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文案】 人生就像这朝开暮落的木槿花, 有什么福,都要尽情的享, 快乐的事,也要尽量的做, 只有这样,当你垂垂老矣时日无多的时候,你才能毫不后悔的对自己说: 老娘这一辈子过的—— 爽! 文章类型:言情-穿越时空 【书名】朝开暮落 【作者】芙蓉三变 【正文】 就是一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都城内外一片开的红艳艳的桃花。 今天是战功赫赫的定威将军迎娶相府小姐的大喜日子,中元街上早早的就已经人山人海。 定威将军封惊云驾着爱马疾风,带着御赐的迎亲队伍,去迎娶他指腹为婚的新娘。 年轻的将军被新郎的红衣削弱了几分肃杀之气,但是英俊锐利的脸上不见半分喜色更没有一丝笑容,眼中是无人能懂的幽深渊泽。 渚莲含泪拜别了父母,宰相夫人亲手为女儿盖上红盖头,新娘在侍女的搀扶下登上喜车。 摇晃的马车正像渚莲不安的心情,含着期待和别愁。渐渐的,迎亲的队伍离相府远去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父母捧在手心的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她已经是人家的妻子了,她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但是,渚莲悄悄的掀起盖头,偷偷看着队伍前方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英武男儿,脸上泛起霞彩一般的酡红。那是女儿家心底的秘密,从那个剑一般锐利的男子把她从流寇手中救下的瞬间,他就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英雄,她今生最重要的男人。 那么他呢,还记得她吗,会不会喜欢她呢?渚莲幻想着夫婿冷漠的脸上泛起柔情的样子,心底期待着他也会疼惜自己。 众人喧嚣嬉闹着簇拥着酒过三巡的新郎进了洞房。只有今天可以稍稍放肆的作弄一下这个平日里冷得像冰的大将军,又不会受罚,没有人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封惊云锐利的目光让所有人迅速的遛了个精光。 喜娘以为新姑爷等不及要过洞房花烛夜,笑着说了吉祥话,领了赏也马上走了。 洞房里安安静静的就只剩下今天刚成为夫妻的两个人。 隔着盖头,渚莲看不到屋里的情况,只听得喧闹的人声一下子都没有了,新房里只剩下新郎和自己。她紧张的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一双小手揪紧了裙子。 封惊云却没有说话,耳朵里只听得,簌簌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渚莲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又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等,却是越等越心慌。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休息吧。”好不容易封惊云开了口,却竟是这种绝想不到的话。 渚莲大惊失色,慌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你要去哪里啊?” “你只要做好将军夫人的本份就好,其他的事情就不要过问了。”抛下一句连敷衍都没有的命令,封惊云转身出了洞房。 啪的一声,烛芯爆出了火花,这本是最吉祥的兆头,渚莲却觉得像是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连盖头都没有兴趣掀起来。 一刻都不愿意留下。 甚至连敷衍她几句都不屑去做。 这么冷酷残忍的男人竟是她的丈夫! 渚莲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寒,连指尖都是冷的。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种对待? 死寂的新房内没有人会回答她,只有燃烧的蜡烛替她流下她流不出的血泪。 渚莲紧紧地握着拳,忍耐着这巨大的羞辱。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留下了丑陋的伤痕。 封惊云凭借着出神入化的轻功,避开了众多侍卫,来到了他曾经贴身守护过的晓风公主的寝殿外。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立即被寝殿内的丽人发现。 “惊云?”晓风惊讶的轻喊。 封惊云无声的出现在晓风面前,单膝跪地。 “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日子来这里?”这对刚刚过门的宰相千金是多么大的羞辱阿! “属下要保护公主的安全。” “你已经不是我的侍卫了,惊云,你现在已经是定威将军了。”晓风微微的叹息。 “在属下心里,属下永远是公主的侍卫。”看着这个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男子,晓风的心绪很复杂,她永远也不可能回报他的这份情意,却又依赖着这个人给她的温暖和依靠,不是不愧疚的,却无法狠心的放开手。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女人啊,自私的霸占着这个对她有着海样深情的男子。因为这世间只有他,无论怎样都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 循着长久以来的习惯,晓风像高贵的波斯猫一样娇伏在封惊云的膝头安憩。只有在这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她才能放心的沉睡。但是今天,她的心里有淡淡的歉疚,为了那个独守空房的新娘。 对不起。请把这个男人的温暖暂时借给我,我会还给你,不会让你等得太久的。 就是二 又是一年春来早,都城的桃花依然开的如云霞般烂漫。 渚莲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细细的缝一件披风。 “夫人,歇歇吧,您都做了一个上午了,您现在不比平常,要当心身子啊。”侍女杏儿端了参茶放在桌上。 “没事的,就快做完了。将军马上要去巡边,虽然已经入春了,可是那种苦寒之地还是多备些御寒的衣服才好。” “夫人您真是贤慧,将军娶到您,可说是三生有幸了。” 渚莲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转眼间,成婚已经一年了。那晚之后,封惊云再没有什么冷酷的言辞,举动间虽然少嫌冷淡,倒也和普通的夫妻没什么不同。渚莲本是大家教养出来的温婉少求的女子,只要丈夫肯相待以礼,她也就把那日的事情死死的压在心底,本本分分的作一个好妻子。 “夫人,离将军巡边还有半月,照您这么没日没夜的做法,怕是十件披风也做出来了,再说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要为小少爷想想啊。”伶俐的杏儿无奈的劝着有点小固执的夫人。 这个夫人什么都好,人生的美,又温柔,带下人宽厚,理家也井井有条,简直是天下贤妻的典范。就是有一条,只要是有关将军的事,她必要亲力亲为,谁劝也没有用。唉,有时候她也会想,这么好的夫人怎么就对冷冰冰的将军一往情深呢? 渚莲笑看了一眼正在头痛的贴身侍女,顺从的放下了披风,接过了一脸惊喜的杏儿递上的参茶。最近的身子的确是不似以往,坐不了多久就会腰酸背痛,虽然嗜睡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也还是常常觉得困倦,所以她才想着要趁精神还好的时候赶紧把披风做完。不过,渚莲低头爱怜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她也要做娘了呢。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体内成长,和她一同呼吸,怪不得有人说孩子是娘身上的肉,这从自己身上诞出的骨血,叫她怎能不爱,更何况,这是将军和她的孩子啊。 “夫人,将军回来了。”又一个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禀报,夫人可是每日都盼着将军呢。 “将军人在书房吗?”渚莲果然惊喜,就要下榻。 杏儿赶紧拦住,“夫人,您现在行动不便,不如让奴婢去请将军来看您吧。” 渚莲起得急了,肚子果然有点不舒服,“那也好,你去看看,若是将军有事在身,就不要扰他了。” 杏儿领命去了。 渚莲倚在榻上,一阵微风吹过,带进来几片桃花。渚莲望出去,花园里的桃林正是动人的世节,挤挤挨挨的花,开的像火。这将军府里本来没有这些桃树,花园也不过是摆着而已,渚莲大半的时间都无事可做,就着人打理起来,无心插柳之下,倒也有了一番景致。 渚莲正想着,不料突然看见了一个不会错认的身影出现在桃林之中。 将军?他不是最讨厌这些寻花问柳的风月事了吗?怎么会……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惊云,你娶了一个好妻子呢。”晓风巧笑倩兮。 封惊云眼中闪过一道灼热的光芒。 “惊云,帮我折一枝桃花吧。” 黑色的身影利落的腾跃,从枝头折下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晓风接过来拿在手里,皎若明月的脸庞同花朵相映生辉,当真是人比花娇。 “惊云,我好看么?” “公主是最美的女人。”惊云的黑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晓风。 “是么。”晓风轻叹,“恐怕只有你会这么想吧。” 纤秀的眉头微皱,看着手里的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女人的青春貌美最是易逝,自己芳华正胜仍然得不到那人的注目,若是日后年华老去岂非更加相思无望。况且,父皇虽然宠爱自己,但又能纵容自己到几时呢? 想到此处,一时忧思无限,忍不住靠进封惊云怀里。 “惊云,要是我喜欢的是你,那有多好。” 封惊云眸光一黯,揽住晓风纤腰的手不禁用力。 “属下,永远会在公主身边的。” 晓风笑了,“那可不行呢,惊云现在是有妻子的人啦。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惊云了。” “属下永远都是公主一个人的。”那份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只要是为了憩息在他怀里的娇贵公主,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晓风含笑的看着封惊云坚毅的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微风起,拂落满树花。 前来请人的杏儿隔着大队的侍女和侍卫,远远的看着那自成一个世界的两人,咬咬唇,往夫人的寝居跑去。 “夫人,将军正在和人商议巡边的事情,奴婢不敢打扰,不如等晚膳的时候再去请将军一起用膳好了。” 杏儿递着头,不敢看夫人的眼睛。 “没关系,我有点累了,你先下去吧。”渚莲平静的说。 杏儿不是很放心的退下了,这么好的夫人,为什么将军不懂珍惜呢? 屋里只剩下渚莲一个人,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她瘫倒在榻上。 原来那个男人不是不懂温柔的,只是,对象不对而已。 渚莲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苦。 到底是为什么,既然对她无意,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为什么还要娶她? 就只为了那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吗? 渚莲苦笑。 突然,渚莲皱眉,肚子好痛。胎儿是才八个月,难道竟是要生了吗? “啊——” 渚莲痛苦的尖叫唤来了众人。眼见夫人居然早产,所有人都慌了起来。 “快去叫产婆!” “热水呢,快去烧热水!” “啊————将军——”渚莲痛苦的哭喊。 “将军人在哪里?快去请将军来!”管家急得一头是汗。 “将军送公主回宫,现在不在府里啊!” 唉!管家一叹。“你照顾好这里,我去请将军回府,记得先请大夫来以备不测。” 华丽的寝宫内奏着淡淡的乐声,晓风伏在封惊云膝上沉睡。 一个侍女小心的走进来,轻声地向封惊云禀报,“将军,您府上的管家前来求见,说是将军夫人生产,请将军速速回府。” 封惊云皱眉,看了看膝上睡得正甜的晓风,低声道,“你让他先回去照应着,我等公主小憩醒来就回去。” 侍女答应一声退下了。 晓风低吟一声翻了个身,像只娇媚的猫,封惊云温柔的顺了顺她黑亮的长发。 管家听得侍女的回复,无法可想,只得无奈的回府。 正赶上大夫匆匆的走出寝房。 “夫人怎么样?”管家忙上前询问。 老大夫摇摇头,“夫人怀的是倒头胎,本已不易生产,再加上是早产,恐怕——” 管家惊得脸色苍白,“那可怎么是好,大夫,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眼下夫人和孩子的性命能保得一个就是万幸,将军人在哪里,若有不测,当是如何是好?” “啊————将军——”渚莲凄厉的尖叫从寝房里传出来。听得人心声不忍,可怜一个温柔的夫人,偏偏嫁与薄情郎。 管家心下恻然,“我们将军现下不在府中,若是有万一,请大夫以夫人为重吧。” 痛,好痛。 身体像要被撕裂了,他们都在说什么,为什么宝宝还生不出来? 将军呢? 将军在哪里?连为他生下子嗣都不能换得他片刻关心吗? 痛得快要死了? 将军———— 有一刻,痛苦似乎远去了,渚莲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离了身体,混混沌沌的随风飘到了一处宫苑。 精致华丽的寝宫里,英俊冷漠的将军褪去所有棱角,温柔的宠爱怀里安睡的美丽公主,像娇宠一只猫儿。 这美丽的图景仿佛一把利剑刺穿了渚莲的灵魂,瞬间回到了承受着剧痛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 渚莲疯狂的大笑,笑得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心魂一起化为飞灰。 她静静的流下泪来。 宝,娘对不起你,爹娘哥哥,渚莲不孝,渚莲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爱人,太苦了—— 意识一点一点的流失,模糊中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冷漠的少年剑客。 缘君一面,误我终生……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行了!” 屋里的众人惊慌失措的乱成一锅粥。 “你真的决定就这样放弃你的生命?” 被情殇所噬的人儿芳魂已逝。 一阵轻笑,“那这个身体,我就不客气地接收了……” 就是三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生产已经月余,差点小命不保的小少爷被将军府上下视若珍宝,养得白白胖胖,像个玉娃娃。 杏儿一边帮终于做完月子的夫人擦拭沐浴后的湿发,一面在心里啧啧称奇。 本以为夫人一定撑不过来了,连大夫都说已经救不得了,谁想到没了气息的夫人竟然醒了过来,不但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连人也开朗了,真是老天保佑。 杏儿看着正含笑逗弄着摇篮里小少爷的夫人,高兴的想,女人果然为母则强,有了小少爷,夫人几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杏儿,帮我端杯茶来好么。”夫人笑着吩咐,一双眸子波光盈盈。 杏儿不敢多看,连忙答应一声退下去,走出房门好远才急急用手捂住脸,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见夫人的笑容就忍不住脸红。若说从前夫人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那现在夫人的笑容简直就像是不见底的潭水,随时要把人吸进去。 这样一想脸上不禁又燥热起来,连忙用力拍拍脸颊,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呵呵,脸红了呢。这里的小姑娘还真是可爱。 她那个时代都几乎见不到会脸红的孩子了呢,顶着渚莲身体的夭红很开心的眯着眼睛笑,只可惜只能看不能吃,要是真的下手的话,只怕会把那个单纯的小丫头吓死。 啊—— 用力的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大口真正的新鲜空气,完全没有任何污染的草木的香气充满了身体的每个细胞,难怪这里的人皮肤都那么好。 得到这个身体一个多月了,可惜一直坐月子,什么都不能做,虽然养好身体总是重要的,每天只要躺着就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是很享受,可是就这么闷了一个月,还真是无聊啊。 夭红抓着自己还湿湿的发尾逗着摇篮里流口水的小家伙玩,小家伙也不生气,张着大眼睛看着她,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虽然本质上她跟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到底是这个身体孕育出的孩子,自己也辛苦的为了这小东西坐了这么久的月子,还是有几分亲近的。 算算她也活了不短的时间,加上被困在渚莲身边当幽魂的几年,她也差不多三十岁了。 如果是正常的三十岁女人,就算没有孩子,也该结婚有个家了,只可惜,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算不上是个“正常”的女人。 上辈子活着的时候,也算叱咤风云,做过酒店大姐,开过牛郎酒吧,金主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惜晚节不保,最后衰的被某一任金主醋劲大的老婆一颗炸弹崩到了这里。 这次倒是不错,白捡了一个千金小姐将军夫人的身子,除了嫁的男人有点问题以外,一切都很完美。只是,唉,一个借尸还魂的女人,更加的不正常了…… “夫人,茶来了。”杏儿端着一盅香气四溢的东西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夭红好奇的掀开盖子,翠绿的茶汤盛在白瓷的盅子里,有点半透明的像果冻。 “回夫人,这是渚侍郎日前来探望夫人的时候带来的养生茶,很名贵呢,您快趁热喝了吧。” 渚侍郎啊,那是渚莲的哥哥嘛。夭红笑睨了一眼提到渚侍郎就俏脸飞红的小丫头,没想到那个帅哥的魅力还真大。 啊,对了,这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杏儿。” “是,夫人。” “去准备一只鸡和一只鸭子。” 小丫头一脸困惑。 “夫人我要回娘家!” 就是四 人生得意须尽欢是夭红的人生信条。 毕竟人死了还能有死而复生的机会就像天上掉下一个热腾腾的肉馅大包子。 死而复生还是借尸还魂在一个青春貌美家世超群受尽宠爱(那个白痴男人忽略不计)的天之骄女身上的几率就像是这个砸下来的包子不光是肉馅的还是世界包子名牌“狗不理”的白金限量发行版一样——这运气已经狗屎的不能再狗屎了! 如果这样她还不抓紧机会,努力享福再享福的话,那可是太不识好歹了。 不过会浪费的那是别人,她夭红一向是个勤俭节约的乖宝宝。 你说是吧。 得意的冲着怀里没牙的小家伙做了个鬼脸,逗着他呀呀的伸手来抓。 真是可爱的小东西,夭红忍不住在那鲜奶馒头一样的小嫩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虽然你那个爹痴痴呆呆的,不过不要紧,好赖不济我也算是你半个娘,我会好好调教你的,让男男女女都为你疯狂,好不好?(汗!职业病……) “夫人,我们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夭红还是第一次用实体到这个相府来呢(以前都是用飘的在里面晃悠),不过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端庄秀丽的宰相夫人看到抱着外孙脸色红润的女儿,高兴的双眼含泪。不过看到杏儿手里拎着的活跳跳的鸡鸭,呆住了。 “莲儿,这是要干什么啊?” “娘,女儿不能常常在您身边孝顺您,所以特意准备了材料,想让娘尝尝我的手艺。”事实是将军府里的管家实在是铁腕了,大夫说是产后虚弱要尽量进补,他就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塞到油罐子里,加上将军府里的厨子手艺也普通,每顿都是大同小异的油光光,吃的她听见吃饭就反胃,又不能把管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毛主席教导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不过这段内情宰相夫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她感动的是热泪盈眶,“好,好,果然还是我的莲儿最贴心。” “娘,女儿当然要孝顺娘了。”就当是用了这个身体的红利好了,毕竟被宠爱的感觉也挺不错的,要知道,她的身价可是很高的,一般人还没这个福分能吃到她做的东西呢。 和宰相夫人边逗孩子边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夭红道:“娘,您先和宝宝玩,女儿去准备一下,等爹和哥哥回来,正好可以用膳。” “好,你去吧,别太费事,身体要紧。” “知道了,娘。” 夭红当然不会虐待自己,所以准备的也不是什么麻烦的菜式,不过就是一道白片鸡,一道蒸鸭。 白片鸡做法极为简单,就是把选好的肉质鲜嫩的鸡褪毛去脏,下锅加水白煮,不要煮得太久,要保证肉质嫩而有嚼劲,然后出锅切片即可。这本是古时候就有的法子,童岳荐的《调鼎集》和袁子才的《随园食单》里均有记载,民间也一直流传。鸡肉本来就很鲜美,鸡汤更是做菜调味的上品。这样做出来的鸡肉,肉嫩而皮不脱,只要把切好的鸡片,配上酱油虾油之类的酱料就是一盘清淡宜人的佳肴。 蒸鸭的做法就稍微复杂了些,把肥鸭宰杀后去掉骨头,再把一小杯糯米,火腿丁,大头菜丁,香菇,笋丁,酱油,料酒,小磨麻油,葱花等全都放进鸭肚里,装进盘中,浇上鸡汤,隔水蒸熟就行了。 虽然说一般鸡鸭不会一起上桌作主菜,不过姑娘她今天就是想吃,毕竟回娘家嘛,好歹应个景(请参照著名民歌《回娘家》)。 利落的做好了菜,又叫厨子多做了几个青菜。 得,开饭了。 渚夫人新奇的看着桌上的菜,“莲儿,你这是哪学来的手艺啊?” 书上自修的。“闲来无事的时候从书上看来的,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吃什么好东西,怎么不等等为父的我啊?”渚宰相朗笑着从外面走进来,后面跟着玉树临风的渚侍郎。 “爹,哥哥。”夭红微笑。 渚宰相蓄着短须,颇有几分陈道明的味道,渚侍郎少年英俊,气质却沉稳内敛。两人并行,端的是男色中的一时之选。夭红好笑的用眼角瞄到杏儿殷红的小脸。 “来来来,让爹看看,嗯,气色不错。”渚英把女儿叫到近前。他只有一子一女,都是如珠如宝的宠爱着,尤其是乖巧的莲儿,从来舍不得让她受过半点委屈。本来他是不同意把心爱的小女儿嫁给那个眼睛里面只有晓风公主的定威将军,不过女儿竟然钟情于他,再加上有婚约在,他也不好阻拦。虽说是这样,渚英也不能放心,那封惊云决不是个体贴的人,女儿嫁过去,少不得要受委屈。几番明里暗里的询问,莲儿只是避重就轻,说将军府上的人带她很好。府上的人带她好,那就是将军带她不好了。但是人家小夫妻间的事,女儿自己不说,他也插不下去手,只能干着急。前几日惊闻莲儿早产,忙让儿子去探探,回来说那个封惊云虽然出去巡边了,府上的人照顾得到还好。现在看见女儿和外孙都平安,莲儿的气色也比以前更好了,心里的大石方才落下些。 “托了哥哥的福,前些日子哥哥送来的药茶真是又好喝,又有效,谢谢哥哥,让哥哥费心了。”渚华笑着揉了揉夭红的头,道:“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的油嘴滑舌了。” 夭红吐吐舌头,又道:“我又不用像爹爹和哥哥一样整日操心国事,也不用像娘一样操心爹和哥哥,我只要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就行了,气色当然不错了。”夭红笑道,叫杏儿把孩子抱过来,“爹,这是您的外孙,你看他被杏儿他们养的多胖,好像个珍珠圆子。” “你这丫头,做了娘倒是不正经了,那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渚夫人笑骂。 渚英和渚华一看那婴儿,大大圆圆的头,白白胖胖的身子,一双逗趣的大圆眼睛眨巴眨巴的,倒真有几分像煮熟的珍珠圆子,都不禁笑开了。 “好好好,是个壮实的娃儿。”渚英把宝宝抱起来,往高举了几下,宝宝也不哭,只伸手够着去抓外公的胡子,逗得大伙大笑。 “好了,别玩了,宝宝也该吃奶了,让杏儿带他去找奶娘,咱们也吃饭,今天的晚膳可是莲儿亲手做的。”渚夫人喊住已经玩疯了的父子俩,把宝宝抢了下来,交给杏儿。 “是吗,那可得好好尝尝!”渚英和渚华看了桌上的菜,面露惊喜。 于是一家人围坐下来享用起了难得的团圆饭,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对夭红的手艺赞不绝口。 位极人臣却真心疼爱子女的父亲,温柔贤惠体贴入微的母亲,还有宠爱妹妹的兄长。 渚莲,你竟然只因为一个不爱你的蠢男人,就这么轻易的抛弃了这一切。 那些被千古传颂的殉身爱情的女子们,大概不会想到身后被她们抛弃的家人的痛苦吧。 也是,在她们眼里,所谓家人不过是阻碍她们的一道围墙,一个铁锁,她们大概恨不得自己是天地精元所化,无牵无挂只为了情郎出世的仙女,一个个满心满眼的情爱,又怎么会有余裕想到这些累赘。 夭红在心里冷笑,痴情的丫头啊,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后悔。不过就算后悔也晚了,老娘她只吞不吐,可不负责退货! 就是五 秋蕣晚英无艳色, 何因栽种在人家。 使君自别罗敷面, 争解回头爱白花。(注) 夭红搁下笔,稍微舒动一下筋骨。抬头看看窗外,已是春末时节。林中的桃花早已谢得一干二净,一树一树生出了新绿的叶子。 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慵懒的倚进贵妃椅里。 枝上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娇啼,摇篮里,天真娇嫩的婴儿正睡得香甜。夭红觉得有生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莫过于此,直似富贵闲人。 身体从生育的毁损中恢复之后,她就捡起了从前的习惯。每天早起临一个时辰的字,悬腕而书,身体每一分都要凝神出力,是锻炼意志力和体力的好方法。只是这个身子还是太弱,一下子负担不起太重的运动,只能一点点循序渐进,以期慢慢改善体质。 午睡起来会把杏儿遣出去,一个人在房间里练习瑜伽或者打一套太极拳。 余下的时间就是陪宝宝玩耍,看看书,过午之后大多会回娘家煮几道菜等大家一起吃。 不知不觉的,夭红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的视那对宠爱儿女的夫妻和那个年轻的哥哥为家人。这些日子,呆在宰相府的时候几乎比在将军府还长,真正的成了食在东家,住在西家了。 还有那个小丫头杏儿,最近越来越常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她,好像会写几笔字,会煮几道新奇的菜肴就堪称神通广大,应该找个像框裱起来,早晚三炷香的供着。 笑着摇摇头,可能这个时代的女子,这样已经足够称得上才女了,可是在他们这些“高级侍应”的眼里,这实在只是雕虫小技。 在世人心中,他们只是一群做皮肉生意的下等人,可是皮肉生意也分个三六九等,从她手底下出来的人,哪个不是受过严格的训练,身负绝技。所谓欢场并不是那么好混的,换了那些看他们不起的上等人上场,还只怕无人问津呢。 记得有个客人曾经问过她,“你有这一身本事,为什么不找份正经工作,未必不能大富大贵?”她答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普通人的人生只有一个模式,可他们的人生却是每天在变,大家各取所需,银货两讫,除去是人心中已成定式的鄙夷,这其实只是一份刺激有趣的工作而已。 哇哇的啼哭,宝宝醒了过来。慌忙把他从摇篮里抱起来,轻轻的拍哄,一面呼唤杏儿去带奶娘进来。忙乱间忽然想起,她这算不算变相的从良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笑) 话说渚宰相最近很困扰。 他困扰的是女儿最近常常回娘家。 按说出嫁的女儿若不是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是不应该随便跑回娘家的。不过那是别人,他渚某人的宝贝女儿莫说是回个娘家,就是要在娘家常住,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女儿的夫婿并不在府内,她常回家看看也无可厚非,所以渚宰相困扰的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想他渚氏一门文武兼修,儿子渚华就是文武全才的典范,只是他从来没想到女儿竟然也是个不世出的才女。经史子集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均有涉猎,就连野史异闻都能侃侃而谈,常常说出让他耳目一新的观点。一手书法无论是小楷,魏碑,还是颜柳,都颇得其中三昧,最让他惊喜的是女儿为全家所绘的画像。细致的画工,精准的神韵,使得张张画作栩栩如生,尤其是小外孙的那一张,憨态可掬的让他爱不释手,珍而重之的把挂裱起来挂进了书房。有个如此灵秀又难得的不骄不躁的女儿,是所有父亲求都求不到的荣耀,所以这也不是他困扰的事。 他真正困扰的,是女儿每次来都会亲自下厨这件让他又爱又恨的事情。本来,为父母操持膳食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他柔顺乖巧的有些自闭的女儿自从做了娘之后,性格变得直爽活泼,同家人也更亲近了——放在平常,渚宰相会开心得睡不着觉,可是,自从他发现他对女儿那些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千伶百俐的新奇手艺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还越来越上瘾的时候,他发现事态开始变得不妙了。每天上朝的时候,不光是同僚,就连皇上也常常走神,看着他越来越有宰相架势的脸和肚子,咬紧了牙关憋笑。而他就只能板着一张脸,把所有的尴尬往肚子里吞。不光是他,夫人和儿子也有同样的困扰。夫人的一张瓜子脸被生生喂成了满月,儿子到还好点,但也是对着宽了数寸的腰围摇头苦笑,然后努力把剑法再多练几遍。 这样是不行的,睿智冷静的渚宰相在心里对自己大声喊话,你的定力都跑到哪去了? 可是如果不肯吃的话,女儿不是会很伤心?一个声音反驳道。 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合理缘由啊! 反正都被笑了这么久,习惯就好了,谁让咱是宰相呢,肚子里要能撑船嘛。 渚宰相自我安慰着,一边下朝,一边想着今天女儿会做什么菜。 “宰相大人!”冷不防一张绝色容颜凑到脸前,吓得渚宰相差点蹦起来。 “兰陵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没声没息的装鬼吓人啊。 “冤枉,我可是毕恭毕敬的喊了您好多声,这旁边的都是证人,问题是您根本不理我啊。” 那是因为我正在发呆,渚英心虚的想,“敢问王爷有何见教啊?” “见教不敢,只是见王爷和渚兄近日来微妙的改变,心中有小小的疑问,想找大人解惑一下,不知大人可否满足学生啊?” 渚英瞪了一眼一脸一本正经的兰陵王司空图,心底暗骂,从我教你们这帮王孙公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小子一肚子坏水了,今天居然用到我这来了。 渚英开始窝火,又不好发作,周围不知道有多少耳朵等听热闹呢。 他清清嗓子,“老师没交过你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也。” “但是老师也教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学生心有所惑,故向老师求教,老师难道不应当为学生解惑吗?”着牙尖嘴利的小子,渚英恨得牙痒痒的,又无话可对。 只见司空图一双凤眼中黠光一转,轻声道:“老师如此为难,莫非是难言之隐?啊! 难道老师背着师母在外面——” 啪!渚英忍无可忍的把司空图的嘴捂住了,恨恨的道:“我就不信这都城里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事,你要是想蹭饭就直说,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老师我教你圣人语,不是让你拿来气我自己的! 但是这样比较好玩嘛。司徒空心里暗笑,脸上还是一幅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老师最疼学生了!” 眼见师徒二人热闹滚滚的纠缠着走远了,渚华从柱子后面好整以暇的走出来,整整衣袖,慢悠悠的踱出宫去。 注,文中诗为白居易所作《白槿花》 就是六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她看三个男人的戏也唱得挺好的。 渚宰相渚侍郎再加上一个狐狸精似的兰陵王,日子每天都热闹得不得了。 富贵荣华,家庭和乐。 按说这种生活已经是凡人能要求的极致了,可是夭红却觉得自己日渐空虚。 即使和那些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有半个魂飘离在外,冷眼旁观,看着阖家欢乐,谈笑风生的美丽图景,一遍一遍的问: 那个女人是谁? 那个宜室宜家的温婉女子是谁? 究竟是夭红,还是渚莲? 铜镜里的面孔,如此的陌生,就连那曾经熟悉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了。 夭红越来越觉得恐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逝去,而她抓不住它。 她渐渐沉郁了,越来越沉默,常常坐在镜子前,一整天都没有言语。 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变化,担忧之余却又有淡淡的放心。 夫人终究还是对将军一往情深啊。 前些日子大概只是夫人好心安慰众人才硬撑出来的样子吧,你看,将军要回来了,夫人就生了心思,女人的情啊,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这样也好,封将军就要回来了,出嫁的女儿总是呆在娘家也是不太好。 夭红听到这些话,没有任何反应。 喜欢把事情按照能让自己安心的方式去解释是人们的惯性。 一个奇异的变化是危险的,含着颠覆和逾越的威胁。 她可以理解,但是莫名的感到伤心。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水月镜花,她仍是异客,这里无处是她的归属。 她捡起了渚莲的身体,也捡起了她与这个世界的牵绊。 她喜欢上了这些被人遗弃的温暖,哪怕那些人的眼中看的并不是她。 漂泊的岁月,寂寞趁虚而入,她实在是怕透了那种被无视的凄凉。 汲汲营营,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温暖,谁料到竟然更加寒凉。 她无法分辨那些温情宠爱到底是给了谁,是那个名叫渚莲的亡魂,还是这个魂叫夭红的身体。是她自己甘心的困住了自己。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听到隐隐的啜泣,那是被她自己束缚的羽翼,想要飞翔的渴望。 含着毒素的藤蔓缠绕上心头,一日日,紧的她不能呼吸。 女儿渐渐不回娘家了,渚府好像一下子空了下来。 宰相夫妻嘴上说着安慰女儿的话,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女儿有了心事,谁看不出来,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狠一点,不要把女儿嫁给那个什么将军。可是娇柔宝贝的女儿哭着恳求,又有哪个做父母的舍得拒绝呢? 可爱的妹妹被欺负了,做哥哥的心里像被棍子硌住了,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一向正直刚健的渚华甚至开始打算等那个姓封的小子回来在朝堂上找他麻烦。只是,这么一来,深爱他的妹妹会哭吧,年轻的哥哥矛盾的烦恼。 好东西才吃了几天(几十天了王爷)就没有了,好不容易变得精精神神的小妹子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一定是那个明明心里有一个公主又偏偏要招惹可爱莲儿的该死将军害的,你小子最好小心不要落在我的手里,到时候…….我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谁叫莲儿偏偏喜欢人家呢?可是一想到莲儿那张清清秀秀的笑脸变成愁眉苦脸,大眼睛也没有神采了,为什么心里有种怪怪的疼呢?貌美如花的兰陵王皱着眉头苦思。 就是七  这个季节的都城总是会下很多的雨,淅淅沥沥的,从屋檐滑下来,在地面上打出水洼。 夭红坐在窗前,突然很想抽一根烟。 她出生的那个城市,雨水很多,她出生的那一年尤其严重,雨水整整下了几个月都没有停过, 像要把什么淹没一样。 父母都是安安分分的人,她还有一个姐姐,一家人生活的很平静。 也是一个雨天,她放学回到家,听见父母的叹气和姐姐的压抑的啜泣,像一粒石子投进水面的声音。 后来她知道,有个男人让姐姐怀了孕,然后逃了。 那是个不允许叛经离道的年代,姐姐被迫打掉了那个孩子。 上学,工作。温柔的姐姐变得坚强而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只有她看见,在深夜无人的房间里,姐姐用泛着蓝光的锋利剃刀,一次又一次的划开自己的手腕。 她被那凄艳的景色吓得不能动弹。 那一天,月光下鲜红腥甜的液体让她心底的某颗种子发了芽,并在某个时刻开出了疯狂的花朵。 一直到今天,每当听到这种连绵的雨声,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浸透。整个人被冰冷的水淹没,悬浮在水中,看着水面上时光的倒影一一走过。 夭红忽然觉得喉咙干渴。 全身都是黏稠的恶心的感觉,而这里没有那种辛辣刺激的可以安抚她神经的东西,身体被炸弹撕裂的记忆鲜明的重演。 她记得在那之前,那个男人对她说,我太太有了孩子,恭喜我吧。 她记得,那个微笑的表情,居然是那么干净幸福的样子。 她是故意的,坐上那辆车子。 她不是恶毒的想让那个男人永远得不到幸福,事实上,她不相信那个男人会因为她的死产生任何不幸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既然姐姐身在地狱,为什么她可以在人间快乐的活着? 她应该去陪着姐姐的。 她喜欢地狱里的花朵绽放时,那致命的香气。 魔女们天真邪恶,无所顾忌。所有的欲望都可以释放,没有罪恶,因为一切都是罪恶。 夭红觉得自己涉入了一条河,大水温柔的淹没了她,她在水中肆意放纵如海魔,发出响亮的笑声。 恍然间,她发觉被人凝视。隔着厚重的雨帘,她回眸似刃,带着被侵犯领地的愤怒。 “夫人!夫人!快回来啊,夫人!”杏儿惊恐的喊叫,她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夫人。在大雨中安静无声的跳着从未见过的舞蹈,美丽至极也恐怖至极。她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呼喊。 “夫人!快回来吧,小少爷醒了,哭得很厉害啊!” 婴儿响亮霸道的啼哭穿透了夭红的魔障,她好似突然恢复了神智,也或者,她从来都是清醒的。 带着魅惑的笑容走回来,像刚散了一个舒服的步,越过杏儿的时候,她用她那清澈寒冷的声音轻轻地说: “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任何人的夫人。 “我是夭红。”死而复生的夭红。 封惊云凝视着面前的女人。这个他为了尽义务而娶回来的妻子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注意。 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人,娇柔纤弱的,抱着她为他生的儿子,安静的坐在面前。安静得仿佛那个雨天他所看见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个妖魔一样跳着舞,有着野兽眼神的女人只是他的幻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她。 她一眼都没有看过他,仿佛他是不存在的东西,若是以前,他会觉得愤怒或者无所谓,可是今天,他只觉得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封惊云皱起眉,终于不能忍受的离开了。 一直低头逗孩子玩的夭红从窗子看着他的背影,讽刺的笑。 兄弟,抱着你可爱的公主别撒手也别回头,那样,你还会比较幸福。 我会好心为你祈祷的。 阿门! 就是八 杏儿看着对镜梳妆的夫人,觉得夫人像到了花期的花,一夜之间就盛放了。 虽然还是清清秀秀的容貌,却燃烧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 “夫人,您今天还是要回相府吗?” “当然,不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但是,将军今天要出发去打仗了,您不去送送将军吗?”打仗?平息民暴叫打仗吗?那只能说是暴力镇压,换个有脑子的人去说不准还有几分和平解决的机会,派这个一看就是武力派的将军去,他大概会把那里搞到鸡犬鸭毛不留吧。 夭红看着杏儿,一幅期待状,“将军会很在意我去送他吗?” “这个……”杏儿支支吾吾说不出实话,夭红撇撇嘴。 “你也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那还费那个事干嘛?走啦!” 带着宝贝儿子和杏儿,身后跟着一堆提东西的仆役,夭红大摇大摆的走出将军府。 远远的,那个整装待发的男人看到了这呼呼啦啦的一大串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将军身边正在伺候的管家突然打了个寒颤,脸上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渴望的看向大门口——夫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爹娘哥哥,我来啦!”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快来快来!”渚英和夫人呼啦一下围过来,这甜甜的笑容,晶亮的大眼睛,果然是他们的宝贝莲儿最可爱了。 “莲儿,这也是要用来吃的吗?”渚华指着夭红身后的仆役们手里的东西问,看起来好像是铁的什么玩意,能吃吗? 夭红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我好不容易叫人做出来的,是好吃又好玩的东西哦!” 三人眼神一亮,马上又变得非常诡异。 夭红打了个冷战,怎么突然有点冷? 啊~~~~~ 一张阴风惨惨的脸从夭红背后飘出来,司空图表情非常哀怨,“你忘记我,你居然忘记我了!” 夭红赶紧上去又拍又哄,男人的怨恨可是很可怕的。 结果这场家宴最后演变成了宰相府的盛夏夜同乐会,全体宰相府的成员以四五人为一组,在宰相府花木扶疏的后花园里东边一个西边一个的支架生火,开始有模有样的搞起了传说中的BBQ。为了让气氛high到最高,夭红还特意“贡献”出了将军府所有的私藏好酒。 事实证明,无论何时何地,灌别人酒是所有中国人的传统。 一场惨无人道的大灌酒运动就这样轰轰烈烈的爆发了。 在场的除了带孩子的奶妈外无人幸免,连端庄高雅的渚夫人都被灌了个半醉。 “海带阿,海带,海带阿,海带~~~” “你输了,喝!”夭红端起一大杯酒,得意地给司空图灌下去,想赢老娘,你还早了五十年呢! “不行!”摇摇晃晃的司空图一把抓住夭红的领子,“再来,我,我就不信,我赢,赢不了你!”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渚英抓住一个可怜的仆役,大声地吼:“想当年我向我娘子提亲的时候,她家那个死老头居然不同意,说老子配不上她女儿,结果你猜怎么样?”吓得满脸青青白白的仆役拼命摇头,渚英的得意地仰天大笑:“我一天三首情诗拐的我娘子跟我私奔,还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臭小子!逼的臭老头不得不把宝贝女儿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的渚夫人本来安安静静的等昏睡,听到这一段的时候居然刷的跳起来,利落的扭住渚英的耳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你个不要脸的死老头,还敢给我提这回事,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回娘家就因为这件事被姐妹取笑,这口气我憋了二十几年了,今天咱们一次算个清楚!” 渚宰相抱头鼠窜。 得回自由的可怜仆役用光速躲回人群里,结果被不幸的抓住灌到趴下。 一向冷静内敛的渚华双目如电,拿着烤肉用的铲子对着月亮就是一套虎虎生风的降龙十八式。 小丫头杏儿满脸红得快要滴血,对着一棵大树,念念有词的含羞带怯的……告白? 当接到宰相府有火灾这个消息的骁骑营侍卫队队长紧急带着一队火龙赶来救火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个非常极其以及异常之混乱的场面,以队长为首的侍卫们足足愣了一刻钟,然后呆呆的抬头望天,确定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再用力的掐了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队长作了一个非常果断而睿智的决定——所有人围宰相府一圈戒严,直到里面的人酒醒为止。 绝对不能让都城里的百姓尤其是外国人看到这种场面!事关他们的国体和作为一个虞国人的尊严啊!所有的好男儿在心中流着泪呐喊:我们要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奶娘抱了宝宝去睡了(实际上是被吓跑的),花园里一片尸横遍野,只剩下拖了司空图的福,只喝了少少的酒的夭红还能站着。 众人皆醉我独醒啊,哈哈哈哈! 保持着“海带”姿势趴在地下的司空图,纠缠在一起的渚英和渚夫人,抱着个铲子睡着的渚华,最绝的是杏儿,居然一头顶在树干上就这么睡过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有私奔前科还是先上车后补票的宰相父母,不名誉出生的侍郎大哥,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家世……怕吓醒这一地的醉鬼,夭红忍笑忍到内伤……这种家世,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顺便说一句,门外的大哥们,你们辛苦啦! 就是九 突然,夭红觉得有点晕眩。 这个身体她已经很了解,只有那么少的酒是不会让她醉的,四周安静的有些异样,夭红心里一冷,不好了。 她用力握住拳,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她需要疼痛来保持暂时的清醒,但是她已经站不住了。 朦胧间,她看到本已醉成一堆的仆役之中陆续有人站了起来,她的血液一下子寒凉了。 不要!不要伤害他们!她在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高大的男人向她走过来 夭红的意识绝望的被黑暗吞噬。 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夭红大喊,但是没有人肯听她的话。 看不清面孔的人举起锋利的兵刃疯狂的伤害她完全不能反抗的家人。 大股大股的血液喷射出来,溅了她满身满脸。 啊———————— 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那些恐怖的景象都是噩梦,夭红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头痛欲裂,想活动一下,身体却像木头一样,一动都动不得。 夭红费力的转动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房间里面没有人,看起来像某家客栈的客房,简朴的只有基本的家具而已。 夭红试着发声,但是吐不出任何声音。 无奈的闭上眼睛,夭红在心里咒骂,真是他X的太走运了!谁来告诉她,穿越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点穴这种玩意都让她遇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她睁开眼,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几个同样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 是那个她昏倒前看到的男人! 夭红双眼冒火。 那男人看着床上被点了穴不能动不能说的夭红,黝黑端正的脸悄悄的红了一下,绑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真的不是爷们应该干的,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不被逼到份上,谁愿意去做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事! “夫人,我们没有恶意。”男人咳了一声,低低地开口。 那你们绑我干什么? “宰相府的人我们一个也没动。” 那我是怎么到这来的?夭红继续瞪他,心里却安定下来,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谢天谢地!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男人说完,一时没有话接,傻傻得愣在当场和夭红大眼瞪起大眼。 天啊!不会是个第一次当绑匪的菜鸟吧! 夭红在心里叹气。恐惧被解除了,她开始恢复理智。这些人虽然武功很好也训练有素的样子,但是还是看得出不谙世事的纯朴和直爽,说话时带着不似都城口音的方言腔调,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风尘和焦急。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冒大风险到宰相府绑人?又为什么用迷药这种温和的方式只绑不伤? 夭红瞪了一眼那领头的男人,心里有了底。 “哥。”旁边一个汉子看不下去大哥的呆相,拐了他一肘子。 “啊!”男人回神,窘的耳朵都红了。“那个,你饿了吧,我,我把你的穴道解开,但是,你可不能跑!”男人突然瞪了她一眼,“要不然还得把你点上!” 夭红差点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叫不跑就不跑,哪个肉票会这么听话? 不过不管怎么说,穴道被解开了。 夭红艰难的活动活动身子,转转颈子,几乎能听见全身骨头发出的脆响。X的这帮土匪到底是点了她几天啊? “你!”夭红指着杵在面前的男人,“去给我倒杯茶!” 一堆汉子傻了似地看着这个指使绑匪头子给她倒茶的女人,好像看到猪在飞。 也呆住了的男人还真的愣愣的给她到了杯茶。 一口气把茶喝下去,把茶杯丢还给男人。 夭红冷冷的扫视着面前的这群人。 “你们不会就是老牛破车村的那些暴民吧?”所有人的眼神陡然一变。 “安心,没有人设圈套害你们。”夭红仿佛会读心一样冷冷的开口。 “你们抓我,不会是想要去威胁定威将军吧?”还,还有威胁渚宰相,男人们不着痕迹的把眼神移开,不敢看那个很有气势的小女人。 “你们是听了哪条道上的八卦认定用我可以威胁那个冰头冰脸冰尾巴的倒霉将军的?啊?”夭红一股火憋不住,破口大骂:“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看电视!绑架之前也不先打听打听,这都城的地头上别说是人,就是只蚂蚁都知道,那个倒了霉的定威将军眼睛里面只认识一个叫晓风公主的肉骨头,你就是把十几二十个我放在他眼前,他也看都不会看一眼。要威胁他,有本事你们抓那个住皇宫的公主去阿,你们抓我这个无辜的干什么?柿子挑软的捏也不是这个捏法!还给我乔装打入敌人内部,你以为你在演无间道啊!该死的土匪,倒霉的土匪,吓死人是不用偿命的啊!” 被一堆莫名其妙的话骂的一脸青惨惨的大汉们,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火过头开始哭的小女人,手足无措。 小小一个,骂起人来比自家的母老虎还凶百倍,这叫哪门子软柿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群男人开始在心里同情起娶了这个女人的男人,虽然听起来,他好像也不怎么值得同情。 把怒火和恐惧都发泄掉的夭红渐渐平静下来了。 “饭呢?”夭红擦掉眼泪,伸手,“不是要给我吃饭的吗?” 一个汉子迅速把摆了饭菜的托盘呈上来,然后又开始唾弃自己——为什么会怕她呢? 菜好咸,饭也是夹生的。夭红嫌弃着,还是忍耐着吃了下去。 “我说。”凉凉的开口,一堆人集体抖了一下,“你们的军师是谁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军师?” 朝天翻了个白眼,拜你所赐,就算不知道也知道了。 还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的低智商! 渚宰相一群是被水泼醒的,骁骑营的队长看日上三竿了府里还没有动静,觉得不对,赶紧进来察看,发现所有人都被迷药迷倒在地,慌忙间想起他们带来的火龙。 于是。。。救醒了渚英他们。 可是,宰相的宝贝女儿不见了,还留下一封用铁签(用来烤肉的那种)钉在树上的信。 渚英看完了信,递给了渚华和司空图。 渚夫人急得双目含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渚华二人看完信,抬头看着渚英:“爹,您看——” 唉—— 渚宰相负手而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十章啦  其实如果夭红想,她有千百种方法可以从这些鲁直的乡下汉子手里逃脱。 但是,她没有。她甚至常常不着痕迹的帮他们躲开追捕的官兵和侍卫。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跟他们去看看。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是值得这些汉子们豁出性命去保护的。 出了都城,他们几次改道,一路向南走去。 她第一次看到都城以外的景色。城市,田园,村镇。这个世界看起来和原来那个并没有什么不同。有钱而跋扈的人到处都是,穷苦受欺凌的人永远都有。是非善恶,人情冷暖,世间就是这样,老狗玩不出新把戏。 沉沦欢场多年的夭红早已经习惯,麻木冷淡的看着这些。但是那些质朴粗豪的汉子却总是看不过去。南方天气潮湿,经常洪灾泛滥,庄稼的收成没有保证,村民的身体也因为气候而大多带着这样那样的疾病。但是官府是不管你刮风下雨还是病死病活的,收多少,你到时候就得交多少。借宿的时候常常会听见百姓们含着血泪的抱怨。那些汉子们愤怒的拳头都攥起来了,却顾忌着不敢生事,只能偷偷的放下不多却是竭尽所能的钱财,然后红着眼睛离开。 夭红看着看着,笑他们,却又忍不住辛酸,到底这世间,还是有这些傻子。 漫长的路途走了十天。 陆虎他们这些庄稼人出身的鲁直汉子慢慢敬佩起这个被他们绑架来的贵族夫人。 为了躲避追查,他们频繁的更换路线,有很多路是他们这些惯走山路的人都觉得难走的小道山道。既要快速赶路,又不能骑马,还要常常风餐露宿。这种艰苦的路程就算是一般身体康健的男人都没几个受得了的,但是那个个子小小娇娇弱弱的年轻夫人却一直沉默坚忍的走了下来。 除了一开始的惊吓和愤怒让她掉泪之外,她再没哭过半次。 沉默的跟着他们赶路,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和一堆男人在一起,她完全看不出紧张或者恐惧。几乎是无妄的被绑走,她不吵不闹,也不试着逃脱,甚至有时候,他会怀疑她会偷偷的帮他们躲过追查。 若不是确定她就是定威将军的夫人,他们会以为他们抓错了人,毕竟所有人也都还记得动手前一天她鼓动整个宰相府作出的疯狂举动。 但是,即使她的意志有多么坚强,她的身体也不过是养在深闺里的娇弱金丝雀,当暴风雨来袭时,仍然不堪一击。 就在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病倒了。来势汹汹的疾病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几天的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连她好不容易趁清醒时喝下的药,最后也要吐掉大半。 陆虎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加紧赶路,快点回到村里,现在也只有白爷能救她了。但是这好心的加紧赶路却恶化了夭红的病情,等他们回到村子的时候,夭红已经虚弱的只剩一口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们好好的把人带回来吗?”冷冷的声音含着巨大的火药味,一听就是脾气暴烈的人。 “好了,不是陆虎他们的错,女子本来身体就娇弱,何况是养在深闺的贵族夫人,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温和劝说的声音好听的像山间的流水。 原来绑架还得考虑肉票在路途上的承受能力啊,夭红迷迷糊糊的想着,坠入了黑甜乡。 “你醒了。”夭红慢慢的张开眼,又很快的闭上。房间里过于明亮的阳光刺的她流泪。 窗子被体贴的关上,光线变得柔和。她睁开眼,却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东西。 有人把她的头垫高,一勺一勺的喂她东西,动作轻缓温柔。 之后她又开始昏睡。就这样睡睡醒醒的不知多久,只隐约记得总有一个带着清凉香气的人温柔的喂她汤药。 夭红这一病,足足病了大半个月方才好转。 南方的天热得早,窗外的花木蓊郁,时有鸟儿的鸣啼,也好像比都城的轻快许多。 夭红斜斜的靠在床头,伸出一只手让白碧宇帮她诊脉。 长长的睫毛垂下轻轻的阴影,乌发雪肤,眉目如画。若不是喉结清晰可见,就活脱脱是个女扮男装的丽人。 沉吟半晌,白碧宇微微一笑,“夫人放心,您的身体已经康复,只要再修养一阵子就好。” 夭红也回以一笑,这个比司空图还要绝色三分的男子竟然就是害她千里跋涉的“主谋”,她该不该说是不虚此行呢? “已经这么些日子了,朝廷还没对你们动手吗?”夭红话里带刺。 白碧宇也不在意,竟轻轻一揖,“都是托夫人的福,我们才得以喘息。” “哦?”夭红挑眉,“我倒不知道原来我家将军这么在意妾身的安危呢。” “这个——”白碧宇一怔,面上有了些尴尬,心下却不禁惊奇,陆虎他们倒没看错,关是这份自嘲的器量,这女子就不似普通的贵族夫人。 噗嗤,见白碧宇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夭红笑了出来。本来因病苍白的脸,这一笑也似添了几分颜色。 白碧宇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说定威将军视妻子如无物,一心向着晓风公主这件事,那还真不是新闻。借用夭红的比喻,不光都城的蚂蚁知道,地球上的蚂蚁都知道了。但是能真的去抓晓风公主来威胁定威将军吗?别闹了!西南闹民暴,关一个将军什么事。还不是皇上派他来,哦,你用皇上的女儿威胁皇上不许打你,那不是自己找死吗。不过抓个将军夫人就不一样了。首先性质不一样,这最起码不叫造反,老百姓只是想活下去,没人真要改朝换代去。再来,就算将军不在乎他老婆,那不是还有一个位极人臣的爹在呢嘛,他总不能不管自己的女儿吧。 虽然这也算兵行险着,而且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至少能争取一段缓冲的时间,为最坏的结局准备退路。 其实,白碧宇心里还想着一层,如果渚宰相真如传说的那么贤明,能够因此注意到这里的话,兴许,这地方还有希望。 十一章了  定威将军又被称为疾风将军,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爱马叫疾风(忘记的请参照第一章第三行),而是人们形容封惊云平定战乱的速度。 一场一般人要打上三年五载的仗,他只要半年就轻松搞定。虽然这多半是因为痴情敢与杨过比的封将军对身在都城的心上人相思难耐,所以才总是速战速决,但也能由此看出封惊云在领兵打仗上的天赋和他果断刚硬的手段。 这么厉害的将军被皇帝派来平定一场小小的民暴,你可能会说,太大材小用了吧,皇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可是皇上却会偷偷笑着告诉你,这么能干又绝对不会叛变的人才,不用白不用。所以说女儿好,漂亮的女儿更好。一边得意的翘起他那两撇“龙须”,一边挥挥手叫人把你拖下去,斩了。敢说我老糊涂,我这叫姜还是老的辣!(我看叫老奸巨滑更合适) 封惊云坐在太师椅上,冷冰冰的看着面前的县令。 家世寒微的封惊云,虽武举及第却始终得不到重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年少贪玩微服出宫的晓风公主(看到没有,习惯性英雄救美),被收为贴身侍卫,后来又因公主举荐参了军,因英勇善战,屡立战功被封为定威将军。 对他来说,无论是贴身守护还是在外征讨,都不过是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让公主能够寝食无忧而已,所以就算是连年累月的行军打仗他也全无怨言。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封惊云是个可以被随意蒙骗的蠢货。 十万火急的一封急报,他就带着刚刚巡边回来的五千精兵马不停蹄的开赴西南,结果呢,他看到什么? 结群聚党,烧杀抢掠,屡教不改,威逼朝廷命官,有意谋朝篡位的暴民? 一路行来,他只看到周围的村庄一个比一个穷苦,一个比一个败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村民看到他们这些兵士的时候,眼睛里无一不露出恐惧和愤恨的目光。 就连县城里也大多是萧瑟败落的破旧店铺和民房,大堆的乞丐拖着病苦肮脏的身子缩在街角和巷末。 这里是流行了瘟疫还是遭了天灾,这就是连年被朝廷嘉奖的西南重镇? 封惊云冷笑的看着前来迎接的县令满面笑容的把他迎进府衙。 不惑之年的县令,留了长须,看上去斯文白净的像个教书先生,穿着整齐的官袍一板一眼的和封惊云打着官腔。 封惊云并不理会县令的奉承,他看到的,是县令那貌似温和的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野心和欲望。 辖区之下民不聊生已然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反倒年年被朝廷嘉奖! 百姓衣不遮身食不果腹,他小小一个县令,府邸竟然占去了这县城主街的大半面积! 封惊云冷笑地接受了县令请他住进府衙的邀请,一挥手,叫副官传令下去,将官兵士不要惊扰百姓,承县令的好意,全体驻扎在县令的府邸,如有实在安置不下的,再到城中和百姓租房安置。 此言一出,县令气得几乎跳起来,却又不得不隐忍着陪着笑脸,气到快吐血。 “将军真是赏脸。”县令笑得咬牙切齿。 “好说。”封惊云语气不阴不阳。 “敢问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镇压暴民呢?”快点打完你赶紧给我滚蛋! 封惊云闻言,冷目一扫,“暴民在哪?” 县令来了精神:“城西的老牛破车村,全村都是暴民,周围几个村子也是他们的同党,他们还有个领头的,几次三番暴力生事,非但屡教不改,还多次威胁下官。请将军速速为朝廷为地方除了这些祸害百姓的祸患!” 祸害百姓,百姓都被你当暴民除了,还有什么可祸害的! 封惊云冷笑:“大人可知这些暴民掳走了我的夫人,当朝宰相的女儿,要和朝廷谈判呢?” “什么?”县令大惊,“简直胆大包天,罪该万死!请将军速速铲平这群贼人!” “速速铲平?”封惊云眯起眼睛,“大人的意思是,我夫人的性命安危可以置之不理了吗?” “大人恕罪!”县令吓出一身冷汗,“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当然要以夫人的安危为重。下官这就派人抓几个暴民,询问夫人的下落。”居然用这手坏我的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多谢大人的美意,只是这件事,皇上已经加派了兰陵王和渚侍郎前来处理,大人就不必操心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大人请休息,下官告退。”县令咬牙拜退。 气冲冲的回到新纳的第十九房小妾的屋里,县令的脸立刻变得狰狞。 一把抓过吓得发抖的小妾扔上床,几下撕掉衣服,掰开双腿,粗暴的闯进身下少女青涩的身体里,疯狂的发泄着怒气。 该死的暴民!该死的将军! 你们不过是一群粗蛮的下等人!蝼蚁一样的贱民!女人的走狗! 居然敢坏我的事! 居然敢违抗我的意志! 我可是读过圣贤书,实实在在身负功名的文曲下凡! 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敢阻拦我!我就让你们统统下地狱! 粗暴的虐行让鲜红的血液顺着被蹂躏的地方涌出,饱受摧残的女子不敢喊叫,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身上那妖魔一样的男人,让她在梦里都不敢哭泣。 封惊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大军出发不过几天就传来将军夫人被绑架暴民要求和朝廷谈判的消息,一时之间举朝哗然。 渚宰相与渚侍郎满面悲愤忧虑,渚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就连与渚宰相有师徒之谊的兰陵王都心急如焚。 朝堂之上,一向老成持重,被视为国之泰斗的渚宰相慷慨哀戚的向皇上进言,那要求皇上以国事为重,不能为了区区下臣之妻女影响社稷安慰的一篇血泪陈词,感动的皇上和诸大臣热泪盈眶。 英明神武的皇上大手一挥,小小暴民不过蚍蜉撼树,怎及得上爱卿一片爱女情深,就派渚侍郎前往与暴民调和,爱卿千万要放宽心,一切以令嫒性命为重! 诸宰相父子连忙叩谢圣恩,老泰斗一脸老泪纵横的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兰陵王也为报答师恩自请前往助阵。 事情至此,反倒他这个被派来平乱的将军像是个多余的人。 若是以前,他大概会留副官驻守,自己请旨回京吧。 封惊云望向窗外, ——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在身在何方。 她现在身在何方呢? 这是个好问题。 本来夭红想着,这么训练有素的把她绑来的人,老巢不是个山寨也应该是个碉堡,倒是没想到…… 看着眼前的景色,夭红笑了。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村子。 朴朴实实的一间间民居,虽然破旧但是整洁,院子里种着鲜活可爱的蔬菜。 男人女人都在田里辛勤劳作,垄头偶尔会有几只家禽家畜的经过,却看不见一个孩子在地里帮忙或玩耍。 别乱想,当然不是这里的人不X(请自行理解)。而是所有的孩子,不论大小,都在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白碧宇白夫子的学堂念书(当然,小到没法坐的孩子还是被自家老娘背在身后的),下午才会放学。 所以负责看守她这个肉票的牢头就变成了身边这位制冷能力和那个将军有一拼且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的原暮天原大侠(呼,好喘)。 穿着借来的农妇的衣服,夭红被特许到外面走走,前提是身边要有人跟着,照顾她,也防止她逃走或者传消息给官府的人。 有人陪着散步,夭红倒是不介意,反倒是负责监视她的人俊脸紧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夭红心里好笑,想来,这个男人是真的对任何和朝廷有关的人都没有好感。 顺着田边的小路走着,南方特有的饱含水汽的湿热空气让皮肤变得粘粘的。受湿润的气候影响,这里的作物都长得很茂盛,连路旁的野花都格外鲜艳。 夭红放眼望去,拜农人的辛勤所赐,无论是近处的田园,还是远处的山坡,都是绿油油的,地里的庄稼都长得非常好,如果不受天灾的话,今年一定有一个好收成。 但是,这里的村民却似乎常年吃不饱似的,身体都非常瘦弱。 “在想为什么庄稼长得这么好,这里的人却吃不饱吗?”看出了摇红眼里的疑问,原暮天问,带着浓浓的讽刺味道。 不管丰年饥年,赋税照收不误,随便一个名目就可以搜刮民脂民膏,看上了什么,不管是人还是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 草菅人命,吞占民田,百姓的冤屈无处可诉,因为他们的父母官,他们的“青天”就是罪恶的根源!只是反抗着不想给他做小妾就是“谋逆”,只是想保护女儿和乡邻就变成了“暴民”! 这种日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 原暮天冷笑着,看着一直沉默的夭红。 出乎意料的,夭红摇摇头,平静的开口:“天不杀人人杀人,既然不是天灾,那就只能是人祸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谁愿意拼掉一条大好性命? 官逼民反,到什么时候,欲望和野心都是杀人的利器。只不过,这利器可不长眼,不光杀人,也害己。 原暮天惊讶的看着面色如水,眼含怜悯的夭红,脸上很快的闪过一抹深思。 “夫人说得对,不是每个人都有夫人那样的福气,一生下来就是千金之躯的。”话仍是嘲讽,倒少了几许锋利。 这一次,夭红笑了,对住原暮天的冰脸,笑得像娇艳的牡丹,“我是很有福气。”穿越的或者有,穿越又能摊上这么好的人家就几乎没有,“但是,原大侠。”清秀的眉眼里流过妩媚的光彩,“人不是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人爱的!” 清秀娇小的年轻女子一瞬间仿佛化作高傲的女王,原暮天几乎被那股气势摄住,不能言语。 不再理会身边的男子,夭红径自转身望向远方,她的家人啊,可在挂念着她? 都城往西南去的官道上,渚华和司空图舍弃马车,带着轻简的随从一路疾驰。 宰相府里,渚夫人红着眼眶安抚着怀里不停啼哭的宝宝,看着丈夫仔细的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勾画出清清秀秀的眉眼,亭亭玉立的娇躯。 他们最最心爱的女儿啊,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十二章~ 当司空图和渚华日夜兼程赶赴西南,渚宰相夫妻忧思百转,大将军和小县令各怀心思的相顾无言的时候。 夭红也完全没闲着,准确地说,她很忙。 西南地区民风淳朴,这里的村民虽然常年生活艰苦异常,性子却直爽热情。 开始的时候,村里的人顾忌夭红的身份,都不太靠近她。若是被绑来的是真正的渚莲,大概就是乖乖的呆在屋子里,做个标准的“肉票”。 但是,被绑来的是夭红。 她夭红是谁啊,连势力极大脾气古怪的黑道大哥她都搞得定,愣是哄的人家开开心心的收她做了干女儿,这些单纯的村民又怎么是对手。 没过几天,这个 “长得可爱,嘴甜,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可爱“肉票”就和村里的人混得比原暮天和白碧宇还熟了: 学堂的人手不够,她去凑一脚教教《诗经》;孩子们放学了,她就跟着到处疯玩。 原暮天教村民孩子武功,她图好玩,也跟着有模有样的学了两手小巧的擒拿。 三不五时的和村里擅厨艺的大嫂们研究,做点新鲜玩意给大伙吃。甚至还跑到地里要和人家学种地,后来因为实在是力气不够而不得不放弃。 原暮天第一次看到夭红和一大群孩子玩那个什么老鹰抓小鸡的时候,表情诡异的好像看见夭红的头上长出一朵花。等到他看见夭红像个猴子一样和一堆孩子一起在树上爬上爬下的时候,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绕过去了。 当然,夭红也有乖巧的时候,比如现在。 炉子上烧着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抓了一把新茶放到茶壶里,倒水冲上,稍闷一会,斟出两杯,鲜绿的茶汤,清香扑鼻。 递了一杯给低头绣花的阿茶,小姑娘轻声道谢。 阿茶是个很美的少女,今年刚刚十六岁,整个人看过去像春天里的一朵娇美的茶花,明媚鲜活,偏偏那双大眼睛里又带着一点江南水乡的秀致,真是好看的不得了。 阳光穿过茂盛的花木,投进屋里一地明暗的影,氤氲着茶香的房间里,两个水灵灵的女子在做针线——阿茶绣着一只精致的荷包,夭红缝着一堆奇怪的口袋。 达拉达拉拉达拉拉拉,达拉拉拉拉拉拉拉…….. 夭红一边缝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十分惬意。 阿茶被夭红嘴里奇怪的调子吸引了,抬头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的问:“红姐姐,这是什么歌啊?是都城那里的小调吗?” “是我们那里的……算童谣吧。”夭红想想,随意的说,“叫超级玛丽。”游戏的主题曲,应该算童谣吧。 阿茶眨眨眼,一脸迷惑:“超级……马力?”皱眉想了一下,“是说一只马儿跑得很快的歌儿吗?” “嗯……”夭红被问愣住了,“大概是这样……吧。”反正是说一个厨师跑得很快的歌,应该也差不多吧。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出来。 “那个,”阿茶突然变得很不好意思,嗫嚅着,绞着手里绣到一半的荷包。 “啊,什么?”夭红头也不抬的继续缝。 “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被虎子哥他们抓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小姑娘的脸红彤彤的,像盛开的红山茶。 就知道是这件事,夭红笑,“那个不是你的错啦。”轻轻拍了拍阿茶的小脸,啊,皮肤好滑。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话——” “那也会是别人。”阿茶急着想解释,被夭红抢过话头。她已经听了不下十个人给她讲过这段“少女抵死不从恶县令,英雄横空出世救美女”的段子了,背得很流利,不用再复习了。 夭红笑道:“我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个国家为了抢一个绝世美女,打了十年的仗。我当时想,什么样的美女值得两个国家打这么久的仗呢?现在我明白了,如果那个美女有我们阿茶一半漂亮,再打十年也值得!” 阿茶的小脸红得快滴血了,声音像蚊子:“但是,我……” “那要是别家的姐妹要被抢走,你帮不帮忙呢?”夭红再接再厉。 “当然帮!”怎么也不能让好姐妹落到那个魔鬼手里受罪! “那不就对了,矛盾久了,总是要爆发的,你不过是个引子。再说这种事早点解决,你们也好早点过上好日子。” 阿茶苦笑,“现在这个样子,朝廷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带兵的将军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啊。”说完才想起来,那个将军好像是红姐姐的丈夫,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我是说….” “没关系啦,他不重要!”夭红笑着摆摆手,“你们一定会没事的。”她红大姐可是很护短的,相信她,没错啦。 “不过说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原大英雄啊?”八卦八卦,眼睛发亮。 刷,这次阿茶连脖子都红透了。看来有戏。 椅子往前拖,“那个荷包,是要做给他的吧?”“这个……这个…...” 再往前拖,“是不是,是不是?告诉我吧,我可以帮忙哦。”“啊……那个……” 夭红的鸡婆脸眼看就要贴到阿茶可爱的羞红的小脸上了,突然嗖的一阵冷风,眼前的人不见了。 看来是某个实在看不下去的“英雄”终于忍无可忍的再次救美了。 夭红慢吞吞地把椅子蹭回原位,端起半凉的茶喝了一口。 真是好滋味哦~ 呵呵,门口传来轻轻的笑声,像清澈的溪水翻了个浪。 夭红看过去,白碧宇站在门口微笑的看着她,一身朴素的青衣染上一层金色的阳光,好看的像个画中仙。 “学堂放学了?”夭红住的地方本是白碧宇暂住的小屋,现在借给了她,白碧宇自己则到陆虎家借住。 “正是。天气正好,夫人可有兴趣出去走走?”白碧宇一揖,斯斯文文的邀请,眼睛里面含着笑。 “荣幸之至。”夭红起身还礼,正正经经的做答,顺便憋笑。 两个人一幅相敬如宾的书呆样子走出门去,不看衣装,风华绝代的年轻公子和清秀雅致的美貌佳人,倒是很郎才女貌很郎才女貌的。 邻家要来喊夭红一起吃午饭的大婶刚要开口,气还没提起来,就被一堆人捂嘴的捂嘴,使眼色的使眼色,连拖带拉的拽到了一边。 嘘嘘嘘嘘嘘嘘—————— 多好的一对儿啊,简直是那个天什么的合。 男女老少眼冒星星的看着一双俪影穿花拂柳的渐渐远去…… 唔唔唔唔唔—— 被捂得喘不上气的可怜大婶憋的眼冒泪光。 看不见了吗?夭红挑眉。 看不见了。白碧宇咬着唇点头。 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终于忍不住,一起大笑。这些村民,实在是太可爱了。 夭红笑到直不起腰,索性滚在路边的野草地里笑个够。 白碧宇素来温文尔雅,甚少大笑,但是看到夭红像只野兔子似的在草地里拱来拱去,又怎么都挡不住那股笑意。 两个人直笑到全身无力方才罢了。 夭红浑身软绵绵的像条蛇一样爬在地上,白碧宇伸手要拉她起来,反被她拖着一起跌了下去。 中午的阳光晒得草地暖暖的,散发着草木的香气,草丛里零散的开着一些鲜艳的花朵,引得蝴蝶翩翩飞落。 夭红的脸红艳艳的,眼里泛着流光。白碧宇温柔的帮她把头发上的草屑拿掉,自己稍微退后,端坐在一边。 夭红半眯着眼睛,看着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因为大笑带着些许的红晕,美的如美玉初胎,云破月来。 “哪,我能不能问一件事?”懒洋洋的开口。 “请问。”白碧宇微笑。 “你们两个是谁主动要求留下来的啊?”话是不紧不慢的说,话里面的八卦味道可是一点都没藏。 按一般的套路,行侠仗义应该是英雄救美之后,好汉不留名,快马扬鞭,从此两忘于江湖,只留一抹侠影在美人的芳心回味…… 可是这两位呢,很有创意的结合当地民情,售后服务良好地领导大家搞起了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 “夫人问这个做什么?”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要是你主动的呢,我只能说你好聪明。要是那一只主动的呢,嘿嘿……”蜡笔小新经典笑容登场,那她就可以好好的取笑那个闷骚男了。 白碧宇失笑,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让他这么想笑,这个千变万化的女子,连眼睛里都是狡狯。 “让你失望了,那个人是在下。” 果然,夭红无趣的嘟嘴。 “说起来,你们还真的准备和朝廷谈判啊。” “事以至此,已经无路可退。皇帝下了旨,令兄和兰陵王已经出发,恐怕不日就要抵达了。” 夭红惊喜,“这么快,我还以为要拖上几日呢。太好了!”兴奋的一拍手,“这样你马上就可以和那个笨蛋王爷比一比究竟谁比较美貌了!” ……白碧宇无言以对,“那个,时间不早,夫人一定饿了。我们还是回去用午饭吧。” “不要!”夭红抓住青色的衣角,“请女孩子出来,怎么可以不请女孩子吃饭!” “可是……”白碧宇为难,这里又没有酒肆饭庄,怎么请? “你放心,我的要求一点都不高的。”夭红笑得不怀好意。 白碧宇觉得背后凉凉的,有点想跑。 “别害怕,别害怕,很简单的。”假假的安抚,白嫩嫩的小手一指斜坡下的小河,露齿一笑:“抓条鱼来吃吃吧!” 十三~ 自那日两人衣着狼狈的从河边回来,村里的村民看他们的眼神越发的暧昧了。明里暗里的撮合,让白碧宇和夭红哭笑不得。竟是没有人在意夭红的身份,这些纯朴的人,只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其他的一概不计较。 此时,渚华和司空图已经抵达了县城,一路上的败落景色和县官府邸的强烈反差让两人皱起眉头。 “可有莲儿的下落?”刚打照面,司空图便一把抓住封惊云。 封惊云一侧身闪过,隐怒的摇头。 “什么?”司空图怒极,“这么久了连个人都找不到,你是吃饭来了吗?”迎面一掌过去,盛怒之下竟然用了七八分真力。封惊云纵身闪过,掌风啪的劈碎一张梨花木桌子。司空图还要再打,被渚华拦下。 “将军,小妹失踪一事现在朝野上下俱已得知,家父家母更是每日忧思断肠。莲儿虽然鲁钝不得将军欢心,还望将军念在令尊与家父的交情,多多费心。在下这里先谢过了。”渚宰相亦是出身寒微,少年之时与封惊云之父结拜,感情甚好,遂定下指腹为婚的婚约。渚华此言一出,将关系推到父辈身上,竟是已然不认封惊云是自家人了。 封惊云连日来寻人不得的烦躁,被这二人激成大火,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三个人火成一堆,横眉冷对,不知谁忍不住先发难,乒乒乓乓的打做一团。半晌,怒火和力气都发泄的差不多了,封惊云才冷着一张青紫的脸简略的说了事情的大概。 行军打仗多年,封惊云焉会不知釜底抽薪这一招,但是无论是威逼,利诱也好,明察,暗访也罢,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统统踢到了铁板。 常年遭受的压迫和折磨在这些贫苦无依的百姓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火种,同样的遭遇让他们同仇敌忾,变成一道坚实的围墙。不论是平常就油滑的小生意人,还是一贯鲁直的庄稼人,只要一触到敏感的信息,就会霎时变得机警。有心计的就灵巧的避重就轻引开话题,没心眼的干脆就不开口,扭头就走。至于贴在县衙的赏金榜,更像是一个大笑话,只是让人们看了更小心不要漏出口风而已。 两个人越听越怒,攥起的拳头青筋必现。 司空图面沉如水:“来人!叫这里的县令来见我。” 风和日丽,学堂里琅琅书声,夭红和阿茶在院子里做着女红,谈谈笑笑,极为惬意。 “白先生!白先生!救命啊!白先生!”一个村人疾呼着匆忙奔来。 白碧宇纵身迎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虎子,虎子不行了!快去看看吧!”那村人上气不接下气拉了白碧宇就要跑,被白碧宇轻轻甩脱,一个飞纵跃出丈余。余下的人见了,都急忙跑着跟上去。 原来陆虎今日进城替人送货,不巧被这几日火气正盛的县令撞见,那县令见正是坏了他好事的“暴民”,嘿嘿冷笑,竟然令手下的打手“惩治暴民”,当街就要将陆虎打死。周围的百姓借着看热闹尽量将打手挤开,想要救陆虎一命,反而被县令下令一并惩处,伤者众多。若不是后来司空图传唤县令,恐怕就要有无辜的百姓丢了性命了。 夭红赶到陆虎家的时候,屋里院里已被闻讯而来的村民挤满,男女老少沉默着,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原暮天立在一旁,冰人一样,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陆虎的伤势很重,几乎没了呼吸,白碧宇紧急作了处置,又开了药方煎药,希望先把内伤稳住,至少还有些微的希望。 陆虎的妻子在一旁沉默的看顾着自己的丈夫,眼神明亮坚毅,没掉一滴眼泪。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掉泪。人们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也随时做好了为了复仇而拼掉性命的准备。 夭红环顾着那一张张血性的脸,胸中忽然涌上不可压抑的巨大愤怒。 她走到重伤的陆虎身边,跪下来,握紧那只长满了厚茧的大手。 她开口,声音低冷沉郁,似在祈祷,又似在盟誓:“请你活下来,为了你的妻儿亲人,请你活下来!如果你死去,你的亲人将为了这仇恨失去宝贵的性命!如果你活下来,我以夭红之名向你起誓,你将亲眼看到我为你复仇,让你的仇人死无葬身之地!” 夭红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她的誓言,那仿佛饱含着力量的语言奇迹般的安抚了众人狂躁冲动的愤怒,也换回了险些破灭的灵魂。陆虎的呼吸恢复了,虽然低弱,但是恢复了,白碧宇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夭红站起来,露出一个绝美的,血腥的笑容。 夜半时分,挂念妹妹无法入睡的渚华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传信的人轻功卓绝,轻巧的将信送到就失了踪影。 渚华展开信笺,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不敢置信的笑了。将信小心收好,第二天悄悄的塞给了司空图。 司空图看完滚到床上,无声的笑倒,颤抖着,将信笺毁尸灭迹。 一向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了,洋溢着过节的喜庆,村民们忙碌着,每个人的血液里都鼓动着兴奋之情。 白碧宇看到娇懒的倚在树下的女子,天真娇美的像一朵美丽的花。 夭红招手叫他过去,他听话的走到近前。 “白先生,你有心上人吗?”声音酥软入骨。 白碧宇微笑,眼中映着女子的笑容。 “白先生品貌风流,小女子心下敬佩,不嫌弃的话,让妾身为先生做个媒如何?” “那就有劳夫人了,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正是妾身的小妹,生的与妾身一般无二,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啊?” 白碧宇想到那封信上的内容,笑意更深,作态的一揖,“如此多谢夫人玉成好事了。” 原暮天嘴角抽搐的看着自己“纯洁正直”的兄弟和那个妖女你来我往的唱戏,像躲瘟疫一样把一旁偷笑的阿茶夹了一并带走,他才不要他的小茶花也被带坏成那个德行。 那个女人简直是个妖怪,连他都觉得恐怖。 风声不知怎么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连日来被头上三座大山压得动弹不得的县令怒极反笑,啪的砸掉了手里的杯子,吓得小妾瑟缩的发抖。 “这帮贱民居然胆子这么大!办丰年庆典?哼!那应该不介意本官也去助助兴吧。”还有那个小丫头,我看这回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县令的眼睛里露出残忍的欲望。 渚华和司空图听了随从的回报,忍着笑,拖上一脸冰溜子的封惊云,继续出城“寻访”。预计最后一个目标才是城西的老牛破车村。 丰年庆典是西南民间流传已久的传统节日。人们在这一天载歌载舞,感谢上苍恩赐他们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同时,这一天也是年轻男女的盛会,有情意又不善言辞的男女可以通过舞蹈表达心意,结为伴侣。 这个村庄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丰年庆典了。 男女老少都穿上了最好的衣裳,带着平时舍不得吃的好酒好菜聚集在一起。 熊熊的篝火映红了夜空,也映红了人们兴奋的笑脸。 大人孩子围着篝火热情的舞蹈,小情侣们甜蜜的你碰碰我我碰碰你。 气氛一片欢乐祥和。 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的原暮天向白碧宇示意,白碧宇点头。 轻快的乐声陡然一变,低沉有力的鼓声和着人们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击出节奏。 场地上的人纷纷退后让出了空地。 一个穿着奇异舞衣的女子踏着节奏,扭动着腰身,娇媚地走到场地中央。 花瓣一样层叠的裙摆随着女子的动作扬起,若隐若现的露出娇嫩白皙的肌肤。 没有人见过那样的舞姿,极致妖媚的动作,野兽一般的眼神。 每一个转身都像花瓣轻触到心底最痒的地方,每一个回眸都像烈火要点燃最原始的欲望。 鼓点越打越快,女子的腰身也随之狂野的扭动,天龙之舞夺去了人们的魂魄。 没有能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带着大批打手赶来的县令,现在完全忘记了一切,和所有人一起,呆愣的注视着那个烈焰般的女人,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 得到她,得到她,得到她——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县令着了魔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发现了县令的村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沉默的靠拢,将女子护在人群后面。 居然敢阻拦我! 县令愤怒了,大声喝令打手。大梦初醒的打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连忙拿出兵器冲向手无寸铁的村民。 “住手!”脆生生的一声娇喊喝住了打手的动作。 那跳舞的女子从村民身后走了出来,面目冷厉,沉声喝问:“敢问大人,我们是犯了什么律法,要被大人打杀?” 县令的眼中欲火四溢,嘲讽的大笑:“什么律法?就是犯了我这条律法!我要的东西,谁敢阻拦!”说罢就令手下上前抢人。 “慢着!”女子蓦的大喝,盯着县令,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当真要抢我?” 县令被问的一愣,恼羞成怒,也不唤打手,竟然要亲自抢人。 女子不慌不忙的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抵着柔软的胸房,脸上笑的若无其事,好像手里拿的是把扇子。 县令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 纵身向女子扑去,居然是利落的轻功。冷不防斜里一道剑光刺过来,县令侧身闪过,待要再扑过去,却被原暮天拦住,纠缠着不得脱身。 夭红看着面前你来我往打得热闹的两个人,作出一脸悲愤,仰天大喊:“我是堂堂将军之妻,怎容得你这无耻之徒轻侮,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面目留在世上,爹娘哥哥,恕莲儿不孝了!” 说完,手中的匕首用力一刺,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莲儿————————” 渚华和司空图凄厉的大喊,直扑到夭红身边。 大队人马将这里团团围住,火把照的四周有如白昼。 封惊云骑在爱马疾风上,面寒如冰。 已被原暮天制服的县令见状呆住了。傻傻的盯住那个被渚华和司空图痛哭着抱在怀里的女子,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数日后,西南传回的消息举朝震惊。 小小县令瞒天过海蔑视朝纲,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竟致宰相之女为保贞节举刃自戮。 如此恶性,简直罪大恶极令人发指。 渚宰相听闻此事,当场就昏倒在朝堂上。宰相夫人更是一病不起。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凡举涉案人员,一律重罚。 不出一个月,西南一省涉及相互勾结贪污舞弊的大小官员一百六十余名全部被查处,由兰陵王亲自负责选拔合格的官吏递补空缺。 作为祸首的县令被查抄家产,处以极刑之后弃尸荒野。被强抢来的女子全部放还,并加以抚恤。 至此,夭红实现了她的誓言,长久以来笼罩在西南上空的乌云终于散去了。 百姓们为了感念她的恩德,甚至为她修建了妙女祠,祠中供奉着的这位妙女,身着艳丽的天女服饰,眼角眉梢带着狡黠的笑意。 “妙女?哈哈哈哈哈”从那天偷偷的去看了香火旺盛的妙女祠之后,司空图每次提及必定笑的人仰马翻。 渚华和夭红自顾自的下棋,完全懒得理他。 那日将“渚莲”入殓之后,渚华二人按照信上的计划,悄悄把她弄了出来,安置在一旁,隔了几日接了过来,说是偶然遇到的落难女子,因生的极似逝去的渚莲,怜惜之下,便收为义妹,带回都城也好安慰父母丧女之痛。 “你也真是够异想天开的了,这么不靠谱的法子,居然也能成功。”司空图笑够了,趴在桌子上看着夭红。 夭红巧笑,“那是因为我有一群好帮凶阿。”那日其实是所有人一起演了一出大戏,除了县令和封惊云以外,大家都是好演员。 “你那两个朋友现在何处啊?”渚华问到,一面暗笑司空图郁闷的脸——有人长得比他还“貌美”这件事让他很受打击。 夭红抿嘴:“那两个跑的才快咧。”那个原木头居然还顺便拐走了可爱的阿茶。“这边一没事,他们就没有影了。这时候倒是挺像大侠的,不过他们说有空会去找我。”就是不一定找得到罢了,别以为她会老实呆着。 “我说莲…夭红啊。”司空图狠瞪了渚华一阵子,突然朝夭红不怀好意的笑,“你不是最喜欢封惊云那个小子了吗?怎么舍得不要他啦?”看莲儿这么潇洒的把那个烦人的家伙甩掉,司空图有种一吐胸中块垒的畅快,爽得不得了,只是,莲儿怎么突然想开了呢? 夭红挑眉,“你想听修饰过的官方语言,还是大实话。” “官方语言是什么呢?”渚华也感兴趣的问。 “我与他性格不和,不能长久,可叹有缘无份。” “那实话呢?”司空图追问。 “实话是,姑娘我对守活寡一点兴趣都没有!”渚华和司空图愣了两秒,爆出大笑。这个妹子是越来越有趣了。 “但是,”司空图喘息着问道,“你就不怕被封惊云识破?”那小子的脑袋也不是摆好看的,恐怕早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发现?发现什么呢?”夭红不在意,“事实就是,渚莲已经死了,而我,是夭红。” 渚华和司空图看着那个笑得艳若桃李的女子,忽然心生异样,不由的渐渐安静下来,若有所思。 十四喽~ 你到底是谁? 我是夭红,从头到尾都是夭红。 终于做回自己的夭红不再掩饰自己的奇异行状,甚至是有意的放纵。她期待着被发现,因为秘密,实在是太沉重的东西。 所以当司空图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被杀死也好,被驱逐也好。她想。 她想要真实地活着,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不用伪装成任何人。 完完整整的把所有的事情讲给他们听,夭红觉得自己很平静。 被当成妖怪杀死也好,不再被当成家人也可以。她只是不想要欺骗,欺骗这些真的很温柔很爱“她”的家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想象中的咒骂和气愤都没有发生。大家都称得上平静,只有渚夫人的眼睛里微微的泛着泪光。 他们看着面前这个安静的等待宣判的孩子,心里有酸楚和怜惜。 “她”真的不是莲儿,莲儿不会有这样通达明亮的目光,也不会有那样惊世骇俗的主意。 他们的心里也许早就知道,那个从出生开始就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宠爱娇弱女孩已经被自己无望的爱情吞噬,抛弃了他们。被自己的悲伤浸透的灵魂没有余暇顾及到他们的悲伤和泪水。他们只是伤心,却并不怨恨。 同样的身体,完全不同的灵魂。 那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话,他们却轻易的相信了。 虽然不是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虽然不是那个奶声奶气叫着爹娘哥哥的小女娃,虽然不是那个羞答答跟在身后的小丫头。 但是,看到那双压抑着,却又是那么渴望的冀求着他们原谅的眼睛。 谁能不怜惜,谁能不心软。 那是个好孩子啊,就算是个妖怪,就算是个鬼魂,那也是他们的孩子和妹妹。 渚英递给夭红一幅画,那是她刚刚被带走时,他画下的。 夭红慢慢的把画展开,久久,她微笑的流下泪来。 那画里的人,有一双熟悉的眼睛。 这样就好,只要这一刻就好,原来被承认和被原谅的感觉,是那么的接近幸福。 在家人温暖的怀抱里,夭红第一次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不再是幽魂。 那场巨大的风波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在酒肆茶馆里依然可以听到说书的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已经成为传奇的故事。 守贞自尽的渚莲被朝廷追封为妙华贞女,不光是西南,连都城也开始兴起供奉妙女,据说可以保佑女子找到好姻缘,香火很是旺盛。但是,故事最后出现的酷似逝去的将军夫人的宰相义女却并没有人见过。 于是有好事者传言,那义女至孝,为抚慰宰相夫妻丧女之痛,发誓在相府里侍候他们终生。也有的说,是因为她长得太过于像妙女,宰相夫妻一见之下更加悲伤,便远远的将她安置在别处了。 但是流言是不可尽信的,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 夭红其实经常在大街上晃来晃去,但是没有人指着她大叫,看,妙女!事实上,夭红觉得她就算站到妙女祠里去,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来,她就是那个被当作红娘来供的,传说中的妙女。没办法,这个时代又没有照相机和无孔不入的传媒,一张脸的走红度远远没有这个人的八卦来的高。夭红也就乐得逍遥了。 开始的时候,宰相府里的人和鸡婆的司空图是不放心她这么到处乱跑的,不过大家很快就发现了只有夭红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夭红的这个真理,也就随她去了。 盛夏时分,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的都城是很难熬的。夭红是第一次用实在的身体体验到这个滋味,就更觉得难受。 每天最热的时候,夭红会悄悄的溜到都城左近的一片小林子里,让那林间的溪水和茂盛的树荫为她降一降火气。有时候她会好笑的想,这样看起来很像《新白娘子传奇》里面上山避端午的小青诶,只可惜她更喜欢的是电影里面那条天真邪气的妖蛇。 把马儿拴好,脱掉绣鞋,卷起裙子,三两下爬上一棵粗壮的老树。 浓密的树荫密实的遮住了阳光,夭红躺在结实的树枝上,垂着手脚,煞是惬意。 四周安安静静的,溪水潺潺,蝉儿鸣叫,清幽的可以用来修行。想到这,夭红嘻嘻一笑,哼起了大吉祥天女咒。 清幽的林子,轻灵美丽的女声用陌生的语言唱着曼妙的曲调,徐离敛仔细的辨认,隐约听出应该是梵语。难得的起了好奇心,徐离敛循着歌声走过去,看见了一生都没有忘记过的美丽景色。 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荫中,清秀美丽的少女藏身于树荫之间,垂下乌黑的长发和白皙纤秀的手足。 徐离敛从来不相信才子佳人段子里那些矫情的一见钟情,但是有一瞬,他居然觉得心乱。 少女唱的兴起,和着节奏摇摆着双腿,带的一树的叶子哗哗作响。 真像个偷偷溜下凡的小天女。 他忍不住轻轻笑出声音。 这突然蹦出来的笑声吓了夭红一跳,顿时失去了平衡,从树上掉了下来。 吾命休矣—— 夭红认命的闭起眼,却发觉自己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这也太老套了吧(某花也这么觉得~汗),夭红暗笑,睁开眼睛,半晌,赞叹的叹息。 从前她总以为,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来看,古代人再怎么美貌,也不过是比猿人好一些罢了。可是到这里的这几年,这种想法已经被陆续出现的美人毁的干干净净。本来以为这下绝色的男女算都已经见识到了,没想到还有这种绝品的男人,让她再一次长了见识。 挺拔结实的身材,俊美无俦的容貌,,深邃的眼睛里含着宝剑的锋芒。单凭长相论的话从头到脚简直挑不出一丝毛病。如果硬要说的话,夭红摸了摸下巴,不晓得他晚上睡觉磨不磨牙? 如果说徐离敛刚刚是对怀里的少女感到惊艳,那现在就变成惊讶了。 普通的女子,就算是风尘女子,落入陌生男子怀中,不是花容失色,也是含羞带怯。可是这个小家伙明显是看他看到浑然忘我,而且看样子就快连他也忘了。 “姑娘?”徐离敛不得不提醒。 夭红总算注意到徐离敛怪异的表情,直直的瞪了他半天,突然在他那形状优美的嘴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徐离敛反射性的像拎一只小猫一样把夭红拎开,逗的夭红放声大笑。 挣脱了下地,穿好鞋子,骑上马,再冲陌生帅哥抛了个飞吻,小红帽快快乐乐的回家了。 这次轮到徐离敛摸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佳人的背影。 十五~ 绿树阴浓夏日长, 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精帘动微风起, 满架蔷薇一院香。 宝宝长着没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的在凉席上爬来爬去。 夭红看他将要爬到榻边的时候就把他拎起来放回里面让他再爬。 娘亲“已逝”,父亲又常年不在府中,渚宰相同封惊云商量了一下,把他抱回了宰相府。结果一群人突然发现,宝宝的爹不在意,他们这些人又宝宝来宝宝去的喊得开心,宝宝竟然是没有正式名字的(我承认,事实是某花自己忘记了~)。于是七嘴八舌的一顿商量,最后渚宰相一锤定音,给宝宝取名封翼。 本来是希望他长大以后可以天高任鸟飞的,倒是让夭红偷偷笑了好久,封翼?风衣?瞄了一眼流着口水朝她爬过来的白胖小子,憋不住笑,真是好可爱的风衣啊! 这一走神,被宝宝抓到机会,成功爬到她腿上。虽然说她的身份已经从这小子的亲娘变成了姨娘,但是对一个还没长牙的婴儿来说,其实是没有差别的,这小子依然粘她粘的很快乐。 把小东西举到眼前,吧唧在软乎乎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冷不防想起前几天的“艳遇”,笑得见牙不见眼。 “红儿。” “娘。”渚夫人笑得很开心,“别再逗翼儿玩了,我们该走了。” “我知道了娘。”把宝宝交给奶娘,夭红挽着渚夫人出府,上了马车。 今天是花祭,夏天里最热闹的节日。 这一天,人们采摘时令鲜花供奉仙人,祈求一年平平安安。未婚的女子,也可以在这一天用鲜花向心仪的男子示爱,男子若是对女子也有意,就会替女子将花簪在发髻上,表示两人定情。 比之后世那些洋化的充满商业气息的粗糙节日,这种古朴天然的浪漫显然是动人多了。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夭红扶着渚夫人下车。 每年的花祭,皇上都会邀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到皇宫共度佳节,以至于这一天对这些贵族高官家的未婚男女来说,更像是一场集体相亲。 夭红左右看看,果然是一片千妍百丽。娇美的千金小姐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蛾儿雪柳,暗香浮动,端的是人花相映,人比花娇。 御花园门口有内侍向未婚的小姐们发放时令鲜花,夭红向那年轻的小太监微微一笑,那清秀的脸马上红透了,低着头递出一支艳丽的虞美人。夭红忍俊,轻声道谢。 伴着渚夫人走进御花园,马上就有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上前寒暄,言谈间虽然含蓄,还是对夭红这“义女”多有好奇。渚夫人怕夭红尴尬,又不好这样把人甩开,便轻声叫她到御花园里四处玩玩。 夭红其实是不在意的,不过还是乐得清净。捡了人少的角落,偷偷的溜过去。 御花园里本来就处处是景致,现在加了这么多双双对对的倩影,更是天上人间,很是像大学时候的校园,“春城无处不飞花”啊。 夭红倚着一棵合欢,凉快的看戏。 她哥哥和司空图已经被鲜花团团围住,扎个花球都还有的剩。 她“姐夫”封惊云倒是一身冰封万里的气势站在晓风公主身后,搞的周围空出一大块,男男女女都不敢上前。 拜托,大哥,要嘛你就向皇上提亲,要嘛你就离远一点,你这样,公主还嫁不嫁得出去啊。 哎呦,瞪她?夭红飞过去一个媚眼,不爽就放马过来,姑娘她敢唱戏就不怕被拆台! 呵呵。身后蓦的一阵低笑。 夭红回头。 啊啦。她笑了。 这是不是就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 徐离敛早就看到了她。 原来她就是师弟说的夭红,的确是聪明又可爱,但是有一点师弟说得不太对,她不像是个妖怪,倒像是个妖精,像个眼睛里还带着一点野兽气息的小妖精。 他看着她无意间惹得小内侍面红耳赤,看着她满眼有趣的躲在一旁看戏,看着她挑衅被她耍了一枪的封惊云。越来越觉得这个邪气的理直气壮的小丫头很入他的眼,看来,他终于有了可以永绝后患的理由来逃避他那个当皇帝的老狐狸姨夫每次花样翻新的逼婚了。 想到这里,徐离敛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他的笑声,夭红惊讶的回头,看见是他,也笑了。 这女子总是在笑,每次都有不一样的风情。 徐离敛走上前,拿过夭红手里的虞美人,温柔的插在她的鬓间。 夭红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请问,我们这是在定传说中的情吗?” “当然。”徐离敛一双俊目含情脉脉,“合欢树下,花祭之期,这情,定得不能再定了。” “啊。”夭红双手掩面,一脸不胜娇羞的样子,“真真羞煞奴家了。” 徐离敛拿开夭红的手,含笑的盯着夭红的清水芙蓉面,突然在那一抹殷红上飞快的啄了一口。 “大胆贼子,敢轻薄我妹子!受死吧!”还不待夭红做出反应,司空图已经喷着火冲过来了,徐离敛挑衅的一瞥,拦腰抱起夭红一纵一跃窜出丈余。司空图大吼着追了上去。 这边的正牌哥哥渚华倒是悠闲的继续和众家姐妹周旋,一边在心里摇头。 这个只有脸能看的笨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遥遥的看着这一片热闹的丽人颦了眉,细白的贝齿咬的红唇几乎渗血。 丽人身后的冷厉男子则冰着一双眼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月初升,御花园里点上了一盏盏的宫灯,缀在花海里,更映得花朵浓艳美丽。 御宴果然不同凡响,丝竹管弦,美食珍馐无一不是精品,连献舞的舞姬都个个是佳人。 可是这个看起来君臣和乐的宴会却隐隐的鼓动着一种兴奋的诡异。 早些时候惹人注目的一场追逐,让本来就带着些传奇色彩的夭红彻底变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看吧,看吧。夭红在心里叹息。想当年她做模特的时候就是吃给人看这口饭的,还怕看不成。 不过,她还是有点不甘心的瞄了一眼对面笑吟吟的徐离敛,平平都是当事人,为什么他就没事,果然是封建社会,女人总是被欺负。 徐离敛当然知道自己的一番胡闹造成了什么效果,好吧,他得跟对面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很愤懑的小丫头道歉,因为,他是故意的。 徐离世家虽是书香门第出身,作风却是开明,诗书之外允许子弟各展所长,代代都有杰出的人才。传到他父辈的时候,这个韬光养晦的文人世家俨然已经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虽然数代以来徐离世家一直安稳的居于北方,无意继续坐大。但是在皇帝的心里,恐怕始终都有个结。 力量的培养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是皇帝,也是缺钱的。那个多疑的皇帝首先想要拉拢实力雄厚的徐离世家,而不是毁灭,其实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徐离敛黑眸一沉,且不说他对那个晓风公主根本无意,就是有意,他也不会让自家的兄弟给皇帝做白工。 这种逼婚把戏虽然有趣,看多了也会厌的。这几年皇帝的司马昭之心和晓风公主的自作多情已经让他的耐性流失的差不多了。锦妃知道自己外甥的性子,怕他真的脾性上来和皇帝撕破脸,寻了个借口让皇帝允他隔几年一朝见,有了缓冲,这才平安至今。 但是游戏,就到今天为止了。 徐离敛不怀好意的盯着夭红,一点狡诈的笑容掩在酒杯里。 “父皇。”晓风公主巧笑着向自己尊贵的父亲撒娇。 “好风儿,有什么事啊?”适当的时候,皇帝也可以表现得像一个慈祥的父亲。 “您看,年年的花祭都是我们这些人,玩的说的都不新鲜了。今年好不容易有个新面孔,父皇,您看这回的祭司让给渚相的义女好不好?” 此祭司非彼祭司,不是宗庙里的主事,而是在花祭当晚,最后表演技艺以飨仙人的角色。一般都是事先安排好人选,提前排练了节目在花祭当天出演。 晓风公主此言一出,众人微微哗然。这摆明了是在给夭红出难题,但是推辞了又显得不识抬举。 渚英等人暗暗皱眉,红儿啊,虽然公主这么做是有点过分,你也看在她爹是皇上的份上,给她留点面子啊。 夭红收到那群人的暗示,啼笑皆非,对她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 还有那个什么公主的,她跟她不熟吧,用不用这么照顾她啊! 腹诽一箩筐,脸上却笑盈盈的,优雅的起身,青云出岫一般来到场中,俯身下拜。 靠的近了,看到晓风公主脸上掩不住的妒,夭红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世上果然是有因果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渚莲,你开心吗? 原来你羡慕的人比你更可怜。你至少还能拥有你心上人的妻子名分,甚至为他生下孩子。她却除了妒嫉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夭红笑得越发灿烂:“万岁,民女本是平民女子,登不得大雅之堂,今日三生有幸得见龙颜,自当尽力代千万百姓向上苍祈求,保佑万岁龙体祥和,万寿无疆。”和XX(请自行联想某种两栖类动物)一样。 一席话拍的皇帝心花怒放,和蔼的让夭红不必紧张,自行发挥。 夭红谢恩。缓步走到乐队面前,问乐师借了一架筝。 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怎么办? 当然是回敬他左右两边脸! 轻舒广袖,纤指拨动了琴弦。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 今朝最 清浅池塘 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 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 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 今朝最 清浅池塘 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 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 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明月当空,百花嫣然,玉人抚琴曼歌。 歌声低回婉转缠绵无限。 辞工浅白却动人,曲调甜美却清丽。 像一阵清风,吹进人心底深处,唤起那些最美好的时光。 醺然欲醉,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羞涩的恍惚。 只除了一个人,答对了,就是差点吐血的晓风公主,因为夭红姑娘她从头到尾都在和旁边的徐离敛暗送秋波,眉来眼去啊不是,是眉目传情,看的公主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琴声停歌声住,夭红行礼。 众人却还没有回神,场上一片静悄悄的。 徐离敛突然离了席,跪在夭红身边。 夭红挑眉,这男人要干什么? “皇上,甥儿有一事相求。”起风了吗?怎么有点冷,夭红暗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啊,敛儿说就是了。”皇上刚从初恋的粉红记忆里回神,语气格外温柔。 余光瞄到徐离敛不怀好意的笑容,夭红汗毛直立。 “渚相义女才貌双全,甥儿一见倾心,肯请皇上为甥儿赐婚。” 哗———— 一堆下巴掉下来。 小十六~ “徐离家的公子又来了呢,今天也还是不见吗?”渚夫人把夭红散下来的长长的头发捋在一边,宝宝在她躺平的身上大爬特爬,像一只大号的蜗牛,两个人一起对渚夫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不见不见,那么坏的人,我才不要见。对不对,宝宝?”把趴在胸前的小家伙举高高,小家伙很给面子的叫了一声,呀呀的伸出小胖手。 渚夫人失笑,这两个越发的像了,整天的黏在一起,疯做一团。 “人家徐离公子一表人才的,哪里就惹了你了呢?” “一表人才?那倒是。”可惜一肚子坏水。“反正皇上也说了,要我同意,他才肯赐婚。我这不是在给他表现的机会吗。” “你这孩子。”渚夫人佯嗔。 夭红捏起宝宝的胖脸,扮个怪相。 “好了。”渚夫人一瞪眼,“你老实一点。给娘说实话,你是真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心里有顾虑。” 夭红听了一笑,旋身坐了起来,“娘啊,你看那个什么徐离公子的,像个傻子吗?要是心里没个谱,他怕是也不会开那个口。”皇上赐婚啊,当是买白菜,还可以退货的。 “你倒是看得仔细。”还装的不在意。 夭红吐舌,能说她上辈子就是吃男人饭的,这是职业习惯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古灵精怪。”渚夫人笑骂,“快把我的外孙交来,回头和你学坏就糟了。” “是是是,要交给爹来带。” “什么意思?” “呵呵,长成像爹那样的好男人,将来才能娶到像娘一样的好媳妇啊。” “死丫头!连你娘都敢戏弄。”渚夫人又气又笑,夭红讨笑着把宝宝递上。 免罪金牌是也,嘿嘿嘿。 渚夫人接过孩子,娇嫩的宝贝躺在怀里,天真不知愁, 渚夫人正色道:“红儿,娘知道你不同,想法也和普通女子不一样,娘也相信你自有主张。你要是想嫁人,就放心嫁,娘风风光光送你出阁,什么都不用操心。你要是不想嫁,就舒舒服服的在家里陪我们两个老的,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红儿,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个可以相守的人才算圆满,不一定是谁,但是想想也是好的。” “嗯。”夭红点点头,“女儿知道的,娘放心。” 渚夫人方抱着小风翼出去了。 夭红一个懒腰又躺平回去。 天色过午,正是热的时候。躲在阴凉的厅房,不庄重的散发单衣,敞着窗贪凉。 府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习惯,明明是叛经离道放纵不羁的举止,让小姐做起来,偏是只让人觉得可爱。 人生难得几回闲啊。 夭红蛇一样的顺着凉席蹭到小几上,伸嘴叼起一块水晶糕,用嘴唇夹着,牙齿一点一点往肚里啃,活像没长手。 呵呵,传来一阵低低的男子笑声。 夭红懒懒的回头,只见徐离敛闲适的坐在窗前的一棵大树上,姿态居然很优雅。 半点惊讶都没有,继续把嘴上的点心吞下肚,然后伸舌很用力的在嘴巴周围舔上一圈,横扫千军势如虹,一点糖粉也不留。 真像只贪嘴的猫,徐离敛忍不住又笑。 “这位树上的君子,不知道您和梁上那位有什么关系没有?”吃饱饱的夭红凉凉的开口。 “梁上的君子偷闯空门,树上的君子私会佳人,这样说起来的话,大概是远房亲戚吧。”徐离敛很是一本正经。 “嗯,听起来可不像是值得什么骄傲的家世。”夭红撇嘴。 “让小姐见笑了。”徐离敛很抱歉的作了个揖。 “少扯些有的没的。”夭红翻个白眼,“堂堂徐离世家的长公子,当今皇上的外甥,私闯宰相府,这种事传出去,恐怕不怎么光彩吧。” “怎么会呢?才子佳人,怎么传都是佳话啊。”花祭上的当众求亲,加上连续一个月的登门求见不果,现在整个都城恐怕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凤求凰的段子了吧。 真是的,八卦是人类永恒的天性,流言蜚语害死人。 不过这个什么什么公子的,耐性倒是出乎意料的好,本来她以为他撑不过十天呢,没想到倒是忍足了一个月,像她的耐性就没有那么好了。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夭红懒得兜圈子,“你我不过就是见过两次面,没理由让你执著成这个样子吧。”看起来豆腐果然不能乱吃,这下吃到白乳胶了吧。 徐离敛面色不改,道:“实在是在下对小姐一见钟情,相思难耐啊。” 哎呀~~~~ 夭红恶心到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这种话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说,高手。 算了,既然他这么想玩,就陪他玩好了,反正美男嘛,就算不吃,也能养养眼。 咳。 被夭红一双大眼一转不转的盯着看,饶是徐离敛皮厚如牛,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 “夭红小姐,在下这次冒昧前来,其实是有一事想请小姐赐教。”硬着头皮开口。 “嗯。”说啊,不耽误她看。 “咳。”好亮的眼睛,“敢问小姐,在下究竟有什么地方令小姐不满呢?”一月来天天登门却没有一次能见到人,这应该就不是矜持,是真的不满了。 感情他老兄的意思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像他这么完美的金龟婿,为啥她小姐就是不肯嫁呢? 笑话,她为什么就要嫁呢? 人帅家世好她就要嫁的话,还不如嫁给司空图,至少还比较熟咧。 “没有什么不满啊。”夭红皮笑肉不笑。不论是脸还是身材都长得很不错,放到她店里,一定是顶级红牌。 看着夭红一脸登徒子象,徐离脸苦笑,这丫头一定没想什么好事。 看来这次是问不出个子午寅卯了。 “看来小姐是不肯赐教了,那在下只有继续努力了。”习武人灵敏的听力探到有人将至,徐离敛干脆的一揖,腾身翻出了园子。 夭红很快乐的挥挥手送别。 “小姐小姐。”小侍女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有您的朋友来了,少爷和王爷正在前厅招呼,请您快去呢。”三个各具特色的美男子啊,照的整个大厅闪闪发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夭红很有深意的研究着小侍女脸上明显不是跑出来的红晕,摸摸下巴。 她的朋友啊,嘿嘿。 十七~ 浓翠的绿荫遮住了骄毒的阳,香檀古色的厅堂里,各具特色的三个男子极尔雅的尽宾主之谊。 青金衣履俊逸不凡的,是渚华。 白衣紫带光华夺目的,是司空图。 湖蓝衣衫美玉无瑕的,是白碧宇。 字字古韵,句句珠玑,恍然间天上人间,莫说是情窦初开的小侍女,就连夭红,乍一见都颇为目眩。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活着果然太好了。 交谈中的三人注意到门口的夭红,齐齐看了过来 “白先生。”夭红唤道,轻施一礼,“一别数月,先生无恙否?” 白碧宇也还了一礼,“多谢小姐,小姐安好。” 呵呵,夭红偷偷吐吐舌头,眼中流光一转,若无其事的踱到渚华身边。 “先生这是从何处来啊?” “从贺兰山家师处来。” “贺兰山?那可真称得上是不远千里了。先生如此不辞辛苦,莫非是还惦记着当初我答应的帮你做媒的事?” 噗———— 司空图一口茶水全数喷了出来,适才的翩翩公子相半点也不见,瞪着一双牛眼盯着夭红。 夭红倒是一本正经的,“先生既然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让先生失望,你看小女子夭红我怎么样?”嘎巴嘎巴的眨着一双长睫,貌似无辜的猛朝白碧宇放电。 “什么?!”司空图跳脚。 白碧宇白皙的脸皮上爬上了好看的红晕。 夭红乐得大笑得倒进渚华怀里,被渚华敲了一个响头。 “噢。”抱着头揉揉,嘟着嘴嘟囔,“开开玩笑嘛,真没有幽默感。” 捧着一盘子瓜子缩进渚华怀里大嗑特嗑,时不时地塞一两颗到渚华嘴里。 被她这么一搞,好好的一场风风雅雅的会面演变成了奇怪的茶话会。 司空图眼红渚华的“待遇”,又碍着白碧宇在,不好抱怨,只能恨恨地拖过一盘瓜子自己咬。 连白碧宇都跟着嗑起来,只不过动作依然优雅得要命就是了。 “我说,那根原木头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嘴巴吃吃吃个不停,倒还有空说话,渚华帮她接着一堆瓜子皮。 “暮天现在人在贺兰山,我这次就是为了他来的。”白碧宇轻轻拍拍手上的碎屑,拿起茶杯。 “他怎么了?啊,不会是脸板得太过分,终于抽筋了吧。”司空图听得偷笑。 白碧宇莞尔,“不是的。暮天要成亲了,正在筹办婚事,我是来送信的。” 哦!夭红眼睛睁大,惊讶得很。 “这么快?他不会是忍不住对阿茶下手,搞出人命来了吧?”哎呦,太过口没遮拦,又被敲了一记。 可是,白碧宇居然没有反驳,一双凤目里还有掩不住的笑意。 不会吧!居然真的是—— 啊,原木头,不是,不能再叫他木头了,真是,真是,太前卫了。先上车后补票啊,看不出来哦。 夭红满脸亮晶晶的都是八卦的光芒,司空图也充满渴望的看着白碧宇,嘴上还叼着一颗瓜子。 和渚华交换了一个好笑的眼神,白碧宇清清喉咙,忍笑得看着两只好奇宝宝:“恭请几位来参加婚礼。” 这个不重要啦,重点呢? 原暮天是怎么OOO,又是怎么XXX的?怎么曝的光,莫非是被抓那个什么在那个什么?快说啊,细节细节! 咳咳咳—— 喉咙真的蛮痒的,白碧宇忍得很辛苦,那四只眼睛真的在闪闪发亮啊。 “咳,来参加婚礼吧,暮天在贺兰山恭候各位大驾。” 吊人家的胃口,太狡猾了! 夭红和司空图大大皱眉。 渚华微笑道:“我和司空官职在身,恐怕不能前往。” 司空图长叹,趴在桌上,当官真无聊,当这种不能辞职的王爷更无聊。 夭红怜悯的伸手摸摸他的头,就是就是,他们都好可怜哦。 渚华笑着瞟了这两人一眼,摇摇头,“司空和我虽然不能去,红儿你要是喜欢,倒是可以跟着白公子去玩玩。” 真得可以吗? 夭红一下子精神起来,几乎摇尾巴。 司空图的脸色更加灰暗,呜呜,被抛弃了,夭红你没有义气! 是不讲义气吧。 乖哦,我会带土特产回来给你的。 夭红得意的笑。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啊?” “同师父的寿筵一起办,定在十一月初五。” “十一月初五,那还有好几个月呢。从这里到贺兰山要走多久啊?” “快的话二十天。”当然那是骑马,“乘马车的话,大概要一个月左右吧。” 嘿嘿。时间很充足,可以一路玩过去哎。 夭红的笑容更甜美了。 人家也好想去。司空图继续恨恨得咬着瓜子。 渚华笑道:“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出发吧。白公子好不容易到了都城,你怎么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才行啊。” 对哦,“白先生若无其他要事待办,就在府里住一阵子如何?” “多谢,但是不必麻烦了。我师兄现在正在都城,此来也是要来知会他一声的,他在都城有别苑,我暂时借住在他那里。” “这样啊。”夭红点头。“师兄师弟的,听起来很江湖。”挺有意思的。 白碧宇笑而不语。 “贺兰山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吗?”和她那个时候的贺兰山有什么不同。 “嗯,塞外边城,异族群居,其实是很有风情的地方。” 白碧玉娓娓而谈,温润的声音,好像可以消却盛夏的暑气。 风土民情,山川美景,在他口中鲜活如许。 司空图少年继承爵位,很少出都城,听得很有趣味。 夭红则软软的倚进渚华怀里,缓缓敛了睫。 时光流逝,一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只是山河依旧,物是人非。 恍惚间有呼啸的水流从身边经过,带着静寂的风声,她逆着水流立在那里,不想被冲走,也无法前进。 四周都是茫茫的水,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没有任何人,只有永远不会停息的水,和她自己。 风呼啸着,从她空空的胸膛穿过。 夭红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像一朵漂浮在水面上的莲,洁白美丽的脸上泛着小小的光晕,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司空图伸手想摸一下,被渚华一眼瞪回去。 白碧宇愣了一下,笑了,看着那睡颜,忽然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心里胀动了一下。 十八~ 都城不仅是虞国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虞国的商业中心. 这里不仅汇集了虞国境内的各地商人,也吸引了很多周边国家甚至海外的商旅.足可以称得上是国际化的大都市.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拜发达的商业所赐,都城的餐饮娱乐业也极为兴盛.仅中元街两侧的大酒楼,就有数十家之多,更不要提那些多如繁星的各色酒家食肆和秦楼楚馆了. 到了夜晚,华灯起,歌舞盛.中元街上的各种商肆酒家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了街道,混杂着小商贩和卖艺人,蔚为大观. “来喽,二位。萝卜汤圆水粉汤圆各一碗。”老板端上热腾腾的汤圆。 “你喜欢哪一碗?”夭红笑眯眯的问白碧宇,男装的样子就和个清秀的小公子没差别。 “都好,你先挑喜欢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吃水粉的。”快乐的拖过水粉的那一碗,拿起勺子,捞起一颗,草草的吹吹,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哈,好烫! 夭红大口的吸气,眯着的眼睛渗出泪光,但是还是努力的咬咬嚼嚼。 实在是美味。 如果说穿越时空最大的福利,那夭红一定会毫不犹豫说——美食。 千年后的那个时代,虽然因为交通的便利,世界渐渐融为一体,各种各样异域风味的事物和新鲜的菜式层出不穷。但是速食文化的统治和对形式以及包装的推崇,人们已经淡忘了食物最重要的构成——食材和扎实的技艺。 一堆堆的佐料掩盖了劣质的食材,花样百出的技巧取代了对食材的锤炼。久而久之,粗制滥造的食物就快把人的味蕾全部谋杀掉。 相比之下,这个时空简直就是饕餮们的天堂。 未经过污染的纯净土地和水源,生长出来的动物和植物完全没有化学添加剂的腐败气息,充满了自然原始的香气。 师傅们大都还是实实在在的靠着手艺招揽客人,尤其是这种小小的只卖一两种小吃的摊子,虽然简陋,但是摊主一般都有极好的手艺。像这个汤圆,虽然看起来不打眼,但是咬一口,甜糯香咸,皮和陷料搭配得巧到好处,有嚼头又不黏牙,好吃的不行。 白碧宇含笑的看着夭红馋猫儿一样转眼就吞掉了大半碗,伸手帮她把快要淌下来的汗水擦掉。 从来也没有见过比她更奇特的女子了,像女人又像小女孩,千变万化,活的自由随意,什么也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又让人转不开眼睛。把那么多不相容的性子混在一身,有时候他真觉得就像暮天说的,她是个小妖精。 夭红抬头看看白碧宇,困难的把嘴里的汤圆演下去,道:“你怎么不吃?别看名字怪,其实很好吃的。” 白碧宇听话的夹起一颗放进嘴里,微笑。 夭红已经又开始吃上了,那幅满足的样子,就算他不吃也会觉得那是天下美味。 把汤也喝光光,夭红方才舍得把碗放下,舔一舔嘴巴,真是唇齿留香。 白碧宇也刚好把那碗萝卜汤圆吃完。 “啊,吃饱了有力气,下一个目标?” “你想去哪里都好,在下全部奉陪。” 真的?妓院行不行?夭红坏笑。 开玩笑啦,又没有营业需要,她兴趣缺缺。 “那么去逛大街吧。”渚华和司空官职在身,都不能随便到这种地方来,拖着渚夫人和侍女又玩不痛快,平常她也只能一个人遛出来吃吃喝喝而已,“逛大街还是有人陪才有趣,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当然要逛他个过瘾。”夭红豪情万丈。 “好。”白碧宇被感染的也开始有点兴奋。 入夜已久,但是街上还是非常热闹。挤挤挨挨的人川流不息。 刚出了摊子没多久,夭红就被一个男子迎头撞上,险些跌倒,白碧宇手快的一把把她揽住,这才站稳。 那是……白碧宇皱眉,就要追过去,被夭红拽住。 “用不着啦。” “可是他——” 嘿嘿,夭红龇牙,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翻,赫然是个钱袋,而且明显不是姑娘家会用的样式。 白碧宇呆住。 夭红无辜的转转眼睛,顺手啦,顺手。 “那个,人家只是想把自己的钱袋拿回来而已,不过好像不小心拿错了。” 白碧宇没有反应。 “放心啦,被拿走的只是个空钱袋,我挂好玩的。”希望那个绣了水鸭的空钱袋不会把贼先生气死,难为她绣得那么辛苦呢,虽然看过的人都说那是烤鸭。 白碧宇已经彻底无语了,她真的是相府小姐吗?不,他现在绝对相信她是个小妖精了。 干脆伸手把她抓牢,那些“不小心”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慢慢的发现吧。 夭红偏过头偷偷的吐吐舌头,那张美人脸居然没有走形,真是遗憾。 俊美无双的青年和清秀的少年并行本来就很惹眼,更别说两个人还亲密的牵着手。旁边的行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白碧宇全做不知,也不放手,一派自然的继续走。 夭红倒是看得很乐,索性两手缠上白碧宇的胳膊,把整个身子吊在他身上,亲亲热热地贴着走。 白碧宇由得她去,自然的帮她挡开挤过来的人,只是耳垂微微的发热。 柔软温暖的身子顺伏贴在身侧,心底痒痒的很想把小猫一样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啊。 夭红倒没发觉他的心思,只是转着眼睛看热闹。 杂耍技艺,说书唱戏,呼呼啦啦的东一群西一群围了很多人。 忽然夭红瞄到路旁一个外族人摆的摊子,拉里拉杂的摆了很多的小东西,她一眼就看上了一样。 拖了白碧宇兴冲冲的冲过去。 摊主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操着浓重的异族口音。 “这个卖吗?”夭红指着摊主腰上别的胡琴问。 摊主惊讶的看看她,解下胡琴问:“你要买?你会拉?” “大概会一些。”不过那是现代胡琴,这种看起来差不多,不知道拉起来会不会不同。“可不可以请你拉一下看看?” 外族人天性豪放,摊主爽快地答应了。拉了一曲家乡的小调,还和着琴声唱了起来。 蓝天白云,大漠草场。 酣畅淋漓的纵马奔驰,载歌起舞。 有最烈的酒,和最热情的姑娘。 摊主豪迈的粗犷的歌声和琴音把人带进那片歌里的土地,夭红热烈的鼓掌叫好,周围响起了响亮的附和,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吸引了很多人。 这种胡琴相较与现代的胡琴而言音色较低,制作简单,变化也少了些,但是总体看来差别不大。 夭红上前,“能不能让我试一下?” 摊主爽快地把胡琴递给她,夭红接过来,朝白碧宇笑笑,摆好姿势,开始拉。 因为兴趣,她学过很多古典乐器,但是最喜欢胡琴。这种乐器最似人声,哀者极哀,喜者极乐,直白无掩,直抒胸臆,奏起来最是畅快。 摸索着找准了音,夭红拉了一首记得很熟的河南小调。 简单欢快的旋律很容易抓住人心,让人不自觉地跟着调子笑起来。 短短的一曲罢了,周围居然也是一阵热烈的叫好。摊主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小小的公子居然会拉自己家乡的乐器,还拉的不赖。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劲头,高兴要把胡琴送给夭红。 夭红当然不肯白要,滑溜的把刚刚钱袋里的银子塞进摊主手里,抓了胡琴,赶紧拖了白碧宇就跑。 摊主在后面激动地喊了半天,两个人兴奋的跑了半天。 跑出老远才停下来,对视一眼,齐齐大笑,动人的笑容看得旁边的路人摊贩目不转睛。 “走吧,我们再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我请客!”夭红晃晃手里的钱袋,眼睛亮晶晶的,向足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白碧宇失笑,“好,你请客。” 两个人又拉着手冲回人群里,挨着把一家一家的小吃尝一遍,直到再也吃不下去才不得不罢手。 哎呦—— 夭红被白碧宇半拖着,一点一点的蹭到相府院墙外。 肚子撑得几乎动不了了,不过是在是好痛快哦。 白碧宇也好不到哪去,从生下来到现在,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于师门的他,只有今天最疯得最离谱,不过也最开心。他看着吊在手臂上好像没了骨头的夭红,眼睛闪着动人的光彩。 “终于到家了。”长处一口气,她快阵亡了。“你还有没有力气啊?” “怎么?” “把我从院墙弄进去好不好,这个样子被人看到,真得很丢脸。” 白碧宇忍笑,“好,你的厢房是哪边?” “那边。”夭红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嘟嘟嘴意思意思的指。 白碧宇明白的拖着夭红往那边走,刚走到墙下,忽然白碧宇面色一整,戒备起来。 “什么人?” 墙头跃下一个身影,立在两人面前。 定睛一看,双方愣住。 “师兄?!” “师弟?!” 夭红诡异的看着两个人,摸下巴。 那个十九阿~ 从回到相府,夭红夸张的笑声就没停过。 “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渚华抱着双手,看着兀自前仰后合的夭红。这丫头从那两个人照面起就开始不正常,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纵容徐离敛在府里乱窜会导致这种结果。 “再,再让我笑一会儿。我憋了很久了。”夭红上气不接下气,那两个人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 向天翻了个白眼,渚华一个响头敲上去。 哦!夭红抱着头跳开。干嘛又敲人家啦! “现在这种局面只有你还笑得出来。”渚华白她,“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赶紧做个决定吧。” “做什么决定?” “你到底比较喜欢哪一个?”渚华的额头上有隐隐的青筋浮现。 “我比较喜欢橘子诶。” 哎呦!夭红抱着再度被敲的头痛叫。 这么爱敲,你是美伢啊! “你给我正经一点,什么橘子苹果的。”渚华把脸绷起来。“本来你的身份就很敏感,现在又出现这种苗头,如果不赶紧做个决定,会很麻烦的。” “所以就要迅速的货物出清,概不退还?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敲我了!”夭红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在渚华的拳头落下之前抱着头闪开。 渚华颇为无奈的叹气,“你认真一点好不好,我在和你说真的。虽然你不在意,但是毕竟人言可畏。如果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到还好,你年轻貌美家世又显赫,仰慕者多一点不算什么。但是那两个人是师兄弟啊,一个是当今皇上宠爱的外甥,一个是江湖上名声正盛的青年侠士,两个人平素感情又好,如果因为你生了罅隙,到时候会被指责的人,十有八九是你。” 嗯,有道理。毕竟那两只的知名度要高——不止一点,而且看样子上到皇室公主下到江湖女侠,粉丝一定多的可怕。 恶~~~~ 夭红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寒颤,看得渚华一阵无力。 呵呵,耍够宝的夭红笑了,“不要郁闷了,郁闷也没有用啊。麻烦想来又没有人拦得住它。红颜祸水,谁爱说就去说啊,一般人还混不到这个称号咧。再说了,古往今来的祸水们,像什么西施啊,褒姒啊的,有哪一个是自己主动争取这个称号的?还不是无辜被拖到那个位置上。既然这样,就干脆安心好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 渚华皱眉,半晌,也无奈的笑了。这丫头,就是有一肚子的歪理。 “好厚的脸皮,居然自己把自己和古时候的美女相提并论。” “那是。我是谁啊?我就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超级美少女!” 拳头好痒,见过自大的,没见过这么自大的。 啦啦啦,敲不到~ 渚华被夭红的怪相逗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你,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说心里话,那两个人你真的一个都没有……” 夭红蹭到渚华身边,挨着他在回廊的扶手上坐下来,一双腿垂下来自在的晃啊晃。 “说心里话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白碧宇那么可爱,我当然很喜欢,徐离敛虽然嚣张了点,但也没那么讨厌。只是,这种喜欢,不足以支撑一个婚姻。” 广袤的宇宙在头顶凝成一片夜空,天鹅绒的夜蓝,缀满璀璨的星。那溢着华彩的银河,怎么看,都比因为悲剧传说闻名于世的牵牛和织女更加美丽。 “婚姻是很严重的事情,两个人的生活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儿戏的解决一桩非关己事的婚姻,和决定自己的婚姻真的是两码事。如果我为了眼下,草草的做了个决定,结果把原本很美好的东西都毁得一干二净,那还不如就顺其自然。让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来说去,你就是哪个都不想选。” “不好吗?大家都有机会啊!”夭红皮皮的说。 “我看等到人家都成了亲,没人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办。”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揍。 嘿嘿,“那个时候就嫁给哥哥好了。” “你以为你今年几岁,说这种胡话。” “不管,人家就要嫁给哥哥嘛。”夭红化身人形无尾熊整个爬到渚华身上。 渚华笑着接住她,抱在膝上,轻轻抚着柔滑的长发。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起温柔文静的莲儿,这个无法无天的夭红反而让人不得不怜爱。也许是因为那隐隐透出来的畏怯和不安。很多时候,她就像一朵开在深秋的花,用拚命的盛开来掩饰凋谢的恐惧。莲儿可以为了封惊云不顾一切舍生忘死,可是怀里的这个,却连迈出基本的一步都不肯。 默默的把娇小柔软的妹妹抱的再紧一点,虽然灵魂不同,但是身体里流动着的同样的血脉却会让她感到安全。渚华知道,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司空图,她绝对不会撒这种娇。也许是不自觉地,她和没有血缘的男子们都保持着特定的距离,暧昧之外,她其实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 夭红伏在渚华温暖的怀底,感觉着来自血亲的抚慰,突然无法控制的,涌上泪意。 无论如何,这个人是真的明白她,如果不是兄妹的话,也许她真的会想嫁给他,也许。 “呐,哥哥。” “什么?”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这丫头在胡扯些什么?大初一的,哪里有月亮? 渚华诡异的看着她。 “那个,我的意思是,这么美的夜色,只用来睡觉太浪费了,要不要看妹妹我表演一段舞蹈呢?”夭红笑得很谄媚。 “表演?我看你是吃的太多睡不着吧。”渚华完全不吃她那套。 夭红吐舌,被识破了。 可是真的好撑哦,下次绝对不要再吃这么多了。 不过好像这种话她说了也有十年了,从来就没实现过。 “唉。撑成这样你就老实一点,等明天找大夫开一副助消化的药给你。”搞成这个样子,她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才不要,那种苦了吧唧的东西只会让我更想吐。”夭红鄙视的皱眉。“我活动一下就好了。” “你不怕把吃下去的都跳出来就跳好了。” 嘿嘿,不怕,人家她有消化绝招——吃多了的时候就跳那个绝对催眠社交舞——华尔兹,既有利于消化,又有利于睡眠。有十年临床试验检验,绝对好用。 慢慢爬下渚华的膝头,夭红开始随意的哼起慢悠悠的三拍子。 彭恰恰,彭恰恰,彭恰恰,彭恰恰…… 踏着轻盈舒缓的舞步,对着虚空,曲起臂弯。 群摆轻扬,长发飘散,旋转间,风生水起,碎钻一样的星空旋转成一片光海,坠落,淹没。 当胃里被充满,身体才有重心;当旋转到晕眩,才可以轻松的睡眠。 一个人的华尔兹,跳啊跳,转啊转的,居然就跳了这么久。 转身的时候看到渚华眼睛里些微的担忧,夭红笑得开心。 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个真正的孩子的时候,看过的那个童话。 拇指姑娘出生的时候,得到了妈妈无微不至的娇宠,紫罗兰做床,玫瑰花做被,自由自在的漂游在盆子里清澈的水面上,没有任何忧虑。 直到那只丑陋的癞蛤蟆出现。 但是想想看,如果那个晚上出现的不是丑陋的癞蛤蟆,而是英俊高贵的王子,那么,拇指姑娘是会选择跟随王子离开呢,还是留在爱她的妈妈身边? 渚华看不下去的一把拎起转得东倒西歪的夭红,竖目:“下次你少给我跳这种折腾人的玩意,老老实实的睡觉去,明天给我乖乖的吃药。” 嗯~~~~~ 夭红在渚华胸前蹭啊蹭的,哼唧着,嗲到不能再嗲,渚华只作未闻,坚定地抓着她回房。 看来明天的药劫不好躲了。 夭红埋着头,笑的好甜。 小二十喽~  啊—— 宝宝娇软的叫一声,夭红俯身把嘴里嚼的烂烂的玉米哺喂到他嘴里。 婴儿的嘴唇软软的凉凉的湿润的带着奶香,小小的舌头滑滑的像条小鱼。 她是恋童癖啊恋童癖,夭红在心里叨念。 只见喂食的和被喂的都满足又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司空图蹲在一边抓着根烤玉米大啃特啃,偷空看一眼面前的母子档,觉得这种时候夭红看起来还是很贤妻良母的。 宝宝还小,不敢让他吃太多,喂了几口夭红就停下了。扫了一眼毫无形象狂啃玉米的司空图,蓦然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可惜了那么好的皮相哦,简直猪神转世。其他人都吃饱去睡午觉的睡午觉,办公的办公,只剩下闲闲无事的她和这个无论怎么吃都不会满足的家伙。 而且最神奇的是这家伙似乎还长了狗鼻子。 每每她兴致来了想做点新鲜花样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这家伙都会“刚好”来相府做客,天知道,他每个月大概会“刚好”个十几回,他那个王府八成都快长草了。 看见那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酱料和玉米上的黑灰,夭红还是笑了,好像一只吃的欢实的小猪哦,哪里看得出这是个王爷呢。 司空图的父亲是武将。那个时候的虞国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盛,当然也没有现在的太平,为了抵御外族的侵犯,也为了扩大安定虞国的疆域,先代兰陵王常年征战沙场。 兰陵王妃本是个坚韧的女子,忍受着长年与心爱的丈夫分离的寂寞,尽心竭力地照顾好儿子和整个王府,让丈夫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但是,就是这样的操劳和忍耐,把她原本就不健康的身体磨损的更加虚弱,她甚至没有听到自己丈夫的死讯,因为,重病的王妃和她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几乎是在同时停止了呼吸。 幼年就继承了王位的司空图大概已经记不得那段遥远短暂的,被父母宠爱的岁月了。 当时已经育有一子的渚英夫妇怜惜这个幼年失怙的小小王爷,有大半的时间,司空图是呆在这个热闹温暖的像家的地方的。 但是,当小小的男孩子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充满记忆的王府里,安静的对着月亮的时候,那种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的空虚和无处凭依的寂寞应该是非常恐怖的吧。 “结果那两个人就没有再来找你了吗?”司空图啃完手里的这根,伸手又摸一根的空档,闲闲问了一嘴。 “有哦,怎么没有。”夭红把吃饱饱想睡觉的宝宝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在怀里,轻轻的拍。 ?嘴巴又满满塞起来的司空图好奇的看着夭红。 无奈的皱眉,仰头望望天,夭红开始回忆。 也不是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第二天的晚上,徐离敛就翻墙来了。 看到挂在树上的男人,夭红也没什么惊讶,只是把手里的书放下,平静的看着他。 徐离敛没有表情的盯了她半晌,几度欲言又止。 想来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他过去的生命里恐怕还没有遇到过。 不过最后他还是问了:“你不想嫁给我,是因为喜欢了师弟吗?”尴尬的语气,很能唤起普通人的怜悯内疚。 夭红倒是笑了出来,不过小心的把笑容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男人,是很容易恼羞成怒的。 “如果这样的理由能让你接受,你就这样认为也可以。” 徐离敛有一瞬间的疑惑,他不能明白这个女子的想法,即使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 夭红也没有指望他会明白,毕竟两个人之间隔着千年的代沟,再说,就算是近在身边的人,你也未必会了解他全部的想法。 “你是说,你并不是因为师弟或者别的人,只是单纯的不想嫁给我吗?”徐离敛试探地说出让他不太能置信的话。 出身名门,年少有为,又是英俊不凡,风度翩翩。这样的男子无论眼界再怎么高的姑娘见了,大概都会死心塌地吧,而最好的例子就是晓风公主了。 这样不咸不淡的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女子,恐怕是他生平仅见,更何况这女子还不是因为喜欢了其他人,仅仅是不中意他而已。 看着徐离敛有些受到打击的俊脸,夭红忍笑忍得很辛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一下子就可以抓到重点。但是再怎么精明强势,感情上,这也不过是一个被女人宠坏了的小孩子。 “其实不是针对你的。”夭红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起来,不管怎么说,人家对你付出感情,是应该得到尊重和珍惜的。 “令师弟那么信任你,相信你一定对我的事情所知甚详。”不然的话,只凭那一面,应该不会让这个高傲的世家公子如此见猎心喜。 “像我这样的女人,本来就不打算再出嫁。”夭红向徐离敛摇头,示意想要开口的他听自己说完。 “喜欢的人,我嫁过了。”虽然那是渚莲喜欢的。 “贤妻良母,我做过了。”虽然大半是渚莲做的。 “你可以说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我的确是厌倦了,不只是怕,是厌倦。”灵魂虽然换了一个,但是身体却会记住曾经的伤痛。 “在那个让人无能为力的泥沼里挣扎,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的绝望感,有那么一次,也就够了。也许你会说你是不同的,但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就像身在一个温暖的巢穴,出去的话可能是柳暗花明,可能是无底的悬崖,可能是漫漫的黄沙路。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能不选呢?绕了一大圈,受了一堆伤才能回到巢里,我为什么一定要再去做选择呢,就保持现状不行吗?”呆在这个温暖的窝里,哪怕多一天,都是好的。 徐离敛沉默了很久,他没有受过情殇,也没有料到那个看起来烈火春风的女子内在竟然是千疮百孔。 虽然出身让他天性里带着高傲和霸气,但是年少掌事的经历却让他比常人更加的理智冷静,他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对着夭红平静中隐着淡淡沧桑的脸,他有一种雾里探花不知深浅的感觉,仿佛一脚踩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穴。 年轻的女子受了伤,被丈夫无视,会有这么冷静利落的斩断情丝吗。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的怨恨和哀愁,只有深深的平静。她是真的眷恋着这种平静的生活,甚至有种溺水者抓到浮木的感觉。 他看不穿面前清秀年轻的女子,灯影里她幽幽的乌亮长发,似乎隐藏着更深的什么。 徐离敛觉得自己的心被轻轻的束缚了,有什么细细的绕上了心头。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对不起,我会再来的。” 夭红看着那个微微沉重的背影腾跃而去,摇了摇头,苦笑了。 好像是起了反效果呢。 “哥哥,下次不要放人在府里乱跑好不好,人家万一在洗澡怎么办?”朝着虚空扬声说。 不知道藏身在何处的渚华哈哈一笑。 就是这样了。 司空图努力的把嘴里的玉米全部咽下去,噎得眼睛湿湿的,睫毛上挂着泪水。 夭红很无力的帮他拍拍背。 “不如你嫁给我怎么样?”好不容易逃脱被噎死的厄运的司空图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夭红要笑不笑的斜斜瞪他,突然摆了一个妖艳的表情凑过去。 司空图被吓得猛往后窜了三尺。 得到一枚超级白眼。 好吧,掏出丝绢低头擦手擦脸,司空图无言的承认,这是个蠢主意。 21~ 不知道那夜夭红的话到底在徐离敛心里搅动了什么浪花。他倒是真的没有在半夜翻墙而来过了。只是也没有安生,每隔个三五天就会上门拜访一次,见不见得到夭红也不在意。常常备了精而美的礼物差人送了来,玉环,玳瑁,绸缎,罗扇,件件都非俗品,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情意。 这种虽称不上张扬却矜贵奢华的追求,让都城大半的女子都烧红了眼睛。 倒是夭红每次只是淡淡的一笑,让人把东西好好放进库房收着。 渚相和夫人先后探问夭红的心思。 夭红说:“年轻人闹意气罢了,有什么呢,时间久了就淡了。”一面笑得清风明月的,让人大摇其头。 可是徐离敛的追求却直到秋季来临也没有降下温度,直是要势在必得的。 又妒又羡的火烧得都城的女子们心都碎了,见识了这样的男子,还有什么人看得入眼呢。可是,更让人心头火起的是,那个被这样热烈追求着的女子竟然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别说是假以颜色,便是只言片语的信笺也不曾回过。求之不得的渴慕渐渐变成了毒火,无数的风言风语满天而来,攻讦着那个被她们深深羡慕着的女人。 夭红听了只是一哂,骂得难听又如何,心里面想的男人会回头看你一眼吗?嗯,也许会,不过那也该是怒目而视吧。 容易移情别恋的人,要来何用? 不容易移情别恋的,这样做不过是白白惹人讨厌罢了。 夭红摇摇头,果然是一群吃饱喝足没事做闲出屁来的千金小姐富家太太。 但是她不在意,家人的处境还是要顾。父兄在朝堂上,母亲在贵妇中都有自己的面子在,容不得被人说三道四。 想到这些,夭红微微踌躇了。 不想渚相夫妇看了出来,大笑。 “在家抱孙子还来不及,谁耐烦和那些个人搅和。”渚夫人道,“再说,有你爹的面子在,谁敢不给我几分薄面呢?” “就是,你要是真的铁了心不嫁给那个小子,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渚相捋捋胡子,正好成全了公主和皇帝的心愿,那只老狐狸现在八成在偷笑。 夭红于是放下心来,也笑了。 站在流言吹捧的上风处,徐离敛的心情很复杂。 不是不愤怒的,但是愤怒里又掺着心虚,这种结果难道虽然不是他刻意为之,但是难道就没有他的放纵吗? 和开始时的天真妖邪不同,现在的夭红像深不见底的水,怎么击都不起浪。 坚持不懈地上门拜访,十次里面倒是有七八次见得到,但是十足的彬彬有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半点暧昧也没有。 若是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倒也罢了,偏偏师弟去找她的时候,她多半会点头跟着一起出门。远远的缀在后面,看着男装的夭红自然随兴的和师弟同行,仿若一对璧人,徐离敛的心里纠结着,说不出是酸是苦。 但是却放弃不了,什么风度,在这种关头全都是扯淡。 所以当流言乍起的时候,愤怒之外,徐离敛的内心产生了连自己都要鄙夷自己的激动,甚至暗暗的期待。 那种龃龉的心思,徐离敛每每想起来都要咬紧了牙。 “这样好吗?”白碧宇柔声问,余光里看到人群里的熟悉身影。 夭红慢吞吞的吞下了嘴里的食物,舔舔嘴唇。 “有什么好不好的呢?”漫不经心的语调,“我跟他又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如果你觉得这样心里过意不去,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白碧宇没有被刺激到,反而低低的笑了,“就因为这样,我才可以来找你啊。” 夭红挑眉。 白碧宇没有回答,把夭红捧在胸前的一堆杂七杂八接了过来,空出一只手,牵起来。 夭红看他一眼,也不挣脱,随他去。 两个人拖拖拉拉的在人群里挤挤撞撞,亲密的身影刺痛了身后人的眼睛。 一个是张着旗鼓来追,一个是不动声色的缠。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算是胶着了。 徐离敛不肯退,夭红也不松口。 而另一头和白碧宇虽然十分相合的样子,偏偏两个人又都没有任何表示。 演戏的不急,一旁看戏的也就不客气地给他看下去,顺便顺水推舟,敲敲边鼓。 可是,突然一天,一颗谁也没预料过的石头打破了这种表面上的平静。 那时夭红正在厨房里很有兴致的挥舞着铲子,一边做东西,一边想像大家吃东西的样子,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前提是如果不被人打断的话。 “小姐,小姐——”一头汗的小侍女喘喘的跑进来,声震山河。 夭红被惊的手一抖,撒了一堆盐到菜里。 啧,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封,封——” “风?” “封将军上门求亲来了!” “…………” 二十二  小侍女描述了封惊云前来“求亲”的架势。 用马车招摇的运来的大批礼物,引来无数的眼光。 就连普通富贵之家的下聘都没有这么夸张,小侍女在心里暗骂,一面小心的觑视着小姐的表情。 本来就有很多不利于小姐的流言,这下应该会被传得更难听了。那个将军不是只喜欢公主吗?为什么一定要来招惹他们相府的小姐呢?太过分了! 夭红一面听着,一面把锅里加了太多盐的菜盛出来,余光瞄到小侍女忿忿不平的脸,笑了出来。 “是娘在招待他吗?” “老爷和少爷也在,封将军来的时候刚好老爷和少爷回府,现在他们全都在前厅。”小侍女看着小姐平静的笑容,微微诧异。 看来是有备而来呢。夭红心道,果然来者不善,可怜爹娘和哥哥,现在一定很不爽。 拎起一片菜叶放进嘴里,啊,还真咸。 夭红吐吐舌头,眼睛转转,虽然咸了,可也不能浪.费。 快乐的朝小侍女招招手,附耳过来。 想把一个人五马分尸却还得笑脸相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正在厅堂上的每一个渚家人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简直憋得要内伤。 封惊云坐的板板的,脸也板板的,上来就非常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然后?没有然后啦。然后他就这么直不隆冬的盯着渚相夫妇,一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的样子,很是理直气壮。 他XX的。 渚英的肚子里一篇精彩的国骂几乎顶到嘴边。想他的兄弟温文儒雅,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开化的东西,可怜他痴情的小女儿,居然就折损在这个石头一样的男人手里,这口气他还没有咽下,现在这小子居然好狗胆还敢上门提这种痴心妄想,真是欺人太甚! 渚夫人睨了一眼渚英近乎狰狞的笑容,轻轻的拍拍丈夫的手,安抚他快要失控的情绪。 但是转过头来对着封惊云时,也忍不住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这孩子,实在是太让他们寒心。 “封将军,多谢你对小女的抬爱。但是婚姻大事,怎能草率,等我们和小女商量过以后再给你回府如何?”温温柔柔的语调,看似商量,却疏离淡漠的透着冷冷的拒绝。 “不用商量了!这件事没有人会答应!你可以走了,把那些东西也一并带走!”还不等封惊云有所反应,渚英就忍无可忍的跳出来大吼。开玩笑!他堂堂当朝一品大员,位极人臣,根本用不着跟这种不入流的小子客气。 本来他和封惊云的父亲结义情深,封惊云少年失怙,虽然相遇之时已经战功累累,做了将军,但想必也曾经吃了不少的苦。他耳聪目明,自然看出这小子眼睛里只有晓风公主,本想着要是能成就一段美事也好,至于两家的婚约,那都是多年前口头上随意定下的,算了也就算了。谁想到他居然真的上门求亲,而女儿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对他一往情深,无奈之下渚英也就允了他们的婚事,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是,可是,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好好的一个白荷般娇柔宝贝的女儿,竟然就…… 看在已故的兄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分上,他才让那个没了良心的小子安稳的活到今天。但是,妄想他在把女儿交到他手上,那真是死都不要想! 封惊云当然感受得到渚家人不善的语气和怒火,不过他并不在乎,就像他也不在乎是不是能娶到那个“夭红”一样。对他来说,只要“夭红”不会嫁给徐离敛就可以了,方法有很多。 渚华冷冷的盯着封惊云面无表情的脸,暗暗咬牙。 渚夫人拦下了暴跳的渚英,但是火药味浓厚的厅堂里,气氛还是紧绷到一触即发。 跑到门口的小侍女被这种气氛吓得僵硬,颤抖的蹭到夫人的身边,低语了几句。 渚夫人惊讶的扬眉,转念一想,便放松了下来,还有些想笑的意思了。 让小侍女下去回复,渚夫人一脸和蔼的看着封惊云,道:“红儿正好准备了膳食,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也好有个机会让红儿和你交流一下,你看如何?” 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渚英父子惊归惊,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那个小魔头的主意,不由得脸部抽筋。 倒是封惊云明显不太能理解这个突然峰回路转的“好运气”,总是冷冻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点愣,虽然马上变回那个冰冰冷冷的样子,还是被有心人逮到并且大肆偷笑。 一群人转移到花厅的时候,夭红已经吩咐人布好了菜。 时令的鲜艳花朵开在花厅四周,映衬着色香俱全的菜肴更令人食指大动。 夭红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端庄娇羞的立在一旁,将一众人都让进了座位,自己方才落座,恰巧正对着封惊云。 所谓的夭红,绝对就是渚莲,他曾经的妻子。 只一眼,封惊云就肯定。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相信过渚华和司空图的那一套说辞,倒不是因为他精明仔细,而是那实在并不是什么高明的谎言,只能唬唬局外人。但是,可能就是太过漏洞百出,反而让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相信有人会扯这种谎,反而信以为真。 不过,即便他不知道那是个谎言,见到夭红本人之后,也依然会这么肯定的,因为,她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一直安静的影子一样停留在背后的女人,在某一天突然改变。 她的眼神不再永远围绕着他转动,即使短暂的停留在他身上,也往往充满了不掩饰的恶意。 除了戒备和一点点惊异外,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脑子里竟开始对这女人有了印象。 虽然没有刻意,但是只要微微回忆,那无论是在雨里还是在火里,都奇诡绮丽的舞姿就会清晰的出现,仿佛是充满野性的妖美的女人化身成的艳兽,在他心里抓出的痕迹。 夭红端庄的笑着,十足的像一个深闺小姐。但是身为武将的封惊云还是可以轻易的发觉那掩藏在外表下的一点点邪气。 被封惊云一双眼睛锐利的盯着,夭红似无所觉,浅浅的一哂,由得他去看。 渚英虎着一张脸,不肯说话也不肯动,看得渚夫人肚子里好笑。 只怕不是气的不肯吃,而是根本不敢吃吧。不过她倒也不敢真的动筷,谁知道这丫头在里面搞了什么名堂。 一堆人盯住封惊云,心中独白:都是因为你,才害的我们吃个饭都要提心吊胆的,你不吃谁吃! “封兄,请。”渚华一反常态的热情招呼。 “对啊,尝尝红儿的手艺怎么样。”渚夫人跟进。 “哼。”渚英用鼻子发气音,大有不吃亲事就不要想谈的架势。 封惊云再傻也看出事有蹊跷,何况他还真是不傻。 双手一拱,面容恭谨,道:“岂敢,岳丈先请。” 渚英白他一眼,“少来这套,我可当不起你的岳丈,要吃便吃,不吃就给我滚。” 封惊云被堵的面上无光,脸色依然不改。 记忆里头这女人总是会做一些东西给他吃,味道好像都还不坏,想来她也不会下毒,吃就吃好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举起筷子挟了一箸菜,还没送到嘴里。只见一条白影晃过,即到他身边,抢了筷子就往嘴里吞菜。正是那个食神临世的司空图。 “俄讷讷呢艾哈俄合乎。”居然请这家伙不请我,太过分了! 嘴里塞得满满的像只鼹鼠,还要嘟嘟囔囔的抱怨。谁想到刚嚼了一口,就天女散花般的喷了出来,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夭红。 非常优雅的从头上拈下一片菜叶,眼见司空图四处找东西“救火”,情急之下抓起汤盆灌了一口。十分清楚那个汤的威力,夭红迅速的闪开,果然,这次司空图喷吐的更加厉害,堪与鲸鱼一较长短了。 拍拍胸口,压压惊,目瞪口呆的众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同情的看着不敢再随便放东西到嘴里的司空图猴子一样原地跳脚,一起向夭红投出疑惑畏惧的目光,她究竟是放了什么到菜里啊! 还没等问题出口,却惊见夭红俏脸煞白,十足委屈的红了眼眶。 “封将军,你太过分了!”啊?!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封惊云皱起眉头,瞪她。 “我素来敬仰将军的威名,又想将军本是渚莲姐姐的夫婿,能得将军垂青,实乃三生有幸。因此不自量力的想亲手做几个菜让将军尝尝,夭红的手艺确实粗浅不能登大雅之堂,但是将军也不能如此折辱于我啊,这让小女子以后有何面目见人啊。”眼泪似珍珠水晶一样在眼眶里打转,泛着莹莹的光彩,雪白贝齿紧咬着下唇,像一朵一碰即折的较弱花朵,躲在哥哥的身后,微微发抖,真是人见人怜。 这下连司空图都愣住了——舌头还吊在嘴外面——栽赃!这是活生生的栽赃! 封惊云青着一张脸,冷冷的愠怒,,抿着唇一个字都不说。 居然玩这种把戏!封惊云有种从来没了解过这女人的感觉。 这种想也想不到的暗亏除了吃下,还有什么办法,难道等渚英渚华帮他澄清吗? “就是,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我女儿做的菜有这么难吃吗?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找茬,给我滚!”渚英只会很快乐得给他落井下石。 渚夫人扯扯他的袖子,再怎么说,他也是翼儿的亲爹,还是得给人留点面子,虽然她也很想笑。 “实在是抱歉,扫了你的兴,不如等下次我带翼儿去看你的时候再给你赔礼吧。” 封惊云眼神一凝,带翼儿去看他,这是叫他以后都不要找理由上门吗? 余光瞥见夭红亲昵地偎在渚华身边,让渚华帮她整理仪容,唇边带着淡漠的看好戏的笑。 心中明白,求亲是不可能被答应的,正如他开始所料。只是,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绝情如斯,扫了一眼那些狼藉的菜,一个带着期待眼光帮他布菜的身影一瞬而过,竟隐隐的牵起一丝近似怀念的波动。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封惊云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徐离敛决心不弱,若是真的被他打动了那女人,夭红笑靥如花的依偎在徐离敛怀里的画面浮现,封惊云暗暗的握拳,看来要再寻别的办法了。 二十三~ “你到底往那些菜里加了什么东西啊?”渚华拿一条布巾仔细地帮夭红擦掉头发上的水分。这丫头洗了澡出来刚好碰上宝宝睡醒吃完奶,一大一小好像两块面团揉在一起,粘的不亦乐乎,根本把擦头发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啊,这个嘛~ 夭红把脸藏在宝宝柔软的小肚子里,偷偷的吐吐舌头,瞄一眼司空图哀怨的表情,咬住了嘴唇拼命忍笑。 “那个,好像放了半瓶醋,半罐盐,一整瓶胡椒粉……”每说出一样,司空图的脸色就青一分,胃里面好像烧开的水,滚着滚着的往上翻。这丫头整死人不偿命啊! “还有……”还有?!渚华看一眼痛不欲生的司空图,连忙低下头掩饰嘴边的笑意。 夭红挠挠头,“还有,好像我顺手把那瓶料酒也全部倒下去了。”事实上她还特意用半斤大料煮了汤放下去,不过为了某人的承受能力着想,还是不要说的比较好吧。 “啊——”怀里的宝宝娇嫩的叫了一声,大眼睛湿漉漉的黑,宝石一般。 好可爱哦,怎么会这么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夭红忍不住把脸埋进宝宝软软的带着奶香的小身体里左揉右揉,恨不得一口一口地把他吃进肚子里。 渚华怕抓痛了她,连忙放开手里的头发,无奈的摇摇头,和司空图对视一眼,纵容的笑了。 “哎,看来以后要到这里吃饭还要仔细自己的性命才行。” “对啊,最好签下生死状,毒死皇亲是重罪呢。” 三个人一起大笑,宝宝不明所以的也跟着发出咯咯的笑声。 “可是想起来就不甘心,居然替那个家伙当了倒霉鬼。”司空图鼓起腮帮子。 撒娇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漂亮的人做起来比较赏心悦目,司空图清秀绝伦的脸,鼓起来就像嘴巴塞满东西的大白兔子,让人看了更想欺负。 “谁让你看见吃的就像饿死鬼投胎。”渚华耻笑他。 “就是,真要是有好吃的,哪次少了你的啊。”夭红跟着撇撇嘴,害她整不到人,不过算了,有气到他她也开心。 司空图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大睁着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泛着莹润的光彩,活像个大号的宝宝。 “好啦好啦,不要再生气了。”夭红好笑的哄着他,“来啦,宝宝亲亲大宝宝,不生气了。” 抱起宝宝凑到司空图的脸上,宝宝非常合作的叭嗒一声,在司空图的脸颊上印了个大大的口水印,亲的装可爱的某人立时喜笑颜开,一把抢过宝宝,把脸贴上去乱揉一通。 夭红见状,转过身,无声的朝渚华做了个口型。 大猪小猪落一盘。 渚华将脸转到一边,笑给院子里的合欢看。 “碧宇。”徐离敛看见立在窗前写字的白碧宇,略略不自在的唤了一声。 “师兄。”白碧宇搁下了手中的笔。 阳光透过窗棂筛落一室明暗交错的斑驳,两个人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白碧宇平静的看着徐离敛,眼神干净清澈的仿佛三月晴朗的天。 徐离敛微微一颤,有一瞬间竟然想起那一晚的月光下,夭红灿若寒星的眼睛。 “师兄有什么事吗?”白碧宇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渐渐形成的僵局。 “不,没什么大事。”徐离敛整整心绪,慢慢踱到桌前。宽大的酸梨木长案上摊开的宣纸上墨迹未干,正是白碧宇刚刚写下的几句诗。 黄诗塔前江水东, 春光懒困倚微风。 桃花一簇开无主, 可爱深红爱浅红。 这是杜子美的一首桃花诗,被白碧玉用隶书誊写下来。 白碧宇的行书骨骼清奇,流畅飞逸,潇洒之中带着一丝清丽,刚好暗合了这首诗的意蕴情境。 徐离敛赞叹的神情在看到最后一句时顿了一下。 红,无声的叹息,闭了闭眼睛。 “你可听说了前几日封惊云到相府求亲的事。”徐离敛问道。 “听说了。”白碧宇答,想到都城里和这消息一起流传的不同版本的流言,忍不住涌上笑意,一定又是夭红的杰作。 徐离敛眼神锐利的发觉了师弟唇畔不自觉上扬的弧度,心里略微收紧,开口的声音不由冷沉了几分,“我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件事的。” 白碧宇不解的回视。 “你大概也听说了,都城里最近有很多不利于夭红小姐的流言,再加上这次的事情。虽然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事关女子闺誉,我想,这次邀请夭红小姐回师门观礼的事情,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按照惯例,每一次进京朝拜他都要在都城呆上三个月才能离开。若是夭红的性子,应该会打算一边游玩一边到贺兰山去,这样的话,这个月内就要起程,而他就势必不能同行。 只有两个人的遥远路途...... 想他徐离敛有生以来,无论是少年时的习文学武,还是后来和虞国上下乃至海外蛮夷的商人谈生意,甚至于同九五至尊的皇上打交道,都远远没有现在来的紧张。 在那个女子面前,他没有任何把握。她没给过他哪怕一星半点的希望,却和自己的师弟举止紧密。而他,也从来没见过他那一贯以温和有礼著称于师门的师弟,在同什么人在一起时,脸上会露出那种纯然放松的开怀笑容。 白碧宇定定看了看自家师兄,眼中滑过一丝笑意——从没见过谈笑可用兵的师兄这么形于外的情绪呢。这是,吃醋? “多谢师兄提醒,这件事,我会好好同渚相和渚侍郎商量的。” 徐离敛的脸上蓦的发热,一阵狼狈,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话题。 白碧宇非常体贴的帮他找了借口,让他得以全身而退。 看着徐离敛匆匆而去的身影消失在回廊那头,白碧宇将视线移回了先前写下的诗句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小字。 微风送过不知名的花朵的香气,说不出的清新甜腻。 窗外,秋高天远,碧空如洗。 二十四 “这里真安静。” 夭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晨的水泽边,还弥漫着浓浓的雾,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种依水而生的植物所特有的迷蒙的香气。 白碧宇微笑,同她并肩站着,静静的望着面前这片平静的湖水。 天还不曾大亮,隔着乳白色的雾气,只能隐约的看到湖心的小小岛屿和岛上的亭台那金红色的飞檐。水声响动着,一漾一漾的,以一种温和的韵律。 “可惜没有船,不然能到湖心的亭子里去看看,应该会很美。”夭红感叹。 白碧宇转过头来,笑道:“你真的想要到那岛上?” “怎么?你有办法?” “办法是有,只是会稍稍失礼。” 夭红不解的看着他。 “得罪了。”白碧宇一揖,忽然伸手揽住夭红的腰,双足一蹬,飞跃起来。 夭红一惊,伸手环住白碧宇的肩颈。 白碧宇的轻功极好,无声无息的掠过水面,淡青色的披风飞扬而起,像一只巨大的水鸟。 夭红从惊讶变成了惊喜,没想到电视电影上那些高来高去的轻功真的可以做得到啊! 放松的倚在白碧宇的怀里,那看过去文雅清秀的人出乎意料的有一个结实的怀抱。浓浓的雾气将世界区隔在外,一瞬间,仿佛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而已。 白碧宇小心的控制着力道和方向,精准的在水面上点了几回借力,余光里看到夭红几分迷醉的神情,不禁心旌一动。 风儿扬起了她柔细的乌发,白色的衣裙上染着极淡极淡的樱红,映着莹莹的雪肤,仿佛是开在清晨里的一株娇艳的花朵。 白碧宇不敢多想,几个借力之后落到湖心小岛之上,轻轻将夭红放下地。 “好轻功!”夭红赞了一声,由衷的。“我从来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人类真的做得到。” “多谢姑娘盛赞,在下愧不敢当。”白碧宇玩笑的作揖。 夭红笑着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打量起身边的景致。 小小一个岛,放了一座亭子就不剩什么了。不过,这倒也别有一份奇趣,竟似湖中平白长出一个亭子来似的,人在亭子里,就好像浮在水面上一样,好玩的很。而且,虽然这里甚为偏僻,湖小岛小的,这亭子却属实建的精致不俗。用料考究,设计细腻,简单的造型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颇有一种大巧若拙的感觉。当中一张石桌几张石椅,不只是用了什么石材,白皙中透着莹润,好似玉石一般。 “你是怎么发现这么个好地方的啊?”夭红兴奋的很,“连我这条地头蛇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咧!” 白碧宇道:“其实这里并不是我发现的。” “哦?” “这里本是师兄无意中发现的,他很喜欢,就向皇上禀明,求了来。这座亭子也是他照自己的设计命人建的。偶尔我们都在都城的时候,会相约到这里消磨时光。” “原来是这样啊。”夭红了解的点点的头,挑起一边眉毛,“看不出来,令师兄还很多才多艺。” “是,师兄原就是师兄弟里最出色的人物,堪称人中龙凤。” “那倒也看得出来。”夭红眯起眼睛,慵懒的捡了个犄角的位子,靠着柱子蜷缩起来。果然起得太早了一点,好困。 白碧宇看着刚刚还兴奋的不得了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一滩泥,无奈的摇摇头,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围在身上,都城虽然气候温暖,但是秋天的早晨还是有些寒凉的。 夭红也不客气,径自将披风裹紧了,让水面上柔软的风吹着,居然就这么眯着了。 看的白碧宇哭笑不得。 本来是两个人出游,现在变成了他一个人看着一只贪睡的猫儿。 可能是身后靠着的柱子太硬,硌的不舒服,又或是湖面上过于寒凉,夭红翻来覆去不停的折腾着,皱着眉头,睡的很痛苦,偏偏又不肯睁开眼睛。 白碧宇看了半晌,终于投降。 走过去把夭红抱起来,用披风裹实了,整个人揽进怀里。自己则坐在她原来倚着的地方,帮她调整了姿势,让她可以睡得舒服点。 果然,白碧宇的身体舒服多了,身体结实而有弹性,散发出的温度让夭红的脸上慢慢的升起酣睡的红晕。 虽然是被当成枕席来用,亦是佳人在抱。 白碧宇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小心的让那个柔软的带着淡淡香气的身体更加的熨帖进自己的怀抱。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觉得似乎有某种长久的空虚被满足了。 夭红在他的臂弯里蠕动了一下,又沉沉的睡过去,睡相憨甜的像个孩子,让人想要咬一口的可爱。 等到夭红大小姐睡到满足,太阳也早已升的老高,浓雾散尽,小小的湖,纤毫毕露。虽然也是浓翠殷红波澜动,却已少了那一份雾中的朦胧之美。 结果,好好的一场景致就这么被某人睡了个干净。 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也不可惜啊,毕竟人家也有舒服的睡了一觉。在那么有情调的地方睡觉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享受呢。 夭红慵懒的伸伸懒腰,只差没抖抖毛。 白碧宇眼中含着浓浓的笑意,水亮亮的。 路程还蛮远的,所以驾了马车来。 回去的时候夭红饿了,索性驾了马车先到早市上饱食了一顿,方才打道回府。 “说起来,去贺兰山的事,什么时候准备启程啊?”趴在窗口看风景的夭红忽然想起来。 最近麻烦多,出门避避风头也不错。 “随君所愿。”白碧宇温和的答。 “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令师兄也同行?” “如果是近日启程的话,师兄应该尚不能离京。” “这样啊。那就是浪漫的两人行了,哇,岂不是很像蜜月。”夭红不正经的挤眉弄眼。 白碧宇忍不住微笑,她总是有这么多古灵精怪。 “所以,需要征得渚相的同意才是。” “征什么呢?这次可不是绑架了,总该让奴家带个随身女侍吧。”白碧宇脸上微微一红,夭红只做没看见,“放心,只要不是孤男寡女,爹和哥哥都不会有意见的。”事实上就算是孤男寡女,他们大概也会很有信心地认为她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比较高吧,夭红嘟嘟嘴,想起家人的调侃和司空图那幅扭七扭八的古怪鬼脸。 “说的是呢。”白碧宇轻声笑了出来,一直被误导,跌进沟里去了,全忘了堂堂宰相府的小姐怎能像那些江湖女侠,当然是要带着随侍的。 “那就烦请小姐准备一下,在下近日当到相府拜谒,知会渚相之后才好出发。” “我知道了,你动作也要快一点哦,人家最讨厌赶路了。”夭红意有所指的在某些词眼上加重语气,引得白碧宇苦笑连连。果然像猫儿,报复心真重,这么记仇。 夭红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大睁着一双杏眼,睫毛还一眨一眨的咧。 本来嘛,出门旅游,赶来赶去的还有什么好玩的,不好玩的话,那还不如干脆在家里陪宝宝玩。 白碧宇不禁有一种被打倒的感觉,手心痒痒的,觉得夭红嫩嫩的腮帮子看起来很招人捏。 大概是有点“目露凶光”吧,夭红颇为戒慎的盯着他。 恰好此时马车停住了,相府到了。 LUCKY ! 夭红在心里比出胜利的手势。 她得意地笑,她得意地笑。 嚣张的样子一直持续到到了相府大门口,白碧宇抚额叹息,真是自找苦吃。 谢绝了入府的邀请,目送着夭红背影消失在门里,方才上车离去。 回到徐离敛的别苑已是将近晌午,错过了午膳时间,腹中饱涨的白碧宇拒绝了管家帮他重做午膳的好意。 别苑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也不知徐离敛是否在府中。 白碧宇回到客房,看着窗外的花木,脑海中回想起适才的情形,竟立在窗前发起呆来。 “公子,公子。”小厮连唤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竟然连警觉心都没剩下,这神出的也够了。 “有什么事?” “是相府送来的书简。”小厮恭敬的呈上一封书信。 白碧宇接了过来。 信封上是清丽的簪花小楷,一见就知是出自女子的手笔,连忙拆开。 洁白的纸上只得寥寥数语: 君为高岭雪, 妾非杨花絮。 妾以诚待君, 盼君以诚报。 白碧宇读罢,眸子一暗,黑的不见底,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一双狭长的凤目里宝光流转。 二十五~~ “一大早就出去,玩得很开心吧。”阴森森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幽幽的飘过来,夭红被吓得全身一抖,差点炸毛,毛笔在纸上拖出一条粗黑的尾巴。 “你搞什么鬼!”怒瞪一眼假装背后灵的司空图。 俊美的脸扭曲成一颗包子,非常之哀怨的。 夭红无奈的皱起眉毛,“这次又怎么了。” “两个人到处跑还不够,现在居然写情书,你喜欢那个师弟对不对!” 这是什么表情啊,一幅深闺怨妇的样子。 夭红揉揉僵硬的后颈,觉得十分非常以及极其的无力。 这个家伙真是传说中以翩翩风采和俊美绝伦的容貌而闻名于世的兰陵王吗? 有谁能想到都城女子的梦中情人,其原形是这幅德行的。 她也是喜欢美男子的普通女人啊,拜托偶尔也让她享受一下其他人都享受得到的待遇好不好,至少让她看看“正常版”的兰陵王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快点说,是不是!”好像被一只巨大的猫撒娇,司空图只差没整个人巴上来缠着她。 在家里调侃是一回事,真的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司空图只觉得夭红要被抢走了,浑身都像长了刺,感觉很郁闷。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莫名的很生气。 叹口气,双手爬到司空图的头上一阵蹂躏,把好好的发髻搞得乱七八糟,顺便到那两边嫩嫩的脸蛋上左捏右捏一通。 看着被捏出泪光又不敢反抗的司空图,心里很满足,虽然没什么眼福,不过这种福分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生什么气呢?”夭红温柔的笑,“我又不是根肉骨头,谁抢了就是谁的。” 肉骨头? 司空图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在说他们是狗吗? 瞪起双眼刚想要抗议,对上夭红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种极淡的厌倦轻轻笼在她的眉眼间,那么自然的,好像从来就和夭红如影随形的存在着一样。 司空图觉得心口被针刺了一样的锐利的痛了一下,安静了下来。 夭红轻轻拍了拍司空图的脸,翘了翘嘴角,转身回到桌前。 换了一张纸,重新开始写。 “你……”司空图看着她的背影,犹豫的开口。 “你放心,这东西和情书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两码事。”夭红说道,头也不回的继续写。 “既然不是……那么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呢,还要写信。”司空图不解的问。 夭红笑笑,很迅速的写好了几行字,将墨迹迎风晾干。 “因为,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虽然发明了语言来沟通彼此,但是绝大部分的时候却用它来行骗。想说的说不出来,说出来的又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才要用写的吗?” 夭红偏偏头,翻翻眼睛。 “写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基本上想骗人的时候,什么都一样可以用来骗人。我用写的,只是纯粹的因为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就是了。” 司空图的脸色蓦的沉了下来,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可能会伤害到夭红的蛛丝马迹。 “他做了什么?” 夭红回头睨他一眼,抿抿唇畔的笑意,取一只信封将写好的东西装进去封好,唤了人来,吩咐他将信送到徐离家的别苑去。 司空图沉默的看着她将这些事做完,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不要那么敏感嘛。”夭红眨眨眼,“他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做。” 司空图怀疑的盯着她。 “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发誓好了。”有模有样的举起一只手来。 “不要玩笑。”把夭红的手抓下来,“我不是在和你说笑。” 原来这家伙严肃起来的样子是这样的啊,很有魄力呢。 欣赏着司空图难得的美男子原貌,手上传来他手心的温度和力道。 “我是说真的。”反手握住他,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而且,就算真的有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道我就会好好站着,等着人家来欺负吗?” 司空图看了她半晌,慢慢放下心来。 “啊,对了。中午吃过东西了吗?” 司空图摇摇头,之前一直烦烦躁躁的,根本不记得这种事。 “真是不乖的小孩,那我做好吃的喂你吧。” 司空图马上双眼发亮,身后仿佛还有一根尾巴在不停的摇。 夭红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来。 眼见着心情郁闷了一天的司空图被夭红三两下就哄的开开心心的,渚华笑道:“你都快要成了他的奶妈了。” “可别这么说,人家还年轻得很呢。”夭红连忙否定。 渚华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 夭红吐吐舌头。 “和白公子一起出去,开心吗?” “你不会现在才想起来吃醋吧,老哥?” 渚华白她一眼,已经根本懒得再敲了。 好吧,是她自己无聊,夭红撇撇嘴。 “我说哥哥,男人都这样吗?” “怎样?” “喜欢试探,强烈的独占欲和控制欲。” 渚华扬起一边眉毛,看着她。 “不过说起来也无可厚非,是我的话,大概也会先确定那个人究竟值不值得吧。”夭红自嘲的笑笑。 “水至清则无鱼,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就别太失望了,“好在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当然,你老妹我最近命犯桃花啊,这算走运呢,还是不走运啊。”夭红抬头看看渚华,笑嘻嘻的倚进他怀里。 “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我看你就活该嫁不出去。” “那就赖着哥哥,赖着哥哥。”得意地哼哼。 “赖着他干嘛。”司空图从盘子里抬起头来,嘴上油亮亮的,还蛮性感的呢。 “我可是非常愿意养你一辈子。” “是是是。”好气又好笑的和渚华对视一眼,“只要肯做好吃的喂你,要你怎么样还不行。” 简直没救了。 “果然知我者夭红也。”这脸皮果然很厚,“今天的点心很不错,可不可以再来一盘?” “你是猪啊!”两个人齐声大吼。 今天的宰相府也还是一样的热闹滚滚。 什么桃花运,桃花劫,天赐良缘,如意郎君的,统统都给老娘让出一条路来。 有什么,比眼下的快活更重要! 二十六~~~  “看见小姐了吗?”渚夫人急匆匆的走进来,抓过夭红房里的小侍女问道。 “从晌午就一直找不到小姐,怕是出去了。”小侍女苦着一张脸。 “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去,现在外面……”渚夫人皱紧眉头,一口气梗在胸口出不来。 叹口气,坐在椅子上。 算了,反正这种事情也瞒不住,早晚都会传到她耳朵里。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 不过,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渚夫人向来温柔端庄的脸上添了一抹凝重的怒色。 “红儿,红儿——”渚英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一面高声叫着,后面跟着一样面色凝重的渚华。 “不用叫了,已经出去了。”渚夫人迎了出来。 “哎,怕什么来什么,这丫头——”渚英无奈的摇摇头。 “也不用太担心,红儿她,并不像一般的姑娘家。”渚华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种事情,毕竟太伤人。”渚英还是担心。 渚华想到那些仿佛在一夜之间传遍都城的流言蜚语,一时也是眉头紧锁。 本来就有的那些传闻大多是绘声绘影,穿凿附会的东西,虽然有一些眼红妒嫉或者心怀不轨者的添油加醋,基本上还是不怎么打紧的。 但是这一次的就完全不同了,这分明是有心人刻意散播出来,专门针对夭红的。 不然不会传得那么快,也不会那么恶毒。 这是要把夭红逼出都城啊。 正当三个人都静默不语的时候,一阵颇为轻快的脚步嗒嗒嗒的传进来。 抬头一看,正是换了男装逛大街回来的夭红大小姐。 “爹,娘,哥哥。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不会是专门在等我的吧。”夭红眨眨眼睛,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渚英疑惑的瞪着她,难道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为什么笑不出来?”夭红挑眉。 “你不是上了街,难道什么都没听说?”渚夫人也问道,现在不是应该正传得热闹吗? “听说?啊,你们说那个啊,哈哈,我还正要和你们说呢,原来你们都已经听过了啊。”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啊。”渚华手痒的敲了她一个响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正经。 “噢。”夭红捧着头哀叫了一声,“真是的,人家现在是可怜的受害者耶,为什么还是要挨打。” “你还敢说,你从头到脚是哪里有受害者的样子?”渚华横眉。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了。”渚夫人喝了一句。 “是。”夭红吐吐舌头,乖乖的坐到渚华身旁。 “红儿,你都在街上听到些什么?”渚夫人试探的问。 “嗯,出不多就是相府义女本是贪图荣华富贵的投机小人,可怜四个大好青年识人不清,被妖女玩弄于股掌之上,之类之类巴拉巴拉的。”夭红轻描淡写的概括了一下,顺手拿过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那红儿你听了,没事吗?”渚夫人小心的问。 “放心放心,我完全没事。”夭红看一遍大家担心的表情,笑得非常灿烂。“事实上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 其余三个人眼睛里浮出大大的问号。 “你们想想看啊,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我耶,还在那里非常热情口沫横飞的大肆跟我讲我的八卦,不是很有趣吗?”事实上她当时憋笑到差点内伤。 看夭红一脸兴致勃勃外加得意兮兮的表情,这边一直担心不已的三个人突然一阵无力——他们这是为谁着急为谁忙啊。 “哎呀,不要这样嘛。”夭红开始撒娇,“人家是真的不在意啊。”只要没有伤害到你们,就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对了,司空图怎么没有来,遇到这种事,他居然会不来凑热闹?”夭红对这点还蛮惊讶的。 “他怕这个时候来,会雪上加霜。”渚华道,想想,竟然也觉得颇为好笑。 如果说夭红将谁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话,那这个只要一闻到香味就丢了魂的好吃王爷大概是最为“名符其实”的了。 夭红瞥一眼他嘴角的笑,眼睛一转,大致就猜到他在笑什么。 “那,哥哥。”像条小蛇一样凑过去,“徐离敛,白碧宇,封惊云,司空图。下一个,你也要小心喽。” “什么意思?” “毕竟,在人家眼里,你只不过是我的‘义兄’而已哦,要小心别让我把你也‘玩弄’了才行呢。”说着,还伸手到渚华下巴上挑逗的一摸。 咣! 果然没有意外的被铁拳敲出亮闪闪的一个包和两泡泪。 夭红抱着头缩到渚夫人身边去装可怜。 看得渚夫人和渚英又好气又好笑,他们根本就是白担心了嘛。 “老哥。”渚英夫妇离去之后,夭红唤住了也要离去的渚华。 “怎么了?”渚华问道。 “能不能帮我查到那个源头。” 渚华挑眉。 “虽然不在乎,但是不表示我就不生气。”常言道,有在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偏偏老娘她耐性差得很,比保鲜膜还薄个一百倍。 “噢,那你究竟是气有人给你找了麻烦,还是气你可能会没有办法和白公子一起去贺兰山啊。” “不愧是老哥,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比喻,渚华暗自摇头。 “两种都很可气,不过,就是暴风雨也不能阻挡我前行的脚步!”夭红摆出一副娘子军团向前进的架势。 “所以就算这样你也要去。” “当然要去了,所以要先把‘后顾之忧’解决掉。”鲜红的舌头伸出来,缓缓的舔过红润的唇,有一种嚣张的嗜血的妖美。 真是没有创意的家伙,使来使去就那么一招半式,难不成是在对她怜香惜玉?不过手下留情了,嘴上可没留什么情分。 恭喜你,你的目的达成了。 老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二十七~ 天气其实是很好的,只是在过午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下了一场太阳雨。 徐离敛独自坐在酒家的二楼,守着一壶酒自斟自饮。 雅房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敢进来打扰,外面的熙熙攘攘被暂时阻隔。 徐离敛慢慢啜饮着杯中的醇酿,混合着甘甜和辛辣滋味的液体在唇齿间流连,隐隐的,重叠着那一缕在心头萦绕不去的香气。 低缓的,发出自嘲的笑,他居然也会变得这么可耻的多愁善感起来,要是让家里那些人见了,怕不要以为天要开了。 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想要把杯中的残酒饮尽,忽然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惊了一下,定定的呆住。 夭红就那么站在楼下,一身青色的男装,仰着脸,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公子,眼角却含着极淡的媚。 阳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打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徐离敛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 夭红看着徐离敛傻不隆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细碎的笑声好像风中的玲珑一样清脆,把徐离敛的神志唤了回来。 小麦色的皮肤上泛起了不明显的红晕,饶是徐离敛平日里再如何气定神闲,这时也不禁尴尬。 桌上只有一壶酒和一个杯子,连下酒菜都没有一盘。 夭红惊奇地挑起一边眉毛。 徐离敛低咳一声,换了小二来,叫了几个酒家里的招牌菜。 夭红像只好奇的猫儿一样,转着眼睛在雅房里左看右看。 徐离敛凝视着她。 两个人竟一时无语。 不多时,小二将菜送上来。 一道核桃仁煨鸭,一道玉兰豆腐,一道甜口舌的杨妃蛋。 素素净净的菜品,用雪中带青的瓷碟子盛了,溢出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更形诱人,让本来并不饿的肠胃也忍不住生出食欲来。 这徐离敛果然是世家出身,品味和矜贵低调但奢靡的渗透了每一分小细节。 拿起白瓷的小碗,仔细的帮夭红盛了一碗杨妃蛋,递过去。 夭红笑眯了眼睛,接过来,也不道谢。 就着碗口抿了一口,顺滑的蛋羹迅速流过咽喉,落到胃里,却在口中留下鲜甜无尽的余味。 “好吃。”夭红赞道。一面拿了碗,也帮徐离敛盛了一碗,递过去。 徐离敛微微一愣,方才伸手接了过来。 疑惑的看着夭红,夭红却只是一径的笑,一双眸子里流转着不知名的光彩,盯着他,仿佛要从里到外看个遍。 她总是这么直直的看着他,全不知害羞是何物,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徐离敛缓缓的敛了长而浓密的睫毛,想起了那个午后,浓翠的树影中精灵般坠落的瞬间。直到现在,嘴唇上似乎还遗留着彼时的香气和温润的触感。 夭红斜斜撑着一边脸颊,看着徐离敛迷离的神情,微微翘起了嘴角。 “你喜欢我吗?” 徐离敛猛地惊醒,愕然盯住她。 “你说……” “你喜欢我吗?”立刻很清晰的重复一边给他听。 徐离敛忽然觉得自己在夭红面前越来越像个毛头小子,一次又一次,被她带来的惊奇搞到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喜欢你。”他放弃再撑着那张成熟稳重的假面,在感情面前,或者说在夭红面前,那是完全用不到的东西。 “你要想好了再说哦。”夭红并没有满意或得意的表情。 “我想我很清楚。”徐离敛道。因为清楚,所以才在面对的时候越来越不知如何是好。他对面前的这个女子没有办法,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碰到,却不能揽在怀里。 “不是这个。”夭红摇头。 “你当然是清楚你自己心情的。”夭红道,“但我让你考虑清楚的,是后果,和我在一起的后果。” 后果?徐离敛疑惑。 “你是说……” “不关任何其他的事情。我说的,只是我们两个人。” 徐离敛静静的看着她。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在一起,我不会容忍任何形式上的背叛。如果我没有爱上你,那么当你背叛的时候,我大概还只是会离开。如果不幸我爱上了你,那么,我是会玉石俱焚的那一类人哦。”夭红笑笑的,说得很轻松。 “所以你看,你要想清楚才行呢。”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徐离敛忽然问道,“你不是从不肯给我机会?” “这个啊。”夭红抓抓头,“这个我得和你说对不起才行。我想你大概也会知道原因。”她抿抿嘴,“因为,我生气了。” 果然,徐离敛苦笑。 不过,这样他就会放掉好不容易来到的机会吗? 别开玩笑了,就算是这样不堪的原因而得来的机会,也是机会,也许不会再来的机会,怎么能放弃。 “那么你呢,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欢我?”这样没有自信的样子要是被人见了,一定会惊的连下巴都掉下来。 “我要是真的讨厌你,就算被气到吐血也不会来找你的,我还没有蠢到给自己找麻烦的地步。” “但是,也仅仅是不讨厌?” “哪里,你的长相我可是很仰慕呢。”夭红嬉皮笑脸。 “夭红。”徐离敛突然沉了声音,第一次这样直接唤出口的名字,让他的全身被闪电击中一般不能自已的颤栗。 “你到底在怕什么?” 夭红愣住了,慢慢的敛下了笑容。 还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呢,在心里自嘲。 原来自己已经退化到这么容易被看透了,是过得太幸福的原因吗? 那这原因倒是不错。 清秀的面目笼上一层疏冷的寒气,夭红晶亮的眸直视着徐离敛。 “是,我在怕。”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孩。 “我怕,每个‘你’”。 二十八~ 英俊的男子揽着清秀婉转的女子,一双俪影越去越远,无论怎么呼唤都发不出声音,无论怎么追赶,都无法接近。 不要! 晓风公主惊醒过来,急促的呼吸着,发白的脸上带着冰冷的汗水。 这些日子以来,这种噩梦越来越频繁的出现,日夜的纠缠,让她几乎崩溃。 她甚至已经没有办法分辨现实和梦境的区别,因为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所看到和听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让她痛苦的无法忍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就不肯回头看她一眼呢? 从年幼的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他。 小小的女孩变成少女,心上人也变得越来越英俊潇洒的让人移不开眼,心里那根叫做情的幼苗越来越茁壮,直到长成如今的参天大树,再也无法拔掉。 可是,就算她再怎么苦苦的等待,等待他几年一次的进宫,等待每年花祭短暂的相逢,他却没有一次肯好好地看她一眼。偶尔父皇耐不住她的哀求对他暗示,他才会看她一眼,然后露出那种让人仿佛心上被划了一刀的嘲讽的笑容,痛得想流泪,又舍不得他那么难得投向自己的目光。 想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卑微至此,连自己都快要看不起自己了。 “公主。”侍女在殿外低声唤道。 “什么事?” “封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封惊云大步走进来,晓风公主也不起身,只是顺势偎进了他的怀里。 封惊云拥住她,敏感的发觉怀中人的身体又被冷汗浸透。 抓过一旁的锦被把公主整个包起来,轻轻的拍抚。 “惊云。” “嗯?” “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应该不是。” “不要安慰我了,没有人比我更仔细的看着他,我知道的,他动心了。”说动心,也许都嫌太浅了。 公主美丽无双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哀愁,灿若繁星的眸子黯淡的让他心头一痛,继而想起另一双锋利明亮的眼睛。 封惊云蓦的眉头一紧 “公主请放心。” 他不会让“他”和“她”双宿双飞的。 “他”是公主喜欢的人,而“她”,没有资格嫁给别人。 轻轻的歌声流泻着,低低的带着些磁性。 司空图走近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夭红靠在贵妃椅上,怀里抱着酣睡中的风翼,摇晃着身体,哼唱着。 司空图不能完全理解歌词的意思,但是却被那带着些淡淡哀愁的温柔曲调打动了,静静的站在门口,沉迷于这一室宁谧的气氛。 小小的婴儿依偎在胸口,比成人略高的体温透过衣衫熨帖着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粉色的嘴唇嘟嘟的,上唇抿着下唇,好委屈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更加怜爱的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宠爱。 小孩子在这个时候都是天使,让人不能不爱的天使。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时候在父母心中留下的影响太过于深刻,所以即使当孩子长大,甚至渐渐变成小恶魔的时候,做父母的也无法不继续爱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啊。 从出生的那一眼开始,就注定了一生的爱与被爱。 夭红笑了出来,停下了口里一直在哼的歌。 腾出一只手,小心的把一根食指伸进宝宝放在胸前的半握着的小拳头里。 宝宝轻微的动了一下,反射性的握住她的手指。 那指上传来的温度和小小的握力,让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一下子把心里添得满满的。 司空图忽然不能自已的走过去,展开双臂把夭红连同她怀里的宝宝一起拥住。 夭红转过头,见是司空图,有些惊讶。 她顺着他的意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然后示意一旁等候的侍女上来接过宝宝,带他回房睡觉。 “怎么了?”夭红拍拍司空图仍然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柔声问。 司空图摇摇头,把脸埋进夭红柔软的肩颈,不肯开口。 夭红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几分宠溺的揉揉他垂落下来的顺滑的长发,由着他把自己当洋娃娃搂着。 好一会儿,司空图才闷闷发出声音,但还是不肯把脸抬起来。 “你说什么?”夭红没有听清。 “你偏心,你比较喜欢宝宝。”声音清晰了些,但还是像被含在嘴里似的。 夭红失笑。 “你这是在跟宝宝吃醋吗?” 司空图赌气的不作声。 “别闹了,我可是他亲娘哎,当然喜欢他了。” 司空图咬咬嘴唇,“那你要是嫁给了人,会把宝宝也一起带走吗?” “嫁人?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最近和那师兄弟二人走得那么近,不是准备要在里面挑一个嫁了的意思吗? 司空图终于肯抬起头来,不过是瞪着她,一幅你别想骗我的样子。 夭红偏过头,“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要嫁了?” “两只。” 无力的捧住他的脸,“我没有要嫁!” “那你干嘛三天两头的和他们跑出去。” “我几时三天两头的和他们跑出去了?”又没有人给她钱,以为她是伴游女郎不成。 司空图嘟起嘴,继续瞪她。 夭红索性改捧为捏,用力的在司空图的脸颊上营造出两块樱桃小丸子的造型。 “我一天到哪里去,你会不知道。十天里头有两天我和他们出去就算多了,剩下的不是都在忙着喂你这头猪,你还敢说,我看你是皮在痒。” 司空图的脸被捏到变形,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很委屈的看她。 “就算你不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的。” 夭红挑眉,松开手。 “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你为什么要顺他们的意呢?你这样,不是反而让人更加相信那些话的真实性了吗。夭夭,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别人,但是,你这样下去,会伤害到你自己。我不喜欢你这样子。” 司空图清秀的眉宇间皱起忧郁的纹路,夭红伸出手去,慢慢的抚平它。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爹娘和哥哥应该也是不放心的吧,只是大家都这么体贴又信任她,一句不是也不说。 “是我太过忘形了,忘记了这不是我的那个时代。”把额头抵在司空图的胸前,夭红道歉。 生活太幸福,人果然就会懈怠呢。 司空图低低的嗯了一声,用下巴在夭红头顶用力的揉了揉。 好像小孩子在发脾气哦。 夭红偷笑。 “那,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嫁哪一个比较好?”刚刚还在反省的小恶魔马上又摇动起带钩的长尾巴。 司空图脸色一边,狠瞪她一眼,忿忿地偏过头去。 啊,怎么会有人生起气来这么可爱! 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鼓起来,好像大白兔或者小松鼠之类的,超级可爱,忍不住就想给他用力欺负下去! “不说话,那是都不好的意思吗?”嗯,还是不说话。 “那,你究竟想不想让我嫁出去咧?”眨巴着一双眼睛,某个不良的女人逗人逗得很开心。 司空图还是不肯看她,也不讲话,但是一双手臂却越收越紧,牢牢的勒住夭红的腰。 被压靠在司空图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夭红才忽然发觉,糟了,她居然忘记了,再可爱的男人也还是个男人这件事。 自己这个根深蒂固的“职业病”是真的要改掉才行,这里的男人和那个时代不同,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但是想归这么想,夭红却没有挣扎的乖乖依在司空图的怀里,让他鬓边垂下的黑发在颊边磨蹭。 二十九~  “红儿 。”渚华走进来。 平时这个时候夭红都在习字,可是今天却不见人影。 刚要出去,却听得内室里微微的响动。 “红儿?” 夭红正对着镜子兴致勃勃地往脸上描描画画的,听见渚华的声音,回过头来。 渚华没防备,猛地怔住了。 平日里清秀娇美的五官被用了不知什么手段妆点,竟生出一种别样的风流。眼角眉梢带着媚,仔细去寻,却又寻不到痕迹。明明就是一样的脸孔,倒似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这一刻,渚华才真正的感觉到,面前的女子,真的不是他熟悉的妹妹,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女子。 “老哥,你在家吗?”夭红把一只手伸到渚华面前乱摇一通,被渚华当成蚊子一巴掌扇下来。 真是的,没一会儿正经,也不知道那些个家伙到底看上这丫头哪里。 渚华摇摇头,很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心理。 “轻一点啊,很痛哎,我好歹是你妹妹,你偶尔怜香惜玉一下真的不会少块肉的。”夭红很不爽的嘟囔着,甩甩被拍红的手。心道,最近这家伙越来越暴力了。 渚华也不说话,两只眼睛瞪着她,意思大概是,再扯蛋啊,我倒是看你究竟能无聊到哪里去? 夭红被看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俯首认输。 “好啦,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啦?” 渚华白她一眼,被她这样一搞,什么正事都忘了。 “上次你说的事情,大概有眉目了。” “上次……”夭红眼神一变,声音沉下来,“结果呢,最有可能是谁做的?” “是很难想象的人。”渚华拉过夭红一只手,在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夭红眯起眼睛,道:“那可有意思了——” 渚华沉默的表示同意。 “呐,哥,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不过倒也不会太坏。” “嗯,女人家争风吃醋的事情我就在行,这种大人之间的麻烦就不是我的专业了。”夭红蹭到椅子上坐着,顺便把两条腿也缩上去抱着,下巴杵在膝盖上,一双眼睛明亮的看着渚华。 “难得你也会谦虚。”渚华挑挑眉毛。 “哪有什么都会的人啊,我又不是神仙,勉强说来也只能算是个‘女鬼’吧。”不过是死而复生的好命鬼。 渚华脸色一沉,“不准再说这种话。” 夭红一惊,收敛起面上的嘻笑,低下头,“对不起。” 渚华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发作,皱了皱眉,走过去,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夭红的头发。 夭红柔顺的抬头看着他,张开双臂顺势像个孩子一样投进渚华的怀里。 渚华叹了口气,抱着她坐到椅子上,低声道:“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你是我的妹妹,是爹娘的女儿,是小翼的娘,是很多人捧在手心的宝。这里是你的家,你是这里必不可少的一分子。”有多少人因为你而快乐,又因为你而担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已经像一根长长韧韧的红丝线一样,缠上了很多人的心头。“除非你不这么认为,不然,就不要再说这种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 夭红埋在渚华的怀里摇头又点头的,眼睛微微潮湿。 觉得自己心里最后的一点薄冰也悄然化去。 双亲,兄长,孩子。 喜欢她的人,憎恨她的人。 是啊,这就是她正生活存在着的世界,她的世界。 眨掉眼睛里的水分,夭红露出一个小小的幸福笑容。 “哥哥,说真的。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用‘那件事’乘机兴风作浪的话,我们有办法应对吗?” “你放心。爹是百官之首,堪称国家栋梁,在百姓中威信极高。徐离家座北望南,对整个虞国的经济有不可估量的影响力。政治和经济息息相关,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怎么样维持一个太平盛世的繁荣景象,上位者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可是人心已经难测,更何况是君心。哥哥你真的有把握吗?”夭红颦眉,若是因为她一人而牵连无辜,那她就算十辈子不超生,也赎不掉自己的罪衍。 “不相信我?”渚华偏头看她。 夭红盯着渚华稳若泰山的表情看了半晌,终于把头靠到他肩上。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对哪个男人真心地说出这句话了呢。 夭红颇有几分感叹。 渚华微笑,起身把她放下来。 “对了,哥哥。” “什么?” “你都没说我今天的妆怎么样,好看不好看?”难得有兴致画画看后世流行的裸妆,用这些现有的胭脂水粉,还真是费了不少劲。 渚华看她一眼,咳嗽一声。 “小翼快醒了,赶紧洗洗脸伺候孩子去。” “哥哥!”夭红好笑又好气,大叫一声。 奈何渚华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居然三十~ “敛儿你此次在都城才只留了一月有余吧。” 时令虽然入秋,但是御花园中仍然是一片花木妍美。 徐离敛看着角落里一棵花朵将谢未谢的合欢,忽然想起花祭那日的纵情,唇上不仅一热。 带着今日进宫请旨的徐离敛在御花园中信步闲行,一派随兴的皇帝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老人家。 余光注意到徐离敛有些迷离的脸色,皇帝若无其事的开口。 徐离敛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正是。按理说,甥儿应该在万岁身边多孝敬些时日的,谁料到月前得到消息,甥儿师门那个比榆木还榆木十分的三师弟竟然要成婚了。万岁您可能不知道,甥儿的师父还曾经玩笑过,说那小子只怕这辈子都会六根清净了,毕竟哪家的好女儿会愿意嫁给一块实心儿木头。” “哦?你师父这么说?不是听说上阳真人是得道的高人,那应该是仙风道骨才对。别是你这小子编来逗我这老头子开心的吧。”皇帝玩笑的板起脸。 徐离敛配合得做紧张状,“哎呀万岁,甥儿怎么敢拿万岁和师父来玩笑,甥儿这条小命可还想要留着呢。” 皇帝哈哈一笑,“你不敢谁敢,普天之下就你这小子敢和我耍滑头。” “万岁明察。” “好,那我问你,你师弟的婚期真的有那么急吗,急到你得马上启程的地步?”毫无预兆的一根冷箭。 徐离敛在心里挑挑眉毛,果然是心如海底针的老狐狸,脸变得还真快。 心里嘀咕,脸上倒是一派晚辈臣子的恭恭敬敬,“启禀万岁,师弟的婚期其实是定在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寿辰,单凭日期来讲,倒是不急的。” “哦?”皇帝略略惊讶的看了一眼徐离敛,倒是没怎么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就实话实说,“既然不急,那你为什么现在就要动身呢?” 问题是问了,却好一会儿没得到回答。觉得有些奇怪的皇帝回头看了一眼,不看到好,这一眼到把皇帝自己吓了一跳。 徐离敛本是个十成十的阳刚男子,再加上少年老成,平日里想见他困窘已是难如登天,今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问题竟然,竟然就让这小子脸红了?! 脸红啊—— 害羞啊—— 居然能从这小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皇帝还真有点受不了刺激的感觉,一时间几乎端不住他的皇帝架子。 这小子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只见徐离敛还再接再厉的一副毛头小子情窦初开的鬼样子,扭扭捏捏的说道:“万岁可还记得花祭那日,甥儿对渚相的义女一见倾情。” 皇帝有点吓到,愣愣的嗯了一声。 徐离敛继续,“夭红小姐与我两位师弟是至交,此次赴贺兰山师门处贺喜,夭红小姐也会同行。小姐身子娇弱不堪长途赶路之苦,故而早些启程,路上也可以适意一些。再加上……” “有话直说。”皇帝忍着不去抚落身上群起的鸡皮疙瘩,还真是看不下去这小子这副嘴脸。 “再加上,万岁当日的旨意是夭红小姐对甥儿有意,万岁才好成全甥儿。甥儿想,多一些机会相处,赢得芳心机会也就可以大些。”半低着头把话说完,徐离敛的脸红到最高点,古铜色的皮肤都遮不住那飞霞一般的颜色。 皇帝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勉强的开口道:“哦,果真如此吗?” 徐离敛垂首不答,忙着装害羞。 “我怎么听说此间别有内情呢?” 徐离敛瞬时抬头,双目炯炯,“启禀万岁,近日市井之间的流言,甥儿也有耳闻,深感愤怒。夭红小姐虽身在深闺,却才华横溢潇洒明快,虽与我等师兄弟颇有交往,却实实是一片光风霁月。甚至于甥儿明白的起了追求之心,夭红小姐都一视同仁的对待甥儿。这恶名,实是担的冤枉。” “这么说,你是完全不相信那些传闻了,须知这世上的事可是无风不起浪啊。” “清者自清,甥儿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市井流言不足为信,人言可畏——”徐离敛深施一礼,“还请万岁明察,还夭红小姐的清誉。” 皇帝盯了徐离敛半晌,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看来,你小子这回是死心塌地了。” 徐离敛随皇帝缓步前行,笑而不答。 行至一处,忽见一丛盛放的花朵,花盘硕大,花色妍丽,定睛望去,竟是牡丹。 牡丹本是春日谷雨前开花,现在已是秋日,竟然还有如此姿态,园丁花的心思可想而知。 “你看这花,如何啊?”皇帝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果然是宫中之物,绝非凡品可比。” “哦,那就赐一株与你带回去如何?” “多谢万岁,请恕甥儿不能拜领。”徐离敛恳辞拒绝。 “那是为何啊?”皇帝看着他,不动声色。 “这皇室中的珍品只有在皇家的御苑中,由最好的园丁照料,享受皇家雨露,方能有此芳华。若是移植到甥儿家中,只恐离了皇恩之后,不多时日就会芳华落尽了,那岂不是负了万岁深恩。” “————” 皇帝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转身又向前行去。 情人节特别篇~ 面前面目不清的人说着一些模糊的话,有一条长长的不知是丝线还是头发的东西一圈一圈的绕上手臂,在白皙的肌肤上勒出一道道纤长的血痕,鲜红的血慢慢从伤口渗出,带出缓慢而麻木的疼痛。 惊喘一声,夭红从睡梦中惊醒。 觉得头上凉凉的,伸手一抹,尽是冷汗。 靠着床坐起来,窗外的月亮冰冷高远,硕大的玉盘,遥遥的挂在天边,千百年来看尽人间现实与虚幻。 忽然之间有种孤冷的感觉,裹紧了身上的锦被,还是觉得有种消不掉的寒气。 转过头看看铺满锦缎的绣床,忍不住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忽然很想和什么人一起相拥而眠。 渴望着人身体的温度,这也算是某种欲求不满吧。 这样想着,越发的清醒了,想想干脆披了件衣服,拿起桌上的烛台,转去隔壁的房间看看宝宝的睡相好了。 奶娘和侍女睡在外间的长榻上。 夭红没有惊醒她们,径自走进里间。 温柔的烛火摇动,宝宝睡在精致的摇篮里。酣睡中的小脸孔泛着苹果一样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闪着微微的光,在小脸颊上落下两片小阴影,红润的和新鲜樱桃一样的小嘴唇抿着,露出一个微笑一样的弧度。 夭红伏在摇篮边上,觉得好像守着一个沉睡的小天使。 近乎疼痛的爱怜感从心底深处涌出来,丰富到连自己都不能相信,有一天,她会这么爱一个小孩子。 手指轻轻的,像羽毛拂过一样的,碰触着宝宝柔嫩的肌肤。那比自己体温高上几度的温暖触感自指尖传到脑海,烫进心底,一下子,眼睛就湿润起来。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让你喜欢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宝贝 倦的时候有个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宝贝 要你知道你最美 让你今夜很好眠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捏捏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孤单时有人把你想念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息,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了落在颊边的泪。 夭红侧首。 一双幼鹿一样皎洁明亮的黑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荡漾着火焰般的光彩。 那个孩子一样的男子,看着她的表情那么专注,眼睛里没有一点迷茫,仿佛被他注视的,就是一整个世界。 夭红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好像泪腺坏掉了似的,流个不停。 司空图干脆把她整个抱进怀里,用身体把她的全身都包起来,像爱抚一只受惊的猫咪一样,一下一下的梳理着夭红披散着的长长的流泉也似的头发。 小小声的啜泣被埋进了温暖的胸膛,泪水浸透了衣料打湿了心口。 月亮安静的悬挂在天边,花朵在夜色里绽放,轻轻的风吹过窗棂,摇篮里的宝宝酣甜的沉浸在梦乡。 身体的温度,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抚摸。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的,夭红睡着了,带着哭红的眼睑和鼻子,还有没有干透的泪痕。 做了个美梦。 蝴蝶轻轻掠过她湿润的嘴唇。 贺岁篇 之夭空篇 “夭夭——”卧室没有。 “夭夭——”书房没有。 “夭夭——”花园没有。 “夭夭——”厨房也没有。 司空图在偌大的宅院里到处寻找夭红不果,兴奋的眼光黯了下来,不自觉地用力咬住嘴唇。 紧紧握了握掌心里的小锦袋,脚步一转,准备到宰相府去。 匆匆走到大门口,正看见裹得像个白玉小猪的夭红顶着一头雪从外面走进来。 “你要去哪里啊?”夭红抖抖身上的雪,一面问。 “……”当然不能说准备去抓你。 夭红看看他的脸,眼睛一转,忍着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递给已经不自觉的撅起嘴的司空图。 司空图看的眼睛有些发直,愣愣的接过来,放进嘴里就是一口。 “啊!!!”大好一颗牙齿差点被崩下来。 连忙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用上好的红玛瑙串的宝石糖葫芦。 再看夭红,已经忍笑忍到满脸通红,这时终于忍不住声音,笑得全身发抖。 “你耍我——”司空图好气又好笑的扑过去,伸手就要在夭红脸上捏一把。 夭红笑着左闪右躲,忽然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脸上蹭来蹭去。 抓住司空图的手扒下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锦袋。 “这是要给我的吗?”夭红抬头求证。 “嗯。” 打开口袋轻轻一抖,一枚小小的琥珀落在手心。 夭红把琥珀拿起来对着阳光端详,发现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朵将开未开的小小梅花,鲜艳的颜色透过淡黄的琥珀,依然红的炫目,仿佛刚从枝头落下,还带着微微的香气。 夭红兴奋的跳到司空图身上,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口。 “好漂亮哦,我超喜欢的,谢谢。” 司空图非常习惯的把她抱在怀里,笑眯了眼睛。 “啊,对了,不光是我。爹娘哥哥宝宝的礼物你都准备了吗?” “当然。” “那还不赶紧!” “?”司空图一头问号。 “赶紧打包打包,回家过年啊!” 收到,行动。 大包小包装一车,怀里还搂着一只捂得圆滚滚的家伙。 司空图笑得志得意满,意满志得。 大手一挥。 “出发——————” 夭白篇 早上起来发现昨夜的一场大雪留下了厚厚的积雪。 屋宇草木都玉雪晶莹,阳光一照,顿生光华,仿佛是海底的水晶宫。 夭红盯着洁白无瑕的雪地,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坏笑起来。 “呐,白先生。” “嗯?”每次夭红好温柔的用这种语气唤他,白碧宇就忍不住有点头皮发麻。 “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 夭红眼睛亮晶晶的,“你轻功那么好,表演一下踏雪无痕给我看看好不好。” 果然,白碧宇苦笑。 这丫头虽然对学武功没有兴趣,但是对习武的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超乎常人的事情却很有兴趣。 最近他越发的觉得自己很像戏园子里的武生了,专门负责表演给她看。 无奈的摇摇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你,就算你明明知道里面有八成是做戏,也一样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踏雪无痕是太过夸张了,但是尽量只留下轻浅的印子,还是可以试试。” 夭红在一旁猛点头,白碧宇露出纵容的笑容,推开窗子,一个纵身从窗口翻出去,轻轻掠过雪地,几个起落之后立在院中的怪石上。 夭红仔细看过去,雪地上真的只留下了几个不明显的足印,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好厉害哦!!!”夭红冲着远处的白碧宇兴奋得大叫,外加一阵热烈的掌声。 回廊里来来回回忙着为除夕作准备的仆役侍女早已习以为常的熟视无睹,继续各忙各的。 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对联和窗花,甚至还有彩绸剪出的栩栩如生的花朵,陆陆续续的点缀起了整座宅院,渲染出了浓浓的年味。 远处人家的鞭炮声开始响个不停,宅院里也越来越热闹了。 夭红看着一袭青衣立在雪地中的白碧宇,觉得像极了一杆雪中的翠竹,好像无论世事多么纷扰,到了他的面前,就只像一阵吹过枝叶的清风,过耳即忘。 白碧宇温柔的看着夭红有点撒娇趴在窗边,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轻轻掠回屋内,无声的运功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才伸手揽过夭红,让她舒服的伏在自己怀里。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揉揉夭红一直左拱右拱的脑袋,白碧宇的眼睛清澈透亮,爱怜的几乎滴出水来。 “没事,只是忽然很想念宝宝和家里人。” 白碧宇笑了。 “傻孩子,那就赶紧回家吃年夜饭吧,还等着你做大厨呢。” “嗯。”夭红喜笑颜开。 打道回府喽—— 小猪宝宝我来啦—————— 之夭敛篇 “还记得这里吗?”徐离敛晃晃缩在怀里的棉球,传出几声模糊的嘀咕。 夭红非常困难的露出个脸来,这男人真是够了,干脆拿片粽子叶把她包起来算了。 左右看看,下过雪之后的林子,白生生的一片,远离都城,也没有人声。 “记得?记得什么?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啊。” 徐离敛微微苦笑,三十一大早就把这丫头从暖床上挖起来,十成十的还在记仇。 身下的马儿有些不耐,打了个响亮的响鼻,喷出一股白汽。 夭红看看徐离敛的表情,觉得起床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挪动自己在他怀里找个更舒服的位置,懒洋洋的开口,“说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徐离敛低头凝视着她,这小妖精一样的女子,连撒娇任性都像小猫的爪子挠到人心里,只是让人更心痒难耐。 “不就是你第一次看见美少女我的地方喽,为什么要在大年三十的早上跑到这种地方来?”好冷的,再加上不让人睡觉,简直太不人道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只希望,以后的每一年,花似人也同。 只是这种心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夭红扬起脖子看看背后的人。 只见徐离敛一双眼睛深似潭水,仿佛藏了无数心事,直直的盯着自己看。 夭红一愣,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动,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温顺的更贴近他一点。 沟通是靠语言的,可是有些时候又好像并不需要语言。 这一刻,也许我们心里想的东西其实并不相同,但是感觉对了,就可以了。 与人心心相印的机会不会很多,值得留一辈子,等到老了,再拿出来咂咂滋味。 风穿梭在林间,打个旋,夹带着几片雪花,落在脸上,点点冰凉。 “快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嗯,大家一定都在找我们了。” 徐离敛策马回缰,马儿踏着雪地小跑着。 “哎,你说,今年应该给大家带什么礼物回去呢?” “要我说,有一样最好了。” “什么?” “一只活生生的金猪宝宝。” “……” 几只栖息在林中的鸟儿被惊起,呼啦啦震下好些雪花,落得某个“图谋不轨”的男人一头一脸。 三十三~~  人家都说情敌情敌势同水火,看这架势,难道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其实这两个人并没有在喜欢她? 夭红微笑着,眼睛在那两个言笑晏晏的男人身上转来转去,心里有点小嘀咕。 说实在的,见到这对师兄弟一起上门,不光是夭红,所有人都有点傻眼。 搞不清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看他们哥俩好的不得了,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风度翩翩,谈笑间露出两口白牙,光闪闪耀得人眼花。 听着自己父兄和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扯一堆之乎者也的书面语客套话,夭红很困难才忍住没有打哈欠。 也懒得再撑下去,反正这屋里的人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干脆把身子一斜,歪倒在宽大的椅子里,闲闲的看大戏。 说起来,后世那些啰嗦的不得了的古装大戏还真是其来有自。 我们想和你家女儿一起去贺兰山参加婚礼,不知道可不可以。 好啊,去吧。 你看,明明就是一件简单得不得了的事情,两句话就可以搞定。结果呢,这群人居然可以就这一问题引申再引申,文绉绉的扯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还有的剩,真是够了。 夭红趴在椅子扶手上,自嘲的笑笑。 不知道是到了这以后被宠坏了,还是灵魂太老,更年期到了,她觉得自己最近变得还蛮讨厌的。 明明是当初自己决定要去的地方,明明是自己轻佻惹了人家,现在却觉得很厌倦。 懒洋洋的,不想说也不想动,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一只爬虫。 “红儿,红儿——”渚夫人有些担心的唤道。 “什么,娘。” “你不舒服吗,怎么这么没有精神?”所有人都停下来,关心的看着她。 夭红微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大概是这些天睡得晚些,所以没有精神吧。” “那就好,要是真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赶紧说。” “嗯,我真的没事。” 渚夫人见她说的肯定,也就放下心来,看看徐离敛和白碧宇欲言又止的神色,向自己丈夫使了个眼色,说了几句场面话,两个人便离开了,留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解决。 渚英夫妻走了以后,夭红好不容易振作起的那点精神也就一下子泄光了,整个人复又瘫了下来,有气无力的。 徐离敛和白碧宇见了,不明所以,一同张口欲问,却是同时说了个“你”字,略略尴尬的对视一眼,不再开口,只是将目光定在夭红身上。 倒是渚华干脆,皱起眉头起身走到夭红面前,伸手把她拎了起来。夭红非常顺便的赖到渚华身上不肯下来,毕竟哥哥结实有弹性的身体比硬邦邦的椅子舒服多了。 渚华早已习惯夭红随时随地的没骨头,很自然的将她揽抱在怀里。 徐白二人虽然心里知道这两人是亲兄妹,也知道夭红随兴不拘的性子,却还是忍不住心头飘过几丝酸意。 “你到底是怎么了,半死不活的像什么样子。”渚华疼她归疼她,语气还是很严厉。 夭红一双深黑色的大眼在徐白二人脸上转了转,眼瞳中有微微的水汽,好像两颗黢黑的琉璃。将额头抵在渚华肩头,歉意地敛了眉,低声说:“是我的问题,也不只是怎么了,人怪怪的,拿不出精神来,有点烦。” 徐离敛眼色黯了黯,白碧宇也默然。显然两个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人言可畏。 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桀骜,再怎么特立独行,她毕竟也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啊,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夭红看出两个人心里想了些什么,有心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心里话,对那些麻烦事情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半分在意吗,说起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那么超凡脱俗,都吃五谷杂粮,都是凡夫俗子,心有挂碍,便处处挂碍。 无声的叹出一口气,偎进渚华怀里。 这世上千种人,万种事,无数活法,她最想的便是平安,平淡的过完一辈子。 上一辈子没做到,难得的这一辈子本来有可能完成愿望的,现在看来也被自己的讨嫌性子给弄砸了。 还真是有点自作孽的味道呢。 “真的没有事。”夭红安抚着三个担心的男人,自家哥哥不必说,真心喜欢着自己的人又何曾有半点错,“就是这一阵子打不起精神来,说不定上了路,就又能活蹦乱跳舞龙舞狮了。” 白碧宇看着夭红明显的强颜欢笑,道:“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此去长途跋涉,若是冒冒然的上了路,心力交瘁,会很伤身的。” “师弟说的是。”徐离敛也道,“真的不要勉强,原暮天那根木头看不看都没什么要紧。” 夭红笑了出来,“说的就是,谁要去看那根原木头啊,人家是要去看漂亮新娘子的。”顺便打听一下小小的“内幕”新闻,“回来也好跟司空图那个没有福气的显摆显摆。” “随你心意,我们只要你开心就好。”徐离敛道,看夭红又有些精神,也略略放了些心。 “嗯。”夭红点头。 换了个身子换了个人,从前的那些巧言令色八面玲珑,就不知道都被丢去了哪里,真是被惯的,忍不住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 坏孩子! 三十四~~  “有花堪折直须折——”京韵的高腔,慢慢拖过几个迤逦的转折,转身间水袖翩翩。 “问君要折哪一朵——”裙摆共衣袂齐飞,纤细的腰身纵情旋转,漫天的星斗好像化成无数璀璨夺目的水钻,哗啦啦的落下凡间。转到力气尽了,伏倒在地,长长的黑发和金钗翠饰一并迤落地面,六宫粉黛,三千宠爱,铅华褪尽后,镜中的人,是谁? 她向来喜爱哥哥的影片,嬉笑怒骂,爱恨嗔痴,皆仿若由心而生,看到后来,竟分不清是人生如戏,还是人在戏中。 四月二日,和很多人一起,在影院里看了《霸王别姬》,灿若流金的舞台上,凤冠霞帔的锦衣人妩媚多情,舞出一地寂寞幽怨,那一刻,泪水潸然而下,这样的男子,才真真当得起所谓的绝代芳华。只可惜,这混浊世间,毕竟留不住他。 那种被遗弃的悲哀,若不同人分担,情何以堪。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一双手臂将夭红从地上抱起,轻轻拂掉她鬓边沾上的落花。 夭红抬头,从薄醉的眼睛望出去,身后的人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像刚刚从夜空坠落的星子。 忍不住伸手去摸,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半路拦下,握住不放。 “你到底——”嘴唇被一只纤细的手掩住。 “不要问了,不要问。”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问有什么用。 司空图秀丽的眉头皱起,含了一股忧郁的神情,更让人忍不住怜爱。 夭红看的目光一瞬不瞬,恍恍惚惚的笑,“美人就是美人,只有更美,没有最美啊——” 司空图眉头皱得更紧,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抬头看看立在回廊边的渚华,渚华亦是无奈的摇头。 平日都很正常,只是偶尔就会这样癫狂一下,谁也不知道这丫头究竟中了什么邪。 听得怀里的人模糊的嘟囔了些什么,连忙附耳过去。 “人都说什么桃花运,桃花开,引得那些蜜蜂蝴蝶都围过来,可要是开得漂漂亮亮的桃花谢了呢,蜜蜂蝴蝶还来不来啊。清高自傲,哈,有什么好?等到花事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还不如趁花正好,香正浓,多勾引一个是一个呢。”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低,直至悄无声息。 司空图揽抱着她,和渚华无声的对视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回到怀里人脸上,忽然松开了眉头。 长长的眼睫垂下,目光柔若春水。 啧,宿醉的感觉真是差劲,好像一个头被灌足了铅似的,晕得很。 连身上也重得很,手都抬不起来,好像有什么在手臂上爬。 嗯?在手臂上爬? 夭红睁开眼睛,只见宝宝一张硕大的奶油馒头脸正在眼前,张着一张没牙的嘴,流着口水在她身上爬得正欢。 夭红觉得自己的脸在抽搐,究竟是谁用这么有创意的方法叫她起床啊? “没办法啊,这家伙哭着喊着要娘嘛。”好无辜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夭红用力往上看,原来是司空图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你在说梦话吗?这家伙连坐都坐不起来,会哭着喊着叫娘?别搞笑了。”艰难的用手指戳了戳身上小怪兽的脸颊,好像鲜奶馒头哦~ “你要是真的咬下去,这家伙可是会哭哦。”一眼就看出某人的不良企图,司空图凉凉的警告。 夭红白了他一眼,“这位仁兄,七早八早的,你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房间里?” “七早八早?”司空图有模有样的看看窗外的天,“看起来可不怎么早。” “你少模糊焦点,我是问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还带着这个小家伙?” “我拿他没有办法啊,所以带来给你看看。” “你拿他没有办法?别告诉我府里都没有人了,堂堂兰陵王竟然沦落成奶娘?” “你不会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司空图奇异的看着她。 啊!糟了,这阵子心情混乱,忘得干干净净。今天是渚家约定俗成的进香日,每年的这一天渚家全部的成员都会到都城近郊的护国寺进香,顺便再住个一夜再回来的。 “渚夫人看你身体不适,就没有叫醒你,至于我和宝宝呢,是特别留下来陪你的,怎么样,感动吧!”大眼睛眨阿眨的,得意兮兮的样子。 “是哦,好感动。” “感动就快点起来啦。” “再让我躺一下。” “不行,我和宝宝都饿了,快起来做东西给我们吃啦。” “偶尔也叫厨子做一下嘛。” “可是厨子不在府里啊。” “什么?” “反正家里就我们三个,我就给他们统统放假了,我善良吧。” “……” 三十五~~  把杏仁捶成浆,滤去残渣,把米粉拌进杏仁浆里,再加糖熬了,熬成稠稠甜甜的杏仁酪,放的温凉了,喂给宝宝喝。喝的宝宝一双眼睛欢喜的眯成两弯小月牙,小嘴咕哝咕哝的,沾了一圈白白的酪浆,被夭红色迷迷的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 啊,小婴儿的嘴唇真是太舒服了~~~ 夭红兴奋得全身麻麻的,眼睛都变成心型的。 “喂,色女,吃完了,还要一碗!” 大煞风景的声音把粉红色的气氛搅得一干二净,夭红的额头瞬时挂上三条黑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已经是第三碗了吧?”和小盆子一样大的海碗耶,这家伙的胃究竟是怎么长的啊?! “随便啦,反正我还要吃!”亮亮舔的比刷得还干净的大海碗,司空图一副嚣张的二五八万的土匪样子。 用这种美人脸耍狠,简直是暴殄天物外加搞笑嘛,亏他干得出来。 夭红一阵头疼,其实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穿越者吧,而且还是从外星球穿越来的。 “厨房还有一大锅,麻烦你老人家自己去盛,谢谢。” “还是夭夭你最了解我了。”某个有的吃就开心的家伙立刻喜笑颜开的朝厨房窜过去,还是用的轻功咧。 夭红无奈的笑了,怀里的宝宝也跟着露出憨憨的笑容。 捧着一大碗鸡丝大卤面飞奔回来的司空图,兴冲冲的往旁边一坐,就把脸埋进了碗里,吃它一个不知今夕是何夕。 天很蓝,风有点清,云有点淡。 偌大的一个宰相府安安静静的,时令的花朵草木们蓊郁鲜妍了一整个庭院。 就这么坐着,听身边的人稀里呼噜的吃面声,看怀里的宝宝眯起眼睛打着呵欠。觉得很安宁,世界一片升平。 司空图吃光了碗里的面,餍足的放下碗,伸个懒腰。 好像一只大型猫咪一样,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一副心满意足的慵懒样子。 “你这家伙究竟是头脑简单呢,还是心胸宽广啊。” 司空图噘噘嘴,“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即实行乐才不枉世间走一遭啊。” “你这算什么国家栋梁之材啊,兰陵王爷,您可是都城女子的梦中情人,都城仕子的心中偶像哦。”夭红挑眉。 “嗯,世人皆醉啊——”司空图很做作的叹息了一声,惹来夭红好大一个白眼,“我就是传说中的绣花枕头,谁又能知道我每天忍耐着上朝的痛苦啊。每天每天都要起大早,听一群老人啰嗦,真不是人受的。” 夭红嗤笑,“你这家伙,还真什么都敢说,不过绣花是有了,可是就你这平板身材,枕了还不落枕啊。” “不能枕可以抱啊,保证软硬适度。” 哎呦? 这家伙不会是在——调情? 夭红眼睛瞪得滚圆。 司空图一脸平淡的,眼神和表情都很正经。 “要不然,就赖在你身边做一只等小猫小狗也好,每天等着你喂。”语气温温的,却听不出一丝玩笑的意思。 夭红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才好,这一面的司空图,陌生的神奇,似乎是从未出现过的另一个人。 开玩笑打诨过去吗?仿佛应该这样,可是心理上却拒绝。 有一种隐隐的未明的感觉,在心底隐秘的深处,轻轻的骚动。 阳光照在司空图如玉的脸上,深黑的眸子似乎漾着光彩,睫毛轻轻动了一下,仿佛对夭红的犹豫毫无所觉的微笑道:“像宝宝一样就好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哭,高兴赖在谁怀里就赖在谁怀里,世界对他来说多简单。只可惜,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的,然后就要被这世间束缚,每天一堆烦心事,不得自在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不是被附体吧。” “有可能哦,你在面里下了什么?” “怕我下毒就不要吃得那么开心啊。” “那可不行,被你毒死也好过都吃不到你做的东西。” “拜托,我的手艺就算再好,也不会比你府上的厨子强多少吧,吃谁做的还不一样。”夭红很不以为然。 “当然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司空图深深看一眼夭红疑惑的表情,微笑着不肯说。 夭红觉得手痒痒,笑,你以为你是蒙娜丽莎啊。 感觉到危险的苗头,司空图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最近我在想哦,反正我又不像父王那么能干,充其量我也就只是个挂名的王爷,不如,我和皇上商量一下,和你们一起出去玩玩怎么样?” 夭红瞪他,甚至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额头。 不烫阿,怎么说起胡话了。 “你如果真的可以到处随便跑,怎么一早不说?”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司空图开始效仿蚌壳,半点玄机也不露。 夭红把怀里已经睡着的宝宝换了个位置,低下头无声的笑笑。 人,果然是很神秘的动物呢,连看起来单细胞的家伙也不例外。 司空图也不再讲话,伸手拉拉夭红垂在身后的头发,像个撒娇的大孩子。 可是,这一次,夭红知道,他不是,至少不全是。 他的眼神如此清澈,夭红知道,无论如何,这个男子不会伤害她的。真是的,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夭红在心里摇头。 过午时分,又很安静。 慢慢的,两大一小的人,靠在了一起,沉沉睡去。 三十六~~~ “什么?你说你也要去?”渚华挑起眉毛,看着司空图仿佛他头上长出一双犄角。 “嗯,我也要去。”难得老实呆在王府里的司空图盘腿坐在厢房窗边的长榻上,随意的敞着白色的外衫,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束住,神色安定闲适。 渚华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司空,我们认识了也有快二十年了吧?” “是啊,快二十年了。” “我几乎都要以为我们是血亲兄弟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司空图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着渚华。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相对莞尔。 “真是拿你这个人没有办法。”渚华摇头笑道,复又端起方才放下的茶杯。 “哦?我有什么不好?”司空图一脸无辜。 “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肆无忌惮。”渚华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有些时候看,这倒也真的不是什么坏事情。” “就是啊。”司空图得意地笑。“人生不过几十年,听起来长,过起来短,随心所欲,才对得起自己,不是吗。” 渚华看他一眼,喝了一口茶,笑了,“你说得对。” 失去过的人,才知道拥有的可贵,也才会知道什么是值得珍惜的,并且知道该如何珍惜。这一次,他想,他们应该可以放心,放心的把他们手心里的宝交到另一个人的手心。 “不过,我倒是想问,你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啊?你就不怕红儿其实并不喜欢你?”渚华有几分不怀好意的问道。 司空图白了他一眼,“信心?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姑娘家的呆头鹅一只。” 渚华被鄙视的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啊?” “在喜欢的姑娘家面前,有哪个人可以信心十足?”司空图把下巴垫在一边膝盖上,用手摆弄着衣衫上缀着的从夭红那里拗来的中国结。 “我并没有她一定会喜欢我的信心。但是,至少可以肯定,在她心里有我的位置。只要一直守在她身边,一直让她看着我,一直,一直,几个一直,也就是一辈子了。” 看把他得意的,渚华哭笑不得,还以为他真有什么真知灼见,结果还不是千百年来被人使烂了的招数——烈女怕缠郎。 “我说司空,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你真的觉得这招对红儿会有用?” “有用没用我都要用。”司空图垂下长长的睫毛,把鲜红色的复翼盘长结握在掌心,“反正,我就是要一直呆在她身边,谁也不能让我离开。” 复翼盘长结,总有一天,要个同心结。 渚华看着面前的家伙倔强的嘟嘴,无奈的笑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说不定,会很合适呢。 “怎么?那家伙真的要去?”夭红略有些惊异的问道,手里利索的帮宝宝换着尿布。 只要是没事,宝宝的吃喝拉撒睡,她都喜欢亲手照料。这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彻底勾出了她深藏着的母性,让她喜爱的不得了。 “嗯,那家伙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拽不回来。”渚华自动自发的伸手帮忙,顺便在小外甥嫩白的小脸上啃了一口,逗得小家伙张大没有牙的嘴,啊啊的流口水。 夭红看渚华玩的开心,干脆把重任权交给他,自己跑到一旁闲闲得喝茶吃点心。 “啊,那边包错了,最后扎那个角才对。”夭红稍稍一指点,渚华就完美的完成了帮宝宝换尿布的伟大任务,看的夭红赞叹不已。 这么有天分的超级奶舅,真是绝版好男人啊。 “你觉得呢?”渚华的声音传来。 “啊?什么?”夭红方恍然。 “我说司空图与你们同行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很无力的重复一遍。 “很好啊,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四人行,总比她夹在两个人中间好多了,没理由反对啊。 渚华看她一眼,大概也能猜到她心里想得什么东西,“有什么可兴奋的,还不是你自己找来的麻烦。” 夭红耸耸眉头,“我也觉得自己很欠揍,但是已经骑虎难下。自己做下的事情,总要自己负责。” “你——”渚华欲言又止。 “嗯?” “没事。” “你是想问我,究竟喜欢他们中的哪一个吧。”夭红似笑非笑。 渚华头也不抬,“那我可管不着,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夭红挑眉,哇哦,好开明的老兄呢。不过说的也是,包做媒的不包生孩子,就算谁能决定什么人得和什么人一起过一辈子,两个人究竟会不会幸福这种事也是没有人能保证的,更何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思,就干脆别瞎操心了吧。 深深吁出一口气,略略打开的窗子渗进几缕风,吹得窗棂上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的宝宝啊啊的叫着,伸出小胖手直抓。 夭红伏在椅子扶手上,看自家老哥怡然自得的哄着可爱的宝贝外甥,一派安详。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问世间情是何物—— 真想说是废物啊———— 只可惜,人总是身不由己,己不由心。 有些事情不做一次就不会知道,有些路不走一回就不会明白。 原木头的婚期越来越近了,如果想要路上舒服些,现下无论如何也是该要出发了。 司空图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家伙已经很有效率的跑进宫去跟皇上告下了大假,看他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还真是猜不出来他到底用了什么理由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夭红还蛮开心的——她终于成功的说服了自家爹娘,允许她不带仕女随扈,女扮男装的同他们一同上路,当然,这其中渚华的顺水推舟功不可没。虽然两个人心中所想的必定天差地别,不过有达到目的就好。 太好了! 这样一来,又轻松,又可以享受一下充满“回头率”的幸福感——想想看,她的男装扮相也是清秀少年一名,再加上三个英俊男子的助阵,天啊,活生生的“F4”耶!不过,质量可是高得多了,光想就好像可以看到那种盛况空前的景象,简直太酷了! 夭红证眼冒红心浑身发软的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忽然一股冷冰冰的不适感毫无预兆的袭来。 夭红虽然胆子不小,可也被惊的一抖,定神一看,立刻有种嘴角抽搐的冲动——不是吧,她也只不过是小小的幻想了一下,也不用这么快就让她尝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的滋味吧。 撇撇嘴转身倒了杯茶,歪倒在一旁的长榻上,懒懒的啜饮。 哎—— 堂堂宰相府,倒好像是黄昏的菜市场,今天你来明天他来,还是自由市场咧。 明明就有月亮,却非要站在阴影里的某个人,一双眼睛冷得像冰,看着她的眼神就和看着一只千年得道为祸世人的狐狸精没差别,鄙夷的不屑掩饰。 啧啧,难得一张还不错的脸,就这么被糟蹋了。 也真难为他得放下架子,特地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的翻墙过来向她摆脸色。不过,这么难看的表情,也许是某人不自觉地在吃醋也说不定呢,夭红非常自恋的臆测着。既然那家伙不开口,她也懒得自取其辱的先开口给他找台阶下,就看他要杵到什么时候好了。 “渚莲。”冷飕飕的语气倒是和大将军一贯的风格很相符。 夭红没有反应,怡然自得的自顾喝着茶,好像封惊云根本就不存在。 渚莲? 他是在叫谁啊? 早已魂归离恨天的人,她可不会招魂。 封惊云剑眉一凝,眼神更加冷厉。 “你到底要恬不知耻到什么程度!”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还不够,居然像只花蝴蝶一样周旋在几个男人中间,用不入流的诡计甩脱了他,就是为了这些男人吗! 脑海中同一张脸的不同风情纠缠着不停闪现,骄傲冷漠的,妖艳狂野的,慵懒娇媚的,古灵精怪的,还有久远的那一抹温柔恬静的,无数的表情在封惊云的心里绞缠成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紧紧地勒住了他的神经。 哈?!恬不知耻?嗯,嗯,很有学问,成语用得很好,不过用在他自己身上应该更合适。 夭红继续不疼不痒的喝她的茶,顺便还抓了本书来看,悠闲得很。 封惊云钢牙一咬,紧握着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手放到佩剑上去。 隔着一扇窗,那个泰然若素,对他视而不见的女人,彻底燃起了他的怒火。 封惊云性子本就寒凉,少年时的一段寒苦生活更让他在寒凉之外多了几分讥诮,除了在晓风公主面前会展露温柔之外,人们就只能看到他一成不变的平淡表情,像这样的愤怒,几乎是前所未有。 有杀气! 细针一样的冰冷感刺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啊啦啦啦啦啦,生气了呢。 夭红脸上看不出来,心里已经笑翻了天。这男人装酷就是一把好手,打仗也是干脆利落,就是败笔在不善口舌,哈哈哈哈哈哈,看他被气的,脸都快青了吧。 夭红越想越兴奋,乱有成就感一把的。 隔着一扇窗子,像根木头一样僵僵杵在阴影里的男人,平素冰一样的眼睛,已经被怒火熏得通红,看样子离抓狂不远了。 何苦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这样作践自己,也作践别人。 夭红摇头叹息,把手边的书放下,斜斜倚到窗边,终于抬头正视起那个被忽视已久的男人。 被那双烛光下流光溢彩的眼睛一看,封惊云刚要发作的情绪猛然一顿,全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呐,虽然不怎么光风霁月,倒也是稀客一位,难得来了,就不要生气了吧。”好天真好无辜的表情,娇娇糯糯的声音,可见从前的功夫倒没撂下,夭红暗自得意地想。 封惊云被这女人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唬的一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可以清楚地分析敌军的动态,敌将的意图,却弄不明白这女人的心思。曾经的熟悉早已经化作了陌生,很多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怀疑自己的判断——这女人也许真的是另一个人吧,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人可以改变得那么彻底。 封惊云明显在发呆的表情逗笑了夭红,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有一点妖野的味道。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哦。不过这样是不行的,老祖宗教过,强拧的瓜不甜,你那么喜欢公主殿下,也不希望她将来找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驸马然后过的不幸福吧。公主那么美,就算你不心疼,我都会心疼呢。” 封惊云皱着眉瞪着夭红,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闪过这样的念头——狐狸精骗人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夭红倒是不知道他心里转了什么无厘头的念头,只是继续给他洗脑,“你看,世间机缘难解,缘分也不晓得到底在谁的指头上系着,说不定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公主就得遂心愿了呢,到时候不是皆大欢喜?”可惜你就会被一脚踹开喽,夭红心里大做鬼脸。 皆大欢喜…… 夭红大眼里尽是狡黠。 封惊云眼神一暗,忽然心头发寒。 “住口!”低喝一声。 夭红耸耸眉头,很配合的闭上嘴。 安静的一路目送着来势汹汹的封家大将军,略略失神的离开,消失在斑驳的树影里,娇嫩的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因为你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身后传来的轻轻的歌声,像许多刀片一点点割着封惊云心头上的纸封,茫茫的秋夜,身后的灯火已经远去,前方呢,哪里是属于他的明亮。 环顾四周,封惊云一时竟然感到寒冷。 一曲唱完,身边响起轻轻的掌声。 侧过头来,很骄傲的龇牙,“怎么样,戏好不好看。” 三十七~~~  “当然,你不会知道我想看这个场面多久了。”摇动的烛火带出一室的明暗交错,渚华素来温文尔雅的英俊面孔上含着极为外露的冷。 夭红看看他,叹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渚华沉默着,月色如水,皎洁而明亮,照的他眼睛里流转的水光无处隐藏。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她为他伤心致死,却又有那么多人因为她而伤心欲绝。 到底谁的罪过更大一些呢。 夭红对着渚华的背影无声的叹息,缓缓的敛了睫。 “怎么样,她怎么说?”一整晚心神不宁的晓风终于盼回了封惊云,急急的扑过去,险些被裙裾绊倒。 封惊云伸手扶住她。 娇软馥郁的身体就栖息在自己的臂弯里,可是封惊云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像往常一样不能自已的生出温柔和怜惜来。 他拥着的美丽公主,脸上的焦急忧虑没有半分是为了他。那双为追求心中所爱的人而闪烁出光彩的眼睛,在这一刻,深深的冻伤了他。 将公主扶稳,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晓风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果然,她果然不肯。不过也是,那么出色的男子,有几个女人肯放下。不过不要紧,惊云会帮我的,对不对?”依进封惊云的怀里,抬起脸,公主的表情那么天真无邪又充满渴望,诱惑着你为她出生入死,两肋插刀。 封惊云的心口微微一痛,轻轻揽住了公主的腰背,低声说道:“公主请放心。天色不早,请公主安歇吧,末将先行告退。” 松开晓风,封惊云行礼告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公主睡熟以后再离开。 晓风静静的看着封惊云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原本美丽无瑕的面容忽然笼上一层阴郁。 挥退了伺候的侍女,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寝宫里。 生为皇家女,长在深宫中。身边虽然堆满锦绣珠翠,又怎么掩盖的掉心中的万里冰原。每一天,每一夜,睁开眼睛就是万丈孤冷,闭上眼睛又是孤冷万丈,阿谀奉承的人多的是,若是抛去了公主华冠,那些人就一个也不会留下来。父皇虽然宠爱,但是那也不过是众多的宠爱中比较大的那一份罢了。她想要的,是一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无关于她公主身份,并且只属于她的感情,独一无二的感情。 人人都说封惊云对她痴心一片,今天以前,或许是吧。那种痴心的确动人,但是谁又分得清,那到底是感激,爱慕,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不管怎样,他为她做的那些事情是真的让她动容过,但是又如何呢,他还不是动摇了。可见这种混杂的感情还是靠不住。所以她一定一定要得到徐离敛,只有那个那人对她的公主头衔不屑一顾,甚至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看,也只有这个人,当他对她付出感情时,会是绝对纯粹的,只因为她一个人的感情。 晓风的眼睛里重新又燃烧起明亮的火焰,唇边绽放出美丽至极的笑容。 她开口唤道:“鸾。” 几乎是无声的,一个淡灰色的影子凭空出现,匍匐在她的脚下。 三十八呐~~~~~  淡淡的薰香随风四溢,怡人的天气让某个人昏昏欲睡的很。 撑在手上的头跟着颠簸马车东边磕一下西边碰一下的,看得人心都悬起来。 忽然一个大的晃动,眼见夭红就要结结实实的摔下来,徐离敛和白碧宇齐齐伸出手去接,两个人的手臂同时触到了夭红,却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各自眼中都划过一丝尴尬。这一瞬间的犹豫倒是便宜了司空图,渔翁得利的把夭红睡得软绵绵的身体老实不客气的一把抄进怀里,完全懒得看那两个男人可能会出现的僵硬表情。 看着都城里极负盛名的兰陵王爷司空图用孩子抱着心爱的娃娃一样的姿势抱着夭红,马车里的另外两个人心里同时浮出了无奈的感觉。 出发数天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三个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小小竞争,最后的得胜者都是眼前这个一脸满足的家伙。两个人都是好修养,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着实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酸是苦。 咕噜噜一阵肚子叫从夭红的肚子里传出来,打破了马车上的凝滞气氛。 睡了大半天的夭红费力的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司空图的一张俊脸,揉揉眼睛,咕哝道:“好饿哦。” 她不说到还好,这一说到“饿”字,司空图立刻皱起眉毛,“你就好命了,可以一直睡,我都已经饿到只剩下半条命了。” 徐离敛和白碧宇听罢相视苦笑,夭红大半天没有进食,饿了是理所当然,可是这个家伙早点可是吃了三屉纯肉馅的大包子啊,饿到只剩下半条命这种话,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肚肠空空的,夭红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从司空图怀里爬下来,盘腿坐到一旁,接过白碧宇体贴的递过来的点心,开始垫肚子。 司空图很哀怨的瞪着自顾自吃起来的夭红,被瞪的却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低头苦吃。 啧,饿的时候吃甜的东西,果然越吃越饿。 “呐,白先生。” “什么事。”不知为什么,夭红似乎很喜欢叫自己先生,从来都不曾叫自己的名字,似远似近的,让他有点恍惚。 他不知道,其实白先生对夭红来说,只是绰号一类的东西,她不擅长记名字,却喜欢给人取绰号,最后往往是记得了人家的绰号,却忘记了人家的名字。虽然是不好的,倒也成了习惯,就算转世移魂,也没改掉。 “这趟路你熟,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好吃的东西啊。” 果然,白碧宇有点想笑。靠近了才发觉,夭红贪吃的像个孩子,而且毫不掩饰。 不待他回答,一旁的徐离敛低咳了一声,从夭红醒来就一直被冷落的男人,嘴里忍不住犯酸。冲动之后才发现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亮晶晶的看着他,饶是徐离敛定力再好,也忍不住脸红了那么一下。 “对了,这条路师兄比我常走,他一定比我更熟一些,不如请教师兄一下。”白碧宇虽然是在帮师兄打圆场,倒也说的是实话。同在师门习武,出身世家的师兄在这些细节的地方总是比出身草莽的自己要来的细致的多。 徐离敛投给白碧宇感激地一瞥,恢复了常态,道:“这里离都城虽然不远,风土民情却已经大大不同,是应该尝一尝这里的地方小吃的,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记得前面不远就要到靳庄了,那里的云吞很是不错。” 话音刚落,师兄弟二人就清楚地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两张顶着一模一样表情的脸,充满渴望的扒着窗子看外面,似乎还能看见那两双眼睛里闪动的星星呢。 徐离敛无力的摇摇头。 白碧宇已经见怪不怪的低声吩咐车夫稍稍加快速度了。 坐在宽敞明亮,古朴雅致,一看就知道品位不凡的酒楼里,夭红心里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原本徐离敛提议吃云吞的时候,她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现在也只能叹一句果真如此了。 毫无瑕疵的洁白的小瓷碗,清清爽爽的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汤水里两三颗精致的云吞,半透明的皮,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馅料。 夭红一派斯文的手执白瓷的汤匙,慢慢的“品”云吞,一面在心里口水四溢的幻想着粗瓷海碗盛着的,浓厚鲜辣的红油抄手。 不过无论如何,在外人眼睛里,这一桌四个各有特色的俊逸男子,看起来就像画一样,言行举止充满了一种在市井之中无法得见的贵气与优雅。于是,本应是酒楼里最为喧闹的午饭时分竟然有了几分奇异的安静,客人们无不在偷偷的打量着他们,小声地议论着。 夭红抿了抿唇,忍住笑意。 白先生的底细并不清楚,但是徐离敛和司空图就不同,也许司空有时候看起来颇有点无赖,但是骨子里,他们还是一样的皇家贵胄,就算有人猜测是王孙公子微服出游,也不为过呢。 刚想着,司空图的腿就靠了过来,在她的膝盖上撞了两下,很是不爽的意思,惹得夭红一口气险些泄掉,要是真的笑出来,有人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徐离敛的脸色也还是有些许尴尬的,虽然他并不知道确实的原因,却敏感的发觉自己似乎是做了件蠢事。余光瞄了瞄自家师弟,白碧宇正襟危坐,一幅专心进食的样子,求救无门的徐离敛几乎苦笑。 看得夭红一阵一阵的肚肠打结,这世家公子有时候还真是少根筋。店是好店,东西也确实美味,可是,云吞这东西本来就是市井人家吃的俚俗东西,热腾腾的一大碗狼吞虎咽下去,方才吃的饱足。做得这么精细,虽然也别有一番风味,可是毕竟也只能当作点心吧,当作主食,这小小两三颗,就连她都吃不饱,更不要提司空那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了。还真是不知道徐离大公子这会儿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其实徐离敛也很纳闷,思来想去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做错的,可是这三个人的表情又明明白白的摆着心中有鬼,找来找去,也就是这云吞最有嫌疑了,可是云吞又有什么不对呢? 这靳庄的云吞实实在在是远近闻名的特色,连他这么挑剔的人都觉得好,这才想让夭红他们也尝尝的,又有什么不对呢? 噗嗤 徐离敛一变再变的脸色终于逗笑了夭红,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笑道:“我说大公子啊,虽然照时辰算,现在属实是吃茶点的时候,可是我们赶了半天路,这么一点点,可祭不了我们的五脏庙啊,有没有啥好吃又管饱的东西啊。” 徐离敛恍然而笑,“是我的疏忽,只因这云吞确是极为难得鲜美,我怕混了其他食物影响了味道,没考虑到……”摇摇头,又道:“这次还是师弟来出主意吧,别让我再贻笑大方了。” “哪有贻笑大方,我可真真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这云吞精细鲜巧,确实是难得的美味。只是,饿的时候吃它,未免牛嚼牡丹花,太可惜了。”夭红这话说得倒是实心实意,偏好美食的人自然口舌伶俐,只是嘴巴馋毕竟顶不了肚子饿啊。 司空图接话道:“说的正是,徐离公子的品位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惜遇到了我们这等俗人。” 徐离敛摇头笑叹,“王爷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一直笑而不语的白碧宇把最后一只云吞咽下去,终于开口:“靳庄离都城虽然不是很远,但是风土民情已大为不同,左右不急着赶路,不如就在此地盘桓几日,如何?” 听到有的玩,不用终日在马车上昏昏欲睡,夭红自然是双手赞成,司空图和徐离敛看着忽然变得很有精神的家伙,齐齐笑了出来。 三十九呢>< 弱不禁风是个什么意思,前一辈子没机会明白,这一回到是感受得很清楚。 若是说上一次因为旅途劳累而生病,那是情有可原,就算是身体强健的女子也未必受得住那种长途跋涉和内外交忧。可是这一回,夭红就有点小郁闷了,本以为调理锻炼了这好多日子,就算比不得上辈子,也应该很健康了。谁知道仍然是风一吹就倒,不过是刚睡醒的时候不小心吹了些风,马上就着凉了,害得她不得不在客栈的房间里睡了一整个下午,连晚饭都被睡掉。 正在窗前发呆,门被轻敲了两下,白碧宇手捧一个托盘缓步走进来。 “还趴在窗口,小心又着凉。” 夭红耸耸肩,看白碧宇把托盘上的清粥小菜和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摆到桌子上。 “先喝碗姜汤祛祛寒,再喝粥吧,粥是师兄特意吩咐厨房熬的,味道很好。”放了一根勺子到姜汤里,端给夭红。 夭红接过来,辛辣的姜味冲得她直皱眉头,但还是认命的一口一口喝下去。 白碧宇含笑的看她皱着眉头把姜汤喝完,拿过空碗,再把粥递过去。 入口即化的白米粥,浓郁的米香中含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甜,合着酸辣口的小菜,很是开胃。夭红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好像每一次我生病,都是你在伺候呢。”胃里有了暖烘烘的饱足感,夭红好心情的开起了白碧宇的玩笑。 白碧宇眼色一暗,旋即又笑道:“那是在下的荣幸,但是,这种机会还是少些的好。” 夭红捉到白碧宇眼神细小的变化,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自嘲道:“那可得问问我这不中用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白碧宇莞尔。 “对了,不如我跟你学武吧,上次和原木头学了两招,自我感觉还算有天分,你看怎么样?” 白碧宇轻笑着摇摇头,“小擒拿是不打紧,若是从头学武的话,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为了强身的话,修行内功反而会有更好的效果。” “内功?真的假的?”夭红惊奇的瞪大眼睛,没想到还真的可以和传说中的神奇武功挂上边,“就是那种可以用掌力烧开水,烤烧鸡的内力吗?” 白碧宇被夭红没头没脑的比方问的哑口无言,末了无力的笑了出来,终于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夭红散在身后的长发。 送走了白碧宇,打了个呵欠。 饱暖思淫欲,吃饱了,就想睡了,真是堕落啊。 整个人刚往铺了厚厚被褥的床上一倒,就听见窗子一响,跳进一个人来。 夭红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什么呀,原来是司空图这个不按理出牌的家伙。 呼—————— 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压压惊。 “你个臭家伙,有门不走走窗户,是想把我吓出个好歹还是怎么着?” 司空图也不做声,只往她面前一坐,绷着一张脸,表情臭的不得了。 “怎么了?”夭红挑眉。 司空图抿着唇不肯开口。 夭红眼珠转转,心里暗笑,“该不会是……吃醋了?” 司空图白了她一眼,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我说这位大哥,你这是和我生的什么气啊?我可是又病又累的睡了一个下午,白先生体贴送吃的来,我可没有理由拒绝吧。” “他会体贴,我就不会吗?” “你手脚不如人家快,总不是我的错吧。” 司空图哼了一声,干脆的赌气转过身去。 夭红咬着唇憋笑,伸出一只手指戳戳司空图的脊背。 没反应。 再戳一下。 还是不动。 夭红眼睛眨眨,收回手,径自开始脱起外衣,一副准备睡觉的架势。 司空图正自耍着脾气,忽然听得身后一阵窸窸簌簌的声音,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响,脸一下子红的像起沙的西瓜瓤。 “喂,你在干什么!”粗声粗气的问,实际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夭红暗笑,做恍然大悟状:“啊,原来你不是木头人啊。我还在想是哪里来的木偶,怎么这么像某个傻瓜呢。” “……”司空图彻底无语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一连串的笑声终于压抑不住,夭红笑得捶床。 “转过来吧,我才没有那么大方让你占了便宜去呢。”夭红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 司空图这才知道又被夭红耍了一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从来都是他耍弄别人,哪有别人作弄他的份,遇到这鬼灵精,可真算是遇上了克星。 苦笑着摇摇头认输了,再也不记得气呼呼的翻窗进来究竟为的是哪桩。 转过身来,果然见夭红衣衫齐整的坐在床头巧笑倩兮。身边一件外衣,想是方才防着风吹披上的,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一阵晚风,半敞的窗子吱呀一声。 摇晃的烛影下,司空图月白色的缎子衣袍映着光华,衬得人越发的风流俊秀,恰如谪仙入世。 只有一双过分幽深明亮的眼睛透露出天人不会有的热烈情感。 缓步走到夭红面前,慢慢的跪坐下来,把头轻轻靠在夭红的膝盖上。 “夭夭。” “嗯?” “你变得小小的好不好?” “为什么?” “让我放进怀里,到处带着走。”然后谁也不给看。 夭红笑了,露出贝壳般闪着珍珠光泽的牙齿。 伸手拔掉司空图束发的簪子,让一头流泉似的长发倾泻而下,蜿蜒缠绕在两个人身上。 以手为梳,温柔的顺着司空图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恰好的力道,让司空图舒服的几乎睡着。 侧脸压在夭红的腿上,稍稍走形的脸颊,在烛火之下,憨美殷红,就像个孩子。 如果很多年以后,涉过时间的河流, 乌黑的头发变成白雪的颜色。 美丽的容颜衰老暗淡。 一切的红尘琐碎都化作浮世烟尘。 如果那个时候,你还能像这样安安静静,坦然的像孩子一样睡在我的膝头,让我梳你的头发。 到那个时候,我就对你说: 好———— 四十哦  早上起来,头痛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昨夜到了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想来是司空把自己摆正睡好的吧。这家伙有时候还是靠得住的,夭红在心里暗暗点点头,一面用袖子遮着脸打着呵欠往楼下走。 其他三人早早已经起床,此时早已经叫了满满一桌子吃食,只等她一个人了。 夭红道了一声早,笑眯眯的坐下来,“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哦。” 徐离敛见夭红恢复了精神,心下松了一口气,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递过来,笑道:“今天看起来好多了,既然不肯吃药,多吃一点总是要的。” 夭红接过来,道了声谢,“说的是,生病嘛就是要靠吃,吃得好了,自然就有精神,做什么要吃那些苦头。” 白碧宇道:“良药苦口,真是病重,还是要吃,好在小毛病,以食为补也是好办法。” 夭红连连点头大表赞同,开玩笑,这时候又没有胶囊和糖衣,那么苦的东西,躲得一回是一回。 司空图撇撇嘴,“就是惯的你,下回就直接打晕了往你嘴里灌,看你喝不喝!” 夭红白了他一眼,伸筷子夹了一只包子用力塞进他嘴里。 “吃你的东西吧,那么多话!” 司空图也不躲,就势吞下包子,几口就咽了下去。看得其余几人叹为观止,不由叹道,果然不能尽信传言啊。谁能想到传说中俊美风雅的兰陵王,其本相是这个样子的。 嗯。夭红摇摇头,司空见惯,司空见惯哦。 埋头开始吃自己的。 倒是那师兄弟二人还有些发愣,想来要不了多久也就习惯了。 吃罢了早饭,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到街上散步。 早上的阳光很柔,相对的,天气也有些寒凉。白碧宇细心的取了件袍子给夭红披上,看得司空图皱起眉头,徐离敛眼神闪动,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夭红也不去理那几个人心里波澜高低的,只管道了谢,乐呵呵的沿街四处张望。 还不到时候,街上出摊子的小贩并不多,但是也已经颇有几分热闹了。 左一家右一家的,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多是一些卖早点吃食的小贩。支着简单的摊子,架一口大锅,一边买一边做,热气腾腾,有滋有味的。 夭红摸摸肚子,有点遗憾自己刚刚吃的太饱了。 不过遇到实在想要尝尝的,也有办法,卖上一份,四个人吃,司空图自然是来者不拒,徐离敛和白碧宇看起来居然也是很兴味的样子。 几个人一路说笑,被夭红牵着在街上晃来晃去,十足惬意。 靳庄不大不小,却颇有名气,原因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寺庙,据说已经有百年以上的年岁,十分灵验,香火很旺盛。久在寺庙周围居住的百姓,日日听着暮鼓晨钟,梵音吟唱,潜移默化间都有了几分平和,民风淳朴。民居也都多多少少的带上了一些佛教的色彩,青砖碧瓦,梁檐间大都雕画着莲花或者祥云。 几个人一路向那间有名的檀越寺行去。 道路渐渐宽阔,商贩之音渐消,两侧的高大树木,日久年深,已经枝叶交错不分彼此,虽然已经入秋,依然遮天蔽日。 走了一段,寺庙已经近在眼前。 白色的围墙透着青灰,略略斑驳,本应是辉煌灿烂的琉璃瓦褪去了耀眼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出圆润晶莹的光华。 两扇朱漆大门大开着,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 檀木的匾额,檀越寺三个字平淡冲和。 进得寺里,蓦然生出一种肃穆。 朴拙的大雄宝殿,年迈的僧人低眉垂首,敲着木鱼,吟唱着渡世的经文。 香火缭绕中,佛陀慈悲的凝视着座下的红尘众生。 庄严美丽的佛像全部由紫檀雕刻而成,虽然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却只有更加的沉郁安然。 匍匐而拜,那一瞬,心中非常的安宁。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好,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夭红敛了眉目,虔诚的仰视着。 我佛慈悲,渡一切苦厄。 请保佑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这一世,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看你那么诚心,求了什么?”司空图巴在一旁追问。 “说了就不灵验了,不和你说。”夭红微微一笑。 司空图挑眉,把头撇向一旁,做作的哼了一声。 旁边三个人都笑出来。 信步而行,近午的阳光透过树木繁茂的枝叶筛落一地光斑。 曲曲折折的小路蜿蜒回转,沉浸在怡人的景致中,回过神来方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的同其他人走散了。 四处看看,花木葳蕤,却没有人声。 要是这时候有手机就好了,夭红在心里叹息。 索性顺着小路继续走下去,几个转折,夭红蓦地愣住了。 无数的花朵盛放着,雪白中透着娇艳的红,深翠的叶子舒展着,衬的花朵越发的娇艳不可方物。 这是…… “朝开暮落花。”沉静的声音忽然而至。 定睛望过去,原来是树下的一个僧人。 “嗯,很少见到生得这么好的木芙蓉呢。”夭红道,施了一礼,“在下一时迷路,打搅了师父的清静。” 僧人一笑,“来者来,去者去,这世上哪个不是路人,谈什么打搅,施主言重了。” 夭红听了,也是一笑,“大师说的是。” 人生就像这花,你开你的,我开我的,我不去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微风袭来,细小的一声脆响,一朵艳丽的花从枝头坠下,正落在那僧人掌心。 夭红见了,略略惊异。 “大师倒是惜花人。” 僧人诵了一声佛号,道:“花到荼靡时候化作香魂一缕,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若是能重上枝头,岂非更妙。” 夭红瞠目,瞪住那僧人,“你——” 僧人一笑,将那落花递过来。 夭红愣愣的接过那花。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施主,花期苦短,切莫浪费了大好机缘。” 逆着光,夭红始终看不清僧人的面容,却莫名的渐渐觉得安定下来。 “敢问大师的法号……” “失者喜,得者喜,无缘喜,有缘亦喜,贫僧阿喜。” 温和沉静的声音仿佛温和的水流,暖的夭红昏沉欲眠。 “夭夭,夭夭————” 夭红猛地回过神来,见司空图,徐离敛和白碧宇一个也没少的围在身旁,关心的看着自己。 “好好的,怎么发起呆来了。”司空图问道。 夭红有些茫然,莫非自己真是作了一场白日梦? “哎?”细心的白碧宇惊异的低唤了一声,其余两人看过去,也诧异不止。 “这可是——木槿?”徐离敛不确定的问道。 夭红低头一看,手心里赫然一朵艳丽的鲜花,仿佛刚从枝头落下。 “这是哪里来的啊,没看见这附近有生这花儿的啊。” 夭红张口欲言,又全无头绪。 正自疑惑,忽然一声清脆悠长的金玉之音破空而来,正是寺中的磬音。 夭红一怔,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将那花儿轻笼在掌心。 我回来啦的41章~~~~~  你可曾清楚地听到过,花朵绽开的声音,啪的一声,就像打开了某种禁锢,解放了那被深深隐藏着的热情和美丽。 从离开檀越寺的那天起,所有人都发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静静的在夭红的身上展开。并且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所有人。 依然是那个夭红,猫儿一样恣肆,孩子一样的天真,阿芙蓉一样的妖艳,却有了另一种让人忽然安心下来的感觉在里面。这种感觉,如果硬是要说的话,也许,是踏实。 马车里面,徐离和碧宇安静的下棋,夭红侧着身子半倚半靠在窗边,吹进帘栊的风扬起乌黑细软的头发,拂在她身后司空的脸颊上。 那真的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容颜,充其量,也只是清丽纯净。当她是渚莲的面容的时候,只是让人觉得温婉舒服。可是,当这张面容的主人变成夭红的时候,却奇迹般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忍不住就是想要一直看一直看,会露出酒窝的白皙皮肤,被阳光镀上金色的长长眼睫,光艳流转能把人吸进去的双眼,还有不说话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抿起来的柔软的嘴唇。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了莫名其妙的酸酸的感觉,像一个孩子,经过长久的等待和忍耐,终于等到了他一直渴望着的宝贝,捧在面前,却不知如何珍惜是好的那种心情。司空图握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很轻但是很牢地抓住了夭红的衣袂。 被惊动的夭红回过头,疑惑的看看司空图。 司空图只是低下头去,把那片衣袂揉在手心里。 夭红顿了下,温柔宠溺的,微微翘了嘴角,慢慢伸出手去,用自己纤细微凉的指头取代了衣袂的位置。 司空图低垂的眼睛里瞬时涌上一层喜悦的光芒,终于侧过头去,用牙齿咬住忍不下的笑。 夭红转过脸去,继续看她的风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眉宇间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两个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看棋,一个看风景。只是长衣袖的下面,掩着两只交缠着的手,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正在安静对弈的两人,仿佛毫无所觉,白碧宇温文犀利,徐离敛沉稳霸气,棋盘之上,黑白交战正是凶险。一时之间,车中竟然无声。 恰逢行入一处林谷,官道两侧尽是密密挨挨的高大树木,或有杂生的灌木,开着各色花朵,掉落的花瓣铺了一地,车轮滚过,溅起几点香尘,转瞬又被湮没。 越走,就越是寒凉。 体虚怕冷的夭红受不了入夜后的冷意,早早的就睡下了。只剩下三个各怀心思的男人,对月把酒。 一把壶,三个杯。 一样的酒水,不一样的滋味。 一时无语。 纵然是文韬武略,天纵英才,怕也是从来没有被教导过,在面对复数的“情敌”时,该如何是好。 所以,本来应该是写意风流的场面,就变得尴尬起来。 谁也不比谁心机少的男人们,没有人肯先开口,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比的,就是个耐力。 忽的,司空图笑了出来。 “虽无佳人在伴,也是一片大好月色,我们这么愣着,也太暴殄天物了。” 徐离敛和白碧宇也笑出来。 “王爷说的是,能同名满都城的兰陵王一起饮酒,这机会可遇不可得,怎么能浪费。” “我说徐离大公子,好不容易出了都城,你就不要再来这套了,拍我这个草包王爷的马屁,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司空图嗤之以鼻,执壶斟酒,十足的纨绔相引得师兄弟二人大声朗笑。 “王爷不必过谦,能在藏龙卧虎的都城之中博得盛名,徒有其表的人,怕是做不到的。”白碧宇笑着举杯。 “盛名?赖得一副好皮相,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绣花枕头一只罢了。”司空图挥挥手,大方的自嘲。 对面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摇头。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玉面王爷根本就和夭红是同一个调调嘛。 “说起来,王爷和夭红,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徐离敛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还真是想看看她年幼的时候呢。”脑子里忍不住将夭红缩的幼小,娇美的容貌,狡黠的大眼,那定然是个让人爱不释手的玉雪娃娃。 小时候的夭红吗? 那是自己也无缘得见的面貌啊。 而自己熟知的那个幼年的温柔安静的女孩子,却已经永远的放弃了他们,不可能再看见了。 飞扬上挑的凤眸微微黯然,比月色更加皎洁的面容上浮现出似怀念又似遗憾的复杂表情,只听得他含混不清的低喃:“...的小时候吗,我也很想…再看看...” 按司空图的个性,明明应该是很得意地炫耀才对阿,徐离敛疑惑的看看伤感的司空图,又看看可能比较了解状况的师弟,同样疑惑的白碧宇只能无辜的摇摇头。 对着莫名其妙灌起酒来的男人,两个更加莫名其妙的男人只能相顾无言。 月色光华。 已然遥远的都城里,临着窗子,渚华静静的负手而立。 隔了这些时日,红儿他们几个早已不知去到了几重山水之外。偌大的一个相府,一院墙的人,只不过走了一个红儿丫头,又走了一个傻瓜司空,倒好像忽然空了一大半,每日里只剩下咿咿呀呀叫得欢快的小封翼,还能让人见了心生欢喜。 正自喟叹,一阵风吹进来,扬起了渚华的长衣下摆,伸手去压,触手冰凉,却是抓到了平日系在腰间压袍子的玉,晶莹剔透的一块好玉,月光下越发皎洁,仿佛美人冰雪般的皮肤。那玉下的穗子已经陈旧,但是仍能看出极为精巧细致,水青色的线绳,被耐心的盘绕成结,做成祈祷平安康泰的样式,为佩戴的人求一世安生。 手指轻轻的顺着穗尾,隐忍不住,眼中的玉蒙上一层盈盈的水光。闭上眼,仿佛还可以看见那月下灯前,做着女红的小小娇儿。纤纤弱弱的,却一脸认真,细白的小牙咬着嘴唇,用力的咬出深深的印子,心疼的喊一声,抬起头来,就是一个让人百般怜惜的笑容,娇柔害羞的,像月下初开的一朵小小的荷花。 水滴掉落在玉石上,砸出了小小的声音,划过空寂的室内,落在心底。 将怀念那么深的埋在心底,从不敢翻出来轻见。 就怕,会终于忍不住,开始怨恨。 怨恨的问出那一句—— 你怎么忍心—— “大人。”贴身侍从轻声叩门,唤道:“明日还要早朝,大人请早些休息吧。” 渚华应一声,收拾了情绪。侍从进屋时,脸上已然是一池静水。 就着准备好的水整理梳洗,宽了衣走向床边,蓦地看到了床头那硕大艳红的家伙。脑子里不自觉地浮出一张熟悉又新鲜的面孔。 清秀的眉眼,偏偏做着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得意地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怎么样?很帅吧。这叫做中国结,国宝哦,又大又气派,挂在我哥哥床头,最合适了,我果然是个天才啊!”语罢仰天长笑,转瞬就岔了气,招了好一顿咳嗽。 想起来,依然觉得好笑,忍不住摇头。 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魂。 坊间神怪志异一样的经历,却让人心生感激。 谁是谁的救赎,早已不必去考虑。 只是这一场遇见,就足以让人用整个余生,去感谢上天。 继续加油的42~~~~~ “夭夭。” 夭红回头,以为是司空图,却竟是白碧宇。 那么斯文正经的样子温柔的喊着女子的小名,实在是…… 忍不住笑出来,“好好的,怎么学起笨蛋司空来了。” 白碧宇也笑,“没什么,只是见王爷整日唤的亲近,不禁也想试试。” 夭红挑眉,明眸闪动。 “果然,这样合适多了。”轻轻顺过夭红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微叹道。 夭夭。 轻轻软软的两个字,含在嘴里像甜蜜的蜂糖。喊出口,就是一种宠爱。 而夭红只是微笑。 川流不息的街市上,青衣俊秀的男子温柔多情的立在面前。背后是熙攘的人群,人群里,但见姿容俊秀的司空图大孩子一样拖着一脸苦笑的徐离敛钻来钻去的,兴奋不已。 “名字这东西,叫得惯了,就合适了。就好像这世上的人,百种人,百种命,过得惯了,就是合适的日子。” “说的也是。” 一面交谈着,一面顺着人潮涌动的方向慢慢前行。 秋高气爽,天空很高远,很辽阔,是一种通透寂寥的蓝,安静的抚慰着人间。 这时空没有那些高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冰冷建筑,街市两旁林立的,再豪华,也不过是些二三层的楼阁门面。 夭红很喜欢,停下来抬头仰望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那种风起云涌又诡异逼仄的狭窄的天空的片断。那些云朵缓慢的流动着,洁白的,在美丽的蓝色上翻转变幻,像一条和缓的大江,一直蜿蜒到很远的地方。 夭红已经很久没有思念过自己的“故乡”。 她总是觉得,所谓的“故乡”,就是故去的已经被放弃的家乡,既然是被放弃的,就没有必要总是放在心头念念不忘。无论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被放弃的东西,即使是被找回来,也不可能是原来的模样了。对她来说,“家”这个东西,是和心在一起的,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而现在,她已经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人。放弃她的,和被她放弃的那些人和事,也许,等到她真正死亡的那一天,大家见面时,再去好好清算吧。 “对了,白先生。” “什么?” “一直都没有问过,先生是哪里人呢?”偏头看了白碧宇一眼,夭红又道,“看先生的长相,倒像是都城那边的人,文文秀秀的。呵,说起来,先生十足像是个会做状元的,怎么就学了武呢?” 白碧宇笑笑,道:“我是哪里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和暮天都是被师父捡回去的孩子,名字和姓氏都是师父给的。我这一世,只从被师父捡到的那一刻开始,至于家乡在哪里,早就没什么要紧,既然是师门的人,家乡自然就在贺兰山。” 夭红听罢,只是敛睫一笑,并不同情或愧疚。 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故事,无论故事是什么样子的,都不值得惊讶。更何况,懂得满足和放下的人,并不需要别人为他忧伤。 “白碧宇,原暮天。”夭红念叨了几回,忽然好奇,“都是捡来的,姓氏竟然还要不同,先生的师父莫不是随机取名字的?” 白碧宇莞尔,“听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正是这种晴朗的天气,白日高悬,碧宇晴空,所以便唤我白碧宇。而暮天是在一片无人打理的菜园边被捡到的,当时正是暮色四合,便被取名暮天。” “又因为是在菜园边捡到,索性就姓了原?”夭红不可思议的接口。 白碧宇含笑颔首。 “我的天!”夭红大笑,“你们的师父可真是个天才,幸亏那菜园边上没有河,不然,大木头岂不是要被唤做原流流(圆溜溜)!” 白碧宇摇头,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那副世间难得的俊秀相貌上总是带着笑的,笑得温文尔雅,像三月里的春风,拂过人的脸颊就无影无踪。但好像,只要对上夭红,这温文的笑就无法控制的要被从心里涌上来的笑意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纯粹的热烈的表情,笑得云破月出,眩惑了人的眼睛。 “先生笑得真好看。”夭红陶醉的眯眯眼。 这丫头! 白碧宇一窘,几丝绯红染上了眼尾。 夭红只有在心里吐吐舌头,不敢再说,“不只是好看,还很妩媚”这种会让某人尴尬的话。 “啊!”小小叫一声,转移了话题。 “怎么了?” “那两个人哪里去了?这么半天都没跟上来,不会是被司空那笨蛋搞得两个人都迷路了吧!” 在人群里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发现那两个男人的身影。 唉—— 这时候就会忍不住给它用力的怀念现代科技的方便了,要是有手机多好啊—— 没办法,只有劳动两条腿了。 “不如我们分头找找再来这里集合吧。”夭红道,说着就要去找人。 还没迈出一步,忽然手上一紧。 夭红不解的回头。 “人多容易走散,到时候反而更麻烦,不如一起去找吧。” “啊,也好啊。”夭红点头,自然的想抽回手臂,却不想遇到了阻碍。 白碧宇轻而牢的握着略显纤细的臂,在夭红回头的时候放开了手。 夭红释然的刚要走,手上忽然一热,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略显寒凉的手掌被整个包住,舒服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失礼了,但是这样比较不容易走散。”白碧宇语气平稳的不见异样,绯红却已经悄悄蔓延到了耳朵。 夭红愣愣的,点头,被牵着走。 虽然那么羞窘,却是实在的男子的霸道。 夭红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白碧宇的这一面,一时还真的反应不过来。 不过,真的……好可爱…… 夭红咬唇偷笑。 穿着男装,被这样牵着走在拥挤的人群里。 记忆中,不久之前的都城里,也曾有过这样单纯快乐的时光。 恍然间,记忆和现实重合在了眼前。 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无论最后谁会离开,谁会一直留在身边,记忆,是始终都在的。 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酵。 苦的愈苦,咸的愈咸,酸的愈酸,甜的愈甜 来啦,来啦的43^^ 日升,日落,月缺,月圆。 人间,就是这样不停的在四季间轮回。 从一个冬天到另一个冬天,一切从平静开始,经历了萌生和绚烂,最后再重新恢复到平静。 夭红始终觉得,季节的交替,应该是从冬天开始的。 她曾经出生的那个城市,靠近北方,却没有那么寒冷。 每当冬天,即便是下雪的日子,也不会多么酷寒,只是有安静的风,陈冷的吹起满天轻薄的雪花,像一张迷蒙的大网,将整个城市包裹在其中。 夭红趴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看。 深夜的街市空无一人。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了一层厚厚的霜。客栈门前悬挂的灯笼晕黄的光打在地面上,恍惚的,像照在雪地上一样,微微的闪烁着温暖晶莹的光芒。 夭红喜欢冬天。 理由非常的简单。 因为冬天有春节,元宵节,圣诞节。 是哪个民族或者宗教的节日对夭红来说并无关紧要。节日,不过是人们为自己对温暖和家庭的依赖所找寻的借口。夭红喜欢这些温暖拥挤的日子。 酒肉之后可以挤在一所房子里安眠。 烟花过后还有灯笼对联福字窗花圣诞树可以温暖的留在身边。 就算轻眠,半夜起床,只要看到窗外雪地上晕红的光晕,一屋子喜气的装饰,静静的感受隔壁房间里,那隐隐的熟悉的呼吸声,也就能露出微笑,安心的继续睡眠。 我们始终是孩子,只有在与之相爱的人身边才能安眠。 亲人也好,爱人也好,有了能守护自己,并且想要去守护的人,生命才能够变得强大而丰盛。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淡淡的白色烟雾消散在空气里面。 越是靠近目的地,就越接近冬天。 原来在久远的从前,暖冬还远远没有出现的时候,冬天是这样早,这样冷的。白日里还有秋的爽朗,到了晚上,就完全是初冬的寒凉了。 这将是夭红在这个时空能真正感受到的第一个冬天。 很有纪念意义呢。 夭红笑着在心里对自己说。 希望能赶的回都城过新年。实在是很想念爹娘哥哥和宝宝他们,第一个举家团圆的节日,不能被错过呢。 一阵细碎的声音,几颗石头从房檐上滚落下来。 好像是起风了。 夭红有些瑟缩的裹了裹身上披着的被子,合上了窗子,准备爬回床上继续睡。 忽然门被轻轻的敲了敲。 “谁?” “夭夭?睡了吗?” 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夭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很无奈的爬下床去开门,又很快的冲回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抖抖抖。 “你房间里怎么这么冷?”司空图合上房门走进来,探了探窗前的桌子,果然有一层冷冷的水汽。 “你又半夜开窗子吹风,非要灌你药才开心是不是。”俊秀的脸板起来时,就会不自觉地透出威严来,毕竟骨子里,有军人的血液呢。 夭红在心里感叹,可是整个人努力的装无辜,很识时务的一声也不敢吭。 开玩笑,这时候顶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家伙一旦和她卯起来,可是比唐僧还唐僧的高手。 司空图瞪着很孬种的缩在被子里的女人,只能无奈的按按额头。 夭红看看风平浪静,终于伸出一个头来,“大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司空图皱皱眉头,说:“来睡觉。” 夭红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 “你确定你说的是‘来睡觉’,不是‘来喝水 ’,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求证。 司空图瞪了她一眼,“喝水我自己房里也有,干嘛要到这里喝!” “睡觉你自己房里也有床,干嘛要到这里来睡!” “废话!我房里又没有你,不然你跟我到我房里去睡也可以,至少比你房里暖和。” 夭红只觉得脸部抽筋。她当然不会以为某个看来白痴,实际不知道白不白痴的家伙会忽然间兽性大发,但是这家伙未免也太没有神经了吧。就算她一路都是男装,但住在隔壁的师兄弟可是明白底细的,这样明目张胆——不好吧,老大。 真是…很无力…… 可惜某人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心思,自顾自的把房间里的椅子拼一拼,就地卧倒。 “我说,你这是发的什么神经阿?”不是前几天的醋还没有吃完吧。想想,只要看到白先生和自己稍微亲近一点,这家伙就会猛吃醋,偏偏,最近白先生也很反常…… 唉—— 头好痛———— “刚才有人在房顶上溜达,听到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去的远了,是个好手,是不是对着我们来的,是小贼还是什么的不清楚,以防万一,就在这里看着你我比较放心。” 夭红很惊异,真的吗,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呢。传说中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呢。 等等! “只有你自己发现追出去了?” “他们当然也发现了,毕竟是师承名门,身手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也会发现啊。” 哈,连没有声音的都发现得了,这么明目张胆的还能不知道? “你这家伙——”夭红有气无力,“还真是不把姑娘我的名节当一回事啊——” “名节?”司空图翻白眼,“你不要告诉我你很在意这种东西。” 夭红挑眉。 “名节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我记得娘说过,爹每次出征的时候都会告诉娘,如果他回不来了,就再找一个好人嫁了吧,只要他对你好,对空儿好,就和他过完这一辈子吧,不要守着他的牌位,无论娘是记得还是忘了他,他都会很开心的。”司空图半合着眼睛,淡淡的说,很慢的很慢的,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 “爹不希望娘因为他耽误了幸福,娘怕爹惦记她耽误了战机。结果…他们谁也没有耽误了谁……” 是的,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失去了重量。 可是,被这样的男人爱过,还有谁能被放进心里呢? 哪怕一直忍受着寂寞,作为一个女人,她也已经得到幸福了。 夭红微笑了,鼻翼有些微的酸楚。 椅子上的司空图,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烛火中落下纤长的暗影。那张俊美的脸上混合着孩子的纯真脆弱和男人的坚决刚硬,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奇异的美感。 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着我吗? 有一种饱满的感觉涌上来,呼吸平静,血液和缓,轻软安稳的,进入睡眠。 一室安宁,只有灯烛偶尔爆出细小的声音,摇曳晕黄的光,映着两张酣美的睡颜。 近在咫尺两间客房里,悄无声息,或者有低低的叹息,也被压抑的,几乎不闻———— 久等了的44~~  车轮咕噜咕噜的滚动着,间或碾过地上的枯枝,发出干脆的断裂声。 夭红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浓郁的药茶,舒了一口气,倚回背后的软垫上,用杯子的温度暖着手。 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赶路”。悠闲的气氛里也隐隐的透出紧张的味道来,尽管那几个人都掩藏得很好。 如果真的有人存心针对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一个人的话,夭红笑笑,她不认为这世界上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有些时候,反而是那些“安全”的地方,才真正的危险。 但是,夭红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的跟随着他们的脚步。 幸福安定饱受宠爱的生活可以让任何坚强锐利的人变得柔和。 她开始学着像所有的女人一样,享受着被保护和被宠爱的特权,尽一个女人的义务,娇弱柔软的变成男人们捧在怀里珍贵包袱。 捧在怀里的,背在肩上的,想甩甩不掉的,最终被甩掉的。 女人的境遇无非如此。 能被捧在怀里,是幸福。 能被背在肩上,是幸运。 能让人想甩甩不掉,是有本事。 最终被甩掉,只能说她既不幸运又没有本事了。 本以为能被人背在肩上就足矣,现在有人愿意把自己捧在怀里,惜福都来不及。 “不要只是拿着,药茶冷了,效果就会减弱,快点趁热喝下去。” 夭红抬头,争不过一脸严正的白碧宇,只得低头一口一口的把杯中的药茶喝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君子的白碧宇也开始抛却了以往的种种谦和有礼,开始会像这样直接的责备和……亲近…… 接过被喝空的杯子,很自然的握了一下夭红略显寒凉的手,白碧宇皱了皱眉头,轻轻拿住夭红的腕脉,试探的输一点真气过去。 夭红只觉得有一道温热的柔和的力量流进身体,沿着经脉流入四肢百骸,很快的颊边被烘出了淡淡的红晕。 收回了真气,白碧宇略略舒展了皱起的眉,心里琢磨着把现在的方子再改进得更加完美一些。 “不要那么着急,欲速则不达,身体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调养好的事情,慢慢来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不是吗?”反倒是夭红出言安抚。 白碧宇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你的身子看似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是底子极弱,稍有不慎就会像堤坝溃决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加上你之前又曾经大病过一场,不好好调理,只怕后患无穷。” 果然,这男人始终对害自己生病这件事耿耿于怀。 夭红笑道:“放心吧,大夫,我很惜命的,一定按您说的做,活得长长久久的。” 白碧宇正往杯子里斟新煮的药茶,闻言一顿,继而把倒满的杯子放进夭红手里,“你要是有你说的一半乖巧就好了。” 站起身来,“我去替换师兄,这杯也要快点喝掉。” “知道了。”夭红只差挥舞手帕欢送,一副大赦天下的欠扁样子看得人好无力。 白碧宇摇摇头,弯身掀帘出去了。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三个人轮流,一个人在马车里陪半夭红,两个人骑马跟在马车外面。多少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但是大惊小怪总比措手不及要好。 在这一点上,夭红是赞同的。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有什么会出现在在生命的下一秒。 问余何适,廓而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 有些人,生而圆满。看着他们的时候,只觉得满心都是安静的欣羡或者赞叹,无法近前。 当徐离敛掀帘进来的时候,夭红正在作如此感叹。 少年有成,家世不凡,父严母慈,兄友弟恭。上天如此厚爱这个男人,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只让他明珠宝玉一般的,粲然生辉。 他坐下,轻稳的整理染了风尘的衣衫。束的整齐的头发有些微的散乱,掠过英俊的脸,以后世人的眼光看来,有一种成熟男子的慵懒之美。似乎,无论如何,这男人都与沧桑或者落拓搭不上干系,就算长久严苛的锻炼,也磨不去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贵公子的风范。 这样的男人,天生适合在政坛商场上运筹帷幄,在宴会酒席中谈笑风生,也许,也适合在一些格调高雅的酒吧里,低调的,独自啜饮一杯Royal Salute 21Y,又或者,用S.T.Dupont的珍藏版火机,点燃一根Davidoff,然后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化作一个高贵的剪影。 蓦的,夭红笑了出来,为着脑子里想象出的画面。 徐离敛静坐着,看着夭红的笑颜,几乎不抱希望的陷入沉迷。 他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事实上,对于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一向不遗余力,也因此通常都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是,这不代表他是那种执著的不懂进退的人。他不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手,也是他锻炼的一部分。因此,他早早便已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个让他初次懂得什么是心动的女子,已注定与自己失之交臂。 她的姿态如此清楚,距离和淡淡的歉意,在两人之间立起高高的幔帐,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轻而固执的接过夭红拿起的茶壶,为她倒上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彼此的面目,却模糊不掉对面男人灼灼的目光。 嘴唇贴在杯子上,弯起微微的弧度。 的确,自己一直欠着这个男人一个——理由。 身世飘零的白碧宇,并无实权的司空图。以世俗的角度看来,这两个男人的确是逊色了几分的。 但,却被允许靠近。 似乎是很奇怪的事情。 夭红笑笑,神色温柔。 以徐离敛的能耐,就算只知道三分,也足够他猜出九分。他应该知道她的,她的底细,她的过去。但是,她没有看出一丝的在意。这是个不在乎瑕疵的男人,不为世俗观念所困的,真正有主见的男人。 成熟,内敛,圆融,风度翩翩。 就算所求不得,态度也从没有改变。 这是个世间难得的极品男人,夭红叹息,舍不得让这个男人受伤。 她是真的喜欢他,但是就像飞鸟与鱼,他们的灵魂注定不会有任何交集。 “记得夸父逐日的故事吗?”夭红曲起双腿,把头靠在膝盖上。 “当然。”徐离敛凝视着她,似乎要看进她的心里面。 “你觉得夸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徐离敛神色一凝,张口吐出两个字,“愚勇。” 夭红把头埋进膝盖,笑完了,抬起头,“好巧,我也这么觉得。” 徐离敛端正的坐姿略略僵硬,他不容自己逃避。 “愚勇,或者不是个夸奖人的词,但是,有些时候,也让人羡慕。”夭红缓慢的晃动手里的杯子,看杯中的液体打着圈,漾着波纹,却不让它洒出来。 “大多数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就连夸父十之一二的勇气都没有,或者也可以说,是不被允许拥有。我们冷眼看着夸父执著的追逐着他的太阳,直至力竭而亡。我们嘲讽他,然后聪明冷静的做好每一件事,分毫不让的争夺着每一件应当争夺的东西。但是,我们却没有勇气,向自己心中的太阳迈出任何一步。也许是因为恐惧,恐惧永远也得不到的绝望或者被灼伤的疼痛,也许是因为理智,觉得这种行径太过可笑而嗤之以鼻。我们都是遗失了那种天真的勇气和固执的人,因为太过追求完美而残缺了的人。” 这是夭红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爱怜的眼神注视着他,但是徐离敛却觉得如此苦涩。 “你知道吗,我是个很蠢的人,蠢到需要一个肯陪我装傻的人。你太明白,徐离,我们都太明白。” 被烈焰纹身过,就变得害怕高热的温度和光亮。 而你的光芒,照不到我背后的伤。 徐离敛沉默了良久。 终于,他开口,缓慢的说,仿佛要随着言语释放掉什么。 “至少,你是因为‘我’而拒绝我,这已经足够了。” 夭红的眼睛湿润着,很想给他一个拥抱,抚摸他的头发。但她只是安静的坐着,然后绽出一个同样安静的笑容。 “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注:文中诗句出自弘一大师之手。 慢吞吞的45~~~ 睡梦中感觉被搬动,夭红微微的张开眼睛,司空图的脸靠在很近的地方,近到可以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夭红很爱看男人的长睫,那会让他们看起来有一种孩子的稚气。 司空图很轻缓的调整着夭红的睡姿,让她的头可以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腿上。他太认真小心,以至于并没有发现夭红已经朦胧的醒来。而夭红,也就顺势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人的脸,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还是清晰的。 他在她面前时,从来都是温柔的,天真的,纯挚的,甚至是有点疯狂的。虽然她知道,这不可能是他的全部,但是,她还是无法不觉得,这个男人,是可爱的。 人们豢养宠物,可能是蛇,蜥蜴,蜘蛛,或者看似温顺的猫。它们天真美丽,暗藏杀机。主人们稍不小心就会受到伤害。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放弃,因为太喜欢,因为已经爱上。 夭红觉得,一段爱情,一个男人,和一只危险的宠物,其致命的程度是一样的,但是女人们狂热的程度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作为幽魂,无所事事的看热闹的那段时间让夭红慢慢羡慕起渚莲,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不是还是一样,觉得男人其实还不如一根香烟的作用来的大。 慢慢的翻个身,头无意识的在司空图的腿上磨蹭,找到喜欢的姿势,准备正式开始睡。 腿上的女人猫一样的动作,让司空图小小的受了些“折磨”。一面庆幸着夭红是睡着的,不然看到这种“状况”,自己的下场决不只是面红耳赤而已。 用毯子把夭红裹严,然后稍稍掀开窗子,让冷风吹进来冷却一下自己。 一直以来,在夭红面前,自己都表现得很孩子气。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利用这种姿态降低夭红心防的成分,但是渐渐的,司空图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于在夭红面前撒泼耍赖的胡搅蛮缠。 丢脸吗? 也许。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用这种姿态来求得心上人的青睐吧。 可是他不介意被什么人嘲笑,对他来说,只要是有效的,他就会去做。如果强势霸道有用,他也会尝试,但是他知道,对于夭红来说,霸道的抢索和温柔的给予都是没有用的。 她不是养在深闺的无知女子,没有柔软虚幻的梦想。 她明澈的眼睛安静通透,能打动她的,只有真实。 所以,他不在乎把最脆弱的部分放在她面前,他愿意在她面前,变成那个被深深掩藏在心底的,寂寞不安的孩子。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了解她的淡漠,她的恐惧。 施比受难,可是,受比施更需要勇气。 人们付出,怕的是没有回报。但是没有回报又如何呢,最坏不过是白费力气,大可以选择别的人或事,重新开始。 但是受不同,接受的开始,就是亏欠和依赖的开始。 也许,你可以保持着无动于衷,但是,越来越多的亏欠会把人压垮,于是你终于还是选择了你也许并不想选择的人,因为已经无以为报。然后,只好安慰自己,接受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会比较幸福。 或者,接受人的施,也回报自己的付出。但是,有一天,当那个施已经变成你赖以生存的东西,你就会发现,失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接受家人的爱和接受男人的爱慕对于夭红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家人的爱温暖踏实,男人的爱却如此虚幻。 她可以温柔的对待每一个爱慕着她的人,却不会接受他们的感情。 但是不要紧,他会作那个接受的角色,就算小人或者卑鄙都不要紧,只要夭夭可以安心地对他付出,任何感情他都要。 而,他的付出,夭夭,你可以永远也不用看到。 轻轻的拂开夭红颊边的发,手指碰触着她嫩嫩的脸颊。 就算是睡着的时候,神情也和渚莲如此不同。一个安静恬美的如同水面上小朵小朵的水莲,一个沉静遥远的仿佛要远离了这世间的一切尘烟。 正因为如此,他永远也不会弄错,他深深依恋的是哪个灵魂。 小心的来回描画夭红微微抿起的红唇,着魔了一样的,不自禁的慢慢靠近。近到夭红规律的呼吸打在自己的嘴唇上。痒痒的,像一双蝴蝶的翅膀,落进他的心头。 毫无预兆的,夭红打开了双眼。 司空图狠狠地狼狈了,脸颊殷红的仿佛喝多了烈酒。想要退开,却又无论如何舍不得。索性将嘴唇狠狠地印了下去,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赌气一样的撞痛了两个人的牙齿。 痛得夭红猛捶他的肩膀,他却执著的不肯放开。 慢慢的,夭红也不捶了,只是身体开始发抖,越来越厉害的抖。 司空图一惊,连忙抬起头,不料只看见这女人无声的大笑,笑得浑身颤抖得几乎从他腿上滚下去。司空图当时就被噎住,气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夭红笑得够了,抬眼只见司空图瞪着一双眼睛,牛一样的圆。又是一阵笑意上涌,怕会火上浇油,只得强忍了下去。 气鼓鼓的样子什么美感都没有了,美型男子完全变成了发飙的小男孩。 但是,可爱到不行。 放在司空图肩膀上的手慢慢移到他的颈后,轻轻的将他的头压下来。 这一次,很柔软,很温暖。 这个46——  “公主。”侍女恭敬的呈上一只精巧的小竹筒。 “嗯。”晓风伸手取过竹筒,“下去吧。” “是。”侍女躬身施礼,退出殿外。 打开竹筒,取出一张短笺,缓缓展开。 风从大开的窗口吹进,将华贵的帘幔扬起,细致的绢纱笼罩的宫灯摇曳着明暗不定。 轻轻的吁出一口气,随手将短笺凑到灯火边,看那骨骼清秀的字迹渐渐被火焰吞噬。 拂去衣袖上的残灰,倚进贵妃椅中。 人,总是有想要的东西。 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有相应的执念。 佛谕世人要破执。但是,又有几人做得到。 生为皇家的人,执念总是比常人来的更深,更强。因为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没有可以坚持的信念,是无法生存的,哪怕那信念只是想要活着这么简单。 她是公主,天子的女儿,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儿家。 她承受着这盛名带来的种种负累,便也应当享用这命运赐予她的权利。 她想要的,绝对要得到。 微微含笑的沉入梦乡。 有侍女进来,小心的将窗子轻轻阖上。 啪—— 右肩被猛地拍下。 懒洋洋的把脸转向左边,果然看到司空图失望的脸。 “去,又没有成功。”无聊的挨着夭红坐下来。 “因为你每次都玩一样的把戏,想装作惊讶都觉得牙碜。” “难得到了这里,明天就可以上山了,你怎么反而有气无力的。” “嗯。” “……想家了?” “嗯。” “说起来,这次出来也真是够久了。快两个月了呢。等到回去的时候,说不定宝宝都会爬了。”司空图也沉静下来。 “讨厌。”夭红忍不住敲打起身边没神经的家伙,用力到某人龇牙咧嘴又不敢逃跑。 “人家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说!”诚心给人伤口撒盐。 夭红眼眶红红的,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忍得很辛苦。 没做过妈妈不知道,原来思念一个骨血相连的小小婴儿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人说婴儿是一天一寸长,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小家伙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要是这小没良心的真敢把自己忘了,就要小心他嫩嫩的小屁股。 夭红咬着唇,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大颗大颗的砸到衣襟上。 看得司空图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小心翼翼的把人揽进怀里,拍娃娃一样的哄着。 思念远在都城的爹娘和哥哥。 虽然知道他们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宝宝,但就是忍不住会一直想一直想。 这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拉扯着心肝,好像被许多醋浸泡着,酸楚得不得了。 这个就是平常家人之间的牵绊吗? 紧紧地,重重的,无论相隔多远,都被维系在一起。 夭红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变得让自己都觉得陌生,情绪化的无法控制。 而且学会了,对这个人,撒娇。 抱着怀里的人轻轻摇晃,低声地哄着,像哄宝宝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夭夭也像个初生的婴儿呢——第一次如此赤裸的面对自己的感情,难免会害怕和迷茫。 司空图觉得开心,难以抑制的开心,那种感觉就像找寻了很久的宝藏终于开始显露在面前一样。又兴奋又紧张,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守财奴的心态阿—— 话说回来,夭夭软软的,好好抱哦~~~~ “好摸吗?”好有礼的声音问道。 “嗯!”超好摸的,好有弹性。 “手感很好吧。”好有礼的继续发问。 “嗯!”头点得更用力了,滑滑的,凉凉的,最上等的美玉也比不上的手感。 ………… ——砰—— 用力的给他一拳敲下去,附赠很多的星星月亮在司空图的眼前闪烁。 “我错啦!人家知道错啦!”司空图抱头鼠窜。 “是吗——”声音扁扁的从齿缝里危险的飘出来。 “人家只是想安慰你嘛,真的不是成心吃你豆腐的。”虽然豆腐真的很好吃~~ “口水流出来了,你个无耻的色狼!”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好大的男人,说什么人家人家的,恶心死了你!” “我错了!” “还跑!” 吵吵闹闹的声音大的在门外也听得一清二楚。 白碧宇放下要敲门的手,摇头无奈的笑了下,回头对身后的师兄道:“我们还是先下去吧,等等再来唤他们晚膳好了。” 徐离敛神情不变,平静的点头,“也好。” 说罢转身先一步下楼。 白碧宇看着师兄略显僵硬的背影和握紧的拳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侧首停顿了下,继而紧跟其后也下了楼。 “师兄上次回师门已经是快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二人捡了张清静的桌子,点了壶茶,慢慢的叙起旧来。 “还是你记得清楚。”徐离敛轻笑,“这些年未曾回来,也不知师父还认不认我这个徒弟。” “师兄说笑了,师父他老人家可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 “说的也是。”啜饮一口杯中的茶,甘苦的味道缠绕在舌尖。“是我近乡情怯吧。毕竟有段时日没有回来过了呢。” “师兄也变得多愁善感了呢。”白碧宇笑着替徐离敛将茶斟满。 “你还是牙尖嘴利的,和长相一点都不相称。” “师兄也一样,还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彼此彼此罢了。说起来,连原师弟那块木头都要成亲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想当初你们刚进师门的时候,我们这些师兄还轮着伺候过你们呢。” “这些事情师兄都还记得。” “怎么忘?我那时候可是常常被人弄得一身湿呢。” “师兄——您就饶了我吧。”白碧宇苦笑着求饶,刺激师兄的下场果然不会很好。 徐离敛挑眉,举杯。 “以茶代酒,敬要成家的原师弟?” “敬原师弟,希望他成亲那天能幸运的自己走回新房。”虽然希望真的不大。 “喂,司空。你有没有看到两条衣冠楚楚的大尾巴狐狸。” 凭空掉下一个声音,两人抬头,只见两张脸趴在二楼扶栏上往下看,四只眼睛亮晶晶的。 “嗯,不知道可怜的原木头会不会觉得背上好凉。” “怎么会有这么没有良心的师兄呢?” “就是的说阿,把快乐建立在可怜师弟的痛苦上。” 白碧宇和徐离敛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你们两个,是要继续在那一搭一唱,还是要过来用膳了。” “要用膳!”整齐又大声的回答。 胜利在望的47~~~ 夜深人静。 渚夫人给静立在窗前的丈夫披上外衣。 “夜深了,小心受寒。” 渚相轻轻拍拍夫人的手,“不打紧的。” “红儿他们一走就是这些时日,也不知道路上平不平静,顺利到了没有。” “按时日,应当是已经到了才对,红儿细心,一直都是按时捎信报平安,相信这几日就该收到消息了。” “信里说的倒都是好的,就是怕他们总是报喜不报忧。” “你就放宽心吧,红儿和莲儿不同,你还怕她会吃亏。” 渚夫人眼眶一红,想起她那有什么苦都爱往自己肚里吞的莲儿,酸楚一时哽住了喉头。 “一个两个都是笨孩子,都是让人操心的笨孩子……” 渚相叹息着,把结缡多年的妻子揽在怀里,“笨孩子也不要紧,当人父母的,本来就是要替孩子操心一辈子。” “莲儿……是我们这做爹娘的对不起她,当初就算绑,也应当把她绑回我身边的,也就不会……如今,红儿,我是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渚夫人双眉紧皱,双唇紧抿。 渚相笑笑,轻拍夫人的脊背,安抚道:“别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样子,没事的。想我渚华,半生宦海沉浮,固然是为国为民,替皇上解忧,又何尝没有为自己争斗。如今位极人臣,谁又知道,能有今天的荣耀,我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卿卿你陪我一路走来,是都看在眼里的。” 渚夫人点点头,握紧丈夫的手。 “争了大半生,与天争,与人争,方争得了这看不见的权势在手,现在想想,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若是,这权势地位不能保我家人安宁,子女顺遂,那我渚英争这一辈子,就真的不知所谓了。” 渚夫人长长的吸一口气,抑住涌上心头的那些酸苦,倚进丈夫怀里。 看看窗外,正是繁星闪烁。 “红儿和空儿,会赶得上回来过年吧。” “有吃有喝有热闹,他们怎么可能会错过,你就放心吧。” “说的也是。” 忍不住笑开,想起远方的孩子们。 当你看到最美好的东西,心中涌上的,往往不是爱慕和欣羡,而是恐惧和伤感。 白碧宇倚坐在粗壮枝丫间。就像儿时那样。 只是,那时候,他看的,是头上那片苍蓝的天空。 而现在,他看的,是那张雪莲一般净秀的容颜。 众人中,他但见的容颜。 那样的美好,不是他可以摘取的。 他一直这么清楚。 生命中可以拥有的,不可以拥有的。能做的,不能做的。可以改变的,不能改变的。 他清楚的守着那条界线。 并没有所谓的委屈或者不甘心。因为,这不仅仅是命运为他选择的,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我们是不能相守的。 我知道,我们心中都有比对方更重要的东西存在。 但是,那并不能阻止我,在可以的范围内,保护你。 即使不能让你幸福,最少,可以为你创造幸福的可能。 “明天就要拜堂了,紧张吗?”夭红帮阿茶顺顺鬓边的发丝,微笑着问道。 “是有一点,但是,欢喜更多一点。”阿茶的眼睛明亮单纯,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这种明亮,单纯却不易得,要有多深的信任和爱,才能有这样坚定。夭红笑得更深了些,想起了另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睛。 “红姐姐呢,什么时候嫁人?”阿茶问道,“白师兄和那个王爷都很喜欢红姐姐呢,徐离师兄也总是看着红姐姐,红姐姐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呢?” 敲敲小丫头的头,“女人一成亲阿,果然就变得啰嗦了。” 阿茶露齿而笑,却不再像从前那么羞怯,有了些成熟婉约的味道。 “我喜欢红姐姐,我希望红姐姐也能幸福,有很好的人喜欢红姐姐。” “就像原木头喜欢我们阿茶那样吗?”夭红不怀好意的问道。 阿茶还是嫩嫩的被老妖给逗红了脸。 真好,只有自己足够幸福,才会希望把幸福带给更多的人。 原暮天和阿茶都是单纯执著的人,他们的幸福应该也会单纯而长久。 无论是爱情,还是生活,都是需要一些勇气和傻气的。 这里的冬天好冷,不知道都城是不是也这么冷。这么冷的天气里,有个人可以一起窝着取暖,该是件不错的事情。 “红姐姐?”阿茶看看夭红忽然有些傻傻的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成亲的时候是不是找你帮我绣嫁衣比较好,我可是一点也不会做这些呢。” “红姐姐要嫁人了?心上人是谁啊?” 心上人哪,忍不住挂在心上的那个人吗? “是谁呢——”夭红卖关子,“我不告诉你。” “红姐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阿茶嫁入的,是个好地方。 这是个和想象中的江湖门派完全不同的地方。 新郎的师父主持了婚礼,就像个普通的父亲。 左近的百姓都来庆贺,拥拥挤挤热热闹闹的坐了满堂。 与其说是一个门派,不如说更像一个世外桃源。 很难想象,为什么徐离敛那样的世家,会把最重要的继承人送来这样的地方学习。 但是,夭红看看人群中,没有什么障碍的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的徐离敛,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最能培养出一个好的继承人吧。 可以有最尊贵的生活方式,但是,必须能够和任何人接触,了解各种各样的人,才不会成为只能端坐在空中楼阁里想当然的那类庸碌的领导者。 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夭夭——”司空图窜来窜去的敬了一轮的酒,又粘回夭红的身边。 “好玩吗?” “都是实打实的烈酒,和都城的那些酒水不一样,没有点酒量还真是不行。”两个人笑看还在帮新郎挡酒的白碧宇和徐离敛,忍不住佩服加同情。 真是了不起的兄弟情义阿! 一桌接一桌的敬酒,饶是师兄弟们全力挡酒,等到新郎最后敬回到新娘这一桌的时候,也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新郎来跟新娘敬酒喽!”一堆人挤着已经有些摇晃,颧骨涨红的新郎,端着满满的酒碗来到新娘面前。 “新郎敬酒第一杯!大雁成双不离飞!”娇美的新娘红着脸,双手捧着象征着甜美生活的甜羊奶,与新郎轻轻一碰。醇香的液体滑落入喉,甜上眉头。 “新郎敬酒第二杯!儿女成群牲畜肥!”带着醉意的新郎灼灼的看着新娘,这女子将为他生儿育女,伴他一生一世。 “新郎敬酒第三杯!老来同做湖底灰!”一口仰尽碗底的酒,扔掉碗,原暮天一把抱起阿茶,阿茶纤细的手臂那么信任的揽住了自己丈夫的颈项。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人间最亲的夫妻,相亲相爱的相守,直到老死的那一天,按着习俗,让孩子们把我们烧成灰,撒进那山间最清澈的湖水里,千年万年的厮守下去。 “新郎新娘进新房喽——” 和夭红熟悉的风俗不一样,这里的闹新人只限在宴客的时候,人们很善良的放过新人们,让他们可以安安静静度过他们新生活的第一个夜晚。 “看到那家伙志得意满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有点嫉妒。”司空图叹口气,很是坦白。“上辈子,一定不知道烧了多少好香。” 夭红本是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下,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人家抱老婆,你跟着起什么哄。” ——————未完待续~~~ 我的天啊~`48 夭红本是感动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下,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笑好。 “人家抱老婆,你跟着起什么哄。” “嫉妒阿,我也想有老婆抱。”司空图很是理直气壮。 夭红一怔,完全没有办法的摇摇头,笑了。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 司空图大乐,开开心心的一杯酒灌下肚,眼睛都眯起来。 “一个人喝得这么惬意,还真是让人嫉妒。”白碧宇笑道,身旁的徐离敛眯着眼睛看着司空图,看起来相当不爽他有可以闲闲看热闹的好运道。 此时方能脱身的师兄弟二人,已不知被灌下多少酒去,脸上都带着几分醺红。 “承蒙款待,承蒙款待。”司空敛举杯,“看到贤兄弟那么多情仗义的帮师弟挡酒,我真是感动的无以复加,日后在下大喜之日,也务必请两位仗义相助啊。”说罢笑的一脸纯洁,倒是那师兄弟二人的牙根很是痒痒。 “既然王爷这么看得起我兄弟,自当凭王爷差遣。不过今日是我师弟大喜的日子,王爷不远千里而来,于情于理我们兄弟都要陪王爷你喝个不醉无归才行啊。”徐离敛邪邪露出一口白牙,一个眼神飘给自家师弟,白碧宇立刻默契的拎出酒坛一只。 看着皮笑肉不笑,明显准备情仇恩怨酒桌上算的三个无聊男子,夭红实在是忍不住翻个白眼,缩到一边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啧,男人! 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德行的,喝了酒之后就比幼儿园的小男生还不如,情商一路跌下负数。 所以…… 烤肉很美味。 一边拼酒一边明嘲暗讽的三个家伙她不认识。 羊奶很好喝。 抛弃酒杯改用海碗对拼的三个家伙和她没有关系。 异族的舞蹈很不错。 所以她绝对没看见有三个家伙已经完全抱着酒坛子开始拼命。 …………… 和三个已经不可理喻的家伙保持了安全距离的夭红真的非常非常的自得其乐。 但是—— 为什么玩命拼酒拼到爽死的人是那几个家伙,苦命照顾人的却要是她呢? 用湿手巾帮某个名叫醉鬼的王爷擦拭汗湿的头颈,还要辛苦的压制某醉鬼王爷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发癫,夭红眉角抽搐,面若晚娘。 反正也擦得差不多,把手巾丢回铜盆里,拉来棉被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家伙包成白胖的一条蚕宝宝。 总算可以喘口气。 徐离敛久经商场,自控甚严,就算喝到连爹妈师父也可能不认得了,也还端正的坐在桌旁,等人连人带椅的抬回房里去。 白碧宇酒品更好一点,那两只还在死撑的时候,先生他就已经悄没声息的趴倒在桌面上了,完全不惹麻烦,连醉死都是完美的乖宝宝。 只有眼前这只,不管醒着还是醉倒,永远都是最麻烦的一个。 忍不住伸手给他掐下去,左拧右揉,经典再现著名动画形象——小丸子。 “嗯——”粘糯的一声呻吟低低的滑出来,前庭酒宴上的喧闹声仿佛一下子远到了天边,烛火摇曳的厢房里霎时平添了几分异色。 要、要死了,这家伙。 夭红手一抖,自觉一身鸡皮疙瘩异军突起。 一个男人,魅成这样,简直是……简直是…… 狭长的凤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甚至可以在烛火下闪出微微的光晕,飞扬的眉因为酒醉而轻轻的皱了起来,眼睑和脸颊被酒气熏得绯红,一双唇抿起来,潋滟的,仿若垂翼的蝶。 这个样子,要是被那些腐女看到了,不知道会被疯迷成什么样子。尖叫声大概会把房顶也掀翻了吧。 夭红咬唇,感觉心口凶猛的跳动声,脸上似笑非笑。 真是,连她都快忍不住出手了。 看了半晌,还是笑出来。伸手去帮司空图掖了掖被角,起身要走,不想一个趄趔,几乎又摔回床上去。低头一看,却是被某人抓住了一截衣角。 现在是怎样? 夭红哭笑不得。 这是要她“断袖”吗? 不要吧,那很肉麻耶。 没办法,只能试着轻慢的打开某人的手,若是惊醒了他,少不了又要一顿折腾。 嗯?她说这位醉鬼王爷大人,你用不用抓得这么紧阿,又不是什么宝贝。 累了大半夜的夭红真是有点失去耐性了,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 “谁说不是的,就是我的宝贝啊。”低低哑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夭红顿时只觉得骨头都软了一半,不自觉地伸手去扶自己的腰。 这家伙,平时怎么没发现会性感成这样子。狐仙附身? 抬起头,但见司空图一双凤目似醉非醉的看着她,流光溢彩,似乎要滴出水来。 糟了,这家伙,不是醉过头了吧。 夭红敏感的觉得大事不妙,使劲拽一下衣服,很想立刻逃跑。 只是一个天旋地转,被摔得七荤八素,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处境,只觉得头大如斗,想要按按脑袋,却完全动弹不得。现在,被裹成一条蚕宝宝的家伙变成了自己,更惨的是,还被一个不知道还剩下几分清醒的家伙以母鸡护着鸡蛋的架势牢牢的压得扁平。 “夭夭,我的夭夭——”司空图轻轻的唤着,眼睛亮亮的,像一个孩子看着最喜欢的糖果,想吃又强忍着舍不得吃的样子。 “司空!”夭红挣扎着,不自在的低喊,希望可以唤回某人几分神志。 “夭夭——”听到自己名字的某人眼睛一亮,欢喜的把一整个脸埋进夭红的肩颈里,亲昵地磨蹭。 完蛋了。夭红在心里哀鸣,只盼这家伙赶紧发完疯睡着。忽地,被磨蹭个不停的家伙一口气拂过锁骨,小腹蓦的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渐渐开始发热。 夭红简直欲哭无泪。 有赖于前夫大人的冷漠,虽然已经作了娘,这个身体却几乎是完全的青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哪里比较容易被撩拨,居然被这家伙瞎猫撞倒死耗子。 和夭红的凄惨心理截然相反。司空图现在非常的兴奋,完完全全的处于发现新大陆的状态,眼睛亮的灼人。 轻轻再呵一口气,灼热的,烫的夭红浑身一颤。 脸颊蹭过去,一点一点的摩挲,然后是嘴唇,然后是舌头,然后是牙齿。 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轻轻啃噬,痒的彻骨,又好像有无数小蛇滑过,完全不能控制的全身发抖。 双腿紧张的绷着,在被中一曲一伸的交互摩擦,压抑,挣扎。 手臂被压在被子里面,完全无法挣动。 “司空,停下来……司空——” 声音抖的接近呻吟,夭红不得不咬紧下唇,死死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该死,这身体未免太过敏感了,简直受不得一点儿撩拨。 正水深火热的挣扎,忽然眼前一片阴影。 睁大氤氲的眸子,正对上司空图的双眼。 那从来都黢黑清亮的星子一般的眼睛,此时却像着了火一样,让人不能直视。 “司空——” 夭红的话没能说完,司空图的脸已轻轻的压了下来。 幼兽一样的啮咬着,几乎要咬出血来的执著,迫得她不得不张口接纳他火热的唇舌。 有一瞬间,夭红觉得自己被满天的烈焰笼罩,就要融化。 身体上的温度和重量,不断抚摸过皮肤的手心的触感,熟悉的味道,让人如此安心,安心的沉沦,无力再抗拒。 两个人交错而急促的呼吸和呻吟,海潮一样的时远时近。 这一瞬间,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就这样吧,夭红放弃和自己的理智对抗,也放弃了再去用理智掩饰自己的软弱胆怯。 如果这一生一定要交付给一个人,那么,就是他吧。 夭红伸出双臂,摸索着,搂住了紧紧贴合着身体的男人。 司空图感觉到了夭红的回应,停下了动作,撑起身体,目光炽烈的直视着夭红的眼睛,仿佛一只美丽危险的兽,正在最后确认它的伴侣是否顺服。 夭红微笑了,放下了,也放弃了,笑中带泪的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我不害怕。 不用害怕。 她这样对自己说。 司空图轻轻的俯下身体,一点一点的含住了夭红的眼睫,饮尽了她的泪水。 仿佛一场激烈的探戈,彼此纠缠,彼此抵抗。 血液在血管里汹涌奔腾,几欲喷发。 被深入到再无余地,痉挛的指尖在紧绷的脊背上烙下妖艳的纹身。 就这样把彼此不能相容的棱角全部磨平,用这疼痛的,晕眩的,恐惧的,让人无法自拔的快感,进退之间,全无转圜。 每一次,都像一道闪电,猛烈的劈落,麻痹了全部的神经,绚丽的火花,层层叠加,不容喘息。 身体和灵魂都被勒住。 挣扎,扭曲,痉挛,颤抖,纠缠,都被牢牢的束缚在那一方炽热胸膛和有力的双臂之间。 那仿若末日的极致快感降临前的瞬间,被深深的吻到窒息。 隐约之间,有晶莹灼热的液体滴落到眼角,与自己的融合,缓缓的滑落。 好疯狂,好安全………… 活着真好。 死去了,就没有没有眼睛可以凝视,没有体温可以温暖,没有手臂可以拥抱,没有嘴唇可以亲吻,没有身体可以结合。 如果没有生命,一切就没有意义。 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 我们将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错过了多么值得的事情。 我们将如此悲哀。 悲哀到连后悔,都不曾有过。 烛影摇红。 夭红被紧紧地拥在一个怀抱里,啼笑皆非。 周身是久未有过的疲惫与放松。 但这明明是别人的洞房花烛。 身体深处仍然被司空图火热的充实着。那种存在感让夭红莫名其妙的感到理所当然。 就好像虽然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样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奢侈品,却完全不会后悔,仿佛理当如此的那种感觉。 背后的一双手,在轻柔的顺开她纠缠成一片的头发,间或轻轻的拍抚她,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夭红越发的昏昏欲睡,最终抵不过,沉入深深的睡眠。 头顶上的司空图半阖着眼睛,慢慢凑过去,轻轻的吻上夭红的额头. 烛火啪的熄灭,水银一般的月色倾斜下来,安静的铺满这山间。 通体雪白的鸽子震动翅膀飞上天空,盘旋了几圈之后向南方飞去,几片洁白的羽毛缓缓飘落下来,落在男子修长的指尖。 性交还是做爱,和喝水还是喝酒是一样的道理。 前者只有瞬间的快感和事后的麻木,后者却可以带来温暖。 即使没有爱,身体依然可以结合,可以拥抱,可以亲吻。 但是,就只是身体的接触,和握手没有差别。 你的感觉是你的,我的感觉是我的。高潮之后,一拍两散。 做爱不同。 拥抱深爱的人,被深爱的人拥抱。带给他也接受他带来的快感。 沉迷于他,被他沉迷。 安全感,满足感,甚至征服感。 做爱让人得到平方等级的超快感。 但是,最让人无法自拔的,大概是相拥着醒来的这个瞬间吧。 夭红睁开眼睛,正对上司空图黢黑的凤目。 清俊的脸在晨光里散发着一种男人特有的魅惑。 轻轻的将怀中人汗湿的粘在颊边的发丝拂开,声音柔和低沉的好似催眠:“嫁给我,嗯?” “好。”夭红微微的笑,慵懒而乖巧。 嘴唇被柔软的碰触。 “再睡一下,乖。” “好。”于是蜷缩进爱人的怀里,被爱惜的拥抱拍抚,舒服的补一个回笼觉。 倒数计时的49~~~ 马车徐徐驶去,向着都城的方向。 白碧宇同徐离敛并肩立着,目送着他们远去。 那个明媚如春又寂静如月的女子终于被揽入了怀抱。 别人的怀抱。 “你不后悔?”徐离敛忽然开口。 “…………”白碧宇一怔,继而叹息摇头,“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秘密,到底瞒不过师兄的耳聪目明。” “这么多年,我始终不能明白你,如今也是一样。”徐离敛负手凝眉,“同样的身世,同样的经历。暮天做了快意江湖的侠客,而你,却选择成为那个人的耳目和兵刃。” “是天性吧。”白碧宇笑得温文,“我也试过行侠仗义,但是,凭借一人一剑的力量,或可救得了一人一时,却救不了一国一世。所以我选择那个人,和他手中无上的权利。” “…………即是如此,为何不干脆做官,那不是更可为百姓喉舌。” 白碧宇笑了,“师兄,你太高看我了,那种事情,师弟我做不来的。更何况,我有兴趣的,并非权利,只是百姓安乐而已。” 正如高高王座上的那个人在意的,其实也只是是他的江山稳不稳固,他的权利牢不牢靠一样。 他所在意的也不过是身边父老的喜乐安康。 所以既不是收买,也不是投靠。 他们之间,相互利用而已。 他利用那个人的权利,那个人利用他的才智武功。 把那些在那个人眼皮子底下作怪,为祸百姓的人抓出来,修理掉,双方皆大欢喜。 顺便,也狼狈为奸的为彼此某一点小福利。 比如…… 白碧宇扬扬嘴角,应该有人会气到疯掉吧,不过,那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离敛看看他,摇摇头,“你根本不是什么慈悲为怀,兼济天下的圣人,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百姓疾苦如此执著。” “是啊,为什么呢?” 那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抑或是不想说的缘由,又何必要提。 “你啊,”徐离敛终于忍不住,就像年少一同习武时常做的那样,重重地拍了拍白碧宇的肩膀,“对别人也就罢了,对自己也那么残忍,你还真是狠心。” “师兄怨我吗?” 怨吗? 生平第一次心动,心上人却被自家师弟陷害,拱手送进了别人的怀抱。 可是,怎么怨呢? 自己,早早就已经不在局里了。或者,也从没走进过。 只得一声轻叹。 他是明白的。 一切手段,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左右一切的,是夭红自己的心意。 能够成全,并且姿态美好的退出,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终有一天,他们这样的人,会在俗事纷扰中放下这段感情。但是,那样一个影子总是会留在记忆中,鲜艳的,柔软的,带着早春三月的淡淡芬芳。 那样的美好,已经足够回味一生。 “倒是,你想他们究竟会不会发觉自己被动了手脚。” “嗯,我也很想知道。” 笑眼望去,天高路远,正是云归处。 终于完结的50。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都城内外一片开的红艳艳的桃花。 今天是名满天下的兰陵王迎娶相府小姐的大喜日子,中元街上依然是一片人山人海。 高头大马上的兰陵王爷俊秀绝伦,带着十分的喜气,十分的得意,越发的光彩夺目起来。 那位问了,当朝宰相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给疾风将军了吗?怎么又出来一个女儿? 嘿嘿,兄弟,你新来的吧。 听我给你说。 它啊,是——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那十里红妆,极为招摇的流淌过整个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将一个女儿家所能得到的幸福和宠爱渲染到极致。 那样的幸福,是所有闺中女儿的梦想。 满天绯红的喜色,夭红静静的置身其中。 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梦想过这一刻,但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梦一样的虚幻而平静。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关系是不能被颠覆的,同样的,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不能被违背的誓言。 她都可以穿越时空来到这里,那么还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她也愿意相信,相信幸福的可能。 人总是要给自己得到幸福的机会,既然,有人相信自己可以带给他幸福,也愿意给自己幸福,那么,何乐而不为。 夭红微笑了。 想起那一日,落到掌心的那朵木槿。 木槿朝开而暮落,其为生也良苦。与其易落,何如弗开? 然则,花之一日,犹人之百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所以,可以美多久就美多久吧,抓住一切能够到手的幸福,然后把它拉长,再拉长。 花期短暂,多么热烈的开,都可以被欣赏。 只要它美丽。 人生苦短,多么任性的活,都可以被原谅。 只要能幸福。 能让所爱的人和爱着自己的人幸福,人生何其圆满。 眼泪静静的滑过微笑的唇畔,涩涩甜甜。 眼前蓦然一亮,盖头被掀起来,眼中映出一张溢满喜色的脸。 她的良人,从今后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在那些冰凉的痕迹上烙下火热的吻。 不需要有多么感天动地,也不要那不值一文海誓山盟。 就是这样, 在我害怕的时候—— 在我寂寞的时候—— 在我懦弱的时候—— 只要我需要, 你永远都在。 就这样吧,我把一生交到你的手里。 给你我的真心,也收下你的情分。 我愿意就这样一生与你相守。 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人要惜福。 这天赐的花期。 让我们共度。 ————完———— 后记 2008 05 09 终于可以打出这个“完”字,心里很平静。 漫长的时间,爬完了生平第一个长篇,感谢大家的一路相随。 其实,最初的最初,我并没有要写这么长的。 不知道有没有亲亲看出来,我其实,只是要完成一条心路而已。 剥去了一切伪装,放下心防,不再逞强。 我想说服自己,诚实的面对自己,面对感情。 我说服自己,这个世界上总有可以让自己幸福的那个人在。 不知道是不是前世被伤了心,喝了孟婆汤都忘不掉。 我一直都没有办法相信至亲以外的人,尤其是男人。 我希望总有一天,我可以做得到,去相信一个什么人,不需要男主们的美貌武功或家世,只要他坚强,体贴,善良。 也许还是害怕,但是,总是要迈出那一步。 感谢喜欢的亲亲们的支持,是你们给了我坚持的力量。 感谢给我意见的亲亲们,是你们让我检视自己的不足。 快要生日,这天是妈妈最辛苦的日子,花花为自己的也为所有亲亲的妈妈们祈祷,这一生,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希望我们就算长大,就算变老,难过的时候,还是可以和妈妈撒娇。 父母无论何时,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我生命和幸福的人。 ps:没有虐那两只,没有呼应各位亲亲长久以来的呼声,花花鞠躬~ 实在是,这篇文文里面,除了夭红,其他的人事实上都算是配角,那两只尤其是配角的配角。结尾的地方,花花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完结。他们已经退出了夭夭的生命,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至于宝宝,还有一些没有交代清楚的东西,我会放在番外里面的^^ 也许在番外里去虐下那两只好了~~~ 就这样,花花鞠躬再鞠躬。 无限感激,铭记心中。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