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丘》作者:杳杳一言 文案: 我一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夏青临在家门口发现了一只会说话的小狼,这只小狼不仅赖在他家不走,还口口声声喊他爹爹。 更可怕的是,小狼一脸认真地告诉他,三百年前,他和一个叫苍越的狼人有过一段情。 * 前世今生,受宠攻,非生子 * 删减部分见微博(已补全) * 修改过,评论和内容有错位 第一章 夏青临的运气一向很好。 好到他自己都怀疑他上辈子很有可能拯救了银河系。 举个例子,他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在家楼下的小卖部玩,被人贩子盯上了,这人贩子趁着没人把他一抱就走,都快走出二里路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摔了一跤,磕得满脸是血,门牙都掉了,而夏青临稳稳当当地坐在地上,安然无恙。 正好这个时候他的小姑路过,看到他呆呆地站在路边,走上来一问情况,才知是拐卖,后来就是报警一系列事情,他一概不知,就记得夏妈妈心疼坏了,对他有求必应了好一阵子。 还有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他放学回家,他家那时候住五楼,他正往上爬着,不小心一脚踩空了,直接从最高那一级台阶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夏爸爸夏妈妈听到声音跑出来,看见宝贝儿子眼神涣散,喊他也没反应,吓得魂都没了,结果送到医院一检查,除了一点皮外伤,连个轻微脑震荡都没有,夫妻俩看着检查单怎么都不敢相信。 一次两次是运气,三次五次就有点神忽了,而夏青临从小到大逢凶化吉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清。 不光是逢凶化吉,他这人还常中奖,“再来一瓶”的瓶盖多到能搭积木,他人生的第一辆车就是抽奖抽来的,后来夏妈妈觉得怪异,托了很多关系找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大仙,大仙眉毛一皱,胡须一抚,沉声道:勿起贪念! 夏青临吓得浑身一震,立马断了买彩票的心思,从此安安分分做人,没事还经常捐款捐物回馈社会。 可能是他这么多年积德行善,老天都被感动了,这两天又让他撞上了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那就是他竟然捡到一条小奶狗!! 夏青临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但他妈不喜欢,夏妈妈狗毛过敏,又有洁癖嫌脏,坚决不许他养。工作后他独自生活,偶尔也想养个小宠物,但怕自己没时间照顾,一直不敢买。 谁想昨天他下班回来,一出电梯,远远地就看到一只灰棕色的小团子蹲在他家门口,小团子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竖起耳朵迅速转了个圈望向他,夏青临愣在原地,小团子好像也愣住了,仰着小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久,嗓子里冒出急切的嘤嘤声,像是生气又像是哭,它朝夏青临飞奔过来,绕着他的裤腿转了两圈,鼻子耸了耸,确认过味道之后,立马吐着舌头躺在他面前,肚皮朝上,兴奋地扭来扭去。 小团子只比拖鞋大一点,从外形上看有点像中华田园犬,但又少了点憨,多了点聪明劲。 夏青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蹲下身试探着摸了摸它温软的肚皮,它嘤嘤叫着,又把脑袋挤到夏青临手心,急切地让他摸摸它的小脑袋。 它的眼神就像是很多年前就认识。 夏青临一时还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猜想它是不是哪家跑丢的小狗,于是准备把它送到电梯口,想一层一层问问。 结果小家伙可能是预感到什么,夏青临一进电梯它就开始叫唤,叫声特别尖锐,跟防空警报似的,把夏青临吓了一跳。他一低头,小家伙就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他,他再抬头,小家伙又开始叫唤。 没办法,夏青临试着返回到房门口,小家伙立马不叫了,咧着嘴朝他吐舌头,眼睛也亮晶晶的。 冥冥之中有种缘分的感觉,夏青临站在门口犹豫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把它抱回家,准备成为一名光荣的铲屎官。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他意识到事情貌似没那么简单。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只小灰团子可能不是狗。从它的行走方式和骨架比例来判断,它很有可能是只狼。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它会说话! 当时夏青临把它抱回家没多久,在沙发上和它皮了一会儿,想着冰箱里还有鸡汤,于是到厨房取出来给它加热,等放凉之后给它倒进小碗里,然后去客厅把它抱到厨房去吃,结果小家伙站在小碗旁边耸了耸鼻子,然后小爪子一伸,把小碗推到一边,说:“爹爹,我最讨厌吃鸡肉了!你不记得了吗?” 它说话了,狗会说话。 这是一场梦,肯定是梦,夏青临在昏迷之前听到一声爹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捡回来的那只小家伙正趴在他胸口睡觉,和刚刚说话的理直气壮不同,小家伙蜷成团子模样,夏青临一动它就一抖,瑟瑟缩缩的,像是在害怕。 夏青临还没忘了一只狗会说话给他带来的震撼,见它靠自己这么近,连忙警惕地伸出手,想把它拂开,小家伙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懒懒地睁眼了,但它似乎没有醒,惺忪着睡眼抬起小爪子,换了个方向继续缩着,夏青临感受到小家伙的心跳,比他快一些,体温也比他高一些,它呓语着:“爹爹。” 夏青临的手在离它几公分的位置停下来。 终究舍不得,莫名的舍不得,听到它喊他爹爹的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痛感尚未蔓延,就被怅惘取而代之,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章 二十四岁的夏青临在昨天遇到了一件无比吊诡的事情,那就是他捡到了一只喊他爹爹的小狼妖。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托着脸蹲在厨房门边,看着小狼崽吨吨吨喝了半碗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对了,小家伙确实是狼,它刚刚亲口告诉说的。 “爹爹,我当然是狼!不许你说我是狗,你看我的耳朵,”小家伙才知道夏青临把它当成了狗,气得直跺脚,“还有你听我的叫声!快听认真听!” 它急忙仰起头抻长脖子向夏青临展示它尊贵的狼嚎。 就在这时,小区住户的微信群里突然活跃起来,十几个住户同时发问:防空警报怎么响了?地震了还是着火了? 夏青临叹了口气,伸手把小家伙的嘴捂住,然后起身把冰箱里之前买的还没来得及炖的生排骨拿出来,解冻再下锅,炒干后再倒水慢慢煨。 小家伙先是在旁边咬夏青临的裤脚玩,玩累了又沙发上睡了一觉,闻到排骨香味之后,立马开心地飞奔过来,前脚搭在厨房柜门上拍来拍去,恨不得跳到锅里,嘴里还喊着:“爹爹,我饿了,我饿了。” 夏青临的血压持续升高,简直连汤勺都拿不稳,他还没能很好地消化这个动物说人话的可怕场面,于是对它凶了一句:“闭嘴,不然不给你吃。” 小家伙委屈地收起小爪子,缩到厨房角落里,装出一副可怜样子,低着头偷瞥夏青临。 夏青临把肉端给它的时候它还在生夏青临的气,夏青临喊了它几声它都不理,夏青临刚要靠近它,它就把脸扭到一边去,用鼻子出气哼哼,夏青临抿嘴盯了它很久,然后无奈道:“对不起。” 小家伙这才满意,慢吞吞走过来,脑袋在夏青临腿上蹭了蹭,以示原谅,然后飞奔到排骨旁边,叼起一块肉用小爪子抱着啃了起来,太硬的骨头它咬不动,夏青临就挑了几块带脆骨的给它。 吃饱喝足之后,小家伙又在夏青临家里到处逛了逛,夏青临跟在它后面,眼睁睁看着它走到他床角,然后很自然地翘起后腿准备干坏事。 夏青临大声喝止住它,快步走上去把它拎到卫生间,命令它以后只准在这里尿。 小家伙又委屈了,嘟囔着说:“爹爹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以前你好温柔的。” “什么爹爹,我不是你爹爹!” “就是!” 小家伙对着浴室的下水道尿完之后,抖了抖毛,又冲出去开始折腾夏青临的毛绒地毯。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青临刚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小家伙跳上了他的床,在他的被子上刨坑似地刨出一个洼地,然后大咧咧地躺了进去。 夏青临没有办法,只能随它,在床边观察了它半天,确定它没有攻击性之后,才缓缓掀起被子坐进去,玩了会手机,就要关灯睡觉,还没闭上眼,就感觉到小家伙突然警惕地支起半个身子,不知它听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嚎叫,夏青临吓得连忙把它抱进怀里,捂住了它的嘴。 “你喊什么?!”夏青临生怕别人举报他深夜扰民。 小家伙急得要从夏青临怀里挣出来,“有人靠近!” 夏青临一怔,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原来是隔壁开滴滴的大哥回家了,他住的这栋楼电梯不太好,开关门会有很大的沙沙声,几次让物业来修也没人管。夏青临家离电梯近,噪声就更大了,但他早就听习惯了,也没当回事。 “没关系的,是邻居。” 可小家伙不信,非说有坏人靠近,要靠狼嚎把他吓跑,它挣出夏青临的怀抱,站在夏青临的腿上,神情认真又严肃地盯着卧室门,它这个模样让夏青临想起了动物世界常放的那些每天都为了生存活着的野兽。 隔壁大哥可能是喝了点酒,找钥匙找了半天,铜制钥匙哗啦啦碰撞在一起,小狼浑身都绷紧了,夏青临能感觉到它小小身体暗藏的攻击力量蓄势待发,它的尖爪从软毛中露出来,隔着被子抓疼了夏青临,可夏青临不敢动,也不敢阻止它。 大概过了十几秒,隔壁大哥终于进了家门,声音消弭在咣当一响之后,小家伙又听了一会儿,确定安全之后才慢慢卸下力气。 它本来都要睡着了,困得很,这么一折腾之后连转身都摇摇晃晃的,它趴在夏青临的腿上,小脑袋靠着夏青临的肚子,疲惫地说:“爹爹,没事了。” 夏青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它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只好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安慰它:“这栋楼里没有危险的。” “要是有呢?”小狼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对夏青临说:“爹爹,老大不在这,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第三章 小家伙说他有名字,叫丘丘,山丘的丘。 夏青临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羽绒服。 他去年买的还没穿几次的羽绒服已经被他用尖牙划开了口子,一根洁白的鸭绒跑出来,丘丘非常吃惊,两爪并用,把鸭绒挠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的鸭绒飞出来,丘丘开心地躺在夏青临的羽绒服上,小爪子挥来挥去,还和夏青临说:“爹爹,你看,下雪了,下雪了!” 夏青临火冒三丈,也顾不得他是多少年的小妖怪了,拎起他的后颈皮,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这小混蛋还以为夏青临在和他打闹,傻咧着嘴,小爪子直甩,和夏青临有来有往,尾巴摇得能飞上天。 “不许再撕我的衣服了!”夏青临把他按在墙角教育他,板着脸认真道:“都是花钱买的,我问你,你把衣服都撕了我冬天穿什么?” “老大会给你买的。”丘丘理所当然地说,一脸的无所谓。 他昨天夜里提了一下,夏青临因为困就没太注意,今天又听到这个词,他心生疑窦,忍不住追问:“什么老大?” “老大就是老大啊!”丘丘好像不明白夏青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刚想回答,目光就被夏青临身后的猫尾时钟吸引住了,他挣开夏青临的手,跳到电视柜上,要去抓正在空中摇摆的假猫尾,还顺便带倒了桌边一排小工艺品,稀里哗啦,今晚的清洁任务又加了一项。 “……” 夏青临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以前他经常幻想自己捡到小老虎小狮子小狼崽之类的野兽幼崽,然后把它们藏在家里好好养大,这个梦想终于在夏青临二十四岁这一年实现,但貌似哪里出了点差错。 他并不想要一只自来熟会说话还喊他爹爹的小狼妖。 丘丘玩累了,跑到饭盆边上咕嘟咕嘟喝了一会儿水,然后就挤到夏青临臂弯里要睡觉。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夏青临放下手机,轻轻摸着他鼓鼓的小肚子,趁他没睡着还在咬爪子,对他说:“丘丘,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呗。” 丘丘抬头看他,眼睛眨巴眨巴,嗲嗲地说:“我还小,我只是一个宝宝狼。” 夏青临作势要去拎他的后颈皮,他嗷呜一声,躲到夏青临的睡衣里,和他玩捉迷藏,几秒后从领口钻出来,用小脑瓜蹭了蹭他的下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小声说:“爹爹,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呀。” 夏青临怔住,听丘丘继续说:“我从北方一路找过来,走了半年那么久,最后在这里闻到了你的味道。”他确实还小,委屈的时候说话会有些奶声奶气的,天然的撒娇精。 “什么?半年?”夏青临立马开始心疼了,他以为小妖怪都能腾云驾雾,法术一施就能瞬间转移到想去的位置。 丘丘好像能读懂夏青临心里的话,解释道:“我不是妖怪,我只是普通的狼人,学不会法术,我没有老大那么厉害。” “老大到底是谁?” 丘丘突然噤了声,许久之后才摇摇头说:“不行,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老大不允许,他不准我来找你,可是我太想你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爹爹。” 这话给夏青临带来的震撼不低于狼能说人话。 丘丘说完眼皮就开始打架,趴在夏青临胸口昏昏欲睡,夏青临捏了捏他的耳朵,想让他继续说,可他只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和老大呢?”然后就哈欠一打,歪头睡着了,留夏青临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头脑风暴。 这一切太荒谬了,如果夏青临告诉别人,他家里有只会说话的小狼,别人估计会以为夏青临疯了,可这件事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夏青临眼前,会说话的小狼正在他怀里安睡,说他找他找了半年。 关灯前,夏青临突然意识到他忘了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小狼为什么喊夏青临爹爹啊? 这、这、他不会还有一段未了结的风流韵事吧? 夏青临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万千思绪缠绕在一起,没有答案,他决定不想了。 可他这几晚都睡得不太好,他总是做梦,梦里总有一团铺天盖地的灰雾,他在雾中分辨不清方向,茫茫然走了很久,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男人的声音,像从空荡山谷里传来,夏青临转过身,只见灰雾中露出一双荧绿色的眼瞳,像发现了猎物的危险野兽,夏青临吓得尖叫出声,随即惊醒。 房间昏暗,小狼还窝在他的腰边,不知在梦里吃了什么美味,安逸地咂了两下嘴。 第四章 小狼崽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 明明夏青临上班之前已经带他出去玩了半个多小时,但等他下班回来,家里所有能移动的家具都还是被移了个遍。 丘丘不再折腾夏青临的羽绒服了,但夏青临的地毯上全是他的口水,他明明只比拖鞋大一点点,却能把茶几下的地毯拽移了位置。 夏青临黑着脸把他和地毯齐齐扔进浴室,关上玻璃门,让他在里面反省。 丘丘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垂着头缩在比他大几倍的地毯旁边,灰棕色的乱毛让他看上去像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狗,一副小可怜见儿,夏青临知道他是装的,但没过多久还是心软了,拉开玻璃门,把他抱出来,缓和了语气教训他:“以后不许咬地毯了知道吗?” “知道。”他乖乖说完转身就往夏青临怀里钻。 “丘丘,我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丘丘闻言竟然定定地看了夏青临几秒,然后才点头。 “怎么了?”夏青临拿出一个塑料盆,边放水边问他。 丘丘贴着夏青临的腿,看着莲蓬头里喷出热气腾腾的水,蔫蔫地说:“爹爹,你上次给我洗澡,都是好久以前了。” “多久?” 丘丘数了数爪子,“三百年前。” “什么?!” 夏青临吓得莲蓬头都掉到地上,水柱正好对着丘丘,瞬间把他浇成了落汤小狼,丘丘抖了抖毛,跳到夏青临怀里,抱怨道:“爹爹,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我、我要记得什么?” 丘丘不喜欢水,他撅着屁股,把脸埋在夏青临的怀里,闷闷地说:“你说过不会忘记我和老大的,结果你忘的一干二净,真讨厌。” 夏青临继续问他,他就不说话了,又是一副生闷气的模样,跳到塑料盆里坐下,背对着夏青临,夏青临把莲蓬头转成雾状喷头,用手轻轻地搓他的毛,他的毛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打理过了,灰色棕色的毛毫无章法地乱长,看起来真的和流浪狗无异,夏青临还没来得及买宠物用的沐浴露,只好挤了点自己的柠檬味沐浴露,掺了水打成泡沫,往他的毛上擦。 “太香了太香了,都没有狼的味道了。”丘丘又开始抱怨。 夏青临顿住,“味道?” “对啊,味道很重要的,我就是靠味道才找到爹爹你的。” 夏青临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老大的味道啊!” 丘丘说完,忽然用小爪子拍了下水,愤愤不平道:“他自己来找你,却不准我来,更讨厌!” 有什么东西正一天天变得清晰,呼之欲出。 丘丘的话让夏青临置身恍惚之中,一切都像假的,会说话的狼这太假了,可他又那么真切地在夏青临眼前,体肤温热,脉搏跳动,狼嚎是真的,眼神也是真的,被弄乱的沙发是真的,咬坏的羽绒服也是真的。 这一切究竟与夏青临有什么关系?老大究竟是谁? 夏青临刚想问下去,可丘丘打了个喷嚏,夏青临把手伸进盆里,原来是水温低了,他只能重新打开莲蓬头,继续给丘丘洗澡,洗完之后,夏青临用一条旧毛巾包住他,又去拿吹风机。 这是夏青临第一次养宠物,事先也没有查过攻略,可一切都出乎预料的熟稔,像是上辈子就这样照顾过他。 所有杂事都收拾完,夏青临终于能躺到床上,揪起昏昏欲睡的宝宝狼,逼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丘丘知道自己逃不过,就开始耍赖装睡,闭着眼往夏青临怀里挤,夏青临把他拎起来,吓唬他:“快点,讲清楚,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丘丘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夏青临的睡衣衣领,“爹爹,你这里有一个牙印,对吧?” 夏青临一愣,他左肩肩头确实有一处类似牙印的胎记,生下来就有,原本是浅褐色的,越长大颜色越深面积越大,夏青临曾经去医院查过,医生说就是胎记,只是形状未免太像的牙印,医生还跟夏青临开玩笑:说不定是夏青临上辈子的女朋友咬的。 “那是老大——” 丘丘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身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荧绿色的瞳孔遽然放大,呈极度恐惧的状态,夏青临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去摸他,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夏青临吓得浑身一震,但很快平稳了呼吸,掀起被子把丘丘盖住,然后鼓足勇气下床去开门。 快到门口的时候,夏青临问:“谁啊?” 无人回答,夏青临警惕地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神色冰冷的男人,他似乎感知到了夏青临的视线,突然抬眸望向夏青临,明明隔着一扇门,夏青临却被那眼神里含着的压迫感震慑得往后退了一步。 夏青临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金属把手,防盗门被缓缓打开,那人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处。 “什么事?”夏青临问。 那人的声音比他的脸色还要冷,他说:“我来找我的狗,他乱跑跑到这里,打扰你了。” 第五章 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暗纹衬衫和西裤,身材高大,逼近一米九,面无表情地站在夏青临家门口,像是某个组织派来的秘密杀手。 夏青临从没在日常生活里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愣怔,男人的相貌称得上非常英俊,只是眉眼较常人凌厉,眉骨很高,显得目光神秘且阴森,像草原上敛藏杀机的狩猎者,他明明没有动,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挪移,然而夏青临的心脏却不可抑制地打起了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青临说完就要关门,可他抬手拦住,说:“拾金不昧,物归原主,这不是你们人类的规矩吗?” 他的语气很奇怪,明明是很不客气的话,却透着一种陌生的亲近,和丘丘有些像,只是他的语气比丘丘冷。 夏青临哑口无言,一时分辨不清此刻他心里到底是恐惧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 男人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径直进入夏青临的卧室,掀开被子,拎起丘丘的后颈皮,转身就走,夏青临原本不敢阻拦,可他看到丘丘望向他的眼神里全是求救和期冀。 他还那么小,还喊他爹爹。 夏青临猛地关上门,用背抵着,挡在男人面前,他努力让声音不要发抖:“你凭什么带他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的?” 男人似乎觉得好笑,他抬手将丘丘提起来,轻轻一抖,丘丘就像被解了穴,下一秒就开始奋力挣扎,嘴里还嗷嗷叫唤。 “你想留在这?”男人发问。 丘丘吓得耳朵都耷拉下去,尾巴也夹在了后腿之间,全身都在颤,嗓子里溢出气急败坏的低吼。 “你在威胁他!”夏青临心焦如焚。 男人挑了下眉,坦然道:“是啊。” 夏青临最怕和这样的无赖打交道,因为夏青临脸皮太薄,两句不到就落了下风。 丘丘的叫声逐渐从愤怒变成了委屈的嗯哼,这次夏青临终于能听清他的话,他哀求着说:“老大,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想陪在爹爹身边,我好想他……” 夏青临才反应过来,丘丘口中的“老大”,就是他面前的这个人。 男人的手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了夏青临一眼,对丘丘说:“他不是你爹,你爹已经死了,三百年前就死了。” 男人话音刚落,丘丘就停止了挣扎,夏青临看着几滴泪珠从他小小的眼眶里缓缓流出来,浸湿了灰棕色的毛,他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四个小爪子无力地垂着,不再看夏青临。 夏青临想,他大概明白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他虽然不怎么爱看电视剧,但对这种狗血剧情也不陌生。 小狼口中的爹爹,原来和夏青临没什么关系。 夏青临喊了一声“丘丘”,他的耳朵动了动,可他没有抬头,可能是沉浸在悲伤情绪里忘乎所以了,夏青临不怪他。 夏青临还想再抱一下他,可到底没伸出手,只是默默让出位置,还顺便帮他们开了门。 男人走之后,夏青临冲出去,却早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电梯安稳地停在19楼,没有向下的闪烁箭头,而夏青临住在13楼。 想来他们两只妖怪也不用乘电梯。 回到夏青临的房子,突然觉得空落落的,这小狼才来三天,却把夏青临的房间搅了个天翻地覆。 夏青临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原来丘丘睡在他手边时,他动都不敢动,生怕把小家伙弄醒了,夜里也常做梦,睡得不安稳,本以为他走后自己终于能好好睡一觉,可现实却不如他愿。夏青临呆呆地看了半夜的天花板,然后兀然跳起来,开了灯收拾屋子,他把他的家具都移回原来的位置,把用作饭盆和水盆的小碗扔进垃圾桶,又把昨天刚买的还没拆封的牛肉味磨牙棒装回还没来得及扔的快递盒,准备退货。 风波过后,夏青临的生活应该回到原先的轨道了。 就当是一场奇遇记。 …… 第二天夏青临加班到十点才回家,身心俱疲,连走路都没力气。 可一出电梯,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灰团子蹲在脚垫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小灰团子立马竖起耳朵,在分辨出是夏青临之后,立马转过身。 夏青临以为他出现了幻觉,又或是时间倒回到了几天前,晦暗不明的楼道灯下,一只小狼朝他飞奔过来。 丘丘挤到夏青临怀里兴奋地邀功,他开心地直摇尾巴:“爹爹,我好不容易才从老大那里逃出来的,我厉不厉害?” 第六章 丘丘告诉夏青临,他的老大是族群里禀赋最高的狼人,他可以任意地幻化成人形,百年前还意外习得了控制之术,是普通狼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老大的名字……让我想想,”丘丘四爪朝上躺在夏青临的臂弯里,快活似神仙,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过去太久了,我都快忘了,除了两百年前爹爹你喊过老大的名字,如今谁敢直呼老大的名讳,岂不是找死?” 丘丘咬了咬前爪的爪尖,片刻后腾地翻了个身,大声道:“想起来了,老大叫苍越。” 这个名字……好熟悉,可他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姓苍的人。 夏青临拨弄着丘丘爪子上的小肉垫,心里五味杂陈,他和那个男人的事,明明和他没有关系,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牵扯着他的思绪,他的生活都被打乱了,他现在甚至没法正常的工作。 在门外的现实世界里,夏青临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朝八晚九,两点一线。但关上门,他又变身志怪小说里的主人公,养着一只喊他爹爹张口闭口两百年的小狼,他无数次怀疑这只是场难醒的梦。 可手背都被掐紫了,一睁眼,小狼正蹲在夏青临面前,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膝盖,嘟囔着:“爹爹,我饿了。” 夏青临于是起身,去拿刚买好的熟羊肉,加热好倒进碗里,再送到丘丘面前,丘丘很喜欢吃羊肉,他一边吃一边说:“以前爹爹你就经常煮羊肉给我吃,因为老大和我都喜欢。” 夏青临莫名烦躁,故意略过后面一句,又问:“你这样跑掉,不怕他再来抓你?” “怕,但他懒得管我,而且我总有办法逃出来。” 丘丘吃肉的时候从不护食,夏青临用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却意外地摸到一处结了痂的疤,小拇指长度,看得出来不是小伤,夏青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被铁丝网扎到的。” 夏青临愣住,“是在来找我的路上受的伤?” “嗯,我在菜市场偷肉被抓着了,卖肉的老板把我关在一个铁笼里,幸好那个笼子是坏的,好几根铁丝都要断了,我一下子就钻了出来,但不小心被铁丝勾到了。” 夏青临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夏青临此刻的心情,比起感动,更多的是难过,夏青临用指尖轻轻碰了下那处,便不忍再看,好像那伤口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还疼吗?”醉 清 酒 阁 整 理 丘丘咬着骨头抬头看夏青临,看见夏青临眼睛里盛了泪,一下子呆住了,骨头掉在碗里,丘丘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爹爹的膝盖,“不疼了。” “丘丘,我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吗?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也许你老大说得对,你的爹爹已经离开了——” 三百年,太遥远了,若真有轮回转世,夏青临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丘丘扑过来止住了夏青临底下的话,“没有,没有离开,你就是爹爹,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声音都是一样的,而且,而且你身上有老大的味道,如果你不是夏青临爹爹,老大怎么会在你身上留味道?” “丘丘。”夏青临很无奈。 丘丘连肉都不要了,爬到夏青临怀里,委屈地说:“爹爹,你别不要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夏青临把他抱紧了,“可是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啊,如果他再来抓你——” “我有办法,”丘丘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睁得溜圆,计上心来:“爹爹,你只要帮夏青临求一下老大就好了,他最听你的话了。” “你就像这样,”他边说还边演示,后腿踩在夏青临的膝盖上,前面两爪攀着夏青临的肩膀,努力直起身子,沾满油的嘴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激动地讲:“你以前只要这样这样一下,你说什么老大都会答应的。” 夏青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把他拎起来,严肃地问他:“你爹爹和你老大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他上辈子未了结的孽缘是苍越? “什么关系呀——” 丘丘刚要回答,昨晚的场景再次上演。 他又被定住了,小爪子方向一致地垂着,而原因显而易见。 “没有关系。” 夏青临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个叫苍越的男人走上来,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夺过丘丘,语气毫无波澜:“没有看管好他,打扰到你了,抱歉。” 这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墙入室,还毫无歉意。 苍越从夏青临身边走过,眼看着丘丘就要被带走,夏青临倏然伸手拉住了苍越的袖口,明明是未经思考的唐突行径,但夏青临碰到他衣袖的那一刻,却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莫名的熟稔和对妖邪的恐惧混杂在一起,让夏青临忍不住发抖。 可丘丘还在他手上,夏青临不敢看他,只强装镇定地说:“丘丘说他想留在这儿。” 苍越毫不费力地挣开了夏青临的手,转身要走。 “你已经放纵他打扰我这么久了,一句抱歉就够了吗?” 夏青临心头的怒火几乎压不住,他凭什么对夏青临甩冷脸?夏青临又做错了什么? 苍越停下来,目光沉沉地望向夏青临,“他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三百年前的事情与你无关。” 又是一句与他无关,他的语气好像是在嘲笑夏青临自作多情。 夏青临抬起头与他直视,可能是他目光太过灼热,苍越在片刻愣神之后竟然望向了别处。 “我不关心你和那个人有什么爱恨纠葛,我只想要丘丘,他需要我。” “你真以为他需要你?你不过是个替代品。” 夏青临没想到苍越会说得这么直白,他猛然被戳到痛处,一时竟有些鼻酸,眼泪涌进眼眶里打着转,夏青临想起丘丘口中的“爹爹”,还有那句频繁提及的“我好想你”,他所有的乖顺撒娇讨好,其实都不是为了夏青临,只是一场移情。 “别傻了,尽早忘了吧。” 夏青临讨厌他这副置身事外的嘴脸,于是抢先一步跨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离开的步伐,夏青临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前所未有的倔:“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替代品就替代品,我心甘情愿。” 夏青临以为他会激怒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夏青临以为他今晚可能会死在苍越手里,可等夏青临平复下心跳,鼓起勇气抬头看时,才发现苍越的脸上没有怒气,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惘然。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被吃掉就被吃掉,我心甘情愿。 ——苍越,我想留下来陪你。 如惊雷霹雳,夏青临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这两句话,清晰可闻,那是他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第七章 苍越最后还是把丘丘留给了夏青临。 他说夏青临病得不轻,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丘丘扔到夏青临手上,他手指微动,丘丘便从定术中解脱出来,恢复了生气,他把身子缩在夏青临怀里,先是怂兮兮地只露出个小脑袋,然后感觉到在夏青临怀里很安全,便放大了胆子,骂骂咧咧地朝苍越狂叫。 苍越朝他瞥了一眼,他立马闭上嘴,看苍越走到门口了,又可怜兮兮地喊:“老大——” 苍越脚步不停,丘丘急得差点从夏青临怀里跳出来,追着喊:“老大,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啊?” 夏青临听到这话,立马火了,恨铁不成钢地揪丘丘的耳朵:“你到底站哪边的?谁许他留在这里了?” 丘丘一脸无辜:“可是我想要你们在一起嘛。” 夏青临的心猛地下沉,苍越说的一点没错,丘丘之所以黏着夏青临,不过是把夏青临当成了他千想万念的爹爹,若夏青临不是和他的爹爹长得一模一样,这只小狼才不会来到他家,更不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说最喜欢他。 当着苍越的面,夏青临不想自取其辱,刚斩钉截铁说的话就是泼出的水,说了心甘情愿就不能反悔。其实夏青临也没有想明白他为何要坚持留下丘丘,除了喜欢丘丘,可能也是想和这人拧着干,即使是错的。 想来也很奇怪,从小到大,夏青临都是一个随和到没有半点锋芒的人,几乎没与人发生过争执,可第一次碰到苍越,夏青临的心里就像突然长出了一根根尖刺,毫无缘由就要扎得这个张口就是“与你无关”的人鲜血直流才好。 与我无关……你的小狼跑到我家来喊我爹爹,就是与我有关! “这个房子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丘丘,你自己想。”夏青临耐着性子最后一遍发问。 听到这句话,丘丘的耳朵都垂了下来,慢吞吞回过身子,把头埋在夏青临的衣领里,给出了他的答案,他磕磕巴巴地说:“要、要爹爹。” 夏青临像一个离婚后逼问孩子跟谁的恶人。 苍越对丘丘的答案并不奇怪,也没有再阻止,他离开后,夏青临如脱力一般倒在沙发上,丘丘也兴致阑珊地伏在夏青临胸口,小尾巴也不摇了。 “丘丘,你知道什么叫轮回吗?” “不知道。” “轮回就是说,人死了之后,灵魂会重新投胎成为另一个人,这个人死后,灵魂再辗转到下一个人身上,像车轮一样一圈又一圈。” 丘丘歪着脑袋,思索良久。 夏青临继续说:“听说只有好人才能进轮回,坏人的灵魂会灰飞烟灭,没资格进下一世,丘丘,你爹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一定很好,所以才值得你和那个男人记挂这么多年,几百年了,还在轮回里反反复复地寻找他。 丘丘凑近了,认真道:“爹爹,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人。” 夏青临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我还听说,在轮回里周而复始不肯超脱的人,心里都藏着很深的执念。” 丘丘听不懂,眼神疑惑,夏青临于是给他解释:“执念就是遗憾的意思,你爹爹生前是不是有什么遗憾没解决?” “……爹爹你好像说过,你想和老大白头偕老,没能实现这个愿望,你很遗憾。” 丘丘的话让夏青临陷入沉默,思绪飘到没有尽头的远处,直到听见小狼均匀的呼吸声,才回过神来,夏青临把他抱到床上,放在夏青临给他准备好的毛毯上,他睡得不太安稳,把身子蜷成小虾米的模样。 夏青临睡在他的小毛毯旁边,闻到他身上阳光晒过毛茸茸的味道,安心到极点,很快就有了困意。 睡梦中夏青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四面空旷,不远处有一座山,不同于现在为旅游开发过的名山,这座山似乎还没有人踏足过,云烟环绕,古意袅袅,夏青临刚要走近,就听见一声狼嚎,随后便有无数声狼此起彼伏四面八方地响了起来。 他赶忙转身向后跑,远远地看到一户人家,立于原野之上,烟囱里飘出浅浅炊烟,他奋力向那个方向奔跑,可迎面冲出一头青面獠牙的巨狼,荧绿色的瞳孔映射着令人窒息的危险,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巨狼一口咬住脖子,尖锐的疼痛一下子使夏青临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丘丘正慌张地用小爪子挠他的衣服,嘴里喊着爹爹,催促他赶快起来。 夏青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鼻间环绕着一阵烧焦的糊味,夏青临向两边看了看,然后猛然怔住。 夏青临的床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但火势似乎被掐灭在萌芽之中,此时只剩下床边的黑焦。 丘丘指了指夏青临的插线板:“这个东西刚刚突然冒出了火花,然后就烧起来了。” 他跳到夏青临的腿上,心有余悸道:“好吓人,爹爹,我刚刚怎么喊你都喊不醒,幸亏老大过来救了夏青临们。” “老大?” “对啊,他能感知到你有危险,夏青临本来想上楼找他,还没跳下床他就来了。” 夏青临大脑缓慢地开了机,然后迅速抓住可疑点:“上楼?” 丘丘正喋喋不休地吹他老大的厉害之处,见夏青临皱起了眉头,才后知后觉地放慢了语速:“上……楼……” “他住在楼上?哪层?” 丘丘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吓得一头扎进被子里装死,夏青临把他拎出来,让他从实招来,丘丘耷拉着脑袋说:“十九楼,我也是才知道的。” “我原来只听山上的爷爷讲,老大这么些年一直在南方找你,找到你之后就留在你身边守着你,他不回来,我又很想你们,所以才跑来南方找你们。” 从丘丘说漏的字里行间里,夏青临才知道,他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幸运,全是苍越的功劳,苍越一直在暗处默默地保护着他,夏青临的每一次化险为夷,每一次逢凶化吉,都是他给的。 这些年,夏青临住在哪里,苍越就在他周围找个地方安家,看着他长大成人,直到今天。 第八章 夏青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这些事情对夏青临来说太离奇,太震撼,震撼到夏青临心口堵得发慌,简直喘不过气来。 一夜未眠,前思后想下,第二天夏青临早起熬了一锅羊肉汤,因为丘丘说三百年前那个人经常煮羊肉给苍越吃。夏青临没有放太多的调料,保留了羊肉原有的鲜味,熬好之后连汤装进保温盒,想放在他家门口,又觉得这样显得没诚意,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丘丘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举起小爪子费力地帮他敲了敲门。 他的小肉垫根本敲不出响声,但苍越不是普通人,再小的动静他应该也听得见。 门没有开,说明苍越不在家。 丘丘叹了口气,遗憾地说:“老大可能回望山了,他不喜欢呆在城市里。” “望山在哪儿?”夏青临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 “在北方,很北很北,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里住着很多狼人。” “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对啊,走了半年呢!”丘丘骄傲地对夏青临说,“爹爹,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但老大说你不在了, 我才不相信呢!我听老爷爷说老大一直待在南方,就找着机会偷偷离开望山,一路循着味道找到了你。” “醒来?” “老大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让我一觉睡了好多好多年,我醒来之后世界都变了样子,我一直在望山等你们回来,可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你,去年老大回来过一次,他说你永远消失了,让我不要再等。我才不相信呢,你看!我不就找到了吗!” 夏青临摸摸他的小脑袋,“胆子怎么这么大?” “因为想你啊。” 夏青临已经不想去纠正丘丘的执念了,如果一定要让他知道事实,未免太过残忍,夏青临不禁想到,既然苍越能让丘丘沉睡百年,那在他死后,苍越应该也可以继续让丘丘沉睡,直到那人的转世再次出现……满足小狼崽想见他爹爹的愿望。 夏青临一个在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熏陶下长大的人,竟然能对这些迷信的话术无师自通,也是奇怪。 “不过我想你的老大应该也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你才能这么顺利地找到我。” 丘丘挠了挠门,语调低落:“才不可能,他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他只关心你,他把我扔在望山不管不顾,我醒过来之后你们都不在我身边……” 他说着说着连哭腔都出来了,夏青临连忙把保温盒放在一边,又把小家伙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这时候身后的电梯忽然开了,一身黑衣的苍越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夏青临和丘丘时他怔了怔,然后又恢复平静,长腿迈出电梯,朝他们走过来。 一看到苍越,夏青临就想起他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守护的事情,一时竟然无法直面他,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他一手抱着丘丘,一手捡起地上的保温盒,递到苍越面前,“昨天的事,谢谢了。” 苍越瞥了丘丘一眼,似对其泄密一事有不满,他没有接保温盒,反而伸手去抓丘丘的后颈皮,还对夏青临说:“没什么好谢的。” 丘丘察觉到苍越的动作,反应迅速地爬到夏青临另一边的肩头,苍越抓了个空,手指将将擦过夏青临的脸颊。 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夏青临还没开口,他就黑着脸略过夏青临,开门进去,又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丘丘伏在夏青临的肩膀上,被门响吓得炸毛,他问夏青临:“爹爹,老大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老大最爱的人。” “我——”夏青临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个男人生起气来简直和丘丘一模一样,明明自己不占理,但偏能摆出一副全世界他最委屈的嘴脸。 夏青临满心的烦躁,把保温盒扔在苍越家门口,然后就直冲冲地往楼梯间走,因为被怒火昏了头脑,脚底也没注意,一下子踩空,怀里又抱着丘丘忘了撒手,身子直愣愣地往前摔,正要脸着地的时候,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忽地托住了夏青临的腰,稳住了夏青临的身体,但惊慌中夏青临一抬手,丘丘就骨碌碌掉到了地上。 丘丘也没反应过来,小圆球似地滚了两层台阶,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用爪子扒住了金属防滑条。 箍着夏青临腰的那只胳膊像铁筑一样,他的后背贴在苍越的胸膛,他能感觉到身后这人一个简单动作里蕴藏的超乎常人的力量,他的呼吸声萦绕在夏青临耳边,他从后面揽着夏青临,把夏青临揽进他的怀里,紧接着夏青临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丘丘挂在嘴边的“老大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不好闻,是很凛冽的、带着寒意的味道。 靠得太近了,夏青临该感到不适,或者厌恶,但他没有。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像是两个人交叠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可画面太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清。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苍越语气冷淡地说。 他松开了夏青临,在确认夏青临站稳之后,便转身离开。 夏青临这才切切实实地相信丘丘说的话,这么多年的令他引以为傲的逢凶化吉,竟然全不是老天眷顾,而是这人的守护,即使夏青临不是他心里想着念着的那个人。 他嘴上义正言辞,说丘丘把夏青临当成替代品,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真是可笑。 丘丘在旁边气得直打滚,嘴里哭嚷着:“你看你看,他就是不爱我,一点都不在乎我!” 夏青临无奈地把丘丘抱起来,检查他有没有哪里跌伤了,但好在小狼的身子骨强健抗摔,磕磕碰碰算不得事。 回到家把小狼哄睡着之后,夏青临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热水从头顶流下来,滑到他的脸颊和锁骨时,他蓦地想起一事。 关了水,走到镜子前,他用手抹开镜子上的白雾,看到了他肩上的陪伴他二十几年的胎记,那块形似牙印的胎记长在夏青临的右侧锁骨上方,弯弯的一道,三四公分长度。 不知什么驱使着夏青临伸手摸了摸那处胎记,没有刺痛感,夏青临想起那个医生的玩笑话,上辈子……如果真有轮回转世,这个牙印应该就是苍越咬的,他是不是怕来世找不到那个人,于是在那人的肩头留了印记? 像苍越那样冷漠无情的人,心里也会藏着这么深的眷恋吗? 第九章 “丘丘!你以为躲起来就不用洗澡了吗?” 夏青临叉着腰,站在客厅中间,环顾四周,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小狼的藏身之处。 窝里没有,衣柜里没有,餐桌下面也没有,玩偶散落一地,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抹布呈条状指向客厅的窗帘,夏青临走过去,果然看到角落的窗帘下面露出来一截灰色的小尾巴。 夏青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一拉窗帘,然后和惊恐的丘丘四目相对。 丘丘反应也很快,夏青临还没来得及弯腰,他就从夏青临的脚边溜走,咻的一下跑到餐桌下面,夏青临追过去,好不容易把他捉住。 他在疯狂扑腾,大喊着:“我讨厌洗澡。” “为什么不洗澡?今天在小公园里撵流浪猫,把自己搞得一身泥,脏死了。”夏青临把他往淋浴间拎,边走边教训他:“人家流浪猫碍你事啦?你是不是要把小区里的小动物招惹个遍?” 这几天夏青临在小区住户群里接连收到了几家人的投诉,有人特地拍了照片,留了证据,上面是丘丘把一只漂亮的白色小博美撵到泥水坑里,还得意洋洋地站在坑边叫唤。 “干嘛一出去就撩猫逗狗,你都变成全小区公敌了知不知道?” 丘丘不服气,还要挣扎,被夏青临直接扔进淋浴间,夏青临蹲在他面前,举着莲蓬头给他试水温,丘丘讨好地扒着夏青临的腿,用舌头舔他的脸,央求他不要给他洗澡,“爹爹,你最好了,宝宝最爱你了……” 夏青临举起莲蓬头,无情地浇在了丘丘的身上。 丘丘继续闹,在淋浴间里来回乱窜,夏青临头疼得要死,简直想打他,但又下不去手,正烦恼的时候,小家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停止了疯跑,定在原地。 夏青临一愣,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果然,苍越倚在卫生间的门边,一脸不耐烦地望着丘丘。 “你别这样……”夏青临舍不得丘丘被这样欺负。 “他惯会蹬鼻子上脸,你不要纵容他。” “我自己会养,不用你教,”夏青临闷声回答,片刻又斥道:“你知不知道进别人家之前要敲门的?” 苍越挑了下眉,“抱歉。” 夏青临无言以对,继续默不作声地给丘丘洗澡,苍越就在夏青临身后看着,洗完之后,夏青临拿过浴巾把丘丘包起来,抱着他要去拿吹风机,经过苍越的时候,夏青临故意没看他,低头说:“让一下。” 他一开始没有动,几秒之后伸手点了一下丘丘的小脑袋,嗤笑道:“太香了。” 丘丘从毛巾里艰难地支起小爪子,表示同意。 夏青临和苍越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夏青临微微抬头,就看到了他的喉结,以及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夏青临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肩上的牙印胎记。 浴室的热气蒸得夏青临脸热身热,片刻都待不住,夏青临挤开苍越,抱着呜呜咽咽的丘丘到卧室里去了,等夏青临用吹风机给丘丘吹干了毛,再出来时,苍越已经不在了。 丘丘还围着夏青临的裤腿,在呶呶不休地抱怨他的坏老大,夏青临却没心情搭理他。 差劲的睡眠质量直接影响了夏青临的工作效率,又因为要按时回来遛丘丘,积压的工作任务越来越多,周五这天夏青临实在没办法,把丘丘送到楼上,他告诉苍越:“我要加会儿班,大概十点多才能回来,这是丘丘的晚饭,你别忘了给他吃,还有六七点的时候带他出去玩一圈。” 苍越无所谓地接过丘丘,然后随手一扔,把他扔到了沙发上,丘丘四仰八叉地摔在沙发上,翻身之后就晕乎乎地往夏青临的方向跑,可半路被牵引绳绊住了后腿,呜呜呜地向夏青临求助,夏青临刚想上去,苍越捉住了夏青临的手腕,“别管他。” “可——” “行了,你有你的事。” 他低头望着夏青临,眼神比语气温柔的多,夏青临只看了一下便没了脾气,点头道:“哦。” 回到公司,夏青临连晚饭都没吃,立马投入到水深火热的加班之中,盯着电脑屏幕盯得眼睛又胀又痛,九点多的时候已经有了困意,没办法,喝了杯咖啡继续战斗。 终于结束了所有积压的工作,收拾好包到楼下打了个滴滴,开了二十分钟才到家。 丘丘应该还在楼上,夏青临又累又饿,也懒得上去接他。 刷牙的时候肚子直叫唤,夏青临放下牙刷,跑到厨房里找了找有什么能垫肚子的东西,可要么是肉汤要么是杂粮面包,一点食欲都没有,正烦恼着,门口突然传来小爪子挠门的声音。 夏青临心头一跳,连忙跑去开门。 果然是丘丘。 他站在家门口,身侧拖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外卖袋,小小的脖子上套着拎环,像个小快递员,丘丘一见到夏青临就咧开嘴,兴奋道:“爹爹,老大给你买了好吃的,他让我拿给你,我一节台阶一节台阶运下来的,我棒不棒?” 第十章 夏青临看着咧嘴笑的丘丘,心头一动,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自从听了丘丘的话,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能过得健康顺遂全归功于苍越,就想要报答他,又记着他爱喝肉汤,便决定天天给他炖汤喝。他每次都把熬很久的汤倒进保温盒,再把保温盒放在小包里,挂丘丘脖子上,让丘丘当小快递员送货上门。 小快递员非常热情,只是苍越很没礼貌,通常只拿货,而把小快递员拒之门外,连根骨头都不给他吃。丘丘垂头丧气地从楼上下来,夏青临会心疼他,给他挑最好的骨头放到他的小碗里,丘丘这才满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青临越来越习惯和这两只妖怪相处,甚至在他们身边,夏青临能感觉到一种归属和安逸。 有一次他正在切菜,蓦然想到苍越,他停下来,看了看手上的菜刀,然后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他用刀锋对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靠近,只差微不可见的距离就要碰到之时,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腕,苍越从头手里夺过刀,扔到案板上,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无聊”就走了。 夏青临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好像不讨厌苍越了。 一旦有了这种情绪转变,他看苍越的眼神都变了,夜里做梦也常梦到很奇怪的画面,梦中他赤裸着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忽然那男人变作狼身,可梦中的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温柔地笑了笑,脸颊贴着巨狼柔软的颈毛继续安睡。 这个梦并不可怕,但夏青临还是被吓醒了,因为他这次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是苍越。 第二天夏青临再见到苍越,慌乱的表情和烧红的脸很快就让他露了馅,他一看到苍越想起昨晚的梦,梦里他和苍越翻云覆雨,苍越一次又一次地进入他。他没有恐惧,也没有不情愿,相反,他脸上总带着笑,即使疼了,也只是轻咬苍越的耳垂,说他是假正经真禽兽。 可现实中,他连苍越的手都没有摸过。 清早在电梯里,他问苍越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苍越闻言皱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似寒冬,毫不留情面,他说:“你不需要给我煮汤,我喜欢喝汤只是因为他只会煮汤,别的不会,他不在,我也不喜欢喝了。” 夏青临觉得苍越真是自作多情,他只是红了下脸,又不代表什么。 还有苍越的话,简直是在一刀刀扎夏青临的心,这个世上竟然有这么绝情冷漠的人! 夏青临气坏了,把苍越拦在电梯门口,气势汹汹地伸手:“那你把这么多天我煮的汤都吐出来,吃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喜欢?” 苍越怔住,看夏青临的眼神变软了,好像有些恍惚,他说:“抱歉,我刚刚话说重了。” 夏青临放完狠话就气鼓鼓地去上班了,再等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丘丘坐在换鞋凳上等他,小家伙脖子上套着装保温盒用的小包,包里是一沓钱,从厚度上看应该是夏青临两个月的工资。 丘丘勾着脑袋望,好奇地问:“爹爹这是什么呀这是什么呀?好吃的吗?” 夏青临刚灭的火气蹭蹭蹭地又冒上来,可他又打不过十九楼的那只老妖怪,只能靠蹂躏小狼崽解气,丘丘用小爪子抱着头求饶,但依旧毫无防备地把柔软的小肚皮露给夏青临。 第十一章 夏青临小心翼翼地不敢暴露半点喜欢出来,生怕再被苍越嘲笑。 可梦越做越多,越做越香艳,有时他正工作着,脑子里也会突然冒出梦里的画面。 还能这样啊,还能……还能那样?! 他现在都不敢睡觉了,无奈之下去找了神婆,神婆拿着张黄色的符纸,在夏青临脸上蹭了蹭,瞪着一双深凹的眼睛,对夏青临说:“你身边有妖,百年的妖物,要万分小心!” 夏青临一惊,下意识地说:“没有。” 可神婆收回了视线,并不理会夏青临的话,她又去画符纸,说:“这是除妖的符,你收好。” 夏青临本不想要,可神婆硬是塞给他,像是极热心的老善人,夏青临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他又问神婆:“这世上有轮回吗?轮回转世过后,我还是百年前的那个人吗?” 神婆怔了片刻,忽然点燃了手边的第二根蜡烛,她有些犹疑地看了夏青临一眼,语气有些怪异,她说:“如果你愿意,你就是,如果你想做自己,你就不是。” 夏青临僵立在原处,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还是神婆喊了他一声,让他扫她手上的二维码牌,“那张符我一般都不画的,看你是有缘人,给你打个折,六百六,行吧?” “……” 夏青临很想给消协打电话,但因为神婆的那番话好不容易忍住了。 回家之后,他先给丘丘弄了晚饭,然后去卧室找丘丘。 丘丘早上在小区里遇到了劲敌,一只很凶猛的罗威纳犬,肌肉发达,体格强悍,丝毫没有被丘丘的狼性血脉吓到,在丘丘作死的一再挑衅下,一个冲步就把丘丘按在爪下,夏青临和罗威纳犬的主人在旁边拉了好久的架,才把两只分开。这是丘丘在小区里第一次挑衅失败,自尊心大大受伤,回家的路上都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夏青临哄了他好久都没用。 夏青临开了卧室的灯,把被窝里缩成一团的丘丘抱出来,挠他的小肚子,让他吃晚饭,丘丘还是萎靡不振的模样,咬着夏青临的卫衣帽绳不说话,闹绝食。 没办法了,夏青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丘丘抱到十九楼,才敲了下门,丘丘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往夏青临的肩上爬,要逃跑。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打开门的苍越捉住了后颈皮,拎着悬在半空中。 “终于养得不耐烦了?”苍越问。 夏青临脸上挂不住,一时分不清他是对丘丘没招了才来找苍越,还是他为了找苍越才找了个借口,他把手藏在口袋里搓了搓,“没有,丘丘不肯吃饭。” “那就饿着。”苍越冷酷地瞥了丘丘一眼。 丘丘连忙叫唤:“我现在就吃!爹爹呜呜!” 夏青临以为丘丘后颈疼,下意识伸手想抱住他,却不小心把口袋里的黄纸符带了出来,一掌大的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苍越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他都没弯腰,指尖一动,那张纸就往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夏青临的心跳到嗓子眼。 他那一瞬间的慌张到底是不想让苍越受伤还是怕被苍越知道他偷偷去问神婆,分不清了,也来不及,他扑上去抱住了苍越。 丘丘被夹在中间,一动没动,只有一双小耳朵慢慢地竖了起来。 苍越的肩很宽,身形高大,夏青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抱住他。夏青临的额头贴着苍越的脸侧,睫毛扫了几下苍越的下颌,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我没有要拿这个东西伤害你的想法,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知道我和你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有纠葛。 苍越的身体有些僵硬,在夏青临的话说完许久才慢慢缓和过来,他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轻嗤道:“花了多少钱?” 夏青临松了手,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她强买强卖。” 苍越迎着光看了一眼符上的字,“怎么几百年过去了,鬼画符还是这种老式样?” 他顿了顿,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缓缓道:“那时候也常有道士给他塞护身符,他脸皮薄,只好收下,回来就扔到炉子里烤火用。” 夏青临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 苍越把符纸贴到丘丘脑门上,挑了下眉说:“喏,一点用都没有。” 夏青临把丘丘接过来,临走前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呀……”苍越收敛了笑意,倚着门框把手上的纸团成团,慢悠悠地说:“他心眼可小了,极爱吃醋,平日里我看别人一眼都不行。” “我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第十二章 苍越的话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他说的那样诚恳,不管谁听来都很感动,夏青临本来也不想再无理取闹,可他看着苍越的脸,心里的刺痛感却愈演愈烈,他之前明明从未见过这个人,可这个人一出现就改变了所有。 苍越给了他一个平安顺遂的过往,送了他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狼,给了他现在生活的所有乐趣……就像宿命,不可擅改。 可偏偏心有不甘,夏青临扬起下巴,很执拗地说:“那你就不该出现,你就该一声不吭地把丘丘带走,不要一边说着与我无关,一边又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苍越理亏,他没反驳,只伸手想去抓丘丘,“那我把他送回——” 夏青临怎么舍得放手,两只胳膊紧紧地圈住丘丘,瞪着苍越说:“你想都别想,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丘丘从夏青临的怀里露出小脑袋,他听到夏青临的话,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丘丘原本很少能在和老大的争宠中获得胜利,也不知道为什么几百年后,他的爹爹反而更爱他了,好奇怪。 丘丘得意地忘了形,小脑袋在夏青临怀里蹭了蹭,可一转头就对上了苍越森冷的眼神,丘丘吓得缩起脖子,咬了咬爪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青临连生气都自觉没意思,就像演一场没有观众的独幕剧。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只是兴致乏乏,中午在食堂吃饭,他正吃着,突然有人端着餐盘在他面前坐下,夏青临抬头一看,原来是项目部的财务经理林叶明。 因为是高中校友的关系,外加项目部和总部的工作往来,夏青临和林叶明还算是半个熟人,他刚进公司的时候林叶明向他表示过好感,他当时碍于面子又迫于上下级关系,开了个玩笑略过去了。 “小夏,年底了是不是很忙?”他问夏青临。 夏青临笑了笑,“还好。” 林叶明看着他,几番欲开口又止住,他似乎感觉出来什么,低下头沉默吃饭。 “我朋友刚从四川回来,给我带了些腊肠,味道特别好,你喜欢吃吗?明天我拿点给你。” 夏青临条件反射地回答:“不用了,我不太爱吃腌制品。” 谈话不了了之,晚上夏青临又加了会儿班,等出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还没走出办公室,林叶明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说顺路,可以把他捎回去。 夏青临连忙摇头致谢,可林叶明却坚持,“走吧,不麻烦的。” 几经推脱后实在没有办法,夏青临坐上了林叶明的车,一路上林叶明东拉西扯地找话题,可夏青临满心都想着家里的小狼崽,只保持着礼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 到了夏青临家楼下,他停下车,侧身对夏青临说:“我后备箱里有些特产,不是腊肉,还有别的,水果什么的,我帮你搬上去吧。” 就差没把“意有所图”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夏青临这人性格温吞,脸皮薄,从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即使满心的不愿意,但嘴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提线木偶似的提起嘴角,无奈地笑,然后站在路边,看着林叶明把车停在一个空车位上。 乘电梯到达十三楼,夏青临的心情已经很抑闷了,逼仄的空间把他最后一分耐心磨平,林叶明的呼吸都让他觉得厌烦。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夏青临一抬眼,就看见苍越倚在他家门边,苍越穿了一件黑白格的抓绒夹克和牛仔裤,一副年轻又清爽的模样,手上还托着丘丘。 丘丘用两只前爪抱着苍越的手指,撅起小屁股,伸长了脖子去咬苍越另一只手上的毛绒球,玩得不亦乐乎。 听到动静,丘丘立马转过头来,看到夏青临时他眼睛一亮,刚要喊出声就被苍越捏住了嘴。 夏青临突然心头一软,所有的烦躁与倦怠在看到门口的两只妖怪的那一瞬间消散如烟。 “你怎么来了?”他问苍越。 苍越却看向夏青临身后的林叶明,未等夏青临再开口,他就抢先说:“你家小狗又溜出来了,幸好被我捡到。” 他把丘丘放到夏青临怀里,然后对林叶明点头问好,便从夏青临身边走过,到电梯边按了往上的按钮。语气和神态都像普通人,听起来他们似乎真的只是熟稔友好的邻居。 林叶明还愣着,他从没见过一个年轻人有那样危险和强悍的气势。 他有些怕狗,不敢靠近夏青临,只站在原地问:“那位是?” 夏青临面无表情地答:“正在追求中的未来男朋友。” …… 第二天早上,夏青临乘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就见到苍越也在里面。 他站在电梯的右后角,夏青临就站在左前角,保持着距离。 快到一楼的时候,苍越突然开口,他说:“林叶明,今年二十七岁,有过一段感情经历,收入稳定,家庭背景简单,交际圈也很简单,没有不良嗜好,如果找男朋友,他是个还不错的选择。” 夏青临几乎气极反笑了,他背着苍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用无波无澜的语调回答道:“哦,是吗?我看他也挺好的。” 第十三章 丘丘告诉夏青临,其实昨天晚上苍越是来和他们道别的,还想把十九楼的备用钥匙交给夏青临。 苍越本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只是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人的轮回转世,便有了点挂牵,默默在夏青临身边守护多年,现在夏青临说不需要他,他便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他说要回望山,问丘丘想不想走。 丘丘正叼着小球玩,闻言摇了摇头,“我要爹爹。” 苍越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摆出冷脸,而是蹲下身把丘丘抱起来,拽了拽他的小耳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丘丘一口咬住苍越的手。 苍越不嫌疼,又问:“你不是和我一起看着他闭眼的吗?他当时病得那么重,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活这么多年。” 丘丘的小耳朵耷拉下去,把下巴垫在苍越的肩上,闷闷地说:“可他就是爹爹,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和爹爹一模一样。” “好吧。”苍越说。 夏青临听了丘丘的话,不免红了眼眶,“他什么时候走?” “今晚吧,今晚的月亮最圆,月圆之夜老大会变得很……很奇怪,回望山也好。” “怎样奇怪?” 丘丘想了想,“他会一直不停地喊爹爹的名字,然后发高烧。” 夏青临怔住,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他洗了澡,换了新买的衬衣和直筒裤,还打理了头发,他把丘丘抱起来,往十九楼走,苍越还在,他一开门见到夏青临时愣了两秒,“要出去吗?” 夏青临撒谎时总不敢与别人对视,他垂下眼,说:“是啊,去约会。” “和林叶明?” “嗯。” “挺好的,其实我也观察了你很多年,我觉得你从小到大都很孤独,需要有人陪陪你。” 夏青临强忍着酸涩的眼眶,指尖攥紧在手心,“是啊,我也想有人能陪着我。” 两人陷入沉默,苍越也没有再开口,夏青临能感觉到苍越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今晚要走?”夏青临问。 “嗯。” 醉 清 酒 阁 整 理 “明早再走吧,今晚帮我照顾一下丘丘。” 夏青临话音未落,苍越就抬高了声音问 :“你要在外面过夜?”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立马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夏青临抬头看他,他又迅速看向别处。 丘丘感觉到他老大的怀抱越来越紧,胳膊像铁铸的,他快要被压成小狼肉饼了,于是伸出小爪子去挠夏青临,想要夏青临抱,可夏青临这次没有惯着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在丘丘的脑袋上亲了一口,跟他说:“乖乖待在这里,爹爹很快来接你。” 他的额头只差一公分,就要碰到苍越的胸膛。 丘丘刚要说不,就听见他老大咽了下口水,喉咙发出咕噜一声。 夏青临离开了,丘丘苦着脸看了看苍越,小小声地提出要求:“我的小球还在楼上。” 可苍越装没听见,把门一关,怀抱一松,就自己躺到床上睡觉了,管都没管丘丘,丘丘无聊到冒泡,咬完了茶几腿,又跳到窗边,趴着看楼下的车流。 …… 夏青临在小区外的公园里坐了三个半小时,等得有些发困,中途他打了一通电话给父母,询问他们近来的身体情况,父母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激动起来,“最近怎么都不给爸妈打电话啊?是不是工作太忙?” 夏青临有些愧疚,“年底事情多,忙不过来。” 夏爸爸说:“太忙了就回家来,爸爸给你介绍工作。” 夏青临笑了笑。 “临临啊,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尽管夏青临从小顺利地连闭着眼走路都没问题,他他母亲永远最关心他的安危,夏妈妈很想儿子,温柔道:“等你回来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香干回锅肉。” 夏青临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半了,该回去了。 他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然后往小区的方向走。 从公园到他家楼下,要十二分钟,从楼下到十九楼要一分钟。夏青临站在苍越家门口,又看了一眼手机,十点四十三。 夏青临想:他长这么大就犯这么一回傻。 他拿苍越给他的钥匙开了门,丘丘先从卧室冲出来,兴奋地跳来跳去,夏青临摸摸他的小脑袋,问:“你老大呢?” “老大好像生病了。” “是吗?” 夏青临望向虚掩着的卧室门,一步一步往那边走,他推开门,看到床上的苍越,呼吸一滞。 苍越平躺在床边,被子被踢到床下,他的睡衣纽扣已经解了大半,露出精壮的肌肉,他的脖颈和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皮肤潮红,他一手反搭在头上,挡着眼,胸口起伏剧烈,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夏青临的靠近。 直到夏青临跨坐在他的腿上,俯下身去吻他的脸侧和耳垂时,他才反应迟钝地睁开眼。 他刚想伸手推开,夏青临又吻住他的唇。 夏青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苍越的下唇,他轻声说:“你亲了我,你已经背叛他了。” 苍越的瞳孔陡然变成摄人的荧绿色,他翻身把夏青临压在身下,还不忘施法把卧室门关上。 夏青临抱住了苍越的肩,感觉自己的衬衣被一点一点地扯开。 夏青临在梦里看过类似的一幕,所以他没有太惊慌。 月圆之夜,狼会发情,梦里那个人就是这样帮苍越解渴的。 第十四章 苍越看起来很虚弱,喘息急促,脖颈上的青筋隐现,他把夏青临压在身下本来只是为了制止他,可却给了夏青临绝佳的机会。 夏青临搂着他的肩,就着苍越挣扎的劲,把自己往他身上带,他够不着他的唇,就去吻他的下巴、喉结,舌尖又软又滑,绕着苍越的喉结打转。夏青临被这半个月的梦魇和现实折磨地发了疯,苍越对着他说的那些让他坠入寒潭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可梦里他又喊他夏青临,语气温柔地像在唤最珍惜的人。 这么坏,可笑的是,夏青临还是舍不得。 他不能骗自己,他是喜欢的。 第一眼就动了心,好像他前二十四年的孤寂和沉默都是为了给苍越的出现铺陈。 他眼角盛着泪,难以自抑地哭了出来,“苍越……你怎么对我那么坏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边哭边献吻,毫无保留。 他的舌尖在攻城掠地,指尖也游离在苍越的肩背,他钻进苍越的睡衣,摸他的肌肉线条和精壮的手臂,每一处都爱不释手,脑中闪过一纵而逝的念头——他不是第一次摸,触感和反应都是熟悉的。 他仰起头望向苍越的眼,荧绿已经淡去了,恢复成沉沉的黑色瞳仁,里面映出了夏青临的脸。 哭得好丑,夏青临抽了抽鼻子,把眼泪蹭在苍越的衣袖上。 “你说话啊,你别总是这样,好像我欠你的。” 苍越的思绪慢慢回笼,他支起手臂,抬起上身,垂眼看着夏青临,很无奈地说:“说什么?” “我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有。” “轮回转世?” 苍越用沉默做了回答,但他好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牵扯过多,片刻之后,他忽然靠近夏青临,把脸埋进夏青临颈窝处又迅速抬起来,问:“你没去见他?” 夏青临还浸在情欲里,没反应过来:“谁?” 苍越不想说那人的名字,他皱了下眉,夏青临就懂了,他破涕为笑,揽住苍越的脖子把自己往上贴,一路从苍越的脖颈亲到脸颊到耳垂,又说:“你吃醋了。” 苍越想把他扯下来,可只扯下他的衬衣,入眼便是光洁白皙的肌肤。 夏青临嘴角挂着笑,指尖在苍越的后颈上轻轻地点,点出一阵酥麻,勾引的意味渐浓。 “你没去见他?”苍越还跟他打哑迷。 夏青临把自己被扯得不像样子的衬衣脱掉扔开,又去解西裤的纽扣,一边解一边慢悠悠地说:“你不是妖吗?这点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没去见他?” “因为今天是月圆之夜,你需要我。” 苍越的瞳孔迅速紧缩,“你从哪里知道——” 夏青临把自己脱光了,两腿分开夹着苍越的腰,顺便回答:“梦里。” “常常梦到一个昏暗的山洞,从洞口可以看到月亮,洞里有一张石头床,我们在床上做着那种事情。” 见苍越没反应,夏青临不禁自嘲道:“怎么?冒犯到你了,还是冒犯到你的心上人了?” 苍越很久才从震惊中走出来,他一声不吭地俯下身,在夏青临肩头的牙印上覆了一个吻。 那处很敏感,夏青临急促地喘息起来,他慌乱地搂住苍越的脖子,等待着苍越的进入。 苍越给夏青临揉了很久,帮他放松,光是用手夏青临就受不了了,苍越顶进去的时候他又开始哭,但哭声几乎听不见,就是默默流泪。 “丘、丘丘好像在挠门——”夏青临在颠簸中抓住一丝理智。 苍越毫不在意地转了下指尖,门口的动静就停了。他重新往深处顶,然后捧住夏青临的脸吻下去,唇瓣贴在一起,久违的触感让他再也不能自控。 十九楼的卧室其实也不太能看见月亮,可夏青临在泪眼朦胧中分明看见了,皎白无瑕,和几百年前洞口的那轮月亮一模一样。 夏青临突然觉得,梦可能不仅仅是梦,也许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第十五章 夏青临是被一阵时断时续的搔痒弄醒的。 入眼便是一条蓬松细软的小尾巴,在夏青临的脸颊和脖颈上扫来扫去,最后晃晃悠悠地落在夏青临的脸侧。丘丘摆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头靠在夏青临的胸口,身子缩在夏青临的臂弯里,总之就要从头到尾都紧紧贴着夏青临。 见夏青临醒了,他又睁开眼,哀哀怨怨地转了个方向,把小脑袋搭在夏青临的肩上,鼻子一抽一抽地闻他颈间。 全是老大的味道。 “爹爹,你不爱我了,每次都这样,只要老大一抱你,你就不管我了。” 夏青临刚从彻夜疯狂的疲累中醒来,连开机都迟钝,反应了半天才听懂丘丘的意思,他失笑着揉了揉丘丘的脑袋,“怎么会?” “哼!”丘丘鼻子出气。 夏青临伸手去揉他的小肚皮,“饿不饿?” “哼!”丘丘把脸甩到一边。 夏青临看他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把他圈紧了,把脸埋在他茸茸的颈毛里吸了吸,夏青临喜欢丘丘身上的味道,像是太阳晒过的小毯子,有着扑面而来的令人安心的香味。 有时夏青临会想,苍越的原身是不是也这样,他甚至会想象夕阳西下,一大一小两只狼趴在阳台上,橘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安逸又温馨。 呲啦一声,门被人推开,夏青临的遐想被打断。 是苍越,他看见丘丘时皱了下眉,但望向夏青临的一瞬间,又变成沉默复杂的脸色,好像夏青临是个无比难解的题,让他头疼似的。 “你——” 夏青临抢先说:“我很好,虽然是第一次,但很舒服,谢谢你。” 苍越哑然,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不后悔。”夏青临又主动说。 苍越怔然,他看着床上的夏青临,还有旁边四仰八叉睡着的丘丘,不禁有些恍惚,好像时间被拉回到几百年前,在望山顶上的破旧山洞里,唐夏青临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他说他不后悔,说如果有下辈子,还要和苍越在一起,还要做丘丘的爹爹。 苍越越来越想不明白,轮回转世到底有什么意义,只会给他这种妖怪徒增烦恼。 夏青临摸着丘丘的小耳朵,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苍越,他说:“我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我想了想,喜欢上妖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统共七八十年,若碰上天灾人祸又要斩半,真正属于我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每一天都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就算你只是把我当替身也无所谓,况且,我也没什么损失,将来等我离开这个世界,难过的是你。” “青临。”苍越唤他的名字,语气里有点无助,像是在喊一个很依赖的人。 “我的这几十年和你的几百年相比是不是短得不值一提啊?”夏青临咬着嘴里的嫩肉,忍着痛才能忍住鼻酸,“你要不要和我试试?也不需要你付出什么,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苍越僵立在原处,难以置信地望着夏青临。 夏青临含着笑低头去亲丘丘的脑袋,他小声地说:“而且我也想当丘丘的爹爹啊。” 丘丘在温暖的怀抱里最容易犯困,他绷直了小爪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倚在夏青临的臂弯里,呓语道:“好,我说好,老大也说好。” 第十六章 青临变成了黏人精,比丘丘还要黏人。 他有事没事就要去摸摸苍越,或者扑倒他,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小鸡啄米似地亲他,苍越一开始还不情愿,可青临一露出受伤的眼神,他就动都不敢动了,出于弥补心理按下青临的后颈,在他的唇上盖了个戳,然后就认命地躺在床上,任他蹂躏。 有时候丘丘会凑上来,他以为爹爹和老大正在玩什么游戏,连忙跑到茶几底下把他的粉色毛绒小球扒拉出来,又冲到床上,准备把小球叼给爹爹玩,可还没等他靠近,苍越动了下手指,他的小球就从他嘴里飞走了,丘丘眼看着小球飞出卧室,飞到遥远的门边,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跑出卧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苍越一翻身把青临压在下面,丘丘连忙刹车,刚准备回身去救爹爹,门就被咣当一声关上了。 丘丘被吓得尾巴都夹了起来。 可半天他又反应过来,这和几百年前没什么区别,那时候在山上,每次老大要和爹爹做坏事的时候,就会骗丘丘去追小蝴蝶,说只要丘丘能抓住小蝴蝶就带他去山下玩。 有次丘丘好不容易终于扑到了一只小蝴蝶,回去找苍越兑现承诺,可苍越说:你爹爹太累了,明天再说。 丘丘再也不相信苍越的话了。 只有他的爹爹还有点良心,太阳快下山了,卧室门响了一下,青临披着苍越的睡衣从里面出来,苍越的睡衣很宽大,再加上他白皙脖颈上可疑的红印子,让青临看起来很纤弱,他望见百无聊赖躺在地毯上的丘丘时有些愧疚,憋着笑走到他身边,挠了挠他的爪心,说:“又生我气了?” 丘丘把头转向另一边,不说话。 “爹爹给你做晚饭,好不好?加很多很多肉松,再加一个蛋黄。” 丘丘的耳朵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摆出酷酷的表情,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啊?真的吗?丘丘好狠的心啊。”青临蹲下来,把丘丘抱进怀里,托着他的小屁股。 青临扮可怜的功夫太厉害了,丘丘没撑过两秒,连忙贴到青临的身上,把小脑袋枕在青临的肩头,说:“爹爹,我最爱你了。” 看着丘丘吃完晚饭,青临又带着丘丘去楼下遛了两圈,丘丘因为上次罗威纳犬的阴影没消,连尿尿都小心翼翼的,刚抬起后腿又警惕地放下,解决完之后就迅速冲上楼,青临拽都拽不住。 回到十九楼,青临叉着腰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随后去敲卧室的门,苍越还在睡,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问怎么了。 “搬到楼下吧,我住不惯你这里,我的房子虽然比你的小了点,但东西更全,住得更方便。” 苍越还在发愣,青临走过去,趴在他身上,和他脸颊贴着脸颊,“恋爱的下一步就是同居啊。” 苍越怕他掉下来,连忙搂住他的腰。 青临安安静静地趴在苍越的胸口,过了很久又说:“我一直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唐青临。” “怎么这么巧啊,我姓夏,他姓唐,就这点差别,真叫人难过,”青临叹了口气,抱怨道:“我还以为你昨晚那时候是在喊我呢。” “是你。” 青临的嘴角挂着笑,但眼角是垂的,“你怎么证明?” 苍越无时无刻不在做难题,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证明。 最后还是青临重新抱住他,软软地说:“你对我好点嘛。” 他是夏青临,尽管所有证据都显示,他确实是唐青临的转世,样貌性格语气甚至名字,都是复刻几百年前的那人,可他还是想做自己。 就当是换个身份再和苍越相爱一次。 第十七章 找不到比耳鬓厮磨更美妙的词汇了。 夏青临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连上班都成了痛苦的煎熬,时间还没到,他就已经准备好东西,蓄势待发,只想着怎么缩短距离,尽快回到家。 这次他刚从公司出来,远远地就看到花坛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的大妖怪抱着小妖怪,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等他下班。 苍越还没注意到青临,他漫无目的地看着面前的一棵树,臂弯里的丘丘挣扎着要跳下来,可他哪里是苍越的对手,小爪子紧绷使力,几次之后选择放弃,沮丧地靠在苍越的胳膊上欣赏花坛里漂亮的野花。 直到夏青临冲过来把他俩抱住。 夏青临环抱着苍越,丘丘就被夹在中间了,可他一点都不嫌挤,反而急切地发出嘤嘤的声音,想让夏青临抱,“爹爹!” 周围没有人,夏青临就由着丘丘,把他抱到怀里,笑着挠他的小肚皮,苍越低头看着他俩,没有说话。 夏青临倚在苍越的胸口,轻声问:“怎么想到来接我?” “丘丘想来。” “哦,所以你是不情不愿的?” “不是,我——”苍越词穷,尴尬地清了几下嗓子,最后说:“我心甘情愿。” 夏青临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踮起脚在苍越的脸侧亲了一下,“不闹你了。” 丘丘也仰起头要亲,夏青临毫不吝啬地在他的小脑袋上亲了好多下,丘丘还不满意,竖着小爪子指向花坛里的牵牛花,夏青临蹲下来给他挑了一朵最漂亮的,趁着没人偷偷摘下来,丘丘喜欢极了,用两只小爪子捧着,鼻子钻进去,玩得不亦乐乎。 夏青临一手抱着丘丘,一手去挽苍越的胳膊,“走,我们回家。” 苍越没有动,他看着夏青临,眼神忽然变得很深沉,好像有千言万语欲说。 夏青临很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衣袖,又说了一遍:“我们回家。” 苍越怔怔地点头,“好。” 回到家之后,苍越把丘丘扔在客厅,拉着夏青临进了卧室,门刚关上,他就把夏青临抱紧了。 “对不起。” 夏青临轻轻地拍苍越的后背,“没有啊。” “我总是想起他,又学不会让你开心,对不起。” “你今天去接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苍越抱他抱得很紧,好像松开手的下一秒夏青临就会飞走。他看起来很无助,很害怕,一点都没有过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该有的样子。 “我不是不喜欢你,青临,我只是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看着你死在我面前,那样的事我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了。” 夏青临的眼泪比苍越先掉下来,他捧着苍越的脸,轻轻地帮他擦泪。 “上辈子你就说我笨,连句喜欢都不会说,这辈子我还是没长进,让你先开了口。” 夏青临用眼神细细临摹苍越的五官,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让他倾心,他说:“没关系啊,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告诉你,一秒钟都等不及。” 第十八章 夏青临以前对狼的认知都来自动物世界和语文课本,里面的狼要么凶狠要么狡黠,可为什么他家里的这两只连一点野性都没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和宠物没有区别。 夏青临今天加了会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他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卧室走,刚推开门就倒吸了口凉气。 苍越化作原身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两米的床几乎不够他睡的,他把枕头甩到一边,脑袋抵着床头,尾巴垂在地上,尖牙利爪都藏起来,旁边皱巴巴的被子里窝着巴掌大的丘丘。 夏青临第一次见到苍越原身时吓得差点晕过去,但因为是苍越,很快就不那么怕了。 可说实话,毫无防备地看到一只巨狼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还是会被吓一跳。 他刚走过去,苍越就睁开了眼,他懒懒地抬了抬爪子,夏青临就拥了上去,他把脸埋在苍越身上蹭了蹭,又朝苍越的耳朵吹气,“大懒狗。” 苍越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 夏青临又走到另一边,去揉被窝里的丘丘,他挠着丘丘的小肉垫和小肚皮,笑他是“小懒狗”。 丘丘立马醒了,抱着夏青临的手不服气地说:“我是狼,不是狗!” 苍越恢复了人形,倚在床头系睡衣纽扣,听到丘丘的话时嗤了一声,“被狗按在地上打,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狼?” 丘丘闻言立马委屈了,眼眶里迅速蓄满眼泪,可怜巴巴地望向夏青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夏青临怎么能不心疼?一巴掌拍在苍越的手背上,又把丘丘抱在怀里哄。 丘丘把脑袋垫在夏青临的肩膀上哭了一会,结结巴巴地反复说:“讨厌、讨厌老大。” 夏青临拍着他的小屁股,忍笑道:“好,我们不要他了。” 丘丘这才解气,跳到床上咬住苍越睡衣上的纽扣就往外拽,又在苍越伸手打他之前逃走,小火箭似的窜到客厅去了。 前几天夏青临给他买了一个小床,和婴儿睡的小床差不多,四面有围栏,顶上还挂着五个小玩具,丘丘喜欢极了,每天一睡进去就四爪朝上,哼哧哼哧地去捉小玩具,现在他都不想挤苍越和夏青临中间睡觉了。 再说,他又挤不进去,就算挤进去了,也会被苍越拎到地上。 哼,他不稀罕了。 他躺到小床里,夏青临给他盖好小被子,然后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脑袋,“晚安。” 丘丘扬起下巴舔了舔夏青临的脸,“爹爹你以前不说这个,你会说,丘丘,今晚做个有肉骨头的美梦。” 夏青临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是吗?那我重新说。” “丘丘,今晚做个有肉骨头的美梦。” 丘丘咧嘴笑,“爹爹,今晚做个有丘丘的美梦。” 回到房间,苍越还在系睡衣扣,差最后一颗了,夏青临扑过去拦住了他,“反正要脱的。” 苍越总是睡觉,因为他活了太久,孤独了太久,青临缺席的这些年,他都没有人能说说话,夏眠之后又冬眠,从春到秋。 “你脱给我看。”青临趴在苍越身上,指尖绕着扣子打转,眼神勾勾地往着他。 苍越现在都不会拒绝青临了,青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睡衣挂到两边,露出壮硕结实的身材,青临咽了咽口水,低下头沿着苍越的腹肌一路吻上去,他能感觉到苍越的情动,难以自抑的冲动。 苍越翻身把他压在下面,一边吻他一边喊青临。 夏青临抚着他的脸,“我知道你在喊我了。” 苍越陡然停住,“我没有想他。” 夏青临被他的条件反射闹得哭笑不得,“你想他我也不会怪你啊,反正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不是,你别勉强自己,”苍越握住夏青临的手,他神情认真又诚恳:“你不是因为他才存在的,你是你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和你是不是他的轮回转世没有关系,而且如果我没出现,也许你可以过得更快乐。” 夏青临气得咬了一下苍越的唇,“又在说傻话。” “我——” 夏青临抢先说:“但我一出生身上就带着你的印记,我是注定要遇到你的,上辈子没能和你白头偕老,这辈子我不能有遗憾。” “可你——” “我之前确实有点抗拒,因为我吃醋,我觉得你心里只有他,但我现在想明白了,钻这个牛角尖是没有意义的,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青临,你别逼自己。” “我没有,”夏青临搂住苍越的脖子,无奈道:“我心甘情愿,我是夏青临,也是唐青临,不管是几百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喜欢一个叫苍越的狼妖,而且义无反顾。” 夏青临刚说完就感觉胸口传来刺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刺痛就变成了剧烈的锐痛,像有一颗子弹穿心而过,击碎了他的灵魂。 他疼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从茫然中睁开眼,缓了许久,苍越感知到他的动静,立马靠了过来。 青临闻到熟悉的气味,头一偏就倚在了苍越的胸口,他又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好像几百年前在寒冷的山洞里,只有贴着他才能取暖。 他的额头贴在苍越的胸口蹭了蹭,嘴唇微启,唤道:“相公。” 第十九章 “相公——” 两个字,勾起了过往所有的记忆。梦境的碎片呼啸而来,在青临的脑海中联结成了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邙县,望山,漆黑的洞穴,还有遇见妖怪的少年,月圆之夜的逃亡,双手紧握许下的誓言……终究没有消失在百年的时光里。 “相公,”青临又喊了一声,随即抱紧了苍越,“让你等了这么久。” 太久了,久到苍越听到这一声轻唤时都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还是青临抱紧了他,手沿着他后背的脊柱一路摸到后颈,熟悉的动作和触感让他猛然怔住。 唐青临喜欢这样摸他,那时候他和唐青临从望山逃出来,因为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他们只能睡在城外的破庙里。苍越白天出去捕猎,抓些珍奇异兽让唐青临去市集上卖,卖了好价钱就能换客栈住。苍越自然是厉害的,一般的野兽都不是他的对手,可偶尔也会受伤,他不觉得多疼,也不打算说,但唐青临一摸就知道。 “相公,你疼不疼啊?”唐青临忍着眼泪,好像那些伤在他身上,他把脸埋在苍越的颈窝里,懊恼地说:“我真没用,说好了赚钱养你的,把你从山上骗下来,结果我什么本事都没有。” 苍越不明白怀里人怎么总是哭,但他还是把唐青临抱紧了,笨拙地亲他的额头,唐青临迎上去,和他嘴唇贴着嘴唇。 破庙实在是太破了,夜里时常窜风,可唐青临的身体里面是滚烫的,苍越停不下来,他顶得一次比一次深。唐青临的四肢好软,皮肤好滑,嘴唇和舌尖比果子还甜,苍越一碰就要上瘾。 他做得太凶了,不知轻重,换作别的人早就生气了,唐青临却不会,唐青临只会软软地圈住苍越的脖子,喊他“好相公”,好像苍越可以对他任何过分的事情。 “相公是什么?” “是一辈子不能分开的意思。”唐青临乱答。 “哦,”苍越把唐青临搂到怀里,亲他的脖子和脸颊,也学着喊了声:“相公。” 唐青临哭笑不得,又不能说不对,他抚着苍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温柔地回吻。 后来,他们在路上捡到了丘丘,再后来,他们在村子里置了块田地,用攒起来的钱盖了房子,苍越依旧好斗,常带着连走路都不稳的丘丘去山里搞破坏,捉完野兔又去捕鹿,可远处家里的袅袅炊烟升起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然后带着得手的猎物回家。 丘丘身上全是灰,活像个小煤球,唐青临气得屈起手指敲他的小脑壳,命他不许再出去瞎跑,可丘丘唯苍越马首是瞻,扬着小脑袋说:“老大做什么丘丘就做什么!” 唐青临回头瞥了苍越一眼,苍越立马撇清干系,“我没让他跟来,他自己要来的。” 唐青临还能怎么办,他拿这两只狼从来都没有办法。 夕阳西下的时候,唐青临把碗筷洗好放在竹筒里,然后擦了擦手,走到门外。田埂上有一处高地,正对着太阳落山的位置,一大一小两只狼趴在上面,风把丘丘背上的软毛吹起来,丘丘觉得冷,就往苍越的身下缩了缩,苍越懒得动,也没踢开他。 唐青临走上来的时候,丘丘跳到他怀里,欣喜道:“爹爹,大山一口就把太阳吃掉了。” “是嘛,就像丘丘吃骨头一样。” 丘丘咯咯地笑,在唐青临的怀里打滚。 苍越睡得安逸,没有变回人身,唐青临摸了摸他的耳朵,然后慢慢躺下来,枕在他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夕阳把他们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时间好像可以无限延伸,漫长得没有尽头。 第二十章 两百年前的苍越,还不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那时候的他是望山出了名的疯子,因是狼人和人类所生,一出生便拥有其他狼人梦寐以求的幻化成人形的天赋,可他却不珍惜,厌恶人身,好勇斗狠,天不怕地不怕,四处结仇积怨,他毫不在意,恨不得所有事都能用打架来解决。 他觉得狼天性如此,可其他狼人不像他这样想。 狼人一族诞生在远古时期,随着人类的繁衍生息,狼人的领地逐渐缩减,再加上人类术士的出现,狼人被视作不祥的妖物,更遭灭顶之灾,到如今,仅存的狼人族群全都迁徙至北方望山,远离人间,自在生活。 可几十年前忽然有传言称,食人心可有助于幻化人形,于是在望山待腻了的年轻狼人开始蠢蠢欲动,想尽各种办法,或金钱或女色,诱骗无辜的人类进山,然后再杀人剖心。 唐青临就是被诱骗进山的人类之一。 但他不是被黄金屋和颜如玉骗进来的,他纯属倒霉。 唐青临从小就是个霉运缠身的人,五岁死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十岁到了一户乡绅家里当下人,还没待几年,乡绅病死,三个儿子分家析产,唐青临同老宅里的人一起被赶了出去。后来他又去县里有名的春晖楼里当小伙计,这才有了栖身之所。 春晖楼是个风流去处,晚上都是琴声不断燕歌赵舞,唐青临要端茶倒水忙到夜里三更才能回家,但比起一个人待着,他更喜欢热闹,总要留到最后才走,老板见他本分老实,常常多给他点赏钱,可偏偏他运气不好,攒了两年的放在枕下的钱前几天又被贼偷了,他又得从头开始。 这天他被酿酒的王老头拉去城北送酒,王老头说转来的钱分他一半,唐青临就跟去了,可出了城北,王老头还不停下骡车,一路往北开,唐青临越看越不对劲,正要跳车的时候,后脑勺被猛地一击。 之后的事,他一概不知,再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四周是死寂昏沉的,不远处偶有鸟鸣声和狼嚎穿梭林间,然后又恢复安静,唐青临屏住呼吸,连手指都不敢动弹,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似乎没有危机伺伏,唐青临这才敢睁开眼,朝着阳光洒进来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源,他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一处洞穴,四壁空空,几乎没有人住的痕迹。洞身里宽外窄,像个平躺的鼻烟壶,洞口隐约可以看见倒伏密集的野草,像是天然的遮蔽。 唐青临观察完环境,接着努力不发出声音地坐起来,刚要起身,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洞口走进来,一瞬间隔绝了洞穴里所有光线。 那是一只硕大雄壮的巨狼,狼耳竖立,毛色纯黑,眼中泛着嗜血一般的凶狠绿光。 唐青临再次被吓晕了。 脑中冒金星之前,他看见那匹巨狼似乎变成了人的模样,他晕乎乎地想:这是不是阎王爷派来抓我的?再一睁眼应该就在阴曹地府里了。 可他是被饿醒的,胃绞痛得厉害,眼睛一睁又看到那匹巨狼正伏在他不远处睡觉,感觉到他醒来之后,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望向他。 唐青临的心跳到嗓子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就在这时,巨狼化作了人的模样,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针脚奇怪的黑色衣袍,身量极高,眉眼英俊又带着野性,他不耐烦地瞥了唐青临一眼,“还要晕?” 唐青临木木地摇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就眼睁睁地看到画本里的故事变成了现实。 一只狼转眼就化作了人形。 男人伸了个懒腰,走到洞口处,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然后折身对唐青临说:“他们正在找你,加紧了巡逻,估计逃不出去。” 唐青临听得迷迷糊糊,“谁在找我?” “想吃你的那群狼。” “吃我?” “是啊,扒了你的皮,再挖出你的心,剩下的肉分给儿女们共享。” 唐青临听得毛骨悚然,他在北方长大,自小就听闻了狼妖吃人的故事,本以为只是唬人的神鬼志怪,谁想竟发生在自己眼前,他的身体止不住抖筛似地颤,求助的话刚冒出来,又停在嘴边。 他面前的,也是狼妖。 “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稀罕吃你,你有羊肉好吃么?” 唐青临连忙摇头,“我不好吃。” 男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嗤道:“本来就是,人类连牛羊都比不上。” “……那是您救了我?” “我没想救你,只是想吃你的那只狼前几天得罪了我,我就不让他如意。” “……” “他们正在到处找你,等到夜里,我送你下山。” 唐青临点头如捣蒜,连声说好,但眼睛却打量着四周,观察有没有能逃生的出口,他自幼便颠沛流离,见识过人心险恶,更不用说是妖。 于是等眼前的男人在石边坐下,阖上眼似乎是睡着了的时候,唐青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口,然后撒丫子跑了出去,他未辨方向,一心只想逃,越远越好,耳边的呼啸风声忽然掺进几声狼嚎,他倏然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心里憷得阵阵打鼓,就在他在犹豫是向左还是向右跑时,一只灰狼从草丛里窜出来,明明是人身,却长着狼尾和狼耳,身上也有稀薄的狼毛覆盖,十分怪异丑陋,唐青临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灰狼扑上来的时候,唐青临以为他这次肯定要命丧于此。 他要去见他的爹爹和娘亲了吗? 他还没遇到他的意中人啊。 他闭上眼,可预期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出现,他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但那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他缓缓睁开眼,只见刚刚山洞里的男人不知何时到了这里,他把灰狼踢到一边,然后望向唐青临:“原来你想寻死,那我不拦你。” 唐青临立马倒戈,道谢之后立马磕磕绊绊地往山洞跑,跑进去之后还不忘把男人睡觉用的毯子理好,谄媚讨好地等他进来。 夜里,唐青临缩在角落里睡不着,他太饿了,饿得肚子都没力气叫了,男人懒洋洋地睡在他的树叶床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唐青临。 “饿了?” 唐青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那就饿着。” 第二十一章 苍越不是故意逗唐青临玩,他是真的没想让唐青临吃东西。 所以在唐青临饿得体力不支面色发白时,苍越握着羊腿大快朵颐,可没有半点愧疚,但等他吃饱了,大咧咧地躺在洞口晒太阳,余光里扫到一旁的瘦弱人类摇摇晃晃得就要倒下,片刻愣怔之后,他才起身,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问道:“这就不行了?” 唐青临不敢说话,他还是怕。 苍越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唐青临,随手指了下石头上吃剩的羊肉,大发慈悲道:“我允许你吃点。” 唐青临表情更痛苦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放置猎物的石头边,还没碰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气和膻腥,唐青临实在受不住,头一歪就呕出股股酸水来,摆手求饶:“我……我吃不下生肉。” 吃了会死,不吃也会死,唐青临选择后者。 苍越嗤了一声,“人类就是麻烦。” 唐青临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连抬眼都费劲,他看着苍越转身向外走,走到洞口时自顾自地变回原形,庞大身躯一下子遮住了洞中的一切,再眨眼四周又亮堂起来。 苍越出去了,唐青临觉得自己大概死期将近。 半天里几次濒死,他现在倒也不那么怕了,只是觉得自己可怜,二十多岁了不仅没见过父母,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还有这么多年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一个容身之所,结果送趟酒的功夫,又把命搭上来了。 他上辈子一定无恶不作,这辈子才这么倒霉。唐青临漫无边际地想:老天爷,你能不能对我好点,至少下辈子别这么折磨我了。 饿得没有知觉,唐青临连旁边浓烈的膻味都闻不到了,眼皮刚要粘到一起,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草间传来,速度很快,步子却很轻。 是狼,快要死的唐青临突然聪明起来。 苍越走到唐青临身边,张开嘴把含着的东西扔到唐青临怀里,不耐烦地催:“快吃,别死在我洞里。” 烤红薯的香味钻进鼻间,唐青临的思维一点一点回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慢慢伸出手,拿过尚有余温的红薯,连皮都忘了剥,直往嘴里塞。 很多年后唐青临回忆起这个场景,已经记不清那个烤红薯的味道,多甜多糯都记不清了,但他始终坚信,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红薯。 命就是这样捡回来的。 唐青临吃饱了,靠着大石头,仰着头小口小口地喘气。 苍越扫了扫尾巴,两只前爪搭在一起,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他对唐青临说:“等到天黑,我带你下山。” “谢谢。” 苍越没理他,直接趴下去睡了。 洞里静悄悄的,巨狼卧在不远处,竟莫名让唐青临觉得心安。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苍越从熟睡中缓缓醒来,走到洞口观察了一下四周,回身嘱咐唐青临,“我先去外面探探情况。” 唐青临连声说好。 他以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苍越就能回来带上他一起走,可他左等右等都听不见那个熟悉的野草被踩倒的窸窣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借着黄昏结尾的最后一抹光,从疯长野草的缝隙中往外看,可除了树就是树,连个活物都没有。唐青临的心悬了又悬,叹气叹到一半,忽然听见野兽朝这个方向奔跑过来的动静,他难以分辨是谁,正张皇失措,不知该往哪里藏时,一个黑影奔进来,直冲冲地砸在他身上。 唐青临被红薯救回来的小命差点又被砸没了。 苍越从他身上爬起来,微微踉跄之后,走到一块方石边坐下。 洞里太黑了,唐青临什么都看不清,苍越给他扔过来一个火折子,唐青临便受命去点火照明。 火苗在枯枝中一点一点燃成盛焰,照亮了洞穴的四壁,唐青临这才看清苍越的脸,眉头紧锁,嘴唇少了点血色,耳朵还是狼耳的模样,身上的黑袍也被撕扯出了裂缝。 “你受伤了?” 苍越无所谓地仰躺在他的树叶床上,“小伤。” 唐青临走到苍越身边,看到他右肩上有明显的伤,像是刀刃所致,“怎么会受伤呢?难道他们发现我在你这里了?” “他们有些怀疑,我也懒得反驳,索性打了一架。” 唐青临满脸都是愧疚,声音都带了哭腔,连连说“对不起”。 苍越不解:“我又不是为了你,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们,再说了,打架很好玩啊,总比学人类洗衣做饭有趣。” “可你受了伤。”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罢,苍越就伸长了胳膊,从身下压着的一团叶子中揪出几片,攥在手心里,然后把挤出来的汁滴到伤口上,一套动作熟练无比,“行了。” 唐青临愣了愣,但还是担心,“你确定?” “确定!” 苍越说两句话就嫌烦了,在变回原形之前告诉唐青临,“再等几日,等月圆之夜,他们都忙着交配没空管你,那个时候是下山的最好时机。” 唐青临点头,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和我一起来的老人家呢?” “早死了,”苍越冷笑,“呵,为了二两银子。” 唐青临吓得脸色刷白,连忙往苍越边上靠了靠。 “我有点饿,红薯吃完了。”他有些臊,不好意思地说。 “关我什么事?” 唐青临望着石头上的肉,吞了吞口水,得寸进尺地拨了拨黑狼的爪子:“您能不能帮我拿个锅呀?” 苍越抬起眼皮,“你觉得可能?” 半个时辰后,唐青临给快煮沸的汤锅底下添了一把枯树枝,等羊肉汤的过程有些无聊,他又问苍越:“月圆之夜您真的舍得不去吗?” 苍越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熟了。 放松警惕的狼看起来没那么凶,睡着睡着还翻了个身,右爪虚虚地扫了两下耳朵,又缩回胸前。羊肉汤的味道飘过来,但因为受了伤太过疲惫,他只动了动鼻子,没有醒。 第二十二章 苍越的一觉睡得太久了,唐青临有点心急,洞外已经暗得只剩月光,四面八方的狼嚎声随着夜深渐渐隐去,唐青临又冷又怕,几番思忖下,他决定出洞看一看。 他还记得苍越肩上的伤口,唐青临觉得过意不去,又不知所措。虽然苍越说他只是单纯喜欢打架,可在唐青临这种过分缺少疼爱的人眼里,苍越就是为他才受了伤,这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恩情。 唐青临刚刚在洞里想了想,突然觉得活着也没意思,若老天要他命丧于此,那就不必再搭上一条命。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月光往外走,半人高的野草挡在洞口,唐青临两手拨开,走到不远的山路上,接着径直又往下走。两边的树木被风吹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在黑寂的夜里张牙舞爪。唐青临的心里打起了鼓,他的手心都是汗,指尖冰凉。 前方忽然亮起映天的火光,把墨色的天空都映出了橘色,狼嚎声和怪异的人声交错在一起,越来越响。 听到人声,唐青临心头一动,以为遇到了同类,连忙朝着声源奔过去。 那是一个类似凉亭的地方,可徒有梁柱,没有木顶,不伦不类地置于空地中央。一群形似人类却有着狼耳狼尾的怪物围在凉亭四周,手里拿着火把和戟,凉亭中央摆着东西,怪物们提戟齐齐刺过去,阵阵欢呼声涌来,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唐青临走近了两步,待看清楚凉亭中央的东西是何物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酿酒老王的尸首,五官狰狞,头与四肢已经分离,心口也被掏空了,血滴了满地。 那原本是一条鲜活的命。 唐青临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腿脚虚软,站都站不稳,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次再晕,我可不会救你,就把你丢在这里,等到他们发现,把你杀了,再把你的肉分给——” 苍越的话还没说完,唐青临转身抱住了他,唐青临紧紧地搂着苍越的腰,把脸埋在他没受伤的肩头上,一耸一耸地压着声音啜泣。 苍越怔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然后才回过神来要把唐青临推开,可唐青临抱得很紧,苍越用了力气都没能把他扯下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苍越都没有被狼人抱过,更别说人。除了几年前的月圆之夜,有只小母狼扑上来过,但苍越把人家一脚踢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狼人愿意靠近苍越,苍越觉得浑身在发烫,心尖发麻,哪里都不对劲。 “你再不松开,我就喊他们过来了!” 唐青临像聋了一样,听也听不见,只知道哭。 最后没办法,苍越就傻愣愣地僵立在那里,等唐青临哭完。 回到洞里的时候,唐青临哭干了眼泪,蔫蔫地倒在树叶床上,苍越站在他旁边,脸色阴沉,踢了踢他的脚,没好气地说:“一边去,这是我睡的地方。” “扎人,不舒服。”唐青临翻了个身,皱眉道。 苍越不服地挤开唐青临躺上去,“怎么可能?这是我亲手铺的床,挑的都是最软最嫩的叶子。” 他刚想把唐青临踢下去,唐青临就滚到他胸口来了。 “……你不要得尺进寸!” “那叫得寸进尺。” 苍越被气了个半死,他明明打遍望山无敌手,偏不知道怎么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人类在他的肩头上蹭了蹭,语气轻轻软软的,“你身上有味道了,要用皂角洗澡。” “我才不洗澡。” 片刻后,唐青临又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苍越告诉了他,唐青临在嘴里念了念,突然说:“把手给我,我把这两个字写给你看。” “不要,我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苍越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正要去看唐青临的反应,才发现唐青临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眼角还有泪痕。 苍越想:人类真是麻烦。 第二十三章 树叶床是真的不舒服,不仅扎人,还得时刻警惕有没有小虫子钻出来。 唐青临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醒了几次,但他身边有一个软硬适中的热源,手心抚着平稳的心跳,像春晖楼外的打更声,恍然如梦,他实在舍不得放手。 苍越嘴上没一句好话,但行动上却处处依着唐青临。唐青临的额头抵着苍越的肩,一手搂着他的胳膊,一手搭在他胸口,姿势很别扭,苍越连动都不能动。 说是床,其实就是在大石块上铺两层树叶,长宽都窄,两个人挤在一起都不够。 苍越竟然没把唐青临推下去,真是奇迹。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日光从洞口斜着地照进来,恰好照在苍越的身上,把他脏兮兮的衣裳镶了一层银边,唐青临微微抬头,看到苍越鼻尖上的小小绒毛,他的五官本来是锋利的,尤其是眼睛,眼眶略有些内凹,看人时总要懒懒地抬起眼皮,攻击性被中和成了一种独特又复杂的气质,孤僻又藏着稚气。 他刚想伸手去摸,苍越就醒了,他在片刻缓神之后猛地起身,他说:“你离我远点。” “对不起。”唐青临也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苍越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即使背着身,唐青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快,唐青临还想再补救些什么,苍越就一声不吭地变回原形,跑出了洞穴。 唐青临看着巨狼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很饿,锅里的汤早耗干了,苍越的洞里也没有余粮。 正纠结着该怎么办时,忽然有一个身影从洞口走进来。 唐青临下意识地往后退,但那人看起来比唐青临还要胆小,见唐青临往后躲,她也不敢动了。唐青临壮着胆子停下,眯起眼睛看清那人,竟是一个狼人,但她穿着女子的衣裳,宽大的素色罗裙和绣花鞋,都是很精细的活计,除了狼耳和荧绿色的眼眸,其余的与常人无异。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带着东西过来给你吃,我叫素玉,住在离这不远的山腰上。” 素玉将臂弯处的竹篮放在石头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不用怕,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我叫素玉。”她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笑得温柔:“现在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他们怕你逃出去之后找术士来清山,你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去的。” 唐青临还是戒备,狐疑地望着素玉。 “你们人类是不是管我们叫妖?其实我们算不上妖,我们既没有法术也不会飞天遁地,但偏偏长了一副不狼不人的怪模样,这么多年被人类赶尽杀绝,只能躲在望山上苟活。” 素玉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苍越竟然没杀你?实在让我很惊讶。” “他……他挺好的。” 素玉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好?在这山上他就是阎王爷,没人不怕他的,他的爹娘很早就死了,本来活下来都难,可他天赋奇高,很小的时候就能自由地变成人身,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可惜他自己不喜欢,成天变作狼的模样到处惹事,发起火来常常直接拆了人家的屋子,拆屋子还是小事,他打起架来像疯了一样,非要出血才罢休。” 唐青临虽然已经从苍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苍越的脾气秉性,但听到素玉的话,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他救你,大概不是出于善良。” 唐青临抢白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素玉笑了笑,“是,我没说他不好,你别生气。” “你和他认识?” “算不上认识,他之前帮过我,我猜你在他这里得饿肚子,所以拿了些馒头和菜过来。” 唐青临不敢接,素玉便蹲下将竹篮上的青花布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盘醋溜白菜,“我在人间待过,会做一点简单的菜。”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看上去是个好人,”素玉指了指唐青临的脸,“你们人类不是常说面相吗?你的面相很温柔,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不多说了,你先吃吧,我怕等苍越回来会生气,我可禁不住被他打。” 唐青临还没来得及挽留,素玉就快步离开了,她脚步虽快,但身子看上去却有些僵硬,看起来行动很不便,手一直悬在小腹处,走到洞口的时候,她还紧张地四处张望,直到没有任何危险,才敢离开。 苍越回来的时候,唐青临还没碰那个馒头,虽然他已经垂涎欲滴。 “有位叫素玉的……女子,送来了这个给我,”唐青临对苍越以外的狼人实在信不过,再加上他要顾及苍越的心情,于是很认真地问:“我能吃吗?” “素玉?”苍越皱起眉毛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能吃吗?会不会有毒?”唐青临又问。 苍越瞥了一眼竹篮里的东西,闷声道:“你确定要吃这种猪食?” 唐青临才不管苍越怎么说,只要没毒就谢天谢地,“吃吃吃!” 苍越嗤了一声,径直走到床边躺下,他看着唐青临一手抓馒头一手拿筷子夹菜,满心的不服。 他藏在袖子里的牛腿明明更好吃。 第二十四章 唐青临吃饱喝足,魂也归了位。 他坐在洞口晒了会儿太阳,然后就回到床边想往上爬,可苍越大咧咧地躺在上面,故意把手脚伸得很开,不给唐青临留地方。 唐青临看到摆在石头上的牛腿了,如果他还在酒楼里,看到这样的鲜牛腿肯定会很开心,说不定能溜到厨房偷一碗肉汤,可现在的问题是,他真的吃不下鲜血淋漓的生肉啊。 他碰了碰苍越的膝盖,歉疚地说:“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苍越朝他翻了个白眼。 唐青临脸皮厚,也不在意,硬是往床上挤,半个身子都挂在苍越身上,苍越黑着脸要把他踢下去,可唐青临轻轻喊他的名字,尾调一点一点下沉,“苍越,你有想过你的爹娘吗?” “没。” 唐青临嗯了一声,“其实我也很少想了。” 苍越不知道唐青临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一茬,但他还是很想把唐青临拽下来。 “苍越,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讨厌人。” 唐青临笑出声来,“狼人,我是说狼人。” “也不喜欢。” “为什么呀?我看那个素玉长得就很美,比人间的女子都要美。” “关我什么事?” 唐青临忽然叹气,然后把下巴垫在苍越的胸口,郁闷道:“我以前还想早早娶妻生子呢,结果到现在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唐青临拉过苍越的手,贴在自己的手心,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比苍越的手小很多,虽然他的手上因为常年干活也有不少的茧,但完全比不上苍越那只尽是伤疤的手,有利爪划破的伤痕,还没结痂就又添了新伤。 “你这手牵起来可真不舒服。”唐青临点评道。 “你烦不烦?废话怎么这么多?” 苍越一气之下变回来原形,把唐青临吓得直往后仰,然后掉下地,摔得尾椎骨生疼。 苍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没什么事就躺了回去,他现在就像个巨大的黑色绒毯,唐青临鼓起勇气走上去,摸了摸,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地上了床,抱住了热源取暖。 “我真的想洗澡。”唐青临不安分地碰了碰苍越的爪子。 “山后面有条河,跳进去就行。” “我会冻死的。” “不关我——”苍越的口头禅还没说完,就被唐青临搂了个满怀,他怒道:“你松开。” “我身上还有一点碎银子,是我之前攒的,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买个木桶来?还有干净衣裳。” 苍越懒懒地抬起眼皮,唐青临连忙做出浑身瘙痒的模样,装可怜:“我真的受不了了。” 三个时辰之后,唐青临把最后一锅开水倒进木桶里,然后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苍越在旁边睡觉,他便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里,温热的水先是没过大腿,借着蔓延至全身,唐青临舒服地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能在狼人聚集的山上洗个热水澡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换上干净衣服的唐青临更是快活似神仙,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自己的衣裳连同苍越放在洞里的脏衣一起,用所剩无几的皂角洗了一下,放在洞口处等待吹干,又摘了些长条的野草,借着日光,将野草编成垫子模样。 苍越醒来时闻到一股肉香味,原来是唐青临擅自将他的宝贝牛腿煮成了汤。 苍越气上心头,准备把唐青临连同锅一同端了,可刚走上前就看到唐青临蹲在锅旁边,拿着长勺小口小口地尝味,可能是味道正好,他开心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苍越没看过这种表情的唐青临,一时愣住了。 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从里到外溢出一种难言的欣悦来,这种反应太奇妙,苍越还想再多感受几次。 他决定,先留唐青临一条小命。 又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早,素玉又趁着苍越不在,送来了馒头和菜,还顺带着拿来一条棉被。 但她这次没有久留,只简单问了一下唐青临还缺什么东西,唐青临说没有,又道了谢,素玉便转身离开。 唐青临喊住她:“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忙需要苍越或者我帮的?” 素玉怔了怔,但她摇头说:“没有。” 唐青临却看出了一丝怪异,他想了想,最后想出一个有可能的答案:这个素玉姑娘是不是喜欢苍越? 他越想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素玉说苍越帮过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苍越对素玉的态度会不会比对他好很多啊?肯定的,至少不会对他冷眼相待冷言嘲讽。 唐青临正纠结着,苍越回来了,又带着伤。 这次伤的是小腹。 唐青临脑袋里的那些龃龉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心疼。 受伤的苍越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幼稚,血气激发了他的野性,即使仍为人形,可此时的他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匹狼,唐青临刚要靠近,就被苍越扯到身下,苍越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看起来很生气,再多一分力气唐青临就会窒息。 “我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苍越说。 这个样子苍越看上去很陌生,唐青临却蓦然心跳加速,呼吸都乱了章法。可能是靠的太近了,近到让唐青临开始为这样的亲密距离心悸。 天暗了,月亮要升起来了。 他一向不喜欢月亮,因为月亮再圆,也没人与他团圆。 苍越昨天说,等月圆之夜,趁狼人忙着交配的时机,把他送下山。 那天应该快到了。 他忽然伸手揽住了苍越的脖子,将他向下压了压,他用那种苍越一听就会愣住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他在苍越的耳边说:“月圆之夜,你本来要去找谁的?” “什么?” 苍越不解,可唐青临已经把自己的唇送上来了,他的唇温热柔软,滑过苍越的鼻尖和唇峰,最后与他贴在一起,苍越还没来得及反应,唐青临又把舌头伸了进来。 苍越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他的唇舌被唐青临缠着,好不容易夺回呼吸,抬身一看,唐青临躺在他下面,脸上带着纵情的粉,像南方四月盛开的桃花。 苍越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觉得唐青临这个样子有些好看,他想让他一直这样。 第二十五章 唐青临一定是疯了。 他像濒死的人抱住浮木一样抱着苍越,像下一秒就要分别,每一寸肌肤都要紧紧地贴在一起,不能留缝隙,苍越伏在他身上伏累了,刚侧过身,唐青临又贴了上来。 他的呼吸洒在苍越的脖子上,断断续续的,像在发抖,苍越把他搂紧了,抚着他的后颈往自己的胸口压,又拽过不知哪里来的棉被,把唐青临裹了个严严实实。 可过了半个时辰,是唐青临主动松开了手。 苍越看着他脸上的潮红尽退,眸子里的火光也熄灭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避开苍越的视线,说抱歉,说自己失态了。 苍越被他搞得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生疏地叫着他的名字:“唐青临……” 唐青临顿了顿,接着背过身拢好衣裳,一声不吭。 许是被苍越的模样蛊惑了,或是太贪恋拥抱的温暖,唐青临一时魔怔了,做了那样荒唐的事情,现在思绪一点一点回笼,他才幡然梦醒。 他从苍越怀里爬出来,坐在石边上,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 都快忘了此时仍是北方的冬天。 他一个人太久了,被抱着的感觉又太好。 苍越还是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他的袍子前襟被唐青临扯得很开,露出年轻精壮的身体,腹部的伤口还没愈合。 “亲嘴这种事情,要和喜欢的人做,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苍越还是不明白,但他感觉到唐青临不开心了,他下了床跑出去,转眼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馒头,递到唐青临嘴边,“吃不吃?” 唐青临没有接,他有些慌乱地穿上鞋,走到洞口又折回来,“我想下山了,我要赶快回到春晖楼,已经过去四天了,老板娘一定会说我偷懒,然后扣我工钱,东乡的蒋媒婆之前来找我,说要给我谈门亲事,要是她来找我找不到,肯定会发火,然后再也不帮我的忙了。” 苍越的眼睛就跟着唐青临转,他实在听不懂唐青临在说什么。 “我想回家。” 唐青临自说自话了半天,忽地又停下问苍越:“你不觉得孤单吗?” 苍越拧紧眉头,不解道:“不会,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 唐青临的眸子里隐有水光,“那我呢?” “你很快就要走的。” “你要这样一辈子吗?”唐青临走到他面前,神色没有之前那么慌了,他忽然跳到另一个问题:“苍越,你们狼人能活多久?” “两三百年吧。” “这么久?”唐青临睁大了眼睛,几滴泪珠就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 “唐青临,你怎么了?” 唐青临带着哭腔说:“你明明那么讨厌人类,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刚刚我那么过分,你为什么都不推开我啊?” 苍越手足无措起来,他揪了揪自己袍子上冒出的线头,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因为你看上去很可怜。” 唐青临坐在洞口,抱着膝盖看月亮,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他抹掉眼泪,回头对后面坐着的苍越讲:“我也觉得我有点可怜,自小父母双亡,颠沛流离,送趟酒都差点送了命,苍越,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苍越把这段话放在心里琢磨又琢磨,然后分析出来唐青临应该没有生气,那就好。 不过他不太喜欢唐青临现在忍着哭泣的可怜模样,他还是喜欢唐青临躺在他身下勾着他脖子眉眼弯弯的笑脸,他戳了戳唐青临的胳膊,问他想不想吃馒头。 第二十六章 他对一只妖动了心,想吻想抱,想在这个逼仄的山洞里和一只狼妖天长地久,这太荒谬了。唐青临是个普通的人,普通到可怜,他没法去思考这些神鬼志异的问题。 所以他只想逃,离得远远的,但苍越的无辜眼神让他舍不得。 唐青临仍陷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矛盾里无法自拔,可洞外的危险已然逼近。 人类的气味和狼人不同,这种少了一丝野性和血腥的味道最近一直隐现在苍越的洞穴附近,有狼人闻到了,虽不敢近一步探个究竟,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苍越把那个凭空消失的人类藏在洞中的消息就在狼人中流传开来,再接着就是一拨又一拨的试探。 苍越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和流血。 他嘴上说着好玩,可疼起来还是会淌涔涔的冷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到颈窝,然后和伤口渗出来的血混到一起。 唐青临已经哭到没有眼泪了,他拿着素玉送来的药抽抽搭搭地给苍越涂擦。 苍越觉得气氛太压抑,还学着开蹩脚的玩笑:“你又要嫌我臭了。” 唐青临赤红着眼,委屈得像这些伤都在他身上,擦苍越肩上的伤口时,他们离得很近,呼吸都交汇在一起,苍越突然觉得皂角香味还不错,至少在唐青临身上很好闻,他刚要凑近,唐青临却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苍越怔住,随后撇了撇嘴,“好吧,我今晚就去洗澡。” 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在他的小腹上,红肉外翻,鲜血淋漓,是狼爪挠伤的。 是那个把唐青临抓过来准备剖心食肉的狼人。 唐青临在洞外听到了他和苍越的对话,那个凶神恶煞的狼人带着一群帮手,列阵在苍越的洞口,威逼利诱无果后,不禁破口大骂,“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到底安了什么心?平时阻止我们杀人也就罢了,现在还堂而皇之地藏着一个人类,同全族为敌,你知道要是他跑到山下,告诉那些道士和衙门,我们就都完了!你想和你娘一样成为望山的耻辱吗?” 唐青临用干布蘸水给他擦了擦,又抹了药汁,给他包扎,“你娘亲——” “她是狼人,喜欢上了人类男子,生下了我,后来被族人发现了,她扔下我想逃出山,却被道士发现,死在望山以南的一块田埂上。” “那你爹呢?” “没见过。” 苍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唐青临却红了鼻头,苍越拍了拍他的手,不太熟练地劝慰:“别哭别哭。” 唐青临帮他把袍子穿好,坐在他的腿中间,眼神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苍越忽然开口:“明晚就月圆了。” “可以走吗?会不会太危险?” “没事,反正总是要把你送下山的,明晚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 唐青临看着他,“若是能离开,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去哪里?” “邙县,我住的地方,那里比起京城肯定是偏僻了些,但应有尽有啊,牛羊肉花钱就能买到,我在一个叫春晖楼的酒楼里当伙计,赚钱不多,但要是省省还是能养活你的。” 苍越正在想今晚吃什么,听到唐青临的话他愣了愣,然后摇头,说:“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讨厌人类,”苍越刚说完,又意识到不对,补充了一下,“除了你。” 唐青临看起来都要哭了,他倚靠在苍越身上,哀求道:“我会赚钱养你的,一定不会让你饿肚子,我会给你盖大房子,比这里好一万倍,苍越,我想和你有个家。” 苍越学着唐青临的话:“……有个家。” “好不好?”唐青临仰起头问他,还没等到答案就又吻了上去,他捧着苍越的脸,语气软软地威胁道:“我一个人走了,你以后就亲不到我了。” 苍越盯着唐青临的嘴唇,咽了下口水,然后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 他答应唐青临,月圆之夜,一起走。 第二十七章 圆月悬在半空中,唐青临收拾好行李,其实也算不上行李,只有几件破衣裳和苍越放在洞里的几块黑石。 “那些别带了,不是值钱的东西。”苍越说。 “带着吧,留个念想。” 唐青临能看出来这些石头对苍越来说应该有不小的意义,七八枚小小的黑石,中间都有一道白色裂痕,苍越把它们放在石壁凹陷的小平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 苍越看着那些石头,忽然说:“那是我小时候捡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杀死了,我也记不得他们的样子,只隐约有印象我娘亲的手上带了一串珠子,颜色样式都记不清了,后来有一天我在草丛里发现那个小石头,觉得很像,就带回来了。” 唐青临怔了怔,随后笑起来,他把小石头用布包好放在行囊里,然后揽住苍越的脖子,轻声说:“等我们在山下安顿下来,我去铺子里找师傅把这些小石头打磨成珠子,再找根绳串起来,保证弄得漂漂亮亮的。” 苍越不懂,“可以吗?”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亲手给你戴上,当我的聘礼,好不好?” “聘礼又是什么?” 唐青临仗着苍越什么都不懂,总是逗他,说完又自知过分,于是解释道:“就是礼物的意思。” “哦。” 他们迎着月光下了山,周围有安静到让人胆颤,可苍越握着唐青临的手,唐青临就不怕了,他不怕被狼人吃掉,只怕不能完成他对苍越的允诺。 说好要给他一个家的。 他们一路奔下山,中途有狼人发现异常,可忌惮苍越,没敢上前。 在这个所有狼人都在遵循本能,肆意交配的日子里,苍越显得尤为冷静,可唐青临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他的体温变得很高,身体变得僵硬,声音低哑,和唐青临相握的手越来越紧,唐青临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还好。”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逃到山下了,逃出了狼人的势力范围,正穿过一片竹林往南边的邙县走,唐青临放缓了脚步,他犹豫地开口:“如果你想——” “想什么?”苍越停下来,一脸的不解。 他们的手还牵着,身子靠得很近,唐青临觉得苍越身上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肌体,心头微颤,苍越那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让唐青临蠢蠢欲动。 好像所有的靠近都是他主动,苍越每次做完一件出格的事,还会懵懵懂懂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唐青临自己都红着脸,还要假装淡定地给他讲:这是拥抱,这是接吻。 唐青临把他苍越拉到竹林深处的水潭边,扑进他怀里,“如果实在受不了,我可以帮你的。” 苍越这才稍稍明白唐青临的意思,他想起之前的月圆之夜在山上看到的画面,以前不觉得有意思,也不想效仿,可下一秒,他脑海里的画面就变了模样,变成唐青临趴跪在他面前…… 唐青临闷笑了一声,仰起头看他,眼神别有意味地问:“你在想什么不干不净的?” “没有。”苍越果断否认。 唐青临还是笑,手指缠着苍越腰上的束带打转,语气像只狐狸精,“其实……如果你想把脑子里的画面变成现实,我也愿意的。” “愿意什么?” 苍越又呆又木,简直让唐青临哭笑不得,他把苍越拉到潭边坐下,然后一声不吭地解开自己的衣裳,他拉过苍越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怂恿道:“你摸一摸。” 苍越觉得自己快要热熟了,脑袋都变得昏昏沉沉的,他一开始还不敢动,胳膊僵硬地像树干,还是唐青临覆着他的手,带着他动了动,他的掌心被唐青临愈发挺硬的乳粒抵着,那感觉就像有一根小羽毛在他心尖上挠了挠,发着痒。 唐青临靠上来,贴在苍越的耳边,他的呼吸异常急促,害怕呻吟出声,又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可他的喘息声太动情了,苍越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身体却先作出反应,他把唐青临抱进了怀里。 他的下身又硬又涨,直挺挺地戳在唐青临的小腹上,唐青临伸手去摸,隔着裤子去描摹那里的形状。 “苍越,你这里变成这样是因为月圆之夜,还是因为我?” 苍越没听懂,可他下意识地回答:“你。” 唐青临莞尔一笑,然后俯下身,把苍越的性器掏出来含在嘴里,不能一口吞进去,他就用舌尖一点一点地舔,苍越很快就受不了了,在他嘴里顶弄起来,唐青临勾引起来真的很要命,他趴跪在苍越两腿之间,屁股高高地翘起来,他的嘴巴又软又热,裹着苍越的性器,任苍越怎么顶他他都不生气,还会用舌尖逗他。 苍越先是射在他嘴里,他愣了愣,然后舔了一下嘴边的精液,连带着嘴里的一起吞了下去。 苍越没来得及阻止。 苍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说对不起,唐青临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哄他说:“没有对不起,我喜欢的。” 他又引着苍越的手,来到他后腰,往臀间移,“还有这里,你想不想试试?” 苍越看着唐青临的眼睛,心跳加速到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唐青临握住他的性器,又问了一遍:“你想不想?” 旁边的潭面波光粼粼,像唐青临的眼睛一样亮晶晶的,苍越觉得唐青临像只小狐狸精,难怪人间的话本里总说狐狸精专勾人心魄。 他别开视线,老实回答:“想。” 唐青临噗嗤一笑,然后跨坐到他身上,把苍越很快就又硬起来的性器抵在臀间,他搂住苍越的脖子,“你亲亲我,我怕疼。” 于是苍越听话地吻他的唇,又无师自通地含住他的乳头,唐青临在他怀里呻吟不断,最后求着他进来。 月光照在潭面上,水光映在竹叶上,风吹得竹叶飒飒作响,相爱的人抱在一起,孤独就藏起来了。 他进来的时候,唐青临抱着苍越的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要和他好好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能分开。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唐青临睁开眼,便是碧空如洗,周遭的青叶密密,苍越坐在他身边,正在帮他提身上盖着的衣裳。苍越把行囊里所有的衣服都盖到唐青临身上了,但还是怕他冷,掖了一遍又一遍。 见唐青临醒了,他顿住,有些不知所措。 唐青临弯了弯嘴角,想去抓苍越的手,却瞥到他膝上摆着一件叠好的干净衣裳。 “这是——” “刚刚去城里买的。” “你哪来的钱?” “抓了只鹿,换了钱。” “然后就给我买了衣裳?” 苍越乖乖回答,把旁边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唐青临面前,“还有包子。” “为什么给我买衣裳?” “没有为什么,”苍越不明白怎么买件衣裳都要理由,他想了想又说:“是聘礼。” 唐青临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苍越口中的聘礼恐怕只是礼物的意思。 是他教的。 他笑着抱住苍越,差点打翻了苍越手上的包子。 “我们互送了聘礼,那我以后就要喊你相公了。” 苍越皱眉,“这又是什么规矩?” 唐青临亲了亲他,理直气壮道:“我的规矩。” “好吧。” 第二十八章 他们没有留在邙县,而是去了更远的地方,他们四处流浪,可唐青临不觉得苦。 他们找到一座无人供奉的破庙,在里面住了几天,再攒些钱,他们就够在邻村买下屋子了,苍越把捉来的野物送到肉贩子手上卖掉,又用钱给唐青临买了包子。 他看着唐青临吃完包子,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唐青临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苍越望向旁边的水潭。 “你说,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苍越于是开口,“我刚刚去山上捕鹿的时候,发现了素玉,她死了。” “什么?”唐青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个月前我才和她说过话,她知道你受了伤,还给你送过药。” 苍越把唐青临带过去,他们在山脚的背阴处看到了素玉的尸体。 “应该就是昨天的事,是被人用短刀捅死的,流了很多的血,已经没气了,身体全僵了,我知道她处境危险,没想到——” 苍越看着素玉,就好像能想象到他母亲死时的模样,她们都爱上了人类,都为爱而亡。 “她本来以为那个男人会带她远走高飞,但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转头就娶了别家的姑娘,她只能回望山,她的耳朵和尾巴藏不住,在人间活不下去的。” “可是她回望山也没能活下去。” “是,因为她怀孕了,她必须有个藏身之所,”苍越忽然停住,紧接着蹲下来去观察素玉的小腹,“我记得她是八九个月前回来的,按理说孩子应该生下来了。” “你说她有个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幼兽的嘤叫,唐青临循着声音过去,在几步远的一堆乱石后面发现了用棉被裹着的小狼崽。 太小了,唐青临一只手就能托住它,应该还没断奶,眼睛睁开了,滴溜溜望着唐青临,耳朵伏着,爪心的小肉垫嫩得让人不敢碰,它估计是饿坏了,小肚子扁扁的,瘦得可怜。 唐青临把它抱在怀里,突然就哭了出来。 怎么这么巧,他们三个都是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彼此。 唐青临擦了眼泪,然后和苍越一起,找了块僻静的地把素玉埋了。 小狼崽的脖子上挂了个小布袋,布袋上面绣着一个“丘”字。 “那我就叫你丘丘了,丘丘饿了是不是?” 苍越用剩下的钱给丘丘买了一壶羊奶,唐青临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它,才从老天那里抢回来这条小生命。 再后来,他们买了地,盖了屋子,安顿下来,丘丘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爹爹,第二个词是老大。 因为苍越拒绝一只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小笨狼喊他爹爹。 丘丘吃了睡睡了吃,靠在唐青临的怀里,等夕阳西下,等他英勇的老大从市集回来,给他带木头做的小鸭子还有一吹就会转的纸风车。 那时他们都以为日子可以一直美好下去,直到唐青临生病。 五年后,唐青临染上了痢疾,在当时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不治之症,苍越为他寻了无数的药都没有用,他一天比一天虚弱,很快,他就没力气给苍越和丘丘做饭了。 唐青临死之前的样子很难看,他全身浮肿得连路都走不了,他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不让苍越和丘丘进来。 苍越甚至跑到仙山上,求得道高僧用他一命换唐青临的一命,可高僧说,不可逆天命而为之。 苍越再回到家时,唐青临已经快不行了,丘丘感觉到了,缩在唐青临的怀里瑟瑟发抖,时不时爬起来舔一舔唐青临的脸,挠一挠唐青临的手心,他害怕唐青临一睡不醒。 唐青临一直撑到苍越回来。 他握住苍越的手,喊他相公,说对不起。 苍越和丘丘一样害怕,他都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让唐青临好起来,唐青临说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 他赚了很多的钱,给唐青临盖了大房子,他想不明白唐青临怎么舍得先走。 “我下辈子啊,想当一个运气很好的人,有温柔和善的爹娘,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唐青临没有力气说接下来的话了,其实他还想说:“然后早早遇到你,继续做你的娘子。” 可唐青临的声音太微弱了,苍越没听清楚。 他看着唐青临阖上眼,然后断了气。 第二十九章 丘丘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苍越怕他就此丧了命。 丘丘不能死,唐青临早嘱咐过苍越,不管怎样,要照顾好丘丘。 可丘丘有自己的想法,他一刻都不能和他的爹爹分开,他说爹爹只是睡着了,他要等爹爹醒过来给他做排骨吃,所以他不吃不喝,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苍越拗不过他,没有办法,他又去找了得道高僧,用两百年的性命换了一颗续命丹。 苍越看着手上的续命丹,忽然笑了,“我之前来找你要,你为什么不给?” “因为天意说,你和唐青临的缘分还没完,等他轮回转世,你还能再遇到他。” 苍越摇了摇头,“不会的,不需要。” “为什么?” “唐青临只有一个,死了就不会再有。” 苍越大步流星地走了,高僧在后面连连叹气,无奈道:“可是……那孩子执意没喝孟婆汤,宁愿在地狱里受刑,也不肯忘了你啊。” 续命丹的副作用是让丘丘昏睡不醒,苍越把他带回了望山,还住在原来的山洞里,没人敢来招惹他。 又过了几十年,苍越闲着无聊,跑去高僧那里和他学了几年的法术,高僧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不做点什么,就总会想起他。” 高僧笑了笑,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前些年刚习惯他不在身边,最近见到圆月见到夕阳,又会想起他。” “你越来越有人的样子。” “是吗?我还是挺讨厌人的,”苍越顿了顿,忽地弯起嘴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着说:“除了他。” 回到山洞的时候,丘丘还在被窝里睡觉,苍越把他抱到洞外晒太阳,拨了拨他的小爪子,又把他翻了个面。 苍越静静地坐在太阳下,四周安静得近乎死寂。 他终于明白唐青临之前手把手教他写的“孤单”是什么意思,漫长的日子变成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划破苍越的皮肉,有时见血,有时只是微微的疼。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唐青临的模样。 直到那天,他在路上和一个握着棉花糖的小男孩擦身而过,心脏疼了一秒,他猛然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 唐青临的转世出现了。 日子终于稍稍有了点盼头。 …… “所以你就搬到我家附近,看着我长大?” “嗯。” “为什么要保护我?还暗中帮我那么多。” “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你下辈子想做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青临躺在苍越怀里,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仰起下巴问他:“对了,你那时候住在哪里?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怎么会让你看见?” “你以为不让我看见,我就没法抓住你了?”青临把旁边睡得正香的丘丘盘起来,放在苍越的胸口,笑嘻嘻地说:“命中注定你是我的。” 苍越这次没把丘丘拂下去,他拨了拨丘丘的小耳朵和小爪子,对青临吐槽道:“都被你喂得像只小猪了。” 丘丘嚎了一声,但因为困,就懒得纠正了,趴在苍越的胸口,头一歪又睡着了。 青临重新枕回去,“你用两百年续了丘丘的命,那你还能活多久?” “不清楚。” “这样啊。” “青临,我好像一直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青临搂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知道啊,我一直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多爱我。” “青临,”苍越说什么之前总要喊一声青临,好像不能错过一次,又好像是要把这些年缺的都补回来,“明天我去一趟我师傅那里,问他能不能帮我变成人。” “什么?” “我想变成人,想和你一起变老。” 青临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眼眶泛着泪,然后抱紧了苍越。 苍越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 青临这天正在给丘丘做营养餐,丘丘已经超重了,胖得像个毛团子,青临终于狠下心,要让他减肥。 首先,肉只能吃瘦肉,而且一天只能吃一顿肉,其次,小零食全都断掉。 丘丘气坏了,在家里四处乱窜,青临追在后面抓他,正好这时候苍越回来了,青临连忙喊他:“快快!定住丘丘!定住!” 苍越却没动,他朝青临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我好像做不到了。” 青临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不会嫌弃我吧?” 青临摇头。 “我们结婚吧,青临,”苍越把口袋里的戒指盒拿出来,放在手上,笑着说:“这是聘礼。” “我很傻的,你上次说要在一起一辈子,我信了,然后等了你几百年,这次你不许骗我了。” 青临哭着说:“好,我这次一定不骗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