人望去。 “宽恕?你做出如此事情,朕如何宽恕?来人!罪妇白氏女,以下犯上,藐视皇威!传朕口谕,将皇后带入贤德宫好好反省!未经朕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任何人不得求情!” 屋里的侍从立刻抱剑回应:“是!” 后将女人簇拥着,一同离开了明圣殿。 正是五月初的天气。 风吹在脸上,每一下都轻柔温润。 天上依旧星辰环伺,月亮仍是那个小小的尖角……可是院子里,却空空的,只剩他一人。 会回来的吧…… 等月亮圆了有缺,又变回这样一个小尖角时,她就会回来了,对吗? 【姐姐……我等你回来。】 第71章 你有想朕吗 翌日, 是忙碌的一天。 段长川先是在朝堂上听众臣上了几分折子,说到岭南地区快到梅雨季,要做好水灾的防患;又说到吏部承上来的, 春闱这一批考取功名的学子安排。 下早朝之后, 段长川又叫了六部重臣、白相和摄政王、黄前辈与方太医一起, 就孙老快马送来的书信进行商议。 与摄政王斗智斗勇了一整日,直到午后才消停。 等到黄老太医和长乐一块端着一碗药过来, 才意识到:这一天竟然已经快要过去了。 而那个会和他一同吃药的人, 已经不在身侧了。 “今日感觉怎么样?来, 先把药喝了, 我给你号个脉。” 黄老前辈坐到他身侧,说。 然后示意长乐把药端过来:“我和徒弟商量着, 给你换了个方子。” 段长川没有怀疑地把药接过来:“朕今日没有什么胃口……午膳也没怎么吃,总觉得有些泛恶心。正想同你说,要不要再加些止吐的……耳后的止吐贴似乎也没有太压住。” 老人家立刻扒着他的耳朵看了看:“现在也没胃口?不应该啊……” 段长川一口将药喝下,摇头:“没什么胃口, 不觉得饿, 也不想吃东西。许是今日累着了吧……” 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 不敢确定地低头,朝碗里闻了闻:“这次新方子加了什么东西?” “加了点芍药粉, 白丫头让我加的, 我寻思这确实是补虚的药,就给你加了, 怎么了?” 黄老太医漫不经心地接话。 心里却是如临大敌。 当日白素在他那里取完血,含着参片同他说:“如果陛下问起药的问题, 就说是加了些芍药。这药苦, 他向来是一口就喝完了, 应该品不出什么来,最多只能闻见一点芍药香,前辈如此和他说就可以。” 他不知道段长川为什么会问,也不知道白素为什么这么说。 说实话,这碗药里除了新加的一点血味,他是一点芍药都没闻见。 但少年却似乎对此非常受用,半点没有思考的便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而,心里的那口气刚舒出去,听见少年又是一个问题砸来,说:“朕先前有些记忆丢了,同你说过的……今日忽然记起,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朕恢复吗?朕身为一国之君,怕误了国家大事。” 黄老太医:…… 这也回宫没几天,怎么就这么多事呢!他没在宫里的时候,啥也不管,不也好好的么?怎么一回来,就感觉整个世界的担子都落到了他脑袋上呢。 段长川确实是失忆了,他原也是想着,不管是因为什么失的忆,肯定都是心脏、脑袋出了问题。扎个几回针,慢慢将养,总能记回来。 但那天长乐一直拦着,后来小皇帝就让小乐送他回去来着。 结果刚到医馆,小太监就给他跪下了,求着他别给小皇帝治。 当时还给他看了一封信…… 就是小皇帝给长乐亲笔写的一封遗书。 原来,他让长乐准备的那包砒|霜,是想自杀来着。后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那包砒|霜给不见了。小皇帝是活下来了,但也把这一段彻彻底底给忘了。 当时小太监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也知道陛下突然失忆不是什么好事,但我也听过一种说法,说是人特别难过的时候,就会把这段难过的事儿给忘了……我就想着,肯定是陛下太难过了,才把这一段都忘了……长乐知道这是欺君之罪,这罪名长乐认了。我只是担心陛下……若是真的记起来,会不会又过不去这个坎。黄太医,长乐求您了……不管什么后果,长乐愿都愿一人承担!” 他能怎么的?只能把人扶起来:“嗐,恁这么苦大仇深是干啥,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当时他就觉着头疼…… 现在,看着上来就直接提问的小皇帝……他头更疼了。 这一个个的,为啥都为难他这么个太医。 “你这个失忆吧,我跟你讲道理哈。不管是什么失忆,那都肯定是血气运行不畅,给你把脑子给堵上了。你要恢复记忆第一步就得活血,但你现在怀着胎,活血的东西是能不碰就不碰。等孩子生下来,我再给你扎针。而且,说不定这孩子一生,你气血运行通畅了,自然就想起来了,这都是不一定的。” 老人家大概是这辈子都没说过谎,一番话讲起来,目光都飘了不知多少回。 段长川便识破了:这些都是托辞罢了。 【还是……算了吧。】 没有必要为难一个老人家。 黄老前辈出宫这许多年,在外习惯了无拘无束,乍一回来便接触这么多的秘密,哪一样都得守在心里,哪能受得了?老人到现在都还没走,恐怕也是担心自己身为男子却要怀胎生子…… 想到这些,少年没再继续问下去。 而是转头淡淡地吩咐:“长乐,叫人传膳吧,朕饿了。” 他已经一整天没什么胃口,这会突然说饿,小太监立马开心的和什么似的。赶忙重重地应了:“诶,奴才这就传话给御膳房,让他们把菜端过来。今日熬煮了鸡汤,是按照娘娘吩咐的,把油都箅了才煮的,喝起来清爽的很。” “嗯……” 他弯弯唇角。 - 晚上,段长川和黄老太医一同用了晚膳。 老人家吃完饭后又陪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才离开。 晚上没什么特别的,同任何一个晚上一样,沐浴焚香、批阅奏折。 好不容易都改完,夜夜深了。 他习惯性地叫了一声:“白素。” 想说:朕的折子都批完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转头,才发觉常坐在自己身侧的位置,空无一人。 没有拿着书卷看书的人,没有拿着砚台磨墨的人,没有人对他笑,也没有人亲亲他的唇角,说一声:“真乖。” 她走了。 今日一早便启程了。 说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过去的,算算脚程,此时该是已经远在四百里开外了吧。 已经亥时过半了,深宫之中一片寂静。 唔……不知道她有没有睡觉?路上吃了些什么?住在客栈里会不会连沐浴都不方便…… 【可有……想朕?】 少年抬眸,望着衣架上仍旧挂着的、艳红的衣衫…… 起身过去。 伸了胳膊到其中一个袖子,缓缓抬臂……而后轻轻地,在自己头上抚了抚。 【可是怎么办,朕好像已经开始想她了。】 第72章 她赚的钱是朕的 因为最近胎相平稳, 所以段长川的用药从一日两次变成了一日一次。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比如,明明黄老前辈说他的胎相很稳,可他近几日的胃口忽然变差, 情绪也莫名变得不太好, 但每次傍晚吃了药, 胃口就会好很多,心情也好很多。 到了第二天又周而复始。 这日休沐, 段长川又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气:“真的不用加药吗?朕白日不舒服的很……只有晚上吃过药后才好一些。” 就这会, 他都觉得难受。 甚至都不知道哪里难受, 就是从上到下, 哪哪都不舒服。 “都说了你胎相稳的很,那怀孕的姑娘们, 哪个不吐、不难受,都是正常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黄老前辈坐在旁边,气的眉头都皱起来。 少年委屈地扁扁嘴:“可朕用过药之后就能好,不用药就不好, 难道不是因为身上有问题吗……” 黄老太医:…… 那是药起的作用吗?那是白素的血起的作用。那血多金贵啊, 白素取了整整三碗,命都没了半条,俩人合计了一下, 要是早晚都喝, 分量少的不得了,还不如一天喝一回, 一回就喝够量。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可这些又不能说! 被这一群人一个又一个秘密憋的整个人都要背过去的老人家,气到瞪眼:“你气死我算了!等你这小娃子生出来, 我就游山玩水去, 没个十年八载的别想看见我了!烦人!” 段长川:…… 被迫低头:“您别生气, 朕以后不说便是……” 旁边的云邪连忙拉着他哄:“哎,今日摄政王那长公子段胥元和白锦芝大婚,不如咱们过去凑凑热闹?现在可是全京城都知道他们段家那个立不起来了,肯定有好戏看。” 少年毫无兴趣:“能有什么好戏,左右都不过是个联姻罢了。白相和白家嫡女都知道那段胥元的德行,这婚也照样结了,还不能说明这婚事的性质么。不会有好戏的。” “就算没好戏看,咱们出去逛逛也行啊,你看你现在,怕肚子露馅,每天只能在这小院里呆着,多憋闷的慌。别说你一个怀孕的了,我都闷的受不了。再说,等再过段时间你显怀了,再想出去都没办法。” 见他不动,干脆过来拉他:“走了走了,咱们跟着宫里的人走,坐马车出去,肯定累不着你。” 少年这才勉强地随他起来:“走吧……朕陪你去看看热闹。” “什么叫陪我去?我是为了拉你出去散心!吃不吃糖葫芦?” “可以。” 被白素事事照看着,从来没自己操过心的某小只,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对山楂忌口。 黄老太医胡子都要吹起来:“吃什么糖葫芦,你能吃山楂吗?我徒弟徒孙儿,一人给你写了个注意的单子,你是一眼也没看吧!” 恨不能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你说说你,天天让白家丫头操心这操心那,肚子里头那小娃娃不是你的啊?就不能自个上点心!离了人白家丫头,你还能干什么?” 段长川:…… 心虚地小声反驳:“平日里,御膳房都有安排膳食……长乐也知晓忌口的东西,朕便没怎么上心……” 黄老太医:“就只有膳食需要注意吗?平日里睡觉用什么姿势更好,那些运动可以做,哪些运动不可以做,你记了吗?” 段长川:“……朕这几日看看……” “今晚就看,你给我好好地看,明日考你,也省得你每日胡思乱想。” 段长川:“……” - 最终,云邪、段长川和黄老太医,三人一同出去的。 云邪他们化妆成普通人模样,找了一街之隔的酒楼,上了最高的三楼,正正好能看见摄政王府。 “怎么样?我一早就叫人定下了这个位置,整个酒楼只这一个房间能看清楚。” 青年翘着二郎腿,摇着扇子往下看。 段长川也坐到窗边,扒开缝隙往外看。 看见隔着老远的地方,那块巨大的诚王府牌匾,还有下面那乌压压一片只能看清衣服颜色的人…… 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身子。 “你管这叫看的清楚。” 黄老太医也看完回来了:“我这双老眼,连诚王府仨字儿都看不清。” 青年“啪叽”一声把扇子合上,赶紧给两人倒茶:“那具体的人肯定不能看清楚啊,不然随便来个人,在这里头拿把箭不就把他给射穿了。” 见段长川不说话,又趴到他身侧哄:“人是看不清楚,但热闹能看啊。我听说,那个段胥元前两年在外头厮混,有了个儿子。他这两年不是下边不行了么,孙老给治了一年半载,也没个起色。以前他们还顾及着这儿子是勾栏里出来的,不明着带回来,一直在外头偷偷养着。现在想借着和白锦芝大婚,把儿子直接认回来,等过个几年就说是白锦芝生的。你猜白家认不认?哦对,还有!那孩子的母亲也是个倔的,听说要把她儿子抱走,前几日差点带着孩子投了湖。” 说完,故作高深地朝他挑挑眉:“这热闹啊,可大着呢。我就不信他们今日这婚能安安静静地给结了。” 段长川狐疑地朝他看了一眼。 而就像是要印证他这话似的,一直吹吹打打的摄政王府,竟然忽然没了声音。 云邪和段长川对视一眼,立刻就又趴到了窗户边上。 黄老太医这个不稳重的,跑的也是极其的快。 段长川:…… “接亲的队伍还没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唢呐先停了。” “是不是准备接亲?也不对啊……不都是一路吹吹打打地接新娘子,一直迎进去么。” “中间是不是站了个人?是段家那个小郡主吧?整个摄政王府,也只她一个女眷敢这么抛头露面地出来了。” “我看不清……” “接亲的队伍来了!怎么一边一个?两队?不愧是白相和摄政王家结的姻亲,就是气派。” “是我年纪大眼花了吗,我怎么看见俩新娘子?” 段长川听着两人讲话,越听越好奇,忍不住也跟着趴过去。 云邪干脆把整个窗户都打开:“真的来了俩新娘,打东边来的那队是丞相府上的吧?相府在东头,新郎官也在这头,这个队伍也气派。另一边那个怀里抱着孩子呢,应该就是那个女肆里头出来的姑娘了吧。这是要两边都娶?白相能同意?” 段长川从窗边望去,果然看见外面一长、一短两个送亲的队伍。 现如今,两边的新娘都从娇子下来了。一个还盖着红盖头,身侧有丫头扶着,应该是白锦芝。 而另一边,也是位身穿红衣的姑娘,怀里抱着个孩子。 摄政王和夫人匆匆地从府里出来,看起来非常的生气。 场面一度混乱。 段长川直接叫了暗卫进来,问:“摄政王府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刚才郡主突然冲出来,要拦下婚礼。后来两边的送亲队伍就过来了,摄政王府也不知道有两拨送亲,现在摄政王与段胥元正在处理此事。” 段长川还没说话,旁边的云邪已经忍不住瞪大了眼:“摄政王府不知道有两拨送亲?我就说,今日要迎娶的可是相府嫡女,摄政王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还把一个勾栏里的妾也一块迎进来。还以为是白老狐狸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哈哈。” “回禀云大人,属下有人探查到,相府对此也非常震怒,相爷与相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谁能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的联姻竟成了如此闹剧。 段长川与白素曾也是商业联姻,他想象了一下…… 若是自己成了母亲与爸爸的弃子,被迫嫁入白家,还未进家门就从所有人口中得知,白素是个因为从小就四处留情,把下边搞不行了的Alpha,婚礼当天还来了个一块过门的Omega…… 拳头硬了。 太不是东西了。 摄政王、段胥元,还有推动这一场联姻的白相和相夫人,没有一个好人。 虽然一早便知道,女儿家在古代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段长川还是觉得心有戚戚。 难怪,白素穿越之前的那位姑娘,最终会选择割腕自尽…… 白锦芝身为相府真正的嫡女尚且沦落如此,更别说一个“白素”无权无势的庶出了。那位名叫“白素”的姑娘,大概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这种事司空见惯,看不见未来,才最终选择了死路吧。 段长川心里默默地想着…… 忽的听见外头响起好大的喧哗声。 “嗯?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问。 眼睛不经意间瞥向窗外,发现整个摄政王府门口都陷入了混乱。 而引起这混乱的,正是被众人围在正中央的,一位身穿鹅黄娇衣的姑娘。 那姑娘手里正拿着柄剑,追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新郎官打。 周围围了好大一圈的侍卫,但也只能将人包围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女孩的声音不大,听不真切,但段胥元倒是中气有一点足,一直喊着:“等一下!小妹你等一下!” 声音遥遥地传来,叫嚷的四下皆知。 黄老太医扒着窗户回来:“几年没回盛京,现在王公贵族已经成这样了?不过,这小女娃娃是不是叫段沁雪?我记得她打小就有趣儿。小时候被我捉弄了好几回,每回都一边说着我为老不尊,哭着回家去,第二天又过来找我玩。她不是后来去西关了么?她说盛京都玩遍了,没意思。她打小喜欢骑射,盛京的男儿们不同她女儿家玩,女孩们又玩不了她喜欢的那些。我就给她出了主意,说西关那边民风开放,许多女子也爱骑射,她就去了。” 段长川没想到,段沁雪当初去西关,竟然还有黄老的撺掇。 云邪:“那时候段沁雪才多大,你就撺掇着人一个姑娘家去西关……” 老人家嘿嘿笑着,挠挠脑袋:“段靖安一家子全不是好人,段胥元打小就是个歪的,就这小女娃子还不错,让她去西关转转,离这一大帮坏人远点不挺好的么?” 说完,又回头欣赏了一下小姑娘打人的英姿:“你看,是不是挺好?” 段长川:…… - 摄政王府的闹剧,一直到白颜渊和相夫人过来,在门口拉扯了许久,一直到午时才商量妥当。 另一边的队伍从偏门进了,所有人都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把白锦芝这位正妻给轰轰烈烈地接进了大门。 闹剧就此结束。 看着摄政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肃穆,云邪摇着扇子啧了好几声。 “这相府里头一共就出了俩丫头,全成了白颜渊笼络权利的工具。摄政王家里就一个儿子,还是这么个货色,也不知道这俩人争这个权利干什么。争来了又有什么用,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白颜渊才是最好笑,现在他是丞相,辅佐你登记,将来也是丞相;辅佐摄政王夺了皇权,顶天了不也还是个丞相么?再说,先帝都定下了姻亲,只要你顺利登记,他将来就是丞相加国仗,真不知道他折腾着一圈是为了什么。” 黄老前辈直翻白眼:“还能为什么,当小陛下的丞相他能捞着什么油水?当段靖安手底下的丞相,那好处还不知暗地里许了他多少呢。沆瀣为啥能凑到一气?还不是因为臭味相投。他们确实不需要什么人来继承,就他俩这样的,有生之年就能把大桐给败完。就看这回淮南这个事,瘟疫之事可大可小,但他们俩,肯定能搞到最大。到时候一个天灾、一个大疫,耗完了一整个国库,敌国再趁虚而入,国库从哪拨军饷,全等死吧。啧啧啧。” 他们聊着,段长川便静静地听着。 直到,外面想起敲门声。 后一身白衣的女人,从门外进来。 窗户未关,一股过堂风吹过……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是在外忙了一上午的风榣。 云邪见人过来,眼睛都比刚才亮了,笑着拍拍旁边的座位:“姑姑,你怎么来了?今日摄政王府好大一处闹剧,我正想同你商量商量,咱们还找之前那个编话本的人过来,给他编上一段四处宣扬宣扬呢。” 风榣便敛了衣袍过去,自然地坐到了青年身侧。 上来先是摸摸云邪茶杯的水温,后直接换了个杯子,为他倒上一盏热的推过去。说:“听闻弟子传话,说你们在此看热闹,我便过来瞧瞧,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顺便同你们吃个饭。” 云邪自然地接了茶盏喝了一口,和她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到是你那边忙不忙?要不要我们下午过去瞧瞧?” 风榣便笑着弯弯唇角:“不用,各项事宜都差不多弄好了,过几日酒楼就可以开张了,到时再带你们过去玩玩。酒楼的私密性也很好,所有人都可以戴面具过去,你们都不必易容。” “可以可以!等着日后姑姑带我们赚钱。” “然后让你去酒楼点小姑娘听曲儿?” “咳……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一早便改了。再说,我听曲儿真的就是听曲儿,我一个盛京浪荡子,那不良癖好总得有几个吧。不然怎么当浪荡子。” “是是,你辛苦。” 两人对话分外亲昵,段长川静静地在对面望着。 忽然眼睛有一点酸。 明明平日里,都是云邪嫌弃他和白素两人腻歪来着。现在白素走了,双方角色互换,他成了被虐的那一个。 少年低垂了眸子,静静地喝着杯盏里的茶。 喝到一半,手腕忽的被握住。 他手上条件反射地一抖……差点把茶洒出来。 正要发作:“你突然做什么?” 见青年朝他挑挑眉,啧了一下上颚,说:“有件事儿忘了和你说,这酒楼是皇后娘娘出的主意,不止这些,还有别的生意一堆点子。皇后娘娘把她几乎所有陪嫁的银钱都投进去了,说是要入股,哎,反正就是投了银子进来,到时盈利之后,和百沐宫一块分银子。我和姑姑以为她想养自己小金库,将来养自己的势力呢,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段长川下意识的,心下一跳。 白素说将来赚的银子都会给他……他知道。 但仍旧假装着什么也不知晓,轻轻地问:“怎么说……?” “咳咳……她说:这是我同陛下一起投的钱做生意,待日后盈了利,将我俩划到一个账面上,到时做三份账本,一份你和风榣姑娘留存,一份给我来做分析,再呈上一份给陛下。” “我还同她开你的玩笑来着,我说,给陛下,他最多只能看懂最后的收成。你家皇后娘娘白了我一眼,说:给他呈账簿不就是为了让他看收成么。” 青年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叙述,学的声音不像、动作也不像。 可段长川却像是亲眼看见似的。 Alpha自小便接受生意场上的精英教育,说起生意经来,定是侃侃而谈,每一句都能引发对方的惊叹。 可她又无比的内敛,不骄矜亦不高傲。 美的耀人眼。 若是坐在他的身边,还会时时顾着他,时不时关注地看他几眼,像是怕他会自己跑掉似的。 提起他时,也会笑着摸摸他的发。 “咳……她与朕是夫妻,她赚的钱当然……也是朕的。” 少年端着茶盏轻啜一口。 唇角碰在杯壁,轻轻地弯了弯。 【她也是朕的。】 作者有话说: 是你的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 粗糙的一章,明天精修~ 第73章 还知道朕是你的Omega 几人吃过午饭, 风榣和云邪将段长川和黄老太医送回宫中,之后便走了。 段长川批了会奏折又处理了一会公务,没多久就到了晚上。 喝过长乐送来的药, 没一会儿就开了胃, 喝了好大一锅鸡汤, 最后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虽然古代的调料有限,但煮出来的东西更浓郁, 也更有匠心味道, 总觉得怎么吃都不够。 等到晚上沐浴后, 长乐为他穿衣时, 才惊觉:肚子上似乎已经有一些突出来了。粗粗看上去,只会觉得有一点胖, 但如果看的仔细的话,会发现其实只有小腹突出来。 他下意识地,在小腹上摸了摸。 之前一直知道自己坏了个小崽,在恢复身为Omega的记忆之后, 怀宝宝对他来说更是稀松见惯, 所以接受的也很理所应当。而且,自从怀崽之后,除了一次被气到几乎先兆流产, 他身体上的反应并不算大, 他对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真实感。 但今日看到自己的肚子,摸着微微突起的小腹, 才真的意识到:是真的有一个小生命,正在自己的身体里努力地成长着。 唔, 小宝宝应该很健康吧。 “陛下, 要把衣服穿起来了, 别着凉。” 身侧侍奉的小太监忽然开口,带着一点点的鼻音。 少年抬头,才发现长乐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看起来……是要哭? 他把衣服穿上,不解:“你哭什么?” 小太监惶恐地跪下了:“陛下宽恕……奴才,奴才就是一想到您被哪个渣滓给糟践了,就止不住的难受……您是不是忘了您被谁糟践了,呜……您要是给忘记了,那咱们私底下查一查,总不能就这么一直逍遥法外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奴才把半个皇宫都摸了个遍,也没见着一个可疑的人,他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啊!” 段长川:…… 差点忘了,长乐到现在都没相信是白素让他怀孕的。 等等……如果长乐之前真的看见了他自尽的证据,还以为他被哪个男人给糟践了的话…… 呃…… 那在长乐眼里不就成了:他被男人糟践了,为此想要自尽,结果阴错阳差给失了忆,现在连被谁糟践了都不知道,肚子里还莫名多了个孩子……? 听起来离谱,但感觉又好逻辑自洽……啊。 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叫他:“你随朕过来。” 后转身,往殿里走。 - 段长川想了一路,该怎么开口,这个科普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好。 长乐是他贴身侍奉的人,是一辈子都会跟着他的人。何况,就连上次他与白素同房后弄脏的衣裳都是长乐帮忙处理的。总不能活都让人干完了,却又什么都不同人家说。 思来想去,还是结合着白素当初给黄前辈他们讲的故事,又做了些其他具体的科普。 于是,段长川到了书房之后便把暗卫们都挥退了,只留下他和长乐两个人。 之后坐到书桌旁,拿起毛笔开始做科普。 先是把之前的神话故事说了一遍,把abo性别给科普了,之后又用毛笔勾着男O和女A的身体结构,说:“朕是Omega,白素是Alpha,这是我们两个的身体结构。Omega的身体里有一个生|殖腔的,每个月也会定期发|情,在这个过程中生|殖腔会打开,迎接Alpha的标记,一直到受孕为止。之后生|殖腔会闭合,宝宝就在这里孕育。” 段长川自己本身就是Omega,所以画起Omega的构造来也是大大方方。 但涉及到女A的身体,这笔才刚提起来,脸上就已经开始冒起了热气。 虽然生理课上见过很多次,但他迄今为止唯一见过的Alpha也只有白素一个,总觉得自己如今画的是白素。 总觉得他现在画的就是白素一样。 于是,少年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直接把整个图都给涂掉了。动作干脆利落地往男O下面圈了一下:“咳……Alpha都有这个,白素也有,所以白素可以让朕怀胎。这个事情就是……你不信也没有办法,朕肯定不会让白素脱掉衣服给你看。” 长乐:…… 虽然……他功能不太健全,给他看了也没什么,但是…… “奴才也不会看的!” 又不是变态,谁要特意去看别人家的那个地方。 段长川噗嗤一声笑出来。 少年长得漂亮,笑起来时更是柔和又好看。 小太监看着呆了两呆,轻轻地叹出一口气:“陛下看着比以前开心多了,以前奴才都没怎么见陛下笑过……皇后娘娘入宫之后,陛下真的变很多。虽然陛下说的事情很离奇,但奴才信的。陛下的状态不会骗人……皇后娘娘对陛下很好,陛下同娘娘恩爱,奴才也都看得出。” 少年轻缓地眨眨眼…… 轻声自语:“是啊,白素明明才入宫三个月多月,朕却觉得,她入宫之前很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以前他生活在这皇宫里,就像是一幅黑白的水墨。明明四季在轮转,时间在流动……却总觉得一切都是静止的。 生活是静止的,成长也是静止的。 春天来了,也只是春天来了。秋天到了,也只是秋天到了。 雪落下来,没有声音; 风吹过来,也没有人在意。 但白素来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黑白的水墨都被染上鲜亮的颜色,光照进来的时候,连阴影都变成了自然而然的生长。 少年忍不住又弯弯眸。 正要说话,暗卫敲响了房门,说:“陛下,皇后娘娘送来了一封书信。” 当即从座椅站起来,匆忙忙地过去。 “白素来信了?” 暗卫连忙半跪着,双手将信呈上:“是,皇后娘娘命属下用苍术熏过再呈上来,陛下可以直接打开来看。” 少年稳重地将信接过,朝人摆摆手,道:“嗯,朕知晓了,你下去吧。” “是。” - 白素不远千里送来的信,用封蜡密封着,最上面用的竟然是简体字。 写着:阿川亲启。 展信,先是闻见一阵清苦的药香,约莫便是方才暗卫说过的,苍术的味道。先前他们一同讨论防疫时,有说起过可以用来消毒杀菌的东西,艾草、苍术,熏醋等都有涉及。 如今,信封内外都有如此浓烈的药香,白素应该是在寄信的时候也进行过一次消杀。 少年将信放到鼻下用力地闻了闻,终于在苦涩的药香里闻见几缕几欲消散的芍药香。 这才缓缓把信展开。 俊逸漂亮的字,整篇信都是用简体字写的。虽说段长川自小学的便是古代的字体,恢复记忆也只有短短一个星期左右,看到这满篇的现代字体仍旧觉得分外亲切。 开篇也是现代人最常见的问候: [亲爱的阿川宝贝: 见信好。 我已经到淮南城外最近的一处行宫,目前事事都已经安顿好,别担心。孙太医正在城里救治染病的病患,现在城里的疫情还在肆虐,但已经采取了很多防疫措施,相信不久之后会看到曙光。 孙太医说,陈菜芥卤和其他增强抵抗力的药搭配使用,目前还在试药中,但已经有两三个病患没再恶化,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 最后署名:爱人,白素] 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全部都是对淮南目前的情况介绍,还有一些已经做过的处理措施。 整整一封信,完全公事公办,毫无半点私心。 除了最开头的一句“宝贝”,她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被派去主持防疫工作的大臣。 都把长乐赶出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坐在房里读信段长川:…… 面无表情地把信折起来,又塞了回去。 好气。 她的信里甚至都没有写一句“想你”。 …… 少年生气地坐在桌边,脸颊都鼓起来。 但也只过了一会,就又忍不住把信又拿了出来。 结果这一次,竟然带出来一包小小的东西。先前大概是藏在了最里面,而他拆信又太过着急,所以才没有发现。 而且,就在这一包东西掉出来的刹那,段长川便敏锐地捕捉到了附着在上面的芍药味。 将纸包打开,看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片白丝巾。 芍药的香气就是从这块丝巾布料里散出来的。 而在丝巾的下面,小小的包装纸上写了几个字:送给我的Omega。 字的最后,是一个完整的的胭脂唇印。 显然,是白素涂过胭脂之后特意吻上去的,连唇纹都印得清楚。 少年小心翼翼地拿起丝巾,放到鼻下深深地闻了闻…… 终于展颜笑了出来。 【好吧,还知道朕是你的Omega……】 【姑且算你是个好A。】 …… 第74章 好想筑巢啊 收到第一封家书的当晚, 段长川便在书房里安安静静地回信,一直写了一个时辰。 从摄政王府的大婚,说到那一场奇奇怪怪的闹剧;又讲了许多自己近日来的感觉, 例如:白日没有胃口, 晚上每次喝过药后又莫名其妙的胃口打开, 偶尔还是会恶心想吐,但都有注意着, 没让自己情绪不好。 之后又委委屈屈地抱怨了一下, 黄老太医觉得他不需要再多用药, 可是自己真的觉得吃过药身体才可以舒服一些些, 为此他被教训了一通。 然后,在最后的最后, 附上一句:盼归,想你。 署名:爱人段长川。 等写完之后才发觉,外面都已经安静下来,似乎已经快要入了子时了。 连忙将几页纸都封好, 放进纸筒。想了想, 又让长乐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地往腺体上摩挲了两下。待帕子上沾满浓郁的栀子花香,这才红着耳朵用纸包好, 一起放进小纸筒, 交到暗卫手上。 “东西送到皇后手上前,记得用苍术熏一下。” “是, 属下会叮嘱小八。陛下放心,小八先前说皇后娘娘殿外是苍术不断的, 娘娘的衣服、入口的饭菜也都有专人盯着, 不会出差错。不只娘娘, 整个行宫都防的很好,淮南城的街上,也都是苍术、艾草之类不断地熏着,处处都防的很好。孙太医说,这会是咱们度过最快的一场瘟疫,百姓有福了。” 段长川听着暗卫的汇报,句句都是夸赞,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嗯,她是大桐的福气。” …… - 五月眨眼便到了中旬,前去淮南查案的大理寺卿终于传回了归来的消息。朝野上下,动荡一片。 但其实段长川早在一个星期以前便已陆续接到暗卫消息:某地的官员被秘密抓捕,已经投入牢中;某某官员在家中畏罪自尽,但其副手将一切吐了个干净,又牵出一条大鱼,等等。类似例子数不胜数。 早朝上,几位身在高位的大臣看得出的战战兢兢。 先前时候,摄政王被段长川以“生病”为由,勒令在家休息,但段长川得到消息,已经有人坐不住,悄悄往府上递话了。 不只摄政王,相府也不少,但这两人似乎都已经达成共识,无论谁来递话,一概不见,约莫是要舍掉这其中牵扯到的所有人了。 头顶的保护伞撤了,那些注定会被舍弃的人,当然人人自危。 此时,朝堂之上。 年少的帝王敛了衣袖,目光沉沉扫过几个名单上的“重臣”,最后朝刚刚回京复命的大理寺卿扬了扬下颌,道::“案宗呈上来。” 长乐的声音便立刻传了下去:“传,大理寺案宗。” 大理寺卿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奉到了御前。 卷宗很长,誊写了三份。一份呈给了最上位的天子,一份给了站在阶下的白相。还有一份供给朝中重臣、老臣查阅。 虽说大理寺卿才刚回京没多久,但每次有了消息都是由段长川自己的暗卫快马加鞭传来的。整个案件、卷宗,段长川可谓了如指掌。这会也只是象征性地粗粗看了几下,便将卷宗放到了一边。 白颜渊倒是看的认真,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个老狐狸藏的够深,此次牵出这么多官员,竟然也没将他扯进去一星半点。 堂下倒是有几个消息不灵通、自己又不干净的,底下那双腿抖得,段长川坐在最上位上,都能看得清。 嗯,不只腿抖,还时不时地往阶上的龙椅瞟,生怕自己不被上头注意到一样。 段长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止不住地冷笑。 看得出,上次当着朝堂重臣的面,将奸臣射伤,对这群人还是有一定震慑作用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当”的一声跪下,抖抖索索地摘了头顶的官帽:“陛下……臣,臣有罪!” 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人便已经依次站了出来,一共四个,一个不少,全是记录在案的。 当然,卷宗上也写的清清楚楚。 各项罪证,人证、物证,几乎都罗列清晰,众臣传阅,想跑也跑不了,还不如早些认罪。 四人,其中三个连头发都被汗染湿,还有一个全身都在抖,几乎跪立不能。 少年目光在几人之中轻飘飘地略过,转身看向阶下守卫的侍卫,淡淡道:“抓人吧。” 轻飘飘地一句话,殿上的侍卫们便齐齐地应声而上,将四人强行拖走。 这是段长川强硬地插手政权之后,第二次在朝堂公开审讯、拿人,拿的还都是朝中重臣。次次证据确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被拿官员连句狡辩的资格都没有,且拿人之前也几乎没走漏任何风声。 这些人,也许前脚还在府里同家人道别,嘱咐回府之后吃什么、用什么,下午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后脚上了朝堂,就直接入狱、家都被抄了。 如此铁血手腕,试问谁不自危? 一如此时,整个朝堂落针可闻。 段长川很满意这样的朝堂效果。 少年拂拂衣袖,自龙椅上站起,字字铿锵地下令:“传朕口谕,淮南赈灾一案,所有牵扯官员,凡招供者,可免家中所有奴仆罪责,家眷之中男子流放边疆,女子……驱逐出府!未有招供者、死不悔改者,无论罪责轻重与否,一律凌迟处死,头悬于盛京城墙之外,以慰百姓亡灵!家中男子流放边疆,所有女眷、奴仆,全部入宫行杂役,终身不得去奴集!所有案上有名者,一律抄家,所有钱财、珍品皆交由户部清点缴入国库!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主持此事,大将军戎武从旁辅佐,限时七日!” 话音落下,戎武立刻站出来,同蒋氏站到一起,重重地回:“臣领旨!” 天子点点头,清澈的眸子一一扫过朝堂之中的每个人,道:“自今日起,所有在位官员、乡绅等再有犯法,一律十倍、二十倍量刑!凡重刑者,车裂也好、凌迟也好、斩首也好,全部当街行刑,以儆效尤,宽慰百姓!刑部侍郎何在?” 刑部侍郎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将朕的这句话写入刑部卷宗,张贴告示,昭告天下百姓。” “是!” 之后…… 站在皇位上的人,突然静了下来。 而且安静了许久的时间。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龙颜震怒,才如此安静,于是静静低着头,等待天子消气之后的下一步吩咐。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帝王发话。 有大臣按捺不住开始偷偷地往上瞥,看见天子眉头紧皱着,双唇紧紧地抿着,又吓得慌忙低下头去。 生怕自己一个眼神便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遭到迁怒。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待朝中大臣们站的汗都要流出来…… 终于听见少年一声淡淡的:“退朝”。 顿时,如蒙大赦。 所有人慌忙弯腰行礼:“是……” 直到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离开朝殿,这才擦着汗往外走。 “咱们陛下这手腕还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 “你说哪个先帝?先帝施的一直都是仁政,咱们这位我看着……怎么有点开朝那位的意思。” “嘶,就是开朝那位啊……先前还以为是个那什么……哪知是在扮猪吃老虎。韬光养晦,知人善任,爱民如子,依我这侍奉了三朝陛下的眼光啊,是个明君准没错。” “快闭嘴吧你,说你多少遍了,别以为年纪大就能妄议天家,说话也不不知道看看场合。” “这有什么?老孙头谨言慎行吗?连老孙头都能跟咱们这位小陛下相处的好,可见咱们这小陛下不是个心胸狭窄的。” “那是狭不狭窄的问题吗?我现在觉着你跟老孙头比起来,也没什么差。倚老卖老,说话不过脑子。” 两位年过花甲的老臣,一边吵着,嘀嘀咕咕地往宫外走。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一身官服的丞相白颜渊,目光回望着辉煌的朝殿,神色凝重。 - 年满十八岁的天子,终于不再执着于让摄政王心甘情愿地还政,而是采取铁血手腕,直接将皇权夺回来。 今日举止与谕旨,造成的震荡可想而知。 但段长川却暂时没心思想这些。 朝臣们都以为天子下朝后便回了明圣殿,殊不知……他们的陛下,下朝之后连两步路都没怎么走,就站在原地动不了了,然后便一直坐在后殿里歇息。 等到前厅的人都走光后,扶着榻椅干呕了好长的时间。 没错,他孕吐了。 方才在朝堂上他就觉得难受了,胃里一阵阵地翻涌,总想吐。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那股劲给压下去,匆匆退了朝。 结果门口没来得及出,就有开始难受。 旁边的长乐一脸担心:“陛下,您还不舒服吗,要不要请黄老太医过来看看……” 少年摆手:“不必……朕缓一下便好了。” 声音还带着虚脱的无力,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跟刚才在朝堂上怒斥奸臣、大展圣威的样子,判若两人。 旁边侍奉的小太监,急的想哭:“怎么会这样呢……前段时间虽说也有不舒服吃不下的时候,但到了晚上胃口就很好,奴才也没担心过。怎的今日就吐成了这样……您是不是方才又动气了啊……皇后娘娘临走前千万叮嘱过的,让您不要动气,你怎么还动那么大气……” 段长川本就觉得难受,这会又被唠叨,顿时整个人都不好。 而且,最近这两日脾气也跟着见长,一个不顺意了就总想朝人发火。他知道这是Omega孕期的正常反应,也知道是缺乏Alpha安抚的原因。正因为知道,才时时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不要受本能影响。可是一边告诫着,又真真切切觉得委屈。 就像现在。 听着长乐唠叨,他只觉得:皇后娘娘临行前千万叮嘱过,叮嘱了又有什么用,她为什么不亲自守在朕身边。明明知道……朕很需要她。 心里好大的怨气,又好大的委屈…… 【若是……若是,她真的在就好了。】 如果白素在,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少年眨眨泛酸的眼,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委屈…… 摸着肚子,轻声问:“白素最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给朕递信?小八在哪,还没回来吗?” 长乐一声长长的叹气:“……陛下,小八才去往淮南不久,这一去一回的,少说也要□□日了。陛下莫不如再等等,再有个两三日应该便回宫了。” 少年垂了眸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低落。 “陛下……” “朕的药……还没有熬好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长乐一愣:“啊?药是晚上吃的啊,陛下……!您是不是还觉得哪不舒服,要不,奴才还是去叫黄老太医吧!不行,奴才这心里头没底……” 段长川这才恍然回神:“对,是晚上要吃的……朕忘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在刚刚,忽然特别想喝那个药。不仅是想要闻一闻药里亲近的芍药花香,还很渴望将那药喝下去的感觉…… 这几日他每天都觉得胃口不好,但是喝完之后就很舒服了。 许是今日尤其难受,才会突然想喝吧。 段长川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旁边的长乐已经快疯了。 小太监从小就被送进了宫,刚一出来就被选中前来伺候段长川,别说是男人怀孕,就是女人怀孕他都没见过。 孕吐在他看来已经很可怕了,他家陛下看起来好像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之前还有过自尽的前科…… 简直一整个惊恐。 “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求您了……陛下!往日黄老太医本来也是常往咱宫里跑,不会惹人怀疑的。咱们先回明圣殿,然后奴才叫伊满过去请,就说您想同他老人家下棋了,这样成不成?” “您怎么能讳疾忌医呢,咱也什么忌讳的啊!” “您再这样,奴才要让小八替奴才向娘娘告状了,呜……” 好说歹说都没有用,还得是这一句“向娘娘告状”才有效。 少年当即就给了反应。 “……朕不是讳疾忌医,朕只是觉着这没什么,黄太医不也说过了,哪个……呃,哪个有孕之人没孕吐过啊。” 长乐:“孕吐不是问题,可您连吃药的时间都记错了啊!” 段长川:…… 想说:朕只是一时精神有些恍惚。 看见小太监通红通红的两只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无奈:“那按你说的做吧……你随朕回明圣殿,叫伊满去请黄老太医过来一趟。” 小太监这才笑开了眉眼:“好嘞,奴才这便去吩咐!” 段长川:“等下。” 长乐:“啊?” “那个……让伊满回来时顺便到处看看,园子里还有没有没谢的芍药花,给朕……折几支回来。” “哦,好!奴才去和他说!” 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又被叫住:“等等,别折……连根ba……不是,连根移植回明圣殿的园子里,叫人好生照看着。” “啊?哦哦,好!奴才记下了。” …… - 两人一路回了明圣殿,没一会伊满便带着黄太医过来了。 段长川都做好准备,可能又要被骂一声“娇气”……毕竟前些日子,他也因为胃口不好的事同老人家理论过,要不要再加药之类的,当场被骂来着。 但长乐添油加醋地把整件事都讲完后,黄老太医竟然非但没有骂人,反倒长长地叹出气来。 “怀孕不容易,但是吧,是药三分毒,这个东西真不能多吃。你现在刚到三个多月,这感觉还不明显,等日后胎儿再大一些就有感觉了。小崽子吸收你身体里的营养,你自己这身体可能就会受影响。吃药肯定是加重身体的负担,咱们原则上呢,是能让身体减轻一点负担,就减轻一点。你别看现在孕吐难受,但你这身体没有问题。要是身体里头出了问题,尤其是吃药吃出来的问题,那就难办多了。” 老人家难得耐心地解释,少年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其实这些事,段长川都知道。 以前也看到过一种说法,人的疼痛神经并不是遍布全身各处的,所以皮外伤、难受了,都知道。但一些脏腑器官之类的,出了问题的话,初期是没有太大感觉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哪怕只是内脏里头长了一个小小的息肉,只要切除就能好,却因为没能及时发现,最后发展成肿瘤。 所以他很乖,一句也没有反驳…… 大家都是为了他好,他心里知道的。 等老人家唠唠叨叨地说完,他才听话地点点头:“嗯,前辈说的这些,朕知晓的……朕只是一时有些恍惚,就问了一句,不是真的想要吃药。” “哎,你知道就好。白丫头最近有消息了没?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月,老孙头那信估计还得过几天,等那边情况到一个阶段了,再往你这边送,你跟白丫头私底下有没有联系?” 段长川摇摇头……又点点头:“白素刚到行宫时给朕报过一回平安,朕也回了一封信,之后还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暗卫一来一回也要许多时间,消息来不了那么快。” 老人咂咂嘴,摸摸下巴:“那估摸着快了。我听白丫头说,你们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抚方法么?要不,你今个儿就写封信给她递过去,说说这个情况?看她能有什么办法没。那丫头脑袋里装的东西,能有大桐上下五千年那么多,肯定能有好办法。” 段长川被他这说法逗笑:“再等等吧,兴许明日或是后日,她便来信了,到时再给她写信也不迟,耽搁不了几天。” “嗯,也行啊,那就再等个一两日。以那丫头对你用的情,肯定收着你的信以后连夜就回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垂了眼,小声地反驳:“……哪有那么夸张。您才认识她几日,能看出什么。” “哈哈,老头我是年纪大,老眼也确实昏花,但这心可不瞎。她啊,好着呢。你要是不信,咱们打赌?等白丫头那信来了,你问问她是不是当晚连夜给你回的?我赌连夜回,你赌不是,怎么样?” 段长川:…… “朕才不同你赌……” “哈,你是怕输给我这小老头吧?我看出来了,你这小人儿啊,口是心非的很。嘴上说人家白丫头这那的,心里比谁都喜欢人家。哟哟,脸红了啊?” “前辈!” 岂止是脸红,他马上恼羞成怒。 …… - 两人笑闹着,外面的人抱了两大株芍药过来。 伊满一脸喜气:“陛下,找着了!您看看!” 黄老太医也看见,一脸稀奇:“这都五月中了,芍药早败光了吧,你们竟然还能找着没谢的芍药?” 伊满兴奋地直点头:“嗯!奴才叫人找了许久,园子里看得见的芍药全谢了。可巧了,在皇后娘娘的青鹭宫里头养了好几株,奴才过去看了,一共五株,三株谢了,还有这么两株开的正盛呢,正合了陛下的心!奴才就赶紧叫人挖了,趁着天还早,赶紧移过来,不然等下晌午了,移的花不好活。” 说完,又回头看向段长川:“陛下,您说是不是可巧!” 少年望着那盛开的、层层叠叠的紫色花瓣,深深地嗅了一口芍药香,唇角抿开好看的笑:“是啊,真巧。” “嘿嘿,奴才这就让人种上!”说完,又急急地叫人:“快来帮忙,咱们种这边,先挖坑把花栽上,一会再专门拿砖瓦把这两株花圈起来,弄的好看些!” 大家热热闹闹地干着,段长川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那两株芍药被长乐抱在手里,呼吸之间都是淡淡的香味。虽不如白素身上的好闻,但总算聊以解了相思。 黄老前辈看得称奇,悄悄凑到他耳边,好奇地问:“我有个问题,这芍药和白丫头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跟我说没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肯定跟白丫头有关。” 少年身上一僵。 而后看看周围……默默向后退了几步,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之后,才小声地同老人解释。 “先前白素应该同您说过,我们这个族类都是可以识别彼此的,靠的就是一种只有我们族人才能闻见的味道,这种东西叫信息素。什么味道都有,我和白素的都是花香,她的信息素就是芍药的味道。” 老人家恍然大悟:“怪不得……” 完了又凑过来往他的身上闻:“那你是什么味道?” 段长川:! 吓得连忙往后撤。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信息素是做什么的、象征着什么,但骤然被人靠近来闻,还被问“你是什么味道”,他还是一时无法适应。 “前辈,信息素很私密的,我们一般不会这么……这么正大光明地同人讨论!就像是……就像是……” 他想打个比方,好让老人家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任何好用的比喻。 总不能直接直白地和他说:这是我们的那什么器官,你这样是在耍流氓……吧? 不,绝对不可以。 他要脸! 但黄前辈好像听懂了…… 他不只听懂了,还把这个东西描述了起来:“哦哦,我知道了!你们这个信息素就跟动物一样呗?到了繁殖期,雄的就开始散味儿,雌的闻着味就过来了,是吧?” 段长川:…… 虽说话糙理不糙吧…… 但是,这个描述是不是有一点过于直白?这样大庭广众的,讨论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怎么办,突然更想白素了。 【身边这一群不着调的,朕真的应付不过来,白素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的Omega马上就要承受不来。】 偏偏好奇心与求知欲都极强的老人家,还在缠着他确认:“是不是啊?” 段长川:…… 无奈,破罐子破摔地点头:“是,所以您不要再问了。有什么想知道的,等白素回来,您去问她吧……” 再问,他要恼了。 幸好老人家是个有分寸的,也知道他脸皮薄,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又转回去看了一会儿伊满他们移栽芍药,等了一会实在无聊便回了太医院。 少年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小口气。 -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两株芍药移过来之后,段长川便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下午他就守在芍药边上看书批阅奏折。 闻着一阵阵飘来的花香,隐约有一种白素还在他旁边陪着的感觉。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 一碗汤药下去,他抿着嘴巴里甜甜的芍药香,忽得又记起先前时候白素第一次尝水煎药,一本正经地说:“喝起来味道差不太多,但是回味不太一样。咖啡的回味是香的,药的回味发苦,还有一点涩。” 以前他喝药的时候,都是一口气全部喝完,从来没有回味过。 自从白素走后,他好像不知不觉也养成了这种,喝完之后再回味一下的习惯。 真是……越来越像她。 小半个月了,不知道疫情控制的怎么样。孙老说,瘟疫控制的很好,一直都在淮南城内,一例也没有溢出。 那是不是已经过掉感染的最高峰了啊? 所以,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再有半个月可不可以?还是再要一个月?一个半月……? 段长川一边吃着晚膳一边想,沐浴的时候也在想。 就连夜里批阅奏折时,都在想。 明知道这种事情原本就无法预测,现在除了多日以前的一点点数据之外什么信息也没有,更没有办法预测了…… 还在拼命地想。 书房里,依旧挂着白素临走前那一晚穿过的外衣。 是在司天监的那个院落里,他们胡闹时候的那一件……尚衣局浣洗过后他特意嘱咐了长乐,将衣服带回来挂了上去。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有一些些的……难为情。 可还是忍不住这样做。 只要看到这件衣服,就会记起那一日发生的事。白素温柔地将他抱到床上,放到这件衣服上,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 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他们拥有着彼此。 段长川手指缓缓地摸着她的衣领、衣袖和腰间的系带…… 终于忍不住两只胳臂都伸进衣服的衣袖里,后缓缓地做出拥抱的动作。 【拥着她的衣服,就像被她拥着。】 【所以,白素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朕真的很需要你。】 好想筑巢啊…… 可是怎么办,姐姐……我好像连可以筑巢的东西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再多留给我一些呢。 作者有话说: 傻川川,她留给你了别的呀。 哇呜,这周的榜单完成啦,我们下次更新见! 第75章 姐姐给你寄信啦 白素的信是在第二日下午到的。 小八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 将信笺交到段长川的手上。 这一次信封换成了纸筒,打开之后竟然放着两封信,当然, 那一方沾了信息素的丝巾, 依旧密封在纸袋里, 拆开之后芍药的香味便扑了满鼻。 少年将丝巾放到鼻下只稍稍闻了两口,便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是姐姐的味道……要好好地护住。】 确认丝巾被包好, 味道不会散出来, 之后他才将信打开来。 不同于上次开篇便是冗长而正式的疫情陈述, 这封信的开篇便是话家常。 [致我亲爱的Omega, 见字如面。 我在淮南很好,这两日下雨了, 很想你。 好像每次吻你都在下雨天,所以也格外喜欢下雨天。 近日宝宝闹的很厉害吗?等我回去教一定好好教育他,哪能趁母亲不在就欺负爸爸,怪我离开前没仔细叮嘱他, 才这么调皮。 另外, 药不可以不吃,但也不可多吃,孕期的Omega身体脆弱, 平日的饮食都要注意, 何况是药物,万事还要遵医嘱, 要乖乖听黄前辈的话。等我回去,一定用信息素把你和宝宝都喂的舒舒服服的。 这次的瘟疫传染率没有想象中的高, 但来势汹汹, 患病之后很凶险, 好在风榣抽调了许多百沐宫里擅长医术的弟子,人手充足,药物也充足,相信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就可以控制住了。淮南城的百姓起初人心惶惶,但见着孙老太医亲自上阵,又带了许多弟子,大家手腕娴熟,百姓的心都定了下来,在一步步跟着我们的指挥走。民心一致,防控起来简单了许多。 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为百信担心,我们在淮南都很好。 好了,关于这边的疫情就说这么多,剩下的让孙老递折子吧,免得有只小Omega嫌我不同他话家常。 所以宝贝,想我了没? 落款:爱人白素] 一封信,少年看得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当初同她说过的所有话,连一丁点大的小委屈都被放在了心上。哪怕只是随口一句“你谢的信一点也没有家书的味道”,这样的抱怨都被她记下,而后迎合他、送他欢喜。 他是被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好甜。 正要再打开第二封信,看看Alpha还写了些什么,外面传来长乐的通传声。 “陛下,钱大人与郑大人前来觐见,在前殿候着了。” 少你那手上动作一顿,连忙将信都放回纸筒里,披上衣袍出去:“快,带朕前去!” 一边往前殿走着,一边仔仔细细地问:“可有给两位老人家侍奉茶水?” 这段时日他先是解决了淮南的灾民问题,将这些贪官蛀虫一个个绳之以法,又提早发现、预判淮南疫情,果决地召来孙老商议,并在三日之内便将人派去了疫区。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谓雷霆手腕。 从昨日下了早朝,段长川便接二连三地接到大臣们递来的折子,大部分是来表忠心的,但也有一部分明明确确地来投诚,都是先前在朝堂势力之中的观望派和中立派,朝廷的肱骨之臣。 此次前来的两位前辈便是其中声望、能力最高的两位。曾在段长川的皇爷爷手下做事,后又被拜为太师与太傅,一路辅佐着他的父皇登基称帝。如今父皇已去世十几年,他们已经成为朝中为数不多的三朝元老。 段长川对两位前辈甚是尊重,接到折子以后便立刻安排了今日的会见,邀请他们前来明圣殿喝茶。 “还有朕命御膳房制的糕点,可端上去了?” 长乐听着天子问话,躬着身子一条条地答:“茶水已经让伊满奉着了,都是近些时候茶园新摘的茶,香着呢。糕点也都端过去了,新出来的,还热乎着呢,御厨说了,就这个时候最好吃了。” “那便好。” 少年说着,理理身上衣袖,确认一丝褶皱也没了,这才挺直了脊背,迈步进去。 两位年迈的老人,见着一身明黄盛装的少年,立即站起身来,双膝跪地、扫袖相迎。 “老臣拜见陛下,陛下盛福。” 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本来早早退政,颐享天年,却为了大桐江山社稷,一直在朝中沉沉浮浮。 段长川哪舍得让他们两个跪,这些年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少小人被扶上位,又有多少龌龊窝藏其中,全是这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家暗中斡旋平衡。可以说,大桐江山塞满了蛀虫的这十多年依旧屹立不倒,两位老人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想到此处,段长川连忙三两步上前,趁两人的头还没磕下去,赶紧把人扶起来:“两位前辈快些请起,不必行如此大礼。” 毕竟,这两位可是当初先帝特许过,因年岁大了,见到圣上可免跪拜礼的。 段长川原本以为这样的肱骨之臣,在自己面前可能还会倚老卖老一番,以先帝当初的威严来压他一下,又或者先对他考问一番。没想到,二人竟然二话不说,在见着他的第一眼便行了大桐最高的跪拜礼。 “诶,陛下,礼不能废。说起来,圣上年满十八岁便可还政,我等还未正式认君行礼,今日特此补上,还望陛下恕罪。” “臣也是。” 两人说完,便结结实实地将头叩了下去。 拦都拦不住。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长川顿时看的眼睛有一些热,连忙示意长乐和伊满将二人掺起来:“朕让长乐备了上好的茶点,你们快些坐下。御膳房的人说了,糕点要趁热才好吃。” “谢陛下恩典,老臣便不客气了。” “臣也是。”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人说话另一人就跟着附和。才说了两句,身为主输出的郑大人就开始不满了:“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话吗?” 那稍矮稍胖的钱大人便当即瞪大了眼:“刚才不是在谢陛下恩典?要什么自己的话。再说,先前不是你说的,让我少说点话,跟着你的话走吗?我都是按你嘱咐说的啊,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郑大人:“……我让你跟着我的话走,但没让你一直说俺也是。” 钱大人:“我说的是,臣也是,不是俺也是!” …… 两位年过花甲的人,吵起来竟也有些孩子气。 段长川才恍然记起,在自己幼童时候,父皇在明圣殿处理事务,也曾听过这样的拌嘴。 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散进来。 他坐在前殿的书房,温习少师教授的功课,而父皇则在同他们两位大人下棋。 彼时两位老人家虽也年迈,但还未过半百,身子硬朗,讲起话来中气十足。两人为了一颗棋子应该下在何处,吵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能下在这个地方!哎,你让老夫来!” “此处就应当如此下。” “你懂个几……呸!不是!都说下棋如战场,我可是有过实战经验的人,你个纸上谈兵的懂什么东西。” “钱大人,莫要口出狂言。下棋本就是纸上谈兵,文人下棋当然比你们武将好。” “你就是瞎说八道!” 两人的声音太大,就连认认真真温习功课的段长川都被吵到,抬头朝窗边的卧榻望去。 当时父皇似也有所感知,竟也在同一时间朝他看过来。 见他一脸茫然,笑着挑眉啧了一下上颚:“溪儿要不要过来同太师和太傅两位爷爷下棋?” 说着,便起身过来,将他抱到了棋盘边上。 当时还是个小团子的段长川,看见那么复杂的棋盘,一张小脸都皱起来,小声地说:“少师刚刚教到下棋的功课,溪儿现在还不太懂……要等以后学的好了,才能同太师和太傅两位爷爷下棋。” 瞪着棋盘一本正经回话的模样,惹得父皇直笑:“不懂下棋也没关系,慢慢学着,等长大就懂了。你现在啊,只需看个热闹就行。比如你看对面这两位爷爷,现在是不是很有趣?” 当时的他,更茫然了。 于是,原本只有一人的笑声顿时变成了三个人的合奏。 …… 那年他才五六岁的光景,这一晃便是将近二十年。 如今,时光跃迁,竟还能看着这两位老人家在自己面前斗嘴。 “嗐,我一个武将就直说了吧,你这个小娃娃可真是肚里黑,跟你那皇爷爷一个样。这么些年一直这么唯唯诺诺,确实是韬光养晦了,倒是不怕把皇权给韬养没了。” 钱太傅心直口快,一张嘴噼里啪啦地说完,连个预警都没有。 被来不及阻止的郑太师面无表情地掐在了腰上。 偏偏这位太傅大人没有半分知错,还在大声地嚷嚷:“掐什么掐,和你说多少回了,我这皮糙的很,你怎么掐都不管用。” 段长川忍不住,半握的拳头抵在唇角,发出一声浅浅的笑。 于是,两人都安静下来。 少年弯弯好看的眉眼,说:“没关系,父皇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朕也不在意,两位前辈不必如此谨慎。朕知晓朝中一直有二位暗中斡旋,这才胆敢韬光养晦,说起来还要谢谢两位前辈。” 郑太师立刻拱手回礼:“陛下莫要客气。” 钱太傅倒是比较直爽:“你这小娃娃,心里有主意也不同我俩说,郑大人那头发都快愁没了,天天说大桐后继无人,是要完蛋,我天天安慰他,反正到时候我俩死都死了,大桐再怎么死我俩也看不见……哎哎!别踹郑大人,端庄,你们文人不是都得端庄……哎,你脚印都留我袍子上了。” 也幸好钱太傅一个武人没那么在意,不管郑太师怎么掐、怎么踹,都不恼。 袍子上已经留了两个脚印,还能冲人嘿嘿笑。 郑大人始终绷着一张脸,端端正正地同段长川说话。 “这几日陛下雷厉风行、雷霆手腕,臣与钱大人都看在眼里,虎父无犬子!臣就知道,先帝那样的明君、先祖那般的魄力,诞下的帝王一定也是位千古圣明的君主。陛下,臣与钱太傅如今年过花甲,能为朝廷效力的时日不多,但还是想为陛下尽一尽犬马之劳。” 另一边的钱大人也跟着:“虽然郑大人上个月喝醉了还在说,怎么先帝和先祖两位皇帝,就生出来这么窝囊的一个。但是没错,臣等愿意尽犬马之劳。” 当然,又被掐了一下。 郑太师:“你确实不该说话。” 钱太傅瞪眼:“我就说你不好伺候!” …… 两人吵吵闹闹,倒是一点也不耽误吃喝。郑太师一直端庄文雅,钱太傅虽说话不好听,但也挨了不少“毒打”。 段长川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心里非但没有丝毫芥蒂,反而让长乐和伊满为两人殷勤地奉茶。 一直等到日头将落了,黄老太医端着药过来,两人这才舍得挪了屁股回去。 段长川本想留人用晚膳,但两位老臣听说他还在休养之中,便没多做打扰。 走前还一直叮嘱着“陛下一定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少年笑着一一应了:“谢谢太师与太傅关心,朕定当好好休养。” 后命长乐和伊满将二人一路送了出去。 - 待几人都走了,段长川这才从黄老太医一同回了中殿。房内,白素寄来地信笺还放在桌上。黄老太医凑过来,对着纸筒一直看:“白丫头给你寄信了?都说什么了,那边的境况怎么样?” 段长川忙把信护好:“只是一封家书,淮南的境况应该还可以吧……白素没有提及许多。” 紧张的样子,生怕老人家抢了他的。 黄老太医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啧:“知道你们小两口恩爱,肯定说了不少私房话儿,我虽说一直没成家,但好歹年纪摆在这儿呢,什么不懂?不用护那么近,我肯定不看你的。” 然后看着他把药喝完,又忍不住凑过来:“白丫头给你说什么了?” 段长川:…… “没有说什么,就是一些家常话。” “家常话你不愿意给我说?我知道了,都是夫妻间的家常话吧?” 段长川明知道老人家就是看他脸皮薄,故意在逗他,但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尖。 然后,小声地撒谎:“朕……还没看呢。” “哦,还没看啊。没来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人家的信来了以后,立马丢一边去伺候那俩老家伙,等白丫头回来我可得好好和她说说,有个人呐,根本就没把她放心里头,她在人家那儿,连个大臣都不如。” 他:…… 马上就要恼起来,老人直接脚底抹油,跑了。 只留下段长川一个人,手里抱着白素寄给他的信笺。 面前还放了一个空掉的、泛着芍药香气的药碗。 索性趁着晚膳还没上,开了手里的小纸筒。 白素一共寄来两封信,下午时候只看了一封,还有一封没有看。 泛黄的纸页,被卷成一个小小的纸筒,用一根黄麻绳系着。展开之后,才发现里面还卷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宝贝,晚上睡前再看。 段长川:? 疑惑:什么信,要在睡前打开? 好奇的少年,直接把信给展开了。 第一行:[宝贝,上|床了吗?] 少年茫然看看自己四周……或许,在榻上也算是在床上?可是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上|床? 继续往下看。 信的第二行:[乖,掀开被子让我看看。] 第三行:[怎么睡觉还穿着衣服,宝贝,把上衣解开。] 段长川:!!! 这是…… 这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吧??!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宝贝,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76章 小夫郎! 那封充满“文爱”意味的信, 段长川只看了两三行便红着脸收了起来。 心里暗暗地想着:不正经,流氓! 可是又止不住地想看…… 可如果真的按照信来做,又要等到晚上才行。现在看了, 等到了晚上不就……咳, 没有那种感觉了。 可是真的要那样做吗?好那个啊…… 少年从晚膳时候便开始恍惚, 连吃饭都有些心不在焉,晚上批阅奏折时, 更是有些魂不守舍, 折子里的字都有些看不进去。 努力地集中精力, 一直熬到深夜才堪堪将奏折批阅好。 这会儿已经到了亥时, 段长川一个人坐在浴房的水池边上,漂来又浮过去。 今晚要不要看信啊? 如果看信的话……是不是要先好好地清洁一下。 【不行, 朕是帝王,是君子!怎么能自己在做出那样的事!】 【段长川,你是个现代的Omega,你的思想不能这么保守, Omega取悦自己不是很正常。】 【可这是不是过于……就是, 浪了啊……】 【你不想吗?】 脑海之中天人交战。 可战来战去,又好像只剩下那一句:你不想吗? 你不想吗?不想被自己的Alpha拥着,安抚吗? 怎么可能不想。 【朕可是……想她想的快要疯了啊。】 …… - 两炷香的功夫后, 披了一身明黄衣袍的少年, 终于从浴房里出来。 在烛火的映照下,脸上红红的。 “陛下是今日乏了吗?沐浴的时间比往日要久一些。太医叮嘱过陛下, 还是不要泡的时间太久,容易发晕。您看, 您脸都泡红了。” 长乐一面提着灯笼引路, 一面小声地说。 少年闻言一怔, 轻轻地在脸上搓了搓:“咳……朕今日只是有些困乏,才多泡了会。” “哎,今日是事情有些多,黄太医原本说过,您入了亥时就该睡的……好在明日休沐不用上朝,陛下可以多睡一些。” “嗯,明日不必早朝。” 两人说话间,便回到了殿内的卧房。 长乐推开殿门,回身说:“陛下还有什么要忙的事吗?” 段长川摇摇头:“没有,你与伊满都去歇息吧,不必伺候了,朕等看一会书便也歇下。” “嗯,陛下仔细些用眼。” “嗯,下去吧。” 门吱呀一声关上,少年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去书房将那封信取了出来,一路紧紧捏着回了卧房。 房内的烛火都没有熄,暖黄的光满在房间里。 少年坐到床上准备将信展开,抬眼望望空旷的四周,想了想又将床上的纱帘放下。 过了一会儿,又将帘布拉起半边。 【有些暗,字都看不清楚了……】 于是,只好忍着心里的羞耻,在偌大的房间里,读起那封特别的信。 [宝贝,是不是没听话直接把信看了?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这次躺好了吗,嗯? 宝贝是不是沐浴过了,让老公闻闻…… 乖,上衣的带子解开。 让你解开,就真的光解开?还是得让我给你脱是吧? ……] 一整封信,只有两页纸,可段长川却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将信读完。 少年手里攥着有些汗湿的信下床,明明屋里没有人,却依旧很是羞赧。 白素寄来的那一方手帕,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又湿又……咳,不太能描述。 他依依不舍地把帕子丢掉,之后去书房取了白素的那件衣裳,蜷缩着将自己一整个盖住,才终于沉沉睡去。 空气里都是浓烈而又炽热的栀子花香。 - 段长川是后半夜的时候,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有刺客,陛下!” 长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便是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段长川立刻从梦中惊醒,摸了放在枕边、白素送的火器,一个翻身躲到暗处的角落里。 院里的暗卫们,早在一个月前便被段长川调往淮南一代,帮忙镇压和搜寻贪官证据了,还有几个跟着白素去了行宫,现在整个明圣殿也只剩下小一和小七在值守,加上一个刚送信回来的小八,一共三个。 但刺客的数量却肉眼可见的多。 段长川刚躲进角落,便从屋顶和窗子翻进来了四人。小一喊了一声“保护陛下”,小七和小八两人便立刻紧跟着刺客冲进了中殿。 暗卫们的动作很快,立刻便跟刺客颤抖起来。但两人毕竟不敌四个,对方还是空出一人,径直跳到了龙床边上。 那刺客甚至连看都没看,掀了被子便将剑狠刺下去。 段长川立刻判断出:这是一帮死士,而且是极其顶尖的死士。他们的任务,就是让段长川死。 很有可能一个活口也留不住,一个字都问不出。 少年当机立断,在黑暗中把火器对准了那人的额头。 白素说过,里面装的是剧毒的针,但用来推动“子弹”的推力部分,依旧是靠着火药引爆的,势必会发出声响。也就是说,只发一枪就会暴露他目前的位置。 但如果他的枪足够快的话…… 电光火石之间,房内已经响起一声爆炸般的声响,站在床边的刺客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声音的出处,一枚萃了毒的银针已经没入了他的额头。 “在那边!” 他朝着同伴急声高喊,下一刻又整个人诧异地抱住脑袋。 段长川趁着其他人也在愣怔之中,又立刻分别朝剩余那两人一人补了一下。 不到一分钟,屋子里已经躺了三具尸体,每具尸体的额上都插着一枚金属的十字——那是银针的针托。 少年收了火器从角落里出来,拍拍衣袖间染上的土,冷声发令:“活捉。” 小七和小八当即将剩下的这唯一一个直接锁到了地上,先是卸了下巴,耳后卸了胳膊、腿上的关节。 骨头咔咔断掉的声音,响在安静的房间。 同一时间,宫中巡逻的御林军侍卫纷纷破门进来。 最首位的人,径直跪到少年面前:“臣救驾来迟!” 小七和小八早在人方才对方破门的瞬间便一同隐匿回去,于是,偌大的殿厅里就只剩下段长川一人,面对这三具已经僵硬的尸体和一个全身都被卸了力气、昏迷不醒的杀手。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你是来迟了。御林军身为巡守侍卫,堂堂皇城却任由十几个刺客随意进出朕的明圣殿,你不仅来救驾来迟,你还玩忽职守!来人,将御林军右统领拿下,今夜所有在值御林军侍卫全部关押入牢,朕要连夜提审。” 大殿四周立刻现身暗卫三人,一同颔首道了声“是”。 后小七径自上前,不废吹灰之力便将人给制服并押了下去。 同时,御林军总统领与左统领一同带着亲兵,匆匆赶来。 “陛下,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总统领进门便先跪到了地上,左统领紧随其后,身后几十的亲兵便也跟着纷纷跪地:“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少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免了,先干好你的事,今夜所有殿前值守人员,全都压入大牢,朕亲自看着你提审。” 后转身朝着身侧的太监吩咐:“长乐,服侍朕穿衣。伊满,去太医院叫一趟黄太医和方太医,就说朕深夜遇袭,活捉了一个死士。” 一样样地吩咐完,又故弄玄虚地对着虚空发令:“通知司天监的云大人与风榣来一趟。” 之所以故弄玄虚,是不想被他们探到整个明圣殿里剩下的暗卫数量。 这十多个死士被派进来,段长川用脚趾都能想明白:其一是真想让他死,其二应该是来探探他的虚实。 暗卫们插手此次淮南案探查,摄政王与白相应该已有察觉。 正如一开始料想的,他们会非常想知道他的底牌到底有多硬。 段长川想过自己会被试探,但没想到会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试探。买通殿前巡逻的御林军,直接将刺杀的死士送进了皇城,根本就是半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摄政王,果真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摄政王。 段长川披了件龙袍便跟着关押御林军的队伍一同进了大牢,大理寺卿蒋氏与少卿谢氏接到消息匆匆赶来。 一时间,大牢里站满了审讯的人。 云邪带着牢里的侍卫,在看押御林军的牢房来回地溜达,哪个胆敢说一句话就先提审哪个。 风榣和方墨砚两人坐镇御林军的提审;段长川、小七小八还有黄老太医坐镇那死士的提审。 提审过程,由大理寺卿与谢少卿主持完成。 御林军里出细作,刺客夜闯明圣殿,这不亚于一场宫变。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怠慢。 死士在昏迷期间已经被打落了牙,嘴里含着的毒药也都搜刮出来,而今手脚又都被束缚着,完全没有半点动弹的余地。 蒋卿一桶水直直地朝人浇下,这一场漫长的酷刑提审便拉开了序幕。 …… 整个大牢,生不如死的惨叫声响了一整夜。 死士不愧是死士,黄太医手里各种折磨人的毒药都使出来了,他身上已经被打到皮开肉绽,也没凸出半个字来。 但隔壁的御林军可能是被震慑到,倒是早早就招供了。 有鬼的只有一人,不是副统领。 段长川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刺客用的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同时往御林军处和明圣殿派了人,巡逻的御林军与这些人缠斗,耽误了他们赶来的时间。 至于御林军中那一只鬼,则是软肋被捏住,受人胁迫,将今晚的御林军巡逻图、交接图全都盗走,递了出去。 大理寺少卿顺着招供的线索前去拿人,发现对方早已畏罪自尽。 线索彻底断掉。 案子审了整整一个晚上,除了抓住一个御林军的内鬼,其他一无所获。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摄政王老谋深算,既然做了这样的决策,就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 一行人疲惫地从牢房出来。 云邪和风榣聊着天,大骂摄政王是个老狐狸。 黄老太医打着哈欠只捶腰,直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方墨砚就在一旁小声地劝。 没人注意到,段长川从牢里出来之后脸色便越越来越差。 一夜没睡,在那阴冷难闻的牢房里熏了一个晚上,他其实一早就觉得不舒服了,不过都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强忍着。 如今从牢里出来,心里终于不那么紧绷,胃里开始一波一波地往上翻涌。 何况……昨夜是他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杀人。 昨天晚上,枪针穿过刺客额头的模样、深夜审讯室,拿人身上鲜血淋漓的模样,一下下地在他眼前晃。 少年脚下地步子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白。 长乐意识到他不对劲儿,连忙将前面几人叫住:“黄太医!方太医!几位大人等一等,陛下他……陛下他怕是不太好!” 话音落下,少年已经忍不住,站在原地小声地呕了起来。 长乐心疼的人都要哭出来:“陛下是不是有折腾的难受,奴才让人把步辇抬过来吧!累了一整个晚上,咱们别走着了,直接坐步辇回去。奴才让小厨房备了红枣小米粥,一个时辰前就熬上了,回去热热地喝一碗,您好好睡一觉。” 黄太医连忙过来给他顺气:“我怎么给忘了,你还带着身子!你说说你,不就审个刺客,用的着你亲自过去?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云邪和风榣?” 说完,拉着他的胳膊号脉。 “无妨,朕兴许是饿了……也可能是累着了。” 他悄悄把胳膊往回撤。 下一刻,直接被当中拆穿:“你这脉象细沉,速度也比之前稍稍加快,明显是受了惊吓啊?你这该不会……是给吓的吧?” 段长川:…… 若无其事地将胳膊收回来:“刺客来时朕的动作有些大,方才腹中难受,有些担心宝宝。” “嗐,怕就怕嘛,老头子我又不会说你啥。那军中的男儿,多少第一回 杀人给吓吐了的,上了战场不照样勇猛杀敌,不是什么大事儿。” 云邪扇着扇子笑嘻嘻地凑过来:“什么吓吐啊,这可不是他第一回 看行刑。是真担心宝宝吧?” 说完,往他肚子上摸:“这都快四个月了吧,有没有胎动啊?没想到啊,当了爹爹之后心这么细了。” 段长川被他说的脸上一红,想要将他的手打下去,但又觉得……这一幕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点温馨。 于是别扭地偏了脑袋,放任这个人轻轻地摸了摸。 “哪有那么快……咳,你莫要再盯着朕的肚子看了,被人见着怎么解释。” “哈哈哈,你一个皇帝,解释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 “……什么?” “被人娶回家的小夫郎,哈哈哈!刚才我好像你相公啊。” 少年当即黑了脸,直接将人的爪子打掉。 不光把他爪子打掉,还直接抽了他腰间的扇子,对着他的脑袋就是好一通敲。 “再说,你再说!” “哎哎,随口讲一句怎么了,我开玩笑的!再说,你难道不是吗?小夫郎。” 段长川:!!! 更生气了。 小夫郎怎么了! 他云邪,难道不是吗? 早晚还不是要被你家姑姑shang! 作者有话说: 段川川:生气气(哄不好的那种) 白素:要不,你把那封信再看一遍? 段川川:!!(倒也不必!)(划掉)也不是不可以……(小声) 第77章 朕很担心姐姐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进了六月。 白素给的上一封信段长川一直没有回,想她的时候就拿着信纸反反复复地看。他觉得,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因为一点儿女情长, 便让小八一点也不停歇地跑, 想等着孙老来信之后, 再让小八将回给两人的信一同带过去。 于是,日子变得格外难熬。 今日正值休沐, 少年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 看着白素寄来的信发呆, 门外传来长乐通报声:“陛下, 云大人来了。” 段长川以为云邪是有什么事,赶紧让人进来了。 青年风风火火地过来, 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侧。先是借着由头把长乐给支开了,然后坐立难安、欲言又止。 段长川:……? 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吐出一句:“姑姑今日和我接吻了。” 段长川:…… 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 还以为是什么事,一个接吻而已, 竟然一路从司天监激动到明圣殿, 还这么坐立不安的。 没出息。 大概是看出段长川内心的鄙夷,青年又连忙找补:“不是……先前就接过吻,我好像同你说过, 哎不记得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 段长川:“什么不一样?” 接吻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大同小异。可能情绪上不一样, 但是动作流程应该都一样吧? 云邪:“姑姑今天和我接吻的时候,摸我来着!” 噗嗤…… 哈哈哈哈哈。 某个一直嘲笑他的人, 终于被反噬了这是。 少年一句话也不接, 笑得不能自已, 云邪无奈,一直推他:“行行,我知道很好笑!但你先别笑行不行,我话都还没说完啊。” 少年这才止住了笑,弯起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那你说说,姑姑摸你哪了?” 云邪:“她摸了好些地方!腰背什么的,当时我也摸她来着,但是她不给摸,还把我胳膊给背过去了……当时有一点要擦枪走火,然后就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摸我pi股!她会不会是想上我啊!” 段长川:“废话,你同意和她交往的前提,不就是她那个你么,她肯定想。” 云邪:……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不是……我就没打算准备。当初那不是想着不管怎么样先在一起,万一她愿意让我那什么呢是吧,谁知道她那么强势,你都不知道当时那情况,她直接就……!哎,这个不能说,总而言之情况就是很危急。你说,她那什么我,对她有什么好处?我又不像你似的能怀孕,也生不了崽儿的,她自己也不快活,她到底图什么啊?我不理解。” 段长川:“……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能让她快活?” 云邪:…… 愁眉苦脸,一把扇子摇的咯吱咯吱响。 “早便同你说过,让你早做准备,姑姑那么厉害的人,真想对你做点什么你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青年哭丧着脸:“我也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三两下就能把我这么个大男人给压制住了啊。也不知道她是弄了我什么地方,我当时哪哪都使不上劲儿,就跟被用了药似的……你说的对,我连半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段长川:“要不,你同她说你还没准备好,给你一些时间?姑姑向来好说话,而且一直很禁欲,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为难你吧。” 云邪:“晚了……她邀我今晚一起沐浴,我已经答应了。我怕我说没准备好,她就不想和我好了。姑姑那么漂亮,盛京好看的男儿又那么多,她若是不要我,肯定很多人愿意跟她,另找一个还不是马上就能有。” 段长川:…… 想说:盛京好看的男儿虽然多,但其实大多数都没你好看;姑姑虽然漂亮又有能力,但能和她配上型的应该是几乎没有,也就你喜欢成这样,愿意为爱躺下面。 但对方已经答应了一起共浴,他就只能:“……乐观一点,说不定到时你就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青年又凑过来:“要不你给我补补课,我好有个准备……你和皇后那什么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感觉?这个时候你就别骗我了吧!你俩肯定什么都干过了。淘的那些册子我都翻完了,也差不多都了解,但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啊?册子上画的人都欲|仙|欲|死的,我可不敢信。疼吗,有多疼?你说这种两方都讨不着好的事,她怎么就这么执着呢……或者,你看看,我今天晚上把她治服的几率有多大?黄太医那边有没有可以用的药?我现在过去要还来得及吗?” 一连串的问句,段长川听的头都要大了。 并且很想朝他翻白眼:“首先,朕与白素同你和姑姑又不一样。朕那个族群,原本就是这样的,她是A,我是O,我有可以用来承受的器官,白素也有用来那个朕的器官,你们又没有。” 云邪:“那你跟我说说心理上的行不行……你一个大男人,不是……咱们俩大男人,让一个弱女子给压着给那什么了,心理上什么感觉?想死吗?” 段长川:“……你看朕现在想死吗?” 云邪:“可是我想死……” 段长川:…… 聊不下去了。 干脆去叫人:“长乐?过来送客!或者把风榣姑姑叫过来也行。” 被捂住了嘴:“哎,等一下,别叫姑姑过来!” 然而,说话间长乐已经领着人进来了:“可巧了,奴才正要通传呢,陛下就说要叫人进来,风榣姑姑快请进来吧。” 而后,一身素白衣裳的女人便迈步进了门。 手里捧着一达册子。 进来以后,先是弯腰朝段长川行了个礼,后瞥向一旁的青年:“为何不叫我过来?云儿,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惹陛下生气了?” 刚才还有些嚣张跋扈,问“我今晚治服她的几率有多大”的人,见着风榣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立刻整个人都规矩了。 “我现在哪敢惹他生气,他身子都四个月了。他就是嫌我说的太多,唠叨着他了。” 说完,乖乖起身跑到对面,和他家姑姑坐到了一块。 风榣笑着牵起他的手,问:“过来找陛下玩怎么没同我说?昨日,开在盛京的酒楼,掌柜的送来了账簿,我本想叫你一同过来呈给陛下,问了宫里的弟子才知晓,你已经过来了。” “嗐,我怕你在忙,就没让人知会你。” “最近确实有些忙,但一些铺子已经步入了正轨,接下来可以歇息一段时间。有什么想做的?我都可以陪你。入了六月份,荷花也该开了,找个时候去京郊的荷塘划一划舟?” “咳,行啊。” “嗯。” 腻腻歪歪的对话……噫。 云邪个没出息的,风榣说什么就是什么。难怪,风榣邀他晚上一同沐浴,他能直接答应,根本就是被吃的死死的。 段长川一边看着账簿,一边在心里腹诽。 而后把账簿往桌上一放,朝两人道:“这账簿先放在朕这里吧,朕全部看完还要一段时间。” 潜意思就是:还有别的事吗?没有你们就走吧,朕不想看见你们两个腻腻歪歪。 风榣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款款起身,道:“白姑娘说,账簿直接呈给陛下,陛下自然能够看懂,我便先不做赘述。陛下看完以后有什么想同我说的,随时可以派人到司天监叫我。另外,我有些事须得同白姑娘说一声,陛下若有信需要递给白姑娘,可否先等一等?约莫明日或者后日,我将书信送来。” “啊,好的。正巧朕今晚要给她写信,姑姑不必客气。” “那我与云儿先不打扰陛下休息,这便告退了。” “嗯。长乐,送风榣姑姑与云大人。” “是。” …… - 没了云邪那个烦人的,段长川终于有心思做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他今夜怎么过……要不,明日找个由头过去看看他? 段长川实在好奇。 但如果他们今天夜里真的做了,明日过去的话,肯定会吃一嘴狗粮吧? 算了算了,还是等过几日再说吧。说不定过几日,白素就回来了呢? 少年心里想着,铺开一张信纸,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信。 [致我亲爱的Alpha, 见字如面。 对不起,这么久也没有回上一次的信,如今淮南疫情吃紧,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朕因为儿女情长的私事总是劳烦小七小八送信,总觉得于心不安,便想着等孙老的折子到了,再将你们的回信一同写了,让小八送过去。但风榣姑姑今日过来,说有事要同你说,朕便也有了给你回信的由头。 姐姐(划掉)近日过得如何?淮南是否已经入了梅雨季?还要劳烦你多看着一些,淮南去岁大旱,今年恐有洪涝的风险。朕也记不得是从哪处看过这类说法,或许记得不甚清晰了,但多仔细一些总没有错。 朕这段时日过得很好,前些日子有刺客越过御林军进了明圣殿,多亏你走前送的火器,朕将毒针打出去的时候,刺客被枪响惊到都未有回神,朕便将剩余的几个一并解决了,一共耗费了三枚,但御林军筛过一轮内鬼,并且加强了警戒,他们暂时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伏在桌前写了好久的时间,一页纸结束后又写了一页,将许多事情都进行了交代,反正现代的文字对于这个古代来说是完全加密的,也不怕被走漏。况且,小七和小八两人做事一向稳妥,原本也不用担心。 等到把心里的话全都写完,才发现:自己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三页大纸。 明明心里的话都掏空了,却还是依依不舍。 望着最后的留白处,想了想,还是添上最后一句: [上一次的第二封信,朕很喜欢 姐姐可不可以,再写一封 你的Omega:段小川] 想了想,又用毛笔小心翼翼地画了一个很像他自己的小人亲亲图。 不好意思地将墨吹干了,一同卷起来放到纸桶里。 想拿上一次的方巾再弄上一些信息素,又记起来,前几日拿方巾已经被他自己用来做坏事,给扔掉了。 于是,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帕子…… 然后,用手比划着往上面量:这个帕子,应该可以用来让白素咳咳……吧? 她是几根手指来着?三?四……?呃,五?倒也没那么多…… 正比划着,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敲两下停一下,是暗卫有消息来报。 连忙将手帕放下,端端正正地坐好,道:“进来。” 来人身形矮小,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裳,竟然是本应该在淮南负责白素日常起居的小十一。 而且,是在白素临行前,他秘密叮嘱过,一定要看顾好白素,一旦她有任何染病的症状都要快马赶来禀报的暗卫。 所以,看见是小十一的瞬间,少年的脸上当即一白。 “你怎么回来了?皇后出了何事?” 小十一单膝跪到地上,连忙回禀:“陛下命属下看好皇后娘娘,若有任何身体不适定要前来禀报。此次瘟疫主要症状是咳嗽、畏寒、鼻塞高热,人在三两天之内迅速衰竭。皇后娘娘这几日有些咳嗽,讲话听起来也有一些鼻塞。属下记着陛下的嘱托,便马不停蹄地前来上报了。” 段长川听到后,当即身上一僵。 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瞬间便没了血色。 跪在地上的暗卫原本一直低着头,但等了一会没听见答话,终于抬头朝人看去。 才发现,少年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额边往下落,甚至整个人都坐不稳,马上就要往下滑。 赶忙跑过去把人扶住。 “陛下!老大,老七老八!长乐伊满!快救命!” 每天刀剑舔血过活的暗卫,什么场面没见过?谁能想到,说出口的第一个“救命”,会是这种场合。 但是,陛下平日里看起来稳重又威严,此刻将人扶着,十一才突然觉得:陛下整个人都好软!而且,他的睫毛好长,皮肤也好嫩! 十一一个糙汉,就算被人拿刀抵着,眼也不眨一下。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但这会儿站在矜贵的少年旁边,单手轻轻将他托着,硬是吓到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所有人进来的也很迅速。 长乐一个箭步冲过来,赶忙接替了十一,把段长川扶好。 “陛下您怎么了这是,刚才云大人他们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伊满快去请黄老太医过来,快一点!黄老太医走的慢,就让人用步辇抬过来!” 说完,不住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陛下您顺顺气,出什么事了,哪不舒服,您都和奴才说说,您别吓奴才……” 但少年只是咬着唇,双眸紧闭着,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十一身上。 暗卫首领小一直接一脚踹过去:“陛下怎么回事,赶紧说。” 十一也是一脸懵:“陛下先前让属下去看顾皇后娘娘,说如果皇后娘娘有了什么症状,就回来禀报……属下就同陛下说了一下现在瘟疫的主要症状,皇后娘娘有一些咳嗽、鼻塞,陛下突然就不好了。属下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话都没说完,直接挨了三脚。 是首领、小七、小八,三个人踹的。 长乐恨不能把桌上的砚台往他脑袋上砸:“陛下怀着身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在陛下心里有多重要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还拿这些来刺激陛下!你禀报陛下之前,就不知道现在心里头掂量掂量吗!” 十一非常茫然:“可是,陛下和属下说,不许同任何人说,照实和他说啊。” 说完,还疑惑地看向暗卫首领:“不对吗头?咱们不是说,陛下的命令是唯一命令么。” 小一、小七和小八都:…… 好像挺对的,但好像又没那么对,可是不知道哪不对…… 而坐在首位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虚弱地说:“命令都是朕下的,就是要听十一的实话。若是同你们商议了,朕还能听见实话吗?” 长乐赶忙顺着他的背安慰:“陛下,您可别再动气了。深呼吸……不就是个咳嗽、鼻塞嘛,您别自己吓自己。皇后娘娘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咱们平日里吹多冷风、夜里着了凉,打个喷嚏、咳嗽两声,都是常有的事,哪能那么恰好就是疫病了,您别吓自己,到时候皇后娘娘回来了,您给病倒了可怎么办,娘娘得多忧心啊……” 没有什么效果。 气的他拿眼瞪十一,恨铁不成钢:“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个情况,行宫怎么个情况,瘟疫到什么程度了,你到时给陛下说说啊!” 憨里憨气的糙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补丁:“瘟疫控制的挺好的,到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也没在淮南城以外发现一例。孙老安排了弟子们每日在城内巡逻,哪家有了病症就立马过去救治,药也起了作用,这些日子死的人少了很多,染病的人少了,有一些也能治愈康复,都还蛮好的。” 长乐:“行宫里呢?有没有染病的迹象?” “没有没有!行宫的人都好着呢,皇后娘娘吃的用的更是谨慎,都那苍术艾草之类的熏过,皇后娘娘手里还有那什么……说是特别好用的酒精,高热的人擦了能退热,没病的人擦了就能阻止传染佚䅿,可好用了!” 长乐赶紧扶着段长川宽慰:“您看,根本就没什么事。那疫病连淮南城都没出,娘娘隔着那么远,怎么可能染上呐,都是您自己吓着自己呢。您听十一也讲了,娘娘有那什么酒精,那么厉害的东西呢,擦一下都能阻止传染,娘娘自己更不会得了啊,您说是不是!” 酒精…… 高热的人擦了能退热,不就是简单的物理降温? 没得的人擦了能阻止感染,不就是消毒杀菌? 如果段长川是个古代人,那肯定是要被这群人糊弄过去。可他是个现代人啊,现代的知识他都懂。 酒精哪有那么传神?病菌无处不在,肉眼有看不见,本就防不胜防,擦个酒精别说百分百阻止病菌感染了,就是百分之五十、七十都不一定,还要看具体情况。 这根本让他得不到任何安慰。 如果不是顾及着自己皇帝的身份,还有肚子里揣着的小崽,他恨不能现在立刻跑去行宫。 身侧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安慰,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都在说:皇后娘娘可能只是着凉了,淮南又到了雨季,说不定她只是出门的时候衣服穿少了。 可白素是个Alpha,身体比一般人要强上十倍甚至二十倍,普通的小感冒根本就找不上她……怎么可能会咳嗽、鼻塞?这些他又不能同这些人说。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段长川嘱咐十一,只要白素身上有半点时疫的症状都必须立刻、马上回宫告诉他。 因为Alpha几乎从不生小病,白素一旦有了症状,几乎百分百就是染上了时疫。 段长川越想越觉得害怕,越想越觉得难过…… 正巧黄老太医被请过来,捶着腰骂骂咧咧地进门:“我就没坐过这么颠簸得到步辇!你们这叫跑撵吧?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而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任凭别人怎么劝都没有半点反应的少年…… 在老人家进来的那一刻,眸子微抬,眼泪便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黄老太医当即整个人:!!! 连自己那坐完步辇还在打颤的腿也顾不得了,赶紧往他这边跑:“怎么了这是?哪难受啊!不慌不慌,我马上给你诊个脉。这两天都挺好的,宝宝肯定没事,别慌,都是小场面。” 谁知,少年并没有要把脉的意思,反倒拉起他的胳膊,轻轻地环到了他的腰上。 “黄爷爷……十一说姐姐这几日在咳嗽,鼻子也不通……朕担心她。” 作者有话说: 嘤,不哭不哭(rua) - 段小川:黄爷爷QAQ 黄太医:皇……皇爷爷???这可不兴叫啊!我怕折阳寿! 第78章 姐姐,朕很想你 皇上哭了…… 皇上, 哭了! 十一给吓了一跳。 粗粗壮壮的汉子,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还是暗卫首领和小七小八一起把他给叫了下去,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他该看的。 等到人都走了, 长乐连忙朝人递帕子:“黄老快些劝劝陛下, 洒家说就是个咳嗽, 刮风着凉的,谁都可能有, 养个两三天就好了, 陛下都不听……哎。这方面您是权威, 您给陛下说说, 好让陛下宽宽心。” 少年拿着帕子擦眼睛,闷闷的不说话。 黄太医无奈, 捏着他的胳膊把脉:“多大了还哭鼻子呢,瞅你刚才给暗卫们吓的,咱们好歹是个皇帝,还哭着叫爷爷啊?而且, 就是个咳嗽, 你担心什么呐?咳嗽的原因海了去了,别说感了风寒、着凉、着热,就是让那苍术艾草啥的呛多了, 也一样咳嗽。你信不信你再担心一会, 你这身子比她严重多得多?” 长乐也赶紧跟着安慰:“您看,奴才们说着您都不听, 这下黄老也说了,您这心总归能放肚子里了吧?十一这个人吧, 也不是奴才小瞧他, 他厉害肯定是有厉害之处, 但人看着是不怎么聪明的,兴许咱们娘娘真就是让苍术给熏了一下,熏到了嗓子和眼睛,才又咳嗽又鼻痒的呢!您这个身子现在多要紧呢,咱们再让小八或者小七的过去仔细瞧瞧?” “哈哈,倒也没那么夸张,十一不傻。我就说这个事儿哈,它真没咱们想的那么复杂。可以再让小七和小八他们探查一下,你是皇帝,万事都得沉得住气。怎么在大事上那么沉稳,到了白丫头就这么乱阵脚。” 听得出,两人都在努力地宽慰。 少年的情绪却没有办法好转,反而难过地吸着鼻子,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是朕不信……我们这个族群里的人,Alpha的身体都很强,恢复能力也高于普通人。白素她是Alpha,不会生风寒风热之类的小病。若是Alpha咳嗽了,肯定是更严重的病……朕不是无故在担心。” 黄太医听的也是一愣。 然后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还有这种事?” 沉默之中带着几分思考,思考之中又带了几分好奇。 相对于担心,似乎探究更多了一点。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人的眼睛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精光闪现? 段长川:“……您不要总想着拿她做研究!” 老人立刻换上讨好的笑:“那不能。你说这个阿鹅法,身子一般都很强,小病都不会有?那如果这个阿什么法,她本身就身子弱呢?比如说,她大病过一场,或者她流了很多血?先说好,我这不是研究哈,我这是具体分析,看看白丫头是个什么情况。” 被老人这么一提醒,段长川也是一怔。 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Alpha如果本身就因为大病或者失血很虚弱,那……应该还是会感染一些小病的。可白素她手腕割了,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吗?” 从一月底到现在六月,已经四个多月了,身体这么久都还没有恢复吗? 而且,还有一点他没说:白素和他都是身穿过来的,原主的身体再不好,也和白素没有什么关系。 但黄太医却是眼睛一瞪,直接给他讲起了大道理:“白丫头手腕上的疤我是见过的,云小娃子说,她割了两回,全靠药石吊了条命才好,那是四个月就能恢复的吗?要是伤了根本,别说是四个月,就是四年都恢复不了。再说,她那也不是一般的失血,那可是一个月之内割了两回手腕,身子肯定虚的很。” 然而,任凭老人家怎么费尽口舌,段长川就是始终闷闷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搞得长乐和黄太医脑袋里的话都干了,俩人对望着,面面相觑。 “陛下,您这心里想什么呢,要不……给我们说说,别全自己闷着呀,若是闷出病来可怎么好。” 长乐语气小心地问。 少年这才抬了眸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长乐,去外面让小一和伊满他们守好,任何人都别靠近。” “啊?哦好,奴才这就去吩咐。” 长乐出门,段长川就继续沉默着不说话,等到小太监各项事宜都嘱咐好了回来,才缓缓开了口。 他并没有从白素说起,反倒先问了两人几个问题:“你们是不是都已经知晓,朕失忆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那包□□是如何消失的,你们是不是都清楚了?” 老人家和长乐暗暗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敢接这话。 少年并未在意,依旧自顾自地说:“其实,朕也已经知道了。□□是朕自己服的,是吗?” 他说着,缓缓看向了躬身站在一侧的小太监:“长乐,那日你说放心不下,还是得再找找,你怕□□找不到,日后是个麻烦。但那日你突然从前殿冲过来……你说,你不能失去朕,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提过那包□□。朕便猜到,你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或者看到了一些事实,它们告诉你,□□被朕服了。” 而后又看向身侧的老人家:“黄爷爷你是否记得,有一次朕问过你,有没有方法可以替朕恢复记忆,当时长乐拦着,此事便被搪塞了过去。朕知晓长乐在担心什么,便也没再提。那日之后,朕又有一次提到想要恢复记忆,都被您劝阻了,朕猜……长乐该是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您,是吗?” 一语便戳破了两人连日来密谋要瞒过的秘密。 黄太医低低地咳了一声,挠着脑袋解释:“那什么……其实吧,我这也不算是忽悠你。你记忆没了,很可能是因为脑袋里头出了些问题,但我日日为你请脉,又什么也没看出来,我就猜吧,应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你现在又怀着身子,很多药都不太能用,我就想着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主要也是……嗐,反正你自己都知道了,那□□是你自己服的,肯定是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事,让你没了牵挂。我也是私心觉着,等孩子生下来,你有了牵挂,哪怕那些记忆回来了,也不会再起那些心思。” 长乐更是“噗通”一声跪下,拽着他的衣角抹泪:“陛下恕罪……奴才不该瞒着您,但是奴才心里害怕……就怕您把之前那事都想起来,然后又给钻了牛角尖,可如何是好……奴才还有一件事瞒了您,前些日子伊满盯奴才盯的紧,奴才就问了他,才知道陛下看奴才连日魂不守舍,让伊满过来关心奴才。奴才把事情和伊满说了,还让伊满也一块瞒着您……奴才有罪,奴才欺上瞒下,奴才该死!” 说着,又打起自己的嘴巴。 段长川连忙将人拦住:“你做的事朕都知晓,也没有说你什么。何况你是为了朕好……朕自然不会怪你。” 而后,目光扫过两人的面庞,温声说:“朕今日同你们说起这些,并非是想要怪罪你们,你们也无需解释太多,该知道的,朕都知道。其实,朕想说的还是关于白素。你们已经知晓,我们这个族群和普通的人不太一样,朕是个Omega,可以怀孕生子,白素是Alpha,身体强健,能使人怀胎。但还有一事未曾与你们说过……便是方才同你们讲的,朕服用过砒|霜,乃是剧毒之物,但除了失忆之外却没有任何身子亏损的地方,这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长乐当即:“当然是因为陛下乃真龙之身,百毒不侵啊!” 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段长川:…… 险些忘了,这是个封建糟粕严重的时代。 幸好黄老多年研究医药还算是有理智,当即就给了小太监脑袋一巴掌:“想什么呢,那陛下振龙之身百毒不侵,怎么先帝还给病逝了?先帝不是真龙之身啊。” 长乐连忙捂着脑袋又要跪下:“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惶恐!” 段长川无奈:“您就别逗他了……” 老人连忙闭了嘴巴,朝他做出个请的动作。 “白素入宫前曾两次割腕,而且两次都是割的双腕,按常理来说其实是救不回来的,但她却活了下来,而且后来也很健康。朕曾服过砒|霜,按常理来讲也是救不回来的,当时也没有人救朕,但朕也健康地活到了现在……关于此事,朕与白素曾探讨过,或许……这是我们这个族人觉醒的一个触发点。在濒死状态下,属于族人的特征显露出来,身体各个部位都发生改变。在这个改变的过程中,救下自己一命。所以白素她虽然先前失血很多,但这对她现在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就好像那包砒|霜也曾对朕的身体有很大的损伤,但现在已经看不出来,是一样的。” 整段话从头到尾都是段长川现编的。 总不能和这些人说“我和白素都是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吧。 那在这些人看来,不就是他们的皇帝都被调包了?段长川怕他们接受不了。 好在这个故事有头有尾,逻辑也是相当自洽,黄太医和长乐都没怀疑什么。 毕竟女子让男子怀孕,他们都接受了,不过是“起死回生”罢了,倒也不算特别大不了的事。 “所以……前辈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试探着问。 老人家咋了一下嘴,长长地叹出气来:“你的意思我都清楚,我之前也给白丫头诊过脉,她身体也是健康的很,不像割过两回腕的人……嗐,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我不妨同你说了吧。白丫头身子确实亏的严重,也确实是缺血引起的,但不是因为几个月前的割腕。” “什么?” 段长川下意识地反问,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她说你们这个族人,欧米噶孕期离不开阿尔法,在我那跪了很长时间,非要在离开前让我给她取血,然后放进你那药里。我拗不过她,没办法,取了三碗血。分成三十回,放进你那药里头,也确实如她所说,这血安抚你不少。我是觉着,你们夫妻之间,谁付出了什么,总得让对方知道。她取完血之后,又要连日奔波着去淮南,怕你担心没敢和你说,但我吧……我是真心疼。一个女人家,不管她是阿尔法还是什么别的,总归是个女儿家,折腾成这样……诶,我这一个月啊,一想到这事儿我就……我替她又委屈又难受的。” 段长川这次彻彻底底地愣住。 难怪…… 难怪每天晚上的药里,都有芍药的味道,也难怪……他每次喝完之后,肚子里的宝宝忽然就乖了起来。 原来,都是白素当初留给他的血。 “她……什么时候取的血?” “你走前的几日吧,我按着她在宫里调理了几天来着,反正距离走还有一段时间我记得。” 前几日…… 段长川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颤着声音问出口:“可是突然下大雨的那天?” 那一天,太后派人过来请他过去,他便去了太后的暖阁,将白素与长乐留在明圣殿里收拾东西。 那是唯一一次,他与白素没腻在一起。 而就像印证他的话似的,老人家大腿一拍,说:“对对,就是下雨那天!那天忽然刮起一阵邪风,我记得可清楚了。等我给她取了血出来,外面就下起了暴雨,我还让南宫锦儿搀着她来着……对,就是那天,后来都没下过那么大的雨。” 就是那天……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白素看起来有些冷淡,他还以为她在生气,于是站在门口拉着她把话说清楚。 又恰逢他刚记起两人在现代是“商业联姻”,狠狠地把她推开。 是了,在白素为他取了三碗血出来,一路陪着他走过小半个皇宫,整个人都已经疲惫到几乎不能讲话的时候……他却在任性。 任性地发着脾气,任性地歇斯底里,甚至说她是个骗子。 可即便如此,姐姐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反而在雨里吻着他,温柔地哄他。 说:“哪个Alpha会不喜欢段家的omega小公子?” 第79章 姐姐很好 少年愣愣地眨一眨眼, 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长乐被吓一跳,连忙跪着去抻他的袖子:“陛下,您现在可不能哭啊……您想想, 皇后娘娘那咳嗽是身子亏空才有的, 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 这是高兴的事儿啊。” 被黄太医悄悄拦了下来:“他心里头的攒的事太多了,哭一哭反而好些。没事, 有我看着呢。” 小太监只好默默站到一边, 心疼地看着。 在长乐的记忆里, 陛下放肆的哭闹, 也只有身为太子的时候…… 那时先帝还在,膝下又只有陛下一个子嗣, 所以宠的紧。会见大臣时带着,平日看书时也带着。那时的陛下年纪还小,小豆丁的一样的个头,先帝动不动就会抱一抱, 摸一摸。 先帝为陛下还请了最眼里的夫子, 陛下明明已经很乖了,每日看书都要看到深夜,可少师大人偏偏信奉的是严师出高徒, 所以对陛下百般严格, 常常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对陛下惩戒。 当然,天家之子犯了错处, 少师是不敢直接惩戒的,所以挨打的都是长乐。 偏生陛下自小便心慈仁爱, 每每他挨了打都要内疚好久, 拉着他给他上药。 有次少师实在打的狠, 又恰逢冬天,长乐手上本就因为经常干活有些皴裂,挨了少师的戒尺后肿的老高。 陛下看着心疼,匆匆拉着他跪到先帝面前抹眼泪。 当时,小小的少年跪在明圣殿地石阶上,人比那门槛高不到哪里去,就天寒地冻地跪着。 人哭的抽抽噎噎,脊背却挺得笔直。 “若是清溪真的不用功,完不成夫子的任务,有愧于夫子的教诲,清溪便认了。可是溪儿日夜苦读,凡是夫子的教导,都小心谨记、时时温习,夫子却仍旧因那些刁钻的问题惩戒,溪儿不明白。长乐是溪儿身边的奴才,可父皇也曾说过,奴才也是人,溪儿护不住他都是溪儿自己的问题,但溪儿自认所做所说、言行举止没有任何问题,少师怎可随意打长乐。” 先帝命人去问清了原委,将小小的人抱在怀里安慰。 那天夜里,陛下因为受寒起了高烧,人在梦里都还惦记着,问:“长乐手上的伤可治过了?” 后来先帝走了,陛下明明还是个幼童,却要被迫登基。 从那以后,他似乎几乎再也没有见陛下哭过。 现在,看着眼泪沿着下颌尖往下滴的少年…… 长乐忽然觉得,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寒冷无比的冬天。他的陛下,心里虽有委屈,可终究还是有人疼的。 …… - 段长川哭了好长的时间,越哭越觉得难过,他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可一想到自己哭的这么厉害,白素也没有站到他面前,抱着他为他擦眼泪,又觉得很委屈。 一直等到帕子都被浸湿了,才堪堪止住。 抬起红红的眼睛望向黄太医,问:“朕可以过去看看吗?她留给朕的……” 于是,在黄太医的带领下,他们一同去了太医院下面的一处地窖。 虽已入了六月的初夏,但地窖里却像是冰柜一样冷。越到下面,甚至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长乐为他披上暖和的衣服,说:“陛下仔细着凉。” 他点点头继续往下走。 原来这是一个冰窖,里面放了大块大块的冰,储藏了很多东西,也有一些珍稀药材,分门别类地放在冰制的抽屉里。 白素当初取地血,放在比较靠外的位置,两个大冰屉,打开之后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个白玉瓶。 “她取了三碗的血量,我分别盛在十个瓶子里了,瓶子是白丫头找风榣做的,一个小瓶能用三回,现在还剩半瓶,我舍不得使,就想着等你什么时候看着孕期反应大了,再给你用上。” 段长川手指在白玉瓶上一个个拂过,明黄色的衣摆都沾上阴凉的水汽。 十个瓶子…… 里面装满了白素的血,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日日喂给他喝,就是为了保证他可以每天都能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 “朕可以……把这些用过的瓶子,都带回去吗?” 他颤着声音问。 “你……我劝你还是别带回去,带回去干啥,你这睹物思人的,不得越想越难受?你现在怀着身子,情绪上本来就不能有太大起伏你把这瓶子带回去了,晚上肯定又得抱着哭,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 “朕不会哭的,朕只是想带回去看着……” “不行,我答应了白丫头得照顾好你,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光不行,我今儿晚上啊还得宿在你殿里头,免得你出什么问题。” 少年难过地吸吸鼻子…… 又垂了脑袋。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她就给你留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肯定得掐着时候回来。说不定再过个三五日的,她人就到皇宫里头了。也就是十一出来的早了点,但凡他沉的住一点气,兴许就能看见那丫头收拾行李,直接快马加鞭过来给你报喜了。这不会办事的蠢蛋。” 老人说的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着白素正在收拾行李似的。 可段长川却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哄的住的小傻白,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长乐:“让十一再回去看看白素,他这一来一去的,也能有个四五日的光景,若白素仍是只有些许咳嗽,朕……便不担心了。” 小太监连忙应了:“诶,奴才这就回去和他们说!” “等下……算了,你同朕一起回明圣殿吧,朕先前给白素写了封信,正好让十一一并带去淮南。” “好,那咱们先出去吧陛下。” “嗯。” …… - 段长川回到殿里,把之前写的信取出来,交到十一手上:“让小八和你一起去吧,皇后为人聪慧,若是送信的人忽然换了,定会起疑。劳烦你们……跑得快一些。” 小八连忙接了信,单膝跪在地上发誓:“陛下放心,我等两日之内必达皇后娘娘的淮南行宫。” 十一也跟着跪下,中气十足地回:“陛下放心!” 后匆匆地告退。 放在纸筒里的信,跟着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地跑,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被交到了白素的手上。 近日淮南入了梅雨季,雨已经连连绵绵地下了好几天,晨起的空气里都漫着一股子雾气。 就连屋内的墙上,都沾满了水珠。 当地人说:这叫回南天。 白素先是望了一会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后转身熟稔地点上香炉里的苍术。 炉子里刚冒出袅袅的烟,便听见熟悉的敲门声。 “娘娘,属下是小八,陛下给您的信到了。” 赶忙匆匆地过去为人开门:“辛苦了,咳咳……陛下还好吗?” 暗卫连忙点头:“陛下很好,前几日明圣殿遭遇了刺客,但是陛下很好。” 说完,又探究地往她面上看:“娘娘怎的有些咳嗽?” “没事,咳咳……淮南前几日入了梅开始下雨,气温突然降下来,我急着同孙老他们议事没多穿衣服,有一点着凉,咳咳……喝了孙老给的桂枝汤,已经快好了。我等下看完给他写回信,这些你都别同他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传到他耳朵里反倒惹得他胡思乱想,平白担心。” 小八连忙点头,然而……一个“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旁边的十一突然闪现。 他嗓门粗大,但碍于白素的身份不能透露,特意用气音喊:“娘娘,原来您只是着凉啊!陛下还以为您染了时疫,哭了好长时间!眼睛都给哭肿了!” 小八:…… 下意识地就去捂他的嘴。 偏偏这个人还一脸懵:“你干什么不让我说话?陛下没说不让娘娘知道啊。” 被小八捏着耳朵教训:“陛下不是说了让你暗中观察吗,暗中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白素:…… 无奈地晃晃纸筒:“所以这就是你们两个过来送信的原因?” 小八无力点头:“是……陛下叮嘱十一来着,只要您有什么病症了就赶紧回盛京通知他,您前几日有了咳嗽之类的症状,十一就立刻去了盛京。陛下听闻之后十分担心您的处境,让属下和十一过来再看看。娘娘快些看信吧,陛下还在盛京等您呢。” 听闻远在京城那小家伙的所作所为,白素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说他聪明吧,他找了这么个脑子不会转弯的过来;若说他傻吧,可也只有这种脑子不会转弯的才不会在这种事上欺瞒他。 一言以蔽之:聪明反被聪明误。 哎,真是…… 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先去歇息吧,这一路过来也辛苦了,让小六给你们弄些吃的,我现在去写信,等到晚上还要劳烦你们送回去。”她说。 而后拿着信回了房。 屋子里,苍术与艾草已经燃了起来。 香炉里袅袅地冒着烟,空气里都是草药味。 白素坐到桌前纸筒打开,浅浅的栀子花香先飘了出来。传递的信息里有青涩的羞赧,还有对她的想念。 单是闻见信息素都能感知到少年写信时波动的心绪。 女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展信,是少年清秀俊逸的笔记,但又自有一种缠绵之感。 或许,连段长川自己都没发现,他批阅奏折与写信所用的笔法有着轻微的区别。批阅奏折的笔记锋芒毕露,一股子强势的帝王气,但给她写的信却明显的细软许多,笔锋之中也多了几分绵软……撒娇似的。 [致我亲爱的Alpha, 见字如面。] 字里行间絮絮叨叨,都是对她的思念。 白素看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看到最后那句“上次的信朕很喜欢,姐姐可不可以再写一封”,更是忍不住掩唇轻笑。 仿佛是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似的,手指尖拉着她的衣袖,轻轻地摇,红着耳朵叫她:“姐姐……好不好?” 当即从桌上拿了张纸,提笔写下一行小字: [听说某个Omega派人监视我呢,这次什么也没有,自己反省吧。] 然后直接对折放到了新的纸筒里。 之后才有另外铺开一张纸,认真地写起来。 [致宝贝, 见信平安。 偷偷让人观察我,是不是该打?放心吧,淮南的时疫已经治理的很好,我只是前几天着凉咳嗽了几声,很快就要好了。我还敢给你写信、送信,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是不是?若是我真染了疫病,怎么还敢把贴身的东西往你身边送?我会时时小心,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的Omega怎么办呢?每次只要一想到你,行事都会加倍的小心。 淮南最近确实入了梅,听当地人说,才刚入梅不会太过闷热,所以我感觉还好。江南很漂亮,昨日我还在荷塘里采了一支莲摆在桌上,可惜这这个时代相机,不然一定拍照给你看。淮南的水利方面,我前几日已经给蔺青提了醒,让他记得提防,具体的方法也已经说过了,他与榜眼都是聪明的,不会怠慢。 说到这里,是不是有人又偷偷吃醋呢? 放心,我与蔺青没有什么交集。他随孙老一同在淮南城中治理瘟疫,我与他也是简单的书信来往,你乖,等我回去可以把书信都拿给你看。] 之后又写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嘱托,还有想他。 最后的落款,依然是:[你的Alpha 白素] 除此之外,小朋友想要的信也一并写好,全都放进纸筒。 等到晚上,小八和十一都休息好了、吃过晚饭,白素才把那封敷衍信给交到十一手上。 而后又朝小八勾勾手,把真正的信递给他,特意避开了十一,同他悄悄说:“等十一把信给陛下看完,过一段时间再把这封给他。” 人精一样的小八,立马就猜出这里头有猫腻,当即垮了脸:“娘娘,您是不是故意给陛下乱写信?别呀,我们陛下前两日哭的可伤心,您别捉弄他……陛下也是担心您。” 白素:“那你看着点,看他快哭了再把这信拿出来哄他。别让他真的哭。” “……啊?哦,好的好的,属下谨记了!” “嗯,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是!那属下先回去了,娘娘多保重身体,早些回京!” “知道了。” …… 第80章 生气了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盛京的初夏成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身上的衣服也越发的薄。 一袭明黄衣裳的少年, 懒懒地靠在床上, 望着桌上盛开的荷花, 又叹了口气。 转头同长乐说:“这天越来越热,也该准备着去山庄避暑了。” 如今他这肚子已经四个月了, 前面三个月还不觉得怎样, 也就是多了一点肉肉的感觉。可这几日却明显感觉到这肚子开始长起来, 看的他心惊肉跳的。 黄老前辈说这时候还算小的, 等到了四个月后半段,可能就一天一个样了。 段长川听完, 心里更不安了。 只想着赶快去庄子上住一住,最好是住到盛京天气转凉、开始穿冬袍才好。 “奴才前两日看了看,去往山庄的准备,各司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陛下若是现在想去也可以。” 长乐见他眉头总也不舒展, 轻声地开解。 少年摇摇头:“再等等,待孙老传信过来……至少能看见一些好的结果。” 百姓在疫区受苦受难,孙太医如此大的年岁, 也正置身于危险之中, 争分夺秒的救人性命。 他身为这个国家的君主,却跑去庄子里避暑?那和昏君有什么区别。 长乐从旁拿着扇子, 跪坐到他身侧,一下下地摇, 说:“陛下且宽心, 先前十一和小八他们从淮南回来时也说过, 孙太医他们控制的很好,定不会出岔子。” 少年点点头:“嗯……” 后眸子眨眨,复又朝窗外望去。 那里,还栽重着上一回他们从青鹭宫里移来的几株芍药。 伊满是个懂事的,当初特意将这两株芍药种在了书房外面、正对着窗户的位置,是以段长川每每读书或是批阅奏折累了的时候,一抬头都能看见。 只是……如今已是盛夏六月,这几株堪称“青鹭宫奇迹”的芍药,努力坚持着绽了几日,终于还是抵不过逾期已久的花期,一个接一个的谢了。 花枝上,仍可看见半垂的小花托。 “陛下可是想娘娘了?小八他们往淮南递信也有五日了,今明两日定能传回消息。” 长乐的声音响在耳侧。 段长川这才敛了望向窗外的目光,低低地回了一句:“嗯……” 想她了……也担心她。 …… - 白素的回信,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到的。 十一和小八两人一路风尘仆仆,到明圣殿外时,脸上都还带着土。俩暗卫百里加急地跑,这三日里头别说洗澡,就是衣带都没解过。 段长川乍一开门,只闻到一股冲天的味儿,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害起喜来。 “先等一等……呕……你们往后……咳……朕这几日,呕……呕的厉害。” 俩暗卫后知后觉,连忙往后撤。 但也片刻不敢耽误,赶紧把白素托他们带来的信呈到少年面前。 “陛下,娘娘给您的信!”十一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纸筒呈给他:“已经遵照娘娘的命令,熏过了苍术和艾草,属下和八哥也都熏过才过来的!娘娘没什么事,说是下雨那两天着了些凉,属下过去的时候娘娘都快好了,特意叮嘱了,要您别担心!” 段长川立刻示意长乐把信接过来,面上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眉宇之间是看得见的喜悦。 直到…… 把信打开之后,从纸筒里只倒出小小的一张纸页。 上面写着:听说某个Omega派人监视我呢,这次什么也没有,自己反省吧。 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然后,小八就看着自家年少的陛下,把那张纸狠狠地揉成一团,负气地扔回到纸筒里,鼻尖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哼,拎着纸筒就回了屋。 门“啪”一声被大力关上,很明显的生气了。 小八:…… 所以……陛下这是哭了,还是没哭? 他什么时候哭……? 我藏着的这封信,是要什么时候给? 有一点茫然。 - 段长川确实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他真的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一封信,两个暗卫快马加鞭地过来,结果只有这么一张惩罚性的小纸条。 【虽然朕也有一些错处……可她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惩罚朕。】 【明知,朕很想她……】 少年坐在榻椅上,越想越难过,可又觉得自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哭实在有些丢人,极力地忍着,没一会儿眼睛和鼻尖就都红了起来。 整个人委委屈屈。 【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 - 正暗自伤心着,门外响起长乐的敲门声,隔着房门叫他:“陛下,奴才可以进来吗?” 段长川以为他有什么事要汇报,连忙吸吸鼻子,把眼里的湿意眨回去,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声音,道:“进来吧。” 一身百花蟒的小太监便迈着匆匆的步子进了门。 长乐一上来便把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纸筒呈到了他面前:“小八这个……!他刚才又偷偷给奴才塞了个信筒,说十一带来的那封信是娘娘唬人的,其实他还留了另一封信,特意交代了,说必须得在您哭之前把这信拿出来!刚才还问奴才呢,说:啊呀乐公公,你那么了解陛下 ,你说说咱陛下什么时候哭?这个信我得什么时候拿出来?啊呸!既然这信让奴才知道了,奴才还能跟他们一伙的欺负陛下不成,奴才直接把信给陛下抢过来了!” 说完,得意地把信直接放到了段长川面前:“陛下快拆开看看,这才是娘娘给您写的正儿八经的信。” 少年乍然听闻,还有些惊诧。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捉弄了。 【什么叫,在朕哭之前把信拿出来啊!朕就算是哭,也绝不会当着小八和十一他们面哭的好吧!】 【不对,朕怎么可能会哭?】 于是,刚才还气得眼睛都红了地少年,从鼻子缝儿里呼出小声的一股气,理直气壮:“朕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信哭。” 好像刚才委屈的要哭的人,根本不是他。 长乐躬着身子,顺着他说:“奴才也说,陛下怎么可能因为一封信就哭。不行,奴才还得去和小八好生说道说道,气死奴才了!陛下您先看信,奴才去去就来,有事您叫奴才!” 说完,出门头也不回地跑了。 - 等到门啪叽一声关上,坐在榻上的少年这才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 眸光落到精致漂亮的信桶上,抬手伸过去。 快要碰到时,又触电似的往回缩。 “凭什么她如此捉弄朕,朕还要看她的信?有什么稀罕的,朕偏不看。” 段长川小声地自语。 然而,也就持续了几秒钟,那双眼就又忍不住地往信桶那边瞄了。 不知道她在信里写了什么…… 有信息素的方巾吗……?也不知朕先前放在信桶里的帕子她有没有……咳,有没有用…… 会有……那个信吗? 最后满腔的怨气,终于还是拜倒在渴望之下,径自开了信笺。 【朕现在正是需要信息素安抚的时候,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宝宝……等她回来再同她算账。】 嗯……有那么一点点坚持的出息,但也没有多少就是。 展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中。 [致宝贝, 见信平安。] 短短开头两句话,方才攒了好大的火气,“噗兹”一下就灭了了个彻底。 少年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地充起血来,嘴上依旧别别扭扭:“谁是你宝贝……没见过这么捉弄宝贝的,气哭了你都不能负责。” [……信我看过了,陛下做的很好,不愧是一国的君主,有胆识也有魄力,臣妾很为你骄傲。但是宝贝,往后别再让自己以身涉险了,我希望你万事先保全自己。因为就像你担心我一样,我也很担心你。何况,你们还是两个人。所以,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先以自己为主,好吗? 宝贝送的帕子我很喜欢,很香,上面绣了你的名字,有它就像身边有你。 但小八与十一说你很在盛京等回信,等的很急,我等今日入夜再用,谢谢宝贝。 别胡思乱想,也别再胡乱担心,我在淮南很好,也有在努力工作,为了早日回去陪我的宝贝。 希望他也好好的,等我回来。 乖乖的,好不好? 吻。 你的Alpha 白素] 少年将两页纸都看完,读到最后,心底都漾起暖意。 忍不住俯身,在那个“吻”上轻轻地亲了亲。 想她。 夜以继日地想。 纸筒里一共两封信,一封写的温情款款…… 另一封是什么不言而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绣着荷花的锦囊,鼓鼓的,有些沉,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少年好奇地拆开来,倒出一个…… 形状和尺寸都很小玩具的,玉石? 段长川:???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连忙双手捂住! 一张脸爆红。 偏偏整个玉石都捂住了,剩下一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落到了手背。 上面写着:先用温水温一下,不然用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凉,不大适应。 ……??? 阿这……给他送这种东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带指导说明的啊! 直接嫌弃地团成一团。 【朕-不-想-看!】 【又不是玉|求不满,这种东西朕死也不会用的!】 而且,这种东西她从哪找来的??? 她就不怕别人传说:皇后娘娘独守空房,自己那什么吗! 第81章 朕忽然,好开心呀 虽然心里说着不想, 但在身体上诚实且别扭的Omega,最后还是用了那块雕工精良的玉石…… 主要还是因为姐姐给的那封信里,让他用。 而且, 他的Alpha对他甚是了解, 偏偏等到信读到一半, 正是不能停下的时候让他用……他只好忍着羞赧用了。 所以这一次读完一整封信,少年比上一次还要狼狈。 身上衣服都是湿的, 其他更不必说。 甚至谎称太热了, 又让长乐他们备了一回洗澡水。 当然, 睡的也比任何一次都要香。 如果不是害羞不好意思, 他当时缩在被子里时甚至有种冲动,吩咐小八和十一连夜去找白素要几件衣服回来。 也幸好理智战胜了冲动, 没让自己在深夜丢这个人。 但好像,也更很想她了。 - 孙老的信赶在六月中旬姗姗来迟,虽用时久了些,但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前来的信使往宫里传的话是:捷报! 段长川听到消息后, 顾不得自己已经有些显怀的身子, 一路从明圣殿匆匆地往宫门的方向迎,并在接到的信的当即便打开来看了起来。 孙老这次的信很长,先是写了几句恭祝吉祥的话, 后便将此次淮南瘟疫所发生之事琳琳总总都说了个清楚。 关于发病的百姓数量、传染何其迅速、发病如何凶险等, 全都详细具体地描述了一番。 而后又说到他去了之后,听一位姓“白”的姑娘指点所采取的各项措施, 以及这些措施所产生的成效。 另外,因为孙老只是以为大夫, 带去的弟子也都是药童出身, 怕是控制不住局面, 他为了保证各项条规律法的执行、各项举措的制定,还朝吏部借了今年的金科状元与榜眼一同前往,甚至还是在半路上劫持的这位年轻有为的状元郎;除此之外,还朝段长川要了一部分驻扎的军士,从旁辅佐,也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当地的官员已经因着“冬月饥荒”一案,被清洗的差不多,如今还在 位的,要么是身心干净的有识之士,要么是从别处抽调前来的临时官员,大家各有自己的抱负,在抗疫之事上更是不遗余力。 总之,围剿此次瘟疫,孙老如有神助一般,在短短一个半月之内便控制住了局势。 当然,他也没有居功甚伟,而是把最大的功劳:陈菜芥卤的试药搭配,全都推到了身在幕后的“白氏女”身上。将这位“白氏女”写的神乎其神,仿佛是神女下凡一般。 总之,有对症的药可治、有行之有效的策略。 这场来势汹汹的瘟疫之火,转瞬就只剩下不足为据的小火星。 少年对着信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最后一页。 “啪”一声将奏折合上,连道了三声“好”,后转身吩咐:“长乐,传六部侍郎、白相,钱大人与郑大人进宫觐见!就说朕有要事商议!” 后步履轻快地回了明圣殿。 - 传进殿来是六部侍郎、白相、钱郑两位大人,但摄政王却闻着风便过来了。 不过,距离他上一回被禁足,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他会出现在明圣殿里,段长川一点也不意外。 几位朝中重臣进来之后,段长川便立刻让长乐上了各类坚果、水果茶点。 递到摄政王面前时,还特意叮嘱了几句:“记得给叔王的茶里多放些枸杞,可明目。叔王这一个月静养的如何?眼睛可养好了?” 说完,又转头去看白相,目光别有深意:“但朕前些日子听了一些传闻,似乎是白相这眼睛又有些花了。” 只两句话,就让白颜渊和段靖安的脸色都沉下来。 而且说的如此直白,生怕俩人不知道他在嘲讽摄政王与白相那令天下人嗤笑的大婚似的。 钱大人嘴里塞着糖酥点心,眼睛一瞪,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 郑大人那嘴角也是止不住地往上扬。 段长川从背后悄悄朝两人比了个食拇指捏住手势:【拿捏】。 这个动作,他先前曾教过两位“老肱骨”,二人见到之后也立刻回以一个小小的【拿捏】。 等三人暗暗地交流完,少年这才低咳了一声,端庄坐好:“此次前来主要是因孙太医在淮南围剿瘟疫取得大捷,朕叫诸位爱卿过来一同分享喜事。顺便也商议一番接下来的一些安排,暑期已至、淮南之事终于平定,朕心甚安,准备于六月十六去往山庄避暑,众爱卿可一并前往。待大暑过去,孙太医也该回盛京了,在此之前诸爱卿将论功行赏的案宗交由朕过目。” 几位侍郎连忙跪着应下:“是。” “另外,孙太医的来信,命翰林院总结出一份简短的,誊写出来,昭告天下。此事交由郑大人处理,可好?” 郑大人忙也跟着跪下:“臣定不辱使命!” 郑大人跪了,钱大便也跟着:“臣愿从旁辅佐,全力帮助郑大人!” 这说话的语气,好像写总结、贴告示,是什么刀山火海的活。 但他们做什么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在家禁足一个多月,今天终于出来的“原谋人”摄政王看看,也给屡屡被摄政王坑害的白相看看,排在文武百官之后的,三朝肱骨之臣,已经彻底倒向帝王,且忠心耿耿,可万死不辞。 所以段长川并没有着急地去扶这两位大人,反而做足了帝王的架子,微微颔首同两人道:“嗯,有钱爱卿从旁相助,也可完成的更顺利。那便如此定了,各位爱卿还有异议否?险些忘记,叔王对此安排可有异议?叔王这些时日久不在朝堂,朕一时恍惚,便忘了问你的意思。” 最后这番话当然都是故意说的。 帝王说出口、已经盖棺定论的话,当然不会改。也不可能有人敢有异议。 所以,摄政王只得勉强地颔颔首,说:“臣无异议。” “那诸位爱卿便退下吧,早些回去准备去往山庄的事宜,朕也有些乏了。” 几人立刻道了告退,后规规矩矩地往外走。 唯有钱郑两位大人,贪着那一点点心,非得吃完最后一口才拍拍袖子往外走。 这也便罢了,钱大人身为武将,向来眼力极好,临走前似是看出了段长川的肚子哪里不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接问郑大人:“你看陛下这肚子是不是有一点大的过了?” 郑大人当即:??? 用力拧了他一把:“不要当着陛下的面这么说话!陛下耳聪目明着呢!” 完了之后,也忍不住地看过来。 “……是有一些大。” 段长川:…… 若(十)无(分)其(心)事(虚)地盖住。 一双眼睛闪躲着,撒谎:“朕今日高兴便吃的多了些,不信你们看看自己,肚子比朕也小不到哪里去。” 也幸好两人原本肚子便有些大,方才吃吃喝喝好一通,那肚子更是吹气球一样。 二人分别看看彼此的肚子,之后…… 钱大人一把将郑大人拉了出了门:“快走快走,咱俩这肚子好像比他大,等下他要说咱们吃的多了。” “走便走,你拉我做什么?你一个武将,力气如此大,将老夫这把老骨头拉出毛病来当如何?” “就是事儿多!让你平日多骑骑马、跑跑步,要你命一样!” “钱大人但凡稳重些,老夫可多活十年。” “……” 段长川听的无奈,转头嘱咐长乐:“让伊满去送送两位老人家。” “是,奴才这就去吩咐伊满。” “嗯。” - 长乐出去没一会儿,段长川的明圣殿就又来了一位。 一袭花蝴蝶一样的衣裳,腰上的环佩、流苏各种饰物叮叮当当地响。 自己站在门外给自己通报:“陛下,司天监的云大人前来觐见!” 段长川:…… 直接摆手:“让他自己回去吧,朕准备睡了。” 下一刻,人已经迈步进来了:“别呀,大好的时候你怎么就睡了?我有事跟你说呢。” 段长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该不会又是你与姑姑的事吧?朕不想听。” 云邪:“不是!” 说完,直接坐到了他身边,捡了颗莲子吃:“你猜我刚才过来时看见什么了?” “什么?” “听闻孙老的信过来,你立刻召见了六部侍郎,你和他们说什么了?白相刚才那个表情凝重的,啧啧啧,像是千古基业毁于一旦似的,哈哈哈!往常他不都是和你那摄政王叔一块走么?今儿个,他俩也没走一块,各自有各自的大黑脸。我暗暗看着,笑死了。” 段长川也跟着剥了颗莲子,叼进嘴里:“王叔与白相的联手也该到了散的时候,没什么稀奇的。” “哦?是因为白家那二姑娘?我可不信。” “是,也不是。白家两个姑娘对白相来说,都不过是谋政的棋子罢了。但这颗棋子不能辱了他的风光,否则他会十分在意。现在白相成了整个盛京的笑话,堂堂相府嫡女嫁给一个不举的,这对他而言已是耻辱,嫁进去的当日,还有个登堂入室的小妾,那小妾却有孩子,这对白相来说简直奇耻大辱,他自然心中有气。再者,依朕看来,白相并非野心极大之人,在朕与摄政王的博弈之中,他只是看朝堂形势,早早站队罢了。毕竟在当日看来,朕必成败势。他站队摄政王,也是明哲保身之举。只要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他那两个女儿如何,他并不会考虑。” 云邪嫌弃地努嘴:“啧啧啧,老畜生。不过,他与摄政王早已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二人若是散了,白相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倒是更要小心,他二人若是狗急跳了墙,咱们还真不太好对付。” “你说的对。”少年嘴上说着,却并无担忧之意,反倒拿了几颗莲子往桌上摆。 一颗在左,代表摄政王;一颗在右代表他自己。 还有一颗放在中间,代表白颜渊。 “如今他们二人看似是拴在一起蚂蚱,但实则不然。如今他们二人联手、狗急跳墙,胜率有多少?” 他说完,又往自己身侧放了一枚莲子:“舅舅前些日子写信过来,同朕说,若有需要,必定鼎力相助,无论何战,有战必回。” 云邪抱臂看了一会儿,啧啧摇头:“若看大桐局势,胜算约莫□□开,他们四咱们六,还是有那么一点冒险,但咱们有皇后娘娘给的妙计锦囊,到时火器人手一支,改良火药弹往他们那一打,他们哪还有胜算。” “那若是咱们直接将这牌量给白相,他当如何?” 云邪:…… 整个人愣住。 之后又啪啪拍掌:“秒啊!咱们偷偷透露给白相,让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任他和摄政王怎么拴起来,他们这联手也得散。” 段长川抿着唇笑,又往自己这边加了一大一小两颗莲子:“不只,如今他女儿嫁入皇宫,贵为皇后。即便是庶出,他也是国舅。朕与白素很快变会有一个龙嗣,他又当如何选?” 事已至此,朝中局势早已明朗。 白相与摄政王的联手,如今已然松动,只需轻轻推波助澜一下,便是土崩瓦解。 何况,这也不是轻轻地推,段长川这手段,几乎是在白相身侧刮了一阵龙卷风,直接把俩人岌岌可危的关系给卷塌了。 云邪意味深长:“你这计用的挺深啊。” 段长川:“过奖,是白素与朕商议后,又与风榣姑姑通过气,最后才定下的策略。如今淮南结案,吏部也拟定了新的官员名单,一切尘埃落定。瘟疫也已基本剿灭,白素也该回来了,届时朕的所有暗卫都将回到皇宫。姑姑再将朕以火器打死三个死士的消息传入白耳中,后白素也会亲自过去拉拢白相。” 他说完,将左手的那颗代表摄政王的莲子狠狠碾碎。 “一旦白相倒戈,我们便立刻清算叔王。” 说到此处,云邪一拍脑袋:“哦对!被你一打岔我险些忘了!你家皇后娘娘要回来了!昨天夜里,我在姑姑房里瞥见了她给姑姑的信,说是要瞒着你呢!我觉得应该是想给你个惊喜。但是这么好的事,我当然得第一时间和你说,谁让咱们关系好!” 一听说白素要回来,方才还神在在坐在榻椅上摆莲子的少年,立刻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 “那信是今日送到的,你家皇后特意提了一句,说这封信寄到之后大概还要个三五日,她便到盛京。估摸着这会儿已经从淮南出发了。” 已经从淮南出发了。 姐姐已经从淮南出发了吗! 少年往自己胳膊上狠狠的一掐,明明都疼出了泪花,可眼睛却笑出两颗漂亮的小月牙。 不是做梦! 真的是她要回来了! 他的Alpha,真的要回来了! 【朕忽然,好开心呀^_^】 作者有话说: 姐姐要回来了呢!宝贝好开心,麻麻也好开心! 第82章 再一次临行。 六月十二, 淮南。 白素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暗卫十二和行宫的总管太监,一路前往淮南城内。 这几日淮南阴雨不断, 于是大家在街边搭起许多小“炉灶”, 隔几步便弄一个, 好让艾草能正常燃烧不被淋湿。于是本就烟雨濛濛的地方,再加上这些袅袅的烟火气, 看起来更是烟雾缭绕起来。 白素在信里并没有说谎, 到了行宫之后她一直避而不出, 这次还是听了孙老的研判之后, 整个淮南也控制的差不多了,这才进来。 原以为守城的人会对她进行一番盘查, 哪知走近过后才发现,站在城门口的竟还有好几人。 站在最中间的老人,分明头发花白、还在被旁侧的弟子搀着,却依旧站得笔直。 老人的左侧, 分别站着三人:一人姿态有些臃肿, 一身官服,该是临时从别处调派过来接管淮南的官员;另外的二人,一个姿态恣意, 一个挺直如松, 只一眼便可知晓,正是今年高中的状元与榜眼。 右侧则站着淮南镇守在外的大将军与他的副手。 在白素入城之后, 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道:“恭迎白姑娘!” 在淮南城中, 白素不便以真实身份过来, 他们便都称她“白姑娘”。 而且不只孙老, 白素这一路随他们回衙门的路上,都有三三两两的百姓住户开了门,隔着院门朝她鞠躬行礼。 这才知道,在孙老的不懈宣传下,如今这淮南的百姓,家家户户都知道有一位堪称神人的“白氏女”,不仅主持了整个防疫大局,还贡献了许多防疫的办法,就连药方都是在这位白姑娘的指导下试出来的。 这一路走着,蔺青和孙老便一路解释。 “这一家,是丈夫和染病的人接触了,我们就把他单独放到了家中,由医馆的弟子过去定期检查。他家里有媳妇有孩子,上面还有个八十来岁的老母亲,一家四口住在这么一处房子,我们干脆把他们都接到了别处住着。后来丈夫没两天就病了,现在已经彻底治好了,家里人也就搬回来住了,前两日还一直拉着咱们,非要给咱们磕头呢。说要不是官府,他们一家四口都要葬送了。” “这一家是孩子不小心接触了外面的东西,我们就教了他们平日里要注意的事项,让他们夫妻俩自己在家看顾好孩子。把他们三个都圈到小院里都不许出门,后来小孩没保住,但夫妻俩都没染上病,也对咱们很感激。哎……此次瘟疫虽取得大捷,但也死了不少的人。” …… 故事一个个地往下听。 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人活了下来,也有人不幸离世。 白素侧耳听着,朝开门朝她行礼的百姓们微微颔首,偶尔也会回以一个浅浅的屈膝礼。 “能度过此劫总归是好事,但也要关注一下百姓的后续事宜。家中若是失去顶梁柱、揭不开锅的,可以寻些他们能做的事,给他们一份能吃饱饭的活计。女子身子弱些,做不了许多农活,可以给她们一些收账、打扫之类的活。此事不只官府做,也要在商铺之中宣传宣传。大桐之中许多女子都不在外抛头露面,大疫过后,家中若是没了男子,该如何生存?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也是不行的。” 话音落下,顿时所有人都看向这里唯一一位有品级的地方官。 那人连连点头:“是,下官这边着手去办!” 白素微微颔首,又说起别的事:“不只是生活上,在情绪上也要注意。有些人突然失去亲人,可能会想不开,这些都需要有人能开导。” “要……开导?这怎么做?下官动员他们抄一抄经书,听城外四院的方丈讲一讲经?还望娘……白姑娘指一条明路……” 白素这才记起,古代虽没有心理咨询师,但却有一些类似职位的人:寺里的和尚和庵里的尼姑。当然,其实一些文学方面的大拿也可以,但这些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请动。 所以她只思考了片刻,便定下了办法:“约莫每隔三日,邀寺里的高僧和庵里的修行高些的尼姑过来,为他们设个小亭之类的地方,私密性好一些。若百姓有需要开导的,直接过去便是。” “是,下官今日便安排下去。” 将这些都交代了,几人也已经回到了衙门。 陪同的官员散去,房里转瞬只剩下孙老与蔺青二人。 白素先是亲手为二人斟了茶些,后才缓声开口:“此次瘟疫盛行,幸得二位大人助力,本宫代远在盛京的陛下与淮南乃至整个大桐的百姓,道一声谢。” 孙老连忙将茶盏接过来:“娘娘言重,老夫也只是尽分内之事。” 蔺青却是整个人都呆愣愣的,待到孙老都寒暄完了,这才恍惚回过神,低头道:“臣也是尽分内之事。” “本宫此次同你们会见也是因着两件事,需得嘱咐。二位都是陛下信任之人,本宫便也不藏着掖着,京城之内,陛下正值还政初期,此次的淮南贪官污吏案与瘟疫防治,都是陛下为黎民百姓立下的功劳……淮南局势虽已定,但也要当心提防,凡往来淮南之人都要严格盘查,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说到此处,二人俱是神色一凛。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怕有些心黑之人,为了将治疫一功归为己有,蓄意将淮南本已控制住的瘟疫再挑起,甚至再扩大范围。先制造问题再解决问题,最后将功劳都抢过去。” 话音落下,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他们两个,一个在太医院靠着神医圣手之名一路顺利坦荡地走到现在,后又早早辞官颐养天年;另一个则是出入朝堂,依旧带着书生气,自然未曾接触过这类最阴暗的东西。 白素见他们神情都有一些紧绷,适时地勾勾唇角,宽慰:“这些都只是本宫的假设,不一定真的会出现,暂且不必忧心。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上总有坏人,不择手段,也无有良知。何况,如今朝堂权利纷争正是激烈的时候,有些事总要提早想到。” 蔺青忙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行了礼,道:“学生记住了。” 孙老也忙回:“好好,娘娘说的这些,我和将军也说一声,好有个防备。” “嗯,辛苦二位。” - 几人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将该嘱咐的都一并叮嘱过后,白素便称自己有话和蔺青单独说,将孙老支了出去。 老人家走后,房里便只剩了白素和蔺青二人。 方才有第三人在场还不显,如今只有他们两人,气氛顿时尴尬微妙起来。 白素率先开口,将所有微妙都打散,说:“蔺卿比之于从前,变了许多。” 她说的是“蔺卿”而不是“你”,开口也是云淡风轻,相较于“旧情人”,她的语气更像是一个上下级别分明的上位者,对下属的慰问。 也是这样一句话,让金科的状元郎立刻回了神。 忙恭谨地回:“是。上一次学生与娘娘、陛下见面,还是在相府的宴席上。娘娘一语点醒梦中人,学生回去后想了许多。” “斯人已逝,还请节哀。” 白素知道,其实她自己顶着这张对方朝思暮想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太过残忍。 然刮骨疗毒,只有如此,面前的青年才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幻想…… 也才会真正地相信,那个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蔺青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过了许久,才艰涩地道了一声:“谢娘娘宽慰。” 白素点点头,这才说起此次要讲的话:“本宫此次也是有些事需得知会你。如今朝堂中的局势,看似只有陛下与摄政王的博弈,摄政王又与白相联了手,但实则仍是三方的博弈。陛下与本宫的意思,是拉拢白相,拆散他与摄政王的联手。” “如秦灭六国?” 白素欣赏地颔首:“如秦灭六国。” 秦统一六国之初,便是先挑起燕赵两国的战争,后借口援助燕国,与燕国一同向赵国进攻,最终赵国不敌,被灭国。 他们此次也是采取相似的战术。 “可是准备将摄政王击垮之后,再将白相也拿下?” 蔺青问。 女人摇头:“白相与摄政王手中皆是重权在我,他们在朝堂中的势力也错综复杂。若是强行将二人都绳之以法,必将引起朝野动荡,敌国向来虎视眈眈,怕是也要趁虚而入,到时大桐内忧外患,恐有大乱。这也是本宫要同你说的,此次权利纷争过后,陛下的意思是先对白相不予处置。” 一番话说出口……方才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的人,整个人都是一晃。 朝堂之中风姿卓绝的金科状元郎,此刻却是连一杯茶盏都要拿不稳。 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不……予处置?他白颜渊,难道不罪该万死吗?虎毒仍不食子,他白颜渊可是亲手逼死了自己亲生的女儿,他不该死吗?” 但女人只是静静地朝他望着,长长的睫毛连一下都没有抖的,吐出两个字:“该死。” 蔺青就更不理解了。 “素素……皇后娘娘。学生且不与您论儿女情长,那些终归是学生的私仇。可纵观白相在大桐为官的这些年,难道他就真的没有错处吗?他身为一国宰相,他都做过什么,您与陛下难道就没有考量吗?明君要启用的国之栋梁,学生认为至少在德行上,是能配得上的。如孙老一般济弱扶倾、直内方外,又或是如翰林院的郑大人,宽厚仁慈、襟怀坦白,总得是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那样的位吧?学生不明白,白相坐在一个那样的位置,将来还要荣升国仗,他究竟凭的是什么?陛下他不是明君吗,他不是仁君吗?他不是一心为百姓着想吗?淮南出了个贪官而已,他都要凌迟处死、挂上城墙以慰藉百姓亡灵,为什么却还要白颜渊这样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留在朝堂那么重要的位置上!” 不愧为金科的状元郎。 说起话来字字铿锵,句句掷地有声。 面对这样的质问,其实很难回应。 就好像那句流传经典的话:别人扎了你一刀,你血都没擦干净,别人却劝你要大度。(注*) 此事她其实也曾与段长川说过,以利益拉拢白相,将他收为己用是最好的方法……就如先帝弥留之际的设计那般。 否则到时一旦起了兵变,受苦的将是更多的百姓。 当日少年便忧心忡忡的,说:不知该如何同蔺青交代。 蔺青是此次的金科状元,胸中有大才,心术又极正,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朝廷肱骨。 段长川很怕这样的决策,会寒了蔺青的心。 但白素又不忍心将这样两难的事交由少年来做,便自作主张,先同蔺青说了。 所以,一直端坐的女人低低地叹了一声,后徐徐回应:“蔺青,白颜渊确实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但他与摄政王都在朝堂之中经营多年,一旦全部连根拔起,将动摇国之根本。届时兵变四起,流亡的还是许多百姓。但陛下并无一直让他坐在白相之位,这只是暂时的权衡之数,陛下手下能扛起重任的人才寥寥无几,待日后培养出可堪重任之人,必将其取而代之。” 她说完,眸子深深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甚至,这个可堪重任之人也可以是你。你的策论本宫与陛下都曾看过,你有治世之才,何不试着经营一番?” 青年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声音低哑地开口:“学生只是不甘心,大恶之人,却能如此荣华富贵地享乐到晚年……” “本宫可以承诺你:往后若是你有能力翻出他的旧账,想要治他任何罪责,本宫与陛下也绝无阻拦。这是本宫以皇后的身份许诺你的。蔺青,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也能亲手手刃仇人,你也该信你自己。白相,绝不会荣华富贵地享乐到晚年。” 说到此处,一身素衣的状元郎,终于站起身来,深深地朝她行了个礼。 “谢娘娘开导,也谢陛下赏识。蔺青定不负圣恩。” “你想通便好。” …… 两人谈完,外面依旧下着雨。 女人撑着油纸伞,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一步步离开。 身侧跟随的奴仆毕恭毕敬地将她请上马车,道:“娘娘当心。” 白素却忽得脚下顿住,回身望向跟在身后的青年。 “蔺卿,对于你和她的事,我本不该多说。但有一句话,还是想说给你听。”她说:“与其再次见你时,她已嫁作人妇……不如此生都不相见,也算是至死都爱你。或许,这是她当初能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状元郎,请节哀。” …… 作者有话说: 注:是郭老师说的! 第83章 不是说瞒着他吗? 六月十五的盛京, 下午的申时。 一身明黄色的少年坐在桌边,拿着一本策论心不在焉。 漂亮的眸子还时不时地往外瞄。 自从云邪同他说,白素三五日内就会回来, 他每日都派小八到城门口蹲守, 若是看见了白素, 便立刻回来禀报。 可已经一连蹲守了三日,仍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今天已经六月十五, 明天就要出发去山庄避暑了。 到时风榣姑姑将白素藏在宫里, 他就算知道姐姐回来了, 也不能第一时间见到。 想到这里, 少年忍不住又是一声小小的叹息:“哎……” 最近没有Alpha的信息素安抚,肚子里的宝宝又开始不安分了, 他今天已经吐了两回,每次都好难受。 荤腥的吃了会想吐,可怀着宝宝又不能不补充营养,止吐的药有不能乱吃, 只能一边忍着孕吐一边继续吃。 今日午时用膳, 他都吃哭了。 还有后颈的腺体,好像也开始闹脾气。明明他正在孕期,不可能再有发情期, 可就是总觉的腺体难受…… 某个地方有时也是潮潮的。 他甚至有天早上起床以为自己又出血了, 吓得脸上发白。 可自己检查了一下才发现,不是出血。 以前学生理课时确实有学到过, Omega在孕期很需要Alpha的安抚,如果没有安抚可能会陷入失眠、焦躁、抑郁之类的, 可这种陷入微发情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是他心里相信白素会回来, 所以心理上的问题直接转移到了生理上? 段长川更望眼欲穿了。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再不回来, 朕都要发情了……】 正想着,窗外直接出现一人。 灰扑扑的衣服,从头到脚都遮的严严实实,可不就是派出去的小八? 少年眸子一亮,立刻将人叫进来:“可是她有消息了?” 谁知小八进门后却只摇了摇头,道:“属下有其他事要禀报。方才属下在城门口蹲守娘娘的消息,看见一辆出城的马车。那辆马车看起来虽无甚特别,但发出的声音却比普通马车要小一些,整体的震感也小很多。属下觉得有蹊跷,便叫了城门那边认识的弟兄看城门,去打探了那个马车一番,结果那车竟是摄政王府出去的。” 段长川原本听说小八擅离职守还有些生气,但听说是摄政王府出去的,立刻敛了怒色。 道:“摄政王府派了马车出城?你详细说与朕听听。” 小八立刻倒了声“是”,将事情原委都说了一遍。 “属下跟着那马车走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竟是摄政王家的世子与世子妃,便立刻又返回城中寻了蹲守摄政王府的弟兄询问,这才知道,摄政王今日匆匆从后院派出去了一辆马车,他们的人也刚查明车上的人身份,正要禀报。属下认为事关重大便擅作主张,先回宫禀报了。擅离职守,请陛下责罚!” 段长川点点头,神色颇有些严肃。 倒不是因为世子和世子妃突然出京,而是因为小八的“擅离职守”。 小八是出于好意,并且判断出事情轻重缓急才擅离职守,但他的暗卫们本就各司其职,既然有专门盯着摄政王府的人,便不需要小八来做。可换一种思路……若这马车并非摄政王府出去的,而是某个他未派人盯梢的人悄悄溜出了城呢?如果小八死守着规矩,那岂不就错过了。况且,“蹲守白素”这件事本身也确实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该赏还是该罚呢? 年少的帝王,陷入了两难。 【如果白素在就好了,她至少还会给朕提一提意见……】 【不行,朕怎么可以处处都依赖她……】 哎…… “陛下……可是有什么顾虑?” 小八见他不说话,不确定地问。 少年静静地望了他一会,轻轻叹了口气,道:“既然此事被你撞上,你便出去打探一番吧,摄政王为何派世子与刚过门的世子妃出了盛京?” “这个属下稍稍探查到了一些,因为弟兄们说摄政王府什么也没发现,属下就去了相府。白相和相夫人正为了此事大发脾气,属下就悄悄听了一耳朵,说是为了挽救声誉,要把世子和世子妃送往淮南。白相似乎觉得他此举不当,但没有劝住,气的一直咳嗽。”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段长川本以为白相和摄政王之间的缝隙还要再推波助澜一把,没想到这二人直接从内部破裂了。 那不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当即下令:“再探。” 小八立刻恭谨地应了:“是,陛下!” “等等!” “啊……诶诶!” “和你头讨赏吧,就说朕给的。” “谢陛下!” - 小八走后,段长川才意识到,好像没有人帮他蹲守姐姐了……? 懊恼地敲敲脑袋: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 【朕该不会是……要一孕傻三年吧?】 想着把小七招呼过来,结果听见长乐在门外的通传声,说:“司天监云大人到!” 而后便见着穿的和花蝴蝶似的云邪,笑容满面地过来。 “大好消息来了,我的陛下!” 人都没进屋,直接就跳到了窗户边上,隔着窗户叫他。 段长川立刻从榻椅跃下来,匆匆往窗边跑:“可是她回来了?” 而后便见着青年眉梢朝他一挑,手上扇子装模作样地摇:“正是。” 段长川:! 刚才他还在想,会不会连姐姐的面都见不上就要去山庄了!小八这个不靠谱的,让他蹲守姐姐,他又跑去追马车! 结果峰回路转,白素她竟然已经回来了! “她在何处?” 他连忙问。 青年直接收了扇子,朝上一跃便进了屋:“司天监呢,刚到!姑姑将她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备了热水之类的,我趁着姑姑在小院里忙,悄悄溜出来的。咱们从密道下去,直通司天监。” 段长川立刻按开了密道的入口,飞快地下了台阶。 明明肚子里的宝宝已经四个半月了,肚子已经开始突出来,却半点稳重的样子都没有。 云邪吓得赶紧跟上去扶他。 “你慢一点啊小祖宗!这要是不小心给摔着,我可要担大责了!” “祖宗!小祖宗 !你家姑姑这会儿正沐浴呢,你那么快过去也见不着啊。” 听见少年一声理直气壮地回应:“谁说她沐浴朕便见不着?” 云邪:…… 【行吧,是我唐突了。】 【你确实可以……】 连忙跑着追上,把人胳膊牵起来:“那你也慢一点成不成?你是不是忘记黄老是怎么嘱咐你的了?信不信我等下立刻和你家皇后娘娘告状?反正我拿你没办法,你家皇后娘娘有的是办法。不信你就继续跑!” 少年一股脑地往前冲,说什么都没用。 但听见“皇后娘娘”四个字,还是耐着性子慢了下来。 “这才对嘛!你家皇后就在司天监呢,还能跑了不成?单是沐浴她就得洗上一阵功夫,我听姑姑说,她们还要议一会事呢,反正肯定跑不了就是。” “说起来,你俩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你这个肚子和一个月前比起来,变化可是不小,不知道等下你家皇后看见会是什么表情。” 有云邪一路唠唠叨叨,这密道走起来倒也不觉得有多久。 没一会儿两人便出现在了司天监最最里面的小院儿。 “他们在何处?” 段长川急声问。 云邪连忙朝他比个噤声的手势,用气音说:“嘘,你家娘娘就在隔壁呢,你声音这么大当心被听见。咱们先出去,听听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然后我扒院墙替你看看。” 少年连忙闭了嘴,乖乖点头。 也用气声回:“好,朕知道了。” 完全没意识到,这么小心根本没有必要,他要见他的姐姐,也根本就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 于是,两个鬼鬼祟祟的小人,悄咪咪地进了院子。 云邪悄悄爬上墙头,扒着往里面看。 [怎么样?] 段长川站在下面,用唇语和他交流。 云邪同他比了个叉的手势,用唇语回:[只有姑姑一个人在。] [白素没在吗?] [没,应该在里面!] 两人用手比划着交流,正说着小话,突然听见隔壁院里传来声音,说:“姑姑,娘娘说她好了,您现在可以进去。” “嗯,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段长川:!!! 两只胳膊朝他比划:[姑姑进去了是不是?] 云邪轻手轻脚地下来,用气声说:“进去了,你家娘娘肯定在里头呢,现在院里没人,走走,我带你过去吓她一跳!” 说完,拉着他匆匆往外走。 少年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却又犹豫着停下。 “怎么不走了?” 少年垂眸抻抻自己的衣服,小声问:“朕……朕模样可还好?衣服,皱没?” 云邪:…… “好着呢好着呢,哪哪都好!走吧,等下他们议完事要出去了。” 段长川这才随他一起迈步出了门。 司天监不像宫里到处都有人把守着,鬼鬼祟祟的两小只进门后,院子里甚至一个人都没看见。 于是,两人直接大摇大摆地就进了屋。 门吱呀一声推开…… 先是闻到一股草药香。 屋子里轻轻浅浅的谈话声乍然一停。 “是谁进来了?有什么事?” 风榣率先开口。 段长川和云邪相互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便从房内传了出来:“不是说要瞒着他吗?怎么直接把人给带过来了。” 声音温柔依旧,浅浅的叹息里,是无奈的宠溺。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元旦快乐!我来啦! 么么么么哒! 小声说,我今天日了个万! 在哪日的呢?你们猜!猜对有奖励 第84章 是我的宝贝。 “怎么直接把人带来了?” Alpha轻叹着问。 声音响起的瞬间, 思念便倾涌而出。 少年眼底发红,急急地提步往内室里走。 想见她,一刻都不想等。 甚至顾不上房里还有别的人在, 栀子味的信息素自后颈汩汩地往外涌。 可是才刚跨过内室的门槛, 便听见那朝思暮想的声音说:“拦住他。” 下一刻, 面前便横了一只胳膊。 风榣微微屈了膝,低眉敛目地说:“抱歉陛下。” 少年一整个怔住, 漂亮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拦住朕……?】 【所以, 她提前回来却不告诉朕, 其实也不是想要给朕惊喜是吗……】 “榣姑娘,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陛下单独说说话。” 白素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来。 段长川顺着声音望去, 才发现整个房间被一块轻纱布隔成了两半,而白素似乎是在纱帘的后面。里面点了灯火,隐隐约约只能看见里面一个模糊的剪影。 风榣迟疑地站了一会,低声叮嘱段长川:“陛下在纱帘外同娘娘说话便可, 不要进到帘布里, 也不要摸帘布。” 后叫了云邪一起出了屋子。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关上前还听见云邪疑惑的声音,问:“怎么了这是?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还用帘子隔起来了?跟牛郎织女似的。” 但风榣如何回应, 却已经听不见了。 房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段长川望着眼前宽宽的帘布, 又急急地上前走了好几步。 听见里面传来Alpha的声音,说:“宝贝, 风榣姑娘怎么嘱咐你的?忘了吗。” 少年脚下的步子这才顿住。 【不可以进到帘布里……】 【也不能摸帘布……】 白素坐在纱帘后,见面前的影子不动了, 这才放缓了声音, 说:“我刚从淮南回来, 怕身上染了病菌,不敢直接见你,就先知会了风榣姑娘一声,准备先在司天监待上几日,等到一个星期后再去找你。没想到我们家的小陛下这么厉害,我才刚到盛京,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是从明圣殿过来的吗?明圣殿那么远,累不累?先坐下歇歇。” 白素见他仍旧不动,也不说话,无奈地问:“宝贝?” 听见小朋友浅浅的抽气声,依赖地叫她:“姐姐……” 声音软软的,委委屈屈。 甜软的栀子花香,也顺着帘布的缝隙一缕缕地飘来。 “宝贝,我在。”白素柔声哄他。 “朕……我很想你……” “……姐姐也很想你。” 之后两人便都没有讲话。 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可真的见到了,脑袋里却又一片空白,好像什么话都没有了。 段长川满脑子的只有一个想法:可不可以抱抱我。 如果能抱抱就好了。 “宝贝,你先坐下,一直站着不累吗?” 白素见他不说话,轻声开口。 少年这才动动身子,转头拖了椅子过来,坐到了离帘布最近的位置。 然后,两只胳膊乖巧地搭在小腹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朝里望着。 对方显然也发觉了他的动作,柔声问:“宝宝还好吗?有没有折腾我的宝贝?” 听见“我的宝贝”四个人,段长川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 之后小声地说:“宝宝还好的,一直都很乖。只这几日孕吐有一些重,但还好……不算折腾。” 说起这些,又记起先前看见的那些空掉的白瓷瓶,担心地问她:“黄老说你临走前为朕取了许多血,亏了身子……现下咳嗽可好些了?风寒都治好了吗……” “已经好许多了,黄老走前给我熬了很多补药,看着我喝了一个礼拜,后来去往淮南之后也一直在吃,临行前孙老还为我诊过脉,都已经大好了,没事的。” “那一日……” 少年迟疑地说。 想说:没有看出你的异样,很对不起…… 下着那么大的雨,还偏要任性着在院子里淋雨,也很对不起。 可一句话只开了个头,剩下的便被Alpha打断。 “那一日我很开心。”她说:“你终于记起我们上一世的婚礼,记起我这个人,记得我是你的Alpha,我很开心。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要同我说,比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吗?” 段长川重重地点头:“嗯。” “谢谢姐姐留给我的信息素,宝宝很健康……朕也很健康。” “那便好。别担心,我是个Alpha,身体的恢复力更强,一点血不算什么。而且是守护我的Omega,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听说你们明日便要启程去往山庄了?” “嗯,明日去山庄避暑。” “好,路上注意安全,若是累了就让长乐吩咐他们停一停。若是孕吐了,就说是中了暑气,不会有人怀疑。” “好……” “路上也要好好吃饭,爱吃酸的也不能吃太多,当心牙不舒服。” “好。” 白素一声声地嘱咐,少年就乖乖地听着,但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明明她人都在身侧了,却只能隔着一层帘布说说话……现在连说话都要没了,一想到这些,段长川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宝贝在想什么?” 白素看出他有心事,轻声问。 少年摇头:“没什么……” 姐姐已经付出很多了,他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何况,只是七日见不到而已,反正都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不差这几日。 忍一忍就过去了,对吗? 段长川在心里暗暗为自己打气。 忽的从纱帘之中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原本这些不该告诉你的……我们其实已经有了安排,这一路我都会跟着你,风榣自会为我寻跟着队伍的马车。待到了山庄,也会为我安排院落住下。所以,别难过了,嗯?我肯定是一直在你身边的。” 少年当即眸光一亮,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来:“那到时入夜之后,朕过来找你。等到了山庄之后,朕事务不忙,也可一直守在你房中,同你说说话,读读书。” 听见噗嗤一声笑:“不行,不能告诉你我在哪。” “为什么?” 他条件反射地问。 白素:“你有夜游的毛病,清醒时还算理智,若是知道了我的位置,夜游时又过来找我怎么办?到时哭着非要我抱,我可招架不住。” 段长川:…… 顿时一张脸都红了。 “谁……谁哭着要你抱……不说便不说,朕问云邪也一样。” “噗……这次云邪瞒着风榣直接将你带过来,回去以后少不了一顿教训的。以风榣的性子,绝不会再让云邪知道半点,找他是没用的。而且,你确实好几次也夜游都哭着要我抱,不信可以问长乐。况且……你以为当初你每天为什么早上睡醒就在我床上?还不是因为你哭了。某个Omega,大半夜的,眼睛都睁不开,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说:姐姐贴贴。” 段长川:??? 一,一派胡言! “朕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姐姐贴贴?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朕最多最多,只会叫一声姐姐。】 但Alpha却没有再多解释,只微微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地回:“哦,你不信啊。那我下次得想想办法,让某只小Omega看看自己叫姐姐贴贴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段长川:…… “朕不会说的。” 白素:“话不要说的太满,宝贝。” “……难道你还能逼着朕说?” 被反问:“臣妾难道不可以吗?” ???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一些……奇奇怪怪? 是朕的错觉吗? 作者有话说: 话说,我们快要完结啦!(这只是个预警,还没到真正完结的时候,不过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咱们的主线快步入尾声了) 哦对,上一章的答案:在大眼呀!哈哈哈哈哈哈 第85章 政权反攻,开始。 段长川之后又和白素聊了许多事, 关于今日叫小八过来蹲守城门,结果却发现世子夫妇偷偷出城的马车。 小八跑去相府探查才发现,原来是要送他们两人去淮南。 Alpha发出一声成竹在胸的笑, 说无论这些人想做什么都已不足为惧。 论完政事, 段长川又隔着纱帘给白素看了自己的肚子, 絮絮叨叨了一堆宝宝的近况。 不知不觉便聊的天都要黑了。 夕阳沉沉的,屋里灯光分外昏暗。 纱帘里的人缓缓开口:“好了, 太晚了, 你该回去休息了。肚子饿不饿?风榣应该已经让人为你备了饭, 去和云邪一起吃饭吧, 吃过饭早些回殿里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呢。” 少年坐在昏暗的光里, 沉默着垂了脑袋。 他想说:朕不饿……朕不只不饿,如今闻见饭味还总是想吐。最近好像发情期也要到了,朕真的很需要你。 可又清楚地知道,这些都不可以说。 【段长川, 你是个Omega, 但也是个男人,是君子、是帝王。】 【别让姐姐担心。】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着,站起身来, 匆匆向前走了两步。 指尖落到面前的纱帘……记起白素叮嘱过的话, 又不由得缩了回来。 “姐姐……” “乖,去吧。咱们七日后见, 好吗?” 他重重地点头,从鼻尖里发出一声软软的:“好。” 后一步步地出了门。 - 外面, 一身花蝴蝶一样的青年正拉着风榣的衣袖, 黏糊糊地叫她: “姑姑, 你别不理我……” “姑姑,我知道错了,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说着,双膝一弯便要跪下。 被扶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你我如今互为伴侣,将来是要结发的,不要动不动便给我下跪了。” “姑姑你不生气了是不是……” “当然生气。” 青年当即垮了脸:“啊……?那怎么办……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以后姑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姑姑的!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你原谅我这会行不行……” 风榣的脸色这才好了些,摸摸他的脸颊说:“先去陪陛下用膳,待我与娘娘议完事,回来再找你。” “好,那我将陛下送回明圣殿之后,就回房等姑姑。” “嗯。” 两个人黏黏糊糊。 段长川默默将目光移向别处,道了一句“朕先去隔壁了”,后默默出去。 …… - 段长川在司天监用过晚饭,之后才在云邪的陪同下回了明圣殿。 明日就要启程去往山庄里避暑了,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提前备好,所以今夜反倒没什么事做。 段长川沐浴过后便上了床。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烛火,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意识就模糊了。 是梦。 一个很真实的梦。 七日的光景转瞬便过去,但段长川没有去山庄,白素也依旧在司天监的小院里。 房内青烟缭绕,是燃着的苍术与艾草香。 “姐姐……” 他上前一步,摸到那帐子前,轻声叫她。 里面便传来姐姐温柔的声音,说:“嗯,宝贝。” 后帐子自己缓缓拉开,一袭雍容红衣的女人,姿态端庄的坐在床边。 笑着朝他颔首,说:“过来。” 他便立刻小跑着过去。 “说了多少次,不可以跑,都不听话。” Alpha说着,把他揽在怀里……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发。 “姐姐……”他小声地叫:“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想她,特别地想她…… 哪怕整个身子都缩在她怀里,也依旧觉得想念。 可是抱着他的人,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没有亲吻,也没有肌肤上的碰触。 甚至后来,连他的头发都没有在抚摸。 “呜……姐姐。” 他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低低地呜咽。 “你碰碰我……你碰一碰我,还不好……” 可梦里的画面却瞬间全部消失。 睁眼,发现自己身上正压着白素那一件艳红的衣裳,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把衣服都蹭皱了。 拨开床边的纱帐,才发觉,窗外已经亮起了天光。 看时候,约莫已经入了卯时。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长乐的声音传来:“陛下,您起了吗?张德海昨天夜里便过来了,但你睡了奴才便一直没通传,他在明圣殿等了一夜。” 段长川忙揉揉发胀的后颈,擦擦眼角的泪,匆匆地起来。 开口,声音还带着些些的沙哑:“叫他去书房等朕。” “是。” 于是,上一秒还在卧房啜泣着搂着一件衣裳要抱抱的少年,转瞬便穿了明黄的龙袍,面色沉静地坐在了书房。 “何事?”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昨天夜里给奴才与锦儿姑娘递话,想让奴才与锦儿姑娘在陛下出了宫城之后去往相府,招揽白相。娘娘为您写了封信说明原委,让奴才带过来,看看您的意思。” 段长川朝长乐示意了一下,小太监立刻将信递了过来。 展开信,只寥寥写了几段话: [听闻陛下说起,摄政王将世子夫妇送往淮南,白相因此大发脾气,臣妾与榣姑娘商议一番,深觉如今是拉拢白相的绝佳时机。故而连夜为南宫锦儿与张德海二人传话,不若趁此次去往山庄,他二人“偷跑”去往相府对其招揽。 若我未有猜错,摄政王送世子夫妇出城,其一是为夺得一个治世的好名声。其二是为了夺取“白氏女”的功劳,将“白氏女”偷梁换柱,换成相府嫡女。 云邪与榣姑娘已经着手将“白氏女”的事迹从淮南之地散开,此消息约莫在七日之内抵达盛京。以臣妾便是白氏女之事,加以妾身有孕之实劝服白相归顺,事情宜早不宜迟。我们先发制人才能占尽先机,陛下意下如何?] 少年看完信,后望向下面跪着的太监:“皇后娘娘如何吩咐你们的?说与朕听。” “回禀陛下,娘娘说若是陛下同意此事,奴才便与锦儿姑娘今日趁乱混出宫去。白相近几年一直对奴才有所拉拢,奴才若要见他并不困难。娘娘的意思是,命锦儿姑娘以子女之情感化他,再以政事上的利益拉拢他。既有利益上的牵扯,又让他有正当的理由归顺陛下,届时应当不会出错。娘娘说她同您商议过,届时许诺白相,若他可助陛下独揽皇权,便可保他丞相之位,并承认其国仗的身份。” 段长川直接从抽屉里拿了块玉牌,交到长乐手上:“准了。如今皇后娘娘仍在冷宫之中,由她宫里的人出面说服白相,恐惹怀疑。带上朕的玉佩,让他打消疑虑。” “是。” “去吧,若是成了记得叫人传话给长乐。” 张德海双手捧起玉佩后退一步,深深地磕了个头,道:“奴才定不负圣望。” 第86章 愿得一人心 入了巳时, 帝王的銮驾出了宫门。 如今段长川与摄政王的斗争接近白热化,保不齐对方被逼急会做出什么事,所以他暗暗将马车四周伺候的, 换上了好几个暗卫。中途也安插了不少混在御林军中的暗卫。 有一半的御林军和暗卫保驾护航, 再加上戎武将军的兵马就在山庄与盛京城之间, 算是将皇宫与山庄都护了个滴水不漏。 今日一早,段长川还接到了舅舅的消息, 一直叮嘱他, 说山庄防守终归是比宫里弱些, 要他千万小心。 他的一千精锐已悄悄隐匿在盛京城中, 可随时听从调遣。 当然,舅舅本人也悄悄藏在了山庄外的寺庙, 是段长川半个月前遭遇刺客之后,一直不放心他,段长川这才允了他过来的。 而在他出发的当日,夜里, 南宫锦儿和张德海便出了宫, 二人直奔白相府。 张德海是当年侍奉过先帝的太监,又是前任总管的徒弟,在宫中人脉非一般的奴才可比, 再加上他“鲁莽”、“好大喜功”的人设, 一看便十分的好利用,所以白相和摄政王都有对他拉拢。 自打他成为帝王“弃子”以来, 他便一直周旋在这两人之间,两方都不得罪, 两方都不站队, 一直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是以白相的心腹他都认识, 只提前派人知会了一声,当晚便见到了白相。 “张公公此次找老夫,是有事同老夫商议?听闻张公公如今在冷宫,同皇后住在一处,如今可是想通了?” 张德海面上一笑,直接向后退了两步,道:“是也不是,今日要找丞相的不是洒家,而是另有其人。” 说完,将身后的南宫锦儿请出来,道:“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名叫南宫锦儿,受娘娘之命前来找您。娘娘有话要同您说。” 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这才将头上的帽子脱了,露出真实的面容。 她先是上前行了个浅浅地屈膝礼,后不卑不亢地道:“见过白相,南宫锦儿今日受娘娘之命前来拜会母家,想同您做个交易。” “白素?”白相狐疑道:“她能与老夫做何交易,她身在冷宫一个月有余,至今都还没出来,自身都保不住,还能同我做交易?她是想让我救她吧。回禀她,就说老夫如今自顾都不暇,救不了她。让她先把命保住,日后自然能好起来。” 一番话说的冷漠无比。 实在不像一个父亲能说出口的。 南宫锦儿悄悄同张德海对视一眼,后发出一声气音的笑:“白相方才说的这些,怕是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您确实自顾不暇。您既如此,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我们家娘娘确实不是来同您做交易的,我家娘娘是来救您的。” “救我?凭她?怎么,以为自己成了皇后真就一人之下了?她该不会才和皇上厮混了个把月,就又爱上皇上了吧,以为皇上也能对她情根深种?简直天大的笑话。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还看不出来吗?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都能直接把人处死,视祖宗律法于无物。人说杀就杀,说砍就砍,这样的人是能和人儿女情长的?别说当今圣上这般心狠手辣的男人,但凡站上了那个位置成了天家,在他们眼里,儿女之情都不过是消遣之物罢了。回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顺便好好祈求祈求上天,若是我与摄政王此次能成,她也能好过一点,别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白相说的这些,可谓句句讽刺。 张德海看不下去,想要上前解释,但还未开口便在南宫锦儿的眼神示意下,又将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女子上前一步,从容道:“白相以为我们家娘娘这些日子都在冷宫吗?看来白相的势力确实被打压的不少,如今连消息都不灵通了。我家娘娘凭什么能同您做交易,又凭什么可以救你?凭我家娘娘如今身怀六甲,肚子里怀着天家皇嗣。凭我家娘娘在淮南刚出瘟疫之时便同陛下请命,一路直奔了淮南。凭我家娘娘便是淮南盛传的,神仙下凡的白氏女。呵,我家娘娘身在宫中,日日苦心经营,原是不想自己的父亲逆天谋反,最后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日后将她也连累了,这才命我等过来良言相劝。没想到,白相竟是如此迂腐自大之人。也幸而娘娘同我说过,若是相爷不愿那便让相爷自生自灭吧,反正陛下分得清是非,即便是连累了她,也累不到哪去。” 说完,都不等白颜渊反应,便同张德海示意道:“走吧,张公公。看来相爷不愿同咱们合作,咱们也不必上赶着,回宫去吧。陛下不是让娘娘晚几日去山庄避暑么,咱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你说什么 ?白氏女是白素?她还怀了龙嗣?你胡编吧,她若真怀了龙嗣如何能去淮南?” 南宫锦儿脚下一顿,后一声嗤笑:“娘娘在淮南是染了风寒有些咳嗽,孙太医把脉时看出来的,如今已是怀孕四个月有余,你若不信那便等着龙嗣出生吧,不过白相还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就不清楚了。”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便便白相冲过来拦住。 少女唇角暗暗地轻扬。 抬了眼睫,轻蔑地望向他。 “白相可还有事?” “你们有何打算,说吧。” “是白相想要什么,我们娘娘想要什么,相爷应该清楚。” 【白素想要什么……】 白颜渊狐狸一样的人精,当然一猜便可知:无非是坐稳后位,让他承认,或者说,让全天下都承认,她白素才是真正地嫡出长女。 可这样一来,相夫人又当如何? 这庶女嫡嫁的招数是他想出来的,就是为了羞辱当今的皇帝。如今再自食其言,这天下的笑柄岂不成了他自己? “相爷很犹豫?那相爷可以再想一想,陛下心里作何想法。” 南宫锦儿见他不说话,又抛出一记重话。 陛下心里作何想法? 听见这话,白颜渊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是啊,他一个丞相尚且觉得受辱,那当初不得不接受相府庶女作为皇后的圣上,岂不更是蒙受了奇耻大辱? 以前,白颜渊只觉得当今陛下只是一只小兔儿,他甚至都不必与摄政王联手,都可将这朝政把持在手里。 若非摄政王一心谋权,他与摄政王两虎相争没有必要,而摄政王又允诺他太多的好处,他又怎么可能同那人联手? 如今看来,摄政王在小皇帝的眼里,也不过是草包一个。 想到此处,白颜渊迟疑着开口:“老夫可以将她认作嫡女,但老夫的夫人,乃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夫人……这做不得改。” 南宫锦儿满意地点点头:“你姑且说出你可以拿的,剩下的我们娘娘自会想法子。” "若是她能保的了老夫,陛下也愿意,老夫便将她的母亲追为相夫人。至于如今的夫人,自然就成了妾室。" “此事,相信陛下也会认同,毕竟……只有一品相夫人生出的孩子,才配得上这大桐的国母之位,相爷认为呢?” “是……那皇后娘娘可同姑娘说过,老夫能得到什么?” 白颜渊压低了声音问。 说到此处,老狐狸终于算是上了钩。 南宫锦儿唇角终于扬了起来,道:“我家娘娘与大人本就是父女,娘娘身居高位,想要的当然是一个强大的母族。相爷只要愿意现在抽离,娘娘自会设法保住相爷如今的丞相之位。当然,有咱们当今的陛下在,相爷不会同现在这般一手遮天,但相爷自此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国仗了,到时您依旧是个一人下、万人上的位子。待将来我家娘娘的孩子出生,若是男孩便是太子,若是女孩那也是我大桐第一长公主。相爷再想一想,先不说如今的摄政王还有没有那个命把控皇权,摄政王世子如今可只有一个儿子,往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这其中的利弊,相爷该明白。” 女子唇枪舌剑,条理清晰,白颜渊三言两语便被说的软了态度。 沉默良久过后,才犹豫着说:“容我再思虑一番……” 南宫锦儿也没有非要如何的意思,闻言只淡淡说了句:“如此重要之事,相爷自当思虑纯属,但容我提醒一句,如今摄政王已经派了世子夫妇前往淮南。淮南一地刚刚平定,若是再出什么事,届时龙颜盛怒,我家娘娘可就说不上什么话了。” 一句话,听的白颜渊心里又是一紧。 “老夫明日便可想清楚。” “这是最好。” 南宫锦儿最后朝人行了个浅浅地屈膝礼,在张德海的带领下离开。 回去的路上,张德海不住朝人伸大拇指:“锦儿姑娘好胆识,好魄力。” 南宫锦儿完成心底的大事,长长呼出一口气:“都是娘娘教的好。陛下、娘娘与姑姑他们研究了许久才想到的,我只是将事情转述罢了。还好,一切都如娘娘所料。相信用不了等到明日,今夜白相就能想清楚了。” “是,咱们娘娘蕙质兰心……说起来,娘娘真是为陛下着想。” 南宫锦儿攥着锦囊的手也是一紧。 今日一早,她与张德海秘密去见了陛下,陛下将一块玉佩交到他们手上,说是白相生性多疑,为让他更快被说服,直接将陛下的名号搬出来,不怕白相不答应。 她二人又前往司天监将此事说与皇后娘娘听,却被对方反驳了。 当时,娘娘只沉默了一小会的功夫,便斩钉截铁地将此事拒绝了。 “不可,若此事以陛下的名义,白相就成了争夺皇权的功臣,日后他怕是要以这功劳自居,到时陛下恐又受高臣的限制。你们仍旧照原计划进行,以本宫的名义前去说服白相,他才永远都是带罪之身。陛下日后也可以此事将他轻易拿捏。锦儿,陛下的玉佩仍旧给你,但本宫希望你能将这玉佩完好地归还到陛下手中。” 娘娘当日如是说。 此时,月明星稀的夜里,南宫锦儿望着天上一轮圆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紧紧地捏紧了锦囊中的玉佩,声音轻轻地说:“真好,待陛下将娘娘从冷宫放出来,便可将这玉佩还给陛下了……陛下也可知晓娘娘一片真心。” 在宫中浸淫十几年的大太监,也忍不住轻声感慨:“真好。” 【真好。】 【得一人如此相待,真好……】 难怪都道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移。(*注 他们不会相移的,对把。 作者有话说: 注:曲子《白头吟》 我改了最后一个字,不是错别字哈。 第87章 朕野不过他 南宫锦儿与张德海完成事务后, 便立刻先去了一趟司天监。 如今陛下已经出发去往山庄,皇后娘娘约莫明日一早出发,所以他们趁皇后还没走, 赶忙过去复命。 到了司天监的小院, 刚一敲门, 便立刻有弟子过来开门,引着两人一路往最里头的小院里走。 “娘娘就在房内, 还未睡下, 二位请便。” 那弟子说完, 朝二人拱了拱手礼, 后守在了门口。 南宫锦儿与张德海便一同进了小院。 房里,白素已经放下了帘帐, 进门便可闻见浓浓的草药香。 南宫锦儿与张德海齐齐出声:“锦儿(奴才)参见娘娘。” 里面立刻传来白素的声音,道:“起来吧,如何?” 南宫锦儿立刻上前一步,双手将锦囊呈到了帘帐前:“白相说需得一晚的时间考虑, 估摸着明日一早就会叫人传话同意了。陛下的玉佩没有用上, 特此来回禀娘娘。” 一旁的张德海见她直接将玉佩交到皇后手里,眸色不由得一暗。 皇上用来做信物的玉佩,没有用到该用的位置, 拿到手的期间会被用来做什么, 会不会对皇上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他身为皇上的心腹,当然都得时时观望好。 若是皇后昧下这枚玉佩……需得立刻让人传话给长乐, 让长乐禀告陛下。 张德海在心中暗暗思量着接下来的棋要如何走,却听见帘帐中的人温声开口, 道:“如此便好, 待明日接到白相的消息, 你与张德海务必快马加鞭,亲手将这玉佩归还陛下。” 她甚至说的是:你与张德海二人。 也就是说,她还特意叫上陛下的心腹来监督。 一旁的南宫锦儿还有些不解,问:“法子是娘娘想出来的,娘娘不日便可去山庄与陛下团聚,为何不亲手交到陛下手上?” “在宫中行事,要时刻记住,陛下才是这天下的主人。本宫希望你们都知晓,无论何时都要先听命于陛下,其次才是本宫。陛下的意思,才是本宫的意思。” “是,锦儿谨记了。” “嗯,去吧。今日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张德海听着两人对话,终于深深地朝帘帐躬了躬身子,道:“奴才告退,娘娘金安。” “嗯,回去歇息吧。” “是。” …… - 六月十七。 这是段长川出发去往山庄的第二日,路上依旧马车颠簸。 才到中午,段长川便已经有些受不了,说要停下来休息。 于是车队立刻停下。 “陛下,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长乐忧心地问他。 少年面色有一点白,揪着胸口低低地呕了一声。 小太监立刻拿了痰盂过来接着。 黄太医和云邪的马车就在他们身后,听见动静也立刻跟过来看。 “怎么了?” 段长川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倒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漱了漱嘴,朝二人摆手:“无事……车马颠的有一些晕,便有些想吐。” “要不,我陪你出去转转?正好咱们到郊外了,风吹的还挺舒服的。一直坐马车里我也觉得累。昨天夜里宿在营帐里肯定不舒服,今夜便能宿在寺里了,你坚持坚持,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段长川点点头,随他下了马车。 他这一路昏昏沉沉的,到了外面才发觉,正走在湖边上。 水面上种了许许多多的荷花,有乌篷船从湖上经过,挎着篮篓的姑娘正跪在船边上采莲。 “要不要吃点新鲜的莲子?天这么热,吃点莲子舒服。” 云邪问。 段长川迟疑地点点头,青年便立刻匆匆跑过去,朝那小船招手:“采莲的姑娘!新鲜的莲子可卖给我们一些?” 那声音太大,将风榣都引了出来。 她先是朝段长川伏了伏礼,后望向湖边的人,问:“怎么了?” 湖边离他们的大路还有些距离,所以那姑娘划了船过来,云邪与她的交谈便听不到了。 只能依稀看见船里采莲的,是位身姿婀娜的姑娘,脸上戴了一层浅碧色的纱巾。 姑娘正将一捧莲蓬递到青年手上,顺带还送了几支半开的莲花。 “朕方才在马车里有些想吐,便于云邪出来走走。他见湖面有人在采莲,就说买一些给朕吃。” 段长川望着两人交谈的背影,轻声解释。 风榣点点头,没再说话。 但目光一直紧紧地追着湖边那人,直到小船划走了,这才神色淡淡地敛了目光。 段长川目光扫过这一路的车队,还是按捺不住,回身问她:“她……可来了?” 风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在车队之中。她今日一早才出发,骑马走的近路,今天夜里便能到咱们夜宿的寺里。” “嗯……朕知晓了,谢谢姑姑。” “等到了山庄,就可以见面了。她说,六日之后,与陛下在山庄见。” 少年点点头,欲言又止:“你可不可以和她说……” 【朕好像因为没有Alpha的安抚,腺体出了些问题……】 可说到一半,揉揉自己的后颈,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许久才说:“告诉她,朕会等她。” “好,她知道后定会很开心。” “嗯。” - 说话间,云邪已经捧了莲蓬匆匆地过来。 “来来,吃莲子!荷花开的正好,我便也同那姑娘要了些荷花,放到马车里、房间里的,闻着也舒心些。” 风榣见他走了一头的汗,拿了帕子在他鬓边擦:“跑那么急做什么,热不热?” 青年傻呵呵地直笑:“方才跑时不觉得热,这一停下来就热起来了。” “如今刚进小暑,正是热的时候,别动不动就跑跳的,当心中了暑气。” “知道了姑姑。” “嗯,去陪陛下吧,我去马车里等你。” “好!”青年说完,拿了四支莲蓬与荷花,塞进她怀里:“送给姑姑。” 女人便剥了一颗莲子放到他嘴里,笑着叫他:“傻小子。” 段长川看的眼热,默默转了身。 莲子嚼在嘴里,苦的难受。 正自己沿途走着,身后的人突然小跑着过来,把一颗白白胖胖的莲子递到他嘴边:“来吃!你家那个很快就能见到了,别难过了。” 说完,又贴到他耳朵边上,用气音悄悄地说:“等七日后,你到她怀里使劲撒娇,她肯定什么都听你的!信我。而且,你现在肚子四个多月,正是行房的好时候啊,到时还在山庄,就是做他个一天一夜都不会有人打扰,多好!” 段长川原本还在好好听着,听见最后一句,险些被莲子给卡住。 转头,才发现这个人的脖子上,衣领遮住的地方,堪堪露出一小片的红痕。 呵…… 难怪现在说话这么野。 “这恐怕是你自己想的吧?到了山庄,好和姑姑在一起厮混。” 他说着,指尖轻轻戳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小块草莓。 青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衣领往上拽拽,大大咧咧:“我和姑姑要想厮混,用得着等到去山庄?姑姑虽忙,但只要吩咐一声别打扰,腾出一日的时间陪我也很容易好吧。前些日子,姑姑就陪了我一整日呢。” 段长川:…… 这骄傲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姑姑那什么过似的! 当即脱口而出:“看来你蛮享受的。” 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是谁惊慌失措地来找他,缠着他问这问那。 “朕还记得,当初有个人一直问朕,反压姑姑的几率有多大,能不能成。” 青年被说的脸上一红,但也依旧理直气壮:“我那不是……经历了才觉得,挺舒服的……你这什么表情,难道你不享受吗?” 段长川:…… 【还是算了……论野的,朕野不过他。】 作者有话说: 云邪:男子汉大丈夫,要实事求是。就是……挺舒服的啊。 段长川:……野还是你野。 第88章 什么都不变。 段长川与云邪在外面走了一会,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终于好多了。 云邪怕他自己一个人在马车孤单,便和风榣说了一声, 跟着段长川进了马车。 一堆堆的莲蓬、荷花都被塞进马车, 还有好些新摘的荷叶, 顿时马车里满是带着水汽的清香味。 青年剥了一颗莲子扔进嘴里,同他说话:“等咱们到了寺里, 拿着荷叶做个荷叶鸡怎么样?” 段长川:…… 去寺里做荷叶鸡……亏他想得出。 翻个白眼给他:“朕即便是皇帝, 也不能去寺里吃鸡。” 云邪一噎:“也对……那我今天夜里岂不是和你一样了。” 段长川:“和朕一样什么?” “独守空房啊, 姑姑要去礼佛吧, 肯定不会陪我睡。” 段长川:…… 这个人原本就三句话离不开姑姑,自打开荤以后, 直接变成了三句话离不开和姑姑有关的荤段子。 “哎,我问你个问题。” 这个人突然又凑到他耳边来…… 段长川警铃大作:“什么……问题?” 云邪:“你摸过她没有?” 段长川:??? 没反应过来:“朕摸过她什么?” 结果某个浪荡的人,直接把胸脯一挺:“这儿啊。” 段长川:……!! 后知后觉,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他在这个世界向来以君子自居, 自打幼年继承皇位, 之后便一直将心思放在政事上,后来的“娶妻”更是因摄政王的羞辱而娶,当然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而在另一个世界他一直是个Omega, 天生就对Alpha有屈服性, 哪怕是发情也都是想要被摸摸,当然不会想着去摸对方。 少年瞪大了眼睛…… 一看就是从来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云邪无奈叹气:“你就从来没想过……哎, 我好想摸……但她都不让我碰。重点部位都不许我碰,你家那个也这样吗?为什么啊, 我都给她那什么了……她就不能让我摸摸吗, 我好歹是个男人……” 段长川:“和男人没关系, 你就是色。” 云邪:“……色怎么了?男人本来就色啊。我不信你就一点都不色你家皇后。” 段长川闻言身上一僵。 他是个Omega,虽然对Alpha也有那么一些些的色心吧,但更多的还是想着被色。 当然,这些都不能说。 于是少年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后不好意思地偏移了视线。 “朕当然不会色她。” …… - 夜里,他们如愿宿在距离山庄将近一半路程的寺里。 晚膳吃的素斋,味道很不错,但总归都是素食。段长川怀着身子,入夜没多久就开始觉得饿了。 脑袋里也不知怎的,翻来覆去的,全是云邪白天说的荷叶鸡。 尤其,白天采的荷叶都被放在房间里,香气一缕一缕地往外飘,搞得他更馋了。 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外面忽然响起长乐的声音,悄悄地说话:“云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陛下呢?我带他吃好吃的去。” “什么好吃的啊……可是陛下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咱们还得把陛下叫起来,陛下最近睡得都特别不踏实,好不容易才睡下。” “啊,这样啊……姑姑说怕陛下晚上吃的太素了,让我带他出去吃些东西呢。” “有劳姑姑费心了……洒家明日一定同陛下说。” 段长川听到一半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门外悄悄地听。 听见云邪说他要走了,当即推开了门。 “朕还未睡着……” 他说。 讲完之后才发觉,自己表现的好像有些过于急了,忙又找补:“朕方才饿了,正准备问长乐有没有吃的,就听见你们在说话。” 云邪倒是没什么怀疑,当即笑着过来牵他的手:“没睡正巧了,快过来!你家那位想的周到,听说咱们要宿在寺里,特意嘱咐了姑姑,要给你弄些好吃的呢。” 听见是白素嘱咐的,少年当即不再扭捏,直接随他一起出了院子。 “白素……咳,姑姑为朕准备了什么?” “姑姑特意让人在寺外扎了营帐,咱们的厨子可以在里面做饭吃。咱们来的路上不是路过了一家农户?我进去一看,他们家正杀兔子呢,就买了几只让厨子烤给你吃,这会儿应该已经烤好了!咱们不是采了好些荷叶嘛,他们还弄了个荷叶兔儿,香死了!快走快走,保证你喜欢。” 一听有肉吃,段长川嘴里立刻流起口水来。 若说从前,御膳房里什么东西没有?他也没真的馋过什么,没想到怀孕之后竟然会对吃的这么……在意。 于是,挺着四个多月身子的Omega,在山上的石阶走起来,丝毫不比云邪慢。 风榣让人搭的营帐离寺庙不远,两人说话间就到了。 烤肉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进了营帐,用木棍插着的烤兔子,皮烤得焦黄焦黄的,外面还冒着滋滋的油光。 因为段长川身子有些凸显的缘故,营里安排的人并不多,只两个厨子。 见着一身明黄色的少年,立刻行跪拜礼:“奴才叩拜陛下,陛下龙安。” “都起来吧。” 段长川说着,缓步走到烤好的兔子前。 正要说话,忽然在扑鼻的肉香里,闻见一缕极浅的芍药香。 顿时,整个人都是一怔。 这是……是信息素的味道。 当即转身掀了营帐,便匆匆地往外走。 她来了…… 是她来了吧? 【姐姐……】 云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追着一同往外跑:“哎!陛下,去哪儿?怎么肉都不吃了!” 顺着信息素的味道,一路往山下走。起初云邪还在叫他,后来突然明白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匆匆地跟过去,一直牵着他的手腕,防止他不小心跌倒。 等到走到距离大路还有约莫十来步的距离时,少年这才堪堪停下。 此时月光清朗,段长川就站在一处枝丛掩映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几步之遥的石子路。 马蹄声越来越近,哒哒地过来。 没多久便见着熟悉的艳红身影,在路边徐徐穿过。 女人坐在高头的大马,面上遮着长长的纱巾,将口鼻都遮住,端庄之余又多了几分难以触碰的缥缈。 转瞬便消失在两人所在的岔路口。 少年仍在原地静静地站着,眼睛直直地朝那人消失的方向望着。 睫毛微微一颤,就粘上了亮晶晶的小泪珠。 云邪说,是她嘱咐姑姑为他准备了吃食,怕他和肚子里的宝宝饿着…… 【你看,她在悄悄陪着你呢……】 【段长川,不要这么没出息。】 却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竟然在远去之后,又退了回来。 不消片刻,艳红的身影便又回到了两人交叉的路口。 风吹过,女人的面纱飘起,露出无奈的唇角。 问他:“怎么站在这里?” 看见云邪手里的半只兔腿,又是低低地一声笑:“在吃烤肉吗?怎么不好好吃饭就出来了,饿不饿?” 少年双手覆在小腹上,轻轻地说:“有一点饿……” “饿还不好好吃饭……风榣说你今日又孕吐了?趁着想吃的时候,多吃一点,嗯?” “嗯……朕知道的。” “吃前记得好好洗手,在外也要注意卫生。你如今肠胃正若,要避免病从口入。” “好……朕会注意的。” “乖……” Alpha声音温柔地叮嘱着,每句话都又轻又好听。 芍药的信息素,在她回来的那一刻起就消失的没有了踪影,约莫是察觉到他过来,就将信息素敛了起来。 段长川在空气里轻轻地嗅了嗅,失落地垂了眸子。 Alpha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动作,轻轻地笑了,说:“没有信息素,现在还不能给。” 少年这才红着耳朵尖儿,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 “等之后会给你的,我可是易感期呢宝贝。” !!! 她竟然也在易感期? 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小声地说:“朕……朕好像也要那个……了。” “那可巧了。” “是……是啊……” 两人打哑谜一样地聊了好久,等到回去的路上,云邪还在一头雾水。 “咱们出来的时候,离大路也不近吧,你怎么知道她来的啊?而且位置还这么准确?你耳朵听见的?总不能是眼睛看见的吧!” “咱们当时也没发什么声音啊,她过去的时候眼都没往这边斜一下,她怎么发现的咱们啊?” “难道真有心灵感应?” 段长川被他烦的不行,只能挑着他能听懂的解释:“……是朕闻见了她的信息素。信息素可以飘很远,而且她正在易感期,信息素有一些失控,朕就闻到了。” “信息素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芍药的味儿是吧?易感期又是什么?你刚才说,你也在易感期?你现在也在放信息素吗?” “易感期就是……Alpha每隔几个月就会有的情况,需要Omega安抚,已婚的Alpha长时间得不到Omega安抚,会陷入狂躁,还有可能患上配偶缺失症,会死的。” 云邪:??? “那如果你不要她了,她岂不是会很惨?难怪她对你这么好……” 段长川:“她确实离不开朕,但Omega没有Alpha安抚会更严重,Alpha还能撑个三五年,已婚的Omega可能一年就精神失常了。朕这种孕期的Omega,如果Alpha不在身边,可能几个月就会精神有问题,最后一尸两命。” 云邪:!!! 吓得兔腿都啃不下去了。 “你你你,你别吓我啊……你俩都一个月没见面了!你现在没事吧?” 他连忙揪着段长川的袖子,仔细查看。 少年轻轻叹出一口气:“朕目前没什么事……她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你们两个……这么个情况下,她还要去淮南?你还让她去?这是拿命在赌吧!别说淮南当是有多危险,她随时可能死在那边,就说若果淮南一个月没结束,她回不来怎么办?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吗?她也是的……这些方面,她都不为你考虑一下?” 青年气愤地说着,段长川就默不作声地听着…… 直到,云邪说:她都不为你考虑一下。 段长川才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白素为他做了许多的事,但她却似乎从来没有同人说过。 他突然反应过来:无论自己对白素多么依赖,又或者她照顾自己多么细致温柔,在自己最信任的朋友眼里,她终究是个外人……一个仅仅在大婚之后才认识的,外人。 因为段长川自己又太过内敛羞涩,那些亲密的、甚至是赴汤蹈火的牺牲,他也没有和云邪他们说过。 连忙出声反驳:“不是的,她已经很为朕考虑了。白素对朕一直很好的。” 云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嗯……怎么说呢,若说对你好,那确实是很好……姑姑对我都没有这么细致。但你原本就娇气嘛,又是皇帝,当然得细致一些。” “不是……朕不是说这个……”少年急得眼睛都有些红:“朕的意思是,她当初去淮南,就很为朕考虑……她……她知道朕怀着身子离不开她,临走前偷偷找到黄前辈,取了足足三大碗血,分成一个月放到朕的药里……所以朕这一个月一直都过得很舒服,最近孕吐厉害,也是因为她的血用完了……” “她真的对朕很好,特别好……” 段长川一句句地说着。 那些在心底压了好些日子的话,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似的,源源不断地往外淌。 “她取完血之后,黄老硬按着她不许她走,她才在宫里又等了几日调养身子……一直到快回淮南时,她身子都不太好。” “她没有不顾虑朕,她一直对朕很好……是朕,对她不好。她取血那天,朕还在同她吵架,可她一直都在哄朕……” 说到最后,眼睛都红了好大的一圈。 云邪听的人都傻了。 过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说:“她……那个……也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吧。再说,你同她吵架时,也不知道她当时失了那么多血啊……” 段长川吸吸鼻子:“嗯,朕知道的……朕只是觉得很愧疚……她为朕做了许多事,朕一直在误解她。刚大婚时,还猜忌了她很久,朕觉得……很后悔。” 云邪连忙递给他一方帕子:“哎呀,已经发生的事也没办法……再说,你们刚大婚的时候,也不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她有个为之割腕的旧情郎,你又是被迫塞进来个皇后……唔,说起来,你们能走到这个地步还真是不容易。” 说完,又撕给他一块兔肉:“快点吃饭吧!你家姐姐让你好好吃饭呢,你要是真觉得之前做的不好,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做呗。你才十八岁,你俩才认识四个多月,等到以后你们都活到八十、九十、一百岁了,再回想现在,肯定会觉得,这四个月算什么啊。一眨眼的事儿。” 少年这才释怀地点点头:“嗯,朕要同她一起活到八十岁……一百岁。” 活到一百岁,共度八十载。 山川不变,风月不变……星辰不变。 他们,也不变。 第89章 在即。 五天时间疏忽而过, 帝王的銮驾终于到了京郊以北的山庄。 山庄所在的地势本就很高,楼阁依山而建,水榭环湖而设, 而段长川的居所就坐落在半山腰上。 山路宽阔、车马能够通行, 温度又刚刚好凉爽, 是整个山庄最舒适的位置。 帝王的寝宫,整个大殿都是玉石铺成, 进门之后, 扑面而来一股凉气。 少年享受地坐到榻上, 随手拿了大臣呈上来的折子看起来。 到了夏日, 富庶的鱼米之乡正值丰收之际,大臣们请安的折子都是喜气洋洋。淮南一带瘟疫已经处于尾声, 水患之事有新晋的状元郎主持,也很令人放心,所以他心情也是分外放松。 段长川遇见想回的折子便回几句:朕甚安。 不想回的,便直接放回去。 如今他怀着身孕, 本就易劳累, 在这些琐事上便未再为难自己。 “陛下,御厨呈了消暑的红豆莲子羹过来,加了些冰块, 您尝尝?” 正看着折子, 长乐端着一个青花瓷碗过来。 红豆的香味,在燃着安神香的大殿里, 显得格外的香甜。 段长川立刻坐起身来,接过碗勺吃了一口。 熬得甜糯的红豆, 银耳都熬出胶来, 莲子也甜香软糯, 只吃下一口,便觉得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陛下可还喜欢?” 长乐见他神色放松,弯着眉眼问。 少年嚼着莲子点头:“不错,朕吃着很清爽。这几日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 小太监眼里的笑意更大了:“陛下喜欢就是天大的事!” 后话锋一转,道:“不过说到这新鲜事,最近外头还真有一件,最近盛京出了位可厉害的说书先生,日日在盛京城里讲书。听说,从淮南的贪官藏尸案开始说起,一直讲到此次淮南的瘟疫。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就跟亲身经历过似的,已经连着讲了三天了,京城的馆子里,好些人在听。” 听闻有人竟然在说淮南的书,段长川顿时来了兴致:“说书的先生?他都说了什么?” “奴才也是听张德海说起的,第一日讲的就是陛下以接洽淮南刺史为由,派了大将军去往淮南。” 长乐说着,轻咳两声,模仿起说书的腔调:“说起咱们这位刚刚年满十八的圣上,突然有一天要派大将军前去接洽淮南刺史,此话听来稀不稀奇?各位看官先别急,容我细细道来。先说说咱们这陛下,突派将军,用的这名头是什么呢?是说这位淮南刺史平定淮南旱灾有功,派大将军过去是为了彰显皇家的嘉奖。然后,更稀奇的事就出来了。大将军整装出发就出发,说话间就是好几日过去,这淮南刺史的车队就到了咱们这盛京城,结果,他是独自回来的。到了朝堂上,满朝文武都见他独自一人,十分纳闷,问他:大将军何在?陛下也问:大将军何在?这淮南刺史更是一头雾水,双手一摊,问:大将军何在,为何问下官呐?众人正当诧异之时,殿外响起一声通报,道:副将军到!咱们陛下当即皱了眉头,怎么来的是个副将军?但还是冷静自持,道了一声:宣!于是,一身披银甲的猛士便匆匆地进了殿。此猛士,一身战甲未来得及更换,脚上带泥、衣衫带血,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圣上的龙脚边上。眼角含着泪,说:陛下,我家将军失踪了!霎时间,是百官哗然!大将军武艺何等高强,为何会失踪?” …… 长乐模仿的惟妙惟肖,几乎要把一整个故事都拓下来。 段长川一边吃着莲子羹一边听,津津有味。 嗯,除了这小细嗓子不像个说书的,各方面都挺好,再把这嗓子练练,就能出去赚钱了。 忍不住揶揄:“你说的这么熟练,还说是听张德海讲的?朕听着,你就是自己出去听了三天。” 小太监连忙委屈地扁嘴:“奴才没有,奴才真是听张德海讲的,他才是借着为陛下探听,出去听了整整三日,奴才只能听他复述,再转述给陛下听。” 段长川笑着将碗放回桌上:“那是朕冤枉了你,朕的不是……快起来吧。” 小太监连忙低眉敛目:“奴才惶恐……” “你道的是,昨日那说书的,已经讲到了朕派大理寺卿前去赈灾,但发现了瘟疫,朕派孙老过去?” “是,昨日刚讲到孙老启程。奴才觉着,今日该讲孙老在淮南治疫了,但要等张德海回来才能听着。” 说起张德海,前两日段长川还在途中时,张德海和南宫锦儿便趁夜过来,同他复了命,说白颜渊已经同意与皇后联手。 同时,还将他当初递出去的信物原样还到了他手上。也是由此才知道,这些都是白素安排的……当时好一番感动。 后来段长川便让张德海去宫外打探各方势力了。 张德海在宫中混迹十几年,最是长袖善舞,这些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这倒是给了他出去游玩的便利。 想到这些,少年抿抿唇,若有所思:“既是如此,那便让他继续听着吧,顺带打探一番这个说书的,背后可有什么势力。朕听这故事走向,应该不是敌。” 若不是敌,那便极有可能是友。 只是不知,这位“友”究竟是谁。 长乐听了,连忙回话:“是,奴才今夜就同他说。” 说话时,约是衣领有些刺痒,便随手揉了揉。 他又一直躬着身子,结果便露出了颈子下面,一丁点的红痕。 像是蚊虫叮咬过的,但又没那么肿,暗红暗红的。 更像是……吻痕? 段长川被这猜测吓一跳,忙在心里摇头:应该不是,长乐日日和他在一处,除了为他传话,根本接触不到别人。 唔,可能还是蚊子咬的。 内心叹气:最近真是魔怔了…… - 主仆二人聊着闲天,外面忽然传来伊满敲门的声音,站在门口低声说:“陛下,摄政王府的郡主求见。” 两人都是相视一怔。 摄政王府的郡主……段沁雪? 说起这位小姑娘,段长川起初因着摄政王的缘故,对她有些冷淡,但碍于摄政王的威慑,总归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后来母后连声知会都没有,便安排了两人的会面,还不顾他的意愿一心撮合,于是他便连带着对这位姑娘也恨了起来。 但前些时日又听闻黄老说,当初就是看段沁雪心性纯良,撺掇着她去了西北边关……这才对她有了些改观。 罢了……既然黄老都说了,这是摄政王府那一堆歹笋里唯一出的好竹,见见也无妨。 思及此,段长川将宽大的外袍披上,后朝门外吩咐:“宣她进来吧。” 于是,一身鹅黄衣衫的少女,说话间便匆匆地进了门来。 见到坐在榻上的少年,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直接对着段长川磕了个大大的响头:“陛下……沁雪有一事要禀报……也,也有一事相求!” 饶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段长川,也被吓了一跳:“是有什么事需禀报朕?长乐,先扶郡主起来回话。” 奈何,跪在地上的姑娘却是紧紧咬着下唇,用力地摇头:“陛下,您就让沁雪跪着说吧……” 声音里,都带上了难以自抑的哭腔。 长乐半跪在地上,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为难地看向段长川。 少年无奈摆手:“罢了,有什么话你便先说吧。” 长乐这才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 后段沁雪便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沁雪今日一早听闻父亲大发脾气,便想着去劝慰两句……才知道,他悄悄派了哥哥嫂嫂一同去往淮南瘟疫之地。近些时日,他听闻淮南出了位白氏女,此次抗疫有功,竟然想着歪门邪道,要将嫂嫂送去淮南,悄无声息地取代那位白氏女……” 她说着,又朝段长川深深地叩了一回首,说:“沁雪虽自小在西北长大,身在蛮夷之地十几年,未曾读过什么书,但也分得清这世间对错是非。白氏女救百姓于水水火,功在千秋,沁雪断不能让这样深明大义的人,死在父亲政治的殊搏之中……可沁雪力所不及,特来将此事告于陛下,求陛下庇护有功之人。” 一番话,让段长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段靖安将世子和世子妃送往淮南的意图,白相在归顺的那一日便都吐了个干净。 现在他书桌上了锁的小抽屉里,甚至还躺着白相亲手写的书信和证据。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段沁雪竟然会在知晓此事的当口便匆匆入宫。 她甚至连前因后果都没有探听清楚,便径直将此事禀告给他。 “你可知,你将此事禀告于朕,对你的父亲有何影响?意图杀害抗疫功臣、取而代之,陷忠臣于水火,上则欺瞒郡主,下又欺瞒百姓,你可知这是何等的罪责?” 他一句句地发问。 伏在阶下的少女一怔……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父亲他……实在糊涂!” 后才跪着向前,挪到他脚下:“陛下,这也是沁雪所求之事……父亲他一时糊涂,被政权蒙了眼……求求陛下,饶过父亲。看在,看在如今……还未酿成大错的份上……求陛下,法外开恩……” 说完,又在他脚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法外开恩……】 跪在地上的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段长川的脑海里却只有这四个字:法外开恩。 他想质问:摄政王可以法外开恩,那他害死的那些百姓呢?王侯将相的命是命,这大桐几万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贫贱,就真的贱吗? 可他也知道,面前的女孩心性太过单纯…… 她甚至,都不知道摄政王将世子夫妇送入淮南的完整布局,更不知道她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时,造过多深重的罪孽。 在她眼里,段靖安只是一个一时被蒙蔽了眼、做错了糊涂事的父亲。 【也罢……】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憋在喉咙里的话都咽了回去。 后示意长乐将人扶起来:“这样,朕先不与你论你父亲的罪责……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再去探查一番,三日过后,无论你有无探到更多,朕都会在此殿等你,如何?” 少女起初还有些懵懂,但很快便明白了其中深意,深深地朝他又叩了一回首,说:“是……谢陛下。沁雪会在三日过后,准时过来。” 之后,才神色恍惚地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orz…… 快完结了,我也要忙疯了最近…… 对不起QAQ 第90章 朕记起来了。 将段沁雪劝离后, 段长川便继续看折子了。 这一日过得按部就班,吃饭、散步、看折子,后沐浴, 入睡。 但有一点不太一样:白素听闻他发情期快到了, 特意拿了一套贴身的衣服, 用艾草熏过后,送到了他殿里。 虽说衣服已经放了几日, 上面还覆了艾草味, 留下的信息素味道几乎快要没了, 但也算聊胜于无。 于是, 入夜后,沐浴过后的Omega, 身上香香地钻进了床帐。 怀里抱着Alpha的衣服,沉沉睡过去。 - 段长川是半夜醒来的,也不知是因为抱着白素的衣服,还是因为发情期快来了, 梦里全是抱着他的姐姐。 醒来时, 出了一身的汗,身下也有些潮潮的。 腺体又痒又燥。 抱着衣服坐在床头半晌,脑袋依旧有些混沌。 无奈起身, 准备出去沐个浴。 守在外殿的长乐听见动静, 立刻醒过来,担心地问:“陛下, 您怎么丑时就起了?是哪不舒服吗?” 少年揉揉后颈的腺体,打个小小的哈欠:“有些热着了, 备些热水吧, 朕去沐个浴。” “是, 奴才这便去。陛下若是觉着热,奴才叫人送些冰来,有冰兴许能凉快些。” 少年摆摆手:“去吧,朕去外面走走,待水好了过来找朕。” “诶,陛下仔细些身子。庄里不比皇宫,夜里路不好走,您当心脚下。” “嗯,知道了。去吧。” “是。” …… 长乐走后,段长川自己一个人去了殿外。庄里的晚上很安静,巡逻的侍卫仍旧在,但就是感觉比宫里要静谧一些。 尤其,宫墙之外就是成片的森林,还能听见墙外高高低低的虫鸣。 少年自己一人沿着小路浑然不觉得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殿外的一处人工湖泊。 荷花的香味,伴着水腥味随风飘来。 清清凉凉的,后颈的躁动也按下去不少。 朝着亭子走去,竟然隐约听见说话声。 “怎的又挨了巴掌……疼吗?我问师父要了药油,说我自己伤着了,师父心疼我,给了我好大一瓶。” “你怎么同你师父说的?你说他就信了吗?” “嘿嘿,我故意摔了一跤,和师父说我磕到膝上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师父看了我膝盖,才给的伤药。你别动,我给你涂上,有了这瓶伤药,日后你再挨了打也好的快些。” “你怎么这么傻……” 听起来,是宫里头的一对儿鸳鸯。 跟在身侧的伊满也听见了,立刻上前来问他:“陛下,要处理吗?” 段长川摇摇头,摆手:“不必,先退下吧。朕去看看。” 小太监立刻后退一步,低声道了一声“是”,后躬着身子没再说话。 段长川默不作声地走近了,发现是一位宫女,看着有些面熟……似乎是太后宫里的,但并不是太后的近身丫头。而另一个,则是个喂马的马夫,也是个段长川认识的。他的小马,岫岫就是这个马夫在喂。是个认真又活泼的小少年,当初还是段长川亲自选的,因为岫岫很喜欢他。 如今,那小少年手里拿着一瓶伤药,正认真地往女孩脸上涂。 女孩就乖乖地坐在他对面,闭着眼任由他动作。 “好了,等明日应该就好了。明日你轮值吗?若是不轮值,要不要过来看我喂马?岫岫很可爱的,不过最近陛下很久没来看它,它有一点伤心,最近吃的草料也有些少了。” “我不敢过去……前几日才过去过,去的多了怕惹人怀疑……” “那好吧。没关系,正巧我明日要将岫岫近日的情况通传陛下,或许陛下会过来也不一定。” “嗯……扶凉。” “怎么啦?” “我有一点难过……咱们在这宫里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日日身不由己的。” “那要不你等我求求师父,看能不能找到门路,把你调来马场?脏活累活不用你干,你只要喂喂马就行,剩下的我帮你做。” “不用了……人情打点什么的,得花多少银子,咱们再攒一攒,反正我不是太后近前的人,也没那么难熬。等银子攒够了,咱们再打点打点,看能不能一块出宫。” “……好。” 热恋中的小情侣,坐在湖边说着悄悄话。 讲着讲着就亲到了一处。 段长川无意再听,也无意打扰,默不作声地转了身。 一路踏着月色回去,总觉得方才那一幕有些熟悉。就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也经历过似的……可是又什么也记不起。 是错觉……吗?可又总觉得不像。 那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是错觉吧……经历过的事总不至于不记得。 这句话才刚响在脑海里,段长川脚下步子忽得顿住:不对,经历过的事当然不至于记不得,可他本就失忆过啊。 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和摄政王斗,肚子里还有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又睡不好、又孕吐的,他险些忘了,自己还有一段记忆至今没记起来。 想到此处,少年心念一转,转而朝着长乐和伊满平日住的耳房去。 伊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 “你可还记得,朕先前有次同你说,你师父有些不对劲,特意让你盯着些?将你师父藏的东西拿出来吧,朕今日想看看。” 伊满不知道段长川先前已将此事和长乐说开,以为段长川要追他和长乐欺瞒的罪责,当即吓得跪到了地上。 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啊,奴才不知道啊陛下。那几日您说师父不对劲,让奴才看这些,师父他说是平日里太忧心陛下,后来奴才开导过后师父就好了的……您说师父藏的东西,奴才不知道啊……” 在帝王面前几乎不撒谎的小太监,一句谎话说的,就差在脑门上写“我在说谎”了。 段长川无奈叹气。 先前因为那包丢失的砒|霜,长乐到处翻找,找到了一封他当初留下的信,或者说……是一封遗书吧。 长乐怕他见了那封遗书,记起先前发生的事又钻了牛角尖,便将那封遗书私藏了。 也就是那日之后,段长川发现长乐不大对劲,才让伊满去盯着。 结果伊满没几日便回了他,说:师父今日忧心事情有些多,奴才已经开导过他了,陛下放心。 那时段长川就已经知道了,他们都在撒谎瞒他。 现在,望着跪在地上微微发抖的小太监,段长川也是无言:“你去……算了,朕自己找。” 他说着,便挺着个孕肚自己在房里翻找起来。 上面的柜子他伸手够不到,干脆搬了椅子过来,踩到上面翻。 伊满:!!! 吓得两只手都虚虚扶在他腰上,跪也不敢跪,不跪又不和规矩,最后哭着求饶:“陛下,您下来吧……奴才求您了!出了事可怎么好……奴才,奴才知道在哪,奴才去给您拿,您快下来吧,奴才求您了……” 少年这才拍拍都没来得及染脏的手,从椅子上下来。 没一会儿,伊满就从其中一个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箱子。 打开,就看见里面枕着的信封,信封上写着:长乐亲启。 这自己,段长川一眼便认出:是他写的。 展信,第一行便是:长乐,见字如面。 [若见此信,朕已不在。 朕来到这世间一十八载,得你相伴十余年,是朕之幸。而今撒手人寰,莫哀、莫念。] 信中的字迹熟悉,只读了几句,段长川就像是被人忽然往脑海里注了一段画面似的…… 他看见了大婚前夜,坐在明圣殿里写这封信的自己。 那一日,天好冷。 盛京的梅花才开,又下一场新雪…… 母后叫了许多人去赏梅,问他去不去……他拒绝了,又遣走了长乐和暗卫,独自一人在书房写了这封信。 可是,为什么会写这封信呢? 少年握着信地手,紧紧地蜷起…… 因为,在那日的下午,他禁不住好奇,偷偷出宫去看了那位“相府的长女”。 【听闻那位名叫白素的姑娘,自小在相府受正房的欺辱,也是个可怜人……唔,若是……若是她心性纯良,朕将来便对她好些。朕是真龙天子,便是做一辈子叔王的傀儡,有朕庇护,她过得定然也比相府好。】 当日他在心里这样想。 可到了相府附近,还在思索如何悄默声地见到她,就听到了女子声声的哭泣。 循着声音转入一条小巷,看见一俊俏的公子,正与一位年轻的姑娘交谈。 那姑娘掩着面哭,上气不接下气。 “素素……你若是愿意,蔺某今日便可带你走。盛京没有容身之地,你我便去江浙,江浙不行就去西北,再不行还可以出大桐,他便是丞相又如何?还能将手伸到别国去抓你吗?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素素……” “别说了……木之,别说了……父亲是丞相,或许不足为据,可宫里头的可是当今的皇上,我若今日一周了之,不就是辱没了整个天家……木之,我们逃不掉的,那可是陛下……” “陛下又如何?谁人不知,如今这大桐的天下是哪个做主。他连一个小小的摄政王都无可奈何,还能管得了这天下吗?素素,你信不信我?我说能逃,咱们就能逃的。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带你做到,素素!你不信我吗?” 女孩却哭着把他向狠狠推开。 “可我不想逃!蔺木之,我不想逃……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要和你过一辈子东躲西藏的日子,不愿意进宫当个一辈子荣华富贵地皇后呢?蔺木之,你算什么东西……你还看不出来吗?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白素,已经死了。待我入宫嫁给陛下,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看得上你?” 女孩是哭着喊出来的,将青年推开的瞬间,手腕上都露出缠着的白布。 血从布里渗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红的刺眼。 可被推开的青年却是受到重创一般,整个人都失了魂一样,在她的脸上愣愣地望着。 就是那一日,大婚之前。 两人在无人的小巷里,拉扯许久。 女子攥紧了袖口,不让血再往下流哪怕一滴,一句句骂走了她最爱的情郎…… 白雪一片片地落下,遮住了地上掉落的血珠。 …… 那一日,衣衫破旧的姑娘,跪倒在地,哭到撕心裂肺…… 从相府出来的家仆匆匆将人架走…… 谩骂声、训斥声,随着姑娘渐渐远去。 一切又都万籁俱寂。 只有段长川步履沉重地出来,指尖轻轻拨过地上新覆的雪……望着下面刺眼的殷红,失魂落魄。 作者有话说: 稍稍解释一下,素素之所以这样骂蔺青,是因为…… 如果他们逃走了,蔺青的仕途就毁了。 在素素眼里,蔺青是要中状元的,而他上次就因故没能进殿试,为此已经等了四年,素素舍不得他就这么毁了。 - 我生自泥泞,便让我自沉于这污泥之中。 而你是山风、是白雪,是该立在山间里、空谷里,干干净净的竹与松。 ——素素小传。 第91章 栀子花香。 段长川记起来了。 他……记起来了。 汹涌而来的记忆, 就像是海潮一般,将他裹挟着,卷入大婚前夜的那一晚。 那天的夜里, 宫里内外都挂了大红灯笼。 可是屋里却格外冷。 前几日长乐听了吩咐, 为他寻了一包砒|霜, 他原是赌气,想着实在不行便将叔王直接毒死算了, 大不了便是背上一个千古的暴君骂名。 可如今, 他望着那包砒|霜, 却突然觉得无聊极了。 他与叔王争夺皇权这么久, 可将这皇权夺过来如何,夺不过来又如何呢……这个国家, 是段长川执掌又或是段靖安执掌,于百姓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那些因皇权而死的百姓,何其无辜。 那位白家的长女,又何其无辜…… 而造成这一切的, 都是他段长川。 母亲说的对: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份皇权呢? 扪心自问:你斗的过你叔王吗?既是斗不过, 那为什么要斗? 到底为什么呢。 无聊透了。 活着,无聊透了。 想到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要这样过下去……就觉得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那一夜, 他支开了所有暗卫和伺候的人。临别前, 也不知自己还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如果自己死了,母后再也不必担心他惹怒叔王, 她会很开心吧。 只是苦了云邪于风榣姑姑,日日为他经营…… 可他知道, 风榣向来不爱这宫里的种种束缚, 云邪更是一早便想虽风榣隐居深山。 没了段长川这个累赘, 他们固然伤心、所有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可总归可以过上一直都想要的生活,也算是好事。 谁会难过呢? 这世上,谁会因为段长川的死去,活不下去呢……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长乐一人。 只有长乐一人,一心为他、祸福也依附于他。 就是他手上如今正捧着的,这一封。 [朕撒手离去,只有你一人放心不下。你将此信拿给母后或是看,求他们一个恩典。 朕在时未能为你做什么……只望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出宫去吧,长乐。 去过你想要的生活,若是银子不够便去问云邪要,寻一人白首不离也好,独自一人游于天地山水间也罢,或是寻一隅清静地,安安静静地活。] 去替朕看看这广阔的天地,也替朕看看真正的自由…… 笔尖落到最后,越发觉得凄苦。 【段长川,你是大桐的帝王,是天下之主,可也只有死了,才能庇护长乐一人……】 也只有,长乐一人。 如果朕死了…… 不知白相府上的那位素素姑娘,是不是就可以逃离这些命运枷锁了…… 【如果,朕死了。】 “陛下……陛下?” 伊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记忆中的景象渐渐与眼前的一切重叠,才发现……手里的信,已经攥出了裂痕。 忙将信抚平折好,又放了回去:“无事,将信收起来吧……去问问你师父,水可准备好了。” 伊满接过信放回原处,后不放心地望着他:“奴才觉着,应该是好了……奴才侍奉陛下过去?” 少年点点头,说:“也好。” 后随他出了门。 - 而在浴房那边,两人过去的当口,正遇上匆匆过来的长乐。 见着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连忙躬身行礼:“陛下,水好了,可以沐浴了。” 段长川点点头,张开双臂,由着他脱了袍子。 后换上沐浴用的纱衣,一步步下了水池。 浴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顿时密闭的房间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少年静静地望着水面,吸吸鼻子,眼睛一眨,睫毛上就沾了湿漉漉的水珠。 在没人看见的浴房,那一团明黄色的、小小的一团,双膝曲着,坐进了池底…… 双臂交叠着,缓缓地……抱住了自己。 【没关系的,段长川……那不是你。】 对吗……? - 翌日清晨,段长川约摸辰时才睡醒,因为昨夜哭过,又没睡好,眼睛还有些发肿。 长乐心疼地剥了颗鸡蛋在他眼睛上滚。 “陛下还是觉着热吗?要不咱们搬去山上的殿里吧,往上住一住总会凉快些。奴才昨日去了趟上头,山风吹着可舒服。” 少年怔了怔,后摆手:“不必,朕身边许多老臣,上山去不方便,这处是最好的。” 小太监无奈叹口气:“陛下仁爱。” …… 吃过早膳,段长川又窝在榻上眯了一小会,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但只要一闭眼,就总记起自己吞药的那一晚…… 你知道自己不会死,也清楚地知道那不是自己,但对那一幕的恐惧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惧。 或者说,是来自身体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他仍然没有睡好,人也依旧蔫蔫的…… 好不容易睡了一小会,又一次被惊醒之后,他彻底睁了眼。 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叫人:“长乐……” 发现自己开口分在沙哑,喉咙里也莫名觉得干。 不止…… 后颈也在发痒,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身下还有些些的……泛湿。 少年揉揉眼角,挣扎着坐起来。 才发现:好像身上的反应越来越大了。 这个情况…… 不出意外,今晚就会陷入彻彻底底的发情吧? 【要不要让云邪给姐姐传个话……让她夜里过来?】 可是,一想到叫人过来做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还是再忍忍……? 可是,就只剩一天了,今夜见与明日见,又有什么区别? 【朕明明……很需要她。】 不只是因为发情…… 他真的,有一点害怕。 怕梦里一直闪现的,濒死的感觉。 正纠结着,长乐已经推门进来,问:“陛下睡醒了?还觉得热吗?奴才给您扇扇。” 说着,端了杯水过来,拿着蒲扇轻轻地扇。 段长川喝完一杯水,嗓子总算舒服了些,但身体里的燥热却仍旧觉得难熬。 难耐地揉揉自己的衣领,说:“朕今日身体不适,谁来都拒了吧,待明日……待后日再说吧。” “是,奴才这就去和伊满他们说。”长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仔细在他脸上观察:“陛下是哪不舒服吗?还是近日睡不好,疲累了?要不要奴才去请黄老,看要不要开些安神的方子。” 少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垂眸道:“不是,只有昨夜睡的不大好,今日便不想处理公务了。明日白素过来,朕还想着陪她一日。” 人精一样的小太监立刻了然:“哦哦,是奴才愚钝了。陛下与娘娘一个月余未见,是要好生叙叙话的。” “嗯……” - 夏天暑气重,又没什么娱乐的东西,段长川只坐了一会儿,眼皮就又开始往下掉。可又不敢真的睡过去,总怕自己一闭眼,那可怕的梦境又卷土重来。 “陛下不要再睡了,白日睡多了也不好,要不奴才去找云大人过来同您下下棋说会话?等下晌午用过饭食,再睡也不迟。” 耳侧响起长乐小声的提醒。 他摆摆手,说:“不必叫他……让御膳房做些桂花圆子来吧,圆子少放些,多放些西瓜莲子,朕想吃了。” “诶,奴才这就去。” 长乐说着,放了扇子便出门去。 结果一开门,正好遇见了前来的伊满。 “师父,郡主家的婢女来了,说是郡主叫她过来的,想要拜见陛下……昨日郡主才过来,奴才不敢自己做主,就来问问您。这……要通报陛下吗?” “一个婢女,也能随意见陛下了?别说是区区婢女,便是盛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文武重臣,也没有直接陛下门口求见的。平日怎么教你的。” “师父说的徒儿都记着的……可是她说,是有要事,郡主让她过来的……她手里还有郡主的信物。” 师徒二人说话声音很低,还是关了门的,但段长川正处于预发情期,对声音十分敏感,所以听的也算清楚。 少年拄着下颌思索:昨日才叫了段沁雪去调查摄政王,今日她的婢女便匆匆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摄政王也是个为了政绩能把儿子赶去瘟疫之地的,若是段沁雪的动作被发现,一顿软禁定然是少不了的。 当即起身出门,吩咐伊满:“将人带来吧,朕正巧要问她几句话。” 两个小太监这才住了嘀嘀咕咕嘴,连忙躬着身子,低眉敛目:“是。” - 没多久,伊满就带着那位叫木歌的婢女过来了。 木歌的年纪应是比段沁雪要大上一些,身上也带着在西域染上的飒爽劲儿,这会身上虽穿着婢女的衣服,但在佩戴的饰品上还是能看出几分西域女子的韵味。 女子步履款款地进来,一个屈膝礼行的不慌不忙:“奴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段长川只看了一眼便蹙起眉来。 原以为木歌寻他是有急事,没想到对方从进门起就是四平八稳。眉宇间虽说能看出着急,但仪礼方面却像是经过精准度量的一样,半点错处也挑不出来。尤其与昨日前来求见的段沁雪相比,这差别一眼便看出来了。 于是思量间,段长川没让对方起来,而是端了帝王的架子,反问她:“身为区区一个郡主的婢女却私自入宫,还闯入帝王殿里,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阶下的婢女这才惶然地跪下身去,战战兢兢地解释:“奴……奴自小随郡主在西北长大,奴不知晓……郡主……是郡主让奴过来的。她说她如今不可大张旗鼓出门,所以让奴过来以置办东西为由,出来寻陛下……嘱咐奴一定要将东西交给陛下……” 说着,跪着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函匣,双手捧着,呈到段长川跟前:“奴不知这信函里装着什么,但郡主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手送到陛下面前……奴这才匆匆入宫,陛下恕罪……” 盘问到此处,段长川心里才悄悄舒了口气。 原来她是不知道,难怪看起来虽有急切,但却又无比从容。 “起来回话吧,下不为例。” 他说。 而后打开了信函。 里面确实装了很多纸页,段长川只粗粗看了一下便清楚了:都是段靖安与下属密谋的书信。信函行文简短,但林林总总,竟也有二三十页,全被放在这个信匣之中。虽书信并不齐全,但稍加拼凑,也能拼出对方完整的计划。 这些证据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段沁雪会直接将所有原件送来,并且是在第二日命婢女快马加鞭地送来。 思及此,少年将信匣盖好,又递还给木歌,道:“东西朕收到了也看过了,都还回去吧。告诉你家郡主,朕与她的约定依旧作数。郡主聪慧,定然……” 话说到一半,又忽得怔住。 因为他闻到了空气里,乍然浓郁的栀子花香。 那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下一刻,身体里才压下去的燥热,更是排山倒海地冲出来。 第92章 本宫的人,你也敢动。 他竟然突然出现了结合热? 虽说这两日一直觉得腺体不舒服, 因为缺乏alpha的安抚快要发情了,但他在abo世界生活那么多年,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今日将近中午才有了强烈反应, 结合热不至于来的这么快。 但他结婚前用了很久的抑制剂, 说不定是估算错误…… 但无论如何, 还是要先把木歌打发了。 如此想着,他抿了抿唇, 朝人道:“回去吧, 将朕的原话转告郡主。” 后便微微闭了眸, 做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但来人似乎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走, 而是接了信匣,双眸上下打量着他…… 迟疑着开口, 问:“陛下……?” 段长川不敢睁眼,怕被看出异样,只长长地吸了口气,手指都抠紧了榻上的绸布, 说:“出去吧。” 可下一秒, 女子身上的胭脂香气乍然凑近。 睁了眼,发现对方已经凑到身前来,面露担忧地看来。 “陛下, 您怎么了?可是哪处不舒服……” 说完, 抬手擦在他的额角。 才发现自己头上忍出许多汗。 强忍着不适,将那人的手挥开:“无妨。” 开口都不自觉带上喘息。 接着, 身体里的热|潮又猛地袭来。来自身体的空虚与渴望,让他几乎要软倒到榻上。空气里的信息素香气, 浓烈的几乎到了呛人的地步……他攥着拳的手, 几乎将指甲都钳进肉里。 死死咬着下唇, 才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Omega,可他也是个男人,是这大桐的至高天子。 谁愿意被人看见这幅被本能支配的狼狈样? 但面前的女子却依旧没有任何要走的样子,不仅不走还离他越来越近,目光一直落在他下面微微隆起的衣袍。 连忙脸色发白地往后退了退。 想说:朕没有这个意思。 可面前的女子愣了愣后,竟然直接跪到他面前,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陛下是天下的君主,陛下若是想……奴可以……” …… - 白素原本在房里同风榣谈近日酒楼铺子的账簿,还有接下来有关其他铺子的经营策略。 “接下来可以再弄些其他玉石首饰之类的小玩意,咱们大桐开放,许多女子都可以上街出游,将铺子做成并排的两间,一间卖些字画、玉佩扳指类,另一间卖些胭脂首饰。先前的酒楼招牌既然已打出去,便将玉石首饰铺子也宣传出去,找有经验的老师傅,既可帮人品鉴玉石,也可出售玉石……” 话讲到一半,忽然顿住。 后猛然站起身来。 风榣记录的动作一顿,问:“白姑娘,怎么了?” 白素先是不确定地嗅闻了两下,后三两步走到门口。屋内燃着苍术艾草,还不太明显,到了户外才发现,栀子花的香味已经飘得满院都是。 段长川先前确实同她说过,发情期快要到了。这几日她也时常趁Omega睡着,夜里悄悄去他院子里观察他的信息素,虽偶尔会有信息素溢出,但绝对达不到今日这般。 或者说,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Omega会在发情期,溢出如此多的信息素。更何况,段长川穿越之前就被永久标记过,肚子里还怀着胎。 就算他穿越过来后,Omega的身体特征渐渐显露,会有一次小小的发情,也不可能是这种程度的。 白素当即顾不上其他,回头匆匆道了声:“陛下有事,我去看看。” 后顶着面纱便出了门。 她身上穿的并非凤袍,身侧也没有张德海之类奴才跟随,面上还遮着面纱,出门才走了几步路就被庄子里巡逻的御林军撞上。 一群带刀侍卫,将她团团围住:“何人在宫中蒙面行走!” 白素脚下顿住。 空气里的信息素越来越浓郁,求偶之中甚至都带上了求救…… 【白素……你在哪……】 【好难受啊……】 【姐姐……你过来好不好……】 本就在易感期的Alpha,望向面前这群人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隐隐的杀意。 她一把掀了面纱,道:“让开。” 御林军统领发现竟然是皇后,慌忙齐刷刷让出一条路来,后纷纷跪下请罪:“属下参见皇后娘娘,不知是娘娘驾临,请娘娘恕……罪?” 话都未来得及说完,身姿雍容的女人已经匆匆走远。 一众御林军正要起来,发现后面还又来了急匆匆的两人,正是追出来的风榣与云邪。 “怎么回事?不是说明日吗?” “不知道,娘娘说陛下有事,就出来了。” “陛下在山庄里,身边有长乐伊满,还有那么多侍奉的人,御林军也时刻巡逻着,怎么会有事?” “不清楚,先去看看。” “……” - 白素到了内殿的院落时,Omega的信息素盘旋在院落的上空,见到自己的Alpha,争先恐后地朝她扑来。 这会儿长乐和伊满都不在,段长川向来喜静,院里只有两个婢女和两个奴才,守在院门口。 见着白素过来,连忙行礼:“参见皇后娘娘,陛下正与人议事,吩咐了不让人进殿,奴去为您通报。” 说完,将白素拦下准备前去通报。 然而就在此刻,殿内的书房突然传来瓷器坠落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女子的声音,叫:“陛下!” 白素面色一凛。 当即顾不得再等,直接上前,一脚踢开了殿门。 正要叫人,浓郁的栀子香味让她一整个愣住……下一刻,怀里便撞进个一身明黄的少年。 少年惊魂未定,扶着她的胳膊叫:“长乐……去叫长乐过lai……” 说到一半又忽得顿住…… 鼻尖像小兽似的逡巡着,在她身上闻过几下,抬头,漂亮的眸子里都是惊诧。 “白……白素?” Omega声音软软的,还带着鼻音。 两只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服,人却因为发情的缘故,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滑。 女人弯弯唇角,揽着他的腰抱住,鼻尖亲昵地碰在他额上:“嗯,是臣妾。” 说完,目光环视四周,问:“听院里的人说,陛下在同别人议事?” 话音落下,像是印证她的话似的,从殿厅另一侧的书房里,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婢女。 婢女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刚穿上的,肩颈露了好大一块,这会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往外走。见她过来先是一怔,后朝她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木歌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言语之间都是媚态。 这场面……如果不是知道自家是只小Omega,根本不会碰寻常女人,是个人都要误会两人之前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她竟然连“奴”都已经不自称了。 白素与段长川初识之时,少年性子怯懦又无权无势,让她都忘了:自家这乖乖的一小只,可是人人觊觎的当朝天子。 若能攀上他,再卑微的鲤鱼,也能一跃进了龙门,变成天潢贵胄。 呵,真是什么样的脏东西都敢粘上来。 她拍拍少年的屁股,凑到他耳边低语:“刚见面就让我给你收拾烂桃花账是吧,嗯?段小川。” 明明只是轻轻地一拍,少年的脸却顿时白了一个度。 拉着她的手,都在微微的抖。 立刻意识到不对,忙拉着人仔细查看:“怎么了,是什么地方难受吗?” 少年攥着她的胳膊,止不住地颤,像是遭受着巨大的疼痛,冷汗一直往外冒。 “怎么了,宝贝,哪疼?是肚子吗?”她着急地问着,将人横抱起来:“宝贝?别吓姐姐……哪疼,和姐姐说……” 少年这才颤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生|殖腔……开了……” “好疼……” “姐姐……” 最后叫她时,都带上细小的哭腔。 【生|殖腔开了。】 【很疼。】 Omega只有发情期的时候,生|殖腔会打开,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一般都是先爆发求偶信息素,在求偶过后的三到五个小时之后,生|殖腔才会慢慢打开。 再就是受Alpha的信息素引导,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内打开。 这两种情况,都不会造成任何疼痛或者不适感。 可段长川说他很疼。 也就是说:他的生|殖腔,根本不是身体自发打开的,而是由于外力干涉。 【有人下药。】 白素几乎立刻便得出结论。 他Alpha的。 任哪个Alpha知道有人想动自己的Omega,都不会冷静。 白素只要一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在她不在的时候,给她的Omega下了药,勾起了Omega的发情,就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 当即一脚便将她踹到了地上:“本宫的人,你也敢动?是有几条命,才让你有这样的胆子!” “娘娘冤枉!奴不是!奴没有……是陛下对奴……” 一句话没说完,一把匕首便贴着她的脸侧飞过,硬生生拖着她的发髻,让她半边脑袋都磕到了地上。 而始作俑者,转瞬便已经又掏出一把匕首,刀剑直直瞄准了她的咽喉。 “再说一句,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开口。” 第93章 姐姐也很想你 Alpha的怒火熊熊地烧, 忽然听见怀里的人一声低低的呻|吟。 嫩白的手紧紧揪在她的衣袖,颤颤地叫:“姐姐……” 理智这才回笼。 转头和刚刚追来的风榣和云邪说:“抓起来,叫方太医过来, 把整间屋子都检查一下, 看她给陛下下了什么药。” 云邪起初见着地上衣衫不整的姑娘还在回避, 一听段长川被下药,当即正了神色, 三两步上前就把人给制住, 随手找了个绳子捆起来, 压进了书房。 剩下的白素没有再看, 因为怀里的少年已经疼的不行…… 虽然Omega一直强忍着,一点声音都没有发, 可信息素里全是抽抽噎噎的哭泣。 让人心疼。 连忙放出更多安抚信息素,把人径直抱回了卧房。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少年疼得额头黏上汗湿的刘海,睫毛上都是沾湿的眼泪。 “别怕, 黄老一会儿就过来了。” 她低头, 轻轻抚在他的鬓边。 少年紧紧攥着她的手,艰涩地说:“不用……黄老。” “催|情|药都活血,我怕会对宝宝不好。” 少年说不出话来, 一直看着她摇头。 红红的眼眶里, 是打着转的泪珠。 “宝贝……” “你的,信息素引导我……我们, 成结……” 说着,偏过头去, 露出自己漂亮的脖颈:“姐姐……你标记我……” 【永久标记我, 就像我们结婚那天……】 空气中都是浓烈的栀子花香。 易感期的Alpha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信息素……霎时间, 芍药的香气铺天盖地散开。 白素直接挑了床侧的纱帐,俯身压到他身上。 “我会轻一些……” “嗯……hao……好。” …… - 因为书房还有人,所以两人全程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少年一直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只有在最最难受的时候从鼻尖里发出一声小小的闷哼。 待结束时,漂亮的Omega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都汗涔涔的,身上裹满了她的芍药香。 让人心疼又喜欢。 长乐听说此事后,便让人备了热水。 白素抱着昏睡过去的少年仔细擦过一遍,之后才叫了黄老进来诊脉。 少年皮肤娇嫩,稍稍一碰就红了,伸出来的一小节胳膊上都带着一点红痕。 “如何?陛下肚子里的胎可有影响?” 白素坐在床边,担心地问。 老人家摸摸胡子:“摸着脉象倒是平缓,胎相也尚可。我刚问了徒儿,说是那婢女身上戴了个催情的香囊。倒也不是什么春|药,最多也就是让人精神振奋、心跳稍有加速,我估摸着那丫头是想和陛下多见几回,慢慢引起咱们小陛下的注意。毕竟男女之情嘛,不就是见了以后心跳加快,然后就喜欢了么。就是不知道咱们小陛下为什么对这个香反应这么强烈。” 白素握着少年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之后才温柔地放回纱帐里。 “我们这个族群的Omega原本就会定期发情,陛下这几日快到日子了,被这香囊刺激了一下,就提前了吧。没事便好……辛苦您了。” 黄老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回头我给小陛下开个养胎的方子,吃个三日就好了。我刚摸他脉象,这一下亏的可不少,得好好补补。” Alpha弯弯眉眼,点头:“嗯,依您说的办。此事待他醒后还望大家别再提起,也别再逗他。” “好说好说,他面皮薄嘛,知道了。我跟风榣那丫头也嘱咐好。” “嗯,麻烦nin……麻烦前辈。” …… - 段长川这一觉睡了好久,待醒来时,外面的天都有些暗。 稍稍动了动,身上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的疼。尤其成结的地方,更是又酸又胀…… “醒了?” 耳边响起女人温柔的声音…… 转身才发现,他的Alpha正躺在他身边。狭长的美目,静静地看着他,眉眼温柔。 “还疼吗?” 她问。 少年不好意思摇摇头,身子悄悄往前挪了两下,埋进她怀里,小声说:“好多了……还有一点点酸,和……之前永久标记一样。” 白素把他拥进怀里,手轻轻抚在他的背。 忍不住吻在他头顶的发穴。 “生|殖腔闭合了吗?让姐姐检查下。”她低声说。 少年呼吸一顿,随后抬了腿缠上她的腰,埋在胸口的脑袋小幅度点点:“嗯……” 乖乖的。 任人为所欲为。 等到白素检查完,确认真的没事了,两人都如释重负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又互相对视着……不约而同笑出来。 “朕很想你。” 少年单手环上她的背,依恋地望着她。 白素就低了头,勾勾他鬓边的发:“姐姐也很想你。” 一直很想你。 从出发的那一日起,就一刻不停地,一直在想你。 第94章 段小川 木歌的下药一事, 并没有费多少心思就审出了结果。 原来,这信匣根本就不是段沁雪让她送来的,她只是偷偷查到了许多函件。了解自己父亲所做之事之后, 想着把信函原封不动地送还回去, 免得打草惊蛇。 但木歌却是个胆大包天的。 如今白相虽面上仍旧与摄政王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二人只是碍于利益而拴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内里早就离心了。经过淮南一事后, 摄政王被端掉不知多少下属, 败势已经显露出来。当今皇上重得皇权, 也是迟早的事。 尤其看见这些信函之后,木歌更加认定, 摄政王已是穷途末路。否则断不会行此狗急跳墙之举。 秘密将世子与世子妃送去淮南也就罢了,摄政王还想将淮南已经治理好的瘟疫投往城外,以此造成瘟疫更大范围的扩散。再秘密杀死白氏女,让白锦芝站出来主持这场“人为的瘟疫”。此事若是成了, 届时世子妃白锦芝和世子段胥元就是这场瘟疫最大的功臣。至于先前的“白氏女”?谁还会记得? 当然, 若是事情败露,面临的也将是千古的骂名。摄政王将彻彻底底地败落。 铤而走险的一招。 若非穷途末路,已段靖安如今的地位, 是绝对不会走的。 所以木歌干脆心生一计, 直接将这些信函都送了过来。但她若是自己送来,见不到段长川是一方面, 还要担上个“背主”的罪名,哪怕日后再如何成器, 也得被人拿着戳脊梁骨。 所以她干脆将这人情卖给了段沁雪, 而自己另想了一招:找人制了一只香囊, 戴进了皇帝的上书房。 “郡主忠义宽仁,分得清大是大非……奴将信呈给陛下,最多也只会教训奴一番,说奴鲁莽,不会太多苛刻……奴将信呈给陛下,也是为了郡主的将来……” 伏在地上的婢女抹着眼泪,期期艾艾地说。 把自己这番画蛇添足之举说的也是冠冕堂皇。 云邪都要被气笑:“你也说了,郡主忠义宽仁,分得清大是大非,用的着你多此一举?还不是怕你主子日后成了罪臣之女,日后连累的你也抬不起头来?这宫里头的,哪个不是千年的妖精,几万个心眼?真以为没人看得出你那点心思?你不就是想把自己从这场夺权里头摘出来,在以清清白白的身家攀龙附凤么。” “奴……” 木歌正要回话,书房外又来了两人。 正是已经穿戴齐整、休息过后的段长川,和白素。 白素单手扶在Omega的胳膊上,一步步地把人带到榻椅上坐好:“催|情的香囊拿出去毁了,这边也让人通过风了,别担心。” 段长川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小小地抿了一口:“嗯……” 动作间,衣袖顺着胳膊滑落,露出腕上 一抹红痕,又连忙遮住。 “朕都听见了,先将她带去流霞阁住下,抽几个侍卫过去守着。她报信有功,吃穿上都供的好些。” 说完后,又转头吩咐长乐:“备好笔墨,朕给张德海拟一封密旨,让他带给郡主。” 白素坐到他旁侧,耐心地添墨,问:“陛下打算如何?” 少年提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垂眸写字:“告诉段沁雪,信朕收到了,摄政王应该已经知晓此事。朕念在她先前与朕报信的功劳,可以应允她将整件事推给她的婢女。待事情尘埃落定,再找个由头将木歌解决了。” 把功劳推给木歌,至少不让段沁雪在摄政王府里难做。这也是他目前不对木歌处置的原因。 寥寥数语便将事情写好,将纸页折起,递给了长乐:“交给张德海,务必看着郡主看完烧了。” 长乐将信收进袖袋里,恭恭敬敬地回:“是。” 后转身出了殿门。 侍卫统领也听令,把木歌送往了流霞殿。 婢女知道自己命数已定,整个人失魂落魄,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等到大家都出门去,房里只剩下风榣和云邪在。 青年夸张地揉揉耳朵:“可算将她带走了,从一进门就在哭,听的我耳朵都疼了……这得哭了足足两个时辰吧,她怎么一点都不累。” 旁边的风榣就宠溺地真给他揉。 段长川端着茶盏润喉,闻言朝人翻了个白眼:“娇气。” 云邪扇子一收,眼睛往他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几回,嘬了好几声:“你不娇气?说起来,你们刚才声音怎么那么小,我在这边什么也没听见。不过,这婢女哭声那么大,你就算是放开了声哭,我们也不一定能听见。” 段长川:…… 又是一个白眼翻过去:“朕为什么要哭?该不会是你经常被弄哭吧。” 云邪:“……我,我被弄哭怎么了!我哭说明姑姑技术好!” 越发的没脸没皮。 要不是这边还有两位女子看着,他怕是要叉腰给段长川看。 段长川正喝着水,被呛的直咳嗽。 风榣见状,直接同他二人道别,带着云邪走了。 “等着回去被姑姑收拾。” 少年望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咬牙。 白素噗嗤一声笑,拍着他的背,轻柔地给他顺气:“应该是会被服服帖帖的收拾。” 少年就依赖地窝进她怀里。 发出一声小小的:“哼。” …… - 入夜后,两人一同上了床休息。 段长川发情期还没完全过去,对自己的Alpha特别依恋,身子一侧就偎进了她怀里。 白素就由着他,拿着蒲扇一下下地给他扇。 “陛下的玉佩我让锦儿送还过来,陛下可收到了?” “嗯,朕前两日夜里收到了……” “那就好,能不让陛下出面就让白相倒戈,是最好的。不然以后他少不了以此拿捏陛下。” 少年忍不住又往她身上蹭蹭:“朕知道……姐姐为朕好。” Alpha弯弯唇角,拍拍他的背:“乖。” “说起来,还有件趣事要同你说……这两日盛京出了个说书的,陛下应该也有所耳闻?” “朕听长乐说了,说是在讲淮南之事,将朕编排的很厉害。” 白素被他这形容逗笑,笑着拂拂他的发:“陛下本就厉害,用得着他们编排?臣妾回盛京那日便问了云邪,有没有文人能编个说书的本子,到时将淮南这段事说他个大街小巷。陛下猜,最后接下这差事的是谁?” 少年诧异地睁圆了眸子:“这书,是姐姐让人编的?” “是啊。元末时不是有个农民起义,事先埋了个石碑,在石碑上刻字: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后来借着石碑的由头造的反。都是为了掌控百姓间的舆论。我找个说书人,把故事讲出去,一是为了让百姓知道摄政王治理期间朝廷有多差,二是让百姓知道,陛下才是他们的救世主。都是为了把控舆论和民心。”(注*) “嗯,民心所向,胜之所往。”(注*) 白素点点头,点点他的鼻尖:“所以陛下猜最后是谁接了这份差?” “你既如此说,那应当是你与朕共同认识,且是对朕忠心耿耿的。嗯……此人性格沉稳之中还要有一些些跳脱,还要极具文采。这样的近臣,朕手下仅有一人。” “谁?” 少年眼睛一转,说出一人:“定是翰林院的郑大人,恐怕不只郑大人,钱大人也得掺和上一脚吧?这差事有趣,钱大人肯定要参与的。” 白素在他额间轻吻一下,说:“陛下真聪明。” 语气动作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孕期且娇气,脾气还不大好的Omega当即有些不高兴。 扁嘴:“好像小朋友的晚安吻……朕又不是小朋友。” 白素愣了愣,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将蒲扇往床边一放,勾上小朋友的下颌:“所以,我的Omega是想要一个成年人的晚安吻?” “咳……朕只是不想要小孩子的……又没说……唔……” 一句话都没讲完,唇舌就被封住。 Alpha的气息,铺天盖地。 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纱帐放下,里面传出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陛下还要吗?” “……朕好像后颈还有些痒……” …… 【段小川,你怎么这么可爱?】 第95章 朕以后一孕傻三年 段长川是在三更半夜时醒来的。 他又梦见了临死前的自己, 他颤着手写下那一封绝笔信,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都是朕的错……若是朕没有出生就好了……” “父皇,你为什么要留下我……父皇, 溪儿好想你……” 【这天下还要多少百姓死在这场权利的纷争里?】 【如果死掉, 这个世界会好吗?】 梦境里绝望的情绪席卷着他, 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陛下……陛下?” “段长川,宝贝?” 白素的声音想在耳侧, 他这才迷迷糊糊地睁眼。 屋里很暗, 纱帐里看不清楚, 他条件反射地缩进Alpha怀里, 嗅着安抚的信息素,身体还在微微地抖。 “做噩梦了?” 白素问。 少年闷闷地点头。 “陛下梦见了什么?和我说说。” 少年垂了脑袋, 窝进她的肩窝,小声说:“朕记起来了……大婚前的下午,朕偷偷出了趟宫,想去看看你的。恰好遇见你在和蔺青说话……” 这一段记忆其实白素也有, 但她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这些记忆就只当做了别人的故事去看,所以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但段长川却是一直把自己当做这个时代的人来生活的,对他来说, 那个已经自尽的皇帝, 就是他自己。 所以她轻轻拍了拍少年,把他揽进怀里, 声音温柔地问:“后来呢?” “朕觉得很难过……那段时日母后待朕很冷淡,总劝朕朝叔王低头。她虽未说过, 但朕心里明白, 她觉得朕不是君主之才。又恰好白相临阵倒戈, 公然违抗父皇的遗旨,和摄政王沆瀣一气……” “你就想不开了对吗?” “嗯……朕觉得,活着很……很没有必要,死掉反而轻松些。反正也没有人在意。” 白素把人又往怀里抱了抱,掌心轻轻落在他隆起的小腹:“我很在意……我很在意自己的Omega,宝宝也很在意他的爸爸。” 段长川目光随她落到自己小腹上,扬扬唇,覆到她的手背:“朕知道……” 白素点点头,握着他的手,吻在他的手指尖。 狭长的眸子朝他望去:“段长川,我不能失去你。” 少年吸吸鼻子,上前贴上她的唇:“我也不能失去姐姐。” …… - 翌日,段长川一整日都和白素窝在书房里。两人虽然各做各的事,但芍药与栀子花的味道一直缠绵着,互相安抚,一刻也没离开对方。 长乐端了两碗桂花圆子,敲门进来:“昨日陛下就想吃,御厨做好后就出了事,您也没来得及吃,今日奴才就自作主张让御厨又做了些,还是照陛下昨个儿的吩咐做的,您尝尝?” 人还没进门,桂花的香气就已经溢了出来。 圆鼓鼓的小圆子,用藕粉煮出来,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西瓜粒,除此之外还放了香香糯糯的红豆和栗子。 最上头撒了一层小桂花,又香又漂亮。 少年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坐坐好:“朕昨日就想吃来着。” 说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高兴地弯弯眼:“做的不错,长乐看着一人给他们些赏银。” “是,奴才这就让伊满去办。” 小朋友高兴,白素也忍不住跟着笑笑。 今日早上让黄老过来看了看他惊梦的毛病,所以送来的药里又多开了几味,熬出来苦了不少,小家伙已经委屈了快一上午,这会终于是高兴起来。 几人说着话,外头响起伊满的通传声,说:“陛下,张德海和锦儿姑娘来了。” 如今白素受召回了皇上的寝宫,张德海和南宫锦儿身为侍奉她的婢女和奴才,过来也是理所应当。 段长川直接将二人宣了进来。 “奴才张德海拜见陛下。” “南宫锦儿拜见陛下、娘娘。” 段长川朝二人摆摆手:“起来吧。朕昨日写给郡主的信如何了?” 张德海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呈上一封信:“启禀陛下,郡主写了连夜写了一封回信给您。摄政王已经查到信函丢失,将整个王府守的滴水不漏,郡主今早才将这信传出来。” 少年接过信,问他:“木歌秘密看押在流霞阁的事,让人透露给他了?” “回陛下,已经碰巧让摄政王的眼线看见了。奴才估摸着这信儿今夜就能进摄政王府。” “嗯。” 说完,便读起信来。 少年和白素单独相处时虽然娇气粘人,但在外人面前却严肃的紧。 此时,小朋友半倚在榻上,一身华贵繁复的龙袍,一举一动间都是天家威严。 白素就单手托在下颌,静静地望着。 见着少年叹气才问:“都说什么了?” 段长川将信递给她:“朕昨日说,这个揭露摄政王的功劳可以算在她那丫鬟木歌身上,她可以自己找个理由在她父亲面前搪塞过去。这一点她听了。但又说要替百姓做事。她说会先安抚住叔王,让朕有任何吩咐都同她说……” 白素忍不住皱眉。 信里,小姑娘倒是一腔热血: [沁雪得知父亲所为之事,夜不能眠。家父大错已铸,沁雪惟愿万事听从陛下吩咐,将功补过,为时亦不晚。但凭陛下吩咐,沁雪万死不辞。 沁雪敬上, 叩谢陛下。] 信的尾处还有泪痕。 白素将信折起放到烛火上,问:“陛下觉得呢?” 少年侧头看向她,说:“她同朕传信,算是有功,朕也以功臣待她,以示宽仁。但朕并不认为她可信。” 这是夺权,并非儿戏。 段沁雪身份复杂,她的品性到底如何,也没有了解过,当然不能因为对方几句深明大义的话,就重用她。 何况,木歌呈上来的所有书信,段沁雪在得到后的第一个念头,也并不是立刻呈给圣听。仅此一项,便要将她剔除在外。 所以,听见段长川一番言辞,白素心里涌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忍不住发出一声欣慰的笑:“陛下思虑很周全。” 少年不好意思地抠抠手指,垂了眸。 长乐见状,朝张德海和南宫锦儿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出去。 张德海立刻会意地朝两人躬躬身:“陛下可还有其他事宜吩咐奴才?” “继续盯着摄政王府的动作吧,有事来报。” “是。” 后一起退了出去。 - 待房里只剩他们两人,白素上手摆了一盘象棋,挑了挑眉梢,问:“杀一盘?” 段长川虽不知其意,但还是跟着摆好棋子:“怎么突然想下棋?” 白素:“好奇。” 段长川“……嗯?” “好奇古代的皇帝棋术有多好。” 少年手上动作一顿,后知后觉:“……你拿朕满足好奇心?” 女人拿着旗子笑:“都说古人棋术好,我想见识一下。陛下行行好,满足一下臣妾?” 明明是撒娇求人的话,被Alpha说出来,又自然而然带上几分宠溺。 偏偏这人听不见回应就不罢休,半边身子都倾过来,追着问:“陛下?” 少年目光闪躲着,随手出了个小卒:“……要下棋就好好下。当心被朕杀个片甲不留。” 听见一声拖着长音的回应:“知-道-了。” 敷衍的很。 …… 一盘棋局杀了个酣畅淋漓。 段长川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 没办法,Alpha天生就是佼佼者,他的Alpha更是最厉害的等级,才下了一盘就已经觉得累了。 “这一局下了有一个时辰吧?天都要黑了。” 段长川看着看外面的天色说。 白素笑着收了棋盘:“果然很厉害,往后我要经常拉着你下棋了。” 少年摸着自己的肚子,扁嘴:“太累了,朕身子重,脑子还要留着思考政事呢。说不定以后还会变傻,如今还是少用些脑子吧。” 明明该是逗笑的话,小朋友却说的一本正经……也看得出,他是实打实的担心。 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哄。 最后强忍着笑,把人搂进怀里。 “怎么就变傻了,我看着聪明着呢,大事小事都用不着我帮忙。” “我……我思考起来也很累的……” “那陛下下次有什么需要思考的,都说给臣妾听听?臣妾帮陛下拿主意。” 被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今日一直在试探朕的智商,不要以为朕不知道。” 【噗嗤。】 行吧,连智商都出来了。 赶紧抱着哄:“就今天有一点好奇,所以稍稍考验了一下。以后不会了,真的。” 段长川:“哼……” 过了一会儿,又扒着她的衣袖,小声问:“所以……结果是什么啊?” “聪明绝顶,智商二百九。” “……敷衍!” 白素再也忍不住,偏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就被锤了一拳。 连忙收住:“好了好了,不笑了。我们家Omega最厉害了,是我见过最圣明的皇帝。” 再笑要恼。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少年从她怀里退出来,扬着下颌看她。 “白素。” “嗯?” “朕觉得,这一次朕能赢。” 少年认真地同她说,漂亮的眸子里,是亮晶晶的光。 白素就垂眸静静地回望着他。 眉眼与唇角都弯起来,说:“会的。” 我们不只会赢,还要赢的漂漂亮亮。 第96章 收尾 关于淮南的消息, 是五日后传来的,距离白锦芝和段胥元秘密去往淮南正好半个来月。 虽说孙老回京的消息是在七日前散布出去的,但他其实并没有真的回来, 回来的队伍是空的。那队伍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景, 到现在都还没到一半, 就是为了孙老日后能赶上来。 至于孙老本人,仍旧秘密待在淮南城内, 和蔺青配合着, 暗中探查城中有没有人搞小动作。 一旦发现有人搞鬼, 立刻抓起来并上奏。 现在段长川坐在榻椅上, 不疾不徐地展开暗卫传来的密信。 少年一目十行地看着,眉眼渐渐弯起来。 “如何?” 白素看他神色愉悦, 不由得问。 少年把字条递给她:“行事在意料之内,但世子废物至此,是朕未想到。” 白素接过字条,也不由得嗤笑出声。 才知道, 如今的淮南城中瘟疫几乎消退, 只剩三五家还在封锁中,其他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街上虽仍有艾草、苍术等在焚烧,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丝毫看不出这里在一个月前还在被瘟疫肆虐。 而段胥元到来之后见此情景, 心生急躁,当晚便采取了行动。 偏偏他和带来的下属自小在平安顺遂的京城中长大, 哪里晓得瘟疫是如何传播的,又该怎么避免?于是弄巧成拙了。 下属几个当天夜里在城内两处馆子、城外一处客栈投毒之后, 第二天早起就三三两两地发了病。 这封信是蔺青写的, 禀报的事无巨细。 连他们怎么的人怎么跟踪世子下属踩点, 又是怎么疏散店百姓,把店家换成了医馆的人,怎么在投毒的当晚就把东西全毁了,说的一清二楚。 当然,事发之后孙老和县衙的人直接追着就把他们宅子围起来了。世子宅里那群人,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出不去门。 原本就证据十足,再加上孙老放话:不说,就不给他们治,放狠话让他们全死宅子里…… 一群人把话吐了个干干净净。 “枉朕花这许多心思。” 少年一脸嫌弃。 白素笑着把信放下:“感觉是宰牛的刀切在了鸡身上?” 段长川:“抡铅球的劲儿,拿起来发现是个棉花糖。” 【噗嗤。】 这形容……看出来他有多嫌弃了。 “传朕密旨,让孙老和蔺青带着证据回来吧。”少年写下一道密旨,交到暗卫手上,低低地自语:“也该是时候问叔王的罪了。” “是,属下遵旨。” - 七月初,正是盛京最热的时候。 就连庄子里吹的风都成了一阵阵的热浪。 帝王诏令,命白相、摄政王与六部等重臣前往正殿,于是在大暑最热的时节,所有人齐聚一堂。 议论声不绝于耳: “皇上怎么突然召咱们过来?除非十万火急的事,这庄子里可从没传过诏啊。” “那就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吧……” “王爷和白相可有想法?” 白颜渊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最近与摄政王谋事也不过是走走表面过场。两人明明已经因为摄政王私做决定,将白相剩下这唯一的女儿给送去疫区的事不和,但碍于利益关系仍旧维持着面上的和气,所以哪怕白颜渊已经背刺倒戈,摄政王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不相信这样深的利益牵扯,白颜渊能全身而退。 也低估了段长川身为一个帝王,忍辱的能力,以为经过更换皇后一事,段长川断不会再容得下白颜渊。 所以,此刻白颜渊被问及,也只佯装不悦地摇头:“陛下要做何事,老夫怎能知道?大人问错人了吧。” “那……王爷?” 摄政王更没好脸色:“本王也不知。” 众人便又自己去小声议论了。 “最近京城那个说书的诸位听过没?说到淮南那瘟疫,听着可真凶险。竟然一个月就能控制住,如此的功绩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说的是呢,现在淮南城的人出来跑生意,还被人躲着走呢。听说,就一个月都死了不少人。” “诶……淮南这个地方这两年可遭了大罪。” “今年新科的状元请命留了淮南,五六两月,正好赶在淮南农忙,说蔺大人每日亲自下地,给没法出城的百姓们忙农活。不知道这位新科的状元,能不能拿到一把真正的万民伞。” “都是那说书的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说书的不还说淮南那处,连军队都动用上了,军队的兵也下地去干农活。依我听着,夸大的成分居多。” “有理有理……还是得看淮南人亲自来说。不能只听说书人的。” 众臣小声说着,负责编写那说书剧本的钱郑两位老人家,就暗暗地听着。 听到他们说有夸大,钱大人终于按捺不住,往郑大人耳朵边上小声反驳:“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加起来都上千岁的人了,还没陛下娘娘加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小娃娃有能耐。” 被郑大人白了一眼:“哪来的上千岁,你算数都不会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钱大人:…… “我一介武夫,算数那么好做什么?” 几人说着话,外面响起长乐的一声通传:“陛-下-驾-到!” 一身明黄盛装的少年便进了门。 如今,他怀胎五个来月,小腹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但好在群臣听见通传都跪在地上,眼睛不敢往他身上瞄,倒也没人发现异常。 一晃半年多过去,少年在群人面前也明显稳重了不少。尤其在面对摄政王与白相时,那种自内心发出来的龙威,顷刻间便压人一头。 “都平身吧。” 他坐下后,朝众臣说。 而后转头问长乐:“孙太医和蔺青可到了?” 小太监立刻收了扇子躬身:“回陛下的话,昨个儿就已经到了,在庄子里头住了一宿,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说话间,外头响起伊满的一声通传:“孙太医到,蔺大人到!” 段长川喝茶地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殿外,面不改色:“传。” 命令便一层层地传了下去: “陛下有旨,传!” “陛下有旨,传!” …… 时隔两月再见蔺青,当初那个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状元郎,也变了不少。 瘦了,也被日头晒黑了。 拱手时,手背上甚至还带着细小的伤口。 但人却看起来更沉稳也更可靠了。 以前的段长川没有忆起那段记忆,只是知道他与白素之间有纠葛,却不知道这纠葛有多深。如今全都记起后才发觉,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时候。 不知那位以死守身的白姑娘,见到这样的状元郎会不会觉得欣慰? 少年淡淡敛了目光,望向别处:“都起来吧,淮南如何?” 孙老和蔺青对视一眼后,中气十足地开口:“启禀圣上,淮南瘟疫已彻底控制,臣归来之时已连续一周未有发现新的病人,剩下的也已经在慢慢好转。但臣归来途中又接到消息,说是在一所宅院中又发现了新的病人。” 在座众臣听见瘟疫彻底控制,原本还舒了口气,紧接着又听见这么一句,一颗心又给提到了嗓子眼。 摄政王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但白相却是面露诧异:照摄政王的计划,应该是会在人来人往的商铺里投毒,为何会在一所宅院里看见? 段长川也适时皱起眉来:“仔细说说。” 蔺青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说:“启禀陛下,臣与衙门一同探查了此事。淮南目前仍有瘟疫病人的家宅都是被封锁的,但此间宅院的人却趁夜偷溜进去,偷走了病人贴身衣物,投进了好几处人群来往密集的酒楼之中,意图再将瘟疫退散开去!没想到他们偷鸡不成自己蚀把米,一行二十余人,发病了足足五个。”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哗然。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蔺青:“禀奏陛下,经臣探查,这处宅院的主人,是当今摄政王的世子与世子妃。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私自做主,便只按照皇后娘娘与孙太医临行前嘱托过的防疫法子,将他们都关在了宅院里,任何人禁止进出。” 一番话里涵盖的信息实在多。 先是摄政王的世子和世子妃如何去的淮南疫区,再是他们夫妇二人到了淮南为何要拿着病人的衣物往酒楼里投毒? 皇后娘娘临行前的嘱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娘娘不是被打入冷宫个把来月吗?此事可是人尽皆知。 在座大臣们,哪怕都是朝堂之中修炼成精的狐狸,也被震惊的没了言语。 摄政王抿紧了唇,虽面上没有太多情绪,但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狠狠攥成了拳。 白颜渊更是难以置信地朝摄政王望着,眼里全是悲愤。 只有坐在首位、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眉宇之间依旧是丝毫不乱的淡然。 钱大人悄悄戳戳郑大人:“看白老狐狸。” 郑大人朝对方瞥了一眼,又收了目光:“世子夫妇二人一同禁足在宅院,染上瘟疫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唯一的嫡女就这么折在淮南了。” “啧啧啧,就看咱们小陛下怎么想了。” “陛下想让她活也不是不能,但世子妃要是没了,皇后娘娘名也正了言也顺了,说句背良心的,这是正好的事。你看白相敢在陛下面前求情吗?他求不着咱们陛下。” “不过,就算求了也活不成。意图往城中投瘟疫的毒,就这一条罪状都够砍头的了。” 两位老人家躲在角落里用手箍着对方的耳朵用气音说话,窸窸窣窣和老鼠似的。段长川虽听不见具体内容,但光听语气也知道:这两人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但无伤大雅。 因为他也很幸灾乐祸。 恶人自尝了恶果,实在让人痛快。 他一边听着蔺青的阐述,一边安静观赏摄政王与白相的表情。 等到青年将世子下属自述的证词呈给所有人看,他才在众臣震惊的唏嘘声中缓缓开口:“世子夫妇秘密前往淮南,命下属搜罗染了疫病之人的衣物,四处投毒,叔王对此可有什么话要说?” 对方不语。 少年就兀自说下去:“叔王没有话说,朕这庄子里倒是有一人,有话可说。”说完转头看向身侧:“传吧。” 长乐立刻会意地起身,朝外通传:“传郡主侍女木歌,前来觐见!” 没多时,换了一身衣裳的木歌就匆匆地上了殿。白素勒令尚衣局给她备了身华丽衣服,完全如段长川所说:好吃好喝好穿地伺候。 所以这会儿她一进殿,就先心虚地看了摄政王一眼,之后才看向段长川。 “奴参见陛下。” “起来吧。如今六部众臣都在,上回同朕说过的话,再从头到尾说一遍。” 木歌就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配合着她偷来的那些书信,把所有人都看到震撼,甚至已经有人的腿都开始发抖。 在座六部重臣,有白相一党也有摄政王一党。如今摆明就是双方犯错,皇帝将他们聚集殿内问审,谁不战战兢兢? 更何况,这可是欺君罔上、满门抄斩的罪啊…… 也有胆子大的,暗暗朝这两位大人身上瞄,心里悄悄地盘算:难道……真到了要反的时候? “从淮南饥荒再到后来的万尸坑,朕拔除了多少官员,叔王可有数过?这些人吐出过什么,叔王可知道?单朕事先已经知晓的,其中就有一般是叔王门下之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一声声数着自己立下的功勋,这便是叔王立下的功勋吗!” 坐在首位的少年,将手上茶盏啪一声摔到摄政王面前。 霎时间,热水与瓷片四散,摄政王的脸上被烫出一道道的红痕。 “朕以为是叔王老眼昏花,识人不清!朕给过你机会了,段靖安!你又是如何待朕?又是如何待这天下万民的!你与先帝同出一父,皇爷爷的教诲,这些年都被你混着权势,全给吃下去了吧!” 少年字字铿锵,说到气急之处,连唇色都开始泛白。 “我大桐的江山,有你执掌这十余载,是万民的不幸!来人!御林军同统领何在?将诚王给朕带下去,打入天牢,任何人不得见面!” 顿时,御林军纷纷冲进殿内,将摄政王团团围住。 这一次,他终于说话了。 开口便先是一声讽刺的笑:“仅凭一个侍女所言,陛下便定了本王的罪,陛下此举是否有所不妥?这信函之中即便没有提及白相,陛下难道就不怀疑他?一同去往淮南的,其中可有他的女儿。还是,陛下只是想借此由头将本王铲除,好名正言顺地扫除本王这一障碍,好在皇位上坐的更稳?陛下如此,就不怕堵不住百姓悠悠之口吗?史上最快的瘟疫,若要治理起来也要半年以上,陛下一个月就将瘟疫彻底控制,本王也要思虑一番,这瘟疫究竟是因为万尸坑,还是人为之嫌了。” 头顶一盆的脏水,竟然还能朝着段长川反泼回来。 段长川几乎被气笑:“淮南疫情是真是假,淮南的百姓自会明辨。但有一点朕甚是同意,单凭一个侍女之词、单凭世子夫妇在淮南城内所作所为,单凭世子下属提的供词,确实都不够可信。” 说到最后,满目讽刺。 “那便再请一人出来做个证人吧。”说罢,转头指指站在旁侧的白颜渊:“你来说。” 说话间,又从桌下抽屉里掏出一打书信,全部甩到了摄政王的脸上。 全是当初白颜渊朝他投诚时,呈来的证据。 作者有话说: 笙笙可以在100章的时候完结吗!我觉得,我可以!(握拳) 第97章 亲亲就不生气了 最后摄政王是在谩骂中被带离的。 “白颜渊,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本王竟以为你足够聪明,没想到也不过是一条笨狗!你以为揭发了本王就能有你好果子吃吗!想想你做过的事,他一个天家帝王, 蒙受了你多少羞辱!能放过你吗?糊涂!” 可是殿里却无一人敢答话。 在朝为官的, 大部分所求, 无非一个审时度势。押对了人、 保得住命,也保的住官位, 如此而已。 如今摄政王败势已成定居, 就连之前栓到同一个利益链上的丞相都临阵倒戈, 他们当然更加不会再听从摄政王号令。 段长川看的有趣, 干脆趁摄政王还没走远,又和各重臣分享一件喜事。 “皇后娘娘怀了龙嗣, 已经半年有余。今年十一月,我大桐将诞生朕继位以来的第一个子嗣。” 群臣连忙高呼:“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喜得皇嗣,我大桐江山必将绵延万年!” 声音高高地传出殿外, 被看押的人, 笔直的肩背有一瞬的倾颓。 …… - 诸位重臣议事结束后,纷纷离席。 唯有钱郑两位大人留了下来,说是还有话说。没想到两位老人家上前一步, 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枚通透莹亮的平安扣, 一人取了随身带着的玉佩,放到了段长川手里。 钱大人感慨万千:“没想到啊, 咱娘娘竟然这么快就有了龙嗣,这可真是大喜!老臣这身上也没戴什么礼物, 玉佩陛下先收着, 待臣回府再搜罗一番, 为陛下送来!” 郑大人也激动的眼眶通红:“臣只有这枚戴了多年的平安扣,送给陛下的小皇嗣……若是陛下不嫌弃,若臣还能活到为小皇嗣启蒙,臣愿继续做少师侍奉在左右!老臣为官数十载,身无长物……唯有这一腔的墨水,还算有些用处。” 段长川握着沉甸甸的玉佩,眼睛也忍不住的泛酸。 “两位前辈快快请起,能的两位先生启蒙文武,是朕与皇嗣,乃至整个大桐的福气。” 两位老人不知道真实情况,一直拍着胸口感慨: “娘娘当初明明已是身怀六甲,却只身前往淮南……老臣只要一想到此事就觉得后怕……” “是啊,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涉险了……吓人的很。” 段长川就耐心地顺着他们点头:“是去到淮南之后才发现的,为避免朕忧心便一直没说。回来以后身子重了,太医院请脉也瞒不住了才和朕说。日后万万不会再让她出去冒险。” “娘娘是个好的,巾帼不让须眉啊。” 少年弯着唇角点头:“嗯。” …… - 两位老人家太过热情,一直在殿里留了好久。最后还是段长川借口“皇后还在后殿等朕”,这才把两人请走。 进了垫钱的院落,一身艳红衣袍的女人正半倚在窗边,见他进来,扬着唇同他招手。 少年就顺从地过去,趴到窗外同她讲话。 “陛下今日议事可还顺利?” 女人探了双臂出来,轻轻揽在他的腰。 少年点点脑袋,鼻尖凑到她的颈侧:“很顺利,朕先前常被叔王激怒,如今终于激怒他一回,心里好生畅快。” “快进来吧,外面热。御膳房做了红糖豆花,现下还冰着,正好吃。” “嗯,好。” 五个月的身子,每日有衣袍遮着还不太显,但将外袍都脱了坐在白素身旁,肚子就鼓的很明显了。 现在,少年手捧着一小碗豆花小口地吃着,Alpha就自身后将他揽着,掌心轻轻覆在他的小腹。 呼吸间,有豆花的甜香,还有芍药的淡雅。 段长川放下碗,脑袋往旁侧一歪,就整个人窝进了Alpha怀里。 “吃好了,嗯?” 白素握着他的手,放到唇边摩挲。 “嗯……宝宝现在好大了。” “才五个来月,在肚子里应该也就比拳头大一点点。” 她说着,将他的手攥成拳,后裹住:“约莫这么大吧……但是应该已经有心跳了。” 段长川看看自己被握着的拳,又看看自己鼓鼓的肚子,控制不住地撇嘴:“才这么一点大吗?那朕这肚子里剩下的是什么?” 一边说着,还拖着两人交握的手,放到肚子上对比。 “剩下的都是朕长起来的肉吗?” 正说着话,两人放在肚皮的地方,忽然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顿时,初为人母和人父的两人一起:!!! “姐姐!”少年连忙回头,漂亮的眸子又惊又喜。 白素也不遑多让,将他紧紧拥进了怀里,过了好一会才颤着声音在他的耳边低语:“我知道……姐姐感觉到了,宝贝。” 宝宝动了。 这还是两人感受到的,宝宝第一次胎动。 先前说是四月中就可以摸到宝宝胎动的,但两人竟然一次都没摸到过。黄老隔三差五就要诊一回脉,次次都说好着呢,小皇嗣健康的很,可能就是害羞,或者喜静。可两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安。 今日除了开心,还有这块担心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少年垂眸望着自己鼓起的肚皮,掌心轻轻在上面摩挲:“宝宝,我是爸爸。” 后又牵着白素的手,也放到上面,轻轻地说:“这是你的母亲……你母亲长得端庄又漂亮,是爸爸见过最美的Alpha,等五个月后你出生,就可以看见她了。” 一番无心的剖白,听的白素心里像是化开一块蜜糖,又软又甜。 她轻轻吻在少年的脸颊,掌心轻柔地抚在他的小腹,说:“宝宝,等你出生后也会看见你的爸爸,你的爸爸坚强又柔软,正直又善良,是母亲见过最漂亮的Omega。他是这个世界的君王,将来也会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少年回身,乌黑的眸子认真地望向她。 说:“姐姐将来也会是全世界最好的母亲。” 后倾身上前,轻轻地吻在她的下颌。 Alpha就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含上他微张的唇瓣。 【段长川,你是姐姐见过,最好的Omega……】 …… - 七月七日的晚上,摄政王被羁押大牢的第三日,也是大桐的乞巧节。 段长川和白素正在葡萄架下闲坐,紫色的葡萄结了一串串,压得藤子都往下坠。 “未出阁的姑娘们会在这一日围坐在一处,向织女求手指灵巧。” 少年望着天上一道明亮的星云,声音轻轻地说。 那是人们常说的银河。 “宝贝看见牛郎星和织女星了吗?” “看见了,只是不知道哪个是牛郎,那个是织女。” “牛郎星的左右各有一颗暗一些的小星星,另外一个就是织女星。” 少年狡黠地弯弯眉眼:“骗你的,朕自小就同云邪混在一处,这些星宿当然都知道。” 被捏着鼻子,弹了个脑瓜崩:“胆子大了,嗯?连你的Alpha都敢骗。” 少年就笑着扑进她怀里:“当然。” “宠的你。” …… 关于摄政王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 说起来,段长川明明已经把大牢守的像铁通一样,守门的都是御林军不说,还有暗卫办做普通狱卒混迹其中。没想到接到的消息,竟然是来自段沁雪。 女孩说要留在摄政王府为他效力,真的说到做到,在得到消息的当夜就把消息递出了摄政王府。 [家父入宫前曾为府中幕僚留话,若是此次入宫不得出来,五日后便起军谋反。如今家父在天牢递不出话,兄长又不在,幕僚寻了家母与沁雪商议,方知家父已勾结敌国将军,若此事可成,便许他樟国弹丸之地城池十余座。兹事体大,沁雪竭力阻止,但家父命令已下,幕僚万事以家父为首,沁雪有心无力。特连夜递出消息,禀告陛下。] 几句话,看的段长川脸色铁青。 白素连忙抚着他安慰:“别动怒,当心伤了宝宝。” “朕原以为他再如何不济,好歹是我大桐的皇家子孙,断不会做出如此卖国贼臣之事!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皇位至此通敌叛国的境地!朕本念着腹中怀着的胎儿,不欲让这双手、这江山染血,暂且留他一命!” 少年说的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白素面色也跟着一沉,转头吩咐身旁的人:“张德海,去请陛下的舅舅秘密进来。长乐,派人去请风榣和云邪。锦儿,立刻出宫去,给钱郑两位大人递话,将郡主的消息带到,请两位大人连夜回信。务必劝住两位前辈不要进宫,切忌打草惊蛇。” 仨人齐齐应了:“是。” 后匆匆离去。 白素抱着自家宝贝,摸着脑袋安慰:“好了好了,别气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早日看清也是好的。如今咱们提前收了消息,又救了许多百姓,如若不然,樟国的军士打开边境进来,一路沿途,再到盛京,不知得死多少百姓。大恶之人杀了,那不叫染血,那叫祭天。别气了,嗯?他愿意寻死,咱们就拿他祭天。” “朕一想到这样的臭虫,捏了十多年的皇权,这心里全是后怕!” “朕当初还觉得他当皇帝和朕做这皇帝没什么差别,朕竟然还求了死!” “朕当初怎么如此没有出息!” “气煞朕了!” 骂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放过。 白素无奈:“好了,他这么坏,肯定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把咱两个一块拽来了这边。别生气,咱们可是来救世的,他一个摄政王,不配让你动气。乖,乖,别气了,要吓着宝宝了。” 还好,小朋友虽有天子的脾气,但内里终究还是个Omega,白素一说起宝宝,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少年摸着自己的肚皮,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最后还是嘴巴一扁,把脑袋埋进了她怀里,委委屈屈:“朕还是很生气……” 噗…… 也是哭笑不得。 无奈,把人脑袋抬起来,托着小朋友的下颌吻上去:“那姐姐亲亲?亲亲就不生气了,嗯?” “唔……” “……好。” 超乖。 第98章 部署。 两人依偎了一会儿, 便一同起了身。 白素招呼了伊满过来,说:“去传话御膳房,就说今日陛下忽然有了雅兴, 要在殿里同云大人夜谈, 让他们做些可以吃茶的小点过来。” 伊满连忙躬身应了:“是, 奴才这就去。” 后一路小跑着过去往外走。 没多久,风榣和云邪便在长乐的带领下过来了, 御厨那边动作也十分麻利。 甜香软糯的桃花酥、凤梨酥, 香味馥郁的桂花糕, 千层酥、绿豆糕等等分别装在小巧的碟子里, 一样样地端上来。刚做出来的点心,有的还冒着热气。 除此之外, 还上了刚炒出来的葵花籽和花生,香气飘的整个院落都是。 “陛下,御厨说正好巡防营的统领今日在山里头猎了好几只山鸡野兔,送到了御膳房, 一会儿烤好就送过来, 给陛下尝尝鲜。” 伊满张罗着上完所有餐品,一边为他添茶一边说。 听说有烧烤吃,少年高兴地咂咂嘴:“知道了, 传朕口谕, 赏巡防统领和御厨各一百金。” “是。” - 这头说着话,就听见云邪的声音:“老远我就闻见香味了, 原来是咱们陛下在设宴啊,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又是摆盘又是赏赐的。” 一同跟在身后的, 还有风榣。 女子身姿款款地过来, 行了个温雅的屈膝礼:“风榣见过陛下。” 段长川连忙将二人招呼坐下:“此处没有外人,都坐吧。” 两人便一同坐到了八仙桌的一侧。 段长川的舅舅来的要稍晚一些,但因为事关紧急,一路小跑着过来,人到院里的时候,负责请他的张德海被落下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说是舅舅,但其实都不到三十岁。段长川出生那年,舅舅才十来岁模样,如今段长川刚刚年满十八,舅舅也不过二十八岁,正是男儿最好的年纪。 舅侄二人算起来已有近十年未见,乍然看见彼此,眼眶都忍不住一块红了。 “舅舅!” 少年叫他。 男人一直办做乡野猎户埋藏在这山里,如今一身破布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头发里甚至还带着小土块儿。听见这一声“舅舅”,嘴唇颤了许久,才抱拳跪到他面前:“陛下……臣这一别已是十载年岁,陛下过得可好?” “朕很好,劳舅舅记挂……” 当年先帝离世,幼年的段长川被迫登基,国舅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年少冲动之时。 摄政王把持朝政,几乎将帝王架空,他愤愤不平,与段长川同仇敌忾,故二人时常在书房暗暗谋划。 那时的摄政王在朝中还没有积攒太多权势,也未到一手遮天之时,二人在他手里纵使讨不到好也不至于落太多下风,但太后却过于怯懦,一直对二人行为不满。 终于,在段长川十岁那年,舅舅与太后大吵一架,愤愤请命去了边关。 自此一走就是近十年,连音讯都罕有。 “都是舅舅……少时冲动……”他说着,扶着段长川的胳膊,将他仔仔细细打量:“陛下瘦了……” 段长川原本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听见这一声“瘦了”,一整个愣住。 他这肚子都快变成游泳圈了,竟然……瘦了? 云邪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国舅爷怕不是太久没见着陛下,他啊,这半年可胖了不少。” 说话时更是盯着他的肚子看。 国舅:“陛下这肚子确是……有些夸张。不必担心,我军中男儿也有平日不注意,吃了个大肚的。听闻陛下今日身子不好,平日常常坐躺,待身子好了稍稍动一动,这肚子就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太医看过说没事吧?最近都是黄老在给给调养身子?黄老说没事,那应该是没事的……” 比起提问,他更像是自言自语。 云邪又是噗嗤一声笑。 被段长川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安静吃你的东西。” 舅舅继续:"看云大人如此放松,那应该是没什么事。" 段长川:…… 连忙扶着人上桌去坐。 待一番寒暄之后,众人这才收起笑闹地情绪,论起政事来。 段长川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摄政王此次在淮南疫区做的事,和此次他勾结外敌企图谋反的事,全部详细讲给他听。 讲到最后,国舅将手里的杯盏都捏到了变形:“岂有此理!这个段靖安,真是越老越不知耻!多少圣贤书,全读进了肚子里吧!他就是死了,去了地底下,也得被先皇先帝按着再死一回!” 少年深深吸下一口气,沉声道:“依他们所谋,朕推测,应当是勾结樟国军士,在南域边境牵制舅舅的兵力,叔王趁此机会造反,让朕孤立无援……届时若朕强行调派舅舅的军队前往盛京救驾,就是不顾整个大桐安危,将边境城池拱手让人……可若是没有舅舅来救驾,朕单靠宫中的御林军和暗卫,根本不足以抵挡他的攻势……退,朕丢的是身家性命,但进一步,朕就是大桐的千古罪人。他段靖安,打的好一手算盘。” 国舅蹙眉,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段靖安勾结外敌,意欲将大桐江山拱手让人,南域百姓必定人人得而诛之。陛下,百姓为水,家国为舟。只有水,才可载舟啊!南域百姓苦樟国久矣,南域边境的存亡,就是南域百姓的存亡。只要军心是定的,民心是稳的,樟国便不会得逞。陛下,臣的意思是,百里加急往南域边境送信,命臣的两位副将主持南域大局,将摄政王所为之事公诸天下!只消调派一千骑兵,臣定能平定叛乱!” 说到最后一句,他干脆起身跪到段长川面前:“我们用舆论将西域将士稳住,大局便能稳住。臣愿立下军令状!不斩首他段靖安,便割喉谢罪!” 白素连忙朝段长川使眼色,让他将人扶起来。 说:“陛下接到消息后已经暗中加强了天牢的部署,但摄政王定罪之事还要经过层层审理,怕是还要等上一段时间。若天牢防得住,只要将摄政王拿捏了,就不怕他会谋反。但若天牢防不住,就只能按国舅所说来行事。” 风榣也若有所思地点头:“天牢之事确实不好防。陛下手下的御林军不可调动,只能靠暗卫与驻守京城的军士们,或是巡防营。但巡防营与军士之中若有摄政王的人,反会助他一臂之力……国舅与部下,此时也不便露面。樟国本就对大桐南域虎视眈眈,若是发现国舅与亲信都来了盛京,势必举兵进宫我南域边境。” 说来说去,仍是一个难解的局。 也是摄政王在朝中权势过于根深蒂固……若要将他连根拔起,绝没有那么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段长川当众揭穿他,将他关入死牢时,他依旧面不改色。 一番议论,到最后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夺权,自古就是凶险的。成王败寇,未到最后一切都说不准。 云邪“啪”一声合了扇子,气冲冲:“烦死,我直接进天牢把他砍了得了!有什么骂名,冲我来!” 青年煞有介事、怒发冲冠,反倒让气氛又缓和起来。 段长川朝他翻个白眼:“怎么朝你来?到时朕还未给你沉冤昭雪,你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当摄政王党是吃素的么?” 云邪:“……你好好说话,哪里的坟头草能长三尺?” “你的坟头草,你若不信,将自己埋了看看。” 云邪:??? 转头去揪风榣的袖子:“姑姑,你看他又欺负我!” 脑门上挨了一下:“还不是你胡乱说话。” 于是嘴巴一撇,又自己气闷地坐下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腾,气氛彻底好了起来。白素端起茶盏,莞尔一笑:“就按国舅爷说的来吧,别忘了咱们还有火器呢。” 说到火器,段长川的眼睛都亮起来:“姐姐……咳,皇后还有做更多火器吗?” 少年脱口而出地那声姐姐,除了国舅外,其余几人都听懂了。 白素更是掩着唇笑,说:“臣妾没有再做,但风榣姑娘与云大人应该做了不少,至少咱们几个、暗卫们一人一把是足够的。” “太好了!” 云邪也是醍醐灌顶:“对,咱们还有火器可以用!不过除了我与姑姑,其余人等应该都未练过准头,也不知打不打的准。但咱们还有威力更大的火炮,可以悄悄运往南域,届时打他樟国一个措手不及!今夜就运过去,最多十五日就能运到。保证让樟国大吃一惊!” 一听有更好的火炮,国舅也兴奋起来:“别说十五日,小小樟国而已!就是三月、六个月,我南域将士都抵得住!就是南域将士最后只剩一人,只要能将他樟国吃上败仗,也值得!” 于是,段长川起身端起杯盏:“那便如此定了,朕敬大家一杯,也敬我大桐疆土。” 所有人立刻也都端起杯盏起来: “敬陛下!” “敬我大桐疆土!” …… 第99章 尘埃落定 七月十五的夜里, 果然接到了摄政王越狱的消息。 天牢的暗卫们苦苦守了八日,终是没能把这天牢守住。但拖延的这段时日,已经足够风榣他们把最新研制的火炮运往南域了。 毕竟, 摄政王的消息哪怕百里加急, 递到樟国也得三五日, 樟国统帅再发起进攻,再加三五日。这个时间正正好, 让他们一攻过来, 就尝尝这新式火炮的滋味。 段长川得到消息的时候, 正躺在白素殿里头。 孕期的Omega被吵醒, 脾气格外的大:“知道了,深更半夜作妖。让守牢的人都回来吧, 剩下的明日再议。” 说完就又躺了回去。 白素把人抱到怀里安抚,用气音和长乐说:“按陛下说的办,都已经部署过了,他就是现在打进来, 也不是问题。” 长乐连忙躬身回应:“是。” 正要退出去, 又听见伊满通传:“陛下,大理寺卿蒋大人求见,说是日夜加急, 终于将案子都梳理好了, 过来把案宗呈给陛下。” 少年这次彻底被吵醒。 这时间赶的…… 偏偏就在摄政王越狱的当晚,案宗整理出来了。哪怕早一天, 都容不得段靖安造次。 但整个大理寺昼夜加急,很辛苦…… 于是, 只能认命地起来, 把衣服穿好, 去前殿觐见。 不能寒了殚精竭虑、一心效力的朝臣的心。 于是,这一肚子的火气就全发在了摄政王身上。 “段靖安简直视国法于无物!今日是越狱,是不是明日就要造反!” “气煞朕了!” “蒋卿,去传朕旨意!全力缉拿摄政王,民间若有提供线索者,赏金万两!” 说着还想摔东西,但一想到这些都是宫里头名贵的东西……蠢蠢欲动的小手,又收了回来。 继续骂。 等到骂累了,这才将人挥退了,自己坐在桌边生闷气。 门外传来“吱呀”一声,接着便是长乐很轻的声音,说:“娘娘当心脚底下。” “嗯,把灯给我,下去把。” “诶。” 转头才看见,只穿了一身绸衣的女人,手上正拖着一盏灯。 灯影随她步履,一下下地晃。 “看也看过了,问也问完了,怎么还不回去睡?” 女人把灯放到桌上,欺身坐到他旁侧来。 “朕一想到段靖安就很生气,困劲儿都给气没了。” 少年气鼓鼓地说。 白素先是一愣,后倾身凑到他面前,托起Omega的下颌,狭长的美眸静静地望着他:“哦,你在气段靖安啊?怎么我觉得……陛下是被吵醒了,在闹起床气啊?” 话音落下,少年身子果然一僵。 漂亮的眸子,下意识地闪躲:“哪……哪有。朕才没有那么孩子气。” Alpha忍笑摸摸他头顶的发穴:“没有吗?那陛下消消气,陪臣妾去睡觉可好?臣妾困了。” 下一刻,一身栀子花味儿的Omega就缩进了她怀里。 双臂紧紧环在她身后,鼻尖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 “……宝贝?” 白素拍拍他的背。 听见少年一声闷闷地回应:“姐姐……” “嗯?” “朕……想吃辣条。” ??? 也是哭笑不得。 当即拍在某人的小屁股:“我看你就是有一点欠收拾。” 说完,直接把人横抱起来,一路抱回寝殿,丢回了床上。 “睡觉。现在,立刻!” “惯的你。” …… - 摄政王的攻势是在三日后发起的,七月一十三日,寅时刚过一刻,就听见外面想起喧天的鼓声。 长乐急匆匆地过来,说:“陛下,摄政王领兵把咱们庄子给围起来了。” 有一次被吵醒的段长川:…… 转头望向白素:“他为什么每次夜里都不睡觉?留着白天补吗?白天那么热,朕怀着身子在山上都睡不着,朕不信他白日能睡得着。” 白素被他逗笑:“他可能时时刻刻都睡不着。” 少年起身穿衣:“干了亏心的事,当然睡不着。” 白素直接把他按了回去:“你猜,要是你迟迟不起床,整个山庄也没动静,他会怎么样?” 段长川眨眨眼,瞬间又将衣服脱了,乖乖躺好:“有道理。” 摄政王生性多疑,这一出他极有可能以为是空城计,但还要在心里仔细掂量:这一出,究竟是不是真的空城计。 等到他全都掂量好,估摸着得到午时了。到时,他那一群身穿厚重铠甲的兵,单是耗都要耗走半条命。而国舅前来援助的军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驻扎在山庄后头的山谷里了,空气凉爽、粮水不缺。养足了兵马,就等着一场仗了。 到时候彼竭我盈,谁有优势,一看便知。 所以段长川安安心心地睡了,不只自己睡,还让长乐叮嘱这庄子里头其他人,也睡足、睡饱,千万别给他任何眼神。 结果就是,庄子里的生活按部就班,甚至在卯时还传出了御膳房的饭香。 而段靖安黑着脸,领着一群从夜里就匆匆赶路,几乎通了一整个宵,整整二十四小时没合眼还饥肠辘辘的兵士,站在越来越烈的日头底下,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陛下,他们还在外头站着呢,诚王似乎同人商议事情去了,这会见不着他了。” 长乐一边摆着餐碟,一边和段长川说话。 削了段靖安这摄政王的封号,所有人都改了口,叫他诚王。 段长川夹起一筷酸黄瓜,云淡风轻:“白相可有异动?” “回禀圣上,相府听您的吩咐,安静着呢。” “嗯,他没有动作,就是此次最大的助力了。否则朕还要分心去盯着他有无背刺。” “陛下说的是。” “……”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用膳,待奴才们将盘子撤了,段长川又摆了一盘象棋。 叫上云邪、风榣一起,四人分成两个阵营,在棋盘上好一番厮杀。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 长乐过来问:“陛下,要不要传膳?御膳房今日备了烧鹅、清蒸虾、粉蒸肉,凉拌鱼冻儿、醋溜小白菜儿。您说务必做的香一点,奴才特意闻了,可香了。” 四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块起了身。 段长川扫扫身上的衣裳,说:“传吧,记得吩咐一声,就说朕今日来了雅兴,忽然想上城墙去吃,让御膳房把东西都送城墙上。” 之后和白素他们一起,优哉游哉地往城墙那头走。 于是,在外头从半夜就开始在庄子外头蹲守的军士们,已经饿到两眼昏花,还要维持着士气不给饭吃,再加上大太阳底下暴晒……在看见城墙上突然出现的那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后,几乎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浓浓的肉香顺着风飘过来,引起好一阵骚动。 这些军士,都是被军中隶属摄政王党的副将调派过来的,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过来是要做什么,但碍于军纪,他们一直不能交流讲话,只能一边猜,一边站着。 这会儿看见皇帝在城墙上设宴,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正愣怔间,城墙上身穿华衣锦服的男子,忽然从城墙上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铜制“牵牛花”,那牵牛花以一根绳线吊着,竟然突然传出咳嗽的声音? 不只咳嗽,它还会说话! “罪臣段靖安,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意图扩散淮南瘟疫,击毁我大桐江山!你为夺皇权,枉顾万万黎民百姓,陛下念及未降世的皇嗣,将你羁押天牢,留你一命,你却越狱而走,骑兵谋反,罪加一等!” 话音落下,军士之中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回身看向身后的营帐。 那里,从早上起就一直在里面商讨军策的摄政王和他们的上将军,终于掀门出来。 听见城墙上的青年喊话,脚下步子明显匆忙许多。 “简直一派胡言!本王自打摄政以来,勤勤恳恳,忠于大桐、忠于百姓!陛下才是为夺皇权,在淮南造出一场假瘟疫,还将一切罪责加注在本王身上!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仰头望着城墙上光鲜亮丽的人,“气”到身子都在打颤。 回身,冷静地看向身后这上万的军士。 “上将军不忍大桐落入昏君手中,将本王自天牢之中救出,本王痛定思痛!为了大桐日后万万年福祉!为了大桐受苦受难的百姓!这千年万年意图谋反、窃取江山的骂名,本王背了!” “大敌当前,却仍在城墙设宴!当年戏诸侯的周幽王都自叹不如!如此骄奢淫逸的昏君,本王今日便为我大桐铲恶锄奸,还百姓一个太平!” 话音落下 ,军士们又是一群群的低声议论。 恰逢此时,喇叭又响了起来。此次,换了一个更为沉静的声音,说:“段靖安在说什么,朕虽不能听见,但也猜得出,无非是在指控朕的不是。朕只问三个问题,第一,淮南旱灾颗粒无收之际,朝廷派下赈灾银两四千万,粮米万万石,百姓依旧哀鸿遍野。银两层层盘剥,米粮囤货居奇,路有饿殍无数,这期间谁人执政,是朕吗?二则,淮南瘟疫势如猛虎之时,叔王执政一十三载,手下良才无数,可有曾有过半分动作?朕忧心百姓,苦于没有贤才,只得急召抗疫老臣入宫商议,也是朕的皇后一路逆行,前往淮南主持大局!叔王你又做了什么?又为何,在孙太医告淮南大捷之时,秘密送世子夫妇前往淮南,你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第三,朕内有御林军护卫,外有镇北大军巡护,叔王却敢私调兵马围困朕于山庄之中,区区上万士卒而已,谁给你的胆气?是许给樟国的十座城池吗?” 三个问题落下,所有将士都议论起来。 “陛下言之有理啊!淮南饥荒可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事啊!那时还是摄政王执政。” “摄政王因错打入天牢,还能启用兵权,看见陛下这权都没夺完呢……陛下权都没握住,就把淮南之事办的这么漂亮!” “听说淮南、江浙今年水势极大,比以往十年都大,但根本没造成任何百姓伤亡。” “那百姓伤亡了,也不会告诉咱们吧?淮南万尸坑的事,咱们事先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但有风声啊,淮南死那么多人,当时多少传言?江浙的书生们日日在茶馆里论政,个个气死,你看今年有吗?没有啊!” “咱们该不会是被坑骗了吧?” “这可是谋反啊,兄弟们!” 正议论着,城墙底下的那个铜制的“牵牛花”直接被上将军一块巨石砸了个稀烂。 铿锵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人霎时安静下来。 “一派胡言!颠倒是非,以白为黑!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上将军愤愤地说着…… 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纸页从城墙上飘下来,纷纷扬,雪花一样。 军中男儿大多不识字,可也有人是读过书的,那些读过书的纷纷念起来,才发现:这全是摄政王与当朝官员甚至是樟国的来往书信! 方才陛下所言之事,没有半点虚假! “兄弟们,咱们都被骗了!”有人挥着兵器站到高处大喊:“兄弟们!摄政王奸臣之心,他才是大桐的祸害啊!” 一句话才说完,一把箭穿心而过……人彻底倒地不起。 而摄政王的手上,手上的弓还未放下。 “是真的又如何?是谋反又如何?在场上万人,围困皇帝六个时辰了,不管自愿还是被迫,谋逆之罪已然铸成。今日若是事成,你们就是助皇登基的功臣!今日若不成,他段长川,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是非论断没用的……活着,才是最重要。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家中年迈的老母。他们可都日夜盼着你们,衣锦还乡呢。” 这真是锥心之言。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搏一搏还有一线的生机。 军士们面色虽依旧不好,但经过这一番“劝说”,都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他们看向摄政王的目光里满是怨毒,却又不得不拿起手里的刀剑长枪…… 正僵持间,营长之中传出女子清脆的声音,说:“陛下不会!陛下宅心仁厚,绝不会处死上万无辜的军士!百姓流离失所,陛下气郁卧床数月,淮南瘟疫未定,陛下一直留在宫中,待六月十五收到大捷的消息才来山中避暑。陛下后万民之乐而乐,这样的君王,怎么可能将上万军士说杀就杀?” 才发觉,一身鹅黄衣衫的少女也掀了门帘出来。 正是一路跟来的段沁雪。 “陛下所言句句属实,证据也都是我呈给陛下的。父亲,收手吧。淮南死了那么多的人,父亲您就不觉得愧疚吗?陛下治理淮南瘟疫,您却让哥哥和嫂嫂去偷病人的贴身衣裳,往城外的酒家里投毒,若是没有陛下的阻止,大桐还要多少人为你的野心陪葬!” 她说:“看见书信的当日,我就过来见了陛下,求陛下念在您还未酿成大错的份儿上,饶过您,可是您呢?” “淮南出了位白氏女,您就要将她杀了,再让嫂嫂取代她。淮南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瘟疫,您为了政绩,非要全部推翻,待瘟疫为祸全国,再重新治理一遍!为了谋反,您甚至勾结樟国的将军,让他们牵制住南域边境的军力,让陛下孤立无援,还许诺事成之后,割给他们十座城池!沁雪自小在西北军营长大,看着敌国的铁骑踏破多少百姓的家,军中又死了多少男儿才把他们扼止在关外之地,半步都不得踏进我国土!如今的盛世太平,那都是人命换来的,可是你呢?” “你就不怕我大桐的军民亡魂,不怕我大桐的先辈们,半夜索你的命吗!” 少女说的声泪俱下,句句都是肺腑。 她静静环视着周围这一圈圈的将士,振臂高呼:“大家都放弃抵抗吧!只要原地投诚,陛下会给我们留一条活路的!陛下连我都可以放过,他会放过你们的……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女儿家家,你知道些什么!帝王心术,最擅长的便是俘获人心!你以为他留你一命,是他善良吗!你太天真了。” 摄政王说着,后仰头望向城墙上仍在坦然吃饭的四人,直接搭弓引箭,朝着最上的人头射去。 “他连女子都利用,他早已黔驴技穷了,给本王冲进去,杀!” 一声令下,上将军敲响了进攻的军鼓。 - 段长川坐在城墙上,看着那只箭射过来,又被身后的将领用盾牌稳稳接住。 听着下面已经开始的喊杀声,双唇沉默地抿起。 “陛下……该下令了。如今已是战场,他们以前是我大桐的将士,但现如今已经都变成了敌军……多犹豫一刻,咱们的弟兄就得多死几个!” “下令吧,陛下!” 将领苦苦规劝,少年这才将目光自不远处厮杀的人群里收回,一字字地道:“举棋!” “臣遵旨!” “陛下有旨,举棋进攻!围堵逆贼!都给我杀!” 宫内早已部署的兵力,立刻敲响进攻的军鼓,城楼最高处的将领高高举起代表皇室的战旗。 军旗一落,夺走的就是这底下上万条军士的命。 段长川不忍再看,扶着白素的手回身下了高墙的台阶:“大局已定,回去吧。这膳食,就留给大家做庆功宴了。” 说完正要离开,身后一阵骚乱。 如雨一般的射箭声霎时间都停下来,后来连议论声都停了。 整个宫墙上,只能听见火烧在草木上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 下一刻,城下发出女孩的哭喊声:“他死了,他都死了!你们彻底输了!还打吗!” 而后便是兵器噼噼啪啪的落地声。 段长川和白素对视一眼,匆匆跑回宫墙边上。 才看见,下面所有厮杀的兵士们,全都朝一个方向望着。而他们望着的地方,在人群的正中央,躺着一个浑身染血的人。 那人胸口正正地插着一支箭,正是刚才口出狂言的段靖安。 而一身鹅黄的姑娘,正趴在他胸前,哭的身子都在抖。 “怎么回事?” 段长川转头问。 守门的将领连忙朝着远处比出一个命令收回的旗语,后跪到他面前。 “方才是郡主一箭射在了诚王身上,把人当场……射死了。” 所有人都愣住。 他们部署了这许多日夜,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却未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开宫门吧,普通军士投诚的,都归入南域军营,带军衔的一律斩首,诛九族。” 段长川回神后,连忙下令。 “是!” 后命令就被层层地传下去: “陛下有令!开宫门!” “陛下有令!开宫门!” “圣旨到!普通军士投诚,归入南域军营!” “圣旨到!所有带军衔的,一律斩首,诛九族!” …… 第100章 大结局 摄政王逆反一案, 轰动朝野。 不只是因他在天牢之中越狱,也不只是他暗中勾结樟国,意图送出大桐的十座城池。 还因为他唯一的小女儿, 段沁雪。 谁也想不到, 一个自小被舅舅带去西北边关生活的小姑娘, 会在最后一刻力挽狂澜、大义灭亲,救了一万军士的命。 直到此事已经过去两日, 段长川仍旧久久不能平复…… 夜里, 坐在院中的葡萄树下的少年, 依旧郁郁寡欢。 “是朕错怪了她……朕很愧疚。” 他轻声说。 白素牵过他的手, 轻声安慰:“但陛下所做,都是明智之举。我们不能拿一个人的品性来赌整个江山的气运, 对吗?” 少年睫毛低垂:“朕知道……但朕很愧疚……” “不如明日把她宣过来,问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许诺她些事?” “嗯,好……” …… 二人此间说着话, 长乐忽然小跑着过来, 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呈到他面前:“陛下……郡主她,薨了。” 少年瞪大眼睛:“什么?” 长乐连忙跪下:“回禀陛下, 奴才方才听郡主府上的人传话, 说是郡主……今儿个黄昏时候自刎,薨了。郡主的书桌上留了一封信, 是写给陛下的。” 说完,双手捧着将信呈到他面前。 段长川将信展开。 才知道, 在段靖安被一箭射死后的这两日, 段沁雪日日都在经受着良心的谴责。 谁能接受, 自己亲手射杀了自己的父亲呢? 哪怕她的父亲罪大恶极。 她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段沁雪却不愿。 生,要为大义而生,死,愿为孝先死。 段沁雪……终不负“沁雪”二字。 此生已别无所求,唯愿陛下与天下福泽绵长、万万安。 段沁雪绝笔。] 段长川捏着信一字字地看完,后叹了口长长的气…… 同长乐要了笔墨,说:“传朕的谕旨……将郡主以公主礼下葬,追封为我大桐的公主,谥号……” “谥号,就叫“沁雪”吧。” 白素在一旁说。 少年点点头,继续落笔:“嗯,谥号沁雪。” 后将谕旨交到长乐手上:“去吧。” 长乐连忙躬着身子接过:“是……奴才这就去趟郡主府。” “嗯。” …… - 这一场闹剧,待到八月初才算正式落幕。 夏天进入尾声,帝王回了盛京的皇宫。 同年十一月,皇后诞下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位长公主。赐名号为“安和”,寓意大桐疆土安详和顺,人称“安和长公主”。 这一年的年末,在寒冬的腊月。 新及第的状元郎蔺青,请命去了淮南历练,说要去造福一方百姓。 而远在淮南的世子妃染了疫病,拖了几个月之久,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世子虽逃过一劫,却被压来盛京斩首示众。 于是,岁末的除夕夜里,宫里的人齐聚一堂,云邪、风榣、段长川和白素带着软乎乎的长公主殿下一同设宴,太后与白相也在。 所有人都在庆贺欢畅之际……唯有那位,嫡女离世、次女又隔着一条血海深仇的丞相白颜渊,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 - 十余年后。 白相在朝堂上鞠躬尽瘁,未敢再有任何谋逆之心。 然而,终究抵不过岁月绵长,在这一年的春天驾鹤西去。 这一年,在朝野之中最俱声望的蔺青蔺大人,则提名宰相,辅佐帝、后二人继续管理朝政。 - 此后又过了五十年…… 帝王到了垂暮之年,卧病在床,再没了执政的力气,故下旨由安和长公主继任帝位。 弥留之际…… 他的Alpha守在床前,握着他的手,吻在他鬓边苍苍的白发。 “姐姐……” 他仍旧这样叫着。 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清澈。那一刻,漂亮的像是一扆崋颗莹亮的琥珀。 “这一世,得姐姐陪伴左右,长川很开心。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在一起……” “这一世能跟你来到这个世界,姐姐也很开心。” “朕常会想……若是我们都没过来,在以前那个世界里,会是什么样子……但总觉得,如今就是最好的安排。” “姐姐,朕要走了……” “你自己要多珍重……如果有那条路,我会等你。” “嗯……好。” …… - 而在公园2025年的现代。 京都的酒店。 窗帘遮的很严,只有一点点光,从窗外透进来。 于是,一条细细的光缝,找到了King size的大床。 少年蜷缩成一团,正安安静静地睡着。露出的胳膊上,还带着斑驳的红痕。 光落到卷翘的长睫,眼睑颤了两颤,睁开一双乌黑漂亮的眼。 他惊讶地起身。 现代化的窗帘,酒店的大床,毛茸茸的羊羔毯……这里是……? 现代吗? 段长川眨眨眼,不敢相信。 【我……回来了吗?】 起身时,带动身下被子,才发觉身侧还躺着一个人。正是上一瞬,自己白发苍苍时,刚刚辞别的白素。 少年颤着手指,摸上她年轻好看的容颜。 这样的清晨太美好……生怕下一刻,就会化为飞灰。 脑海里,那一起度过的五十余载,匆匆闪过。 他们一起夺过皇权,诞下两个子嗣,放过正月十五的烟花,也守过除夕的年年岁岁。 愣怔间,女人忽然整了眼。 狭长的美目,依旧那么迷人。 “姐……姐姐?”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后知后觉,这似乎是他们在现代时,刚刚结婚的第二日。脸上立刻泛起几分别扭的羞赧:“对不起……我……” 下一秒,却被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段长川……”她叫他的名,说:“太好了……我们都还在。” 只一句话,他就知道了,白素,还是他的白素。 是那个为他赴汤蹈火,后又相濡以沫的姐姐。 “嗯……”他从她怀里出来,重重地点头:“朕也觉得,太好了……” 太好了,还能彼此相见。 太好了,再见时,你依旧是你。 两人相互对望着,不约而同地弯起唇角…… 可笑着笑着,白素的眼睛里却滚出眼泪来。 他惊慌地抚在她的眼角:“姐姐……不哭,你不要哭……” Alpha就笑着点头:“姐姐不哭,我只是……太想你了……” 她说:“段长川,我真的很想你。” 呐…… 其实,我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谢谢大家的陪伴,我们,有缘再见。 ──────────── ㏄整理推荐小说㏄ 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