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时有歌 作者:续昼寻春 本文文案: 永安胡同里有家纹身店,老板娘随歌风情万种,暗色旗袍着身,手中持着一把团扇,媚到骨子里的长相着实勾的人心里发紧。可偏偏性子却又温柔极了,当真是把娇媚和柔和融合的淋漓尽致,十八岁的覃朝第一次心动便交代在了这里。 都说京市覃家的小少爷是个疯子,阴沉可怕,亲生父亲曾扬言让他滚远些,别脏了覃家门楣。如他所愿,覃朝浪费了高考的高分来了离京市极远的云城上大学,可他从未想过这一趟竟是把心丢在了这里。 覃朝最喜欢听随歌那娇腻的嗓音唤他阿朝,无数次想溺死在这温柔乡。两人在一起时,覃朝照旧疯的厉害,随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朝,你乖点。” 每每这个时候,覃朝都像是被哄好的小狼狗,乖顺求爱:“阿随,我乖。” 情深至极之时,覃朝总爱在随歌耳边念叨:“阿随,四年后我娶你,到那时你便嫁了我吧。” 随歌要是不吭声覃朝总是有办法让她说出他心仪的答案:“好,我嫁你。” 可没等到四年后,随歌不见了,覃朝找遍了能找的地方却未曾有过一丝她的踪影。 覃家小少爷似乎更疯了,大学毕业那年办了场没有新娘的婚礼,婚礼上的他满脸幸福,不知对着哪个方向承诺:“阿随,我来娶你了。” 几个月后,听说京市的南东胡同有家纹身店,老板娘手艺好人还漂亮,覃朝开车赶来,一进店熟悉的布景让他鼻间骤然一酸,心心念念的那人站在柜台后,一如他初次见她那般。 男人红着眼眶嗓音喑哑:“阿随,你该来嫁我了。” 【阅读指南】 男主覃朝(zhao)已成年,女主大男主四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随歌、覃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见钟情终将至死不渝 立意:拉你出黑暗,抬头见光明 第1章 深秋 这胡同里啊有个勾的人心尖发颤的…… 步入十月份的深秋,云城这个小地方照旧热的厉害,本就是极偏的南方,再加上接连下了几天的细雨,空气里尽是闷躁。 一下午的课结束,四零六男生宿舍里本该是充斥着嚷嚷着开局游戏的声音,可偏偏今天的气氛尤为寂静,好像是回到了刚开学宿舍几个人见面那天一样。 “网工班那群男的真他妈是帮孙子!” 宿舍长宋浩洲是个热络的人,兴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忍不住开口提起了刚才发生的那档子事。话像是说给全宿舍听,可那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靠近门口床铺边的男生身上。 男生穿着黑色的半袖,留了个侧身给几人。眉锋低压,微微暗藏着烦躁,挺拔的鼻梁上正中间多了个伤口,鲜红的血还没完全凝干就那么大刺刺地横在鼻梁间,整个人就透着一股子让人发怵的气场。 覃朝像是对宋浩洲说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那件半袖扔到了地上,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件一模一样的套上,收拾妥当才觉得心里那股膈应劲儿轻了些。 坐在自己椅子上的余时感受到衣服被身旁的宿舍长轻轻扯拽了一下,心下意会连忙应和:“对对,那他妈一群烂人,不知道哪生的优越感,早该挨顿收拾了!” 说完视线也有意无意地往覃朝的方向瞥,试图能看出那人会有什么反应,可结果不过是陪着宋浩洲一起尴尬,一点多余的神情都没能从覃朝的脸上发现。 两人口中说的事不算大事,可说来也不算小。 下午下课的时候,网络工程那班的几个刺头儿挑事,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摆明骂起了专业歧视,瞧见他们班里走出来几个女生,嘴贱地挑衅:“哟,这民工专业还真有女的上啊,哥几个乐吐了。” 这几个人向来说不出好话,暗地里一贯瞧不起他们测绘工程的,可这次倒是直接摆到台面上讽刺。 没等他们说点什么,就看见覃朝走了出来,兴许也是听见了那话,脸色阴沉的厉害,一身戾气,二话不说狠着劲儿朝为首说话那人脸上挥了过去。 覃朝虽说瞧着不好招惹,和班里人接触不多,可平日倒是也没什么格外的举动,顶多就是冷了些,这一动手,可是把众人给吓愣了。 被打那男生也不是什么善茬,反应过来跟着也就还手,可到底不是覃朝的对手,被拎着脖子一拳一拳生生地挨在身上,挣扎间乱挥着手隐约指尖刮蹭到了眼前人的脸上,当场就划出来了个破口直冒血。 覃朝冷着脸,鼻梁直刺刺的一道口子横着,那股子痞劲儿被彻底给惹出来,拎着那人衣领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眼里的沉色愈发浓重。 被紧勒着脖子那人一瞬间呼吸窒困眼神都变了,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男生愣是怕极了,被那人暗的发狠的眼神给吓到,脸色都吓得唰白还强撑着。 围在一旁的众人倒吸一口气,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没能预料,嘴贱的那几个人也就是一个个纸老虎,真见这场面谁也不敢上去劝架。宋浩洲和余时那会儿就在一旁站着,说实话当时也直接被吓傻了。 对于这个室友,他们向来摸不透,两人第一次见到覃朝的时候,当场没忍住不约而同地感叹了句:“我艹,真他妈帅!” 那天覃朝照旧一身黑的装扮,藏在帽子下隐隐透出的下颚线锋俊清晰,露出的皮肤也是冷白清冽,不怪他们没见识,倒是刚开学满是充斥着对新事物好奇的环境中,覃朝波澜不惊,给人的气场足够稳足。 后来发现这帅哥不爱说话,对所有事□□不关己,整日就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宋浩洲和余时私下没少琢磨这人是不是装着立人设? 再后来知道覃朝就是专业课老师常挂嘴上那个高分低进的学霸,瞬间打消了之前的猜疑,可不嘛,高分都不在乎,高考他们要是考那高分还来这云城小地方上大学?说笑呢!人学霸不是装人设,人家本就那样。 可今天那几个狗东西说的话也不知道是触到他什么闹点了,竟直接下场动手,看样子还凶的厉害。 眼看着覃朝没有停手的意思,两人回过神生怕这事闹大了传到校领导那边,便压着心里的颤意上前把人拉开了。 覃朝倒是没怎么受伤,就是鼻梁上挂了点彩被他狠狠一擦,狼狈倒不显,反倒是感觉让人更怵了。 被打那人可就惨状多了,哀嚎着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被松开的脖子间明显的一道暗痕暴露地彻彻底底,耳边全是那人发了疯地压着嗓子的警告。 “嘴把不住门操着犯贱下次就要不得了。” 隐约间只敢忍痛颤着身体慌张点头,极尽讨好。待人离开后才敢在心里暗骂一句:“真他妈是疯求了!” 宋浩洲和余时视线碰上,不由得啧了啧嘴,心下暗道:“妈的,真不好惹,学霸打起架来竟这么得劲儿!” 回到宿舍,本想着缓和气氛,他俩游戏也不打了,出于半安慰的意思,暗戳戳地提起了刚才那事,谁知道人家压根不在意,当那事没发生过一样,果真还是他们格局小了。 覃朝套上半袖拿着手机便作势要往外去。 宋浩洲见状连忙提醒道:“哎,外面好像还下着雨,记得带把伞。” 覃朝往外走的脚步虽说顿了一下,一想好像没备伞,到底也还是没回身,嗓音淡淡:“嗯。” “今晚上不用留门。”回应完又顺带着补充了句才离开宿舍。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对着他们交代,宋浩洲一时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余时皱了皱眉推搡着身边人道:“不回来了?你说覃朝他是不是家就是这儿的,这都第几回了。” 覃朝住宿舍,可就开学来这还没多长时间呢,都好几次夜不归宿了,好在宿管阿姨没能经常来查寝,要不可有的说教了。 宋浩洲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无所谓道:“兴许吧,人学霸都在云城这小地方上大学了,说不定就是不想离家远。” 坐在自己桌子边一直没说话的林年蓦地小声开口:“他家好像不是这儿的。” 两人均是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林年轻皱眉头平静道:“上次填信息的时候看见的,好像是京市来的。” “哦,原来是京市的啊~” 两人听完下意识地回了一嘴,刚说完表情瞬间变了,惊讶出声:“京市的!!!” 林年掐着手指默默点了点头。 宋浩洲眼都瞪圆了,生生地咽了一嗓子道:“这他妈是有多想不开从京市跑来这小破地方。” 云城偏南,四周被挡着像是个低洼处,极易下雨。此刻淅淅沥沥的细雨不间歇地下着,一向热闹的永安胡同也静极了,挤在狭闹的巷子里,下棋摸牌的也因为这天气早早地散了场子,心生埋怨这雨还真是败人兴致。 随歌在这颇具生活气息的胡同里开了家名叫“焕生”的纹身店,仔细想来也有快四年的时间了,地方虽小却也乐得自在,平日里不算太忙,靠着这手艺活偶尔上门的生意倒还算能让她的生活过得去。 下雨天一般是没什么客人,可那木质的算不上宽敞的店门照旧敞开着,老板娘身着暗色旗袍,纤腰微动,裙摆下侧身隐约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冷白柔嫩,身形被衣裳勾勒的淋漓尽致,此时正背对着门倚在柜台边,低头翻着手机,单看背影就足够让人觉得风情万种。 覃朝熟稔地走进店里,入眼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眼里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下来,即使见了不少次还次次照旧没出息地心下波动,脚步微促靠了上去。 随歌正逛着云大的校园贴吧,忽地腰肢被人揽住,没等她心下恐慌便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的气息,熟悉的发紧。 覃朝动作娴熟地把头靠在了怀里人的颈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即便不动了,一副依赖贪恋的样子。 “下雨了怎么还出来?” 即使不转身看也能清晰地知道来人是谁,随歌也没动由着他抱着,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随歌长的妩媚妖意,五官生的极美,尤其是那微微上挑的眼尾直勾的人心里发紧,可偏偏声音温柔的都快化成水了,娇腻娇腻的。 覃朝最是拿这没招,忍不住又往她的颈间靠了靠,鼻尖蹭着那细白滑嫩的皮肤,丝丝的水生香调味儿钻进鼻翼间,他没抗住狠狠地吸了一口才懒懒道:“想来了。” 随歌感受到脖子间的凉意,颇有些无奈,直想说想来也不知道带把伞。忍了忍还是没说,生生又憋了回去,毕竟这人啊,不听话的很,说了也没什么用。 “刚在看什么那么入迷?开着门有人进来了都没发觉。” 覃朝眼皮半阖,装作语气平平地提了一嘴,可那昭然若揭的潜台词生怕随歌听不出来。 她顿时生了些逗弄的心思,也故作不在意道:“没事,我这店谁没事瞎进来晃悠呢,又不是多吸引人的地儿。” 果然这话一听覃朝可就不乐意了,头抬了起来,本想着怎么也是要说教一番的,这屋里有个美成仙儿的人没点防范意识可不成。 可刚有动作便瞥见身旁人侧脸透着有些憋不住的笑意,心下了然,成,还学会玩儿他了。像是惩罚似的毫不留情掐了掐身旁人那纤软的腰肢,嘴上不忘道:“这哪不是什么吸引人的地儿,一个老板娘就够让人招架不住了。” 随歌被他捉弄地直发笑,她尤其怕痒,还是腰部这么容易敏感的部位,躲着要逃开那人的手掌。 可覃朝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她,牢牢地把人圈怀里,朝着随歌耳边坏语道:“阿随说是不是?” 随歌后悔了,她不该一时兴起去逗弄这人,忍着腰间传来的痒意求饶道:“阿朝,痒,你快松手。” “你还没说我说的对不对呢。” 覃朝一副掌控者的姿态,眼神满是笑意地望着怀里的人。 随歌实在是受不了了,难耐地便顺了他的意道:“你倒是真会折磨人,我那门是给谁留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覃朝听完这话满意了,停了手里捉弄的动作,可还是没把人放开,反而搂的更紧了。 随歌任由着被面前人抱着,靠着他肩膀喘了口气,刚闹了的那一出愣是让她眼角都渗出了微微的潮意,红红的看上去颇像是受了欺负。 愣神间感觉到面前人胸腔发出一阵鸣动,转而就听见那人轻笑道: “要是早这么说可就不用受这点罪了。” 第2章 心疼 阿随,我错了我听话 随歌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慢慢暴露出这般花心思的,明明两人初见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 她第一次见到覃朝是在几个月前的晚上,也是个下雨天,男生身上的衣服被雨淋了个通透,头发滴着水进了她店里,冷冰冰地说要在胳膊上纹朵雪莲花,像是个叛逆倔强的孩子。 随歌的店离云城大学近,见多了因为感情原因一时冲动就来纹身店,过后情侣间感情出了问题又跑来忍痛洗掉纹身的人。 她看了眼覃朝,下意识地就把他也归成了那一时冲动的人。纹身倒还不是特别疼,可洗纹身硬生生把色料从皮肤上剥离出来的痛是要疼上百倍的。 她没直说不纹,反倒是眼神满怀软意看着眼前人,声音轻柔道:“纹身很疼的。” 不知道这句话是提到了什么,紧接着便看见面前的男生微微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神直迎上她,眼波流转间像是传递着数不清的情绪,可随歌当时却没太能读懂。只隐隐心里给这人定下了个印象,留着略显长的碎发,冷冷的一身戾气,是个不够乖的孩子。 后来也还是没能纹成,男生不发一言离开了,随歌那时候心里想,他大抵是去别家了,毕竟碰上她这种送上门的生意还能不做的老板也是奇怪。 可没想到隔日她竟再次见到了覃朝,那个“酷酷的”不乖的少年。 彼时,他正被一群看起来不好惹的混子们挤在胡同里一条狭暗的巷子里,手里攥着根木棍,发了狠地往那些扑上来的人身上砸。 随歌看着激烈的场面心下都不由得发紧,反倒是当事人淡定地陷进这场恶斗中,额头被打破了一个大的伤口,狰狞可怕,颇像是个发疯的恶犬。脸上挂着彩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昂首的背影在阴暗的巷子里显得熠熠发光。 可随歌却觉得那有种孑然一身的落寞感,不知怎么想的就觉得该是顺从内心,上前把人拉住了。 之后一切似乎都太过于顺理成章和不可控制,她也没想到当初就那么一牵竟是给自己牵回家了个男朋友,还是比自己小上四岁的大学生。 仔细想来,这也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做过的最冲动和刺激的事儿了。 覃朝发觉怀里的人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收紧了胳膊不满地狠狠嘬了她一口。 “想什么呢。” 随歌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微刺的痛感,生生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在想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把你引到家里来了。” 这话一落,覃朝身形不由得微愣,随即眼神变得晦暗,搂着随歌腰的指尖都有些发紧,低哑的声音蓦然响起:“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随歌似乎是没想到他竟会误以为她说这话是后悔了,忙从他怀里撤出来了一点,半仰着头看向面前脸色有些不好的人,安抚性地伸手摸了摸覃朝右侧额间低垂的碎发。 “别乱说,我从没想过会后悔。” 这话像是个许诺,把覃朝不安的心绪一下子抚平了下来,说他不争气也好,他可偏偏就吃她这一套。 两人这一会儿离得极近,随歌看见覃朝横在鼻梁中间不深却难以让人忽略的伤口,才想起刚才闲来无事逛贴吧看见的帖子,皱着秀眉道:“今天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听话。” 她见过多次覃朝打架的场面,年轻气盛,狠起来不要命似的,无数次在他耳边絮叨不要打架,要好好的。那人嘴上应的好好的,在她面前乖极了,可背地里照旧疯的厉害,这次若不是她看见了 贴吧里发的视频,当真又是要被他给蒙混过去了。 覃朝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一把鼻子,嘴硬道:“我听你的话。” “你要是把鼻子上的伤口再处理好点,兴许我还能被你骗过去。” 随歌说这话明显都有些生气了,声线带着些扬意。 云城大学的校园贴吧一向更新及时,不过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打架的视频可就被上传了上去,还被各种评论顶到了热帖的位置上。 随歌有看贴吧的习惯,校园的趣事看着总觉得自己好像也是那群年轻的大学生似的,加上自从覃朝开学看的就更频繁了。 在自己面前装乖的人在视频里可就又是另一幅样子,丝毫不留情地揪着被他抵在地上的人,发了狠地像是要把那人打出好歹才算解气似的。 即使知道覃朝不会让自己吃亏,可随歌每次还是忍不住担忧,怕他受伤,却也暗自生气他总是这么冲动。 临进店里前,覃朝还特意抹了一把鼻子,微微凝结的伤口被他随意地一擦,沾染上的血迹是没了,可伤口又微微浸出些丝丝红意,还是被随歌看出来了。 不管打架的理由是什么,覃朝在她面前总是理亏,好声哄道:“没想故意骗你的,我这不也没什么事。” 轻描淡写地一句“这不是没什么事”倒是让随歌难得地冷了脸,总是这么一副随意的样子,他是不是觉得非得出点什么大事那才叫有事。 她没就这么让他糊弄过去,脸色严肃声音也颇具冷意:“不是答应过了说以后不这么冲动,阿朝是觉得我太好哄,不愿意听我的话吗?” 覃朝很少见到随歌这个样子,大多时候都是被温柔相待,柔意中沉溺太久以至于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冷硬的脸色,心下顿时慌乱,想解释却又痛恨自己嘴笨,浅浅说一句没有,听起来丝毫没有可信度,苍白无力。 随歌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动气扯开环着自己腰肢的手臂,从那人怀里出来。 “不愿意听那我日后便不多嘴了。” 留下一句生硬很明显带着些赌气成分的话,便转身开了店的里门走了进去。 覃朝一个人站在原地,搭在半空中的手臂半天没敢动作,就那么停滞着。 似乎身边有了随歌后,他变得敏感了不少,敏感到什么地步呢,不过一次小小的矛盾,竟让他心生无数让自己陷入恐慌的想法。 她?不愿意管自己了吗?是想摆脱他了吗?厌恶又或是害怕了? 这些潜意识像是蜿蜒浓密的藤蔓死死地缠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不该的,不允许的,唯一的念头强势地钻进脑子里,覃朝只觉得他好像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神盯着那楼梯口,神色痛苦难耐。 纹身店的二楼是随歌的住处,上楼的时候她心里还存着不少气,可等坐下来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冷静,那股气不该发的,至少不该对着覃朝发。 那人乖张惯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就知道的吗,今天怎么又没忍住去斤斤计较这回事儿了,真是懵了头了。 若是覃朝早知道学着担心自己,兴许也就不需要她再去操心了。 大概又在房间待了有十多分钟,竟没等到那人跟着上来,竟也是忍住了,随歌的气这一会儿也消的差不多了,本就是一时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再加上心里隐隐挂念着覃朝鼻子上的伤,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拿了房间里的医用消毒水和棉签出了房门。 一下楼竟没看见要找的人,整个店里静悄悄的,像是从没有人来过一样,可偏偏那店门被关上了。 随歌下意识地以为覃朝离开了,手里拿着的东西似乎也用不上了,刚要被她一把丢在桌子上的时候便听见店门再次打开了,本该是离开的人又出现在了店里。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覃朝整个人被淋的湿漉漉的,额前微长的碎发被雨淋的就那么垂掩着,还时不时滴上两滴水。 微抬起头,眼眶发红的厉害,不知道是被雨打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脸色强忍着难耐,就那么直盯着随歌。 覃朝上前迎了两步,没敢靠她太近,怕身上的水把她也给沾染湿了,强忍着心下的情绪,把那死死攥在手里的一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递了出去,嗓音暗哑: “阿随,我错了,我听话。” 第3章 哄她 他想一辈子抱在怀里 随歌仅仅就瞥了一眼,便认出来了覃朝手里拿着的是胡同口林奶奶家卖的手工糖,毕竟她家的手工糖包装自打随歌来这么些年一直这个样儿,愣是没见变过。 随歌店里经常放着这种糖,她曾在覃朝耳边提过,说这家糖好吃。 覃朝不喜欢甜的,第一次吃皱着眉头满是不赞同:“太甜了。” 林奶奶年纪大了有些老年痴呆,做糖用的砂糖经常记不清量,有时候放多了,做出来的糖果就是甜腻的很。可随歌却毫不介意,笑着眼神认真地说了句:“甜了多好,比苦着强,吃甜的心情总归是好的。” 那时候覃朝还是忍着嘴里的甜腻,硬是把那颗糖给吃完了。 这会儿这人冒着雨都要出去买这糖回来给她,意思不言而喻,随歌若是说心里没触动那是假话。 看着眼前人被雨淋透一副倔强又带着些隐忍的样子盯着她,本就没了气这下更是于心不忍,抬手接过了糖果。 覃朝在糖果被接过去的一瞬间,周身情绪顿时收的干干净净,眼底深处隐藏的晦暗也消了不少,慌颤的心脏像是一下子落到了实处般安稳。 随歌打开了包装袋,在那人注视的目光下拿了一颗填进了自己的嘴里,紧接着又拿了一颗猝不及防地喂到了覃朝的嘴里,语气微调:“不许吐。” 她知道这人不爱吃甜的,可这会儿她就是要让他尝尝,吃完这颗糖这回事儿就算完了,谁也不提。 覃朝怎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只觉得嘴里那股甜味直接渗进了身体各处,汹涌的情绪席卷过来, 眼眶发热地看着面前温柔的人儿。 他的阿随怎能对他这么好。 被情绪支配着,心里压抑不住的痒意挠的他难受,伸手想抱抱面前的人,可刚倾身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是湿的,动作了一半愣是逼得停了下来。 随歌见势,眼波微动,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转而动作却毫不犹豫迎了上来,主动伸手抱住了覃朝。 纤瘦的人就那么窝在自己怀里,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对他的宠纵,覃朝只觉得眼眶直发烫,半掩饰地低头埋在了随歌的脖颈间,有太多想说的可又觉得多的说不完,最后只得声音微沉却又满怀深情道了句: “阿随,我真听你的话。” 没有什么比得上这句话分量来的重了,至少对于他而言。 随歌收了收胳膊,抱的他更紧了,声音恢复了往日那股温柔劲儿,轻声应了句:“好,我信。” 明明要比覃朝低上不少,身形差距悬殊,她却还拼了命地要踮着脚给予存留的温暖。 这是他的人,是他想一辈子抱在怀里的阿随。 覃朝贪恋地想。 晚上,他如愿以偿地留宿了下来,两人挤在随歌那张不算大的床上,覃朝微侧地躺着,怀里的人似乎是有些困了,半蜷着身子缩在他胸前,两人睡姿出奇的默契,床不大却也正好足够。 临闭上眼前,随歌困的脑子不清醒之际竟还想起来件事,轻轻扯着覃朝的睡衣,声音模糊道:“你今天买糖是不是又吵到林奶奶了,大晚上的人家怎么愿意给你开的门。” 覃朝顿时想起那场景,那会儿他淋着雨一副狼狈的样子拍着门就为了买糖哄女朋友。扰人睡梦实在不算是什么好的行为,林奶奶确实是醒了,直接给了他一顿骂,就差没拿起扫帚给他来上两棍了,向来没遭过这种气儿的他也只得心甘情愿地好生受着。 不过这些事儿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覃朝扯皮地回了句:“大概是因为我说要哄女朋友,人家感动就给我开门了。” 随歌听见这回答只觉得他嘴贫,忍不住朝着他□□的胸前挥了一把示意不满。 覃朝一把抓住她那不安分的手放进了被子里,随后也没再撒开。 胡同街里没什么人知道他俩这般亲密的关系,只有那么几个邻居面熟覃朝的脸,见他常光临随歌的店调侃她这纹身店倒是吸引俊小伙儿。随歌不说两人关系倒不是说这段关系见不得人,可提起来学生和一个纹身店老板终归还是有些敏感,真惹起来话题对覃朝也不好,她便也没主动提过。 随歌彻底闭上眼的时候还在想这人轻易就和林奶奶说是哄女朋友,真是不怕惹来猜疑。转而又念着林奶奶有些老年痴呆症,这事大抵也记不清便又放下心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隔日,随歌醒来的时候倒是要比往常早了不少,覃朝有早八课提前起床离开了,这人习惯贴着她睡觉,猛地离开倒是让她觉得不习惯,像是少了些什么,也难怪会醒这么早。 随歌有些呆愣地坐在床上,蓦地想起了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只觉得有些想笑。 “只要保养好,男友在高考。” 她男朋友虽说不是在高考,今年不过也才大一,刚过完十八岁生日而已。说起来,随歌今年二十二岁了,倒是感受了一把“老牛吃嫩草”的滋味。 搬来这个城市得有快四年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逃避似的就想安稳地过个日子竟还能有“意外之喜”,总之她够知足了。 胡同街上别家的店铺早早开了店门,早餐铺子更是吆喝了一个早上了,随歌这才下床收拾准备开门迎客。 她在衣柜里挑了件别的色的旗袍换上,不知是那暗调旗袍衬得人美还是该说美人不自知,窗外透过的散光不均匀地微侧在随歌的身上,一半隐匿昏意,一半袒露微光,看起来竟是让人心颤极了。 下楼开了店门,邻里铺子的娘娘一见随歌开门,眼神微亮持着一口方言热情道:“老板儿今天很苏气撒~” 随歌来云城也算是有段时间了,可就是学不会这儿的方言,猛地一听这话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倒是看出了她的无措,笑着好心解释了一句:“她这是夸你今天格外好看呢。” 随歌这才略懂,微微颔首,认真地学着方才那位嬢嬢的语气笑着道:“嬢嬢也苏气撒~” 在云城嬢嬢就是个很常听见的称呼,不含什么沾亲带故的意思,随歌很喜欢这个称呼,听起来亲切极了,便也学着用了。 但她这口音到底还是不过关,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出这话逗得那两人直发笑,忍不住道:“这女娃儿好乖哟!” 随歌因为长相打扮的原因,再加上开的店还是一家纹身店,以至于总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疏离的感觉,可其实她性子本就是这般,待人温和,丝毫没有外表那般该有的凌气,也因此和左邻右舍相处的都还算不错。 那两位笑完后拉着自家的凳子坐到随歌店门口继续和她唠,不过倒是没再用方言,说着不算多标准的普通话来应着她。 随歌纹身店没什么生意,倒也乐得和她们闲聊,至少让她觉得生活气儿足了。云城地方好,人热情,若是可以,她真的挺想一辈子生活在这的。 此时,云城大学里,打架那件事因为被发到贴吧上,最终还是传到了校领导那边,不论事情的缘由如何,覃朝先动手到底是不争的事实,还是落了个通报处分。 正上着课得到这个消息,宋浩洲可就坐不住了,扯着余时的休息气愤地小声嘀咕。 “这领导是不是那狗逼他爸,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一处分,这他妈没开学多久就来一处分搞人心态呢这不。” 余时虽也觉得心下不平,念着上课再加上当事人就坐在旁边,也不敢太过于表现,小声道:“咱们测绘专业本来就是学校末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比的过人家网络工程在领导心中香饽饽那地位。” 大学虽明面上没什么歧视,但明里暗里那弯弯绕子懂得都懂。网工专业直属领导就是学校校长,靠着这个沾了不少光,个个优越感十足。 相比之下测绘工程就太不够看了,录取分数最低多是调剂来的就算了,毕业能混出名堂的没几个,多的是那些穿着制服在工程点勘探被认成是民工或者清洁工的人。久而久之,这个专业自然也成了学校最边缘的专业,也都尽数忘了曾经云城大学测绘热的那个辉煌时候。 宋浩洲心下了然,虽说承认余时说的话是事实,可还是气的牙痒痒,偷偷看了眼波澜不惊地翻着手机的覃朝,义愤填膺道:“要我说,学霸都不该报这个专业,那么高的分我都替他可惜。” 一旁认真听课做笔记的林年听见这话,手指微顿,眼皮垂了垂认真道:“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这个专业。” “快拉倒吧。” 宋浩洲往后仰了仰头自信道:“不是我说,就这专业估计也就我们年儿是真心热爱了,你说朝哥能喜欢?你看他上专业课那样能有多喜欢。” 上次打架那事之后,没听见网工那几个孙子再敢嚣张贬低,宋浩洲心里直对着覃朝竖大拇指,多少有点膜拜和佩服的意思,连称呼都变了。 林年倒还真望覃朝那看了一眼,男生侧颜凌厉,耳朵上挂着只蓝牙耳机,拿着手机丝毫不顾忌前面的老师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翻着。 看起来确实不大像是喜欢上这个课的样子,可他明明记得刚开学那会儿几个人在宿舍打招呼的时候,覃朝和自己一样第一志愿就是测绘来着,若是不够喜欢又怎么会放着高分不报其他的专业。林年眼神有些沉疑。 覃朝没在意那几人讨论的是什么,拿着手机手指一直停留在和随歌的聊天界面上,时不时点开对面发过来的一条简短的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阿朝长得嘿撑投,我嘿喜欢侬呢。” 随歌一个早上就从两位那学来了一句方言,刚学会也没顾忌有由头没有,便忍不住分享给覃朝。 直白的方言,被她用不熟练的语调念出来,又软又娇,少了那股直生生的味儿,却也勾的覃朝心里直痒痒。 他的阿随怎么能这么会拿捏他。 第4章 云泥 蛊惑人心的嗓音勾的她思绪都发迷…… 覃朝喜欢极了随歌那口嗓音,平日里说起话来温柔舒缓,颇具江南小调的平和,可他也承认,他更偏爱某些时刻随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娇腻,而那份娇腻也只是属于他一人的。 独念的想法一旦萌生,便像野草一样疯长,覃朝纵使它们蔓延,毕竟笃定了随歌总归是他一个人的。 第一次见她,她满是柔意地告诉他:“纹身很疼的。”眼神写满的担忧让他觉得她好像是真的在为他担心。 那是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有人会担心他疼,覃朝当真了。 第二次,混乱的打架场面,他一身戾气站在暗深的巷子,周遭躺着他收拾的一地“垃圾”,随歌就站在巷口。 当时他是什么样呢,覃朝记起来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防备挨了一棍,破开的伤口鲜血直淌下来,嘴角也挨了一拳,不用多想,他就知道那时的自己该是有多狼狈和渗人。 瞥见随歌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想法竟会是惧怕,担心随歌会不会觉得他让人厌恶,毕竟好心关心的人似乎肮脏的不值得她那样做。 就在他任着那思绪溃漫学着接受时,随歌竟朝他走了过来,没有流露出厌恶,也没有恶心,反而是牵着他的手,半哄道:“要和我回去吗?” 像是心脏被人锤了一拳,不疼但又酥麻的憋胀,想要渴望更多。覃朝生平第一次知道心动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他到底是抓住了那个朝他伸出的手,不经意间攥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 和随歌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顺理成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心里的那些阴暗的念头要被重新袒露见了光明是有多漫长和难耐。 随歌说起来是个含蓄的人,在发过去那条语音过后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好意思,好在覃朝没回她,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坐在店里缓了一会,脸上的燥意刚下去,便听见咋咋呼呼的声音传了进来。 凌岚化着浓艳的妆,穿了个短款上衣和热裤,打扮得格外潮辣,风风火火地进了店里。 “鸽子,快给我来杯水,干死老娘了!” 随歌见她这副样子连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嘴里关心道:“你这是又通宵了?” 凌岚不客气地一口气灌了一杯水,摆了摆手,喘着气道:“别提了,刚下班,这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随歌一边嘱咐着她慢点喝又忍不住道:“老熬夜不怕秃头啊,实在扛不住要不再找找别的工作。” “可算了,秃着头数钱我也乐意。” 凌岚张口打断道:“这活儿来钱快,再说了就我破文凭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凌岚是个极其现实主义的人,没什么浪漫幻想,就觉得这社会钱比天大,好好赚钱那才是正经事。 刚从职业技校毕业那会儿还想着找个专业对口的好工作,可后来硬生生被这学历现实的社会把那股心气儿给磨灭了,干脆也不想了,现在也就晚上去酒吧卖卖酒,虽说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可业绩好的时候来钱也不少,她倒还算满意。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破文凭,随歌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微怔,下一秒便又掩盖了下去,可就那还是被凌岚给看见了。 她心里暗骂了一声,别扭地解释:“鸽子我不是那意思,你也知道我这人嘴在前面疯跑,脑子跟不上来着……” 随歌微微弯唇,知道凌岚没什么别的意思,语气故作自然:“没事,我还不至于那么敏感。” 话是这样说,可心下被勾起来的遗憾和不甘总归还是有的,凌岚口中的破文凭好歹也是个专科文凭,她呢,说出去连高中毕业证有没有都还不知道。 一时间气氛还是有些微妙,随歌压下心底不适的情绪,语气轻松道:“还记得前几天在我店里纹身那个帅哥吗?前两天又来了,一来就问你怎么没在,我觉得八成人家是念着你了。” 凌岚听着这话竟一时想不起来说的是哪个人,美甲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点着,回忆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说的是谁。 随歌无奈地笑了一声道:“就你主动跟人搭话说他身材还不错那个。” “那个啊,我夸他呢,身材确实还不错。”凌岚倒还真认真地思索着评价了一番,接着又补了一句。 “不过我可没什么想法,下次要是再来给人打发走就得了。” 随歌眼神看着她接话道:“真不打算找个伴儿来着?” 凌岚眼神敷衍:“找不起,我顾着现在的生活都难,再来一个我真扛不住了。” 随歌不太认可她这种想法,心里有些泛酸,还想多说一句就被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家那位最近怎么样?” 随歌知道她说的是覃朝,没什么犹豫地回答:“阿朝?他一直都挺乖的。” 凌岚不认同地笑了一声:“我看也就鸽子你觉得他挺乖的,就你家那位爷,说不来,瞧着一身劣性,我看呐也就你这性子能治得了他了。”猛地想起为数不多见过那人发狠的样子,凌岚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随歌弯了弯唇角道:“没那么夸张。” “当局者迷,你不懂。” 凌岚看着眼前柔情的人,怎么也想不通会和那样脾性的男孩在一起,毕竟两人各方面似乎差的不是一般的远。 她和随歌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当初自己为了在酒吧壮胆跑来纹身店要纹身,牛逼吼吼地进来反而被那纹身给疼的抓着随歌的胳膊哭,随歌直着劲儿耐心地哄着她,自那以后两人也慢慢成了朋友,这么长时间下来,她也算是够了解随歌的人了,可和覃朝在一起她也不懂随歌是什么想法。 作为一个事外人,凌岚自然是不能过多参与,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家姐妹,便犹豫道:“鸽子,我也知道这话不中听,可两个人在一起该考虑的还是得考虑,别等陷得深了才不得已抽身,那挺痛苦的。”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不用说的太过明白也都懂什么意思。 随歌眼神不自觉地黯淡了些,凌岚的话自然是有道理,她不是没想过那些,只是每次逃避似的不愿意深想罢了。 和覃朝在一起,兴许是太过于安稳,她享受这种感觉,以至于她都快忘了两人之间差距是多大了。 年龄、家世、背景哪方面看她好像都没什么优势。覃朝是京市来的,虽说他从未提过家里情况,可也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又是云城高材生,前路一片光明。云城不过是个极偏的小地方,不会是他以后想呆的地方。 可她呢,没什么文化,独自一人跑来云城开着家生意普通的纹身店,勉强维持生计,只想求个安定的生活,母亲去世,还有那个在狱里被她看成死了一样的父亲,她的人生似乎和他相差甚远。 她和覃朝就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又被上帝垂怜了一次,硬生生连到了一个世界里。 凌岚回家补觉去了,可那番话终究还是留在了随歌心上,梗得她越发不好受。 坐在柜台后面愣是坐了一下午,心底强势冒出来的不适感和自卑感被她一次又一次地强迫着压下去,可那似乎没什么用,过去十几年间根深蒂固的潜意识又怎能一朝一夕就那么轻易被改变。 晚些的时候覃朝回了店里,随歌尽力地掩饰下自己的异样,不想让他察觉出什么来。 自打两人在一起后,这人就不把学校宿舍当个窝,得空回来住绝不呆在宿舍。 随歌起初担心他这样总归和同学关系不好融洽,有时候会说他两句,可那人总是反过来将她一手,问她是不是嫌弃他不想让他回来陪她。 随歌自然不是这想法,只得解释一通到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后来她也不说了,随着他去了,覃朝爱回来住她也乐得喜欢。 因为白天随歌那句软语,覃朝愣是一直念着,心里那股子趣味直直持续到晚上。 胡同街晚上最热闹的那阵子已经过去了,没了外面的吵闹越发显得屋里的安静,床头的小盏 灯微微亮着。 覃朝从背后搂着随歌,胳膊强势霸道地圈着她的腰,凑到她耳边唇间厮磨,声音暗哑道:“阿随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随歌听见这话心下一愣,兴许是有心事的原因,她下意识地就以为他是察觉出什么来了,可转念一回想,她装的应该没那么烂,便又稳着心神淡笑道:“我哪有什么要对你说的。” “没有?” 身后的人语气满是狐疑和不信,可即便如此,随歌还是坚定道:“真没有。” 覃朝似乎还是不罢休,随歌感觉到那人的唇厮磨的她耳朵愈发热燥难耐,想微微撤开些距离可又被那人给揽了回来,不让她逃开。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都在试探揣摩着对方的想法,一时间竟没人开口说话了。 随歌实在是怕这个气氛,也怕他再追问下去,刚想张口说要睡觉了便被身后那人给抢了先。 覃朝没等来想要的回答只能主动索求,满是低沉却又极其蛊惑人心的嗓音就那么在随歌耳边炸开,蛊的她思绪都发迷了。 “白天说的那句话我想听你当面说给我听。” 第5章 心思 阿随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随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是哪句话,愣神着没出声。只是不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至少没让覃朝发觉她的不对劲儿。 “不愿意说吗?” 覃朝语气有些发急,开口又问了句。 随歌思绪回笼,下意识地接话道:“哪句话?” 下一秒便看见那人脸色有些不满了,像是她这句话说得错极了。 覃朝压着心里那股劲儿,蹭了蹭随歌的脖颈,语气带着些压制道:“白天在微信上说过的话是忘了吗?” 他不喜欢这种空落的感觉,随歌说过的话他尽数当真,可他也贪婪地想让他的阿随能记得对他说过的话,说他自私,霸道也好,他都认了。 一听到微信这两个字,随歌便想起了白天里她说的那句蹩脚的地方话。她不经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这段感情里,她始终比不过覃朝来的直接。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脑子一热对着 那边发过去了那样一句袒露的话,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发热。 她转过身体面对着覃朝,两人就这么直面的对着,眼前人晦黯的眸子期待又认真地盯着她,让她本就觉得不好意思说的话更是在嘴边憋不出来。 “嬢嬢教的方言我都忘了,我下次学了再说给你听好不好?” 兴许是因为羞涩,随歌的眼神愈发湿润,眼尾还泛起了红意,整个人看起来羞媚极了。 覃朝自是看出来了她的羞意,被那样的眼神盯着他没忍住,拿手蹭了蹭随歌的眼睑,被睫毛微扎的触意给他无比的满足感和真实感,内心舒坦了不少。 随歌因为他的触摸痒的只好闭上了眼,大概过了有一分钟,那人的手还不离开,没等她刚想开口便感觉耳边传来湿热的感觉,紧接着便听见了一阵喑哑真切的说话声。 “不会说那我说给我们阿随听。” “乖乖很漂亮,我呀也嘿喜欢侬。” 覃朝的方言听起来还没她的标准,一听便知道没学过,可随歌却觉得这话好听极了,即使被那人直白的表达过多次爱意,却总是每一次还忍不住心里悸动地发颤。 彼时覃朝正好松开了盖着她眼睑的手,两人眼中的情绪都没能藏住。 随歌看着那人的眸子逐渐变的更加晦暗,最后克制不住,被那人压着吻了下来,夹杂着激烈,动作起来越发凶狠,她一度招架不住。 不知道是多少次有这种感觉了,两人之间明明她要大上几岁,可某些时候那人却更像是年长一些的那方,导向着这段感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加暧昧,床头那盏小灯透射出来的暖光更添氛围感,不自觉地引入更深的境界。 被吻的头脑微懵之时,随歌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喑哑地叫了声她的名字:“阿随。” 彼时的她被那人蛊惑的迷了心神,只记得自己下意识地唇间轻露了一声:“嗯。” 再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彻底沦陷之际,她脑子里的想法仅是放纵,就这样吧,随歌,你也完了。 从决定带他回家那一刻或许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只是覃朝一直以来对她依赖和缱绻的爱意袒露的过于大胆和赤诚,让她一度没发觉自己竟也是到了这种地步。 今晚似乎格外漫长,某些难以启齿的情绪往往在这时候被放大的又敏感又深触,随歌到了后半夜都没睡着,眼神愈发清明。 温存过后非但没多了些实在感倒更觉得空空的,说不出来的感觉,白天凌岚的话到底还是给了她不小的影响,虽面上掩饰的过去,可心里终究被堵着难受极了。 覃朝感受到怀里人的情绪,心下有异样,他不是没发现随歌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只是她没愿意说他也不问,就那么陪着她醒着。 “阿朝,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深夜寂静显得随歌的声音尤为清晰,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普通的闲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有多紧张。 她不敢看身旁的人,她怕,她怕自己的眼神暴露出过分期待又怕听到回答后的失落,她还是做不到很好地控制情绪。其实她少问了两个字,她想问的是你以后想去哪? 覃朝听到这句话微怔了一下,不过也就仅仅一秒便调整过来没让怀里人察觉。 他勾了勾嘴角,手里捏着随歌软软的指尖,没什么犹豫道:“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随歌心下不免有些惊讶,像是被鼓舞了某种情绪般,不由自主地问了下去。 “那,我要是说我喜欢云城呢。” 这话她没说错,她确实喜欢云城甚至打算在这儿呆上一辈子,这地方虽小却落得个安稳。可她也知道覃朝不能,他和她不一样。 果然这话一问出来,身后的人似乎顿了有两三秒,继而语气认真道:“既然当真喜欢,那我便陪着你一同呆在这儿。” 随歌转过了身子,两人面对面地互相看着对方,覃朝眼里的情绪不假,她看的清清楚楚,却觉得有些承受不住那样的坚定。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她知道覃朝不会骗她,她知道那句陪着她不是权宜的话,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她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 所幸的是覃朝未来的打算里是把她放在首位的,不幸的是她却不能因此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生活里的那个中心。 覃朝炙热的眼神就那么望着她的脸,似乎是有所期待。 随歌想回应却又不知道如何张口,终究是没能说出来些什么,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再说吧,我有点困了。” 话一说完便着急地闭上了眼睛,倒还真是像极了一副极困的样子。 覃朝眼神暗了暗,到底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又收紧了手臂把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轻声道:“嗯,睡吧。” 或许是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大了些,随歌竟迷迷糊糊间就那么睡着了。自以为今天情绪被隐藏地很好,可她不知道的是身边的人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眉间紧皱,眼神越发眷恋地盯着她盯到了快天亮。 第6章 双标 他的阿随哪哪都是好的 覃朝察觉到随歌的情绪,只是她不愿意说,他也心疼地不想多问些什么,只不过那句“再说吧”着实让他有些慌了神,以至于白天里在上严教授课的时候正大光明地走了神。 严青是测绘系的老教授了,人瞧着就是个和蔼的小老头儿。知道学生对这个专业课的看法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枯燥无聊,没几个人真心喜欢,上课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倒是也有真感兴趣的,覃朝就是一个。说来接触中觉得这个学生在这方面也算是有潜力,他身为老师自当乐得,也愿意多关注些。 见着他上课这个反应,忍不住多次暗示提醒,可照旧没能激起他半点反应,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就点了他的名字。 覃朝被叫起来的时候,脸色如常丝毫没点自觉羞愧,语气却又像是真心认错道:“不好意思老师,走了会神。” 不好好听课道个歉还这么冠冕堂皇,这可是把严青给憋坏了。骂了没理由,毕竟人家看着是真心认错了,不骂,他就这么被憋了一口气,他不顺畅。 摸着自己的胸口强行给自己一大波心理疏解:“臭小子,不和他一般见识,下次等他再来找自己非得给这口气出了不可。” 严青吹胡子瞪眼狠狠剜了他一眼,颇有一股儿赌气不情愿的气道:“坐下吧。” 覃朝坐下后,一旁的宋浩洲就滑了过来,忍不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牛啊兄弟!” 严老头好脾气都能吃这么大个闷亏,还得是朝哥。 一节大课上完,林年拿着自己的笔记本递了过来,覃朝没懂就没当即接着。 “我看你这节课没怎么听进去,笔记我记了点你要不要看看?” 林年说这话的时候没怎么敢看覃朝,说来还是怕人家嫌自己多事,他性子不像宋浩洲和余时那般欢朗,甚至有些轻微社恐,可难得碰上个和他自己一样能对测绘上心的,他还是没忍住。 覃朝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干净板正的笔记本,伸手接了过来,微应道:“好,谢谢。” 林年悄默擦了擦手上的薄汗,才慌张地连摆了摆手:“不谢。”心里那点被悬着的颤意这才落了下来。 “走啊走啊回宿舍,上个课都给爷玩累了。” 宋浩洲靠上来吊儿郎当地揽着林年的肩膀对着几人道。 说来他们原来觉得覃朝不好相处,可处着处着觉得几个大老爷们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细心思,再说他们本就也是个人来熟,过了上次那事便也放开了。 测绘工程的理论课没那么多,今天不过也就一节,覃朝心里挂念着随歌,便说了句先不回了,正要走又被叫住了。 “覃朝。” 说话的是许可冉,算是测绘班里顶顶的美人了,和班里的同学挺吃得开的。此刻扎着微扬的独马尾,出挑的五官被大大方方地展现了出来,穿着整套的清新裙装,自信地就那么站在覃朝面前伸出一只手。 “好像还没真正认识过,你好,我是许可冉。” 覃朝看着自己面前那只手,没有要握上去的意思,眼神间没什么波动,随应:“嗯。” “有事吗?” 男生的声线微沉,丝丝间透着懒意,勾的许可冉心里狂悸动。 她压着颤意,也不觉得尴尬,收回了手淡淡笑道:“上次网工班嘲我们几个女生那事,还好你出来维护了,说来我还没找到机会好好谢谢你呢。” 这话一说出来覃朝眉间不加掩饰地皱了起来,语气直接道:“听不惯而已。” 旁人谁都能听明白,潜意思就是单纯听不惯,没去刻意维护谁。 可偏偏许可冉像是不懂一样,追着道:“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这是事实,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不知道你肯不肯给个面子。” 此时班里人都还没走完,见状颇有些看戏的场景佯装着收拾书包实则似有似无地听着这边的动静。 说来也算是给了许可冉底气,这么多人看着,覃朝他再怎么说总不该没礼貌地驳了她一个女生的面子。 可她到底还是想错了,覃朝又怎么会是一个能因此被管服的性子。 下一秒便听见冷声的拒绝:“没有帮你,吃饭也没必要。” 许可冉听完脸色都变了,自信张扬的模样一下子就消退了不少,说不清是尴尬还是生气,总之算不上好看。 离得最近的宿舍三人除了林年,其余两人差点都忍不住想卧槽了,尤其是宋浩洲,脸上那表情丰富极了,狠狠地朝着一旁的余时扔眼色打哑语。 他私下还和余时狂夸许可冉,美女主动约饭,这他mua梦啊,覃朝怎么就不懂珍惜呢!!心里那叫个痒痒,他都恨不得张口替人给答应了。 许可冉有些跳脚,她惯来被捧的久了有些傲气在,这都主动拉下面子了偏偏眼前人还不接,苦于她还就认上了这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覃朝没兴趣在这儿和她打拉扯,抄起书本就要走。 许可冉下意识地就去拉人手腕,接触间指尖的凉意让她情绪有些没忍住,不知道怎么想的就那么直接说了出来。 “覃朝我要追你。” 强势自信的话倒还真符合了许可冉的性子。 班里的众人没想到能这么刺激,激动地直起哄。 离得近了女生身上那香水味直面而来,手腕被陌生的触感束缚着覃朝觉得膈应极了,眼神都透 着不耐和厌烦,心里那股烦意更是压制不住,不留情地甩开了那只手,冷硬道:“别来烦我。” 没等众人再次惊呼,许可冉那受伤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完全袒露紧接着便又听到了下一句更死心的话。 “我有女朋友。” 男生说起女朋友的时候眼神间划过波澜,就连语气都是自己没有察觉到了温意。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许可冉好的仪态没能保持住,声音有些撕裂,她不相信,她就那么关注了覃朝那么久,从没见过他和哪个女生走的亲近,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假的。 覃朝这下倒是丝毫的客气也不给了,眉宇间满是厌气和燥意,提起女朋友就觉得心里那阵念意又冒了出来,拎着林年给的笔记本直直地离开了,留了一众等着吃瓜的人。 “卧槽卧槽,给我来一巴掌,像他妈做梦一样!真假?朝哥他有女朋友?” 宋浩洲毫不心疼地掐着余时的胳膊,惊讶地嘴都合不住。 “我□□大爷,松手!!” 余时呲牙咧嘴地拍着掐着自己的那只手:“朝哥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想害我好继承我新买的那套装备!” 两人闹着,一旁一直静默的林年眼神却透着了然,女朋友该是有了。 话可能会骗人,但无意识的神情不会,覃朝提起来女朋友的时候眼神是含着笑意吧,没持续多久,却也被他悉数看了个尽。 覃朝不屑于多说些什么,大抵是觉得和这些人交代真没必要。 硬生生搓洗了手腕得有个几分钟,可好似周遭那股发腻的香水味还隐约地环散着,覃朝脸色阴沉地厉害,一边鄙气却又愈发惦念了随歌那让他贪迷的味道。 随歌的身上总是有股水生香调,不张扬却又忍不住勾的想让人往深处寻了去。尤其是在某些暧昧的时候,白皙的肩头渗出一层薄汗把那香味更是挥染到了极致,他每每都忍不住倚上去,只觉得皆是心满意足。 他的阿随哪哪都是好的。 第7章 疏离 他的阿随不愿对他敞开心扉了…… 覃朝回店里的时候,随歌正忙,他没打扰自然地坐到了她的斜后方,抬眼便能看见她。 来纹身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朋友坐在一旁眼神满是心疼地看着正在进行的男友,嘴上不忘嗔怪:“都说了不用你用这种方式证明什么。” “疼的还是你自己。” 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可旁人听起来更多的倒像是甜蜜。 男生嘴角似乎是因为疼有些微微打颤,不忘自然地笑着调侃女朋友:“乖乖,我不疼,再说了我要真疼了那乖乖不心疼吗?” 女孩担忧的神情倒因为这句话有些放松,羞于店里还有其他人,脸上不自觉有些泛着红意,小声嚅嗫:“乱说什么呢。” 许是觉得两人间涌动的情绪觉得有些可爱,随歌见势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淡笑。 “姐姐,能不能就再轻一点点,他怕疼。” 女孩不好意思地张口小声看着随歌道。 随歌唇间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手上的动作愈加轻柔,轻声道:“好。” 细软的声调像是浮过平静水面的一阵轻风,老板娘盘着的丝发微微垂下来一绺,摇曳生姿,自然般地荡起涟漪,扰的人心里一阵波澜。 “姐姐你好美啊!” 女孩似乎是有些看呆了,没忍住直白地夸了一句。 坐在侧后方的人眼神都有些炙热,覃朝见不得这样,他容易克制不住自己蠢蠢冒出来的暗到骨子里的劣念。 是啊,他的阿随自然是美。 还有更美的只不过那些只能是他一个人独享的,想想都让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变得涌腾鲜活不已。 随歌穿的是旗袍,尽管里面有内衬,可忙着的时候总是喜欢搭一条薄毯子在腿上,是尊重也是应该的。 正要进行下一步,却发现手边的消毒绷带用完了,随歌掂起来毯子就要起身,却觉得肩膀蓦地被使力按了下去,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便在后身处响了起来。 “是要拿什么?我去拿。” 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还要帮她的忙。 随歌没多想,只担心他找不清楚,便自然道:“不用,你不熟悉,我去拿就好。” 说完便继续要起来,可肩膀上那阵力气却更大了,暗自较劲地似乎不想让她站起来。 随歌轻皱了眉头,像是习惯了,心里微叹,他这又是闹什么? 没和覃朝继续争,他拿便拿吧,顺着他的意就好。 覃朝在随歌说完后便去了,拿回来消毒绷带后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只是随意地瞥了那两人一眼,而后隐隐盯着随歌那安安稳稳放在腿上的毯子,心满意足。 临结束时,女孩不放心地问了好几遍注意事项,随歌脸上挂着笑耐性地一一回答,到最后还是 她男朋友看不下去,搂着她的肩膀无奈道:“好了,就纹个身你男朋友还没那么娇气呢。” 女孩还想问也似乎察觉到自己是有些话多了,摸了摸头发对着随歌笑了笑。 走出门随歌送了人两步,那女孩突然转过了头凑到她耳边悄声暗笑道:“姐姐,你男朋友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呢。” 这话似乎有些没头没尾,可随歌也没机会再说些什么两人便走了。 “阿随。” 后身传来说话声,不知道为什么随歌竟听出来夹杂着丝丝怨气,她转过身子走了过去。 “你很喜欢她们?” 覃朝不等人走过来便迎了上去伸手圈着她的腰肢,话语间喷洒的热气悉数落在了随歌的耳边。 随歌一时间没深想,嘴角弯了弯如实道:“小姑娘是挺有趣的。” “没觉得。” 冷冷又倔强的话说出来,再加上眼前人脸色不算好,她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可也不免微微惊讶,试探道:“这是吃酸味儿了?” 覃朝没说话,眼神直劲儿地盯着随歌,表情不可言喻。 还真是,随歌颇有些无奈,也觉得有点好笑,摸了摸覃朝耳边微长的碎发哄道:“小姑娘的醋你也吃啊,我们阿朝可是个男生,该大度点。” 覃朝顺从地被抚着,却不认同随歌的话,冷哼一声没回答。 是个男生又如何,有关随歌的一切他都大度不了也不愿意。 随歌是个美人,美得女生都被她勾的喜欢直夸,尤其是身着旗袍摇曳,更添丝丝韵味,不是旗袍衬美人,倒该是美人衬了旗袍。 他想把这一切所见的最好是能藏起来,却又怕过分暴露的心思让她惧怕。隐隐暗了眼神,头依偎在随歌的安抚下忍不住贪恋,嘴上故作正常道:“能不能以后少穿旗袍?” 随歌的手一顿,眼神也微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无言。 覃朝心下有些发慌,是她觉得自己管得多了吗?抬起头瞧着眼前人,像是解释地补充道:“我是怕你工作的时候会不方便。” 随歌看着男生认真的眼神,两人大概是对视了有两三秒的时间,她生硬的表情强行扯上笑意,恢复如常道:“没什么不方便啊,不用担心的。” 阿随她不愿意啊。 覃朝眼神暗沉,却也不想再提一次,他不想惹得随歌一点不快。 “那不影响就好,我们家阿随穿旗袍真漂亮。” 男生的语气满带讨好和愉悦,随歌本该是开心地调侃他嘴里花话多,可此时却也笑不出来。 她喜欢旗袍吗?怎么不喜欢,可穿旗袍到底真是只是因为美吗?她说不清。 母亲生前最是喜欢旗袍,即使是后来精神出了问题却也一直惦念着每天要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旗袍,打扮的精神十足。 随歌记忆力最清晰的画面莫过于儿时标致的南方姑娘穿着新做的浅色调旗袍,语气轻柔舒缓,站在随歌面前问:“岁岁,妈妈这身漂亮吗?” 那时的随歌总是不遗余力地夸赞:“妈妈穿旗袍是最美的!” “就你嘴甜!” “那等岁岁大些了和妈妈一起穿好不好?”温柔的声音满怀喜悦更多的又是宠溺。 小随歌乐的欢喜回答:“好,岁岁也喜欢旗袍,等岁岁大了要和妈妈穿一样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约定再没机会实现,她大了可以穿旗袍了,却再也不愿意碰浅色的旗袍了。 打从亲眼见了母亲倒在血泊中,身上儒气的浅绿色旗袍被鲜血侵染成了重重的深墨色,随歌便不喜欢浅色了,觉得那是最懦弱无力的色调。 她的衣柜里也因此皆是深色调,那才能时刻让她记得母亲,记得母亲那时的绝望。 随歌很少去深挖过往的事,毕竟人总是不愿回忆起痛苦,可一旦想起来又觉得恨,垂在两边的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攥的发青。 覃朝察觉到随歌不对劲儿,眉间皱紧,轻声喊了句:“阿随?” 陷进过往情绪里的人猛地被叫了回来,双手蓦然松开,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接着仓皇掩饰神情,直视着眼前人幽暗的眼神,故作无异道:“怎么了?” “没事,看你没应声想叫叫你。” 覃朝心下有疑却也没表现,语气自然。 随歌松了一口气,还好阿朝没看出些什么,毕竟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 “中午想吃什么?” “清蒸鱼吧,我记得你喜欢,好久没做给你了,那我去做。” 随歌自顾自的说了很多,没给覃朝留张口的机会,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覃朝愣了愣虚摆在半空中的胳膊,只觉得心里也满是空落感,他想抓些什么却死活也抓不住。打从前几天起开始的,说不出的烦闷梗着,难受极了。 他的阿随不愿对他敞开心扉了。 第8章 撒娇 阿随不能丢了我 两人吃饭的时候,气氛不似往常那般话语不断,两人各怀心思倒显得静默极了。 随歌突然笑着问了句:“学校里有女生喜欢我们阿朝啊。” 覃朝听见这话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阿随脸上还是那般笑盈盈的,又接着说了句:“我看你们学校贴吧上发的,我们阿朝被表白了呢。” 话语间透着的情绪不会是覃朝想听见的,他眼神有些微暗,随即不在意地又低下了头,嘴里“嗯”了一声。 随歌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继续下去话题道:“那个女孩挺漂亮的。” 她话说的不假,许可冉漂亮确实是漂亮。 可不知道是不对覃朝哪点了,只听见他骤然变了情绪,不给面子地冷声应了句:“没看。” 漂亮吗?他没怎么看,就算漂亮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随歌眼神有些泛疑,不知道他倔什么,想起上午看的那条帖子里当时的场面,觉得有些替人尴尬之余心里有些微微泛酸,可到底还是被理性给压了下去,语气带着善解人意的哄劝,轻声道:“女孩子脸皮很薄的,下次要是……” “下次怎么?我要接受吗?” 筷子碰撞在桌子上发出阵阵的声响,覃朝难得对着随歌冷了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说出来的话也不算中听。 随歌一时发了愣,她没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说让他下次拒绝人的话语其实可以稍微委婉些,给人女孩子留些面子。 随歌一贯体贴人又温柔,大多都是喜欢为别人着想,考虑这考虑那的,没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什么不对,覃朝的憋闷她也没能当即理解原因。 “只是觉得替她尴尬吗?” 覃朝的语气带着些质问,黑沉的眼神直视着随歌,咬定了要她说出个答案。 她微怔几秒,压着心里不舒服的情绪,随即话里透着实意,脸上挂着一抹恬淡的笑意看着覃朝:“有人喜欢,说明我们阿朝也是惹人疼爱的男孩子呢。” 避重就轻地说了这句话,她只觉得她是应该这样说的,她对阿朝的爱意足够自信,也觉得小姑娘家家的随意使个醋劲儿的小性子早就不是她该有的了。 随歌还是这般,他倒是希望这会儿她能胡搅蛮缠些追着他闹脾气,可她终究想的还是有人对他表白喜欢他而替他高兴。 覃朝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舍不得对着随歌发脾气,没什么缘由也真的是舍不得。 可他终究学不会像随歌那般大度。 气氛瞬间又变回了静默,随歌眼波微敛,她不想束缚着阿朝。本该是恣意地享受身边一切美好的年纪,不能因为她顾忌得半分。 覃朝又生气又觉得心疼,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筷子,黑眸再不敢看向对面人。 碗里蓦然被夹进来一块鱼肉,鲜美白嫩,就连小刺都被挑得干干净净,他听见他的阿随说:“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鱼肉,要多吃些。” 覃朝嗓子像是被梗着般生疼,在随歌笑盈盈的目光下胡乱咽下了那块她挑好的鱼肉,鱼肉滑滑嫩嫩的,可他这会儿只想若是这鱼肉有个刺就好了,他的阿随不需要事事都为别人考虑的细致周到。 云城大学的校园贴吧里覃朝上过多次,上次打架的视频被传,这次表白的视频再次被曝了上去,他有女朋友的事还是掀起了一阵热度。 跟帖回复惊讶的居多,甚至不少人竟可劲儿地开始扒起了信息,关于他女朋友的话题一度火爆。 覃朝不逛贴吧,自然也不知道这事,收到林年发来的信息还顿了一会儿。 林年是没有宋浩洲和余年那般欢脱,可心思却又比那两人细腻得多,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也没直说什么,只是问他看了帖子没,要是那会儿说女朋友真是为了搪塞许可冉那就没事,毕竟真没女朋友也扒不出来什么,可若不是假话,信息被暴露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覃朝收到消息当即便进了贴吧,贴吧里的趋势愈演愈烈,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不过是那么一提,惹得这群人像是抓住了什么热料般好奇。 越往后看覃朝眉间的沉色愈发明显,他是想坦荡大方地介绍随歌,那是他的女朋友,想得发疯般着急。在对着许可冉说出有女朋友的时候,他是存了私心,随歌这几天来的不对劲儿让他有些患得患失,他下意识地想抓住实在感,一时不免没控制住。 可在没征得随歌同意前,他绝不会以这种方式宣告主权。 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紧,回了林年条信息道了个谢便没再多说什么。 不知道有没有过两个小时,关于覃朝女朋友的话题一时间在贴吧里尽数消失,就连当初有人曝出来的覃朝被告白坦示有女朋友的视频也一并消失不见。 再有人企图深挖些什么的时候,渠道都被清地彻彻底底。 旁人不会傻气地觉得这是许可冉做的,毕竟覃朝女朋友的话题可是最先被删干净的那个,那也只会去猜测十有八九是覃朝做的。 这事之后,测绘工程顶名的冷面学霸私下里“被”多添了个标签,人狠话少护妻少爷,滤镜似乎像是加了buff一样更加深厚。 覃朝倒不在意这些,他关心的不过是好好藏好他家阿随。 想起随歌这几天来的不对劲儿和对他若有若无地疏离,覃朝只觉得心里更烦躁了。 深夜,随歌被身边人发热的温度给灼得汗意黏腻,意识朦胧地动了动胳膊,却被那人强行按住,嘶哑的声音难耐地呓语,她当即便清醒了过来。 覃朝抵着她的肩头,滚烫的额头就那么贴着肌肤,灼烧的感觉更加强烈,随歌有些慌了神,忙挣着转过去,眼神满是担忧。 “阿朝,快醒醒,怎么突然发热了?” 随歌晃着覃朝的胳膊,一向温吞的性子此刻也急的不行。 阿朝自来身体素质极好,就连当初受着伤还淋雨也没见他发过烧,这会儿竟来得措手不及。 躺着的人似乎隐约间听见了声音,可意识模模糊糊,只觉得嗓子发痒头也钝疼,忽冷忽热的感觉交替,下意识地让他就想找个舒坦的地方阖着眼皮。额间的碎发被汗浸湿就那么软趴趴地耷拉着,更显得脆弱不堪。 随歌被拽着,覃朝大有要把她拉下继续躺着的趋势,她只得稳着身子,一手擦着身边人头上的汗,嘴边疼惜轻抚:“先松手好不好。” 兴许是听到了过分熟悉的声调,覃朝意识有些回笼,可手依旧攥地紧紧的,像是要找到依靠般往随歌怀里凑,一向冷峻的人此刻显得又软又惹人怜爱,声音低怜委屈:“阿随,我难受。” 随歌怎么能顶得住,一听见覃朝说难受眼里的担忧和心疼更是满溢,边哄边试图起身:“乖,我去拿药,吃了药就不难受了。” 随歌的声音太过于温柔,温柔到覃朝想沉溺其中不愿出来,像一只迫切求溺爱的孩子般对着随歌撒娇:“阿随你疼疼我,疼疼我,就不难受了。” 覃朝平日里惯是会在她面前撒娇,可再撒娇也不会是这幅样子,随歌更当他是脑子不清醒,边哄边找机会下床。 好不容易挣开了那人的束缚,她慌慌张张下楼拿了家里备着的药,赶上来的时候便看见刚还躺的好好的人这会儿竟也跟着下了床,脚步虚浮地摇摇晃晃,看见她来,俊脸上的委屈样儿更是明显极了,声音满是控诉:“你丢下我了。” 随歌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又委屈上了,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过去牵着覃朝,解释道:“没有丢下,这不是拿完就回来了。” 覃朝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她的动作给打断了,得了空子填了药又喂到他嘴边半杯水,看着他喝下去才松了口气。 面前人似乎不满就这么被堵着嘴,喝水的时候眼角都低垂地看着她。 随歌淡笑着赶紧顺毛似的哄了哄:“没不让你说话,喝了药再说。” 好歹也是把药喂了下去,随歌吊着的心稍微下来了那么一点,想着那人头上一层汗,刚要准备去湿个毛巾没等起身便猛地被抱住了。 弥漫热意的拥抱就那么直直地冲了上来,仿佛像是被团团围住般,颈间茸茸的刺觉闹的她直发痒,随后便听见那人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不喜欢你那样,有我在,不能有事瞒着我,也不能丢了我。” 覃朝说着话的时候胳膊不由得搂的更紧,随歌思绪顿时微怔,身形也愣住了,眉梢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纠思。 她前几天的情绪竟是给覃朝带来了这种想法吗?以为自己不说覃朝便察觉不出,可到底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人。 她承认她是对两人的未来生出过退疑,凌岚说过的现实和未知的未来都是她不能考虑周全的,可她终究也舍不得啊,舍不得覃朝,舍不得这份难得的感情。所以在深陷纠结的时候不愿意告诉覃朝,强行试图自己缓解憋闷。 或许是她想的悲观了,单方面的想法无意之中竟是伤了覃朝,忽视了对他的不公平,她总说凌岚过于独立和现实了,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可她又何尝不是那样的人? 怀里的人动了动,许是在等她的回应。 寂静又慌乱的夜里,随歌好像想通了什么,企图笼罩的灰暗想法终是被她逼迫地偃息旗鼓。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响透极了。 “好,有我们阿朝在呢,我们好好的。” “我答应你。” 不会丢下你。 第9章 心结 他的阿随心软舍不得他 清早的和阳透着窗户照进来的时候,随歌堪堪地翻了个身子,下意识地重新依偎在了面前人的怀里。 似是惦记着覃朝昨晚上生病的事,她这一觉睡的实在算不上不安稳,她也没想过那人生个病竟能折腾成那样,黏得不行,好在后半夜烧可算是退了,才安生地躺着了。 随歌靠在覃朝怀里,下意识地伸出细白的胳膊往他额头上挨去,没觉得温度有什么异常,嘴里含糊地呜哝一声,作势要收回手。 可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当即拉着她的胳膊,抵着头往她掌心里蹭,说不出的软意。 随歌蓦地笑了:“醒了?病好了怎么还这么黏人。” 覃朝其实早就醒了,他一向身体素质不错,昨晚上那股不适感消退了不少,只不过是嗓子还有些沙哑,带着些晨起微微的懒意:“还没好呢。” 随歌一听见这话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困倦的眼皮都被迫睁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边询问:“还有哪不舒服?” 覃朝任由着她检查,没回答她的话,反倒是莫名地提了句:“阿随昨晚说的不是哄我的话吧。” “什么哄不哄?” “我看看还有哪难受?”随歌没空思考,只忙着问他。 覃朝不乐意了,一把牵制住她紧张得不知道往哪摸的手,不满道:“你先回答我。” 随歌无奈地楞了他一眼,到底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连声应答:“没哄,说的是真话。” 覃朝直看着她的眼神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彻底放心了下来,心里暗自舒坦了一口气:“这病生的真他妈值!” 随歌可不知道他那花花肠子,眼见他不肯说哪难受,作势要下床却又被扯了回来,只听见那人满足般的语气轻飘飘道了句:“没有不舒服了,不用太担心。” 她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敢情这人在那装呢,白瞎她一大早替他担惊受怕。随歌气不顺没忍住拍了他胳膊一下,嘴里念道:“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说是给了他一巴掌,倒是没用力,覃朝只觉得软软的没点攻击力,暗爽他家阿随多好,就是舍不得他不忍心。 三两下把人拉进了怀里,随歌也没挣扎,任由着他去。怀里实实在在的触感才让他觉得真实满足,几天下来梗着的不适感这一会儿才彻底消散,覃朝没忍住紧了紧手臂,心里长吁了口气。 随歌感受到面前人的情绪,眼神微垂,胳膊动了动以示回应。 这段时间横在两人中间的那阵微妙情绪所幸被解开,谁也没再去提起,两人的相处又回到了以往那种自然的状态,甚至要更为亲近不少。 随歌有时候闲下无事的时候不免会感叹这种生活来得幸运,她从过去阴暗的生活里艰难地爬了出来,覃朝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是让她意外的,可又觉得是极幸运的,少年带来的光亮热烈直白,她无比珍惜。 就像是凌岚说的那样,或许现实是她该考虑的问题,可却也不能因此像个莽撞无情的人就那么盲目地让现实主导了一切。 有的人幸运了一辈子,她不求一辈子,倒是希望大半生能成了那样的人,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云城的秋无声过去,迎来的深冬仿佛没什么特别的变化,非要说起那便是天气湿冷了些,一年的日子又快要到头罢了。 覃朝毕竟还是学生,期末考的时间越来越近,随歌见他天天往她这跑不由得每次多说两句,愣是让人住宿舍里好好复习。 那人虽不愿意,直磨着她,还信誓旦旦保证期末考没什么影响,可随歌就是不松口,最后还是听了话安生地待了宿舍。 只不过每晚总是要找个机会甩来个视频电话,随歌有时候不得空没能立即接起电话,下一秒那人的语音便发了过来,又痞又委屈的嗓音念叨她狠心,见都不让见。 随歌乐得直想笑,他也就在她面前是这幅样子了,谁能想到外面横的一批的狠人竟还有这种撒娇怪的一面。 有了前几次那人的控诉,随歌这次早早地便收拾好上了楼,拿着手机等着,她知道那人的电话必然会来,不过这次倒是还没等到先等来了凌岚的电话。 临近年末,就连酒吧的生意都格外好,凌岚得空找随歌聊聊天吐槽吐槽,只不过她每次回过去消息那边半天能回来一句,有时候晚上发的隔天中午才能收到对面的回复,随歌无奈倒也算理解,拼命一姐嘛! 可这会儿按道理正是酒吧忙的时候,凌岚不该是有空给她打电话,随歌心里疑惑也连忙接起了电话。 酒吧里的环境嘈杂混乱,凌岚的声音依稀传了过来,听起来断断续续夹杂着难忍的腔调。 “鸽子,能……能来酒吧接下我吗?我这会儿有点难受。” 随歌顿觉不对劲儿,听着对面的声音没再废话,直接问了详细位置嘱咐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匆匆忙忙换了身衣服就连店门都没来得及关便上了出租车。 凌岚惯是要强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不会轻易开口找她帮忙,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时候,酒吧生意正好,只可能是凌岚出事了。 随歌没来过酒吧,进去的时候一时间还找不到凌岚说的换衣间的位置,场内音乐声音大的扰的人耳朵都快要炸开,一会儿就被人群挤拥着,有几个年轻的男人见势还端着酒杯找她搭讪。 她只顾着心里急燥,再打凌岚的电话也打不通,没心情敷衍外人,直冲冲地拨开人群挤到吧台前,慌张地问了服侍生。 等找到地方的时候,一进去便看见凌岚瘫坐在地上苟着腰死死地捂着胃部,脸色都透着苍白。 随歌心脏顿时咯噔一下,兴许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蹲在凌岚面前平扶着她,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脑子一瞬间竟有些空白,自己都没发觉尾音带着颤意地关心:“怎么都这样了?别怕别怕,一姐别怕,我,我打120。” 狠狠咬了咬舌尖,强稳着心神拿出来手机还没打便被凌岚给拦下了。 “别,别打,动静大影响不好。” 随歌一下子就炸了,又气又恨地盯着怀里的人,一向温柔的声音也耐不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着对酒吧影响不好,你拼再厉害有什么用,命没了不见得有旁人来关心你!” 也是被气狠了随歌才一股脑地教训人,说起来凌岚这人就是作,酒吧一姐喊的好听,卖了命拼业绩,高处不胜寒,生病了平日里明里暗里妒忌的没一个伸手的,巴不得看着笑话,到头来还不是自己一个人躺在换衣间难受,拼死拼活有个屁用。 凌岚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发丝都湿哒哒地贴着额头,就这还死死地攥着她的手机不让她打,嘴唇泛白扯着笑道:“这不,你不是来了。” 胃疼地实在是难忍,像是穿针般刺疼,就笑那一下凌岚便又紧蹙着眉头,撑着看着随歌,难得服软地憋出来句:“鸽子求你了,别打。” 随歌真是又恨又心疼,憋的眼眶直泛红,狠狠地咽了口气,声音呜咽:“好,不打不打。” 小心翼翼地起身把人扶起来出了换衣间,凌岚栽在她怀里,路过的其他穿着同样款式工作服的人冷眼看了她们一眼,便像是没看见一样走了。 随歌瞧着只觉得眼皮更涩了,使力让凌岚靠着她,挑了还算人少的道儿出了酒吧,好在出租车还算多,没耽误便直奔医院。 另一边,覃朝捏着手机看着电话直愣愣地响却没人接,发信息不回,连着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这会儿可是把他着急得发慌。 周身环着急躁和低气压,宿舍三个人佯装着做着别的事情可也难以忽视这气氛。 不知道大概过了多久,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随即便被秒接。 “怎么不接电话!” 覃朝的声音算不上温和,仔细听来夹杂些愠气。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便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甚至像是下一秒就要动手似的。 又过了几秒,便看见那人的脸上又多了紧张,眉间压着些担忧,就听见他温声哄了句:“乖别慌,我马上过去。” 宋浩洲和余时两人惊讶之余,偷偷摸摸福至心灵般相视一笑,不用多想都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林年倒没参与进去,猜到了那边可能是覃朝女朋友,毕竟能让他脾气收敛的估计就是那位了,上次删帖那事可是明明白白看出来他对女朋友有多上心,有些事心里意会就足够了。 随歌电话里说去酒吧那会儿真是给覃朝气到了,去酒吧就算了还不接电话,后来解释是有事,又听在医院更是让他慌了一阵,也没听清楚到底谁进医院了。随歌说话的语气还是怕的,他得去陪着。 覃朝扯了个外套穿上,拿着手机作势要出去。 宋浩洲犹豫一下还是好心地提醒了句:“朝哥,那什么,宿舍闭寝了。”意思就是出不去了。 覃朝听完皱了下眉头,宋浩洲连忙瞥向余时求证,余时秒懂点头附和:“确实是闭了。” 云城大学闭寝时间最晚也是十一点,那还是有时候阿姨有事没顾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一般都是十点半,这会儿也太晚了,妥妥出不去。 “操!” 覃朝脸色肉眼可见地不耐烦了,烦躁地撸了一把碎头发,不是对他们不耐烦,单纯就这个麻烦事。 两人眼神真诚摊了摊手也没办法,有时候他们晚上网吧嗨夜都得提前跑出去。 此时,宿舍气氛说不出的静默,林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搓了搓手,心里做好建设,犹豫地试探道:“那个,我应该知道怎么出去。” 第10章 纯情 社交天花板和社恐人士的完美组合…… 随歌慌慌张张把人送进医院,在急救室外等了没一会儿瞧见护士把人推了出来。凌岚手边扎着吊针,脸色看起来没有那会儿白的吓人,她悬着的心算是稍微放下来了点。 转进普通病房,没等她张口问医生便开口对着凌岚就是一顿训话。 “我说你这姑娘家家的,年轻着就胃病不断,那喝酒给自己喝进医院,不是我恐吓,前几天都有个喝酒喝到急性胃出血,也是大半夜那出血量给自己吓得怕成什么样了都。” “你这得亏算是轻微,以后再这样你这病就甭治了,好不了!有什么过不去的给自己拼成这样!” 小城市医院的医患关系没那么淡漠,给凌岚看病的医生看上去是个有资历的老大夫了,瞧着和蔼的脸严肃地训起人来倒也震慑力十足。凌岚来医院时还穿着工作服,他也是见得多的人了,不多猜也知道怎么给作进医院的。 他也是好意,凌岚不会听不出,这会儿没那么难受,只觉得格外感谢医生,顺从地连连点头。 她也就这几天喝的真是狠了,临近年底,大客户来的勤,谁不想多赚点,谁成想给自己作到医院来了。 随歌深觉医生说的在理,看了一眼凌岚才礼貌地连声答好:“谢谢医生,我下次好好说她,给您添麻烦了。” 医生闻声扭过去,看着眼前说话软和的姑娘,似乎是觉得态度还挺好,没多说什么,嘱咐一句:“先住两三天观察观察情况,好好照顾她,这几天吃东西记得格外注意。” 送走了医生,随歌才又拐回了病房,好在是病房小也没其他病人,两人说话也自由些。看着躺床上蔫了吧唧的人,嘴角喂抬:“一姐?还硬撑吗。” 凌岚没什么血色的唇轻扯,淡笑道:“就别打趣我了,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 随歌没接话,她心里那点气儿还没算消完,走上前动了动凌岚的胳膊替她掖了掖被角。 平日里干劲十足的人这会儿虚弱地躺着,她心里总不是什么滋味,说实在的她真想咬着牙给人骂一顿,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压抑着淡声说了句:“以后别这么拼命了。” 凌岚平躺着顺从地任由她照顾,语气有些释然道:“不这么拼了,我爸来年的医药费我都攒好了。” 随歌听见这话眼眶不由得一酸,涩感磨得她眼间发涨,狠狠地眨了眨才没让那不值钱的眼泪流下来。 凌岚是个单亲,母亲嫌家里穷嫌她爸没出息刚生下她就跑了,凌父又当爹又当娘好不容易把人拉扯大了,自己却又病了,好似是完成了使命般就那么没顾忌地躺到了病床上,靠着昂贵的仪器和医药费撑着,一躺就是好几年。 随歌一直都知道这些,所以即使有时候心疼她不考虑身体整宿工作也只能关心地提两句,从未真有过狠话劝她,毕竟都不容易。 其实说的也是,要是能过得自由自在什么也不用愁,谁愿意搭上身体去拼那命。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病房除了随歌忙着倒水没了别的声响。 凌岚看着忙前忙后的人,想起当时自己疼地眼皮微闭间看见眼前人同样苍白的脸色,突然说了句:“鸽子,那会儿你其实挺害怕的吧。” 随歌拿着杯子的手一顿,眼皮微垂默不作声。 她怎么不害怕,当时她脑子空白却又逼着自己清醒,凌岚倒在地上面色难耐,她有多怕真出意外,毕竟看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痛苦自己无措的无力感她不觉得自己还能承受得起。 就连再想起那个场景她都觉得浑身发冷,没那个胆量敢去想。 凌岚记得清楚极了,自己一贯表现得稳当很会照顾别人的姐妹在那个时候头一次透露出这么脆弱慌张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便看见覃朝到了病房门口,后面还跟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有些局促的男生。 “阿朝?” 随歌抬头看见他,语气似乎有些惊讶,毕竟两人打电话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覃朝说那句马上过来她也没太在意。 覃朝见人站在病房里,带着身风尘仆仆就冲了过去,上手就拉着随歌前前后后目光扫了一遍,嘴里还急促道:“乖,伤哪了?哪有事?” 随歌无措地被他拉着,敢情这人那会儿都没听清她说话,连忙制止那人的动作,轻声安抚:“不是我,我没事,是一姐,一姐她病了。” 她看着眼前人听完这话后眉间舒缓了些,伸着手替他擦了擦淌着的细汗,有些无奈道:“急什么,下次好好听清楚啊。” 覃朝没说话,微微低头方便随歌伸手给他擦汗,缓了缓心神,暗道:“还下次呢,还敢有下次。” 病房里的其余两人安静地呆着,没出声打断,凌岚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她和随歌这个男朋友接触不多,还有些觉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深沉。 站在门边的林年更是不知所措,面对着几个不认识的人,他恐啊,默默不吭声,低着头两手对着乱抠。 兴许是因为凌岚是随歌的朋友,覃朝扭过来看了她一眼,准备礼貌地关心一句,就被她硬生生打断了。 “那什么,小病小病,我也没事。” 覃朝听完便又转过来面对着随歌,凌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得了不用关心她,她挺好的,自在点,你好我好大家好嘛,真关心她还觉得怪怪的。 刚扭过头便看见杵在门边紧张兮兮的人,男生肤色白皙,五官也算出俏,气质还挺温顺,要说覃朝是个狼狗,那这个妥妥小奶狗了,就是这小奶狗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贴门上了都。 凌岚有些想笑,试探性地张口:“那什么,小帅哥,要不进来坐?不用守着那门,它不缺门神。” 她这会儿精气神回来了不少,没刚才那么焉了吧唧,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随歌这也才注意到,绕过覃朝看向了林年。 恍然间被这么多人盯着,还被“调侃”了一句,林年脸色直泛红,慌张地手心直冒汗,脚趾不由得紧了紧,胡乱关上门应了一声:“嗯,嗯。”也没继续下一步动作。 随歌拉了下覃朝的手,他当即便拎了个病房里的两把椅子摆在了病床尾,自己先坐了下去随后指了指旁边那个。 林年见此了然,快步走了过去坐了下去,眼神感激地看了一眼覃朝。自以为轻轻松了口气没人看见,实则躺床上的凌岚早看了个透彻,强忍着嘴边的笑没出声来。 都这社会了还真有这么纯情的男孩子?原谅她个社交天花板选手不懂什么叫社恐了! 随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一阵折腾下来都快十二点了,来医院来得匆忙,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凌岚还要在这住两天,思及此她便开口道:“一姐,我下去买点东西,你们聊。” 聊个屁,她和谁聊,和覃朝,拉倒吧,气场不对,倒是和那纯情小孩儿说不定她还能聊起来。 不过也不是她一个人是这个想法,覃朝更是坐不住,随歌站起来也跟在她后面站了起来,解释:“我陪你去,一起。” 随歌想了想这几个人的性子呆一起估计只会更尴尬便说了句好。 坐在一旁的林年这会儿心里跳的厉害,一想到病房里一会儿就剩两个人,觉得呼吸都急促了,忙不迭也作势要站起来,却被叫住了。 “哎那孩儿,人小情侣去你跟着凑啥热闹,坐着咱俩聊两块钱的呗!” 凌岚直率地打断了他的计划,林年本就没消红的脸这会儿更是红了个透,脚步顿了顿只好又坐了下去,心里默念:“我也没说要跟着去啊。”不跟着,出去随便转转也好。 毕竟是覃朝把人带出来的,这么多天室友也不是白当的,他知道林年的性子,便想着解围眉峰轻挑对着他道:“要不你也一起?” 若是早说了这话林年还能觉得真是动听极了,可凌岚说完那话他再跟着去好像是他没眼色似的。脚尖点了点地小声拒绝:“不,不用了,我呆这儿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还下意识地看了眼床上那人,凌岚对上他的视线唇间轻勾,脸上的表情像是表扬:“你还挺上道嘛。”被抓包的羞意促着他急忙收回视线。 随歌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里微叹,她家一姐又开始了,撩人不负责,临走时她还不忘对着床上精气神倍增的人嘱咐:“悠着点啊,别欺负人啊。” 凌岚伸着手比了个收到的手势,保证坚定地回应:“我你还不放心。” 覃朝牵着随歌两人走出了病房,一时间房间里可又寂静了下来,指望着林年说话那算是没希望,凌岚又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偏偏想聊两句,只能自己出手。 “哎哎,我这脖子不舒服,这怎么这么难受。” 她动了动头,还不忘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口气。 林年听见动静下意识地手抖了一下,脸色紧张,担心使然便起了身往前凑了两步。 凌岚动作间余光瞥见那人离自己的床恨不得有八百米那么远,心里啧了一声,这小孩真不会来事。 “那谁,要不伸手帮我一把,我这自己不行。” 她伸手指了指林年,林年听完急忙上前,又不知道怎么下手只好听着她指挥。 “帮我垫个枕头,我靠着就成。” “再往左挪一点,少点少点。” “哎对,好了好了,就这个位置正好。” 林年从没觉得就挪个枕头的事儿能这么难熬,身体绷紧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好了没等他喘口气,又听见身旁人说了句。 “小孩,你这挺纯情啊,没和女人接触过?多大点事嘛,和姐姐聊十块钱的?” 从没遇见过这么直白的“调戏”,林年当场身体狠狠一颤,脸色爆红,脑子被冲击地什么也思考不动,唯一蹦出来的想法竟是。 不是刚才还说聊两块钱怎么这会儿变成十块钱的了?! 第11章 寒夜 阿朝说会那就一定会的 云城的冬天湿冷,深夜里的冷空气伴随着潮湿着实让人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厚外套,医院附近的小超市里灯常亮着,成了这寒冬里温暖的一隅。 随歌出门走得急,套了件灰白色的到膝垂感绒毛外套,衣袖被她拉到了手掌中间,露出来的指尖被覃朝牵的严严实实。 “这么晚了宿舍回不去了吧。” 她吸了吸红透的鼻尖问道。 覃朝倾身看了她一眼,应了句:“嗯,回不去就不回了。”说完作势要松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随歌像是猜到了他的意图,被他牵着的手反过来握紧了,不让他撒开。 覃朝微扯一下就被她仰头眼神不满地看一眼,还带着些微微警告的意味。 他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语气打着商量道:“乖,先松手。” “松手方便你把外套脱给我?我还没说你怎么穿这么薄呢!” 大冬天套个卫衣搭个薄黑外套,再好的身体也搁不住这样遭,想起了上次夜里生病那事,她接着又补了句:“忘了半夜发烧了?再这样我下次可就不管了你。” 被软生软气的语气威胁覃朝没一点压迫感,反倒觉得娇得紧,上次发烧那可怨不得他身体素质差,纯粹他自己作的。不过也好,法子不嫌怪有用那都是好办法。 他没再试图反驳,捏了捏随歌软软的指尖,一把牵着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暖着。 随歌这下也没挣扎,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被他握着。 “对了,那个男生,是室友?怎么把人也带医院了?” 刚进门见的时候她就想问了,碍于看着那个男生拘束也没问出来。 “嗯,是室友,宿舍门禁了,他给带的路,结果自己也进不去了。” 覃朝想来这事也有些想笑,两人下楼林年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小门,带着他七拐八绕的算是出去了,结果傻地愣是把没锁着的门他给落了锁,拐过头来一脸无措地看着他强行解释:“我我,我忘了。” 林年那会儿确实是紧张得不行,他很少和覃朝单独相处,头脑懵地连带着行动也蠢极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 覃朝看着面前人那恨不得拿袋子蒙住自己的尴尬表情,开口说了句:“要不一起?”反正也进不去了。 之后便把人也带来了医院。 随歌听完解释点了点头,语气认真道:“不过你那个室友太内向了,没事要多和人家交流交流,毕竟还要一起住四年呢。” 说完有些狐疑地看了看眼前完全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和人处朋友的人,眉间轻皱了一下。 覃朝简直气笑了,这他还没怎么着呢,那脸上就差写着不靠谱三个大字了,他微咬着牙,语气愤愤:“那我还要和你住那么多年,你是不是也要多和我交流交流?嗯?” 随歌耳朵里听着交流交流那四个字觉得格外强调,放在他口袋里的手隔着外套戳了戳他的腰腹,低声道:“说什么呢!” 覃朝哑声笑了笑,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我看凌岚不是挺会来事儿,倒不如让她多和林年接触接触,说不定成桩好事儿呢。” 覃朝平日里是不愿意掺和别人的事儿,但林年这人已然算是朋友了,他的事自然也不是别人的事。再说了要是两人真有个进展,凌岚有时间也能去黏着男朋友,多给他留着和他家阿随黏糊的时间。 本以为说这话随歌多少会接上两句,可没想到旁边人竟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气氛突然就静默了。 兴许是提到了这事,随歌一下就想到了当初她问凌岚:“真不打算找个伴?”那时凌岚的回答,敷衍却又透着无可奈何:“找不起。” 说实话她觉得她和凌岚像却又不像,像的是两人好像都是在现实中挣扎的那类人,不像的是凌岚把能透着光的路全堵的严严实实,自己愣是抹黑拼出条道。她不一样,她总觉得她还能抓住那点微光,总觉得那足够支撑她了。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动摇了,不是对那束光有迟疑,是对她自己怀疑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两人走到了超市门口,她轻声开口,像是在回答了覃朝那句话:“一姐她,大抵是不会的吧。” 周遭静默的气氛中,夜里的话语声显得格外突出,弥散的寒意里这句话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说。 覃朝不会傻到觉得这句话意思足够表面,小超市内透出来灯光斜照在身旁人清冷的侧脸上,那生出的迟疑和难掩的低绪他看得清清楚楚,一瞬间竟有种疏离感,好像他有些要抓不住她了。 “会。” 掷地有声的声音蓦然地响了起来,随歌强行从被支配的情绪中缓过来,有些发愣地看着他。 男生表情坚决,眼神越发深暗,认真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句:“我说他们会的。”那样的眼神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的情绪。 随歌心下像是被触动不自觉地猛跳了起来,跳的她快要掌控不住了。 地上两道身影相互交缠伴生,一阵轻风夹杂着寒意吹了过去,也压下了她狂嚣的心跳声。 随歌揉了揉鼻子,转而看着覃朝突然笑了,娇俏的面容上添上了暖意,语气温柔宠溺:“我们阿朝说会那就一定会的。” 覃朝心里绷着那根弦就那样断了,脆生生地断了。 他看不出了,她惯是会用这种招数来蛊惑他,偏偏他每次又愿意深陷进去,他看不清楚眼前人那表情是不是真的是这样觉得。 随歌重新牵上了那人的手,火力极盛的人这会儿手掌竟也凉得刺手,她又把自己的手往那人掌心里塞了塞,看着灯火通明的小超市道:“我们进去吧。” 覃朝深吸一口气,掩了眼里复杂的神色,应了声好便随着她走了进去。 买好东西回到病房,随歌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姐妹一脸满意自在地靠在床头,林年竟搬着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到了床边,此时正微垂着头,侧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妥妥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她放着手里的东西眼神示意凌岚,故作沉声:“一姐,看你把人欺负的。” “哎哎,鸽子你这话可误会我了,我可没欺负他。” 凌岚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解释,说完眼神还瞥向了椅子上的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林年总是对目光比较敏感,迅速接收到连忙磕磕绊绊地澄清:“没,没欺负我。” 凌岚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况且她确实没欺负人,她不过就是夸了这小孩儿皮肤好,脸又帅,教了他点别的知识,就这些而已。 随歌唇角弯了弯没多问。收拾好东西才对着身后的覃朝道:“阿朝,你们要不回店里凑合一晚,我今晚在这陪着一姐。” 这个点回宿舍显然不现实,凌岚这边得有人照顾,念着林年性子有些内向,和覃朝在一块儿总归还好些,便只能这样安排。 覃朝闻声点了点头,走到她面前温声嘱咐道:“晚上自己在这儿睡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随歌无奈地笑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放心吧。” 凌岚看着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事儿,心里忍不住啧啧啧,有这么不放心吗?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藏到边儿处的林年,不服输地含笑道:“小孩儿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林年像是被吓着了一样,慌张地溜了出去,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随歌没忍住笑出了声音,递给覃朝钥匙:“快走吧,一会儿他该跑远了。” 林年随着覃朝回了随歌的店里,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上除了车鸣和稀疏几家店铺放着夜间的歌曲,再无其他的声音。 拐进幽暗的胡同道里,老旧的路灯只得照出昏黄的一小片灯光,前面一直走着的人忽然停了步子,低沉的嗓音带着些慵懒道:“林年,你会喜欢她吗?” 被叫住的紧张感在听完后面那一句话不知道为何竟突然变得有些□□,林年脑海里突然冒出那张充斥着张扬艳美的笑脸,还有那不加掩饰直白的话,臊的人发慌。 覃朝似乎没有那么好奇他的答案,在他没回答出来前便又径直往前走了。 在那个阴差阳错的夜晚,林年第一次看到了别样的风景,踏足了对于他而言陌生的却又让他向往的领域。也终于见到了那个能让冷脸室友一下子变得温柔的人,和那个直白坦诚尤会调侃他的那个“她”。 纹身店发旧的招牌直刺刺地横在店门口,林年盯着“焕生”看了许久。 他以为那便是他的“焕生”。 第12章 撮合 西装和旗袍的和谐感刺得他眼疼…… 随歌在医院照顾了凌岚两三天便陪着她出了院,出院后的一切似乎照旧,覃朝在忙着期末考试,而她也在她的小店里忙着生意,日子简单却又安稳极了。 上次覃朝从林奶奶那买来的水果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吃完了,她不贪糖,却尤爱那家的味道,没有市场上卖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种类,味道不见得是顶好的,真要让她说她反倒说不清喜欢的缘由。 前几天给凌岚买的酥软点心,被那人嘴硬地给拿了回来,说什么也不吃这种发腻的东西,随歌拎了些出了门。 林奶奶的店铺格外简单,没华丽的招揽语也什么装饰,上次店的招牌因为用的时间久腐朽坏了到现在也没见有新的挂上。 见到随歌来,屋里的老太太面善地笑,脸上的褶子都被带着成了一层一层的样子,歪晃着步子便往外走。 “是小随啊,小随来了啊,还是老样子?” 老太太话说的不算顺溜,甚至有些含含糊糊的,可依旧掩盖不住语气里的高兴。 随歌弯唇笑了笑:“嗯,老样子嘞!” 说来林奶奶年纪大了也有些老年痴呆,随歌刚来那会儿老太太每次见她都像是见了个新的客人,可越是后来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来的太勤了,这老太太不仅记住她还能记住她每次来要买的东西。 久而久之,她一来两人的对话必然都是以这开头的。 老太太拿了个包装袋放在小秤上,手晃抖抖地拿着糖铲从那几样里挖了几下便装进袋子里递给了她。 随歌眼里含笑,心下无奈,这老太太真是,收的一样的钱,每次偷偷给她多称了些是以为她看不见那秤上的数字吗? 她接过去把钱递了过去,又把装着不少的点心袋子一并递到了老太太的手里,笑着道:“前几天买的,给您拿来点尝尝味儿。” “害,你留着自己吃拿这儿我个老太太能吃多少。”林奶奶说罢要推回去。 随歌不肯,拿着就放到了屋里的凳子上,解释:“都说了您尝尝味儿,也不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不合适,老太太只好收了下来,故作埋怨道:“下次可别了,留着自己吃啊。” 她笑了笑没应声。 店门口突然停了辆黑色的汽车,两人正说话间便听见外面的喊声:“奶奶!” 来人穿着西装,看上去年龄要和随歌差不多,仪表端端正正的,五官不是那种扎眼的帅,倒是 那种沉淀的耐看外貌,胜在气质出挑,称得上优质。 他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看见随歌眼里一时间闪过一丝惊艳没两秒便被压了下去,礼貌地点了 点头示意,随后对着老太太道:“奶奶,不是说了今天咱得去医院检查的吗?” 老太太手一撂,眼神发疑地看着他:“你谁啊?” 得了,这就又不认识他了。 宋子裕无奈地失声笑了笑:“我子裕,您孙子您都给忘了。” 老太太嘴里低喃,盯着他看了得有个一分钟,才恍然般出声:“子裕啊,是子裕啊,瞧我这又给忘了。” 随歌在一旁看着眼神敛了敛,说不出的感觉涌了上来。老太太要去检查,那她不好在留这儿,反正东西也送到了便出声:“林奶奶,您好好去检查,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退出去走到门外,准备继续往前走便又被老太太给叫住了。 宋子裕在一旁扶着,老太太迈着步子,走到她跟前要伸着手拉她。年久的褶子干裂有些刮手, 随歌没拒绝,顺从地被牵着。 “对了,上次我都要给你说来着,小随不是还没有男朋友,你看我这孙子也是,老光汉儿一个,你俩年轻人说不定能处处呢。” 老太太眼角的皱纹都被笑意给挤得堆在了一起,眼神越发欢喜地看着她。 这话一说,随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感受到一旁的男人目光好像落在了她身上几秒,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本以为她这样该是没人催着结果还是逃不了。 宋子裕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不适,解围般地对着自家奶奶撒娇:“说什么呢奶奶,什么老光汉儿,你这是多嫌弃您孙子,我这不还挺年轻的吗?” “嗤,你丢不丢人,还说自己年轻呢,你爷爷和我结婚那会儿年龄可比你还小呢。” 老太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又拉着随歌的手拍了拍,认真道:“说真的,小随考虑考虑,我这孙子不是我瞎说,在大城市工作,人不错嘞,会照顾人。” 随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要是说了有男朋友就以老太太那关心劲儿,估计会追问不少。她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委婉地道:“林奶奶我不着急,您啊不用给我操心。”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一准,势必要摆出长辈的威严好好说教一番,刚没张口就被打断了。 宋子裕挽了挽老太太的胳膊,劝说道:“行了奶奶您别操心我们,那成自然就成了,还用得着您老出手是吧。您快上楼收拾收拾,医院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去晚了可就耽误事。” 这话说的算是合了老太太心意,成自然就成说明还真有点希望,脸上挂上不明的笑瞧了两人一眼满意地上楼去了。 随歌听着这话虽觉得有些怪,但也没多想,以为就是应付场面的说辞,便淡淡地笑着道了句谢。 宋子裕一直都保持着得体的表情,也很难让人去多想什么,见此也客气道:“不用谢,老太太她啊就是爱操心,您见笑了,可别介意。” 一时间被同龄人用了尊称,随歌觉得挺折煞,轻皱眉间连忙道:“叫我随歌就行,可别您了,听着怪怪的。” 宋子裕看着她有些扭捏的表情忽然笑了,补救道:“是有点,怪我。”说完伸出了右手,语气幽醇介绍道:“认识一下吧,我叫宋子裕。” 随歌弯了弯唇,礼貌地伸出手回应:“随歌。”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随歌穿着冬天的旗袍,颜色是极暗的红色,颇具高雅和庄重。身旁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比她高出来多半个头那般高度,也因此两人竟莫名生出非常般配的和谐感。 可落在哪人眼里只觉得格外刺眼。 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两人的后面,眼神尽力压着发躁和不耐,语气却又极尽缠腻地喊出那句他惯喜欢的称呼。 “阿随。” 第13章 吃醋 四年后我娶你,到那时你便嫁了我…… 男生的身形挺拔,穿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瞧着年龄不大,却处处透着难掩的气场,暗沉的眼神像是宣誓主权般的直直装下眼前人,好似没看见一旁的宋子裕。 “阿朝?你怎么来了?” 随歌的声音带着惊讶,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想你了。” 覃朝握着身边人的手,饶是心底的情绪躁得他快要按耐不住,语气却自然显得越发熟稔无比,丝毫不顾忌地明面坦示占有欲。 随歌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如此,脸颊有些微红,眼里含着羞意佯装生气地瞪了覃朝一眼,不好意思地对着宋子裕道:“见笑了,这是我男朋友。” 覃朝听见随歌如此大方地介绍,心里的不舒服稍有些缓和,可还是见不惯她周围这些觊觎的人。 宋子裕敛了敛眼里的情绪,对着随歌露出个温和的笑道:“不碍事。” 说完又开玩笑道:“本以为随小姐也是和我一样不着急呢,原来是有主了,看来奶奶说的没错还真就我老光汉儿了。” 老光汉儿就是老人嘴里习惯称单身男的一句土话,多是打趣,也没什么过多的意思。眼下一个外貌出众条件优质的男人说自己是个老光汉儿,这话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可信。 随歌一时间没深究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他这自侃着实有些杞人忧天了,连忙附应道:“多想了,宋先生若是想找怕不是件难事。” 她说的倒没有刻意捧的成分,宋子裕的确看上去还不错。 覃朝见不得两人这般熟络的交谈,只觉得这男人格外碍眼,看似自侃的说法或许随歌不去深想,可男人之间没什么能藏得住的,那人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一切。 像是被侵占了领域的刺狼,覃朝心里憋闷的情绪叫嚣着要冲破出来。 男人眼神明显刻意地是往他这边瞥了一眼,覃朝余光间看懂了那人眼里的意思,气氛涌动间无声地挑衅又或是不足为敌的轻蔑。 汹涌的念头猛然间更为翻滚,即要压制不住的情绪让他极尽难耐,徘徊在爆发边缘,下一秒似乎就要被肆虐,可却硬生生被拉了回来。 “那我们回家吧。” 随歌和宋子裕道了别,回握着覃朝的手,掌心传来的暖意和语气里的温柔是他最不能拒绝的瘾,覃朝蓦地松了口气,翻涌的情绪被这句话给强行消退。 他答应过她的,不疯,要乖的。 至少是在他的阿随面前。 随歌眼神充斥柔意地仰头看向他,在等他的回答。 覃朝突然就笑了,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摸了她耳边的碎发,应和道:“好,回家。” 两人转身离开的时候,宋子裕又道了句:“随小姐,以后见。” 穿着西装的男人彬彬有礼,眼里的深意随歌看罢了去。 以后会是哪个以后呢?她无从得知,也不懂为什么他会说出这句话,听林奶奶说那一嘴他在大城市工作,可云城是个小城市啊,小小的永安胡同大抵是不会再有遇见的机会了,或许是个客套话罢了,随歌这般想。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人说出来那句话的时候,随歌竟感受到握着的手有一瞬间的颤动,转瞬即逝,像是错觉般。 她心间微触,把自己的手又往覃朝那个燥热的掌心探了探,握到再没了前伸的地方才如愿。 两人走后,宋子裕站在原地盯了良久才收回目光,嘴角扯了个极淡的笑意,沉不住气的性子往往是最致命的弱点,这样的人也是最好应对的对手。 可他似乎忘了,有时候沉不住的情绪燃尽起来也极难抵抗。 颇具少年感的卫衣和暗红色的旗袍似乎从来都不是和谐的搭配,可般不般配又怎么能是简简单单的一言,新鲜的碰撞出来的只会是最灿烂盛放的美丽。 从林奶奶那糖铺子回来后,覃朝显得情绪不高,可面对随歌却又极力表现出正常。她倒不是看不出什么,有意提起今天的事要解释却又被那人别的话题给轻松带了过去,好似真的不在意,转而又心不在焉。 随歌心里发笑,觉得这人又执拗又可爱,念着是要想些蜜话好好哄哄他。 可覃朝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本想着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毕竟也没什么,但显然又没彻底过去。 那人的占有欲明面上因为她有所收敛,可又报复心极强地要了回来,实实在在用实力诠释自己要得到糖才叫更甜。 身前的人眼神满是赤诚地看着她,鬓角渗出的汗滴随着锋俊的颌线滑了下来,随歌透过那双浅暗的眸子仿佛看到了爱意诉尽的炙热。 怅然间,窗外的夜风刮了起来,连带着松旧的窗子也发出了阵阵响声。不知道到底是几点,周遭才算是尽数安静了下来。 白日里那端庄的旗袍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下乱皱皱地地半吊在床尾,随歌疲倦地瘫在床上,露出来光洁的肩头写满爱痕,发丝被浸得湿透黏糊糊地贴在皙白的后背上,覃朝就那么伏在上面,顺着额头滑落下来的汗滴没避讳地落在那背上,惹得他眼色更为幽暗。 “心里舒畅了吗?” 随歌声音有些微哑,嘴角露着溺意。 她深知覃朝的脾性,白天里的场面足够让他情绪翻腾,能忍耐着憋到现在,也是挺难为了。 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人也没回答,她眉心轻皱,作势要翻过身子,却猛地被有力的双臂给搂住,不让她扭过来,背后贴着的胸膛热意越发汹涌。 “我们结婚吧。” 随歌完完全全被禁锢在那个怀抱里,低沉舒缓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直入耳膜,有一瞬间她脑子是空白的,却骤然间又像是炸开了无数的烟花,刺得她无法思考。 覃朝语气平静地像是说着一件很小很小的平常事,可眼里的狂热却又毫不吝啬地袒露,他在她的身后叙说着一辈子的深情。 覃朝从没觉得他和随歌的感情会有不知名的变动,因为他对自己的爱意足够自信,可他也一直都知道,他的阿随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可真当难以控制的意外出现时,他好像不能很好地去说服自己适应和大度。 宋子裕的出现不会是结束只会是开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怕了,他不是不信任随歌对他的爱意,只是有关她的一切他都不愿意去赌。 想和她共度一生是他做的最自私却又最渴望的事。 覃朝吻了吻身下那惹眼的后背,随歌不可避免地被激地一阵战栗。 结婚吗?她好像从未想过如此长远的计划。 可非要问她,说实话她想的,结婚是个美好的词。 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她心脏狂跳的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来练就的平静一并击碎,悸动和欢喜在推着她说出那句让人高兴的话。未来的日子里有覃朝作陪,她单是想想都已经觉得足够满足和向往了。 可一生太长了啊,长到一路上会出现各种变故,她的阿朝给的许诺太重了,于他自己而言亦是,她曾说过,要让她的阿朝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年龄没有束缚地恣意洒脱。 结婚吗?那本该是他和她过了波澜进入平稳的时候才该有的稳重结果。 随歌抬起了有些发软的胳膊扭过身子回搂住了身后那人,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要结婚是不是忘了考虑一件事?” 覃朝被她的话一时间问住了,眼里的情绪被掩了下去,替代的是泛起的疑惑。 随歌蓦地笑了,眼尾都微微扬了起来,解释道: “我们阿朝今年也才十八岁啊,是不给发证的。” 像是提醒他也又是在提醒自己,两人还差了四岁呢。 覃朝嘴唇微抿,涌上一阵烦躁,第一次觉得竟这么厌烦自己的年龄。可暗里的窃喜也随之涌了上来,他的阿随没有拒绝他。 随歌摸了摸眼前人脑后的短发,像是安抚,安抚那阵躁意。 脖颈间被那人的碎发扎刺着,闷声闷气地声音微震地传来:“阿随,四年后我娶你,到那时你便嫁了我吧。” 第14章 约定 互诉爱意又倾尽一生的约定…… 四年,听起来是个近乎完美的词,那时她的阿朝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而她也终归更加成熟,很多现实或许在这四年间会变得微乎其微,似乎那个时候真的是个最合适的时间了。 随歌心想。 颈窝间被那人毫不留情地狠狠嘬了一口,像是泄愤般继续叼着那块让她敏感的软处又磨又咬,不加掩饰地对她的迟疑表达不满。 随歌那处被惹得又麻又痒,颈间的湿意黏乎贴合,仰躺身子正对着上方的灯光,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和迷离。 覃朝尤为擅长拿捏她,在她意识有些抽离之际,俯低蹭在她的耳边,哑声重复道:“好不好,嫁了我吧。” 随歌恍惚间觉得颈间那软处传来一阵舔舐的感觉,招得她直酥颤,像是认定般敛了敛眼皮,嗓音细腻清脆。 “好,我嫁你。” 覃朝自如的动作一时间呆滞,没出息地暗自狂喜,暗处里滋生的见不得人的情绪一瞬间被这般喜悦冲击地无处可容,他觉得那句话是他听过的最为舒畅和动听的情话了。 强行稳住躁热的手侃侃抚着眼前人的脸,眼波间的虔诚像是要破势而出,声音低颤道:“四年,也就四年。” 寂静的房间里这句话显得极其清透,由近及远处处渗入,明明是在对眼前的“爱人”说,更多的又像是再对自己强调。 四年,他只能等四年,更长他受不了。 随歌直视那人深暗的眼神,缓声回答:“好,四年。” 到了后半夜,胡同巷子里最后一盏灯也终于彻底熄灭,有人在这个暗夜里互诉爱意,在一个随意却又不随意的时刻作出了倾尽一生的约定。 云城大学的考试周赶在了元旦前夕结束,因为是第一个学期,开班会的时候测绘班的几个班委提议办个班级聚会,一群男生咋咋呼呼,商量着趁着班里同学都没回家好好聚聚。 宋浩洲坐在位置上摇着余时的肩膀激动地对着三人道:“班级聚会艹,这不多好个机会,老子一学期下来妹子都没认识几个,这班长会来事儿。” 余时被摇的难受,扒拉着那人的手朝着一旁的覃朝问:“朝哥去吗?” 覃朝显得对这事没多大兴趣,眼皮微陷,出声道:“不去,没什么意思。” 余时就知道,同情地看了宋浩洲一眼,毫不留情:“朝哥不去你觉得咱班几个妹子愿意去,再说了本来也就没几个妹子。” “别介啊,兄弟去呗,咱这还想在大学拉拉妹子的小手呢。”宋浩洲耍着自己的嘴皮子急忙道。 林年绷着脸在一旁默默看着,其实他也挺希望覃朝去的,班级聚会这种事对于他这种轻微社恐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给班长说他不去指不定怎么找他要理由,他还挺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的。若是覃朝去了,好歹与他而言是种心理照应,毕竟宋浩洲和余时这两个人实在不靠谱。 可覃朝听完还是没什么反应。 宋浩洲急了,从余时的身前伸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覃朝,语气指责道:“朝哥你不厚道,你可是天天有嫂子的小手拉着,不顾我们这些汪汪的死活,你做个人吧。” 说完这句话眼前人脸色蓦然紧绷,侧脸瞧着竟有些凌厉,他心下一慌,以为自己说过火了,弱弱解释:“不是,我没说朝哥是狗,不是……” 没等他嘴皮子顺溜就听见那人声音微扬:“去呗。” 余时听见这话也有些呆愣,就这?就说服了?看向身前的人,两人眯了眯眼传递信号:“我不理解。” 林年坐在覃朝的右边,眼尖地看见那人唇角小弧度地弯了些,就在宋浩洲说了那句嫂子之后。 心里默默记下:“嫂子看来是个好使的词。” 班级聚会最后定在了晚上,地点离永安胡同那道不远。 覃朝压下那阵愉悦的情绪,拿着手机给随歌发消息。 【晚上班里要聚会,可能回去的要晚些,阿随不用等我。】 随即又发过去了个位置,像是报备般。 那头的随歌看见消息眼角微扬,她家阿朝居然愿意去班级聚会了,淡笑地回了句。 【好,那阿朝好好玩,不着急回去。】 覃朝看见这消息心里刚冒出些不满便又收到了下一条。 【阿朝也不能不着急回来,该回来还是要回的。】 透着消息他似乎都能想到随歌发消息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不舒服一下就散了,他家阿随只是不善于那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在意。 那头的随歌拿着手机,盯着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有些出神。 她深知覃朝的性子,从第一天见便知道,所以她乐于也希望看见她的阿朝能多去接触别的人,可有时候念着阿朝能被别人喜欢觉得开心之余心里不免产生些奇怪的情绪让她无从得知,她能做的只知道一味把那种情绪压下去,强行忽略而已。 班级聚会向来都是一个路数,测绘班聚到一个包厢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挥着酒瓶子,没谁真去专心品尝那桌上的饭菜是否对味,聚的不过是那个氛围。 酒意正酣时,许可冉规矩地站了起来,穿着粉嫩的连衣裙在人群里尤为出众,拎着装着啤酒的杯子递给覃朝,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自从上次这位大小姐被当场拒绝后,再没见两人有任何接触,可那位是谁啊,被高高捧着的大小姐,能安生地吃了这瘪? 覃朝本来打算再坐一会儿就悄声离开,毕竟答应宋浩洲的他已经够到位了,可没想到不生事还是能有事找上来,看见许可冉递给自己酒杯他眼皮都没怎么抬。 许可冉见状,压着火气伸出自己的杯子要敬酒,故作平静道:“覃朝我敬你,同班一场,不必要为了那点事闹不愉快。” 呵,不愉快?谁他妈有空记挂着这事遭自己的心。 覃朝本想继续置之不理,可又突然想起那次随歌说的话,眼神微暗,拿着自己的杯子直接灌了那口酒,不算不给面子,他觉得足够了。 众人轻吁一口气,许可冉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精致的美甲恨不得握碎手里那杯子。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缓缓收回自己的手,酒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接着咬牙狠道:“覃朝,这杯算是我敬你了,也祝你和你女朋友最好能长长久久!” 这话从她嘴里怎么听都觉得阴阳怪气,祝福就祝福,非要加上个最好能,众人听着都觉得不想什么好话。 果然这句话说完覃朝眼皮微抬,瞳色深暗地盯着许可冉,没说话。 许可冉本来没想这样,可那人一次两次不给她面子,大小姐的脾气高傲忍受不了,便脱口而出了那句话。眼下被覃朝这般眼神盯着,又害怕又后悔,手指打着微颤。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那人张口了,嘴角嘲讽地淡声:“不劳费心,快结婚了。” “卧槽!” “艹艹这他妈什么大瓜?结婚?” 众人唏嘘,张口激动地讨论着。 许可冉一副错愕又受伤的神情,只觉得好像被扇了个巴掌,比上次更疼更响。 彼时覃朝手机正好响起,他道了句失陪便离开了,留下一众上蹿下跳的人。 有人扯着宋浩洲几个人打听,毕竟是同宿舍的,可宋浩洲明显状况之外一脸懵,哔哔赖赖道:“我他妈也不知道啊,我知道朝哥有女朋友还是和你们一起知道的。” “好家伙,上一秒女朋友下一秒就结婚?我撒尿都没这么快过?” 覃朝出去后丝毫没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四年而已,不就是快了。 手机一直响着,他抬着看了眼,归属地是京市的号码直入眼帘,他脸色顿时变了,毫不犹豫地挂了。 可对方似乎是不罢休般,一直打,覃朝找了个有些昏暗的角落,握着聒噪的手机冷呵一声,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出去一趟翅膀硬了?真他妈当老子管不住你了!” 对方的声音威严肃重,冷声冷气的斥责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 覃朝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地等着那人骂,骂完他毫不在意地接了句:“有事?” 覃父气的手都发抖,厉声道:“放假了不滚回来?真打算死外面?” 死外面这个词像是一下子触及到了覃朝的底线,他牙齿发狠地咬了咬,刺声道:“回哪?死外面多好,不劳你收拾后事?这不是你一向最希望的吗?” “死外面也脏了我们覃家的门楣,我嫌丢人!”电话那头的语气抑制不住地气愤。 覃朝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空远:“覃方海,我妈当初就这么让你丢人,能让你记到现在?生怕我再死外面给你丢人了?” 那头突然沉默了,过会儿像是无力般解释:“你妈的死你恨,埋怨到我身上也能理解,可都这么多年了,况且我当初说过不让她去干测绘行业,她但凡听了就不至于落了个那般下场。” 又是这一套说辞,覃朝听了无数次,嫌弃自己妻子干着测绘那种不体面的工作极力干涉,逼着做好“规矩”的覃太太,就连他妈工作时意外身亡的时候因为面子也不愿去看一眼,这就是那人所谓的为他妈好。 覃朝突然就觉得平静了,对着电话那头道:“你最好祈祷我也能出个意外死到外面,死得离你们覃家远远的是最好。” 电话挂断的声音随着风被吹散,卷起一阵凄凉感。 昏暗的角落里,破旧的灯半死不活地照出星点亮光,本该是横在马路上的路栏不知道被哪个泼皮的熊孩子给搬到了这处儿,覃朝就那么随意地半坐在上面,外套的拉链没拉住被风吹的直扬起,眼眶也被冻的泛红,冰凉的手从怀里掏出了烟叼在嘴边。 猩红的火腥慢慢往上窜,丝毫压不住心里被激起来的烦躁。 正打算续上第二支,背后蓦然传来一阵暖意,紧接着便听见那熟悉的温腻嗓音娓娓唤着他。 “阿朝。” 第15章 贪念 疯狂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云城的冬天虽说没有北方那般冷,可夜里的气温总是易变,指不定就刮起风来,直寒人。 随歌坐在店里本打算等覃朝回家,店铺的木门被风吹的吱扭吱扭地响,逼得人心生烦躁,想起那人习惯扛冻穿着单薄的衣服,她最后还是没忍住上楼拿了件外套,关上门出来了。 抱着外套刚走到聚会地点那附近,便在逼近转角那处角落里看见了手里外套的主人。 兴许是被冻的,男生皮肤更显得冷白,额前软软的碎发被吹得要遮盖了眉眼,此刻侧脸微扬,一只手抚上嘴边那根烟,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随意地耷拉着,半靠坐在路栏上,长腿支在地面上。 吐出来的烟雾缓慢攀升,没几秒便消散得彻彻底底。 随歌从没见过覃朝抽烟的样子,却一直都知道他会抽烟。偶尔闹别扭那几次,那人不愿吵,总是避开她说是去冷静,没过几分钟便又回来低声哄她。她隐约间能闻到那有被刻意遮盖住的淡淡烟草味儿,不算难闻。 记忆里男人抽烟的样子总归多是糙气的,可头一次见覃朝抽烟,她竟还觉得挺帅的。 看着远处那场景,竟让她生出了第一次见他的感觉,声音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她凑到近处覃朝竟丝毫没发觉,等把外套披了上去叫了他一声,那人转头眼神难得地透着茫然和无措,转了过来伸手圈住了她的腰。 随歌有些微愣,眼神微垂地看了面前人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把手放在了覃朝的背上,像是轻哄般顺了两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覃朝低落的情绪她总归能敏感地察觉出来,凌岚总说覃朝的性子有些深沉,也就她能受得了,可她眼里的覃朝一直以来都不是这个样子。 仔细想来他不过也只是十八岁,在她面前有着符合年龄的气性和难掩的脆弱,会在生病的时候求安慰,也会在闹脾气的时候害怕而转过来软声求和,她极尽去维护她的阿朝本该有的意气风发。 有时候随歌自己都觉得不是她能受得了覃朝的脾性,而是她的阿朝本就是最好的。 偏隅的转角处,穿着垂膝绒外套头发被随意低盘着的温柔美人被面前半坐在路栏上的男生紧紧地搂着腰,看起来尤为和谐。 大概是随歌的手指就快被冻得僵直的时候,覃朝动了,半掩着眼皮站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回去的路走去。 身旁人的一言不发,随歌也不开口问,她的阿朝想说便说,不愿意袒露的伤口她也不舍得反复揭开。 本以为就会这样走到家,半路上,覃朝还是低声说了话,嗓音低沉地像是窝着极其压抑的情绪一般难耐。 “我好像从没和你提起过我家里。” 随歌心下有些微触,她确实从未听过阿朝说起家里的事也曾想过这方面,可眼下若是让覃朝再次难受,她反倒不太想知道了。 随歌止住了步子,微抬起头,眼波微动完完全全装下了眼前人,语气认真问道:“阿朝真的想说吗?” 透过那双充斥关心的明眸,覃朝只觉得心里猛地轻松了,被刚才那通电话惹出来的气一下子就偃息了,没遇到随歌前,他都快忘了被照顾到情绪是什么感受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 覃朝没回答,却直说了起来,一贯好听的声音在冬夜里显得越发空洞却又清晰极了。 随歌没再问,反而拉着他的手重新往前走了去,淡笑着回答:“记得,那时候你啊,刚来云城,还挺劲儿的,进我店里还说要纹朵雪莲花呢。” “那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纹朵雪莲花吗?”覃朝反问道。 为什么纹什么图案随歌都会记得这么清呢,大概是那时候她还在想这么样一个少年为什么唯独要纹个雪莲花在身上,那并不是常见的图案。 她是好奇的,可在此之前也从没动过要主动问的念头。 那时候覃朝一身湿漉漉地进了店里倔强要纹朵雪莲花,大概没谁会在下雨天冒着雨来纹身店只为纹朵花,随歌一直都觉得那或许有阿朝不愿多说的事情,毕竟谁都有不愿意让别人揭开的过去,包括她也是。 可眼下这般,覃朝愿意去摊开,她自是愿意伴耳。 随歌抬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像是哄着意般语气细腻地顺应:“那我现在问还行吗?为什么要纹呢。” 除了和覃方海剑拔弩张地提起母亲,这还是覃朝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主动提起。 “我妈她喜欢雪莲花。” 随歌看着身旁的人提及母亲时脸上若隐地笑意,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也是她最喜欢看的他的阿朝的样子。 覃朝像是深陷进了记忆里过往,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她说人要是活成那花般的品性便是没了缺憾了,耐得住恶寒,照样生的冰肌玉透,她是做到了啊。” 一阵轻呵随着寒风逐渐消散,紧接着的话似乎满含鄙弃的意思。 “可我却没能照着她的期愿成为那样的人。” 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覃朝的眼眶生涩地泛着红意,眼神也愈发鲜亮。 随歌停住了脚步,拉住了身旁的人,眼波微转间,被攥着暖暖的手搭上了覃朝发红的耳朵,嗓音温柔:“可我们阿朝现在的样子也是最好的样子呢。” “怎么会呢。” 覃朝自嘲地笑了一声,自我厌恶道:“她怎么会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甚至阴暗地想,倘若当初我妈她真的没去那次高原区的勘测,那被埋在雪底下无助的人就不会是她了。” 话说到后半段,声音已经带着撕裂的刺意,眼里泛着的亮光死死地被卡在下眼睑,后颚处被牙齿咬得狠狠顶起。 他曾无数次在梦里想到那个场景,母亲全身僵硬地躺在他眼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过去一贯温柔的人只能一动不动以冷漠回应着他的嘶嚎。 随歌深感那种痛苦,也厌恶极了痛苦被反复挖出来的绝望,正是因为都知道,她才更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他的阿朝那时候经历的绝望,是同她当初亲眼见了母亲去世惨状的痛恨比等还是要比她更为难熬,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愿意去想。 颤抖的双手像是要拼尽全力般抱上眼前人的脖颈,随歌努力压制着破势要落出来的眼泪。 覃朝此时全然失了平时的稳重,卸下了所有的强撑面,脆弱地被随歌紧紧抱着寻求庇佑,细腻柔切的声音在他耳边抚慰一切。 “阿朝是什么样子呢?我们阿朝有阿姨喜欢的坚韧,也有在过着明亮的生活,无论阿朝现在是什么样子,那都会是阿姨最喜欢的样子。” 她极力稳住嗓音,好让听起来没有异样,眼里满怀星光地细数她家阿朝的优点,仿佛对他充斥着无上的希望。 话语间的言真意切好似穿透了界限,照着两人共同的人生。 覃朝到最后还是让那脆弱打败地彻彻底底,凶狠的情绪冲击得他眼眶酸得支撑不住,埋在随歌的肩膀处涌出的眼泪渗出一片深暗。 隐约间只觉得搂着自己的胳膊越发收紧,肩上忽然一阵湿热,却又随着冷风消失不见,像是错觉般。 被夜风凌虐的马路上,两个被痛苦狠狠折磨的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疯狂汲取着对方身上给出的温暖,留恋贪念。 再后来,覃朝像个受伤的孩子絮絮叨叨地说尽了一切扎根积攒的痛意,在他眷恋的人面前心甘情愿地袒露过往。 说起了母亲身为国测队队员致力于测绘行业的无尽倾心以至于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献给那片雪地据此长眠。也提起了对父亲的恨意,他恨覃父因为对母亲身为女人而从事测绘行业的不满和打压,又充斥着向往地谈到了未来。 那晚,是覃朝说过最多话的一次,随歌也因此知道了他会来云城的原因,也突然追溯地想起了当初逛贴吧他为什么会动手打了网工班的那事儿,也从那刻记得: 她的阿朝有梦可寻。 第16章 焕生 纹个随字阿随的随 那天后,覃朝似乎越发依赖随歌,明明别人面前的酷哥在她面前仿佛换了个人。 随歌工作的时候这人像是个助手,有需要忙前忙后,没事就坐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随歌,像是看不够似的。 覃朝五官生得俊俏却也难掩着锋气,再加上炙热的眼神,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的时候,面相愈显得凶厉。 她倒是习惯了,可来的客人却不是,有时候觉得不自在委婉地小声对随歌道:“老板娘,能不能让咱这老板儿歇一会儿,他这眼神看得我挺怵的。” 覃朝听见被喊老板脸上不显心里却像灌了甜糖似的,可照样不赞同这人让他歇会儿的潜台词,视线平静地移向了那人。 那人正和随歌好声地打着商量,像是有感应般迎上那人的眼神猛地一激灵,默默装作没看见,话也不说了。 随歌见势眼角微扬,语气无奈又带着腻宠的嘘声喊了一句:“阿朝。” 覃朝下一秒便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 随歌看了眼面前的客人,转头又正对着覃朝,轻声哄道:“要不要出去逛一会儿,明天就是元旦了外面还挺热闹的。” 覃朝听完脸色直接臭了,似乎是不满她还真要把自己给撵出去,坐着没动。 嗤,热不热闹关他屁事,没和他家阿随呆着来得有意思。 随歌不说得一句重话,深情含笑的眼神满斥柔意,就那么看着覃朝。 过了没几秒,像是败下阵来,倔强的男生垂了垂眼皮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出了店门。 随歌弯唇扭过身体正准备继续,就听见面前那客人语气揶揄地笑道:“还得是老板娘,真有一手儿。” 这话就差没直说这老板儿怕老婆了。 胡同里住的很多都是自家房自开铺子的老住户了,临近元旦跨年味儿越来越重,早早地布置上了喜庆的装饰,店铺门前挂着两串红灯笼都成了年年的标配。 覃朝没什么兴趣欣赏这些个花样,离开永安胡同,像是有目的性地没犹豫朝着繁华的西桥街走了过去。 对云城摸得熟的都知道,西桥街是出了名的珠宝街,一条街道全是高奢的珠宝店铺,各家店铺装修得现代风浓烈高雅,在这个小城市里算得上极为高端,大多数本地人不喊它西桥街,倒是爱戏唤“钻石街。” 琳琅的店铺一眼望去还挺深,覃朝倒是没迟疑地从第一家店铺走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再次走出店铺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不少,就那一会儿手机呆在口袋里一直响,他觉得碍事便关了声音,这会儿得空才又重新拿了出来。倒不怕是随歌发来的,毕竟他了解发消息这么频繁和急躁的不会是他的阿随。 微信弹出来的消息全是宿舍群发的,三个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多出了这么多消息。 覃朝平日里不经常在群里发言,几个人的话题多是宋浩洲说得多,可这次林年竟也参与了进去,他随意地翻动着屏幕,看了几条重要的便知道几个人讨论的是什么了,盯着手机屏幕微皱着眉头。 云城大学早早考完试早早便放了假,宿舍里宋浩洲和余时窜得最早,考完第二天便收拾收拾回家了。林年因为没抢到时间早的票,只买到了元旦后一天的票。 宋浩洲嚷嚷着说宿舍长群里通知元旦那天宿舍要闭寝,急吼吼地给林年支招。 覃朝不回家,寒假就准备陪着随歌守着铺子,不担心这个问题。 几个人说来说去也只能商量着找个酒店先住一晚上。 覃朝翻到最后看见林年干巴巴地打了个好字,眉间不自觉地染上些迟疑。 想想就他那性子,跨年夜住酒店?不嫌闹挺,算了吧。 最后还是点开了和林年的聊天框,言简意赅地说了意思。 “明天晚上先来店里凑合一晚上吧。” 那头好像是当即便看见了,聊天框里一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一会又回归了照常,磨磨蹭蹭看着都替他着急。 等了几分钟才收到那头发过来的好。 覃朝唇角微扯,没再回消息,像是满意般把手机重新揣进了口袋。 此时,胡同街里。 随歌刚送走了一位客人,临近年关,生意也出奇的好,一下午的时间被占得满满当当,出了门才看见天色竟这么晚了,覃朝还没回来。 下意识地就想拿起手机发个消息问问,可真当解锁了屏幕,猛然间想起了下午把人“赶”走那个场景,又觉得还是算了,再等等吧。 她家阿朝下午委屈了。 随歌套了个外套在店门口踱步,没等多久便看见熟悉的身影从昏黄的路灯下走了过来,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看来似乎是不用她说好话来着了。 覃朝一抬头看见随歌竟等在门外,有些微愣,连忙加快了步子走到她面前,把人搂着边往屋里带。 “外面站着不冷?傻不傻。”像是责怪的言语语气间却又满溢关心。 随歌嘴角一弯:“不至于那么冷。” 覃朝脸色全然失了下午臭臭的样子,她以为还真是去看了节日的热闹,随即接着道:“没骗人,外面是挺热闹的吧。” 随歌来了云城四年了,逢着过节,小城市的味道是最浓的,活动花样多又热闹,更不用提元旦跨年的大准备了。 覃朝听了这话有些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没说什么。 随歌被那幽沉的眼神看得更迷惑了,有些懵地也回盯着覃朝。她是说错了?可这人出去了一趟心情看上去确实不错啊。 覃朝像是大发慈悲地开了口,眉峰微挑,语气慵懒:“是,外面是挺热闹。” 随歌顺着他的话,没仔细分辨话里的语气,刚要继续附和便又听见那人淡淡补了句。 “被嫌碍事“赶”出家里也只能去外面找找暖意了。” 这说话的技巧还真是得看这人了,阴阳怪气手拿把掐,随歌听得一愣一愣,得了,这又绕回去躲不过了。 “瞎说什么,我可没嫌呢。” 随歌语气坚定地连忙解释,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仿佛那会儿让人出去的还真不是她一样。 覃朝被她这股劲儿给惹得心里直叫嚣,狠狠地把人搂怀里猛亲一口,嘬的劲儿像是要把随歌的嘴唇给吸破。 她刚开始还顺着他的意,毕竟覃朝吻技倒真是舒服极了。可后来这人越发上头,她只感觉嘴唇像是充血般火热,半推搡着呜咽喊疼。 覃朝到最后念念不舍重重亲了一口才放过了她,眼里的深色越发浓重。 随歌轻轻碰了一下嘴唇,都觉得刺疼,虽说今天那事儿是她理亏,可这样也太“伤身”了。 她幽怨地微仰起头看着覃朝,语气轻柔带着娇嗔:“下次不能随意这样了,有话好商量。” 覃朝搂着她指尖轻点,嘴角微扯玩味道:“那下次我正经点?” 随歌说不过他,干脆不回话了,作势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拉了回去。 “什么时候愿意让我也当回你的客人。” 覃朝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认真,随歌要再次起身的动作也蓦然停了下来,下意识问道:“要纹那个图案吗?” 自打上一次听覃朝说了要那处纹身图案的原因,她便觉得若是他想纹那便纹了吧。 随歌没直说什么图案,却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说的是那第一次见面要纹的那朵“花”的图案。 可覃朝却没应声,搂着怀里人的手逐渐收紧,下巴搁在随歌的肩头,轻声道:“不纹那个了。” 随歌微愣,刚动了身体要正对着问那人却被腰上的胳膊箍紧得动弹不得。耳边湿热的气息惹得她耳朵发痒,沉沉的磁音顶进耳膜。 “纹个随字,阿随的随。” 随歌心里顿颤,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说不出的意外和悸动涨满情绪,气氛一时间静默了下来,安静地她好似将自己心里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覃朝抬起来了头,让随歌好正对着他,眼神满是认真地询问:“老板娘给纹吗?” 面前人的声音一瞬间像是被施加了什么魔力般,蛊惑得她差点就一头栽进去。 自己的名字被刻在爱的人身上,随歌一想便不自觉地情绪汹涌,冲得她有些发昏。她隐约能理解阿朝为什么会这么果断地想要纹身的图案,或许于他而言,那也是一种“焕生”。 从过去深陷的痛苦挣扎着爬出来本就是件很难却极为值得高兴的事,她当初开了这家店铺取了“焕生”的名字本意不就是这样吗。 可纵使她都懂,却又觉得有些迟疑,她真的能够算得上新生的那束光吗? 覃朝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可随歌的回答终归不尽如人意。 “我没怎么纹过这么复杂的字,等我练练再给阿朝纹好吗?” 随歌的眼神满是真意,话语间也尽是自然,覃朝听完眼皮微垂虽有失望,却竟也信了她这蹩脚的借口,低声道:“好,那我等等你。” 随歌扯了个淡笑应了声好,转而伸手抱着面前的人伏上了他的肩膀,强撑的笑意也黯淡地逐渐消退了下来。 她怎么可能不熟练纹字,来店里的情侣要求纹的字是要比她的随字复杂多了。 第17章 红绳 虔诚求愿尚近之郎万事安好 元旦那天,早晨的胡同似是要比往常更为吵闹些,随歌一大早被吵醒,被子下皙白的胳膊慢悠悠地伸了出来,抵在身后的人便凑了上来,拉过她的胳膊重新塞了回去,懒声道:“还早。” 随歌无奈地弯唇,眼里的瞌睡意也散了不少,掐了掐覃朝的手指,悦声道:“阿朝,元旦快乐。” 覃朝听见眼皮微睁半阖着,晨起的嗓音低哑又磁性道:“阿随也节日快乐。”说完便又凑近随歌的脖颈间亲了一口便呆着不动了。 他自来对这种节日没什么感觉,不过随歌要是有兴致,他倒是极其乐意配合点仪式感。 覃朝的碎发扎在脖颈间,随歌觉得有些痒痒的,伸手揉了揉,她知道这人估计是差不多醒了,便偏头问:“今天有空吗?” “嗯,有空。” 身后人没什么犹豫地应声,微蹭着随歌的手心,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随歌手上的动作没停,眼角弯了弯语气细软道:“那阿朝陪我去个地方吧。” 她没说是什么地方,覃朝也不问,只管乐得应好。 元旦出行自是大多数年轻人的选择,云城虽小,却也有不少值得玩儿的地方,著名的几个地方无疑都是人满为患,可对随歌来说没什么影响,毕竟自打来了云城后,元旦这日她一直去的地方还算正常,没那么拥挤。 出租车随着密集的车流缓慢地向着越来越偏的方向开进,那地方远离市区的喧闹,像是藏在了无人寻觅的暗角般。 身旁人一路上也没开口问到底要去什么地方,等真到了地方心下还是有些微愣。 一座看起来气派却又略显凄凉的寺庙耸立,两侧种着四季常青的树,即使到了冬天也少有落叶枯黄,数百级宽幽的阶梯跨坐在庙门前,横在寺门的巨大牌匾上刻着发金色的大字“圆灵寺”。 明明处处彰显气派却又笼着一层凉意,来访的香客少的可怜。 覃朝眉头轻皱,视线若有若无地看了旁边脸色自如的人又收了回来,没多说什么。 随歌被他牵着手,自然地便走上了那长阶梯。 刚进门便碰上了一位穿着五步小衣正在劳作的年轻和尚,见到随歌当即淡笑着,语气很熟稔地问候了句:“您来了。” 随歌也回了个笑,点了点头。 覃朝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举动,眉宇间似乎皱的更加厉害,眼里的暗色也愈发浓重。 两人互相问候完便又各自离开。 覃朝的模样和气质在此处有些显得格格不入,临了添香火的时候,随歌让人站在了门外,自己只身走了进去。 穿着暗色旗袍的身影在台前虔诚行礼,不同于常见的跪拜,随歌立身站着,双手相扣,修长细白的颈微微倾弯,极尽礼数。 她过去不曾信了这种方式,可自从母亲去世,她来了云城后,从邻里口里听说圆灵寺的灵验,她倒也算是找到了心理慰藉。她也未曾求过很确切的愿,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足够灵验,可这四年来从未间断过在这天来此求诚,大概是也坚持着相信吧。 随歌出来后,覃朝脸色恢复如常,像是很随意地提了句:“求了什么?” 她闻言弯唇道:“说出来可就不一定会灵验了,确定还要听吗?” 随歌眼神直应着覃朝,明明是清透的眼神看起来却又像是藏了不少难以捉摸的情绪,那会儿她求了什么呢? 过去三年里她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可今年身旁多了个人陪着,她也贪了心多求了一个愿。 一愿逝亲之慈荣入福里,二愿尚近之郎万事安好。 这一年她尤为期望圆灵寺的光能够肆泄她的求愿。 覃朝敛了敛眼神没再追问,重新拉上了随歌的手。 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穿着祖礼看起来德厚的和尚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串佛珠,语气慢沉: “施主今年可是姻缘灵临?” 圆灵寺来的香客本就不多,随歌又是常来的,自然是有不少人记得她。 来人所列位级要高些,法号安和,随歌第一年来便见过,听见询声后礼貌地回了礼。一旁的覃朝见势也点头示意。 虽没正面地回答那个话,可瞧见两人牵着的手也顿时明了。 面前人蓦然伸出了手递出了两条红绳。 随歌先是没反应过来便又听见老僧苍沉的声音道:“赠予红绳,相连相牵,伴生永存。” 那两条红绳看起来和一般的红绳没什么差别,可仔细瞧来两条红绳各自成条的断处却又刚好是两个可以连接的活结。 随歌顿时便明白了,笑着接下了那两条中的一条,剩下的一条还没来得及让身边人接便看见身旁人礼貌道了谢便自然地接下了,她眼角微扬,再次道了谢。 两人离开后,本在寺院打扫的小和尚走到过来,微伏着身体低声不解问:“寺庙红绳乃是求则得愿,师父此意……” 小和尚没来寺庙几年,可见的都是虔诚祈求红绳的,从未见过师父有主动赠予的,若非真是不解也不会鲁莽地问了这个问题。 身前人沉声笑了笑,手里的珠子翻动了两颗,慢吞却又显得肃重的声音道:“求愿乃是心诚则灵,良缘难觅,得于佛遇,却又甚是事在人为。” 闻言小和尚那阵惑疑得解未解,他似乎是懂了,却又似乎没彻底地懂,未曾涉踏复杂繁乱的情缘里,于他而言,是有些晦涩。 覃朝出了寺门便戴上了那条红绳,动作间显得愈发严谨,眼里的神色也极为认真。 随歌瞧着问道:“你也相信这个吗?” 之所以会问这个,是因为她并不觉得他会是信了这种似虚无又非虚无的寄托,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所以在来寺庙后她并未让他同她一般行礼求愿,可刚才接红绳那下的急促果断与现在的情势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了。 覃朝听见这话手指微顿,不过也就一两秒的间隙又自然地系了起来。 “以前是不信的,可现在愿意信了。” 说这话的时候覃朝眼神间的暗色逐渐涌现,低头系好了自己的红绳后,才隐了情绪接过了随歌手里的红绳,语气笃定地反问了句:“阿随不是也愿意信吗?” 随歌似是没想到他会反过来问自己,瞧着被眼前人仔细绑红绳的右手腕,却也如实认真地答了句:“嗯,我信。” 她愿意信,尤其是今年。 没有任何点缀装饰的红绳系在两人手腕间,冷白的皮肤衬得格外好看,高大帅气的男生左手绾结,气质清雅温意的女人戴在了右腕,极为般配。 两人上午本就出发的晚,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坐上车没多久已经是下午了。 那会儿,覃朝忽然提起了林年要来借住一晚上的事,本来也是下意识地帮了一下,却忘了给随歌说。 随歌听完倒是很自然地应好,可下一秒便皱着眉头看着他,语气娇声埋怨:“你也真是的,也不早点说,我都还没有准备。” 上次见过林年一次,随歌记得还挺清楚,男孩性子内向,若是来家里住还是要好好安排。 晚上本就是跨年夜,带人出去吃饭不靠谱,人还多,不一定顺利。可在家吃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准备,怠客总归不好。 覃朝听完忙把人揽怀里眼神含笑顺从地哄道:“怪我,我的错。” 接着看着脸色微鼓的怀里人又甜了一句:“不用特意去准备,毕竟我们阿随做饭怎么都好吃。” 随歌听完轻哼一声,听惯了这样的话现下也不愿吃他这一套,但也没真生气。 想了想正好凌岚晚上也要来,几个人凑着吃顿火锅也好,来得及准备也热闹。 商量好正好拐到超市买点食材,中途两人便下了车。 临了附近节日的气氛要比胡同里的氛围还要浓重,五彩缤纷的花灯挂得满掩,人工安置的灯光也格外有格调,云城的闹区里被城市建设搞得极为美丽,离得近的沿江那片,风景更是极致。 随歌闲瞧着竟瞥见了江边那处空地上正布置着现场,粉色和白色的丝纱绕了大片的空地,爱心的装饰布满了各个小角,艳丽火红的大束玫瑰被簇拥在了正中央。 她下意识地便猜想这应该是求婚现场,毕竟在跨年夜求婚是大多数情侣间的浪漫。 多次穿梭在现场的年轻男人一会儿跑一趟一会儿跑一趟,看起来谨慎又颇为紧张的样子,随歌看着嘴边不自觉地弯了弯,觉得还挺有趣的。 覃朝拥着身边人,有一会儿没听见她声音便低头看了看,顺着她的视线也瞧见了那处“风景”。 可也仅仅是看了没多久便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身旁人明媚的脸上,以为这种浅笑是对这种形式的喜欢和向往,眼里的思索越发明显。 覃朝瞧不上现场的那种布置,总觉得配不上身边人,再浪漫的形式不敌随歌的一句软语来得心颤。同样自来也惯是不重视流于形式的东西,可也坚持给予他的阿随的,一样也不能少。 第18章 沉迷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回到胡同街,距铺子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就听见凌岚的声音咋呼了起来。 “啧啧啧怎么回事啊,这忙着约会,把时间都给忘了?合着咱可是推了晚上冲业绩的机会来找你约饭的,鸽子,你这可不兴啊。” 随歌听着这调侃的语气,明显知道这人就是嘴上说说心里没真介意,毕竟和凌岚认识后过的跨年夜也都是两人一起的,要是真算上冲业绩的机会,这人都好几次了。 可话是这样说,姐妹的面子还是要给,她连忙故作赔笑地安抚解释:“没忘,就是耽误了点时间,这不菜都买好了,特意给你挑了不少你爱吃的呢。” 凌岚自然没介意,再说了,她敢介意?人覃朝一旁站着呢,牵着随歌的手都不带松的。 “对了,那小孩儿还在门口蹲着呢,先回去。” 凌岚一说小孩儿随歌一时还有点懵,反应过来才知道她说的是林年,连忙快了脚步往回走,边走着边不忘对着凌岚道:“叫人小孩儿你这不占便宜?没比人大几岁。” “快别,大几岁也是大了。” 凌岚不服气地回声,悄悄凑到了随歌右耳边,声音小得就怕左边那人听见。 “再说了,占便宜怎么了,你问问你家覃朝是不是还巴不得你占他便宜呢。” 随歌听完耳尖一红,美眸轻瞪了凌岚一眼:“说什么呢。” 叫阿朝小孩儿?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忍不住轻颤了下胳膊。 覃朝似乎是感觉到了,眉间轻皱微低下了头问道:“怎么了?” 帅气的脸庞直逼了过来,正有着那莫名觉得羞耻的想法,这下有些绷不住,条件反射地后仰了一下头。 好在覃朝反应及时地松开了牵着她的手托了一下她的脑袋,给人扶好后不忘低声嘱咐:“小心点。” 随歌轻呼了两下,压下心里那阵颤意,连忙应好。 凌岚目睹一切弯着唇角不遗余力地小声嘲笑:“瞧你这没出息样儿。” 随歌这回干脆也不回答她了,有时候觉得凌岚这打直球的性子也挺难招架,难怪这人招惦记,就是可惜了那些人,想让凌岚谈恋爱估计费上不少心思都白瞎。 覃朝走在最左边瞥见两人之间打着细语,眼神间似乎变得愈发幽暗深邃。 几个人走近了看见凌岚口中那“小孩儿”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蹲在店门口,脚边放着个嫩黄色的行李箱,颜色看上去还挺可爱。 见几人走过来,林年眼中明显可见地亮了一些,当即站起身来凑近了一些。 随歌眼尾轻扬,有些惊讶,倒没上次刚见面那般内向和不熟悉了。 兴许是发觉了什么,林年只觉得耳垂有些发热,悄默地后退了两小步,含蓄地打了个招呼。 随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下意识的神情好像是给人吓到了,有些无措地看着覃朝。 覃朝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示意没事。林年本就是这个性子,况且也不能才第二次见面就熟稔到不行,那才算不正常。 没等她开口说进去,便看见一旁的凌岚自然地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地半扯林年的胳膊,声音自如道:“你这小孩儿,羞个什么劲儿,跟姐姐进去就完了。” 说完直接拉着人往前走,倒还真像是老熟人了。 林年竟也没推绝,半搡半就红着耳朵地任着凌岚拉了进去。 随歌有些想笑地回看着覃朝,第二次见面?这姿态认真的? 只见面前人眉峰一挑,颇是无奈。毕竟这姐做出什么行为都很符合社交牛b的性子。 晚上几个人就挤在随歌那铺子里空出来不算大的客厅,围着方桌打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随歌自然是和覃朝坐到了一起,凌岚也没给林年别扭的机会,把人拉着就按坐到了自己旁边。 “鸽子有酒吗?” 刚没吃几口,凌岚微皱着眉头张口问道。 随歌顿了一下,酒是有,还是以前这人心情不好拎来喝的,剩下来些她也不爱喝也就一直放在那了。 可凌岚这胃吃火锅她都没敢做成太重口的,还想着喝酒,随歌便没说实话,眼神透着真诚看着对面人说道:“没有,没买。” 随歌有个坏毛病,就是撒谎的时候像是极力要表达自己的诚实似的,别人都是撒谎不敢看对方,她倒好反过来了,不畏惧地盯着对方。 覃朝看着身边人的故作认真的小眼神,只觉得可爱得紧,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笑着。 “真没有?” 凌岚半挑了挑眉,语气带着质疑。 随歌眼都没眨点了点头:“没有。” 刚说完便看见对面人直接起了身,嘴上懒懒拖长音道:“行~我自己找。” 凌岚和她认识几年了,怎么可能连她撒谎都看不出来,干脆也不问了,直接亲自动手。 随歌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就知道拦不住她。 覃朝听见这一声轻微地叹气声,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出声安慰道:“乖不气,下次说谎的时候别看着她,兴许她就被骗过去了。” 随歌咽下嘴里的菜,扭过头看着他,温声道:“这么大方地教我说谎就不怕下次我骗你,你也看不出来呢。” 覃朝勾着的笑意没减,眼神含着深意低声说了句:“你可骗不过我。” 随歌被他看着竟一时间有些微怔,没等反应过来继续问便被抱着酒走过来的凌岚打断了。 “快拉倒吧,鸽子你就别惦记着学会撒谎了,就你这蹩脚演技能把别人骗过去估计别人得演的挺辛苦。” 随歌也不计较自家姐妹□□裸的嘲意,像是随意地说了句:“那也不一定。” 凌岚笑了一声没接话,手上迅速地开了几罐啤酒。 随歌就怕这人控制不住自己连忙劝说:“少开点,你这胃刚好,尝尝味足够了。” “不碍事,有分寸。” 凌岚不在意地回了句。 斜对面的覃朝冷不丁地接了句:“吃火锅配啤酒,刺激伤胃。” 猛地被这人还提醒了句,凌岚一时间还觉得惊讶。下意识地以为他这是看着自家女朋友劝说不动了替着劝劝,难得竟还跟着随歌沾光被这人关心了下,她到底是该觉得笑还是无奈。 没等她说句谢谢关心的话便又听见覃朝继续补了句:“阿随不陪你喝。” 桌上除了他其余三人顿时没了动作。 艹!这他妈说的是人话,亏得她还准备谢谢关心呢,结果单纯是为了解释,好让随歌不陪她喝。 就纯纯无语,大可不必这种方式,感觉有被羞辱到。 凌岚狠狠闭了眼又睁开,手里的易拉罐都被捏得吱吱发响,心里默默自我安慰了好久,覃朝这人嘛就是个狗,她不计较不生气。 “行,心疼女朋友嘛,懂懂。” 接着凌岚又带着极其理解的样子对着随歌道:“听见了吗?鸽子可不喝啊,伤胃。” 说实话随歌也的确被覃朝那句话搞得有些惊讶,毕竟她和凌岚一开始想的是一样的,谁知道这人又补了句话,顿时生生变了个意思。 虽然知道凌岚没真动气,可自家姐妹该哄还是得哄,她柔声安抚:“少喝点没事,我陪一姐。”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旁边不可忽视的视线投了过来,夹在中间随歌硬着头皮往旁边递了个眼神示意没事,就喝点没问题。 “啧啧,这姐妹和男人啊,终归是难以抉择的哟!” 凌岚见势半颓地开玩笑道,脸上还故作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心死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年突然弱弱地朝凌岚伸了个手。 几个人一时都没明白什么意思,尤其是凌岚,一向拿捏死死地这会儿也不知道面前这小孩儿是想干什么。 林年见面前人没动作,耳尖泛红,声音又小又低解释道:“我喝,我陪你喝。” 像是一汪平静清澈没任何波澜的泉水就那样没防备地突然被砸进去一个小石头,发出来一阵不算太响却也难以忽视的扑通声,瞬间荡开一阵涟漪。 面前的小孩儿脸色白嫩却又透着一层羞意,对着她微伸出手,说着要陪她喝酒,凌岚心里顿颤了一下,陌生又不觉得讨厌的情绪涌了上来,竟有些无所适从。 一时间都没出声,随歌看着对面的两人,又扭过头看了眼覃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难得能看见她家一姐也还会有这种时候,毕竟刚才还说她没出息呢。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面前的林年还没收回手似乎是在等着她。 凌岚这才强行回过了神,压下了心里那阵自己还不算明白的情绪,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拎起一罐自己刚才开过了啤酒递给了面前人。 脸上扯出来一层笑意,尽力用着自己平时的语气,像是企图掩饰什么一样对着对面两人说了句:“我这儿有人陪我喝呢,还是弟弟会来事~靠谱!” 随歌没点破什么,只是给面子地笑着点了点头。 凌岚说完仰头往嘴里灌了口啤酒,自然也没发现她说完那句后身旁人低掩着头,脸上明显挂着的情绪算不上高兴。 第19章 情动 不太行,晚了 透着窗外胡同巷子里各家的红灯笼亮着灯辉, 偶尔还能看见不知道是哪家放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散着绚丽的色彩,平时安静的小铺子这会儿竟也在这万家灯火的日子里添了些热闹温馨的气氛。 都说酒意惹人醉,可随歌明明没喝酒却也觉得有些醉在了这样的氛围里。 来云城的过的第四个跨年夜, 没有第一年那般只身孤独, 又比中间那两年更为热闹, 这一年她好像什么都有了, 也尤为觉得今年跨年夜的烟花格外地好看。 覃朝盯着随歌白皙的侧脸,她正出神地看着外面,平日里尽显温柔的眼神里此刻含着的情绪过于单纯,以至于他一下子就看得无比透彻。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当初满带着不甘和混意从京市跑来这儿也没曾想会心甘情愿地把心留到了这儿。 那天晚上随歌问他有想去的地方吗?那时候他回答的是阿随想去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这句话不假,随歌在的地方那都是他要去的地方。 覃朝从没想过, 竟有一天自己也会觉得“安于现状”这个词是个极好的词了。 窗外又接连着有烟花盛放, 散落下来的光目毫不吝啬地投进了屋子里, 照的随歌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艳丽的滤镜。 那在覃朝眼里是要比烟花漂亮上百倍千倍的夺目光彩,那,是他的阿随。 几个人一直待到了深夜,最后还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年突然头倒在了桌子上醉了过去,才引得几个人停止了话题。 离得最近的凌岚没喝多少,看了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的易拉罐皱眉道:“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啤的都能成这样?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林年脸直接趴在桌子上, 平日里嫩生的脸这会儿顶上晃眼的两坨红, 兴许是有些热,嘴唇都被舔的越发滋润。 凌岚作势要把他先扶起来结果当即被揽住了胳膊, 双手还紧紧抱着不撒,嘴里嘟嘟囔囔有些听不清。 等她低头要抽出来手臂隐约听见那小孩儿重复着什么:“不给,也不喝。不喝多, 伤胃。” 凌岚心想着:“知道伤胃还喝这么多,什么仇什么怨。” 胳膊被拉着凌岚有些动作不了,便伸手轻拍了拍林年的胳膊,本想着估计醉彻底了,没想到刚一拍便看见面前这人猛地扬起了脸,睁着带着湿意的眼神盯着她,慢吞吞道:“你不喝,我,我喝。”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凌岚转头看着桌子上那一堆空的易拉罐,眼神顿时盈满动容和惊讶。 这小孩儿是怕她喝所以自己才喝了这么多? 没等继续深想便觉得胳膊忽然重了下,林年说完了那句话便又直直地朝着自己抱着的胳膊栽了过去,看着又乖又让人有些想笑。 凌岚这次没再把人叫醒,就着那个姿势让他靠着,嘴角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无奈的笑意,看着面前的人,直暗:“傻不傻。” 随歌没打断那两人,从楼上客房抱下来了双绒被放在一旁,给凌岚递了个眼色示意完便被覃朝拉着上楼了。 楼上本就有凌岚的房间,上次林年来住的客房也还空着,她倒是不用担心这两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随歌只觉得身上的火锅味道有些重,刚没洗完澡多久,便被先收拾好的覃朝给拉着坐到了床边。 被人揽着直挺地坐着,她刚要开口问干什么便被身后的人的动作给止住了声音。 覃朝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挑着随歌的黑发,轻柔的手法和吹风机呼呼的声音添了不少温馨的氛围。 随歌不是第一次有这般舒适的待遇,自从和覃朝在一起后,每次看见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这人总是忍不住上手要帮她吹干。 一开始覃朝的手法还不算熟练,动作生硬偶尔扯掉她几根头发倒显得比她还要心疼,和自己生闷气,嫌弃自己的手法不好,每次还得随歌去哄这人才能释怀。不过后来做的次数多了再加上越来越谨慎便也越发熟练,她也乐得享受。 覃朝好像尤为喜欢她这头黑发,除了晚上某些情动的时候这人盯着她散乱在枕头上的头发眼眶直发暗,还有就是这个时候。 每次吹个头发都要花费不少时间,明明她都觉得吹干了这人却像是没玩儿够一样轻挑着继续吹着发丝,她心下发笑也不点破。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下一秒随歌便被搂在了怀里,身后的人撑着手臂圈着她,直接伏在了她的肩颈处,微侧着脸埋在萦绕的发丝间,声音喑哑:“阿随,你好香。” 像是贪恋这般蚀骨的味道,上瘾地忍不住狠狠汲取。 随歌淡笑着轻偏了偏头,余光看着缠着自己的人,嘴唇微张:“阿朝和我用的不是同一款沐浴露吗?” 言下之意她怎么会很香? 脖颈被覃朝的鼻尖蹭的有些发痒,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那人低闷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不一样。” 随歌当然没再继续追问为什么不一样,只是纵容地笑道:“嗯,你说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 被他抱着有了一会儿,覃朝突然问道:“回来那时候凌岚和你说了什么,怎么那么羞?” 随歌一听这话顿时半边身子都有些呆滞,怎么又提起那回事了,他竟看出来自己那是羞意了,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挺好呢。 随歌强装自然试图蒙混过去,不动声色道:“没说什么,一姐这人你也知道,就爱说些不着调的话。” 身后的人似乎不好糊弄,听见他轻笑一声声音蛊惑:“那,什么不着调的话也说来听听?我还挺好奇的。” 话语间呼出来的热意惹得随歌耳朵更是发烫,那人像是不放过她般一直诱着她,随歌往旁边躲着身子趔趄声音软道:“别闹了阿朝。” “没闹。” 覃朝声音充斥着满足,伸手把人一把又搂了回来。 “你要是不打算说呢,也好,明天我亲自找凌岚讨教讨教,看看到底是说了什么能把我家阿随逗成这样。” 本以为顺利让她混过去了,结果又听见覃朝冷不丁地补了一句,随歌顿觉头皮发麻,就这事儿还专门去问问凌岚,她可真是给自己害惨了。 一想到这两人碰一起讨论这个话题的场面,随歌就觉得又尴尬又羞耻,恨不得想事先挖个坑自己先住进去。 身后人说完那一句再没了动静,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似乎是在等着鱼儿自己乖乖上钩。 随歌有些无奈地拉着腰两侧的手臂转了个身体面对着覃朝,对面人眼里的幽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不知道为什么,喊覃朝小孩儿总觉得叫不出口。 酝酿了好一会儿还是喊不出来,反倒耳尖愈发红透。 覃朝见势挑了挑眉,语气故作理解道:“不难为了,反正明天问凌岚也是一样的,你觉得呢?” 不是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她觉得?她觉得这事赶紧翻篇好。 白天里她还说凌岚打直球的性子难以招架,可这会儿她倒觉得就覃朝这弯弯绕绕的性子愣是要比凌岚还要难缠上百倍。 随歌低着头试图张了几次口,最后像是狠下了决心,猛抬起头眼尾都泛着红意,直逼着覃朝软着嗓音道:“小孩儿。” 覃朝只觉得一股热直往上冲,心里猛触,像是被什么勾欢的东西浅浅地戳了一下,没等他抓住便又迅速收回,缠的他心尖难耐地发痒。 随歌说完便又低下了头,掰扯着给自己找解释道:“一姐说的,她说的就是你兴许会喜欢这个称呼。” 喜欢?他不是喜欢这个称呼,只是喜欢随歌这般叫他。 覃朝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些介意年龄要比随歌小上一些,也尤其厌恶拿年龄说不适配的观点和话语,不愿意让他的阿随觉得他还仅仅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可被那娇腻满含羞意的嗓音轻声唤着,一种全新的快感席卷全身,舒坦的同时又总觉得忍不住要做些什么。 随歌见眼前人没了动作,轻轻抬了下头,直直撞入覃朝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愈发黝黑深邃的眼里,那眼神写满了隐忍和不加掩饰的欲念。 随歌有一瞬间是慌的,觉得自己还是过于草率了。 发烫的耳尖突然被人用手捏了捏,没等她出声阻拦便看见眼前人凑了上来,湿热的感觉包裹着她的耳尖,本就是极其敏感的地方这下更是激的她直起了战栗,身子忍不住轻轻晃了一下,转而又被稳稳地扶着。 感受到耳朵像是被用力地吸着,吸了几口便又被松开,下一秒便又伏了上来重新叼着,不疼却酥酥麻麻的,随歌那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手掌半推搡着,眼眶红得好似要泛出水光,微仰着头试图躲避,藏在黑发下修长白皙的脖颈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来,娇声道:“阿朝,别。” 正在情动中的人哪听得进去这话,喑哑磁性的嗓音难忍道:“不太行,晚了。” 第20章 戒指 戒指很配他家阿随 新年的第一天, 早上十点多的时候,随歌还在睡意中便被身旁人拉着手又是玩又是凑上去亲昵,昨晚的后感到现在还清清楚楚, 迷离之际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人又要做些什么, 半瞌半梦间要拽着收回自己的手, 嗓音细哑:“先别闹, 歇会儿,困。” 娇气又带着不可言说的勾欲愣是挑得覃朝喉间一紧,眼神不由得暗了暗,他家阿随总是会不经意地就勾得他慌了神。 强行稳了稳, 胸腔被带出一阵轻笑, 低声戏谑道:“早上了,不闹你了。” 听见早上两个字, 随歌迷糊中蓦然地反应过来, 都早上了, 那她刚说的什么丢人话,昏沉的睡意这下也因为一大早的羞耻和尴尬给消散殆尽。 其实也不能怪她不一时迷了脑子,昨天晚上的覃朝像是被挑起了某种无比激奋的情绪,拉着她愣是折腾到了后半夜,迷乱间只觉得后腰快涨麻地没了直觉。 只记得最后一次她彻底睡过去的时候窗边朦胧的天空都泛起了鱼肚白,隐约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有些称呼还是要宁死也不能随意喊的。” 随歌的手还被旁边人揉捏着,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强行抽了出来, 手带过来的一瞬间晃眼的一抹淡金色的光从眼前闪了过去。 随歌眉间轻皱,抬起手看了看, 看清楚的一刻姣好疑惑的面容上顿时充斥着惊讶。 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枚戒指,半弧形的玫瑰金,中间镶嵌了颗亮眼的钻石, 不大不小正正合适地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随歌几乎下意识地就转头偏向了身旁的覃朝,手指茫然地伸着,素来冷静地性子这会儿竟有些不知所措。 “戒指?你买的?” 她脑子嗡乱地问了句答案显眼易见的问题。 覃朝听到这句话嘴角隐约挂着笑意,伸手接住了随歌的手收回了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了握又松了些力道,盯着那皙白手指上的戒指眼神深暗道:“喜欢吗?” 随歌被那般赤裸地眼神盯着,更是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触动,他怎么突然就买了戒指,是还不懂送出戒指的深意有多重吗? 没等她说些什么,便又听见面前人低声说道:“阿随不喜欢也没关系,结婚那天还要给阿随换的。” 不过是提前先把人牢牢套在身边罢了。 随歌心下的触动似乎更强烈了,他深知送戒指的含义,甚至还长远地计划好结婚再换一个她喜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没关注到的地方她的阿朝似乎把未来有关于两人的一切都在认认真真地做打算。 “没有,我很喜欢,戒指很漂亮。” 随歌敛了敛眼里溢满地快要涌出来的情绪,弯了弯唇角回答道。 面前人似乎听完那句话直视着她的眸子里添上了明显的愉悦,嗓音近乎蛊惑道:“那能帮我也戴上吗?” 不知道从那又拿出来了个盒子,伸手递给了随歌。 随歌微愣了两秒便被那嗓音顺利地牵陷了进去,接过戒指盒拿着同款戒指作势要戴在覃朝的左手。 可临了近却见面前人换了只手,伸着右手道:“戴这个手上吧。” 随歌虽有些不解,却也没再问,轻声应了句:“好。” 没结婚前的戒指本该是戴在中指上才对,可随歌试着戴了几次也没戴进去,皱着素眉疑声道:“不太能戴进去,你是不是买错尺寸了?” 说完顺带着也摘下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往中指套了套,也照旧没能套进去。 覃朝盯着正认真琢磨着戴戒指的随歌,视线越来越黝暗,眼里的深色逐渐加重,语气却自然极了:“嗯,可能是买错尺寸了,换个手指戴上试试吧。” 随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确实尺寸不对也只好作罢,顺着无名指戴了上去,刚刚好好地尺寸仿佛就该是戴在那个手指上。 她眉间舒缓:“这个挺合适的。” 覃朝视线偏向了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同是半弧形的设计,看上去相配极了。 “那就戴这个上吧。”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了心底冒出来的满足感,回应道。 随歌嗯了一声,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容谨慎,匆忙嘱咐:“到时候开学上课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取下来,太高调了,免得招人猜疑。” 覃朝面上情绪都没变,不知道是挺没听进去,反正是应了下来。 随歌见多的戒指大多都是银色或者金色的,玫瑰金的颜色没有金色那般招眼,却又比常规的银色多了些新意,越发看着漂亮极了。 她唇角微扬问道:“什么时候去买的戒指?” “就某个没良心的老板娘,嫌我这个老板在店里惹人烦了,给我撵出去那天。” 覃朝回答的毫不犹豫,随歌还在这话里听出来不加掩饰地委屈和控诉,颇觉得这人有些可爱还有些记仇。 那天?难怪那天晚上这人那么晚才回来,等他回来还见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原来是去买戒指去了。 随歌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说起来她比覃朝大了四岁,可更多的时候仿佛那人考虑得更是要比她多得多,有关于两人的事一直以来更是都记得清楚极了。 昨天晚上已经是她觉得这么些年来最为幸福的时刻了,可新年的第一天,这个惊喜似乎来得要更为热烈。 “那这个老板眼光很好,颜色很漂亮。” 随歌眨了眨眼轻抚着戒指道。 覃朝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戒指,突然想起了那天他是为什么选择了这枚戒指。 “西桥街”的珠宝店铺繁多,每家店铺里的戒指琳琅满目,那是他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能不厌其烦认真挑选的时候。 逛到最后一家铺子的时候,他一眼便看见了这枚戒指,在众多夺目的戒指中尤显得它不算高调,可却也比其他的要更别致,周身艳丽的环境里却照旧熠熠生辉,随歌素来爱穿旗袍,略显复古的样式更衬气质,他觉得他的阿随就该是配得这枚戒指。 事实证明,他觉得的也确实没错。 覃朝伸手圈着随歌的腰,语气沉哑道:“老板娘戴上也很漂亮。” 随歌的戒指戴在了左手,右手手腕上还系着上次圆灵寺得来的红绳,覃朝和她正好反着。 红绳和戒指在随歌那嫩白纤长的手上,冲击般地灼得他眼眶直发烫,有种按耐不住的情绪迫不及待地叫嚣着快要破势而出。 “我们阿随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覃朝眼神愈发暗深炙热,他有些等不及了。 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隐约的忍耐,随歌下意识地要抬头看却被覃朝忽然地紧搂进了怀里,额角贴着面前人的睡衣衣襟,胸前传来的热意没了遮挡地涌在她的脸颊上。 是因为戒指?所以想到了婚礼才问她这个问题吗? 随歌心下猜测,恍然间又想起了某些片段。 昨天晚上情浓的时候,她尤记得覃朝好像在她耳边再一次提起了结婚的字眼,那时的她根本没精力去思考什么,便也失声没了回答。 可后来那人变着法子要引着她点头应答,随歌根本拿他没办法,嗓音像是求饶般软声应好。 眼下戒指已经让她足够惊讶了,这人竟还是已经想到了婚礼这么长远又细节的事情,随歌一时间只觉得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若说当初覃朝提出的结婚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那婚礼与她而言,更是以往从未敢奢想的念头。 随歌眼神低垂了垂便又抬了起来,忽然想起下午见到的那场求婚现场的布置,可能算不上格外出彩,可年轻男人谨慎认真的模样却也足够让人印象深刻,或许婚礼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形式。 她盯着眼前人顺滑有形的下颌线,微微有些出神,兴许是这人带给了她太多,她竟无比自信地认为,若是两人办婚礼,那一定会是最触动的一场。 随歌终是没能准确地回答出覃朝那个问题,婚礼最美的模样似乎早已经不是言语所能够表达的清楚的了。 两人下楼的时候,凌岚正坐在桌边嗑着瓜子。 看见两人来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手腕上根本没戴的手表,偏头出声调侃:“新年第一天就睡到这个时候,不大合适吧,嗯?” 随歌刻意忽略这人话里的深意,瞥了眼楼上开口问:“林年呢?” “走了啊,今天早上的票回家过年了。” 凌岚不假思索地接话,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可实际上,除了覃朝知道他具体的时间,林年好像没告诉过两人。 随歌眼里含笑,反问了句:“一姐知道的还挺多,起这么早是送人家去了?” “那肯……” 凌岚说了一半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嗑瓜子的动作也停了,眼神看向了表情颇是好奇地盯着她的随歌,像是掩饰似的清了清嗓子: “我那不是想着那小孩儿性子内向,万一碰上个什么问题又该不知道怎么办了,正好早上也没事,我就去送送。” 凌岚说完还肯定地点了点头,眼神认真:“我就只是送送。” 随歌自然不挑破什么,神色微敛,像是真理解了一样笑道:“哦~我们一姐也还真是个想得周到的热心肠呢。” 凌岚低掩了掩眼神,略显慌乱地又拿着瓜子往嘴里嗑,边说道:“那不本来就是嘛。” 第21章 恨意 过去的噩梦又回来了 云城的冬天越到末尾愈发变得寒冷无比, 随歌店铺的牌子因为老旧最终还是没能抗住冬日里的寒风,在一个晚上掉了下来,摔得中间裂开了缝, 正巧横在了两个字的中间。 定做牌匾的铺子也因为过年关了店门, 本打算年后再说, 可覃朝愣是不愿, 自己买了料子重新做了一块。本就是测绘专业的学生,对于测量方面要更为敏感,新做出来的牌子瞧着竟要比以前那块更为合适顺眼,“焕生”的大字也变得愈发明朗。 过去新年的整个时段里只有铺子里随歌一个人, 而今年它终于是又多了个人守着。 覃朝假期没再回了京市那个家里, 随歌也不曾问起,有时候倒是能看见他手机频繁的来电显示, 号码所属地是京市, 可也从没见他接起来过。 才开始那段时间她还有些微微的愧意, 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倒好像显得是她把人留在了这儿。 可仔细想来,她也不愿意去多劝说些什么。 就像人们常说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一样,她不觉得覃朝回去与他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那种苦她深有感受。 她也就仅仅希望,她的少年能够过得顺意便是最好。 那之后的日子过得照常, 两人大多时候就待在铺子里, 偶尔覃朝也会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备些小惊喜,美名其曰哄她开心。 随歌每次都是给面子地显得的确格外惊喜和愉悦, 平淡的日子里添些小波澜也确实算得上让人开心,总之她觉得格外珍惜。 假期过完开学那阵子,覃朝的课没有上学期的多, 可又要比上学期更为忙碌。听他说是系里的老师接了个项目,找了几个同学跟着参与,说是实践学习,他和林年也被带上了。 上学期恨不得天天都能跑回店里的人这些日子像是被拴在了学校一样,甚至连着几天都没能回来住,不过视频倒是打的勤,不管多晚总是要打来个视频,随歌有时候夜里都要睡下了才接起那人的电话。 视频那头的人脸色明显没有前段时间那般自然,皮肤状态看上去也差了些,隔着屏幕也能看见眼下浮着乌青,颜色不算重,可偏偏在覃朝冷白的脸上又觉得格外明显。 随歌看着直心疼,禁不住反复叮嘱要好好休息,不熬太久,怎么说都是身体重要。 对面人听了点头回应,语气不加掩饰地透着小性子撒娇:“晚上没有阿随陪着都睡不好,想回店里了。” 随歌轻皱着眉间心软地温声哄道:“忙完这阵子就好了,我们阿朝再坚持一下。” 覃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随歌却没再继续,怕聊的久了反而耽误了他的休息时间,只好匆匆地叮嘱两句让他早些睡便挂了电话。 惦记着覃朝的身体,随歌第二天便关上了店铺跑了一趟中药铺子。 熬夜其实说实话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她却担忧极了,总觉得配些有益的中药调调总归是有用的,想着等覃朝忙完这段时间给他好好调理调理。 从药铺子回来的路上,早些刮起来的那阵风似乎又变得刺冽了些,吹到人的脸上像是刀割般,耳边还时不时响起呼呼的声音。 随歌今天穿了件枫叶红的及踝茸丝旗袍,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到膝仿水貂外套,外套设计得下摆处有些微微往外散开,冷气也时不时地钻了进去。 她伸手拢了拢,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去。 刚进了胡同巷子里,冷不丁地听见一阵熟悉得让她觉得厌恶极了的糙哑声叫了她一声。 “岁岁。” 随歌当即怔住了身形,过去夜里经常充斥在噩梦里的声音似乎又回来了。急促的脚步蓦然停了下来,眉间皱的死死的,拉着外套的手不自觉得微微颤抖,倔强地死硬着头不愿看向那人。 那声音似乎愈发朝她逼近,像是从幽暗长道里蔓延作势要爬出来的恶影,不由得让她心下发慌,他还是找到她了。 “岁岁,不理爸爸了?” 随歌听见那两个字都觉得想吐,一时间后背像是被某种脏东西慢慢探着伏了上来,引得她起了一身的战栗。 想往前迈着脚步却又怎么也动不了,仿佛被无形中拖拽着,她狠狠地咬了咬牙,压下心底里那阵反胃的感觉,扭头看向了一旁阴暗巷道里那个正挂着恶寒的笑意盯着她的男人。 是啊,刻在记忆里磨灭不掉的声音她又怎么会听错,这人还是一贯地让人恶心,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强装着一副善意的面真是有够虚伪。 随歌极力稳住心神眼神淡漠地投向那人,仿佛面前的人她未曾认识一般。 向伟峰似乎不在意般,挂着嫌恶的笑意,语气哄骗道:“怎么,这才几年不见,乖女儿可就不认识我了?” 那人穿着脏旧的棉袄,裤子皱巴巴地堪堪半吊着,脚边放着个拐杖,侧脸边横着一道丑陋的长疤因为脸上表情的撕扯显得更让人泛恶心。 随歌又往外扯了两步,语气不留情面直刺道:“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觉得我该记得你。” “岁岁,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四年了,我从那地方出来可就找了你一年久呢,多辛苦你都不知道,好在可算是让我找到了,也值了,你说是不是?” 向伟峰跛着脚一步一步往前龋动,嘴里还埋怨道:“你说你怎么把房子还卖了,搬到这地方也不说一声,一点都不考虑我这个当爸爸的。” 一说起房子随歌便忍不住了情绪,脸上绷着的神情破裂开来,眼神的恨意仿佛要把面前的人给撕碎,声音低吼道: “向伟峰,你有什么脸说出这话?啊!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那是我妈的,我妈的房子!” “四年?也才四年而已,你怎么不永远呆在那jian—狱里,呆在那里多好,不出来多好!” 向伟峰听见这话捏着拐杖的手死死地攥着,面上却依旧装作和随歌亲昵的样子,笑道:“提你妈那个女人干什么,都是死人了,多晦气。” 说罢又往前走了一步,眼神猥、琐地看着随歌夸了句:“岁岁穿旗袍可真好看,比你那死了的妈好看多了。” 随歌被这眼神盯着浑身都觉得肮脏,往后退了几步,皙白的手指狠狠地扣着手里的袋子,满是恨意道:“你没资格提我妈!” “你才是该死那个,车祸里你早该死的!” 兴许是车祸两个字彻底刺激到了向伟峰,只见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那道长疤像是弯曲的蛇延扭动在他脸上,狠捶着腿撕裂着嗓子阴暗。 “车祸?你他妈跟我提车祸?就因为那场该死的车祸,老子现在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蹲局子蹲了几年出来后都他妈的嫌弃我,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你这小贱蹄子,老子能成这副德行!” “算老天开眼,老子命不该绝,可算是让我找到你了,这么多年老子受的苦也该从你身上讨回来了。” 面前的人不再遮掩那副极端丑恶的样子,叫嚣的样子一下子便让随歌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被他打骂的日子,冷意顿觉从脚底生起,刺得她发颤。 随歌强行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那人,艰难地迈出步子要往前走。 向国峰见势也不着急,冷嗤一声道:“你难道都不想知道你妈当初为什么会跳楼吗?” 母亲的事一直都是梗在随歌心上过不去的坎儿,和母亲有关的事情她一向都极为敏感,听见这话脚步果真顿了下来。 向国峰在一旁扯着唇像是享受着拿捏的快感般笑了起来。 可随歌却也仅仅是顿了不过半分钟而已便又恢复了自然,母亲的死不是她一直都知道的吗?随母自从再婚后,遭受着面前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毒打和逼迫,精神状态逐渐不正常,以至于最后那段时间里濒临崩溃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随歌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坚持地认为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便也不愿去听那人的废话,大有继续往前走的架势。 瞥笑的人站在她身后,瞧着眼前人挺直的身形,眼神愈发深暗,他实在是太想看看听了实话的随歌到底是否还能是这个样子。 糙暗带着刻意嘲弄的声音夹杂着寒风吹到了随歌的耳朵里,那一刻她听得清晰极了。 “你不会还真不知道吧,那个女人是为了让你解脱才跳的。” 第22章 真相 不可预知的未来她开始害怕了…… 随母是个典型的温婉美人, 尤爱穿着素色的旗袍,记忆里母亲极为注重打扮,处处都要显得体面。 生父意外去世后母亲独自拉扯着她, 彼时随歌还小, 一个女人照顾着家里上上下下总归力不从心。 那段时间周围多是说媒和主动追求随母的人, 向伟峰便是其中一个。 兴许是经济条件比不上其他人, 那看着着实憨厚老实的男人极力展现着自己的实在,帮衬着解决了家里不少事。 随母最终也因此拒绝了不少上门说亲的好条件的人,和向伟峰结了婚。 本以为如愿以偿娶到心念人的他会珍惜,会对母女两人好, 可婚后没多久男人便露了本性, 赌博、喝酒、家暴样样都沾。 儿时的随歌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母亲死死地把她搂着,耳边皆是那个男人的谩骂和殴打的声音。 甚至深夜里早早被紧张的母亲哄睡着的她也会被压抑难忍的尖声和打击的重钝声给吓得醒来。 从那时起, 一贯爱美的母亲脸上似乎从未有过完好的时候, 紫青的打痕像是刻在了皮肤上, 新增的伤口渗着鲜红的血挂在脸上。 经常送她上学的随母那时候便不再喜欢出门,站在门前半蹲着,牵强却又极尽笑意地哄着随歌:“我们岁岁长大了,可以试着自己去上学了,妈妈不送了好不好。” 那时候的随歌不懂,却也听话得让人心疼, 背着自己的书包再没像以前那样撒娇着让母亲送。 上了高中后, 随歌想尽一切办法要带着母亲离开那个家,可每次都被随母哭着哀求, 不愿意跟着她走,要让她一个人离开。 随歌见不得母亲这般,只得应着待在那个黑暗的家里。 她也渐渐在随母每次的苦苦哀求中懂了那份坚持, 那是随母骨子里带着的体面。 之后的向伟峰更像是个疯子般在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下变本加厉,为了赌博试图强行夺走母亲手中的房产权,那是随歌父亲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随母拼死不肯,那人便丧心病狂地把随歌抵给了赌博的那群人。 随母知道这件事还是在向伟峰酒醉后听见他打电话说的,那时候母亲状态已经差到了极致,女儿似乎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随母彻底下了决心要和她一起逃出去。 随歌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母亲悄悄进了她房间,颤抖地握着她的手道:“岁岁我们走,妈妈陪你离开这儿。” 她一时间又惊又喜,没多问原因,仅仅拿上了重要的证件便匆匆忙忙地带着母亲避开客厅中酒醉酣睡的人,跑出了家门。 未曾开始畅想未来的日子,还没走出小区门便被三四个长相凶狠的中年壮汉给拦住了。 那是和向伟峰赌博的那群人,随歌记得,来家里要过债的。 那几个人看见母女俩慌张的样子不用多想便知道是做什么,打了个电话后,过了一会儿酒醉的向伟峰骂骂咧咧地也从楼上下来,二话不说扯着随母的头发就往后拉,嘴里恶愤地辱骂: “浪蹄子,敢跑是吧,还他妈带着老子的摇钱树,活腻了是不是想死,啊?” 过大的动静在夜里吵醒了小区里的其他住户,不少人下楼看看情况,便看见了那一幕。 随歌被那几个壮汉拉着,声音撕裂,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蜷着身体极力想要掩盖住自己的脸,后背被男人狠踹,淡色旗袍被□□地肮脏无比,盘着的头发一团乱糟糟被男人生硬地往后扯,想要遮住的脸却怎么也遮不住,残酷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随母没了挣扎地任由着打骂,眼神间满是绝望,神色痛苦不堪。 随歌那一刻恨不得能拿刀刮了向伟峰的肉,她知道,母亲强撑的最后一丝体面也彻底地被毁了。 过后的男人仅仅被拘留了几天,而随母却像是麻木的人,再也不愿意出门,也再未提过要和她一起走的事情。 母亲去世那天,随歌被催着去学校,等回来时见的便是小区楼下那鲜红的场面,秀美的女人低盘着头发,穿着生前最爱浅绿色旗袍倒在血泊中,脸上还挂着温柔的浅笑。 多年来随歌一直以为那是解脱的笑意,可向伟峰那句话深刺进了她心里,一时间质疑恐惧的念头尽数钻了出来。 她身形微晃,脚尖拼了全力地抵着地面,冷颤地开口:“你说什么?” 向伟峰一下就笑了,跛着脚缓缓走到了随歌面前,表情故作无辜,近乎癫狂地开口:“我啊,当初不过开玩笑地给那个女人说了句要是她死了,你这个做女儿的可不就能没顾忌地逃了不是吗?” “结果你猜怎么着,诶,这蠢女人还真他妈去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向伟峰表情愈发狰狞,欣赏着面前人愤恨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只觉得畅快极了,甚至弯着腰大笑了起来。 随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了起来,青紫的血管隔着皮肤鼓露,却又始终冲不破那层阻碍。 男人的话像是尖刃一层一层挑开那不堪的真相,她不肯相信,奋力地压制着冲动的情绪,声音颤抖却还佯装正常:“你放屁!”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随歌的嘴唇被咬得红裂,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冷刺的寒风吹着没了知觉。 向伟峰当即停止了笑,伸长了脖子毫不留情地揭开那最后的伪饰:“你不信?那是你不敢信!” “那个女人死了,你的确逃出来了不是?还他妈过得安安稳稳!” “呵,怎么样,那个女人拼死给你换来的生活挺滋润吧。” 周遭生硬的话一句一句钻进随歌的耳朵,不堪一击的伪装终是被撕破,她身形有些晃动,低声嘶吼:“你该死,是你毁了我妈的,你杀了她!” “我?不是你亲自杀了那个女人吗,要不是为了你她会这么痛快地去死?” 向伟峰狠心地挑着随歌心上最深的地方扎,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反倒觉得爽快极了。 随歌像是陷入了黑暗的深潭,脑中一味地充斥着男人的话,眼神黯淡无望,艰难地低喃:“不是这样,不是的……” “不是?还有你能亲手给自己的爸送进局子里,要是那个女人在,你会这样做?” 男人的话激地随歌反应极大地猛地抬头反驳:“那是你活该!” “是,我活该,可老子不认!” 向伟峰跛着脚一步一步逼近随歌,脸上尽是恨意地低笑道:“岁岁,你这幅样子可不随你妈。” “但巧了,偏偏我就喜欢看你这幅痛苦崩溃的样子,这个时候老子等了四年,四年!” 脸上的疤痕随着表情变化开始扭曲,报复的快感冲得男人浑身畅快。 “不枉老子找了你这么久,知道真相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越痛苦老子越高兴,凭什么你他妈换个地方过得安安稳稳的,我呢!在那个破局子他妈的连个太阳都见不着!” “奥对了,还有那个女人,蠢到了极致,自己拼死换给女儿的好日子可这当女儿的一点也不知道这苦心,你说说,这女儿是不是也该死?” 随歌的情绪早就被逼到了崩溃,半跌着往后退,直至退到了墙边无路了才奋力地靠着。她从未去想过,那个她一直坚信的原因背后竟是血淋淋的真相,而她对此一概不知。 母亲去世后不久,向伟峰便因为酒驾撞了人后肇事逃逸,而她也因此抓住机会亲手把这人送进了监狱。母亲留下来的房子也被她卖了,钱赔偿给了车祸重伤的受害人。 那时的她一味想着要彻底摆脱那样的生活,似乎所有的想法都是她拗着一根筋认为的。 眼下向伟峰的话一句一句砸下来,她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那人说得对,若是随母在,她一定不会选择告发他。随母最注重面子了,那也是母亲仅存的东西,她自是不可能会亲手毁了。 一想到母亲最后那个笑是为她解脱的笑,随歌便觉得自己愚钝极了,心脏便像是硬生生被利刺捅了进去,尖锐的疼痛过后持续着钝痛,又疼又拔不出来。 愧疚痛恨的情绪尽数袭了过来,随歌颤抖的腿发软地直接瘫软在了地上,死死地揪着胸口,面上痛苦不堪。 她恨不得撕了面前的男人,若不是因为他诱使,母亲又怎么做出那样的选择,他就是个杀人犯,疯子! 被眼神刺盯着的向伟峰丝毫没有半分畏惧,缓缓弯了腰脸上尽是得意和狠厉:“恨我啊?有什么办法,那女人已经死了。” “诶,我突然想起来了,听说你还交了个男朋友?还是学生来着?你说我要不要去见见呢,毕竟我也还算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呢。” 男人眉间皱着,满是裂纹的脸显得更为丑恶,倒像是真在认真地询问她的想法。 可随歌下一秒便眼神凄厉,情绪激动地应了上去:“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我不会放过你的!” “哟,护上了,看来感情挺好。至于动不动他我还没想好,准备看你表现了。我啊单纯就是看不惯你能过上这好日子,想亲手毁了而已,更想亲眼看看你身边人一个一个因为你而跌进地狱,那多刺激啊!” 男人的话说得自然极了,可听起来却满是可怕。 随歌彻底绷不住,颤巍地抖着,死死地攥着手指,尖锐的刺痛不及心里的害怕,声音撕裂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向伟峰乐呵一声,直起了腰笑道:“疯?才认识我啊。” 兴许是觉得够了,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地上的随歌一眼,声音像是暗夜里缠绕的毒蛇:“乖女儿,我可等着看你表现呢。” 说完也不顾她,拄着拐杖满意地离开了巷子。 随歌倚着墙边迟迟站不起来,男人留下来的余音覆上了一层阴影,罩得她喘不过气,对母亲的愧疚、对自己的痛恨、和对以后威胁的惧怕让她觉得像是被密网锁住了般,看不到亮光。 缓了一会儿,正当她使力坐起来的时候,巷口传来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随小姐?” 第23章 退路 她不甘心也舍不得 来人身形修长, 步履间尽是儒雅,随歌扭头看了一眼便认出来是上次见的林奶奶的那个孙子。 和上次穿着纯黑色的西装不同,宋子裕这次着了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 下身黑色的西装裤搭配起来格外显得贵气出众。 见她靠坐在地上, 步伐加快地迎了上来, 搀扶着她的胳膊帮着站了起来。 随歌收着情绪, 敛了敛神色,轻声道了句谢。 待人站稳后,宋子裕便适时地松开了手,瞥见面前人有些难堪的脸色, 眼色微沉, 没多问什么,眉间带着浅笑, 语气自然道:“刚才去你店里没见着开门,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还真是挺巧的。” 随歌只以为挺巧不过是逢场话,可去她店里是有事吗?心下这样想便也直接问了出来。 宋子裕缓声解释:“接老太太去家里过了个年,直念叨着给随小姐带些特产,这一回来便催着我去送了,结果随小姐不在,扑空了。” 男人的话里听不出半分怨气, 反倒有种缓和气氛的感觉, 每句话说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随歌觉得挺不好意思,歉意道:“宋先生太客气了, 还麻烦让你白跑一趟,我一会儿去林奶奶那儿就行。” 宋子裕微微颔首,看得出面前人情绪不高, 也没再继续聊。 两人回去的方向一致,便一同走了回去。 随歌去了趟林奶奶那铺子,和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要回店里。 老太太借着提东西为由头硬是要让自家孙子送送,她拗不过便只好应了下来。 随歌心里扯着向伟峰那事,一路上没怎么主动提过话题,都是一旁的宋子裕说些什么,她显得茫然地应答。 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好在男人也没介意。 快到了店门口的时候,正当随歌犹豫着是不是应该邀请人进屋喝杯茶,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来看了眼,是覃朝打来的视频,念着还有旁人在,便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便又响了起来,随歌知道她若是不接,那头的人怕是不罢休。 可一旁正拎着东西的宋子裕竟也没有表达什么的意思,本以为一向很礼貌客气的人这会儿会主动说些什么,可眼下是她多想了。 随歌只好匆匆接起电话,迎上屏幕前的俊脸解释了句:“阿朝,我这会儿有点事,一会儿回你电话。” 没等对面说话,她这边的人便走了过来。 宋子裕神色正常,像是真的没意识到什么,低头示意了手里的东西,语气自然道:“要帮你放进里面吗?” 那头的覃朝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想起上次那人吃醋的样子,随歌便觉得后腰发软,可面前的人似乎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正当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宋子裕佯装无意地低头瞥见了她手里拿着的手机,随即疏离地退了两步,脸色真诚地不好意思道:“抱歉。” 宋子裕的样子倒真像是才看见她在打电话,随歌纵使隐约觉得哪有些不对,可也实在不觉得他这番举动是故意为了什么。 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等再准备继续那通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挂断了,手机屏幕回到了微信的主页面。 随歌心下无奈,那人啊,估计是又有些脾性了。 那会儿后,宋子裕还是没再进了她的铺子,放下东西临离开前眼色深沉又透着认真地说了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随小姐尽管直说就好。” 看似有些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随歌心里却清楚,巷子里那会儿宋子裕不可能不察觉出什么。 少了旁人在,纹身店里显得格外安静,被向伟峰激起的情绪强势地占据了所有的心思,一想起那人丑恶又张狂的模样,漫天的恨意便铺天盖地地充斥,与此同时更多的又是心生起满满的无力感。 她恨极了向伟峰对母亲的诱导,却又无比痛恨自己的迟钝和自以为是,若不是因为自己,母亲不会随了那人的愿。随母的死总归是她卡着不上不下的心梗,过不去。 向伟峰似乎比四年前还要疯狂,以至于想起那人的样子便觉得后背发凉。 随歌无法去想象他会做出些什么举动,那人最后说的那句警告像是昭示着什么,她即使百般疏导自己不去理会,却又不得不去在意。 母亲去世后,覃朝成了她唯一在乎和追求的执念,过往的事不能再重蹈覆辙,她绝不可能会让那个烂人得了一丝接触覃朝的机会,拼了命也要护。 随歌背对着店铺门,坐在柜台的凳子上,脸色肃重死死地抠着手指,紧绷着情绪,就连有人走了进来也没能察觉。 覃朝走进来冷不丁地靠在了她身后,惹得随歌反应极大地颤抖了一下。 看见熟悉的俊脸,她面色极快地舒缓了下来,眼里的沉色被浮上来笑意掩盖,稳着语气淡声道:“是阿朝啊。” 覃朝没想到随歌反应会这么大,只顾着观察面前人眼神里隐去的紧张,也忽略了她说的那句“是阿朝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相比于视频里的那副样子,覃朝站在自己面前,随歌才发现他脸色有多差。 覃朝本就是自然的冷白肤色,兴许是因为熬夜休息时间少,再加上这段时间饮食没怎么规律,随歌看着只觉得肤色好像更苍白了些,显得有些病态,她没忍住心疼低声教训道: “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忙还跑回来,来来回回给自己找罪受。” 面前人没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抿着嘴,语气不算好地问:“他来干什么?” “他?” 随歌下意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说的是宋子裕,破有些无奈道:“林奶奶回来带了些东西给我,他来送一下。” 解释完覃朝的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别着一口气,看宋子裕就是觉得哪哪不顺眼,像是看见趁虚而入的敌人般,冷冷地说了句:“不安好心。” 随歌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只觉得他是多想了,接话道:“你专心跟项目,本来就挺忙的还想那么多,不嫌累啊?” 覃朝没说话,一时间仿佛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随歌才听见面前人低声,说了句:“项目我不跟了吧。” 明明像是负气却又带着明显的认真,男生的眼神复杂,包含的情绪过于浓重,顶着目光的她只觉得突然间像是背负了极重的担子,压的她心底直坠。 随歌没想到他会说这,几乎是没犹豫地一口回绝:“不行,项目要跟的。” 她怎能不清楚覃朝心里的想法,因为宋子裕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便忙里慌张地跑了回来,上次她由着他,顶多轻斥两句,可项目的事没有商量。 平日里她都愿意去支持和包容他的一切决定,可这一次怎么也不愿意顺从地去妥协他的占有欲。 随歌始终清晰记得那个冷意浸渗夜晚,男生说出梦想时眼里的坚定。他有梦可寻,而她本不该是也不能是覃朝往前走的,那条路上的顾虑。 迎上面前人的直视的目光,她伸手摸着覃朝额间的碎发,温顺地软在掌心里,语气极尽温柔:“等我们阿朝忙过这段时间一定可要好好陪陪我,我等着。” 满含笑意的眼睛像是看穿了覃朝所有的想法,而这句话无疑也是给他喂了个定心丸,虽没明说出什么,可那也足够了。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抹了随歌眼里的期待和光亮,嗓音间逼出来了句:“好。” 算得上和谐的氛围没维持一会儿便被突如其来的短信声音给打破了,平和的环境里声音显得格外清晰,随歌没来由地心底一颤,不好的念头冒了出来,没去理会那声音。 “谁的短信?” 覃朝依偎着面前的人,像是无意地开口问了句。 随歌敛了敛眼下闪过的惊慌,自然地笑道:“没什么,估计就是垃圾短信,这几天倒是发的频繁。” 感受到怀里人有些绷紧的后背,覃朝眼色沉了沉,心底隐隐坠着不安感,却也没继续追问什么。 覃朝上了楼的空隙,手机短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连昭示着发信人的暴躁和不耐。 后背那阵冷意似乎再次袭来,随歌指尖微颤地点开了手机。 【怎么?找撑腰的了,乖女儿不会蠢到这种地步非要逼我做出些什么吧。】 【我不过烂命一条,你那男朋友的前途怕是要比我重要的多,若是我话多忍不住对他说了些什么,后果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陌生的号码赫然显露,盯着信息里的话语随歌慌张地地扭头看了一眼外面。 向□□他怎么会知道阿朝回店里了? 周遭弥漫起来的恐惧感和□□感,像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动向,可店门外又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随歌几乎也能猜到,那人能花费这么久再次找到她,因为当年的事,定是压了不少气,也摸清了她目前的一切。向伟峰极强的报复心像是个定时炸弹,她明知道会爆,可却又无力。 关于她当年的事,一个字她也不愿让覃朝知道,随歌深知以他的脾性,若是知道了那些事,做出什么事情来怕是只会比她想得更糟糕,覃朝他不该因为向伟峰那个烂人而脏了自己的手。 向伟峰的有备而来,倒是真的拿捏住了她的弱处,四年前的她似乎也是不会想到退回当初的路竟能来的这么迅速。 额间渗出的薄汗被吹进门的风带起一阵寒人的凉意,随歌伸着胳膊堪堪遮盖住了痛苦的眼神,心里满是不甘。 她舍不得。 第24章 意外 她认为那是个于他而言正确的决定…… 那天过后, 覃朝跟项目照旧忙的厉害,可也总是每天都要寻住了空子回来店里,就算带上不过一会人, 也觉得舒坦。说不清是为什么 , 明明随歌就在他眼前, 心里那阵莫名的不安感依旧隐隐作祟, 这种情绪似乎也又有了愈升愈烈的趋势。 这几日里,随歌又亦不是如此。 向伟峰发过那两条信息后再没了动作,那人身在暗处她丝毫抓不住任何动静,覃朝格外频繁的回来更是让她心下发慌, 生怕那人对他动了手。 许久没做起的梦也在这几日里频频重现, 母亲离去的场景总是让她在半夜里吓得一身冷汗,清醒过后不禁一阵后怕, 她怕下一个这样因为她而被对付的会是她身边的覃朝。 这样的担忧终究不是她多想, 还是如约地到了。 夜色微笼, 一贯白天里忙里偷闲回店里的覃朝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是没见到人,随歌打了电话也没人接,发消息更是没回应,在店里来回走到底还是忍不住打算出门看看。 胡同巷子里老旧的路灯过了冬天的风残,亮光比以前更是暗了不少,像是垂临死亡硬生生吊着一口气, 夜风一吹, 裸露在外的灯竟是猛地更暗,过了几秒才又缓缓地恢复到先初的亮度。 从拐角处隐匿的环境中着黑色外套, 身形修长的人慢慢进了视野里。 暗处的视线难免不好,随歌仔细看了几眼那酷似覃朝的身影才认了出来,心下也跟着不由得松了口气。 覃朝显然是没看见她, 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在路另一边迈着步子往前走。 她走快了些,想穿路过去。没等到有所行动,顺着胡同口窜出来的一束强灯光逼了进来,窄得堪堪能容下一辆车的路,闯进来了辆黑色的车。 那车过于破旧,本就行驶得极快,发出来的声音颇大。像是因为速度太快临近拐角处没来得及拉好方向盘,导致一侧直直地偏向了覃朝那边。 随歌被强光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莫名的恐慌顿时涌了上来,像是被情绪吞噬,迫切地强睁开眼,迎着那车灯光眯眼便看见了即将斜撞上覃朝的车势。 巨大的惊恐充斥着她,随歌嘶声颤抖地喊了句:“阿朝,车!!” 覃朝因为临离学校前老师严青说的事糟心着,听见了后身处传来的车声,只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毕竟胡同里虽很少有车辆进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当即抬起了头,车的噪声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逼近,覃朝扭过头正对上车前的强光,紧蹙眉头。 丝毫不减速地开上他站在的位置边,当即慌乱中忙撤步子往内靠。不过秒间,来不及收回的左腿被那辆惊险中要撞上他的车狠狠地刮蹭了过去,凉意和痛意一并袭了过来。 覃朝咬紧牙槽,盯着那辆看不清牌号的车开进了远暗处。 此时,正在路那边的随歌像是被吓到了,死死地定在了原地,那一幕的余恐来得过于猛烈,若不是覃朝及时躲开,兴许被碾压在车底下的场景似乎是必要发生了。 夜间的寒意抵不上那幕带来的冷颤,随歌指尖狠抵刺进了细软的手掌,迫使着脑子清醒。 向伟峰果然还是动了手,比四年前还要丧心病狂,他终究是不会放过她。 纵使心底对覃朝受伤满是担忧和焦虑,可巨大的刺激过后,僵直的双腿又有些迈不开步子,她突然就不敢去面对覃朝了。 怕他看出自己的异样,也怕他发觉了什么。 覃朝的裤子被直接蹭破了,腿上刮开了几道口子,混着的血迹黏糊地贴着,伤口冒出的血还在顺着腿往下流。 他却像是没多在意一样,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站直起身体走向了远处的随歌。 随歌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眼神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凑近,眸子里的情绪一时间他看不太全,眼眶里水意泛起的微光在夜间愈发明亮。 覃朝蓦然觉得,这幕倒像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是他朝着她走了,而她在等着他。 随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嘶哑后的嗓音压着她一时发不出声音,无望又心疼地地盯着面前的人。 覃朝嘴角扯开了微微的笑意,比平日里的淡笑来的要更明朗,伸出双臂揽住了面前看起来极其脆弱的人,一手轻托着脑后,侧脸轻贴在她的耳侧,语气温哄: “我们阿随不怕。” 悄声的胡同道里这句话显得尤为清晰,尽数潜进了随歌的耳朵里。 半湿的眼眶间顿时汹涌起了滚烫的热意,心里像是被软针刺了一下,不疼却又过于温软。 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漫天情绪在这一刻扑天盖地弥漫开来,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人像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亮光,她能做的就是这时拼命地攥着。 感受到回搂在腰间的细臂收紧的力道,覃朝头压得更低了,仿佛要把随歌整个人圈在怀里。 随歌听不得这种软话,被向伟峰折麽的神经也暂时地松了下来,脸埋在面前人颈间,强势溢出的泪水倾数浸在了覃朝的衣领上。 强忍着多年形成的性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破防,上一次这般哭还是因为随母。 前不久那个夜晚,覃朝也是这般在她面前卸下了强撑的情绪,而她也在这个夜晚对着那束光坦诚了。 即使十分不愿想起过后将要迎来的会是什么,可随歌觉得她是该满足了,也足够珍惜。 那会过后两人去了医院,被刮蹭的伤口看起来狰狞可怕,可好在躲得及时仅仅是伤到了皮肤表面,没触及骨头上的问题。 处理包扎的时候,覃朝让随歌在外面等着,可她这次倒是倔得很,难得地耍脾气要陪在他旁边。 覃朝无奈也舍不得继续说,便让她呆着了。 包扎的过程中果然是他怕什么来什么,他没觉得有多疼反倒是惹得他家阿随默默攥着他的手,眼里的湿润颇有继续之势。 他既心疼也觉得后悔,刚才还是太心软了,早知道会是这样,怎么说赶也应该把她赶到外面等着了。 忙完一切回到铺子里,一路上随歌显得沉默极了,脸色看起来也极差。 向伟峰这次的警告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胡同巷子晚上昏暗看不清车牌,再加上本就是老胡同也没有摄像头,她不得不承认那人比上四年前确实“长进”了不少。 若是前几天还深陷痛苦和挣扎中的她,在黑车驶过去,阴暗的环境中像是“劫后余生”地看见熟悉完好的身影那一刻,随歌突然就觉得释然了。 她矛盾和不舍的所有,终还是抵不上看见他好好的来得知足,也就是在那一刻,她也终于暗暗做出了那个她所认为于他而言是正确的决定。 夜里,覃朝因为腿上钻心的疼睡不着,明明这几天因为连轴转困倦得厉害,可还是看着身旁躺着的人依旧舒心极了。 他不迟钝,晚上冲出来的那辆车明显看来不是意外,加上察觉随歌敏感的情绪,他能猜出来她有事瞒着他。 随歌隐约听见后身处的轻音,敛了敛清醒的眸子,蓦然扭了过来出声道:“是不是腿疼?” 眷溺温柔的眼神看向他,覃朝没说实话扯唇安慰:“没有疼。” 随歌迎面对着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也没点破,而是转了话题道:“那陪我说会儿话吧。” 覃朝伸手放在她腰上应了句:“嗯。” 他其实有些期待随歌会说些什么,是说去前几天情绪不对劲儿的原因还是别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项目多久结束的事。 覃朝眼神微隐,平静地回道:“快了,就这几天。” 他不知道随歌信没有,紧接着又听见她语气认真地说:“我希望我们阿朝能做好这个项目。” 随歌眼神满是期待,像是星光点缀映着细光般对着他说了这样一句。 虽没有明说,可覃朝一下子便懂了,她还是知道了。 严青看重他,所以在项目开始的时候挑了他跟着,明面上说是跟着锻炼,其实更多的偏向于想给他机会,毕竟在测绘行业,能找出几个真心热爱的人不容易。 前期他的表现的确倾尽全力,严青也极力赞许,可项目到了实地考察的阶段,他却犹豫了。 外出考察意味着他要离开这段时间,他不敢保证在这段时间内不会有像宋子裕一样的人跟在随歌身边,也曾记得他在随歌面前说过会陪着她呆在她想呆在的地方,再加上晚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更是放不下心。 测绘少不了实地考察也是最重要的,严青因为他的犹豫气得找他谈了好几次话,问原因死活不说,恨铁不成钢地骂也骂了,找林年也帮忙劝说,可依旧没能让他松口。 眼下随歌这话明显是知道了什么,追究怎么知道的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她的话,他先前坚定的抉择生了动摇的心思。 他是舍不得,但也见不得她失望。 随歌看见了面前人的犹豫,伸手摸到了覃朝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攥着,唇角微扬地轻声道:“阿朝不亲自去丈量又怎么能算真正走上那条路,那条路上阿姨还在看着,我也在期待着能看到我们阿朝在这个领域熠熠生辉。” 随歌一直没忘那是他的梦想,也尽可能地全力支持他奔赴,一如上次那般,永远在他身后促着他走上那条坦荡充满光亮的前路。 覃朝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了细碎的光亮,充斥着希冀和遥盼,那似乎也带着面前人的渴梦。 喑哑却透着有力的声音终是回答了随歌想听的那句话。 “好,我去。” 随歌一瞬间便弯了弯唇,眼尾都扬着喜悦,心底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和难舍,眼底的微妙被强行地压回了深不可及的暗处,尽数表现着她的欣然。 她该是高兴的。 第25章 离开 有他的那段记忆总是无比美好 在那之后, 向伟峰挑着覃朝不在的时候来过随歌的店里,同是令人厌恶的样子说出那般威胁的话语,一次比一次可怕, 只是随歌却没了起初那般惊恐。 他不过是想看到她过不下这样的生活, 想亲手去毁了她四年来的努力, 既然她做好了决定, 那便如他所愿。 有不忍那又能如何,一切有可能的危害因素她宁愿去拿所有去换,也不想那会发生,于覃朝而言那是无妄之灾, 而她也只剩下他了。 覃朝随着团队外出离开那天, 天气异常晴朗,久违的阳光明媚地洒在了店门前, 新换的牌匾上“焕生”两个大字被照得映亮生光。 覃朝低掩着眉眼, 蹭在随歌耳边透着黏腻, 毫不吝啬地表现着不舍。在他看来,不过是短时间暂时的分离,可却犹如好似要分离很久般让他难以安心。 随歌也静默地没出声打破这氛围,她何尝又不是这样,甚至要比上覃朝更为痛苦。 她本以为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尝过了足够的滋味能很好地应对这个时刻, 可真等到了, 却又觉得好似要比那个时候来得更加痛彻心扉。 在向伟峰再次出现她的生活里,一切像是注定好了般, 她终究留不住那末突然闯进来的光,从母亲那儿偷来的日子也该是还了回去。 随歌没有硬要和向伟峰抵抗下去的勇气,四年前母亲的事让她狠狠地栽了一跟头, 若是离开可以让一切都好,那她便没理由继续下去。 新做好的旗袍上散发着极淡的香调,随歌在今天刻意换了件这件新的,浓重的颜色映衬着她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脸上的妆容也重了些,比往日多了些张扬。 随歌其实怀着私心,她想,若是在以后覃朝能想起她时,她希望记住的会是她这般漂亮的模样。 “我很快就回来。” 耳边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紧接着又跟了句:“回来好好陪阿随。” 随歌心脏微颤,说不清的情绪汹涌地紧凑成一团,她那时候说的那句让他忙完好好陪自己不过是想让他安心才说的,可没想到他竟是记下了。 仔细想来,覃朝好像一直都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有关于她的一切,他总是能时不时地提起来。 随歌微侧着脸朝着身旁人的下颌亲了一口,说是亲更像是无意中碰了一下,轻得可以很让人忽略,唇间细碎应了句:“嗯。” 没等她反应过来,猛地被覃朝压进了怀里,手臂用力地把她整个人死死地箍紧。 扑天盖地地热意涌了上来,那人的动作急躁又猛烈,像是急不可耐地在寻求某种满足,蹭的随歌的软唇火热刺疼,唇齿间柔腻的碎声暧昧难忍,可她这一次始终不舍得喊停。 过了不知道有几分钟,还是覃朝先停了下来,按着随歌的头靠在自己的脖颈间,凑在她的耳边喘着粗重的气音。 “真就想死这儿不走了。” 随歌依偎在温热的颈间,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声又细又软,疯狂过后的余蕴最为让人眷恋。 她缓过后伸手摸了摸覃朝后脑勺处细软的发丝,嗓音娇腻:“别乱说。” 缠溺的气氛突然被一阵很小的说话声打破,只见本该是在外面等着的林年耳尖红红地站在门口,举了下手机示意,垂着头说了句:“那个,严老师催了。” 接着许久未见的凌岚也跟在后面迈着步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嘴里不忘揶揄:“差不多行了啊,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整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覃朝不满地抬起头,语气算不上好低直呛:“不会说话就少说。” 凌岚也不生气,拎着林年的袖子往外扯:“啧,走走,碍事了,等着你老师来找人吧。” 林年被她拉着往外出,一点也不挣扎反抗,乖得像是任人欺负的小媳妇儿。 几个人话语间都没注意到随歌听完那句凌岚的那句话脸上闪过的不自然和眼底处深暗的沉意。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的气氛,覃朝察觉到怀里人的不专心,报复性地转过头舐咬着随歌的耳边,还极负气地磨了磨。 随歌一时不防备冷不丁地轻呼一声,才又回神地看向眼前人。 平日里温柔勾人的眼神里此刻盛满的皆是他,清澈的眸子暗含无尽的倾诉,他才觉得心里像是有所安慰似的满足。 覃朝把人耳廓边磨红了才满意地松了口,盯着面前这张让自己无数次深陷迷乱的脸,只觉得心里那阵不舍愈发强烈。 强势的念头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喑哑的嗓音难耐地说了句:“别忘了答应我的纹身,回来我要检验成果。” 随歌被那般的眼神盯着,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当初被她以技术不熟练而推辞的那个纹身,被他念念不忘。 她有一瞬间竟有了冲动想要在这个时候在他那儿狂妄地留下那个“随”字,自私地渴望那种渗入骨间的痛意能让她在以后也能被覃朝念念不忘。 两人眼神间混乱涌生的情念碰撞间砰地一声炸开了无数点光,面前人晦暗的眸子极具攻击性地倾倒,逼得随歌败势。 在那个强烈的念头要彻底被叫嚣着泄出的时候,桌边放着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随歌蓦然从恍惚偏念中抽离,视线自然地避开了覃朝的眼神,脑子也逐渐地清醒了过来。 她不该动那样的念头的,与其满足自己的念想,她更不愿去深想覃朝日后的痛恨,有些执念忍一忍总会过去。 她庆幸手机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以这个烂借口去为自我说服和安慰找了掩饰,那般激烈的情绪终究是被不重要的手机通知声抚淡,直至归到平和。 “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随歌笑着缓声提醒。 覃朝没得到回答,竟也破天荒地没追问下去,眼底的沉色被不着痕迹地掩了下去。 因为两人的关系没那么多人知道,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被老师严青看了去,随歌没亲自把人送到车站,只是在胡同巷子口处便要分别。 她从未觉得从店铺到巷子口的距离能这么近却又这么难走过,酸胀苦涩梗在喉咙里,心上像是挂了沉重的落石,坠得她重得想哭。 覃朝彻底离开的那一刻,对着随歌的方向嘴唇微动,没出声可她却读懂了,那人说的是: “等着我。” 随歌不善于撒谎,就像当初凌岚和覃朝嘲过的,她学不会说谎。 可这个时候恍然间地却记起了覃朝教过的,他说撒谎的时候试着不去看对方,她怒力地试了,可还是做不到,她舍不得,这个时候她有着万般珍惜。 覃朝站在原地没动,执着地等着她的回答。 随歌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意,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无师自通般地像个倔强的孩子按着自己那套学着去说谎,迎上那人坚定的眼神,用着惯熟稔地笑意温柔地回应道。 “好,我等着你。” 覃朝在等到回应后,面上尽是满意地转身离开了。 随歌嘴角那抹笑在那个身影离去后,半落不落地挂着,似笑又不像,黯然想:“他还是过于自信了,那时他教她说谎的时候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真的骗过了他。” 暖意挥洒的阳光似乎照不到她,明明她真的如愿地做到了,可为什么心里没有一丝欢愉,反倒是脆生生地裂开般心痛。 强忍过后剩下的尽是疲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半弯着腰揪着胸前,企图舒缓心里的难受。 跟过来的凌岚看见她这副模样,着急地迎了上去半搂着,嘴里软声劝说:“鸽子怎么了这是,不就外出项目,很快就回来了,乖没事啊。” 凌岚下意识地以为她是不舍,也没多想。 下一秒便被面前人给抱住了,湿热顺势滑进裸露的皮肤间,没等她多察觉便听见怀里人嗓音痛苦地嗫声:“一姐,我好痛啊。” 在那个暗淡无光的时候,随歌曾感受过微光朝她伸手,永安胡同里生活过的日子,有那人带来的暖意和美好,那是她不舍又长存的记忆。 第26章 预感 像是被强行斩断了亲密关系 实地考察的地方在离云城还要偏南的位置, 是一个环境条件极为恶劣的山区,开发困难导致这片区域阻塞落后。 在这片山区地形勘测项目出来的时候,几乎没人愿意去揽下来, 凡事懂测绘的都知道, 山区测绘可是件玩命的事。 再加上这破地方气候复杂, 雨水频发, 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事说不准哪天就来了,耗时间长、测绘效果不理想砸了自己的招牌不说,命交代了可真就划不来。 严青是业内的老前辈,花了大半辈子扑在事业上, 最是看不惯圈子里这种风气, 学校里明里暗里的歧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管不了,可混到了这个行业上, 就算是扑死也觉得是应该的, 一大把年纪的老教授硬是揽下了这重担。 团队到这里的第一天, 手里的手机便失了信号,仿佛被强行与外界隔断般。 覃朝一路上显得心情不好的样子,说不出的烦闷憋着,就连平日里跟着屁股后的林年也有些不大敢出声。 严青见势,丢下了随身的包,缓步走了过来。 山区里的地面少有平坦, 随意地找了个相对还算能做的地方坐了下来, 伸手指了指一旁,出声:“坐。” 覃朝即使脸色不算好, 也不至于随意迁气,顺着严青的话便坐了下来。 “有心事啊。” 肃重的声音间透着肯定,明明是个问句却听不出疑问。 覃朝微敛了敛眼眶没说话, 似乎严青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接着便极其轻松地说道:“我不问你当初因为什么会犹豫着外出考察,但你应该知道我非要你和林年参与其中的原因。” 覃朝自然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未动摇过对投身于这个行业的坚定,在某种程度上,严青、林年和他说是惺惺相惜也不为过。 严青忽然伸手指了指远处那座静谧又极其沉闷的山,眼神澄亮却又像是暗含了不少深沉的情绪般盯着浊声问道:“你觉得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或许在旁人眼里看来,那不过是平平无奇甚至是碍事的山体,会被埋怨因为它而导致这里落后,但在测绘人眼里那不仅仅是一座山体,那更是他们丰富的尺量。 因为母亲的原因,覃朝自小便听过她说起在外出勘测的事,他乐得听,甚至在母亲愉悦地谈起解决的困难时,他也会跟着开心,那时的他便有了向往。 即使是在母亲工作中突遇意外身亡后,他从身为孩子的角度出发希望在意外那刻,母亲若是没参与那次便好了。可他又无比清楚,他其实还是尊重母亲的选择,甚至于他而言,也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覃朝目光深远地凝视着眼前那山,唇间微启,低沉却又坚定地道:“它在迎接我。” 他回答了严青的那个问题,听起来有些突兀,事实又的确是这样。 从疆域的这头到那头,测绘人脚踏万里,无论哪里看到这些足迹都不足为奇,那是他们丰富的见证。 远处的山体逢高拔生,无数困难等待着被测绘人的跨越,覃朝深知,那等待的来客中他注定也必须是其中一个。 严青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能说出这般回答,眼神里划过赞许,接着像是自顾自地看着那山说着他眼中的理解。 严青说:“一卷卡尺、一台水准仪和一些基础的工具,是测绘人的常见标配,测绘人测的不止是山川地形,他们更是在测绘自己的一生。当所尽之事完成之时,那么一生也算是圆满地到头了。” 透彻的声音绕在了四周,余音过后剩下的便是静默。 覃朝面色认真地听着这话,微抬的下颌在昏沉的残光中显得愈发凌厉,仿佛透着无尽的信念。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山区内雨水频繁,拖慢了整个团队的进度,算起来,已经呆了一个月久,在这期间,手机信号始终没能接收,忙起来的时候,覃朝倒不去刻意想随歌,可一旦闲下来,不由自主地就会那个他常眷念起来的人。 像是有了羁绊一样,永安胡同那家纹身店里的老板娘牵拉着他,那抹摇曳生姿的身影永远是他最为贪恋的。 深夜辗转难眠被无数潜藏在黑夜里逢暗而窜的念头控制的时候,那个念想总是把他扯出来,强行支配着他的思绪,他记得: 他的阿随还在等他回家。 又是几天连续的雨后,朗日难得不吝啬地出来透了个气,就连空气都没有那么沉闷了,整个团队也终于又可以继续着先前的进度。 覃朝和林年毕竟是没经验,在前段时间跟着现场学习过后今天才被严青派着去负责山体站点的勘测。 半山腰的定点处视野相对宽阔,在准确进行观测后,选取了植被覆盖较少,通视性好的一处作为站点。 仪器脚架摆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拿着立棱镜观测一站便是几个小时,极其耗费体力和耐力。 一上午的时间骤然间便过去了,等被喊着换班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中午。 覃朝和林年正要下去,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砸落后又回归平静。 本就是这个行业的,自然是对此类事件较为敏感,两人皆是眉间一皱,看向了周遭的情势。 经历过雨水冲刷暴露出来的山岩出现极小极小的裂隙,很明显是松弛,顶上的预兆似乎更加激烈,碎小的石块落下的声音接连不断,覃朝当即意识到,不是简单的碎石滑落。 此片区域本就落后,山体滑坡的预测系统本就做得非常不完善,事先没能预警也算正常。 林年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两人急忙收了仪器顺着落石和泥流的垂直方向跑。 顶上倾泻的势头越来越猛烈,勘测占点处植被稀少,找到个遮挡保护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唯一的逃生办法就是垂直方向跑到能防护的地方。 林年体力比不过覃朝,奋力地紧跟在他身后,素来白嫩的脸色这会也吃力地涨红地明显极了。 覃朝转身夺过他怀里抱着的仪器塞进怀里和自己拿着的放在一起抱着,脚下泥泞的地面直打滑。 林年跑得太着急没控制好猛地轻身往一侧滑,覃朝眼疾手快地扯了他的胳膊,深暗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后稍微放缓了步子跑在了林年的身后。 高处滑落的石块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在快到了粗壮的树干时,顺延着滑落的石块忽然被一旁的另一个狠狠地碰撞,偏着朝两人的方向砸去。 覃朝在后面看得及时,猛地顶了下林年的后背促得人往前倾,他当即也闪身躲避,却还是稍微慢了一步。 庞大的石块周遭带起来的急速飞落的碎石狠狠地砸了覃朝的眉骨处,一阵尖锐的刺疼传了过来,湿热的液体当即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当下自然是管不得,视线被遮盖,覃朝胡乱抿了一把,看见林年往回看了一眼,低声吼着:“走,往前跑!” 也算是幸运,两人随即便到了庇护的安全地带,粗壮的树干暂时可以抵挡些危险,覃朝后背猛靠着喘粗气。 林年也脸色难看地瘫软着,半抬头眼神愧疚地看着覃朝那处还在冒血的伤口,想张口却又急着喘气,话到嘴边说不出来,瞧着难受极了。 “没事。” 覃朝最是见不得这样,间隙回了句话便没再说什么。 可理林年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那毕竟是在脸上,摸了摸口袋里自己习惯常带着的方巾,递给了他。 覃朝没那么多讲究,可感觉到伤口处还在不断地出血,他便没推辞伸出了手去拿。 手腕刚抬起的那一刻,眉间紧蹙,心里顿时生出一阵惊慌。 他的红绳不见了。 那条在圆灵寺虔诚寻来的,和随歌一对儿的那条红绳不见了。 他一直带着那条,在勘测的时候还在手上,定是在刚才混乱中不知道怎么脱落掉了。 蓦然间他竟有种冲动要去找回来,明知道几乎是百分之百找不到,可他竟真的在那一刻失了理智地迈出了步子。 林年还伸着手递着,见势面上一紧慌张地硬拉住了他,急促道:“危险。” 是啊,危险。 覃朝看着那个方向,眼神失焦般零碎,额间不断渗出冷汗,石块裂碎的声音尽数炸刺进耳朵,嘴里不断低喃着危险。 是危险,可那是他和随歌的红绳,重要的,他弄丢了。 心里没来由地像是被强行斩断了某种亲密的联系,空落落的,坠得他发慌。 第27章 梦醒 他的阿随是真的丢下了他 项目结束回到云城那天, 覃朝说不出的激动,一贯冷淡的面上也丝毫遮不住迫切。 红绳丢落的事情这些日子里总是膈着他,那天滑坡过去危险因素少了后, 他曾试图去找过无数次, 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 甚至每次在山腰处定点的时候林年总能看见他盯着那处滑坡事发点格外沉默。 也许是因为心里没来由地不好的预感, 在后来的测量工作里,覃朝更是一心扑在了项目上,逢上天气好的时候,团队里的人起来总是能看到远点半山腰处那站在仪架后操作勘测的身影。 有时候夜里旁人出来上厕所见他那临时营帐里亮着灯, 透着影子能看出是在画着图纸, 总是笑着对严青说:“你这学生真是挺上心,这年头能培养个真心喜欢测绘的学生不容易啊。” 林年听见这话不予置否, 却也知道他这么拼或许也是因为想快些回去见到云城那个等着他的人。 覃朝那处意外被落石砸到的伤口, 因为没有足够好的医疗条件, 再加上伤口也深,眉骨处还是落下了浅白的疤痕,堪堪触及眉峰。 覃朝性子本就不热络,很难见他有说有笑,那处伤疤倒是添了些痞气,可整个人却也显得更加冷峭和淡漠。 林年每次看到总是一副欲言又止, 脸上透着极其愧疚的样子, 本该落在他身上的硬是被覃朝扛了去。 那人却满不在乎,嘴上无所谓道:“常事。” 覃朝说不出什么更多黏糊的话, 这已经很显然是他所能尽力去做的安慰。 可也丝毫不能减轻林年心里的负担,哪能有人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脸。 自那之后的他似乎更深切地坚定了某个想法,喊出“朝哥”的称呼也愈发熟稔和自然。 云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阴沉的天气不合时宜地给人添着乱。 永安胡同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过年时各家店铺挂着的小灯笼没摘下来,冷意中衬出些温暖,下棋打牌的小场地因为雨天也只剩下了桌椅在,少了热闹,和往常下雨天没什么两样。 覃朝还是没拿雨伞,脚步生快地走在窄窄的小道上,甚至于不自觉地就跑起来两步,透着迫切和欣然。 他没事先告诉随歌他结束项目回来的事情,他想他的阿随一定还是穿着摇曳的旗袍,敞开着店门等着他。 看见他一定又意外又惊喜,会迫不及待地迎上来紧紧抱着他,诉说着这么多天未见的想念和难耐。 会看见他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而娇声娇腻地轻斥埋怨他怎么不带雨伞,下雨天还跑来。 也一定会看见他眉骨处留下来的疤痕而满脸心疼地抚摸,问他疼吗。 而他也真的很想她,想抱着她,想对她说:“我回来了。” 猛涨的念想像是要狂烈地席卷着他,覃朝没出息地深吸了几口气,本来只是压抑着轻跑两下的步子彻底控制不住,毫无顾忌地奔了起来。 “焕生”的牌子映入眼帘,可店门却没像覃朝那般敞开着。 他顿在了店门前,心里突如其来的恐意悄生地刺了他一下,嘴角挂着的笑意也有些垂然之势。 他的阿随不知道他今天回来,没给他留着门也是对的,是他过于敏感了,兴许他念的人就在门里等着他呢。 覃朝下意识地这般安抚自己。 往前继续走了两步,胳膊缓缓抬了起来,他又猛吸了一口气,手指甚至有些颤意地拍上了那木质门。 沉重老旧的门羸弱地吱扭一声,屋里还是没能传来他预想的声音。 覃朝忽然就有些绷不住,使力地连着拍了拍门,伴随着雨声,显得更为漠然。 足足过了有五分钟,从一开始带着耐心地有序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急促接连的响声,毫不避讳地透着覃朝的急躁。 随歌不在家,一定是不在家。 他不愿意承认,其实除了凌岚那儿,随歌似乎在这个城市也没了能去的地方,所以她又会去哪,又能去哪呢。 因为红绳牵扯出来的不好的预感在回来的时候冲淡了不少,可似乎又在这一刻被重新翻了上来,甚至更为明显和强烈。 覃朝面上不知所措,他好像真的不知道他的阿随去哪了。 茫然地站在店门前,像一个找不到家的烈犬,惊慌狂躁。 下一秒就见他疯狂地跑进了雨中,朝着胡同口的方向奔去。 因为下雨林奶奶的铺子早早地关上了店门,这会儿却猛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得烦人,老太太晃悠着步子脸色不算好看的走了出来。 门开的那一瞬间,覃朝的声音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紧张地问道:“阿随呢,她去哪了?” 林奶奶被惊得晃了一下,被这般没礼貌的语气询问,压着声音不满道:“你谁啊,说话怎么没点礼貌?真不沉稳。” 覃朝没心思地想那么多,直个劲儿地又问了一遍:“阿随呢?” 在他看里,随歌和林奶奶的关系不错,她一定知道他的阿随去了哪里。 林奶奶盯着面前的覃朝,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一亮,惊喜道:“诶,我记起来你了,你就是那时候半夜下雨来我这儿买糖说要哄女朋友的那个小伙子吧,怎么你总是爱在这下雨天整这出呢。” 老太太显然不和他在一个频道上,覃朝被磨的发慌,却还是忍着继续问:“我问,您知道阿随去哪了吗?” “谁?阿随是谁?” 老太太疑声。 “随歌。” 老太太拍了下手,恍然道:“奥,你是说小随啊。” 林奶奶老年痴呆的病却总是能神奇地记得随歌。 覃朝见势像是寻求到了希冀般激动道:“您知道她在哪?” 老太太脸色惋惜,叹了口气:“那孩子现在不在这儿了,两个月前走的,我问她去哪也不说,问她还回不回来,就说了句有可能吧,你说说这算什么回答。” “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走了……” 老太太还在缓声,可覃朝却已经是听不下去任何话了,面色顿时苍白地难看极了。 两个月前,那是他刚去外出项目那个时间,所以她真的走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走去了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时候她在哄骗他,她没等他。 覃朝恨极了,痛恨自己太信任随歌的话,心脏像是被生生地撕裂开了,直入进了尖锐的刀淌血。 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店门,灌入的冷风像是没有感觉般,雨水渗着发丝滑下了脸上,却没了人拿着毛巾给他擦。 覃朝站定脚步,看着眼前的“焕生”,紧闭的门像是无声地嘲笑,他可真惨,又愚蠢,蠢到随歌会不告而别的原因他都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想他做错了什么事,他犯错了?所以随歌不要他了。可是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随歌走了,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随歌真的走了啊,他的阿随不会看着他淋着雨而不去心疼他。 怪他,他弄丢了红绳,那是和他的阿随一对儿的红绳。 那个下雨天,她明明说过她不会丢了他,云城是她喜欢的地方,她说过要一辈子待在这儿,可为什么她还是走了,她丢下了他,没有帮他纹上那个他念叨着的“随”字,也没等到他说的要娶她的那一天。 无助的感觉席卷而来,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关于随歌的一切他还没有完全知道,怎么就能这么不要他了。 意气风发的人就那么颓然地缱绻着身体靠坐在紧闭的店门前,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又倔强又让人心疼,明知道没希望,依旧电话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号码,终是等不来回应。 永安胡同里有着他爱的人,那个人喜欢这里,他才更喜欢这里。 若不是“焕生”还在,覃朝大概会觉得,他是过分幸运地做了一场美梦,以至于恨不得能在这场梦里永远地睡下去。 第28章 四年 他大概也是有恨意的吧 京市的气候不似云城那般常年温和, 四季温度极为不稳。步入初春,和煦的太阳少了吝啬地冒了出来,可仿佛冬日里那阵寒气还是留恋地不舍得走, 气温照旧还是冷意凛凛。 随歌来京市四年, 每一年到这个时候总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不是个能抗冻的人, 四年前决定离开云城的时候,京市不该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那时候,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个城市,还在这个胡同里继续开了家营生的纹身店。 这四年里, 向伟峰不是没来继续找过她, 无外乎就是威胁要钱,那人骨子里的贪婪和惰性终究是改不了。 起初她兴许还想着抵抗,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 向伟峰照旧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车祸的罪他受过了,和警察说他逼死母亲?她又没证据,旁人估计会以为是她有病胡扯,时间久了慢慢也没了这个劲儿。 至于他能找上她,随歌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向伟峰能在云城找到她, 那在京市她也躲不了, 何况她也没想躲。 甚至于她觉得安心不少,这人既然在这边, 说明云城那儿的人他的确安分地没去再找麻烦,也算是好事。 南东胡同不算京市有名的胡同巷子,甚至地理位置要偏市区远多了, 可毕竟是大城市,就连这种地方依旧是热意喧闹,各形各色的铺子都在这条巷子里营着,甚至到了晚上也久闹不歇。 随歌坐在开着暖气的铺子里,闲下来的时候就爱盯着看来往门口的各样身影,时不时地会站起来像是故意给自己找活儿干地擦擦自己那套工具。 吸附在门上的木质小风铃感应到有客人的进入机灵地甩了甩下面坠着的小尾巴,发出一阵轻稳的响声。 下一秒随歌便听见了十分熟悉的男生的声音。 “你好,这里可以洗纹身吗?” 蓦然间像是心脏被锤了一下,她面色紧张又惊慌地转过了身子。 来人是个身形高壮的年轻男生,穿着薄棉服,露出来的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此时眼神带着疑问正看向她开口询问。 看见后,随歌慌乱的脸色明显掩了下去,果然是她听错了。 也对,那个人皮肤是冷白的,进店也不会这么生疏地喊着你好,多是不等她发觉反应过来就搂了上来。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知道是因为听错声音的失落多还是庆幸不是那个人的心情更多些,总归不是太好受。 站着的男生没听到她的回答,接着又问了一句。 随歌忙走了过来,压下心里的情绪,淡笑着回应道:“洗纹身是可以的。” 把人引着坐到了位置上,她先是给自己做好了清洁和消毒才跟着坐到了仪器前。 “要洗哪里的纹身?” 和平常一样,随歌照旧问着不可少的问题。 接着便看见男生伸出了手指,恣意的一长串字横刺在整个无名指上,占据了大半的皮肤表面。 随歌眉间轻皱,有些微微惊讶,倒也不是没见过纹在手指上的刺青,只不过从她手上纹过的还是很少。 就算不是专业的也都知道,手指处的角质层是最薄的,皮肤的疼痛感也极其强烈,再加上十指连心,对疼痛不是很敏感的人也会很难忍。 面前的男生既然当初能狠下心纹在这里,想来洗掉也是决定好的了,不过出于考虑,随歌还是继续问了句:“确定要洗吗?这个部位的纹身洗掉是很疼的。” 兴许是看出了随歌的疑虑,男生突然扯了扯笑,像是自嘲又带着不甘道: “疼也得忍着,要怪就怪恋爱的时候太冲动,把前女友的名字纹了上去,还是在这种显眼的地方。现在人家要结婚了,我还带着这纹身算什么,再说了,我以后总归也是要结婚的,未来女朋友看见了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人是在嘲弄着自己的不堪,可随歌却觉得跟着不好受了起来。 想起来,她还欠了那人的一个纹身。 她庆幸分别时她没冲动地真的随那人的愿纹上那个“随”字,若是真的纹了,这个时候,他兴许是会像眼前的男生这般又恨又后悔,甚至还要深些。 可男生的最后一句话却终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子,她不爱听这话,可又不得不去承认,那也是必然的。 覃朝往后的日子里总是也会找到另一个“人”,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他不用去受着那洗掉纹身的痛。 已经过去四年的时间了,随歌还是时不时地会被勾起来和那人有关的事情,仿佛像是刻在她记忆里最牢固的回忆,忘不得。 随歌没再继续问些什么,只是对着男生说了句别动,便开始做起了清洁工作。 激光是最快捷和有效的去纹身方法,伴随着激光掠过手指上的纹身,穿透过薄薄的皮肤表面直至到达深层。 一阵滋滋的声音没维持多久,色素颗粒逐渐被击碎,手指上颜色也消失不见。就像是再美好的回忆和痛恨伴随着也一并毫不犹豫地被抛去,剩下的只是经久的刺疼和红肿。 甚至不过两周,红肿也会消退,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这段经历再也不会被提起。 在激光去除的过程中,面前的男生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亲眼见着那字一点一点被消除,却在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扭过去了头,眼角微泛起的红意不小心被随歌看了去。 她自然不会真的去以为仅仅是因为疼痛难忍而让他这般。 “你们做这行的应该见多了我这种的,是挺可笑的吧。” 男生忽然张口笑道。 恋爱的时候情侣两人甜蜜地纹了自以为很有意义的象征,可等到了散伙的时候,一个人来洗纹身的时候就又是如此狼狈和难堪。 随歌拿着棉签擦着药,听见这话微微顿住,一会儿便又自然地继续,语气认真道:“没什么可笑的。” 男生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地回答,有些尴尬地圆了一句:“也对,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可笑了。” 随歌却没像他想得那样顺着接下去,反倒是解释了句:“不是。” “在一起的时候没人会去想着分开。” 当初的她不也是一样,怎么舍得想分开。 面前人有些微微讶异,看着眼前穿着暗调旗袍低盘着头发的老板娘,明明说话的语气带着轻柔,可他忽然就是,她好像说得一点也没错。 随歌给男生装了涂抹的药,嘱咐了注意事项,便处理好了一切。 男生离开店铺前,眼神有些沉恋地看着手指呆滞了一会儿,随即又断然地收回了视线,对着随歌郑重地说了句:“谢谢,处理的技术很好。” 听起来像是有些无厘头,可随歌却知道他想说的意思。 男生离开后,铺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随歌清洗摆放好了工具便闲了下来,刚才经过那后,她还算能按捺住的情绪这会儿一股脑地充斥了出来,心里烦乱不堪。 像是故意要做出点什么,屋里那个垃圾堪堪覆盖个底面的垃圾桶被她拎了起来,硬是要出去丢了。 可刚出了门便被邻店里热情的英姐给喊住了。 英姐正坐在自家店门口悠闲地磕着瓜子,看见随歌出来,急忙操着一口地道的京市味儿喊道“诶诶,小随不忙了,快来这儿陪姐唠会嗑儿。” 随歌本来是没这个想法的,可这会儿正好也想找点事干,再加上和英姐也熟悉,架不住她的热情,便走了过去。 英姐抓了一把瓜子就往她手里塞,嘴里不忘道:“来点,好嗑。” 随歌慌乱地捧着,拒绝的话也没机会说出口。 紧接着便听见英姐问了句:“小随来这儿有四年了吧。” 她抓着瓜子,点头回应:“是,四年了。” “怎么样,还适应不,喜欢这儿吗?” 英姐盯着她,热情地让她有些招架不住,连忙回应:“这儿挺好的,都适应。” “那就好,那就好。” 英姐连声应好,还点了点头。 随歌以为就是普通的挑起话茬子,也没仔细想,下一秒便听见面前人直接道: “姐有个弟弟,京市本地人,和你年龄差不多,相貌也不错,小随是没男朋友吧,姐想着给你介绍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嘛。” 随歌吃着瓜子猛地被呛着,连声咳了两下,脸色直接泛起来了红意。 英姐以为她这是脸皮薄,听这话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解释道:“这有什么,别害羞,多正常的事儿。” 随歌缓了缓,感觉好多了才开口:“不是,我不是害羞。” “不过这事急不来,英姐费心了。” 她到底是没这个心思,委婉地出声拒绝。 可英姐不赞同,急着劝说:“急不来是一回事儿,可你们处处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就合适了,不是姐乱吹家里人,姐那弟弟人是真好,要不姐也不跟你提了。” 随歌不想拂了她的面子,可也实在接受不了这好意,启唇道:“英姐好意我知道了,可确实还没这个想法。” “怎么能没这个想法呢,得想想,听姐一句,见一见,不行了咱就不要他。” 英姐丝毫不给她回绝的余地,苦口婆心地颇有说到她同意的架势。 随歌惯是不会应对这种场面,以前在云城林奶奶要撮合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不知道如何处理。 正当她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后身传来的一阵熟悉的话音进了耳朵。 “正好我也还单着,英姐要是有好的人选,给我也说说呗。” 第29章 重逢 那人逆着光对她说:你该来嫁我了…… 从远处走来的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 外套的扣子微微松开,露出来的领带整齐正式,步伐格外沉稳, 打眼一看便觉得满是矜贵气儿。 随歌看他这般模样, 便知道不出意外应该是刚从公司下班过来, 待人走到眼前, 开口道:“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宋子裕扯了扯袖口,脸上带着笑意,语气理所当然道:“怎么说我也算是老板,给自己提前下个班的权利还是有的。” 随歌没理由, 毕竟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英姐见宋子裕来, 刚才还一副激动的样子瞬间被浇灭了不少,眼神淡淡地瞥向眼前贵气的人, 揶揄道:“好姑娘我可是知道不少, 就是怕你啊看不上眼。” 她这话显然是在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 明里暗里让人听起来总觉得有股回击的意思。 宋子裕还是那副和气的表情,委婉道:“您这可是给我扣错帽子了。”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扯,费劲。” 英姐摆了摆手,毫不给面子地表达不想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还扣错帽子,她说的怕是没半点胡扯。 在她看来, 宋子裕什么想法,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摸的门儿清。 什么狗屁地给他介绍, 不就是不想看她给随歌说亲,要她说,大男人嘛, 喜欢就是喜欢,说个话处处绕着弯子,多费劲。 再说了,不是她不看好,若是这两人真能成,倒也不会这么长时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英姐这想法自然也只是自己想想,从没有在随歌面前提过,毕竟这种事儿旁人插手的多了招人烦。 “瓜子留给你们,我不碍事。” 英姐说完真就雷厉风行地转身回了自家的铺子里。 随歌还没来得及出声,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对着眼前人轻扬了扬头:“走吧,回店里吧。” 宋子裕熟稔地进了随歌的店找了位置便坐了下来,随歌忙着倒茶见他这样忍不住勾唇调侃道:“宋老板倒是不客气。” 突然喊着这个称呼,没别的意思,完全是因为她忽然想起刚才这人拿着老板的架势给自己堂而皇之地开小门提前下班,便下意识喊了出来。 “那不然随老板意思意思请一下,我再坐?” 面前人半挑着眉,语气满是玩笑意。 随歌顺着他这话接了下去:“那不能,毕竟这店怎么说也算有宋老板一半功劳不是。” 说来也算是缘分,当初在云城林奶奶撮合她和宋子裕的时候,听老太太提过他是在大城市工作的,可随歌没想到会是京市。 寸土寸金的京市,各种花销也大,她刚来的时候手里那点钱根本开不起一个铺子,再加上她也没什么学历,找工作碰了不少壁,起先各种兼职都做过,后来还是在餐厅当服侍生碰上了宋子裕。 至于店铺也是他借钱让她继续开起来的,随歌本意不想接受,毕竟觉得两人关系似乎还不至于让她能接了这好意,可那人义正严辞地说就算是投资了,随歌拒绝不了便收了,在这偌大的京市也算是有了个稳定的容身地。 虽说这么些年下来,借他的钱已经还完了,可随歌心里那份感激倒是半点没消退,两人关系也近了不少。 倒好茶随歌也在宋子裕面前的位置坐了下来,刚坐下便听见对面人问了句:“英姐最近这是店里太闲了,当起红娘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红娘这个词没什么,可从宋子裕嘴里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很不搭。 随歌忍声弯唇道:“不至于,估计就是想起来了才说的。” 宋子裕显然不赞同,眼神带着笑意却看似又不达眼底,盯着随歌道:“随老板到底还是抢手,多少人争着惦记呢。” 随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促声道:“瞎说什么,怎么着也没你这黄金单身汉枪手。” 宋子裕收回眼神,恢复了往日儒气的样子,话语间像是带着深意道:“真抢手也不至于还是你说的单身汉了。” 随歌没多想,两人不是一次两次这般互相调侃了,实在没什么可揣摩的。 刚认识宋子裕那会儿,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人性子该是十分正经沉稳的,可接触多了发现,沉稳和正经是没错,可也绝不是像她想的那么呆板,有时候倒还是属于挺能开玩笑的一类。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定点地告诉屋里人时间不早了。 随歌自是不会开口催人,好在宋子裕先是说了话,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要提起要走,而是问了随歌一句:“请你吃饭去?” 随歌有些微愣,面带疑惑。 对面人紧接着补了句:“到饭点了,一起吃个饭。” 她这下便明白了,不过是正常的询问,脸色缓了缓,连忙应道:“不麻烦了吧,我一会随便做点吃就行。” 宋子裕点了点头,示意了然,接着脱口道:“那在家里吃,随老板请我一顿?” 他这话说的太过于自然,以至于随歌都没反应过来,许是有些惊讶他能说出这话来。 对面人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轻皱着眉头,看着随歌语气惋惜道:“还想着尝尝随老板的手艺看来是不给机会了。” 随歌一贯不会拒绝,再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人家本来也没什么意思,估计是她想多了,便解释道:“我这不是还没说什么吗。” “你坐着,我去做饭。” 宋子裕脸上带着满足,视线深沉地随着走去厨房的那抹身影。 随歌简单地做了几个拿手菜,饭间气氛还算自然融洽,可等快吃完的时候,对面人看着面前那道鱼突然出声夸赞道:“果然手艺好,清蒸鱼的味道很不错。” 本来正常的夸赞没什么,只不过随歌不受控制地一下子便想起了,她记得覃朝也是最爱吃她做的清蒸鱼。 第一次吃甚至于比这还要毫不吝啬地称赞,有时候念着那味道了,还总是黏糊地缠着她加上这道菜。 随歌自己都觉得她挺不争气的,这么久了还总是能记起这些,白天里和这会儿,好像是怎么都避不开关于覃朝的一切了,今天又似乎格外频繁。 宋子裕看着眼前人的出神,眸子瞬间沉暗了下去,他就不该说起这话。 四年前在京市见到随歌,他只是猜到她和那个沉不住气的男朋友分开了,但没真去傻到问原因。 本以为这四年里他总是有机会和随歌再进一步,可覃朝这个名字却又时时刻刻地散不去,惹得他心里尽生急躁。 一场晚饭终是在后半段的静默中堪堪结束,送完宋子裕,随歌没去忙着收拾桌子上的残余,坐在柜台后整个人显得愈发出神。 许是今天想起过往太多,随歌心里有些不好受,情绪被宣闷得生生拥堵着。 店门上的小风铃再次急促地慌响起来,她垂掩着的眼睛缓缓抬起,语气低闷道:“不好意思,店里……” 那句打烊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在看清来人那心念良久的熟悉脸庞后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那人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外面暗处的微光,红着眼眶嗓音喑哑对着柜台后的人道:“阿随,你该来嫁我了。” 第30章 念久 这次他终于见到她了 “真调动, 决定回来了?” 灯光迷乱晃眼,装饰尽显奢华的包厢里,酒瓶子凌乱地散杂在桌子上, 紧闭的空间里尽是烟味弥斥。 说话的人是覃朝多年好友兼发小, 云家公子云舒。 小少爷懒懒散散地深陷在沙发上, 好似软骨头一样。 头发染着扎眼的粉色, 配色花哨的衬衫松垮地挂在身上,骚包极了,完全一整个纨绔公子的作派。 此时正一脸怀疑又好奇地盯着斜对面暗处那个闷不作声的身影。 不被刺眼的彩灯触及的地方,猩红的火点被急促地拥着往上, 在快到指尖的时候缓缓被按在了烟灰缸里, 随手地丢了进去。 覃朝微微往后靠了些,半垂着眼, 嗓音迟缓又带着被烟浸染的低哑回了句:“调了。” “那以后还走不, 走吗?” 云舒没听见后一句的回答, 急急忙忙地追问道,俊脸上掩盖不住的迫切。 不怪他激动,实在是覃朝回来的太突然又惊喜,当初这人因为家里那档子破事跑去离京市极远的云城,和这边一众朋友断了联系,几年了愣是没任何消息, 期间他各种方式炮轰也没得到半点回应。 可谁知道消失几年的人今天竟破天荒地给他发了句“回来了”, 他可不自然又惊又喜。 覃朝瞥了一眼自家这个依旧沉不住气的发小,没回声。 算起来也这么多年了, 尿性还是这样,一点儿是没变。 云家夫妻当初念着生出来的儿子能有云淡舒然之意,煞费苦心地求来了这个名字, 谁知道云少爷愣是反其道而行,完完全全背离了云家父母的期许,成了夫妻俩一见就啧声的性子。 要是早知道自家儿子是个这德性,俩人估计会觉得给他起名云舒是糟蹋了这个名字。 见覃朝这副表情,小少爷按耐不住了,忽地起身窜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凑着脸道: “别走了呗,再说了你家老爷子这些年也没作什么妖,要是真觉得膈应,不见就完了嘛,这么大个京市,你不想碰上那还就真碰不上。” 不知道是哪句话碰着线了,眼前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深暗的眸子在虚晃处显得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想碰上的人真就碰不上吗? 覃朝半敛着眼,视线盯着那处被自己按压在烟灰缸的烟蒂,眉宇间浮上不甘。 四年了,记忆里那抹身影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里萦绕,整夜失眠脑子被扯得发疼的时候,他像是个濒临边际被吊着的人,那娇腻温柔的嗓音却又忽然地拉着他上来,等醒过来时身侧不过尽是冰冷空荡。 四年的时间,忙里偷闲的日子覃朝走遍了随歌去过和可能会去的地方,可他终归不是那个幸运的人,重逢的运气他无论怎么拼命都得不到。 无数次的期待和无数次的失望过后徒留下的只是他更加深刻的执念和夜里无尽的思恋。 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可覃朝却觉得那是毒药,愈久反而愈发加重。 碰不上的人他也偏是要想方设法地重新走回到那人面前。 云舒看着侧脸凌厉的人,越发觉得他这个发小好像变了许多。 过去的覃朝桀骜生硬,浑身像是刺一样毫不收敛地狠扎进“敌人”的皮肤里,非是要撕扯个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可现在的他虽说照旧狠戾,可隐约中,却又多了深暗,让人觉得好似是在刻意收敛压制着自己的血性,等着合适的时机死死地一击到位。 若是真让云舒形容,他直观的感觉是认为,过去的覃朝是恶犬,现在的覃朝更像是狼,还是最凶猛的那只。 云舒虽说性子懒散,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看出来身旁人对这个话题有情绪,便没再继续下去,半趴在桌子上摸索,没一会儿手上挂着串钥匙递给覃朝。 “你这刚回来怕是也没住处,小爷我善解人意考虑周全,我房子钥匙,随意住。” 覃朝的确是刚回来没错,大学毕业后他留在了云城测绘院,之所以会来这边也是因为被严青举荐着来了测绘科学研究所,今天算是报到的第一天。 起初听严青找他聊这事儿的时候,他心里不免有些惊讶,毕竟自家老师什么样他清楚,出了名地惜才,竟一下子舍得把自己最得意的两位学生给让出去。 京市的测绘科学研究所分给云城统共就两个名额,他倒是大方,一个不留直接给了他和林年。 后来两人聊的过程中,覃朝便也知道了原因。 严青惜才是没错,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做出这般决定,京市的测绘科学研究所在国内算是业内公认的顶尖,受重视程度不知道比云城那研究院超出多少倍,如此想来,严青这般决定倒也不至于稀奇了。 覃朝随意地瞥了眼钥匙,语气淡漠,不带一丝犹豫地拒绝。 云少爷一下子可就炸毛了,以为他是被嫌弃了,咋咋呼呼道:“小爷这可是新买的,还没住过,也没带姑娘回家。” 说完还强势地伸手把钥匙往面前人怀里塞。 覃朝知道他这是误会了,出声解释:“研究所里有分宿舍。” 兴许是这个理由还算合理,云舒勉勉强强接受,可嘴里还是嘟嘟囔囔:“宿舍肯定没我那房子住着舒坦。” 还是一副非要把钥匙留给他的架势。 覃朝这才低头,扯着那人的手要拉出去。 云舒手肘内侧的纹身顿入眼帘,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还在动作的人便停了下来,覃朝一贯平淡的表情有些破裂,眼神有些恍惚地盯着那处出神。 他始终记得随歌答应过他的纹身,明明说过他项目结束回来时一定要纹上的,可那到最后也没能被兑现。 也是随歌走后,覃朝才想通了过往发生的一些事。 第一次他缠溺着随歌给他纹上“随”字的时候,她回答的是不熟练。 可后来他突然明白了,随歌不是不熟练,只是不肯给他纹。原来那时候便是个预兆了,只不过是他太过迟钝,没能意识到。 随歌走后那段时间里,覃朝一度陷在懊悔里,不是悔恨随歌的不告而别,而是恨他自己蠢的过分,恨他为什么没能早些察觉。 漫天的自责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覃朝整日待在他和随歌待过的房间里,用着随歌的纹身工具,学着随歌的手法,偏激地在自己的大臂内侧一笔一画地刺了个随字上去。 只不过他到底不是专业的,刺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色料掺杂着大片的血从臂上顺下来,看着触目惊心。 后来,因为没经过处理,那处伤口发炎化脓肿胀,覃朝还是感染起了高烧,昏沉着窝在那房间里。 凌岚和林年找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场面了,之后两人偶尔记起来那个场面,还是觉得心里不自觉地颤抖和后怕。 “是不是觉得小爷我这处纹身不错?” 云舒颇具炫耀性地话语声打断了正在出神的覃朝,他稳了稳心绪,又看了眼那处纹身,眼神透着认真,竟真的诚心地夸了句:“嗯,不错。” 云少爷更是膨胀,语调都扬了起来,激动道:“我就说这家店技术过硬,还别说,我上次去纹的时候一进店傻了,是个女老板。” “不过说实话这女老板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穿着旗袍盘着头发,明明长相娇媚谁知道一开口说话是个温温柔柔的调儿,给小爷整得都春心荡漾了。” 云舒还在那满脸痴汉地回忆,猛地手腕间被大力地攥着,疼得他生理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下一秒便看见面前人眼神晦暗地死死盯着他,声音喑哑,仔细听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问:“你说的那家店在哪?” 云舒不明所以,脱口而出回答了位置。 紧接着手腕那股压迫性地疼痛消失,身边的人抓着他桌子上新提的跑车的钥匙,脚步急迫慌张地出了包厢。 一路上,惹眼的跑车行驶得飞快,颇有亡命之徒飙车的架势,没一会儿便到了云舒说的地方。 刚进入胡同,覃朝心里便又是止不住地颤,有惧怕,怕是失望,可又更多的是把握,在看到这个胡同的那一刻。 等真到了店门口,木质的门照旧敞开着,透过去看见店内部分场景,他慌乱地脚步都要稳不住,一股莫名的涩意涌了上来。 覃朝颤巍地踏进了那门槛,门上挂着的小风铃感应到他的到来欢欣地甩着下面的装饰物,发出一阵清脆的悦耳声。 他几乎可以笃定他的阿随一定在这,店铺里唯一不同的是多了这个风铃。 覃朝记得那个下雨天他逗过随歌说店里有个勾得人发紧的老板娘还敢敞开着店门,这会儿这里多了个提醒的风铃,心里说不出的情绪喧嚣着。 他又往里走了走,店内熟悉的布景尽数展露,和“焕生”一模一样,就连坐在柜台后穿着旗袍照旧勾得人心颤的老板娘也还是记忆里那般。 那股涩意终是来得更猛烈了些,覃朝只觉得眼眶被逼的发胀,鼻间止不住的泛酸,在心念的人抬头的一瞬间,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他想了四年的话。 第31章 诱哄 下次找你可用不了四年了 随歌从没想过两人的重逢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以至于在她见到面前人的时候有一瞬间是无措的。 那句还没说完的话被堪堪地强行止住,时隔四年后的再次见面,碰撞的眼神间好似包含了万般想要迫切说出口的情绪。 站在柜台前的身影好像比上四年前要更为高大了些, 过去她尤爱抚摸顺毛的碎发也被打理成了短刺的板寸, 直挺挺地立着, 就连肤色也不似记忆里那般冷白。 比起过去暴露的野性, 此刻的覃朝看起来沉敛了不少。 随歌缓缓地从凳子上站起身,佯装自然地抚平了旗袍上的褶皱,低头间悄然掩下去了眼间的湿气,才看向面前的人。 语气还是她惯有的柔意, 弯唇道:“你来了啊。” 梦里无数次萦绕的声音现如今真真切切地听到, 说不出的酸楚和怅然一并暴露在了覃朝眼眶间那丢人的泛红上。 憋涨的情绪梗在喉咙,他强迫自己咽下去, 眼神直盯着面前人低哑出声:“嗯, 我来了。” 他拼了命去渴望得到重逢的运气不是没有降临, 而终是在这一天悉数赠还给了他最好的结果。 那句回答像是压在随歌心里的沉重包袱,在不时的钝疼中猛然间狠狠地戳了进去。 心里设想了无数次重逢的场面,她本以为她已经能理智熟练地应对,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冷静。 对于覃朝,她终归还是愧疚的。 四年前向伟峰突然出现甚至于威胁要对覃朝下手,随歌始料未及,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不愿意拿覃朝去冒更大的风险,亲眼看着在乎的人因为自己而陷进险境, 这种痛她不想再经历,也赌不起,所以选择仓皇离开。 对于覃朝而言这种做法无疑也是伤害, 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只得选择一种在她看来伤害更小的行为。 可覃朝回答的那句话却让她突然觉得愧疚更深,也更心疼,哪怕是他恨她想报复她,她也认了,至少不能是眼下她从未想过的样子。 若不是一直在找她又怎么能在再遇的情况下满含得偿所愿的酸涩说出他来了。 随歌任由着愧意支配,只觉得似乎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覃朝,所以在那人迈步绕过来像往常习惯那般贴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躲避开了。 等她反应过来,伸在半空中的胳膊明白地提醒着她,她刚才做了什么。 面前人眸子顿时垂暗,神色带着受伤地看着随歌,接受不了这样的拒绝,也暗自期待着随歌能像往常那般过来哄哄他。 眼神间迫切地传达着一个意思:“阿随,你不来抱抱我吗?” 可随歌终究是没能那么做,收回视线绕过他走向了会客的沙发边。 覃朝虽觉得委屈,可转念却又抑制不住的高兴。 四年里他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随歌离开的原因,眼下人都在自己眼前了,那些似乎变得不值得他那么执着。 只要随歌还在,还在他身边,那比一切都要重要。 随歌拿着茶杯递了过来,尽力语气平静道:“喝杯茶吧,时间不早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免透着驱客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脑子里混乱无比,唯独有一个想法明晰极了,那便是四年前的一切不能白费。 覃朝听懂了,但却没顺着,反而继续走到随歌面前,出声道:“我能留下来吗?” 随歌蓦然间被这句话勾起了些回忆,四年前覃朝也是这样明明学校有宿舍不住,就喜欢往店里跑,说他恋家倒也不为过。 可现在显然不能再像以前,纵使能看出他尽力想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可随歌也明白,不一样的,一切都变了。 看清面前人眼里的拒绝和疏离,覃朝还是没设防地被刺了一下,敛了敛神色不情愿地接过了杯子。 一杯水被他喝得极慢,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期间随歌也不催,也不主动搭话,气氛到底是让人心生不舒服,在覃朝看来,两人还是甜蜜的情侣,这样的疏离不该发生在两人之间。 那杯水终究见了底,覃朝动作间不舍地放下,脑间飞速地想着继续妥下去的由头,却被桌子上那还未收拾的碗筷给断了思绪。 “有朋友来店里?” 他盯着桌子上那两幅餐具和隐约能看见残渣的鱼刺,强装平静的语气问道。 随歌没深想他为什么会问这句话,宋子裕来了店里是没错,可覃朝自来和宋子裕不对付,四年前是四年后还是一样,没必要说这么清楚惹来他不快。 便没说实话,回声道:“没有。” 这话算是彻底触及到了覃朝,心里升起的妒意和猜测铺天盖地地袭来,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紧绷凌厉。 不过是朋友而已,她为什么要隐瞒着不说实话,再往深处他不愿意也不敢去想。 四年的时间,他缺席了随歌这四年的生活,他可以强迫告诉自己许多都会变,随歌待他的态度变了,变得疏离生硬,可即使是这样,他却死也不愿意承认随歌对他的感情会变。 “你还是没学会说谎,我记得我说过,你骗不过我。” 一句话隐含的意思过多,不知道是单纯在说有朋友来随歌骗他的事,还是更想表达的是别的意思。 店里明亮的灯辉落在那人坚挺的肩膀处,愈发透露着坚定和不可撼动。 随歌有一瞬间面对着这样的气场竟有些慌乱,记忆里那个习惯在她面前缠溺的男孩真的变成了看上去坚不可摧的男人。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覃朝忽然走了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脚步也跟着紧逼到她面前。 随歌下意识地想往后靠,可后面毕竟有店里的装饰柜挡着,她没后路可退了。 在距离自己不过一个鼻尖的距离,覃朝停了下来。 随歌这才看见面前人眉骨间横着的一小段疤痕,许是因为时间久了,颜色浅浅发白,隐匿在眉毛间,沉敛的脸上添了些狠性。 被炙热又认真的眼神直视着,唇间喷洒的热意尽数涌来,惹得她背脊不由得发紧。 下一秒,随歌便听见了男人低声,像是诱哄却又透着一股势在必得。 “阿随,别骗我也别跑了,再跑下次找你可就用不了四年了。” 随歌靠在柜边,脚尖死死地顿在地上,垂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扣上了那木质的柜子,整个人都透着紧绷。 好在覃朝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撤开了,临离开前走出店门的那一刻眼神带着深意和温溺地看了她一眼,才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外面的车声隐约听不见,随歌绷着的身体才缓缓地松下来,心里的余悸却还是久久难以平静。 耳边那人留下的声音环绕着散不去,坚定的语气和那副胜券在握的神情,随歌竟觉得一时被带了进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由外及近,紧接着英姐激动带着神秘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小随,刚才来你店铺那是客人?那开的跑车,啧啧,真有范儿。” 没等随歌应声,自顾自地接话:“出来的时候我瞥见了一眼,那男的脸可真俊,气质也好。” 英姐脸上满是赞赏和满意,说话的间隙凑着磕着瓜子,还不忘补了句:“比那宋子裕好,哪哪都好。” 随歌有些失笑,心想:“这就才见了一面可就知道哪哪都好了,宋子裕到底是惹了多大仇多大怨。” 英姐感叹完才回过头来看向随歌,和善的眉间一皱,语气关心疑惑道:“诶,小随,你这脸和耳朵怎么发红了?烧了?” 随歌听完心头一尬,仓皇解释:“没有烧,就是可能店里暖气开足了,热得。” “那赶紧出去透透气。” 英姐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 随歌面上表情一松,不由得缓了口气,顺从地被拉着跟了出去。 第32章 上门 这会儿不加他早晚加回来 时隔四年再一次见到覃朝的那个晚上, 随歌失眠了,到了半夜两点半都没能睡着。 一次又一次打开手机,不断变化的时间扰得她心里愈发慌乱和焦急。 她是无数次设想过和他重逢的场景, 但也无数次的假设过两人不会再见面的现实, 甚至在这种念头萌生出来的时候, 她觉得这样的假设才是最应该发生的和顺着她的意的, 毕竟当初的自己不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才会断然地离开云城,离开他。 但心里隐隐泛起来的空荡和不甘却又难以让人忽视。 尤其这种感觉在今晚真切地见过覃朝后,好似又要气势汹汹强势地冲破开来,逼着她顺从。 随歌突然想起那句烂大街的话, 说人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可她却觉得这样的妄想她好像永远也不能够实现。 男人临走前那句话不时地绕在耳边,他说让她不要骗他不要再跑。 可她真的又能跑到哪里呢? 反复地离开自己好不容易熟悉的地方猛然间从头开始去适应一个陌生的环境, 于她而言, 挺艰难也真的很没劲的。 摸索着手机, 寂静深暗的夜里,手机屏幕的亮光堪堪照亮一隅,随歌再一次登上了曾经那个被自己强迫丢弃的微信账号。 烂熟于心的密码输进去,大片的新消息涌进屏幕,顶在最上面的那个最新和最多的消息始终还是来自她今晚见到的那个人。 随歌盯着屏幕没有动作,过了很久才点开了那个聊天页面。 未读的消息很多, 多的随歌花了一个小时才看完, 消息没有特别长的,也没有像别的情侣间乐于分享的趣事, 可随歌却觉得她好像看完了屏幕那头的人四年来的心路历程。 从一开始的不甘,到迫于接受承认,后来的思念愈烈, 再近乎平静的掩盖下去袒露出淡意。 等不来回应的坚持却好似在那段日子里是那个人唯一能够依靠宣泄的方式。 随歌心里像是被揪着般,愈发收紧,沉重渴求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尤为清晰。 覃朝的朋友圈一贯干净空白,随歌还记得那时候她皱着眉头点进去发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失落问他:“为什么朋友圈什么也没留下?” 覃朝笑着眼神炙热地看着她回答:“值得分享的东西一定也是记忆里珍贵的,我不舍得让别人看了去。” 可今晚那人的朋友圈却多了张简洁的图片,连配文都没有。 残昏斜照,高大的半影映在颇有年代感的方砖地面上,旁边的路牌上明示地刻着南东胡同四个字。 那是随歌在的南东胡同。 她看到了那张图片,却没去疑惑这张图片下竟没有一个人点赞。 天蒙蒙亮的时候,随歌才在昏沉中堪堪睡了过去,就连晨起时胡同里最热闹的声音也没能吵醒。 大概到了十点左右,店铺的门才缓缓打开。 英姐看见激动地招呼着:“小随今天怎么这么晚,人家都等一会儿了。”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英姐口中人家是谁,便看见昨晚上那个让自己失眠的人此刻正坐在英姐的对面。 随歌下意识地微怔,覃朝便已经站起来走了过来。 “昨晚睡很晚?” 男人低沉的声音朝着自己问道。 随歌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因为那点事失眠,便掩饰回答:“没有。” 面前人嗓间突然轻笑了一声,溺声附和:“嗯,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人嘴里说出这话总觉得怪怪的,随歌佯装自然地扭过去了头。 紧接着便听见那人跟了句:“阿随什么时候还学会了睁眼说瞎话,这黑眼圈我看都快要挂地上了。” 随歌蓦然一顿,瞬间升起尴尬,下意识地就要摸上自己那眼下,好在理智回笼,没真这么自乱阵脚,驳声道:“嗯,还没你厉害。”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不知道谁强,她熬夜一向在皮肤上没那么大反应,能看出来黑眼圈倒是他挺厉害。 覃朝被呛声也不生气,倒还觉得心情挺好。低头看了眼面前人,转头对着看热闹的英姐回了句:“那我先进去了。” 英姐连忙乐呵地连摆手:“快去,快进去吧。” 随歌眼神发疑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没等开口和英姐回话便见身前人动作自然熟稔地绕过自己进了铺子里。 男人进屋后先是看了一圈后才出声对着后身跟着的随歌问道:“厨房在哪?” ??? 就,怎么能这么客气。 随歌皱着眉头没吭声。 覃朝提了提手里买的早餐,解释道:“要是知道你起这么晚就不买这么早了,凉了得热下才能吃。” 随歌听完这话不自觉地涌上一阵暖意,暗自唾弃自己这不争气的样,明明以前这人对自己的好多了去了,也没见这么大反应。 转而也觉得一阵羞意,敢情自己起晚了像是公开处刑般。 覃朝见人垂着头耳尖泛红,不由自主地唇角微扬,没等随歌告诉自己厨房的位置便直截了当地走了过去。 这儿的铺子和永安胡同那处的铺子布局一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问一下能看出随歌这般小女生的可爱劲儿倒也是值当。 被拉着坐在桌边吃早餐,不知道覃朝是在哪家店买来的,不过是看起来挺普通的粥和包子,可尝起来味道的确是比随歌在胡同里常买的要好吃。 “喜欢这家味道?” 面前人突然问了一声,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可脸上的表情却是笃定了她会喜欢。 随歌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胡说些什么,点了点头实话道:“味道挺好的。” 覃朝接话:“京市就数他家还行,带回来时间久了吃起来味道差点,下次带你去店里。” 话音一落,随歌喝粥的动作也迟缓了下来,许是下次这个词有些让她失神。 她差点都要忘了,覃朝自小生活在京市,哪家早点好吃自然是知道,可两人眼下这般不知道算是什么样的关系说下次带她去吃多少是不现实。 覃朝也察觉出面前人微小的变化,心里轻刺,疼意被掩盖地转瞬即逝,没再继续说什么。 一顿不算早的早餐就在这样静默的气氛中草草地结束。 若是忽略掉覃朝丝毫不收敛地直视着她的眼神,随歌觉得或许她会慢慢地吃完这顿饭。 本想着之后这人应该会离开,随歌也没出声说些什么,毕竟吃人家的嘴软,想着她不说话覃朝应该会觉得无趣,可显然她猜错了。 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店里,随歌忙起来也没空去理会他,覃朝就还是像过去那样也不打扰,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忙。 等她做好最后一单,那客人扫码付款的时候突然对着随歌说道:“能加个微信吗?” 没等随歌说话,直刺危戾的眼神便先发制人地落到了要微信的客人身上。 时隔四年,覃朝就连这种眼神也多了些变化,过去占有欲在随歌面前多少还能收敛,可这会儿却愈发显得强烈。 站着拿着手机的客人被盯得直发毛,心下暗骂自己话多,磕磕绊绊地要收回手机,跟着解释道: “我只是想加个微信万一有什么不良反应我可以直接咨询,不用再跑一趟了,不过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不加也可以,都行。” “我没什么想法的,真没。” 客人说完还弱弱地接了一句,在各种找补丁,随即眼神悄然地暗戳戳瞥向覃朝,求生欲可谓是满满。 覃朝听完这话脸色好了不少,没再露出那般恐吓的眼神。 随歌不是没看见两人之间悄摸摸的交流,在那人就快收回手机的时候,伸手拿住了自己的手机,语气轻声道:“可以加,我扫你。” 面前人脸色犹豫颤着手,还不忘看向覃朝:“不,不用了吧。” 随歌没说话,拿着手机直接扫了,还嘱咐道:“回去记得按时擦药,注意事项也不要不在意,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就行。” 那人脸上的不情愿尽显,像是想要真真切切地表达:“看吧,不是我要加了,我真的是被逼的。” 付完款后直接慌着步子仓促离开,临了也没敢再对上覃朝的眼神。 随歌清洁着工具,虽是感受到背后的视线愈发强烈,却也没作出什么回应。 “成心气我?” 覃朝终是忍不住,幽幽的声音带着憋气问道。 随歌手里的动作一下没听,语气平淡回答:“没有。” 她没说假,本来也没有气他的意思,为了方便加客人微信本就是正常的事,那不少店里为了宣传不还把二维码都贴了出来,若是真要是因为这个事故意去气覃朝,那也不知道这人能被气多少次了。 覃朝压了压情绪,没人给自己顺毛,只能自己克制,走到随歌面前掏出手机低声道:“我也没有你微信,能加吗?” 随歌一顿,眼神闪过不自然。 当初为了彻底,那个微信号再也没登上去过,昨天夜里也是这四年来第一次登上去,这么久以来她用的都是新号,而那个新号的好友列表里的确也没有覃朝。 加客人微信也都是自己的私人号,她没把工作号和私人号分开是因为觉得也挺麻烦费精力,便直接混在一起了。 眼下覃朝要加自己的微信,她其实是有些不想给的,不想给他更是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念想。 随歌眼睛微垂,继续手上的动作,回应道:“客人有需要才加的。” 言下之意就是加他没必要。 覃朝心里那股子气顿时又窜了上来,惹得他直上火,虽说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刺激到了。 不过倒好在这四年里覃朝觉得自己的忍耐增进了不少,深吸了口气,收回了不被理会的手机,嘴里惯着道:“行,不加。” 他倒是不会再像以前直白地说要当随歌的客人,得到的回答一定又是他不想听见的,给自己找罪受,覃朝觉得自己还没这个爱好。 这会儿不加,他早晚加回来。 第33章 耳软 不让碰那我下次先打个报告 临近中午, 覃朝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随歌见他眉间顿时惹上了不耐烦, 面色不快地挂断了电话。 她清楚极了覃朝这般样子, 若不是真的厌烦到了极点, 倒也不会是轻易让他露出这样的情绪。 余光瞥见那人站了起来, 下一秒便走到了她面前。 覃朝语气低沉,半哄半解释道:“老头子那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饭我点好了, 估计一会就到, 先自己吃。” 这话随歌听得不自在,轻皱着眉头刚想要拒绝, 便又被打断。 “真想让我陪着你吃也行。” 面前人故意曲解着她的意思, 话语间隐约带些笑里藏刀的意味。 随歌定睛看了他一会儿, 像是没办法妥协般地收回了视线。 覃朝见势心情颇好,趁着面前人不在意的空档伸手捏了捏那白嫩的耳尖,满足道:“我们阿随摸起来手感还是这么好。” 明明听起来带着不要脸甚至是有些鄙露的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偏偏就没那个让人厌恶的感觉,反倒透着能勾人的调。 被捏着的耳尖一热,随歌强压着心里的跳动,毫不留情地把那不规矩的手给打了下来, 起身撤开了远远的距离。 “不让碰了还, 行,那下次我先打个报告。” 身后人胸腔里带出来的笑没半点歉意, 生怕别人听不出乐在其中。 覃朝走后好一会儿,随歌那被刺激由不得自己控制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几年不见,这人越发不是记忆里那般模样了, 随歌倒是希望覃朝会记恨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事态完全朝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 此时,覃家里。 覃朝接的那通电话里,说覃父生病了,严重到下不了床,可等他真进门看见那个说是不能下床的人正背脊挺直地坐在沙发上自如地喝着茶,覃朝脸上一丝变化也没有,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 长时间没踏进来的地方依旧冷意直逼,再奢华干净也不见得多些人烟气儿。 家里管事的阿姨见他回来,脸上抑制不住地惊喜,激动地大声道:“少爷回来了,真是少爷!” 话语声传荡清晰,生怕坐在沙发上的那人听不见。 “少爷,拖鞋。” 阿姨拿了双居家的新拖鞋摆在地上,示意换上。 可覃朝仅仅瞥了一眼便往屋里走去,懒声道:“不用,要不了一会儿就走。” 覃父端着的茶杯重重一放,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冷哼道:“不情愿回来还勉强,倒还真是委屈你了。” “是,挺委屈的。” 覃朝眼皮微敛不在意地回了一句。 覃父最是看不惯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一点不把自己的威严看在眼里,四年来一次都不愿意回家,在他看来,要不是这次自己谎称生病怕是还不肯回来。 虽心里觉得好歹有些安慰,可嘴上就是不留情面道:“回来是看我死了没?怎么,看我没事失望了?巴不得立马就要走?” 覃朝挑了离覃父最远的,也是平日里用来迎客的沙发坐了下来,回话道:“下次编谎话找个好点的理由,就这破借口以为真有人信?” 没想到自己的谎话早就被他识破了,覃父有些跳脚怒斥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不是您老有事找我?” 相比于覃父的激动,覃朝显得格外淡定,什么都挑不起脾气般。 在云城的四年里,这人没少给他打电话,每次都以更加破裂的吵声结束,覃朝后来干脆也不接了。 就连回到京市,能被覃父第一时间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覃家的实力也算是强,查个人不算什么难事,再加上覃朝也没刻意躲避隐瞒些什么,没必要。 覃父摸着胸前给自己顺了口气,强忍着暴脾气冷声道:“由着你出去自在四年了,该回来收收心了,明天你去公司跟基层学学,半点专业知识和技能没有让人笑话我覃家。” 覃朝毫不掩饰地轻嗤一声,就知道又是这破事,语气平平满是低压的挑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去?” “你就磕死在你那测绘上,能有什么出息!” 覃父失体面地厉声吼道。 “有没有出息我说了算。” 覃朝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神带着些凌厉盯着覃父道: “我说过不惦记你公司那摊子事,别找我,四年前是以后还是,测绘有没有前途在你眼里不一样没出息,我愿意磕死不用你费心,要是您老担心那宝贝公司以后没人管,那烦请早点培养个职业经理人。” “你真就是死不悔改!” 覃父咬牙切齿,愤恨道。 覃朝没应声,回来的目的达到了,说清楚也没必要再继续耗下去挨骂,作势要走出去。 覃父见状有些着急,慌乱中直视着面前留给自己一个后背的人噎声道:“你要是肯进公司我绝不干涉你以后的婚事。” 覃家名望高,这个圈子里婚姻几乎没什么所谓的自由,传统思想不肯破,覃父知道他这个儿子有个女朋友,感情还挺深,虽说四年前两人有过分开,可这个儿子可是没少找过,显然放不下。 本以为这事算是能拿捏住覃朝,拿工作自由换婚姻自由,对于他这个执拗的儿子来说该是拒绝不了的,可到底是他老糊涂了,他这个儿子早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住了。 覃朝听见婚事两个字有一瞬间是恍然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随即又被掩盖了下去。 坚定却又夹杂着微微轻视的声音在空荡奢华的客厅里响落: “你这么有能耐怎么没查到我已经结婚了。” 覃朝没顾忌身后面色惊诧的覃父,后背坚挺迈着大步子走出了冷清的房子。 关门的声音骤然响起,落得依稀还有些余音,覃父心里下意识地惊颤了一下,眼前居高临下的身影消失不见,少了莫名的压迫,却不由得涌起几分落寞。 覃朝回了测绘所分配的宿舍,从覃家出来后,一路上显得情绪不佳,本就不近于人的脸色这会儿倒是更多了冷薄。 刚调来京市的测绘科学研究所,上头批了两天假说是先适应,林年性子内敛人生地不熟的,这两天一直待在宿舍,开门的时候碰巧见覃朝回来,急忙小声喊道:“哥!我能去你屋坐会儿吗?” 对上面前带着湿润恳求的眼神,任谁都不忍心拒绝,覃朝也不为过,更何况两人之间这些年配合着做项目下来,默认地形成了一种默契,关系自然也好。 拿着钥匙开了门站到一旁,没说些什么林年便知道了意思,眼睛半弯带着笑意走了进去。 京市的测绘科学研究所待遇好,分配的宿舍要比云城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说是宿舍完全就是精装的公寓房,一人一户,面积大还什么都有,离所里也近。 林年坐在沙发上看了眼覃朝的脸色出声询问:“哥,你心情不好?” 这要是放在以前刚上大学那会儿,林年怎么着也不敢和他这般,碰上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真要算从什么时候敢和他这般交心,大概是很久以前那个晚上,他第一次被覃朝带着去“焕生”那次开始的。 覃朝半靠着沙发,脸上浮上一阵怅然,有些失神,眼间难掩的情绪好似要溢出来,眉间的那道疤痕也随之疏缓,悄然地掩匿在规整的眉毛里。 林年很少看见过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还是在云城,他们大学毕业,覃朝举办的那场特殊的婚礼上。 第34章 婚礼 阿随,我来娶你了 大学毕业那年, 正值云城六月份的酷暑,林年和覃朝从前脚跟的项目回来恰好赶上毕业典礼,一众人热闹地在校园里拍照留念。 凌岚也特意请了假说是为他们庆祝, 不知道从哪借来个相机, 知道覃朝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 便拉着林年拍了不少照片。 偶尔在林年打着掩护的情况下, 凌岚倒是能抓住机会偷偷拍上几张,在她看来,虽说鸽子是离开了,也确实连她都没联系, 生气肯定是有, 但一些为随歌保留的私心却还是在,照片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用处。 就在两人拍的差不多的时候, 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显得兴致不高的人突然走到了凌岚面前, 看了眼她手里的相机面色平淡地问道:“帮我拍一张吧。” 凌岚当时拿着相机一时间有些怔住, 还是林年反应过来私下里扯扯她的袖子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声应了句好。 云城大学校园景色美丽,又是六月份,青绿叶片在阳光照耀下隐约形成出来的斑驳普撒,覃朝穿着学士服,帽子被规整地拿在手里, 背脊挺拔, 眼神远远地透着迟日以待后的满足感和释然。 将近四年来的沉稳和寡漠,镜头下的人这会儿难得地多了符合这个年纪的少年气。 后来照片被洗出来, 也留在了覃朝的手里。 晚上测绘班组织了场班级聚会,说是聚会其实也就是吃顿散伙饭,毕业后大多各自奔赴不同的地方, 聚一次也算是有头有尾。 饭桌上,似乎都有些喝高,班里一个男生尤为凸显,红着脸嗓子粗声:“这以后啊,还不知道能在哪找个窝,还是咱们朝哥和林年有长远的命,毕业直接进了那测绘院了,事业单位享福。” 这话一说出来,饭桌上顿时静默了,不自觉地看向两人。 站着说话的男生叫李立,这一届谁不知道当初应考测绘院的时候,这人也参加了,不过因为笔试分太低被刷下去了,班里最后就只剩覃朝和林年考进去。 李立本就看不惯覃朝,这次事后,总觉得是因为严青偏心,暗箱操作,因为忌惮覃朝的脾性,明里不敢说,私底下不知道传了多少次这样离谱的说法。 眼下兴许是喝大了,又或许是觉得毕业了胆量大了,明面上挑起了这话题。 覃朝坐在角落里,周身一阵寂静,众人眼神死死盯着,生怕这哥脾气一上来再砸了场子可闹大。 至于林年倒是没什么,性子温吞不上事也没人会担心反应激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覃朝照旧坐在椅子半倚着没动作,堪堪地眼皮微抬,视线刺到李立身上,声音平淡:“没有长远命就安分点,比整天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体面些。” 这要是听不出话里的讽刺,那可真就是耳朵白长了。 众人倒吸了口气,仿佛替李立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羞耻,还不如动手打一架来得畅快。 果然李立按捺不住,脖子粗红地要冲上来,嘴里嚷嚷着:“给面子真抬你一句还他妈就来劲儿了,覃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班长起身慌张地拉着,嘴里不忘朝着覃朝的方向劝声:“他喝高了,就这尿性别理。” 显然的确也没有激起覃朝多大的怒气,还是那副处变不惊地坐在位置上。 可偏偏李立没个眼色,不搭理他还就不停,说着说着竟扯到了很久以前的事,脸上厌弃道: “当初你他妈搪塞许可冉快结婚那事,怎么这可毕业了也没见你结婚,我怎么记得看见过你和永安胡同那家纹身店里的老板娘走挺近,后来听说那家店不开了,覃朝,你结婚对象不要你了啊?” 开学许可冉闹那次,都知道覃朝有女朋友,还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却都不知道竟然是离学校很近的那家纹身店的老板娘,更是不知道这老板娘还走了! 没等众人来得及消化这话里的消息,下一秒,坐在椅子上的人转眼起了身,周身散着狠劲儿,二话不说把李立从班长手里拎了出来,死死攥紧的拳头直接挥了上去。 这是第二次班里人见覃朝动手,那次这人像是攥着劲儿还算有些理智,可这会儿却像是收不戾气,拳拳砸到脆弱的地方。 李立本就喝酒动作迟缓,更是被压打的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扎在地上憋红了脸却还张口叫嚣:“被我说中了,戳你心窝子了?覃朝,人家就是不要你了。” 覃朝眼睑嘶红,眼神里团着怒不可竭的炙火尽数充盈,越发狠戾的动作完完全全暴露着撕扯的念头,明明是在看着李立眼底却又深邃地失神,强迫着隔绝那该死的话。 眼看李立被打得脸色发青,林年和班里几个人死拽着脸都憋红了才把人拉开。 被情绪支配着到后面覃朝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单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那次的事最后草草结束,后来,林年几天都没见覃朝的影子,再见的那天,是在随歌的那家纹身店里,覃朝拿了张请柬,面色带上少有的难隐喜悦道:“我要办场婚礼。” 林年捏着那红金交织的请柬,那张红纸上印着的名字直直入目。 新郎的名字是覃朝,而新娘的名字,是随歌。 那场婚礼最后在一个偏远的寺庙里举办了,圆灵寺,圆愿灵验,参加的人很少,只有覃朝,林年,凌岚和寺庙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僧带着身边的一个年轻僧人,请柬上出现在新娘名字那一栏的人终究是没来。 交换戒指的环节,站在主台的覃朝掏出了一对崭新的戒指,给自己带了上去,而另一个被他拿在手里,直立地站着,嘴角挂着笑意,满脸幸福,不知道对着哪个方向缓声承诺道: “阿随,我来娶你了。” 婚礼上的覃朝好像真的很幸福,林年是这样觉得,可却又在没等来回应的那一刻,看到了覃朝脸上闪过的怅然和失落,那时候总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以至于他记了好久。 覃朝出神了好一会儿,才记得回答了林年那个问题,低声应了一句:“没有。” 只不过是覃父说的话到底还是勾起来了些情绪。 林年轻点了点头,两个手扣着,小幅度地搓了搓,过会儿抬起头眼神带着试探地问覃朝:“你是不是见到嫂子了?” 兴许是“嫂子”这个称呼听起来太过于顺畅,覃朝唇间溢出来声淡笑,接着道:“嗯。” 不知道为什么,林年听完后白皙的脸上也涌上了喜色,一贯不会藏自己的情绪在覃朝面前更是彻底暴露无疑。 看着面前人有些期待的表情,覃朝眼角微勾,来了兴致地揶揄一句:“等凌岚来?” 本来还算淡定的脸色蹭地一下爆红,林年话都说不及地掩饰:“不,不是,我,我就是。” 覃朝还真就一副不动认真地要听他解释,可被看着的人被这般盯着顿时歇菜,妥协般地垂了垂头,翁声翁气道:“她应该会来吧。” 那个她自然不用多说是谁,知道随歌在这边,云城既没了羁绊留恋,他猜凌岚会来。 京市的倒春寒这次来的格外突然和强势,温度直从十度左右骤降到了零下,随歌在这四年还是头一次碰上,没一点预兆。 本就不适应这种气温更是直接被冻得感冒,明明是穿了几件厚衣服,鼻间还是囔囔的,干脆提早地关了店门上楼躺了下来。 夜间,寒气伴随着强劲的风级,吹得窗户连连撞击。 胡同里房子的窗户大多都不像现在那般钢化玻璃厚重结实,多是方正的小格子脆声玻璃嵌在木质的窗棱边,遇见大风,关得不严实极易松开被撞碎。 随歌半夜被这声音吵醒,睡意朦胧间只记得要下床关上,因为感冒带着脑子也昏沉,急着去关窗,脚上本就没穿好的棉拖鞋直接给自己绊住了。 挣扎间右脚更是不知道怎么绞着,直接崴到了地上,钻心的疼猛地袭来,逼的她泪花都冲了上来,当即被强行清醒,坐在地上倒吸了几口凉气。 摆弄着看了看,肉眼看不出什么,没红也没肿,感觉倒是没什么事,就是疼得厉害,窗外透进来的风吹得随歌鼻涕都要流出来。 缓了缓那阵疼意过去,她轻点着脚过去把窗户严严紧紧地关上才又拖着步子回了床上。 脚上没有刚才那么严重得疼,看了也没发现什么,随歌便也没特别在意地继续又躺了下去,心想着真不放心明天再看看什么样。 第35章 怒气 真当我是死的,你靠不了 …… 次日一早, 随歌恍然醒过来一时间忘记脚崴了那一下,使力的时候猛地一扯,像是牵拉着连带脚面内里也跟着抽疼, 她这才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处。 脚踝的地方过了一夜直接胀肿了起来, 表面白皙的皮肤也被紫红覆着, 昨晚没那么严重的地方这会儿看上去有些让人心惊。 随歌皱了皱眉心, 暗斥一声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胡同巷子里没有药铺子,就近没办法,也不想麻烦英姐,随歌只好打了辆出租车自己拐着去了趟医院。 自从找到随歌后, 覃朝这两天脸色看着都不错, 研究所没什么要紧的事,整日跑来这胡同里, 今天还心情颇好地把林年给带了过来。 小孩脸皮薄怕生, 窝在宿舍不出门, 覃朝干脆走的时候也喊上了他。 两人到铺子的时候,碰巧店铺的门紧闭着,林年下意识地眼神轻飘看向了一旁的人。 覃朝出乎意料地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眉间轻皱随即便舒散,眼神里带着无奈和宠溺,出声道:“估计是又睡过头了。” 熟门熟路地带着林年拐进了英姐的门口坐着。 英姐见覃朝来, 又热络又喜欢的不得了, 招呼着:“来找小随啊。” 覃朝不是喜欢和人这般熟稔的性子,竟也是露出随和的表情回应:“嗯, 估计还没起。” 林年在一旁看得有些愣,自己接触这么久下来,从来不知道他朝哥竟还有和这种胡同里大姐友好畅谈地爱好! 英姐站在门口往随歌那铺子看了看, 门确实是关着的,忍不住低声疑惑:“还没起?不应该啊,昨天我记得小随可是老早都关上铺子回屋了。” 覃朝没应声,只不过脸色不似刚才那会儿那般自然。 紧接着英姐像是解释地多说了句:今年这倒春寒真是打得人措手不及,我前两天去小随屋里她还说暖气开足了,这昨天可就感冒了,身子骨还是差些。” 下一秒覃朝面色收紧,微促道:”感冒了?” “可不嘛,说话那声音我听着都难受,我说让她去看看医生,拗的非要说睡一觉就好了,这今天八成是因为这到现在还没起得来。” 英姐语气又是担心又是无奈。 覃朝眼皮微敛,眉宇间浮上一阵躁意。 英姐倒是个会看眼色的,点到为止就足够,随歌这姑娘她打紧地喜欢,本想着能撮合一下自家弟弟和她,也算是一桩好事。 可自从眼前这人来后,她虽不挑明什么,却也歇了那心思。不是当姐的看不起,自家弟弟人也不错,只是在这人面前显然不够看了。 她看了眼面前身形挺立的人,开口问道:“要不先坐会儿等等?” 覃朝再生气随歌不顾及身体也不想这会儿把人叫醒,再说也不是第一次等了,便应声坐了下来。 林年跟着也局促地坐在旁边,暗暗感叹,他算是知道了身旁这人不是有和大姐闲扯的兴趣,只是怕是和随歌扯上的,这人都乐意去凑。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抵上有几个小时,眼看时间都要到了中午,随歌那紧闭的铺子还是没有丝毫开门的迹象,就连动静也不曾听见过。 英姐忍不住出声:“诶,这小随是不是出门了,没在家啊?” 这话说完覃朝脸色骤然一沉,不知道是被哪个字触着了,便见他冷不丁地起身快速地走到了旁边铺子前。 这会儿倒是不在意会不会吵醒随歌,二话不说伸手拍了拍门,劲儿不算小,门上感应装置的小风铃此时被外力震得摇颤,发出一阵阵激烈的响声,即使这样,可铺子里面还是没人应声,木质门的厚重好似隔绝了所有,一如四年前那个场景。 覃朝脸色阴沉得厉害,眼底的黝暗深晦,仿佛下一秒就要皆数倾泄出来,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奋力地颇有等不到回应不肯罢休的架势。 英姐有些茫然,站在一旁只敢瞧着,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反观林年可太熟悉这样的覃朝了,连忙跟着起身跑到了覃朝面前,试图拉着他可刚抬手又悄然地放了下去,只得低声劝慰道: “嫂子她可能就是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哥,我们再等一会儿?” 面前的人这会儿听不去任何好话,来时那点期待的好脸色顿时消失完全,下颌线收紧,连带着周遭的气氛也跟着变了,凌厉得可怕。 随歌跑了趟医院,一个人到底不方便极了,京市的医院不像云城那样,这儿的医院人群拥挤吵闹,不止是来看病挂号的人,就连医生也显得急促极了。 一上午的时间,拍片子、拿药、缴费都得颠着那不便的脚来回跑,不过倒也庆幸去了趟医院,检查结果没伤到骨头就是轻崴了一下有浮肿,养几天就会好,也算是放下心来。 特意早些去等忙活完回来还是拖拉到中午了,随歌麻烦着出租车司机给自己送到巷子里,一下车入眼便是面色冷滞带着焦躁的覃朝。 她有些意外,但看了看关着的门,和门前站着的人,随即又了然,心下不自觉地一抽,泛疼。 她太了解覃朝了,以至于看见这样的场面便知道这人估计又是想多了什么,四年前那次到底还是真真切切也给他带了不小的阴影。 覃朝见人回来,眼底的沉色依旧没丝毫消退,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绷紧的背脊像是一下子舒缓了下来,轻松了不少。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实在一瞬间充斥上来,他难耐地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把面前站着的人死死地摁进怀里,想方设法留住她让她哪也不能去,是当时,覃朝的唯一念头。 于他而言,是最好用和畅快的办法,却又黑暗见不得人。 手上的动作迟缓下来,随歌那般看着他,透彻的眸子包含的满是贯有的清润和温柔,他终究眼神松动,像是被驯化的凶犬见到喜爱的人突然变得温顺。 纵使野念再过于强烈,却还是舍不得,也急不得。 本以为怒气冲冲地人走到自己身边,定是要像过去那般毫不遮掩地表露自己的性子,凶巴巴又黏腻地讨哄,随歌甚至笃定了他会这样。 可覃朝却仅是面色沉暗,像是从胸腔里带出来的声音,低哑憋闷道:“感冒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不像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话题转的太快,随歌一时间有些诧异,思及后察觉他怎么知道自己感冒了。 手边拿着装着片子和配药的袋子被覃朝强势地拎了过去,眼神瞥见那方正的片子,眉间顿蹙。 脚踝上本就没伤到骨头,片子也看不出什么来,随歌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看的,便也没拦着。 “脚受伤了不说?” 覃朝声音不悦,周遭的怒气似乎又增添了些。 要是旁人面对这样的气氛估计多少心里都开始打鼓了,可随歌却没一丝惧怕的神情,淡声道:“崴了一下,检查说没事。” 覃朝真是气极了随歌这副淡然样子,偏偏他又骂不得什么,跟着直心疼。 过去总是她埋怨生气着他不把身体当回事,真到了自己身上,却也是这样,覃朝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反噬,当初随歌因为同样的事生气自己的心情,他现在可算是受得够够的。 随歌伸手想拿回袋子,覃朝攥着不给,她也没坚持,尽力避免右脚使力,缓着步子慢慢往前走。 她自己觉得理所应当没什么问题的行为偏偏在别人眼里看着就是逞能倔强。 看得覃朝后牙槽绷紧,恨不得啐碎了那口牙。 迈着大步跟上前,不给随歌反应的机会,伸手一揽把人抱进了怀里,掌心死死地扣紧不让人挣脱。 随歌被这一出搞的措手不及,明明自己能走的事,倒是不用麻烦他,还是在这么明面上,多少有些羞耻,挣扎着要下来。 覃朝自然不可能让她给挣开,反而收的更紧了,侧脸紧绷语气冷声道:“瘸着腿自己去医院看病,能耐!” “真当我是死的,你靠不了?” 突然这样的语气是随歌从没听过的,夹杂着怒火更多的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心疼。 头顶上的人生起气来面色倒不用刻意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发怵,随歌微微抬眼,没觉得心生退意,反倒觉得似乎这样的性子才是覃朝本该有的,强势却又细腻。 隐约中根深蒂固起来的硬挺壁垒在某个不被察觉的时刻似乎正面临着被破竹之势摧毁的欲坠感。 第36章 博弈 迟早让你心甘情愿说你爱我 覃朝就着抱着的姿势没松手, 示意随歌开了门,进了铺子里覃朝的怒气像是还没消,脸上的凌厉不减, 动作却又极尽细致温柔地把人放在了沙发上。 随歌刚坐下没一会儿, 便见覃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察觉到他的意图随歌下意识地要往回收腿, 那人倒是更快一步, 眼疾手快地捞过了她的小腿。 “还躲?看看你自己从医院颠着回来的脚都不给看?” 覃朝嘴唇微启,脸上的表情不免带着些暗火。 随歌微怔,不知道这人竟还会习惯这样,话多就算了, 什么时候还学了说话的技巧, 一句话也拐弯抹角地阴阳,上次被说黑眼圈也是这样。 她脸色堪堪没出声, 像是才认识他一样, 轻皱着眉头盯着。 覃朝得空抬了下眼皮瞥了她一眼, 随即又垂掩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脚怎么崴的?” 红肿还有些发紫的脚踝暴露出来,被面前人不嫌弃地攥着翻来覆去地检查,随歌觉得挺不自在,只想赶紧结束, 便回应道:“昨天晚上下床不小心绊倒了。” “下床喝水?” 覃朝自然地问道。 以往两人在一起睡的时候, 随歌就有半夜喝水的习惯,为了图方便, 这人倒是跟着形成习惯地每晚摆在床头桌上一杯水,省的她来回下床。 这会儿自然而言以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随歌没想到他能这么顺嘴就记了起来,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 心里瞬间一软,却又被刻意掩盖地遮压了下去,出声道:“不是。” 覃朝没再继续问什么,起身拿了袋子里的药,看了看说明书又蹲了下来,作势要给她涂抹上。 随歌潜意识里觉得这种事自己能做,伸手要拿过药解释道:“我自己能抹好。” 覃朝拿药的手往后一撤,那刚按捺下去的烦躁蹭一下又冲了上来,忍不住啧了一声,脸上挂着不耐:“当我说话没用?男朋友在跟前不使唤,你是等着换?” 兴许是男朋友三个字,有些久违,夹杂着梗在心头的矛盾感,随歌脸上不自觉浮上垂暗的深意。 覃朝没觉得这称呼有什么问题,在他看来,婚礼都办过了,要不是不想吓到随歌,他甚至都恨不得喊老公才对,不过这称呼也就是迟早的事。 没听到面前人吭声,覃朝眼神微暗,接着又补了句:“真有等着换的念头也早点掐断,换不了。” 摊上他覃朝的人,那也就只会是一辈子的事。 重逢以来,好像一切都被覃朝带着走,随歌跟在后面步伐始终被强迫着一致,她不讨厌这种感觉,却又觉得不该是这样。 滋生的情绪矛盾像是慢性的毒药,不足以致命,但总是在百转千回间深剜着心窝,仿佛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很快就要跌落,可又始终猜不到很快到底是在哪个时刻,这种不安感折磨起来痛苦极了。 随歌眼神默然,掩盖住了那闪过的痛楚,强行平稳的语气低声道:“覃朝,你不用这样,现在不一样了。” 面前的人拿着药盒的手顿了一秒,紧接着恢复如初,强势道:“没什么不一样的。” “你该叫我阿朝的。” 被强行转开话题,覃朝坚定倔强地提醒她。 随歌没遂了他的愿,眼神尽是平静地看着他,也不愿退让。 覃朝却没有想象中的反应,丝毫不惧这样的直视,幽深暗沉的眼神随之正对上随歌,一时间不知道谁的更强烈,犹如一场博弈,要拼出个胜负。 随歌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意,略微的心慌漫升,表面上好似没有特别的显露,实则溃败不堪。 现在的覃朝真的要比四年前更为让人难以招架。 低喑的嗓音被带了出来,男人的语气里带着胜利者般的喜悦,唇角微勾:“阿随,你还是爱我的,这点不会变。” “我迟早能让你心甘情愿地说出来。” 伴随着砸落的声音,整个铺子里静了下来,余蕴过后的刺激感却久久停留。 覃朝继续低头手上的动作,能看出来显然不熟练擦药这种细致的活,紧促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说明书,才谨慎地搓了搓掌心,动作间尽显细腻。 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的那处皮肤,跟着不自觉地发烫。 带着凉意的药膏被平缓揉搓,偶尔被覃朝手上的细茧刮蹭泛起一阵刺意,随歌不自觉地轻颤一下脚,过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面前人露出来的侧脸紧绷着却又格外认真,短发直立衬得一股不好惹的劲儿,两人都没再出声,一时间气氛顿默了下来,随歌竟有种恍然极尽不真实的感觉。 四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那个当初在她面前尤爱缠溺的男孩真的变得成熟许多,又或者说,仅仅是和她记忆里了解的有了差别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算准了时间,刚涂好药林年便走了进来。 许是因为也认识了挺久,没了第一次见面的拘束,林年礼貌地轻声问了句好。 四年没见,他看起来倒是变化不大,随歌下意识地就要起身招呼,刚有这意思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覃朝给按下了,带着恐吓的语气斥声。 “坐着,脚不嫌疼?” 随歌总觉得这人紧张过头,没伤到骨头她又不是到了不能动弹的地步,表情显得有些不满和无奈。 林年见势,连忙开口对着覃朝道:“哥,英姐店里的门锁卡死了,看能不能让你帮着修一下。” 这种小事自然是该帮,覃朝二话没说应了下来。 “行,就去。” 林年说完作势要出去,可随即又被喊住。 “你呆这儿就行,盯着点她。” 覃朝看了眼沙发上的人,眼神满是不放心,出声嘱咐。 随歌被这样看着瞬间觉得这人是把自己当成让人不省心的孩子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生气但她又说不清,混乱极了。 覃朝转身欲走,却又猛然地停了下来,下颌顶了顶,拎了一旁的软垫,二话不说掐着随歌的腰把人放到了后身处摆放装饰品的高桌上。 随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连林年站在一旁也看懵了,反观当事人,脸色满意地走了出去。 桌子的高度不算低,随歌脚悬空着离地面还有些距离,硬生生地跳下来不现实,可坐着总觉得怪怪的,脸上浮起来一阵恼意。 这人怎么净使这种怪招! 覃朝出去后,铺子里就剩林年和随歌两人。 林年性子温吞,话也不多,随歌是见过也知道的,可没想到一开始打破寂静的竟是他。 不似覃朝直面看上去多的成熟,林年看起来仍像是个少年气儿未脱的大学生,此刻正一脸犹豫地看向随歌,一副纠结的样子。 随歌了然,缓声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直接说就行,不用这么纠结。” 随歌的声音舒缓温柔,听起来很舒服,林年没再犹豫,低眼垂声说道:“凌岚她,很想你。” 似乎是没想到面前人想说的竟是和凌岚有关的,随歌脸上的表情有些低掩,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情绪到底还是有些破防。 她离开这四年里,又真的岂止是仅对覃朝有着愧疚,对凌岚,亦是不少。 当初做出那般决定,她未曾对凌岚透露出半分,凌岚是个暴脾气,若是知道自己当初那样的境遇,只会晕着头打抱不平地找上向伟峰。 而这样的结果又是随歌最不想看到的,她本来就不想牵扯到其他人不是吗?她是可以无所顾忌,可凌岚不一样,有凌父,有羁绊。 随歌眼框微敛,云城是记忆里美好的地方,抛弃一切的滋味不好受,她偏尝过这种无奈的痛苦,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对不起凌岚。 “一姐她还好吗?” 嗓音染上压抑的哽咽,随歌自己都觉得问出这句话挺可笑的,她真挺唾弃的。 林年眼神看向自己紧扣的手,夹杂着不知名的情绪,慢声回应:“现在挺好的。” 随歌刚开始走那段时间,覃朝是最疯的那一个,烟瘾不是特别大的人一整天两包烟都是常事,抽到咳嗽哑声浑然不知,纹身感染给自己作到医院,像是不要命的人直个劲儿地作践自己的身体。 还有一个就是凌岚,本就是做的沾酒的工作,彻夜通宵不停歇,硬生生给自己逼得看见酒直反胃。 那段时间里,林年像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看着身边的两个人成这副样子,气恼着急却无可奈何。 打从第一次进入永安胡同里的纹身铺子,他以为的焕生就是他的焕生,四年后亦是,他真挺希望一切都能好的。 “你能别再走了行吗?就算是为了朝哥,也是,为了凌岚。” 安静的环境里,内敛的人冲破着自己的脾性,抬头郑重地看着随歌,话语间透着些哀求的意味。 那是比狠话谩骂还要来得猛烈的痛楚,缓慢地搅破所有扎根在心上连着血肉的残余,随歌眼眶被强行逼紧胀疼,视线模糊间嗓音却无比清晰地说了句:“好。” 第37章 梦话 你说:你爱我 随歌因为脚不方便, 纹身店里也没营业,林年离开铺子后,覃朝硬是自觉地留了下来。 重逢后, 随歌也算是能多少摸清这人什么性子, 吃软不吃硬, 也没多和他执拗。 夜里的风照旧和昨夜一样, 吹得猛烈丝毫没有退歇的趋势,比白天里还要冷上几度,只不过在随歌进屋前,窗户已经提前被覃朝给严实地关上了。 那人承着照顾她的由头顺理成章地陪在了卧室的沙发上, 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给自己拿了个被子。 兴许是卧室里突然多了个人, 随歌一时竟有些不习惯,黑暗里, 眼神只觉得越发清明。 卧室里的沙发本就是便利型的, 不长也不宽敞, 覃朝又是长手长脚,修长的腿就伸出去随意地耷拉着,看上去颇有些委屈。 一只手臂被他枕压在了脑后,腰上放着一个坠着长长流苏的抱枕,不经意地扫到皮肤泛起一阵痒意。 “你倒是挺念旧。” 伴随着一阵隐隐的闷笑,低沉的嗓音在静谧中蓦然响起。 随歌瞥了眼沙发上的人, 窗外的灯光透过格子窗微弱地洒在那处, 能看出来,那人正指尖轻捻着腰上抱枕的流苏。 那抱枕是她当初装修房间的时候特意买来的, 和以前住的那间卧室一样。 她的确是个念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铺子和卧室都布置的和“焕生”一模一样了。 可覃朝的那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单纯说抱枕,亦或是含着随歌不想去揣测的意思。 “嗯, 是挺念的。” 轻淡的话被说了出来,是在回应那个问题。 沙发上的人手上动作不经意间停了下来,眼神里涌上夜里看不清的情绪,转而又继续抚着那扰人乱的流苏坠,像是不经意地转换话题问道:“白天里和林年聊了什么?” 他不是没看出来什么,回到店铺里的时候,随歌眼眶间泛起的红意明显极了,只是那时候他终究是没问。 随歌翻了个身子,背对着沙发,知道她若是不说这人一定会去问林年,到底还是有办法知道,开口缓声道: “他和我说,一姐挺想我的。” 覃朝扭头看向了床上的身影,眸子里充斥着深暗:“那你想了吗?” “想了。” 明明是听起来和平和的话,随歌却总觉得有一种紧逼的压迫感,好似她一定是要说出那个肯定的答案,可那并不是妥协。 “想一姐了。” 闷声的嗓音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格外刻意的解释,丝毫不掩盖对于凌岚的想念,直白清晰,覃朝听起来却觉得那句多余的话有些刺耳。 黑暗里自以为能够试探性地触摸到他想敲开的那层阻碍,可随歌当真是狠心极了,设防的阻碍足够厚重,给所有人都留了破开的缝隙,唯独对于他,一丝光亮也吝啬极了。 床上微微拢起来的单薄身影在格外的沉默,覃朝看得刺眼又心疼。 他向来知道随歌有多喜欢云城,曾经在那个小城市里认真地规划了自己的后半生,可到底因为什么能让这般念旧的人不惜抛弃一切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覃朝本以为他找了随歌,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那他可以不去追究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下看来,似乎他真的忽视了什么。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随歌眼里的清明逐渐被茫然和矛盾压制,心里那阵钝疼的感觉再次袭来,自从再次见到覃朝后,这种感觉来的次数似乎愈加频繁了。 白天里和林年呆着的那段时间里,她该是有许多话想要问,可有些终究是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她大可以问凌岚还好吗,可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张口问,覃朝他这些年怎么样。 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无比,明明当初是自己先伤害了身边的人,到头来怎么表示好像都显得格外多余和无用。 四年前的她是真的幻想着能切切实实地和覃朝在云城过上一辈子,有朋友,有爱人,那样的生活一直以来是她梦寐以求的。 如若不是因为向伟峰的出现,她大概早就实现了。 覃朝说她是个念旧的人,可却总是不放心地一次又一次试探,企图能证明些什么,这种不安感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随歌不忍心亲眼看着身边爱的人因为自己再次受到伤害,可却也清楚极了,自己隐瞒四年前离开的原因早晚会被覃朝知道,而向伟峰势必也不会善罢甘休,什么样的结果都要带来些难以承受的痛苦。 随歌甚至想,如果自己那时候没遇见覃朝,那么彼此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互相折磨。 人总归是贪婪的,深陷泥沼中见过了美好希望的景色,便留恋不舍,总想着要牢牢攥在手里,可等那美景被泥沼逐渐吞噬遮盖,自己也变得懊悔不堪的时候,才开始感叹,早知道只是看看就好了。 随歌早上醒来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她不知道,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实话来,昨天晚上她竟出奇地睡得很沉。 脚上抹过了药是要好上不少,没有昨天那么难忍,随歌穿上拖鞋,慢悠悠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踩。 刚没走两步,楼梯上就传来了踢踏的振声,还没见到人便先听见了声音。 “醒了不知道叫我?你就是不长记性。” 覃朝面色冷冷地看着随歌,愈发娴熟地“教训”起她来了。 随歌也知道的确是自己理亏,再说话怕是也能被他再给绕回来,便也没回声,顺意地被抱着下楼没再挣扎了。 覃朝面色有所缓和,可显然却没打算就这一句让她敷衍过去,侧脸微绷看着脚下的台阶,语气算不上好道:“谁给你惯的这臭毛病,瞎逞能。” 随歌这回忍不住反驳:“这怎么就算臭毛病了?” 再说了她也没觉得自己瞎逞能,本来就是没什么大问题,硬是让他给上升多严重的地步。 覃朝冷嗤一声,呛声:“我说是就是,我还真得把你这臭毛病给改了。” 随歌说不过这人,干脆也不理了,闭着嘴扭过头看着前面不说话。 覃朝难得见随歌生气的样子,心情倒还不错,也没打算哄,就着把人抱到了餐桌边。 桌子上的早餐包装随歌一眼就认了出来,和上次那家一样,似乎是有些惊讶,胡同巷子里又不是没有卖早餐的,还一大早跑别的地方买。 看着坐着的人盯着早餐出身,覃朝眼皮微敛,语气故意:“看看是能填饱肚子?还是说上次喜欢这家味道这次就不喜欢了。” 男人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无奈,像是对着一个善变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随歌收了收心神,夹了个汤包放嘴边,低声道:“没有。” 汤包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随歌吃了一个后,顿了顿,眼睛微抬,还是忍不住出声回了句:“谢谢。” 覃朝正帮她开着粥盒的盖子,听见后冷不丁笑了一声,勾唇道:“还挺客气。” 这话听不出个想表达的意思。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早饭,看上去和谐却又隐隐透着不可言明的感觉。 随歌吃到后半段,面前人已经吃好了,半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喝粥的动作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随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便听见覃朝扯了扯唇,带着气音含笑低声道:“你昨天晚上说梦话了。” 随歌下意识地一愣,手上的动作当即停住,她不记得自己有说梦话的习惯,可抬头看了看覃朝的表情倒真是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昨晚上睡得很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感冒的原因,那说梦话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心里蓦然有些打鼓,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随歌强撑着语气,平静地抬头问:“我说了什么吗?” 覃朝面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眸子带着丝丝玩味的笑意,对上她的视线,迟迟不开口。 随歌捏着勺子的手指不由自己地紧了紧,暗示心里的紧张。 “说了。” 覃朝缓声开口。 随歌的心再次被吊了起来,下一秒便看见面前人眼神透着她看不透彻的情绪,勾唇慢悠悠道:“你说……” “你爱我。” 随歌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声“咯噔”的声音,被那人那般眼神看着,竟有种被吸着带了进去的感觉,一瞬间她差点真的要信了这话。 就算是她真的说了梦话,随歌也无比确定自己绝不会说出覃朝口中那样直白的话。 性子使然,相比覃朝而言,即使是再过于热烈和沉重的爱意,她也从来都不是能直面袒露自己感情的人,过去是现在亦是。 随歌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勇气的人,这样的字眼她从未说出口过。 知道面前人不过是嘴上逗弄她,随歌倒也不生气,拿着勺子继续喝起了粥。 覃朝本就知道骗不过她,可在看到随歌眼神里淡然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不争气地抽疼,忍不住对着自己暗唾一声。 即使他总是不愿意承认这四年来很多都变了,可却也说服不了自己。 他的阿随和四年前相比真的是变了不少。 第38章 落俗 落俗倒不算,心甘情愿罢了 …… 随歌不知道覃朝怎么能有这么多的时间陪着自己在铺子里闲着, 看着坐在柜台后一副老板架势的人忍不住开口道: “你有事的话可以不用一直待在这的。” 覃朝视线投了过来,指尖轻点着桌面,眼睑微压, 眉骨处那道疤痕也被带得明显出来: “怎么, 这就撵我走?” 这人曲解话意思得功夫到底是见长, 随歌总觉得自己被他带着走, 好脾气地解释:“我说我没事,你有工作可以去忙。” 覃朝收回了视线,开口回应:“不忙。” 听见这话,随歌便也不吭声了。 毕竟这人一贯不是个能被劝动的性子, 就连以前她也很少能把人说动, 除非是软声哄着兴许还有可能。 铺子里一时间静了下来,没一会儿,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了来, 一听便知道是覃朝的, 这人不爱花里胡哨的摆置,就连铃声都是默认的。 电话被接通,手机听筒里传来不算陌生的咋呼声,就算是不开免提随歌也能隔着距离听见那头说的什么。 “朝哥,小爷我被欺负了!” 云舒嗓音听起来又炸毛又委屈,一股子哭诉劲儿。 覃朝扯开电话放到桌子上, 懒声道:“谁还敢欺负到你云家公子头上。”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觉得这厮小题大做, 他云舒那嚣张样还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对面那头语气顿时就不乐意了:“还能谁!不就是陈斯他们那帮狗东西,玩个赛车跑不过他妈的给我玩脏的, 小爷我差点没命了!” “朝哥帮帮兄弟呗,场子找不回来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云舒义愤填膺的声音在静悄悄的铺子里显得格外突出,随歌坐在一旁没刻意去听倒也是清楚极了。 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一群富家少爷们组成的圈子, 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覃朝本来也没怎么参与进去,跑去云城上大学后更是一点也没掺和。 偏倒是云舒,赛车这玩意儿技术一般还爱玩,这么久了还是这样,不知道是有几条命够他折腾。 覃朝语气平静,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随歌,冷漠地回了句:“没空,不去,手生。” “朝哥你这就不厚道了,这借口狗都不信!” 还手生,当初一块儿玩的时候不知道谁他妈开个赛车跟个疯狗似的。 “就当我求你了朝哥,救救我,这帮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那头低声下气地哭求,好似覃朝真不去今天还真就没完了。 生怕再次被拒绝,云舒人精地接着补了句:“这样,实在不行把嫂子带来,嫂子要是看你玩赛车那酷帅劲儿指不定更爱你了。” 云舒说话向来直白,在某些地方倒是会来事,自打那晚上目睹了覃朝听见自己说纹身店老板娘的事,态度不一般后便好奇地不得了,即使覃朝不告诉他,抵不住他还是稍微了解了那么一点。 怎么说他这个当兄弟的能助攻一把自然不能错过。 电话里的声音传来,本来在低头看图案书的随歌不由自主地兀自心里打鼓,许是被“嫂子”的称呼刺激到了,不怪她自作多情,只是若不是盯着自己的视线没那么炙热兴许她也不会把这个称呼自动地安在自己身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过火但听起来下意识地竟也不生气。 不得不承认,覃朝实实在在地被取悦到了,特别是在看到随歌听完没抵触的反应后嘴角扯开的笑意愈发明显。 从胸腔里溢出来的嗓音低沉,一本正经对着手机那头回道:“注意点,人在旁边听着呢。” 云舒像是不怕事大一样声音顿时激昂:“哟!嫂子原来也在呢,嫂子好!” 还没见面随歌自动地把电话那头的人定下了个印象,刻意去尽量忽略那不害臊的声音,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只是那盯在书上的眼神早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进去什么。 覃朝及时收了场,怕真急过火了:“行了,去也成,下次你少搅和进去。” 他自来不会说过多直白劝说的话,只是云家就这一个儿子,云父云母管不住,放任着云舒日天日地的性子下去,说句不好听的,出了什么事,谁都不愿意看到。 那头的人当场乐了,激动道:“知道,还是我朝哥对我好,位置发你。” 挂断了电话后,随歌听见柜台后的人步子发出的动静,电话的内容没避开她,她也听了尽数,心下有些不太想让覃朝真的应了电话里说的。 覃朝自是没揣测随歌的想法,三两步走到了她面前,眉毛上扬一瞬:“赏个脸?” 两人虽说四年前也是那般亲密的关系,可似乎都很有默契的没去提起过往,以至于随歌几乎对于覃朝在京市的生活过往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家庭条件极好。 当下面临着去深入了解,便也意味着心底一直被潜藏的好好的差距感是要被摆在明面上,更何况随歌不认为以自己现在这般不清的身份能真的很好地去面对覃朝的朋友,说到底她还是生出了些惧怕和退缩。 随歌面上故作平淡,指了指自己的脚,像是真的在阐述一个事实:“我就不去了,脚不太方便。” 她自认为这是唯一能让覃朝松口的说法了。 可覃朝却又总是那个偏离规矩之外的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自动忽略了前半句话,佯装随意地开口:“怎么就不方便了?难不成还能让你去开了?” 这人近来总是能有无数的话变着花样来堵住她的理由,明知道她说的不方便自然不是她开赛车不方便,却还是能被这人给扯偏。 随歌也没再找理由,视线低垂语气直接道:“我不想去。” 话音一落,周身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气氛也似乎被带着沉了下来,即使不去抬头看,随歌也能感受到刺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多冷厉。 两人僵持了不过一分钟不到,那视线突然就转移开了,随歌以为覃朝是要同意了。 可没想到,那人还是强硬地不遂了她的愿。 覃朝敛去眼神里的深意,熟稔地把随歌拦腰抱了起来往外走去,语气正常道: “一直待在铺子里憋闷,对脚也不好。” 随歌觉得好像是真的在为她考虑,可却也能感觉到覃朝骨子里带着的强硬,和四年前一样,善于粉饰着自己的不可忤逆。 重逢以来,随歌明显感觉到覃朝的不安感,而这种不安感的确需要他用这样的行为来强行压制和麻痹。 说不心疼是假的,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兴许真的是给的伤害太大以至于需要现在来忏悔和弥补。 一路上,随歌没怎么主动说话,大多时候是覃朝边开着车边自然地和她说话,虽然她都给面子地一一应和,明面上融洽和谐,可两人都能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像是绷着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一断便是尽数一触即发和难以收场的局面。 云舒发的位置是个大型的赛车俱乐部,一进门入眼便是各种改装后机型超跑,视线往后拉能看见绕面极其宽阔平坦的赛车跑道。 到底是这个圈子能玩得起的爱好,就算是在距市区较偏的位置,就这场地在京市这样的城市也是绝大多数人不敢计算的开销。 云舒早就候着,见到两人来眼里立马涌上喜色,没先和覃朝打招呼,倒是实打实清脆地对着随歌喊了声:“嫂子好!” 随歌眉毛轻皱看了面前人一会儿,随即恍然舒散。 见了面了电话里那阵熟悉感算是知道怎么来的了,这人当初是来过自己的店里,那一头惹眼的粉毛辨识度极高。 云舒看着面前他夸过长得好看的老板娘,咧嘴笑着:“嫂子是认出来我了?” 随歌眼里映着那头凌乱地张牙舞爪的头发,虽觉得这称呼有些不合时宜,却也没当场说些什么,这种时候驳了面子实在算不上礼貌,微微颔首默应一声:“是,来店里过还记得。” 心下暗忖这世界果然还是小极了,云舒和覃朝是朋友,那也不奇怪当初覃朝怎么能找到自己了。 云舒跃跃欲试,还想要继续扯话,却被覃朝带着转移了话题。 覃朝自上而下地看了一遍面前的云舒,眼神暗含,嘴上轻嗤道:“比赛不激烈?” “说什么呢!怎么不激烈。” 云舒炸毛地反驳,不服道:“你都不知道刚才那场陈斯那狗东西差点给小爷我撞飞出去,还好我躲得及时。” 不过是仗着比他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压着他不让他反超,陈斯这狗逼还想侧蹭,就只会整这脏的。 没等吐槽完,远处便跟着传来了一声嚣张和轻蔑的男声。 “哟,稀客啊,我说这云公子揣什么神秘,早知道是朝哥来我倒是也提早跟前侯着了。” 仰头走过来的人大步阔斧,相貌一般,衣品加持倒是也人模人样的,脸上露出来的笑意怎么看都觉得让人心生不舒服,身边还跟了个身材极好的美女,倒是把纨绔子弟的作风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歌第一反应就对来人生出一阵反感,尤其那句话听着也不悦耳极了,明里多少都能听出来算不上好话。 她站在覃朝身边,下意识地眼神悄然瞥了他一眼。 覃朝像是习惯了应付这种场面,脸上看不出情绪淡声道:“特意侯着倒是不用。” “云舒到底是功夫不够,太直!跑道上的事儿自然是抵不上你,碰得一鼻子灰也算活该,陈公子觉得,我说的对吗?” 陈斯似乎是没想到覃朝会这样拐着弯地讽刺,果然几年不见,性子也变了不少,和当初那个阴沉不屑于多说废话的覃家少爷到底是不一样了。 不过他也不愿意吃了这闷亏,脸上隐匿着笑意道:“没朝哥在,云舒那技术的确是毫无长进,图个乐子还成!” “你他妈,说谁没长进呢,陈斯,你别给脸不要脸!” 云舒沉不住气,窜出来,作势要动手,猛地被陈斯给反手推着撞开了。 随歌站在一旁本就没打算掺和进去,可冷不丁被云舒后退那股劲儿给碰着,脚上不稳有些要偏倒的架势。 不等她真倒下去,腰上横着的胳膊有力地扶着,算是给了个支撑点,被带着又重新站好。 覃朝仔细地扫了她身上,确认没什么事,眼神里那紧张才又隐了下去,转而脸色故作不耐地对着云舒道:“站好了。” 话语间,动作却不似已经是扯着他把人扯到了自己身后。 云舒顺从地被拉了过去,眼神愤愤地盯着看热闹颇是兴奋的陈斯。 这一闹,随歌算是藏不下去了,偏偏又被陈斯给揪着,意有所指地抬着下巴示意了随歌的方向,语气不掩嘲意:“朝哥以前不是不搞这一派头的吗?怎么?落俗了?” 这群人玩跑的时候身边总是带着个美女,副驾也硬要有人坐着,美名其曰排场够,搞足了纨绔那一套。 只是覃朝以前从来不搞这一出,单枪匹马地上,有时候被问着了,回了句:“碍事。” 陈斯本以为说这话算是打脸,多少能惹起来覃朝的火气那也算是畅快,可没想到那人反应竟是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覃朝轻笑了一声,视线投向了随歌,隐忍的眼神里像是含着万千不可言说的情绪,嗓音喑哑道:“落俗倒不算,本来就是俗人,心甘情愿罢了。” 随歌突然成了话题的中心,不自在的感觉萦绕着,可在对上那般深邃的眼神看着之后竟有一瞬间,好像她只能感觉到那个视线,耳边只能回荡着那句话彻入心里,再一次不受掌控的任由面前人随意牵动。 第39章 拼命 孤注一掷的狂妄恰逢迎来绝地逢生…… 虽说都算是京市有钱有名那一大圈子里的人, 可覃朝云舒那一类到底不是混陈斯那一路子的。本就是互相看不惯对方的作派的死对头,也没必要维持表面的叙旧。 陈斯下巴高高扬起,示意了远处跑道的方向:“朝哥有大几年没碰赛车了吧?敢和兄弟来一把么?” 若是忽略了前一句话听起来倒还像是认真邀请的人话, 可偏偏加上前一句话, 还从这人的嘴里说出来, 那意思可就失味了。 当初覃朝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可是公认的混, 和他们这种纨绔享乐的富家少爷还不一样,他不是能硬碰硬的,压根很少有人不要命地去挑衅,尤其是在赛车场子上, 没人会想不开真他妈去跟一个玩命儿的人比狠。 可隔了这么多年, 一直被覃朝压着一头,陈斯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他自认为覃朝就算技术再好, 也架不住生疏, 更可况他这几年来实力确实也提升不少, 整个场子里也少见有人能超越,这才敢狂妄地提出要和覃朝来上一场。 一是想想煞煞那人的威风,二来也是陈斯个人不服气。 云舒站在一旁就等着这孙子自己跳进坑里,虽说他朝哥是几年没碰了,可耐不住底子在那摆着,这狗逼怕是练上几十年在那场子上也吸不到他哥一口的尾气。 覃朝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相比陈斯的狂妄不屑, 他显得很自然地随意地应了一声。 陈斯乐呵一声,不掩饰地高兴, 大方道:“成!我这车都是找专业的顶尖改造的,配置没话说,朝哥喜欢哪台挑上, 别到时候显得是咱不公平了。” 覃朝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随即收回视线开口道:“不用,云舒那车就不错。” “啧,朝哥你这眼光也是没以前毒了,就他那台,刚输给我,你不嫌晦气?” 陈斯满脸嫌弃鄙夷,话可算是让他给玩明白了。 云舒本就不是一点也不吃亏的性子,站在后面伸着脖子:“陈斯你算是停不住了,叫唤上瘾了是吧。” “什么时候还兴起来了车手嫌弃车的风气了?” 覃朝冷声淡笑,说出的话可是听不出半点笑意。 言下之意无外乎暗里回怼陈斯那话,行不行什么的和车关系不大。 陈斯拗了拗头,眼神划过暗然:“行,朝哥说了算,场上见。” 说完头也不扭,晃荡着那流气不服的步子走向了跑道的方向。 随歌在一旁听完了全程,那个叫陈斯的虽说是半点没说过覃朝,可真到了比赛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她虽不了解赛车,也知道危险系数高,更何况和覃朝在云城那段时间的确不知道他还会玩儿赛车。 当初第一面见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性子乖张,后来两人在一起他有所收敛可那劣根性到底是还在。 再加上几年没碰赛车,随歌多少还是忍不住担心,明面上碍于不尴不尬的身份又不能阻拦,心里跟着不免有些着急。 缓着情绪故作平静地看着覃朝出声问道:“真的要比?” 覃朝闻声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眼神强烈地像是要窥探出随歌所有潜隐的情绪。 随歌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是否足够完美能避过覃朝的眸子,却还是保持着极淡的神情,问出话的语气也是符合她一贯的声调。 覃朝蓦然收回了那般极具压迫的视线,眸子转淡薄唇微张,嗓音自然流露:“是要比。” 随歌堪堪在那眼神移开的一瞬间后背不自觉地轻微放松,面上却什么也没表露。 覃朝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两人眼神碰撞的那一刻她好像竟看出了那人眼中被深深暗藏的期待感转而又在移开的那瞬间重回平静。 随歌想,又或者是她看错了。 直到上了场子的时候,覃朝终是也没等来他想听的那句话,不过是随歌以前很轻易便会对他表达的关心的情绪。 车身线条流畅感强烈,亮丽的纯紫色超跑在跑道上惹眼,骚包的颜色倒是很符合云舒的品味。 覃朝拿着专业的手套低掩眉心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往手上戴,无形中增添了不少的压迫感和运动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车衬人还是人衬车了。 随歌被安置在了梯式的看台上,视线盯着下面跑道上的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覃朝,是本就享受恣意洒脱的样子,是属于他的世界里充斥着艳丽和狂放的畅快。 微微出神间,那道不可忽视的视线顺着投了过来,覃朝已经戴好了手套抬头望着看台处。 由于距离隔得太远,随歌不能看清那人的神情,无形中竟是给了她莫名的胆量和勇气去迎上那道强势的视线。 那人背后宽敞的跑道和她周身空旷的看台,都像是在刻意为他们留足了对视间倾诉的余地。 心里不自觉地颤动激烈,随歌一贯平静的心境被带得跳动不已,那是极其想要冲破阻拦寻找出口宣泄的念想。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是没说出口覃朝想听的话,可在无形中,似乎这种冥冥中早就根深蒂固的情绪已经被跑道上站着的人尽数感知。 与随歌而言,那是一场她自以为能够应对自如的博弈,可毕竟那终究还是场博弈,不必拼个你死我活,可总得有人率先低头。 “嫂子,你不下去看看吗?” 云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随歌的旁边,猛地出声惊的她当即从抽离的情绪里缓了过来。 她眼神敛了敛回应:“他们快开始了,我就不下去了。” 云舒点了点头,自然道:“行,那我去给朝哥送个头盔。” 随歌看了眼他怀里,确实是抱着一个酷炫的头盔,语气不自觉地带着微微的促声:“好,快去吧。” 得了指令云舒忙不迭地奔了下去,一头惹眼凌乱的小粉毛随着飘逸。 没一会儿这人又抱着头盔原封不动地跑了回来。 随歌眉间轻皱,嗓音间夹杂着担忧:“他不戴吗?” 云舒本以为她反应至少应该是疑惑,没成想倒是直接猜中了,暗里不由自主地感叹还是嫂子了解他朝哥。 “朝哥说不带这玩意儿,憋闷。” 云舒撸了一把头发跟着坐到了隔着随歌一个位置的座位上。 随歌眼神有些焦急地看向已经坐进车里的人,面上不掩无奈和担心。 这人总是这样,骨子里带着的倔固执还是一点没少。 云舒瞥见了一旁人的神情,轻挑了下眉梢,心想他朝哥这不是快熬出头了。 “嫂子你不用担心,朝哥以前也不带,习惯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倒是添油加醋了一把,不知道云舒这人生的是什么心思,反正随歌觉得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甚至心里那阵忧心更强烈了些。 陈斯搞得这场比赛做足了场面,各项该有的都不少,本就是个赛车俱乐部,办的都是些娱乐赛,被他搞得像是个极其正式的比赛。 伴随着裁判的发令落下,两台超跑在一瞬间几乎是并行地急速冲了出去。 随歌的视线紧跟着那台纯紫色流丽的超跑,面上似乎还是那副一贯平淡的神情,可私底下紧攥着手掌指尖充盈泛红,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看似两人实力相当,可坐在车上的陈斯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吃力,能和覃朝并行已经是他提到了极致的速度,却也只是堪堪并行。 这样的势头仅维持了一个直道,在弯道处,陈斯明显有意地赌上这一把,弯道竟也是不减速,方向盘被急速地扯动,偏向着内道的覃朝,势必要把人给挤出。 只是在他偏过来的那一霎那,那台本该被夹着的超跑竟不但没减速,反而提速惯性地微微侧翻出弧度,右侧的车轮被顶起,速度极快地滑行了出去。 轮子和跑道摩擦带起一阵刺眼的火花,丝毫没有考虑在车轮侧翻的时刻,旁边陈斯的车再快些冲过来会是发生之于两人而言同样惨烈的局面。 覃朝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嚣张地向陈斯宣示。 “操!” “真他妈疯了。” 陈斯撕扯着方向盘,怒骂的声音带着颤抖,面色涨红,明显还没能从刚才的状况中缓过来,眼神满是惊恐的余韵,狠狠地怒锤了一把方向盘。 他不敢想,就那么一点,他再快一点,后果会是什么样,覃朝不会不知道。 纵使最后陈斯维持住了自己的车向,只是前面那台他似乎连身影都未能捕捉到。 弯道不减速已经是不顾后果的操作,技术高能逃一命,几年前覃朝已经是能够熟稔自然地操作,好不容易陈斯自认为学会了,可没想到这人竟他妈的敢提速,再怎么玩命儿也不该是这样豁! 比赛前的陈斯还以为四年后的覃朝少了以前那股戾气和狠劲儿,只是在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人不过是把那戾气深深地隐匿了,等着一个足够一击致命的时机尽数地强势逼出。 四年后的覃朝更疯更可怕,那是这场比赛教会陈斯的新的认知。 看台上的两人在看到那样的场面时,死死地捏了把汗。 云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双手死扣着前面位置的靠背,手臂上的青筋乍起,眼睑嘶红,视线直追着那道绝影。 向来爱激动的云家少爷,在这一刻却没有一丝超越的兴奋感,飘逸的粉毛了无生气地趴在头顶。 随歌在看到那台超跑稳了下来后,眼眶被逼的涨疼泛酸,只觉得后背的凉意猛地贴紧仿佛袭入了骨子里,顿生的余悸感和恐慌却并没有因此消却,更甚地愈发猛烈。 孤注一掷的狂妄恰逢迎来绝地逢生的希冀,那一刻随歌好像再次回到了当初在巷子里第二次见到覃朝时的模样。 她不知道那时候的覃朝会不会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她发现那时满身尖刺的人似乎从来都没有收敛锋芒,至于刺伤不刺伤旁人,完全由着他掌控。 所幸,随歌是能永远不被尖刺朝向的那一个人,也是一直以来唯一的一个。 第40章 轻敌 我没那么大度等着他挖我墙角 说是比赛, 可更像是属于那台纯紫色惹眼超跑独秀的全程。 轮子急速摩擦地面强行停止发出的一阵贯耳声,覃朝孑然地缓缓从车里下来,面上还是比赛前那副淡然的神情, 好像刚才做出那般危险系数极高动作的人不是他。 半晌后陈斯那台超跑才彻底跑完, 看向覃朝的眼神里满含深意, 不似之前的张扬, 此刻却愈发显得沉默。 即使是过了这么久,那个当初不在这个圈子里照样能掀得这个圈子起风浪的人到底还是有这个能力。 覃朝是赢了这场比赛,可似乎没人真的在为这场胜利而雀跃,见过了那般冲击性画面, 徒留后带来的余悸感强势占据一切。 看台上, 随歌站了起来,迎面看着朝着他走来的人, 眼神里夹杂着混乱不明的情绪。 场子上尽数的疯狂早就被覃朝熟练地掩盖, 眸子里尽是平静, 盯着随歌看了良久,才缓缓勾唇出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随歌像来时那般便又被覃朝给带着回去。 她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迟钝到不知道覃朝硬要带着她来这里看这场比赛的原因,覃朝在赌,赌她的态度。 只是随歌承认,他的确赌赢了, 他如愿地让她尝到了揪心和担忧的滋味。 自那天之后, 似乎绷在两人之间的那根弦,短暂地松了一段时间。 覃朝的工作忙了起来, 随歌的脚伤也被精心照料地养好了,表面上回到了过去那种看似和谐的日子。 只是每次在和英姐闲聊的时候,随歌被问到和覃朝处得怎么样了, 她总是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英姐不知道两人的过往,在她犹犹豫豫不回答的时候常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她。 “人家覃朝那孩子哪哪都不错,真不知道你们这年轻人在执拗什么,别等非是得闹个不欢的后果留下来场遗憾才哭着去后悔!” 随歌听着只觉得苦涩。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可终归是有那么些不如意,说她矫情她也认,只是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感情上的问题,覃朝大可以不用去证明她还爱他这个事实。 随歌也时常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早知道会是现在的样子,她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做出那样的决定,到底是真的值得吗? 甚至于在某一时刻,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再这么坚持,就这样和覃朝过下去也挺好的。 可每次这样的念头一旦萌生,很久没做过的噩梦便会再次袭来,梦中随母明明绝望却又欣慰的表情是她永远也过不去的坎,而向伟峰那狰狞疯狂的脸又是她扎根在心里一辈子的恨和无力。 说句俗气的话,都说爱能冲破一切,可随歌却觉得,当这种爱能够得到成全的前提是需要看着对方深陷未知的危险之中的时候,那么她眼里的这种成全终究是抵不过对方的安好。 兴许是她这种想法极端扭曲,可随歌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强行绑到了这种扭曲上,向好的念头和这种感觉一直在拼命地拉扯,余留的多是折磨的痛楚。 一个星期后,隔了很多天没见的宋子裕来了店里,彼时覃朝正巧也在,两人眼神对上的一瞬间,宋子裕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又被压了下去。 面前的人看起来气质上比四年前沉稳了不少,过去他曾记得那个见了他和随歌站在一起便沉不住气地喊着阿随,迫切彰显占有欲的男生,竟也是能在四年后再次见到他不动声色地隐下去所有的情绪,是他有些小瞧了。 覃朝第一眼看到宋子裕进门的时候,眸子暗了暗又垂下,却也仅仅只是这样,没有要理会的架势。 随歌似乎没想到宋子裕会这个时候来,忙站起身道:“怎么突然来了?进来坐。” 倒不是不欢迎的意思,只是宋子裕这段时间的确是没怎么来过店里,算起来正好是上次留在这吃饭之后就没再来过了。 宋子裕也没上赶着去和覃朝打招呼,在随歌的招待下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嗓音低笑:“放心,这次不是让你请吃饭的。”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在说完的时候像是想要刻意挑起某人的猜疑,处处透着和随歌的熟稔。 一旁的覃朝听了这句话面上不显,却也是被勾起了心思,想来在京市第一次见到随歌的那个晚上,桌子上多出的那副筷子就是眼前这人的。 暗生的醋意和不舒服的劲儿一下子便涌了上来,可到底还是被他生生忍住了。 宋子裕微微扯唇,心情颇好地端起了桌子上随歌倒的水。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本就知道覃朝和宋子裕不对付,氛围也怪异极了,随歌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扯话,下意识地就想赶紧提到正事。 宋子裕放下了杯子,点了点头应声:“是有点事。” “老太太最近来京市了,记得以前老太太嘴边常挂着你,就想着问,你有没有空……” “林奶奶来了?”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随歌问了出来。 宋子裕笑着回应:“嗯。” 再次提及有关云城的人和事,随歌眼里都带了些亮光,不是多数旁人离开旧地充斥的伤心,对于云城的记忆,于随歌而言,足够珍贵。 覃朝在一旁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眸子染上沉暗。 明明对于云城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可四年前又…… “你现在有空吗?正好公司不忙,我顺路也回家。” 宋子裕很自然地说起这个理由,话语细致地让人难以挑出一丝毛病。 林奶奶以前待她很好,几年没见,随歌是要去看望,可总归没想着要和他一起,更何况覃朝还在店里,只是这样说下来又显得不好张口拒绝。 “要不我……” 随歌犹豫地张口,话堪堪说出一半便被一旁的人给打断了。 覃朝此刻动了动,正对着宋子裕,眼皮微抬懒声道“她现在没空。” 宋子裕面色淡定依旧挂着那副和气的表情:“没空吗?我以为现在没客人应该不忙。” 是在阐述事实,只是语气里带着丝丝的自我调侃,倒显得完全听不出来别的意思。 可覃朝又怎么会真的听不出来,四年前这人就是善于伪装成这样,兴许别人会觉得他进退有度,只可惜覃朝乖张惯了,自来不吃这一套。 眉头暗低,脸色尽显着不耐,嘴上嗤笑道:“瞎吗?” 言下之意看不见他这么大个人在这坐着。 一时间气氛有些停滞,宋子裕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还说出这样不好听的话。 随歌眉头轻皱,扯了扯覃朝的袖子,眼神带着些不满地示意。 最后还是宋子裕先开口打破了这样的局面,嗓音刻意:“是怪我,没看见,既然有客人那就下次吧。” 临出门前随歌本想道个歉,算是为覃朝那不算好听的话,只是没来得及,宋子裕紧接着道:“上次没给机会请你,这次来了可是要好好招待。” 他还是在说上次在铺子里吃的那顿饭。 随歌没仔细思考这话的深意,便只以为是不想欠了人情,互相来往的话术而已。 宋子裕离开后,店里又剩下两人,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了随歌常坐的柜台后面的位置上,架势好像他才是这个店里的老板一样。 随歌收拾着桌子上刚才用过的杯子,面上带着犹豫,半晌才细声开口:“都这么久了,你不用还对宋子裕那么大敌意。” 四年前就是这人总以为宋子裕不怀好意,可随歌却始终觉得那不可能。 就算做出覃朝认为的那个假设,四年的时间了,两人的关系明显处的仅仅是朋友,宋子裕也没表现出很多余的想法,以至于随歌从没想过这个假设会成立。 覃朝胳膊半撑在桌面上,眼皮微垂,轻笑道:“我凭什么要对情敌放下防备?等着他挖我墙角吗?” “我还没那么大度。” 随歌就知道他的想法不会变,再说下去显得也没什么意义,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没过一会儿冷不丁地又听见柜台那人嗓音含着丝丝笑意问她:“阿随,你当初带我回家的时候有想过我能把你拐进怀里吗?” 随歌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问这句话,微愣了几秒才实话地回应:“没有想过。” 突然回忆起当初在巷子里决定带覃朝回家的时候她的确没想过两人之后会成了那般亲密的关系,甚至于后来她再去想,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覃朝有了喜欢自己的心思。 后身处的人听见回答显然是在意料之中,紧接着敛声道:“所以你怎么就确定你能比我更懂宋子裕的心思?” 随歌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听完这句话才知道为什么覃朝会先问自己刚才那个问题了。 不过是在向她解释,她当初既然没能猜到覃朝的心思,自然面对宋子裕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迟钝和浅显。 某种程度上来说,男人之间的心思琢磨是要比女人之于更为深谙。 第41章 承认 谁欺负我家阿随了 去看望林奶奶的那天, 是个周末,恰逢宋子裕没去公司说要来接她,随歌觉得麻烦婉拒了, 买了些补品才又打了出租车去了他发给自己的位置。 一路上, 有种按捺不住的期待, 许是即将见到熟悉的人的激动, 又或许更是因为那是在云城的熟人。 当初随歌离开的匆忙,却也和林奶奶认真地道了个别,老太太当时很不舍,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走, 甚至劝慰她没什么不能过去的坎儿, 只是那时的她已经逼得自己退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 四年的时间过去,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还能记得她是谁。 随歌到的时候宋子裕已经早就站到了公寓楼下等着, 见多了正式严肃的着装, 猛然间看见他穿着休闲的衣服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迟迟不敢出声打招呼。 “不敢认了?” 宋子裕接过她手里提着的东西,失笑地调侃。 随歌不好意思地解释:“有点没看习惯。” “那以后多看看就好了。” 身旁的人突然说了这一句,随歌下意识地不知道怎么接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覃朝说的话让随歌有了些旁生的想法,余光不悄然地往身旁瞥了一眼见宋子裕脸上的表情真的就像是不经意地说出了那一句话,自如极了,没什么不妥当的。 随歌暗自有些唾弃自己, 却也没接下那话。 宋子裕家里是他一个人住, 宋父宋母工作忙,所幸他这个做孙子能时常把老太太接来家里住着, 也算是让两人少了些愧疚。 刚进门的时候客厅便传来低哼的坠调,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浊气,不似四年前那般清晰, 可随歌还是一下子便听出来那是林奶奶的声音,也是在胡同里老太太最常哼的调。 莫宁被勾起来的记忆竟让她生了迟疑的心绪,她甚至有点不敢再往前,随歌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奶奶,你念叨的人来看你来了!” 宋子裕突然开口,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迟缓地凑近。 在云城承蒙了四年时间照拂的人再次出现在随歌的面前,依旧是那副和蔼善笑的样子,只是看向她的浑浊眼神里夹杂着不可忽视的陌生。 紧接着的一句话才又是真的笃定了她的猜想。 “小裕,这是你朋友啊?” 林奶奶到底是不记得她了。 随歌眼眶在看到老太太的那一刻泛起了红意,于她而言,似乎所有的久别重逢都来得过于奢侈。 无论是当初逆光站在柜台前的高大身影,亦或是现在眼前背部微微佝偻却依旧看起来利落的老太太,都是她从未敢真切渴望实现的奢想。 宋子裕看了眼身旁僵硬的人,缓声解释道:“老太太这几年病情反复,时好时坏,上一秒还叫着你名字下一秒转身就忘。” 这话明显是在试图安慰随歌,只是随歌却觉得仅是这样也满足了。 收起顿生的情绪,随歌像四年前那样走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柔声道:“我又来买林奶奶的糖了。” 老太太听到糖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很快地忘了刚才的话题,主动牵着随歌的手坐到了沙发上,笑着炫耀道:“我做的糖可好吃了,我的糖铺子到现在还开着呢。” 宋子裕失声笑了笑,什么还开着呢,两年前都已经没再开了。 老年痴呆的病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说她什么也记不起,那也不对,只是记忆混乱,不经意间也能突然记起来发生过很久的事,甚至于以为那才是刚刚发生的。 同样的也能在偶然间猛地想起记忆里的某个人,记不清那到底是谁,却也知道记忆里有这个人存在。 随歌陪着老太太坐到了沙发上,眼神里带着细腻的附和:“我们胡同里的糖铺子啊,就数林奶奶的好吃。” 老太太似乎是被哄的开心,脸上满是激动,声音神神秘秘:“我的手艺可好了,你想学我下次教你,我一般可不外传的。” 能感觉到也是真的很喜欢随歌,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四年前也是,就连宋子裕这个亲孙子老太太有时候都能忘记,偏偏随歌她记得尤为清楚。 坐在一旁的宋子裕适时插话,语气间开玩笑地不满:“奶奶,您这可就偏心了,我还是您亲孙子怎么不见你说教我呢。” 老太太攥着随歌的手,脸色一硬地看向他:“你没灵气,学不会,我不教。” 这话逗得随歌不自觉地笑了一声,兴许也只有老太太能每次让这人吃瘪。 宋子裕余光扫见老太太一旁的人,眼神微敛,才连声妥协道:“行行,您不教,我学不会。” 老太太又拉着随歌说了好大一会儿的话,扯东扯西,有的话猛然间还要让人思索才能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 随歌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有个人能拉着絮絮叨叨,听着也舒心轻松,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再后来,老太太突然问起了随歌的名字,说是下次来记得要提前做糖给她多装上些。 随歌想起以前去铺子里买糖的时候,林奶奶总是收着同样的钱每次要多给她称些,还藏着不让她看见,起初随歌看见还不由得笑着调侃:“你这称多了,亏了。” 老太太总是慌忙地拿起糖袋子就递给她:“没多,我这称我用惯了看不岔。” 这么久到底是实在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 随歌回过神来笑着看着老太太,嘴唇微张开玩笑地回答:“奶奶,我叫随歌,下次可要记得别给错了。” “随歌?” 面前人浊气地重复了一句,皱纹爬满的眉间紧蹙了起来,一句一句地重复,像是有什么急着要钻出来。 随歌耐心地抚着老太太的手,不敢打断。 下一秒,面前人站了起来,反手紧抓着她的胳膊,面上尽是焦急,眼神急促。 “随歌,你叫随歌。” 随歌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只好跟着站起来连声回答。 老太太这会儿明显是陷进了自己局限的记忆里,堪堪只记得冒出来的那个片段,嘴里喃声催促地看着随歌:“那个小伙子,他找你,他在等你。” “下雨了,他问你去哪了?他找不到你了。 随歌的胳膊被晃着,几乎是没什么思考便知道林奶奶口中的小伙子是覃朝,一时间脑子里好似有什么崩塌的声音,震得她心里发颤,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面前人看见她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着急,话语有些混乱却还是急着解释。 “高高的,白白的,他敲我门问我你去哪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下的雨很大,他走了,你快去找他。” 林奶奶的记忆似乎又反复了,忘记近来发生的事,以为很久以前的事才是眼前现在的事。 伴随着那句话落,漫天的愧意强势地尽数袭来,心里酸胀的感觉肆意冲撞。 离开云城后,随歌一度不敢去深想那时候的覃朝会是什么样子,明明约定好的等他回来,却在真的回来后迎面的会是这样的打击和欺骗,她失了那个约。 从满腔的期待到最后的彻底破裂,随歌早就知道的,那种感觉足够让人痛苦难忍。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地听到提起那段时间里的覃朝,不敢面对的情绪时隔很久又重新被挖了出来,愈发狠烈,深剜着她,强迫着她去愧疚心疼。 心脏被攥紧的窒息感让她站不直身体,脚底像是被狠狠地定到了地上,动弹不得,想张口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来去安抚面前的人。 一旁的宋子裕见势,沉着步子走过来扶着老太太,嘴里安慰:“奶奶不着急,已经找到了。” 老太太不相信地看着他:“找到了?” “真的。” 宋子裕的声音透着肯定。 “找到了好,找到了就好。” 随歌被攥紧的胳膊松了开来,老太太平稳了情绪地眼神滞然,坐回了沙发上,嘴里重复着那句“那就好”。 只是随歌好像被那样的情绪支配着陷进了无尽的自责和矛盾中。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宋子裕的家里,也不知道宋子裕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充斥着满是那个过去不敢深想的场面。 重逢以来,覃朝似乎从没向她表露过曾经的痛楚,极尽一切地想恢复到两人以前的那般相处,过不去那道坎儿的始终是她。 她自以为地为覃朝做出了那个她觉得受伤害小的选择,想当然地以为这样的伤害是最短暂最小的,说到底给覃朝最大伤害的人是她自己。 在两人重逢覃朝对着自己说了那句嫁他的话时,随歌早就该意识到,只是她过分懦弱不肯承认罢了。 也许是真的因为林奶奶的点醒,又或者仅仅是个合适的契机,她才真的敢于直面承认一直以来她那愚蠢的自欺欺人。 这样的情绪也终于在回去见到店门口蹲着的人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随歌出门时把店门锁上了,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店里,许是站的时间久了,高大的身体就那么随意地蹲在紧闭的门前,时不时地抬眼看看前面,像是期待着什么。 四年前的场面仿佛也是这般,只是这个时候的覃朝少了绝望和痛苦。 本就没能缓和的酸楚和心疼在那一瞬间彻底冲击,包不住的眼泪也强势地逼了出来,随歌站在离覃朝不过十米的距离前,迟迟不敢走过去。 店前的覃朝再次抬眼的时候看见了她,急忙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欣然,只是在看到随歌的表情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步伐也不自主地加快。 不过几秒间,随歌便被迫切地搂进了怀里,被暖意包围着,眼眶里的湿润也在那一刻愈发过分地涌尽。 不等她收敛,便被面前人动作极轻地拉着,脸上的难堪和痛苦彻底暴露在覃朝面前。 男人面上掩不住地低沉,眸子里却还是强行压着怒气,微微低头伸出手,动作细腻轻柔地擦拭着随歌脸上的泪,嗓音低喑地问道: “谁欺负我家阿随了?” 第42章 不安 我们阿随怎么这么难哄 脸上的湿意被那样心疼又谨慎的动作擦去, 随歌眼里掺杂着复杂不明的痛楚看着面前的人,她想,覃朝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不管是四年前亦或是四年后, 旁人眼里凌厉脾气差的覃朝在随歌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坦诚表达尽柔情暖意的样子。 即使她早就承认四年后的覃朝有了变化, 可这一点却始终没变。 迟来的动容和愈深的歉疚冲撞在随歌的身体里, 那个瞬间, 她终究还是没能像以前那般克制住理性,微微颤唇缓慢却又郑重地对着面前的人说了句: “对不起。” 随歌是个温柔的性子,看上去好说话也温吞,可说到底只是掩藏着执拗和呆板不愿意让旁人发现。 当初不过是因为向伟峰的几句威胁, 便拗着劲儿一头扎了进去, 把自己的思想死死地禁锢在那样的一个小圈子里,时隔这么久还仅是堪堪撕裂了一道口子。 明明对于覃朝有无数想要表露的情绪, 可即使再多的到了嘴边却又无力地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 干巴巴地说句对不起, 隐匿的好像是她所有的情绪。 覃朝在听到那句道歉时,眉间凝簇,或许是这个道歉过于突兀,没头没尾,可那样的疑惑也仅存在了不过几秒的时间,紧接着便消失不见。 覃朝有一会儿没说话, 只是直面对上她愧疚的眼神, 即使因为眼泪模糊视线,随歌照旧看到面前那个深暗的眸子里装尽了她的模样。 瞳孔墨沉散开的那一瞬间, 不用随歌再多说什么,好似她的所有情绪已然能被面前人尽数承收。 随歌能感觉到搂在自己背上的胳膊轻缓地晃动了两下,低沉又带着哄溺的语气在耳边炸开: “我家阿随永远都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找到了一个无比敞开的宣泄口,争相簇拥。 随歌被浸润彻底的眼眶死命地守着,断断续续的声音艰难地从嗓间挤出来。 “要,要说的。” 覃朝这次没说什么,伸手敛了敛随歌那掉不完的眼泪,重新把人揽到了怀里,手掌极轻的抚了抚随歌单薄的后背。 从一开始便是这样,四年前的随歌包容覃朝的一切,可一直以来,覃朝却也总是能包容随歌的所有。 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硬要说有,那只能是四年前。 许是见到了云城的林奶奶,说了些什么,随歌那话是来得突然,只是覃朝明白她突然对自己说对不起的原因。 在他看来,两人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说对不起,覃朝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的。 能在云城那样一个小地方遇上随歌是他人生里的意外之喜,而在四年后终于能再次呆着她身边,那也是覃朝在夜里醒来都觉得心里涨满的幸运和满足。 过后随歌缓和平静了下来,脸上的黏腻感厚重地糊着,不舒服地伸手掩面。 被覃朝看见低吟地笑了一声,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找了钥匙,耐着性子无奈道: “现在知道难受了?” 随歌揉了下发痒的鼻尖没吭声,头一次被覃朝带着回自己的店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排斥倒是觉得很新奇。 覃朝手里拿着湿热的毛巾,轻扶着随歌的后脑勺便按在了她脸上。 随歌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暖的感觉围着,仿佛全身都舒散了开来,连带着心里那沉闷的情绪也散了不少。 她从没想过和覃朝的这么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又或者说她甚至从来不敢去奢想会有这么一天,能和覃朝再次回到这般相处的模样。 明知道两人之间还有很多说不开的问题,可随歌在那一刻却终究是失去了理性。 肿胀的眼眶被热毛巾捂着,她看不清覃朝的表情,也不确定是否他会问起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说实话随歌还没做好能坦然的准备,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好受点没?” 低沉的嗓音透着关心凑了过来,覃朝到底是没问起什么。 随歌没说话,许是在认真感受眼里的酸涩感是不是还在,又或者是贪恋这阵暖意。 覃朝透着毛巾能察觉到手心下传来的小幅度的动作,嘴角微勾,没出声戳破。 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隔着毛巾慢悠悠地传出,仔细听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气和委屈。 “好多了。” 覃朝毫不客气地收回了手里的毛巾,猛地接触到突如其来的冷气,随歌还有些不适应,堪堪地抽了抽鼻子,也没说什么。 覃朝眼里的情绪微微跳动,像是解释又像是在阐述事实。 “都凉了。” 听见这话随歌才抬起头看了眼,眼里带着些茫然。 面前人正折着手里的毛巾,说的凉了也是毛巾凉了,不自觉地心里那一点点不舒服也随之消失,随歌眼神亮了不少,跟着应了声“嗯”。 有一瞬间,随歌好像看到自己在应了那声后,面前人嘴角扯开了极淡的笑意,随之便又隐藏不见。 覃朝熟门熟路地放回了毛巾,转身那一下背对着随歌,嗓音毫不掩饰地掺着无奈和惯溺: “我们家阿随怎么这么难哄。” 静悄悄的店里这句话落地显得极为清晰,尾音一丝不落地钻进了随歌的耳朵,一时间耳尖都泛起了羞红。 随歌自来不是个容易被挑起来羞意的性子,就算是过去听多了覃朝直白的情意,也极少能有动不动就这样的时候。 似乎是从重逢以来,随歌察觉自己情绪被覃朝带着走便时不时会这般。 有时候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在覃朝面前耍些小性子要哄,可事实就是总是自然而然地在那人面前流露出别面。 随歌也说不清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心下还是那样,不排斥甚至隐隐地觉得喜欢。 一整天的时间,随歌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覃朝的身上,像是看不够似的,是种失而复得的珍视,又像是生怕再次消失不见的幻觉。 覃朝不是没有发现,享受之余觉得这种情绪不应该是会出现在随歌的身上,倒是更符合他处境才对,归根到底不过是种不安感的表现。 仔细想来,四年前随歌决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也隐隐是这般,那时候他就该是察觉。 又岂止是随歌自己知道横在两人中间的不过是四年前的事情,她不愿意说,覃朝不强问,只是他该能知道的总是会知道,说白了是个时间的问题。 晚上,覃朝留了下来,和四年前大多数晚上一样,两人挤在了那张照旧不算宽敞的床上,能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总是要比冷冰冰的沙发要好上太多。 白天里那种不安在夜晚尤其容易被放大,随歌的腰被后身的胳膊紧紧箍着,突然出声问道:“我们这算重新在一起了吗?” 即使是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可随歌却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她死活抓不住。 兴许是害怕四年前的威胁再次重来,她纵使坚定自己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却也还是害怕极了。 像是在梦境中四处漂游,脚步虚浮,一点重力也不敢使。 覃朝眸子暗含着沉色,埋在随歌发丝间的脸又往前贴了贴,语气低喑却带着明显的笃定: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那四年的时间里,覃朝从不认为他和随歌是分手的状态,找到她从来都是他觉得一定的事情。 随歌心下蓦然沉沉地被那句话碰撞带起一阵颤意,听不得那四年里有关覃朝的事情,那种坚定愈发显得她当初的选择错的有多么离谱。 甚至在某个瞬间,随歌竟有种冲动,和覃朝说了那个让自己耿耿于怀的离开的理由。 可真到了开口的时候还是艰难极了,一字一字嘣出来的终究不过是一句带着犹豫的问话。 随歌背对着覃朝,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阿朝,四年前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话音落下后便没了声音,她没听见那句回答,却也始终问不出来第二遍。 过了好大一会儿,背着的身体被强行地搂着正对着覃朝,那双黑眸里尽是她难堪的脸色。 随歌听见,那极尽包容和哄劝的理解真真切切地砸到了她耳里。 覃朝蓦然弯了弯唇角,撇过随歌脸上凌乱的发丝,语气极尽轻淡: “我是很想知道,可也不愿意勉强我们阿随,阿随觉得说出口是件很难的事,那就不说了。” 被憋胀的心绪在那个瞬间尽数炸裂,随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记得那个嗓音在劝声地一句一句满是为她。 第43章 底气 两人相爱本就是最好的底气…… 寂静的夜里肆意翻涌的漫天情绪被那句话再次抚平, 那个话题终究是不了了之,像是个不能说的秘密般无尽滋生。 随歌知道,终有一天覃朝会知道, 至于知道后会是什么样, 她想象不到。 翌日早上, 随歌难得赖了次床, 覃朝早起回了研究院,半梦半醒间被他抵着哄声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便比往常有些晚了。 身旁留出的位置残存的余温尚且还在,仿佛像是四年前那般, 一切都未曾变过。 随歌下楼后没一会儿, 英姐就嗑着瓜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小随看起来脸色不错,有好事?” 随歌见人一脸揣摩好奇的样子不免有些想笑, 英姐这人平时没什么大的爱好, 就是爱听些热闹, 尤其感觉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 她眼神半敛,语气缓慢故意道:“英姐说笑呢,哪有什么好事。” “这怎么还瞒着姐呢!” 英姐嗑瓜子的手一顿,直声装作不满,心领神会地凑到随歌身边道:“是不是和覃朝那孩子和好了?你可别想骗我,我可看见他早上从你店里出来了。” 随歌就知道英姐这明摆着知道, 故意套她, 唇角轻弯了弯没出声。 英姐自动地默认了这话,脸上反倒没有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 像是早就能猜到会是这样,声音平淡:“我就说早晚会好,两个人谈恋爱翻来过去就是那弯弯绕绕, 理清了什么都抵不过你爱我我爱你。” 这话说得听起来有些俗套,可仔细想来,又的确是这样。 随歌从不会去问自己那种爱不爱覃朝的话,就连当时那人非要拿这证明,她想的不过是没必要,可那种执念在那时候,似乎又是覃朝想要牢牢抓住的唯一的希望。 英姐这话说得的确在理,听林奶奶说的那些更像是个契机,也是在那个时候,随歌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性终是抵不过感性的爱意,毋庸置疑,她爱覃朝。 英姐看了眼有些出神的随歌,眼神间透着关心,不免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四年前随歌初来南东胡同,那时候一家小小的纹身店,老板娘长得漂亮,穿着旗袍风情动人,毕竟又是纹身店,常来的客人多是些男的,胡同里极少见到这样的,难免生起些闲言碎语。 “这人漂亮就是不一样,新店开门不用宣传勾得男人都自动上门。” “谁说不是,脸蛋好看那可不得好好用上,到底是有点手段,咱们学不来。” 类似于这样的话,传来传去几乎很难不进当事人的耳朵里。 甚至于当面说被听见,英姐尤记得那时候随歌听完那话的表情,脸上淡然得像是事不关己,就连为自己辩驳一句都没有。 英姐之所以能记得那么清楚倒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毕竟都是女人,谁能不在乎自己的声誉清白被随意地诋毁,若是换了她早就冲上去撕骂了。 那时候她多少觉得随歌倒真的不在乎,好似这种事情都不能挑起情绪。 时间久了,也相处久了,英姐也摸清了随歌的性子,淡然是淡然,在感情方面也是迟钝得厉害。 就说宋子裕天天在身边晃悠,她一个外人能看得清楚的心思,随歌这个姑娘反倒一点也察觉不出来。 再后来,突然多了个覃朝,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英姐逐渐能看到随歌是不一样了,多少年下来绷住的情绪自从那天起时不时地波动。 更具体的来说,就像是被挑破了那层套着的遮盖,整个人变得更加生动。 英姐是打心眼里喜欢随歌这个姑娘,也乐于看见这种变化,那是在覃朝出现之前从未见过的随歌的另外一种样子。 “说句更实在的,两个人相爱就是底气,好好的比什么都来得强。” 英姐突然笑了一声,看着随歌说了这句以前对她说过的话,眼里带着深意却又被那种笑给添了不少轻松感。 随歌回神迎上了那样的眼神,几天前英姐说这话的时候她兴许还没那么彻底领会,可在这个时候觉得这句话透彻极了。 安静的环境里这样的情绪被无限扩大,在某个不被察觉的时刻,别样的心念随之愈发稳固地扎根。 中午的时候,微信适时地发来了消息,覃朝那句询问吃午饭的消息跟着上一条好友请求通过的系统消息后面。 昨天两人和好后,覃朝记仇地想起来这件事,半夜里愣是缠着随歌要加上他的微信,还非得一定是让随歌给他发好友申请。 随歌当下无奈又觉得好笑,只好半睁开眼摸着手机发过去了好友申请。 覃朝还没立即同意,拿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也不说话,就看着随歌。 她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人这般是什么意思,困极了要闭眼继续睡,后来被那人泄愤似的咬了几下,低喃着说的话不清晰,随歌费力地隐约能听个大概,才知道这人在闹什么。 顺从地说了几句好话,无外乎顺着他的意哄着让加上她的微信,算是报复性地把当时受得气给讨回来。 再后来加上后那人才又心满意足地重新搂着随歌睡觉。 随歌看着白净的聊天页面,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有种重新来过的新颖,又像是一如既往的熟悉感交织着。 兴许是没等到回应,那头便又迫不及待地发来消息。 【还没吃午饭?等着我回去吃?】 这话问得显得随歌好像尤其离不开他,吃个午饭都要陪着的意思。 随歌弯了弯唇,拿着手机拍了桌子上的饭菜,直接发了过去。 【在吃了。】 手机那头的人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回,语气间满是熟悉的调。 【行,还知道不亏待自己。】 随歌中午店里不忙,自己做了饭,炒了有三个菜,发过去的照片上看起来也算是丰盛。 看着那人回的消息,随歌心下一动,大概能想到覃朝若是当着面说这话的样子了。 随歌扣了扣手机,不加掩饰地调侃。 【我这能理解算是查岗吗?】 那头消息这次没什么拖延就回了过来。 【算,就是不知道我家阿随给查吗?】 随歌盯着消息不自觉地笑了笑,脸上满是愉悦,暗道嘴贫,查都查完了还问给不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直到随歌店里有客人来才结束了聊天。 此时,研究院办公室,覃朝收了手机,脸上神情不加掩饰地透着心情很好。 林年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悄然扭过来身体问了声:“哥,你和嫂子最近和好了?” “什么叫和好?我和我家阿随什么时候崩过。” 覃朝脸色一棱,呛声纠正。 林年默了默声,下意识缓了缓,倒也理解,毕竟对于覃朝而言,那四年里压根和随歌那都不叫分手。 自从昨天起覃朝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肉眼可见地要比刚找到随歌那时候还要敞朗,林年想不到别的理由,唯一的可能就是和随歌的问题解决了,这才忍不住出声问。 “那四年前的事还要查下去吗?” 林年没多想,只是他知道覃朝一直在查那件事,眼下两人和好,不知道这件事还会不会继续下去。 这话说完面前人的脸色有些微沉,眼皮敛垂,眸子里掺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过了好一会儿林年才听见那阵缓缓的低声:“查。” 覃朝想起昨天晚上随歌问自己的话,他也知道那时候的随歌分明是做好了坦白的准备,只是他到底不愿意勉强她,四年前的事情终究像是个定时炸弹,他非要知道不可,但不是一定非要随歌来亲口说出来。 覃朝侧面紧削,下颌线明显被收紧,语气里充斥着坚定。 林年心下了然,便没再多问什么。 覃朝和随歌和好是他看来最好不过的事情,想来若是凌岚在,大概也是觉得高兴。 想起凌岚,林年心里多是不好受。 本以为知道随歌在京市,她至少是会来看看,若是如此他便也有了正大光明见见她的机会,可都这么久了,却没听到丝毫动静,心里难免也觉得苦涩。 第44章 心迹 是有男朋友了 随歌从下午一直忙到了快晚上,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站在门口时才发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了,附近的铺子早早挂上了休息的牌子。 不过随歌也习惯了这样,做生意的哪有什么按时按点, 更何况是在京市, 要比云城那个小城市生活节奏快多了。 初来京市的时候, 高强度的节奏致使随歌很大一段时间里精神高度紧绷, 抛开现实的压力不说,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感实在不好受。 也是从开了这家店,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才逐渐有了些慰藉,到现在, 似乎又在不知不觉间, 添了些归属感。 逼近夜晚的凉风夹杂着寒气,随歌搓了搓胳膊正要转身进去, 突然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宋子裕穿了件休闲的大衣, 偏淡的驼色显得整个人的气质和往常不太一样, 少了些莫名的距离感。 上次见了林奶奶后,随歌匆匆离开,那时候脑子里思绪极乱,甚至忘了自己怎么从他家回来的,自然是也没能好好说上再见。 眼下见人来了,虽说心里有疑惑却也没多想, 随歌笑着折身走了过去。 “这会儿是刚忙完?” 没等她开口便听见宋子裕语气微扬问了句。 随歌点了点头, 解释道:“下午客人有点多,就多忙了一会儿。” “你这也是刚下班?” 随歌眼神轻扫了一下宋子裕的穿着, 像是出于客气回应地问了句,可那脸上的表情似乎又透着疑问,许是不信他竟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去公司。 宋子裕蓦然笑了一声, 嗓音轻喑:“还是很不习惯吗?怎么我这身衣服不合适?” 面前人的脸上带着玩笑意,随歌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不礼貌,摆了摆手促声道:“没有没有,很合适,就是和平时见的不太一样。” 宋子裕自然没当真,看着随歌有些着急解释的样子,缓声道:“上次不是还说多看看就习惯了,我这可是试着换换风格了。” 这话说完,随歌顿时想起了上次去看林奶奶在楼下见到宋子裕不敢认,那时候也是猛地见到他不一样的穿着才觉得不习惯。 可那次两人的话她以为顶多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宋子裕竟还是真的试着换风格,一时间随歌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她压下去隐约间冒出来的猜疑,不经意地转移话题敛声道:“这种风格也挺好的。” 宋子裕自然是没错过随歌脸上的表情,眸子间染上深色随即又消失不见,没继续接下那话,声音自然地问道:“现在不忙了吧,有空一起走走?” 随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出来要一起走走。 和宋子裕认识这么久,两人的关系也就是仅仅止步于朋友,就连上次宋子裕主动要在店里吃饭也是头一次,那时候的随歌才会觉得惊讶。 随歌不是什么都不懂,英姐当初会拿覃朝和宋子裕比,覃朝也说过揣着此类意思的话,随歌多少逐渐能意识到,只是从来不愿意去多想这些事情。 毕竟挑明了的局面怎么说都算不上好应对,可这些日子的宋子裕的确是有些不一样。 随歌向来不善于拒绝别人,又或许是因为被宋子裕那样的眼神看着,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去拒绝,便应了下去。 关上店门的时候心下竟还存着能坦然的想法。 胡同附近有个小型的公园,多是胡同里的住户娱乐锻炼的地方,临近晚上,有不少散步的人,随歌偶尔也会来这里坐一会儿,仅是坐在这种环境里也觉得心里平静,只是是头一次和别人一起来,心境还是完全不同。 “小随和男朋友出来散步呀?” 隔远处有人朝着随歌打招呼,她看了看那处方向,才认出来是胡同里同住着的人。 说起来随歌和英姐关系算是最好的,和其他的邻居算不上好也不差,当时刚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时间久了早就过去了,附近邻居也都处得差不多。 抵不上英姐的了解程度,见随歌和身旁的男人一起来散步,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登对,便以为是男朋友问了出来。 随歌跟着打了个招呼,笑着出声解释道:“认错了,不是男朋友。” 宋子裕低头垂眼看了看身旁上,脸上的表情难以让人揣摩。 那人脸上有一丝尴尬,也缓笑着:“瞧我这眼神,看着挺般配就给认错了,不好意思啊。” 随歌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又往前走了会儿,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宋子裕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开玩笑又觉得隐约掺杂着什么情绪道:“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我俩挺合适,这么容易被凑错。” 随歌听见这话没抬头,盯着前面的路,语气平淡道:“她们挺热情的,和英姐一样,爱凑热闹。” 那话被随歌巧妙地给回了过去,言下之意不过就是说仅仅是热闹随意的一句话,没什么多余的意思。 宋子裕眼神里划过黯然,看着身旁人低着头,觉得那话不怎么顺耳,一时间竟没忍住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念头,下意识地语气装作调侃道:“刚才否认的那么及时,该不会是真有男朋友了?” 这话一说完,宋子裕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冲动了。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自己不是这么容易心急和冲动的人,可今天来找随歌这事说服不了自己还能继续沉稳下去。 自从覃朝再次出现在随歌面前,再加上那天听了老太太的话看见随歌那副样子,宋子裕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稳不住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怎么会着急地在今天找上随歌,像是怀着阴暗心思迫不及待试探,寻求那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话音刚落,便见随歌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怔然,一时间没回答。 宋子裕心底暗嘲,想起过去嗤笑覃朝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眼下自己竟也成了这样的人,甚至于还比不上覃朝,懦弱地不敢听见那样的回答。 刚想开口要做出些解释,便看见随歌抬起了头。 面前人眼神里带着细碎的亮光,声音微低,明明没有丝毫刻意可说话的时候难掩着那股浅露的愉悦还是被宋子裕看了个彻底。 “是有男朋友了。” 要说的话硬生生被逼了回去,难堪的表情僵在宋子裕的脸上,心里吊着的那阵不安忽然落地,没有了悬着的感觉却被狠狠地砸了下来,急促生疼。 随歌说完那句话便扭过了头没再看着他了,在他看来,那好似是要留给他最后的面子。 宋子裕甚至能听见心里那阵重物砸落的声音,强稳着面上的神情,生硬地扯了扯唇: “还是覃朝吗?” 这种状态下说出来的话果然不中听,宋子裕本来没想直接提覃朝的名字。 可话到嘴边,那个“他”还是被直接说了覃朝,有种不甘的意思,又似乎是觉得都到这样的地步了,哪种少了些难堪也没了什么比较的意义。 随歌没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出来有多难堪,语气轻声实话实说道:“是,还是他。” 有一瞬间,宋子裕像是泄了气一样,明知道还是覃朝,可在听了随歌那个坚定的回答后还是忍不住再次被狠创了一次。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气氛把尽数隐晦表达的情绪带到位。 宋子裕眼神瞥向了就给自己一般侧面的人,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不甘可又觉得一切到这里都够了。 随歌许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这般回答不过也是给他留足了面子,不等他表达自己的心意被拒绝的时候,提前替他做了决定。 宋子裕自来是进退有度的人,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懂得分寸,收下了所有的情绪,退回了朋友的地步,悄然地谈起了别的话题。 等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宋子裕要送随歌回去,放在平日随歌一定是会觉得麻烦别人便拒绝,可这次竟难得地没拒绝,宋子裕头一次觉得随歌这样的温柔让他觉得苦涩。 两人走在回胡同的路上,路灯闪着亮光,迎面照上远处走过来的人。 随歌当下认出来了覃朝,宋子裕在看了几眼那个身形后也认了出来。 没等开口说些什么便见覃朝直着走向了随歌,边脱下外套披在随歌的身上边低声问:“怎么不看手机?” 随歌顺从地被套上外套,发觉没拿手机,眼里透着笑意软声道:“放在店里了。” “下次出去记得带上。” 覃朝声音微斥却又听不出一丝责怪。 随歌知道他估计是着急了,轻声保证:“好,下次一定记得。” 宋子裕看着两人这般,眼里难掩的黯然再次涌了上来,却又被低敛地隐匿了下去。 覃朝伸着胳膊搂着随歌,没有和宋子裕打招呼的意思,只是在离开的时候脸色晦暗地朝着他说了句:“谢谢你送阿随回来。” 宋子裕一时间有些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可碰上那样的眼神后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人眼神丝毫不屑于对着他掩盖什么,张狂和暗暗的警告不如他那句话来的客气。 宋子裕想,当初到底是自己看走了眼,四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一个人变上许多,覃朝便是那样的一个人。 第45章 疼惜 才一天没见阿随这么想我 宋子裕到底是没再往前走, 回应着说了句后便离开了。 胡同道口传来的习风阵阵,随歌穿着覃朝的外套,还是没忍住嗫声打了个喷嚏。 没等她敢抬头看向身旁的人, 便被扯着拉住, 覃朝伸手紧凑地拢了拢外套, 轻责的声音低吟道:“外套也不穿, 抗冻?” 随歌看着覃朝敛起的眉间,手指悄然地牵上覃朝燥热的掌心,语气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娇意:“出门那一会儿没这么冷的。” 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会儿,凌岚生病在医院楼下那个晚上, 也是凉意阵阵, 那时候覃朝也是这般要脱下外套给她,只是被随歌给斥责制止了, 到底是心疼大冷天覃朝单穿个薄卫衣受冻。 似乎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时候,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随歌变成了那个被心疼说教的人, 隐隐的情绪钻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主动牵着的手当即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指尖微微泛起的凉意也渐渐回暖,随歌听见覃朝问了句: “和宋子裕聊什么了?” 她垂着头掩饰着笑意,早料到这人迟早会问,果然还是没忍住。 随歌站住了脚步, 侧身正对着面前的人, 眸子碎亮地看着覃朝,映得那个身影愈发明晰。 掺杂着不算重的风声, 随歌的声音有些恍惚飘然。 “阿朝不是知道吗?” 那样的眼神里,似乎所有的潜隐都显得无处可藏,能看透一切。 随歌是何其了解覃朝的人, 若是在平日里,覃朝看见她和宋子裕在一起,情绪不该是这样淡定和平静的,或许可以说覃朝已经猜到了两人说了什么,所以她才敢如此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覃朝的身形挺立,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和无措,仿佛也知道随歌会说这句话。 即使是在暗夜的环境里,两人又互相澄亮地把对方的心思知晓得彻彻底底。 无所谓什么针锋相对,不过是愿意去信任坦诚罢了。 “我挺好奇我们家阿随这样的性子是怎么拒绝人的。” 覃朝蓦然地笑了一声,嗓间的话自然地顺了出来,语气间满是随意,可脸上的神情又好像真的很认真地问出这个问题。 随歌收回了视线,往前继续走着,露出来的侧脸恬静美好。 “如果我说我拒绝得很狠心痛快,你会相信吗?” 随歌的话说得极其迂回,覃朝眼里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说法。 他自然也是了解随歌,不论是四年前亦或是四年后,至少和说狠话沾不上边。 听不到身旁人的回答,随歌弯了弯唇,也没再继续那个话题,毕竟那个回答她不是已经知道了,而那个问题的答案覃朝也并非真的一无所知。 宋子裕没给随歌拒绝的机会,也可以说两人都没给这场无疾而终的心思留有说出口的机会。 随歌没戳破那层面子,宋子裕也恰如其分地把那份面子尽力留全,没有结果的发展早就该是在未开始时便收回去,有时候原地踏步要比盲目前进好上千万倍,那是成年人之间所谓的感情最好的处理方式。 随歌被覃朝牵着走在胡同里那条道上,对于那件事情,在那个晚上被坦荡地揭了过去。 胡同里的路灯扯得两人影子拉的极长,偶尔一旁高大的影子堪堪覆盖着另一个纤瘦的身影,无声的夜里衬得愈发和谐。 自那天起,生活上的平淡冲散了尽数的小波折,在京市的日子过得竟像是云城那般惬意恬淡。 覃朝研究所的工作间歇性地忙碌,随歌亦是如此,即便是这样,也让人心生安稳。 到了晚上的点,随歌挂上了休息的牌子有一会儿了,出门丢垃圾的时候正巧碰上英姐提着手提袋从外面回来。 随歌扬着声音打了个招呼:“英姐出门了?” 英姐抬头一看是她,连忙回应了一声,紧接着脸色一垮,声音埋怨道:“还不是给我们家老胡送饭,你说这单位也真是的,老加班,这不是可劲儿压榨人嘛!” 英姐的丈夫是个普通的生产线工人,说是倒班制的工作时间,可加班的活儿一来忙起来也没日没夜,英姐经常挂在嘴上吐槽,也是心疼得紧。 随歌走上前去,没等劝声,便又听见英姐看着她道:“你们家那覃朝也还没回来?最近瞧着也忙得挺晚才回来,这挺好的单位也搞加班这一套啊。” 随歌眼神微敛,接着回话:“最近在忙着个重要的项目,这段时间是辛苦些。” 覃朝这几天回来的时间的确有些晚,早上常又是起早离开,随歌也知道他们这个行业难免,可瞧着覃朝晚上睡觉的时候脸上带着的疲倦,心里也不好受。 英姐听完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是,现在这哪有好做的工作,轻轻松松的活儿怕是找不来。” 随歌站着点了点头附和。 平日里覃朝总是要比随歌关店门的时候回来的早,可这几天一次比一次晚,都这个时候也是没看见人。 随歌刚想着再等等,便看见英姐朝着身后挑了挑眉,语气揶揄:“瞧瞧,你家那位回来了。” 她扭着头往回看,果然看见远处正大步往这边走的人,下意识地往前迎着,嘴角的笑意也带了出来。 英姐见势,笑了笑,提着袋子回了自己的铺子里。 随歌迎着走到了覃朝的跟前,离老远的时候就开始急促着步子,到了跟前才缓缓站定。 “跑这么急干什么。” 覃朝眉宇间都掩不住着倦意,语气也有些低哑,伸出手扶着面前的人。 随歌凑得近了,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更是心疼,眼里直露着担忧。 覃朝倒是乐于看见随歌心疼他,可若是这般也不忍心,嗓音含笑地摸了摸随歌的脸,故作调侃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才一天没见,阿随这么想我?” 本以为随歌多少会回他两句,可这话说完也没见随歌的注意力被转过来,视线盯着他的脸丝毫未移。 覃朝皱了皱眉,刚想着要说下一句便见面前人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间,眼里的情绪满溢。 细触的指腹缓延地轻抚着微微蹙起的褶皱,轻柔带着毫不吝啬地疼惜的声音似乎是要缓平所有的倦意。 “这几天辛苦我们家阿朝了。” 第46章 抵缠 情感交锋的最后防线 话语间难掩的情意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空气中像是缠绕着无数的温暖,覃朝竟在那样的缱绻下有一瞬间的怔神。 许是久违的痴念,又或者是不自觉地深陷了过往的记忆里。 云城那段时间里, 两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在随歌面前, 覃朝照旧都是那样的肆意在无限次的哄溺之中。 覃朝总是像这般对随歌的温情毫无任何的抵抗力可言, 积攒多日以来的低绪也在这个时候被句柔和的话散了尽然,顺从地被安抚着,压抑良久的心思悄然地被引着钻了出来。 随歌能感受到抵在自己指腹下的额头顶着一阵轻微的力道贪恋地依偎着,像是没了一丝劲儿一样的寻求支点和安慰。 “阿朝是太累了吗?” 舒缓的嗓音带着关切一步一步地渐进。 覃朝半阖着的眼皮在那一会儿抬了起来, 眸子里闪烁着无尽的期待和贪恋, 没回答随歌的那句话,嗓音低闷:“阿随你能抱抱我吗?” 随歌能隐约感受到面前人袒露出来的脆弱, 熟悉的感觉像是四年前覃朝说起自己母亲时的样子。 没有犹豫便敞开了胳膊虚虚地环着面前的人, 两人身高的差距, 随歌不得不有些费力。 覃朝在她环上来的作势的那一刻便自然地主动把人搂住,下巴堪堪地支在随歌的肩上,呼出的热气炙意浓重。 时间也仿佛在那一刻瞬时停滞,氛围愈发静谧温腻。 随歌任由环着自己的胳膊逐渐收紧,也在微微的动作间抚上覃朝绷紧的后背。 她只知道这几天覃朝因为研究院里的事情很忙,却从未听他提到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项目, 而在这会儿, 随歌觉得多少兴许可以猜出来一些。 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随歌在等, 她从不会去勉强覃朝说那些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但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出来,一如四年前那个晚上听他主动提起母亲的事情一样。 一到晚上京市的天气总是要闹出些动作博人关注, 穿过巷道夹杂的一阵风发出细微却难以忽视的呼呼声,覃朝的嗓音也被吹得变得悠远暗掩。 随歌听见他说,“阿随,我要去一趟苍峋山。” 苍峋山的名字于随歌而言,陌生却又觉得熟悉,在听到覃朝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随歌脸上的神情下意识地浮上丝丝的怔神,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 她突然想起了四年前,覃朝提起母亲那个晚上后。 随歌搜到了过往十几年前的那曾经哗然又无比令人唏嘘的新闻报道。 覃朝曾说过覃母完结一生在自己的行业,最终深沉地留在了那样的大雪之下,而随歌所见的报道上,那个终留下伟大测绘人的是那座名叫“苍峋山”的高原雪山。 十几年前的那支勘测队伍同出与京市的测绘科学研究院,一支满是无私测绘人怀着忠臣奉献之心的队伍,却在那座高山上突逢意外,永远躺在了巅峰之上,留下的未完成的数据在十几年后终是需要有人去填补那片空白。 思绪回拢再次感受到覃朝背脊间的僵直,随歌也彻底知道了他情绪这般的原因。 “阿朝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吗?” 随歌敛声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一边是暗埋在母亲意外去世的阴影之下,另一边却又是完成母亲夙愿的执念,覃朝无非是受着这样的矛盾压抑着,可其实,随歌又明确地知道,漂浮在两侧中间摇摆不定的重量早就在覃朝那句掷地有声的那句话中表明了一切。 就像是那个时候覃朝说过他恨不得母亲从未去参与过那个项目,可深藏之下的心思又不忍看着母亲放弃,覃朝也同样深刻地知道对于母亲而言,测绘是一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热爱。 再次深陷彼此类似的矛盾之中,随歌确定,覃朝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甚至可以说那至少不会是个后悔的决定。 更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覃朝选择了测绘的那个时候起,一切的决定都是早已经被坚定不移地定下。 因为足够了解覃朝,随歌才会顺着那样的意思说出了让覃朝能够坦然的那句话,不过是做出那样的决定后急需一种外力强迫自己极尽自然地接受,而随歌的那句话恰好就是那样的外力。 肩膀上的重力缓缓收起,覃朝手臂上的力道也随之松了些,冷峭的脸面对着随歌,眸子里的深邃暗沉却又好像浮上了一层虚光,隐隐发亮。 随歌正对上那双眸子,视线在碰撞的那一瞬间同时温和下来,随歌听见覃朝喑哑的声音吐露出来:“我想去走一遍那样的高峰。” 去看看是什么值得测绘人前仆后继念念不忘的雪巅,又是什么隐藏着无数难以窥探的神秘。 随歌一直都知道那本就是属于覃朝一定要实现的事情。 在那个寒风簌簌,随意地站在店门口的时刻,随歌嘴角挂上了笑意,带着恣意地支持的声音说了句:“好。”亦像是抵在身后奋力地支撑那屹立挺拔的背脊。 胡同漆夜的深冷和无声与房间里的氛围格格不入,渗不进来半分的掺杂。 除去两人心嫌打开的那个晚上,今夜的覃朝显得愈发热烈。 汗滴布满的涔涔,无一不彰显着的是渴望得到释放的解脱和愉悦,更是情感交锋的最后防线的击溃,比不上歇斯底里的酣畅,却在一声声低吼中燃尽情意。 随歌在漂浮间清晰地看到面前人眉骨间的那道疤痕,深刻着的印记随之变得晃然,一次又一次在停顿中稳稳落下。 黏腻的发丝贴在脸颊边,随歌任凭它胡作非为,抬起手按在了覃朝的疤痕上,来回抚摸了两下,轻缓后嗓音遮不住地哑声道:“这道疤是在四年前有的吗?” 她之所以会这么问,不过也是确定它出现在那个没有自己的时间里。 覃朝抓了把自己的短发,随即又把随歌脸上的发丝轻挑到一边,喑哑反问道:“觉得很丑吗?” 他自来不在意自己眉骨上的疤,却在听见随歌问出来的一瞬间,有些慌了神,不愿意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看起来有瑕疵的一面似乎是所有人的特性,覃朝也不例外。 随歌没想到他会以为自己会觉得丑,眼神没任何回避地轻声道:“没有,一点也不丑。” 旁人单纯听起来或许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哄人的随意的话,可直视上随歌的认真的眼神,这样的觉得怎么都成立不起来。 那道疤痕在随歌看来从来都不是能称得上瑕疵的,在覃朝情绪外露的时候随之显露出来,和那样的脸搭配起来,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是添了不少的狠性。 覃朝听完这句话后脸上顿时柔和了下来,紧绷的情绪也跟着松懈,主动迎上随歌抚摸在那道疤痕上的手,紧紧地贴着。 “当初出项目的时候不小心被伤着就落了疤。” 覃朝避重就轻地回答了随歌的问题,那次危险紧迫的场景被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没有说是怎么不小心的,也没说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出的项目。 随歌也没深想,顺着他的话就以为单纯是因为这样,毕竟在那四年里自己缺席的实在太多。 伸着的手蓦然被抓住,面前人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良久也没出声。 随歌看着面色不好的覃朝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吗?” 覃朝眼皮微垂,执着的拉着,声音闷闷带着些不可明说的丝丝埋怨:“你手上什么也没有。” 随歌视线随着看向了自己的手,嫩白纤长的手指间的确是空无一物,她这才想起来覃朝在执着的是什么。 当初离开云城的日子里,随歌有想过要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可每次一碰上,心底那阵不舍便又强势地涌了出来,覃朝给自己带上的那个场景时不时地冒出来,像是费尽一切地阻挠。 她最终又在每次的贪恋间动摇,在无数次的动摇中又给自己留着最后的说服,就当是最后的念想。 戴了四年的戒指,还是在和覃朝重逢的那个晚上强忍住摘了下来,那时候的情绪是什么样的,随歌到现在还记得,再以来,也忘记了要再去戴上。 随歌捏着自己的指间,柔声哄道:“我没丢,这几天忘戴了,明天就戴上。” 本以为覃朝能脸色缓和,可她却看见自己在说完那句话后面前人脸色晦暗,沉默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又听见覃朝低声说了句: “不戴那个了。” 随歌一时间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想问却又止住了声音。 覃朝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的意思,随歌虽说不知道缘由,也终究是没在继续问下去。 她想,覃朝既然说不戴或许有着自己的原因,她一想也不是一个在一个问题上刨根问底的人,相比这样,随歌更觉得能问出来的答案也终会在某一天知道。 那个话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第47章 双向 所幸她和他都能懂得对方的细腻…… 去苍峋山的日期不过就是在最近这些日子, 覃朝这些天照旧在研究所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回来的时间也愈发晚,随歌总是跟着那个时间要等着人回来。 过惯了作息规律的日子, 突然变了随歌倒一时有些不适应。 覃朝好几个晚上回铺子里总是能看见柜台上微扶着头半阖眼睛强撑着睡意的人, 偶尔间提过几次, 让随歌不用等他。 随歌每次笑着答应, 照旧不改。 眼看着覃朝无奈甚至故作动气地强硬,随歌倒是换了个招儿。 铺子这些天里也悄然地延长了营业时间,再被覃朝问起来,随歌一脸坦然地笑意, 美名其曰:“我总不能拒客吧。” 覃朝心下触动, 到底舍不得说什么重话,便也随着她去了。 那天上午, 京市的天气格外好, 和煦的阳光微微散落, 不算耀眼,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倒春寒的冷气也过去,难得地开始暖和起来。 随歌铺子里忙劲儿刚过去,搬出来个凳子伏坐在店门边,懒洋洋地眯着眼, 仿佛栽进了这种久违的暖意里。 普落的日光散在随歌的周遭, 像是给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温暖,飘然地欲坠。 覃朝走过来碰巧迎上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纵使见多了随歌无数个比这还要勾心的模样,可在这一刻,覃朝还是没出息地生生顿了脚步, 眼里丝毫不掩饰地贪溺直落在随歌的身上,好似舍不得打破这样的气氛,又好像是只为满足自己暗沉的欲念。 随歌被晒得昏昏沉沉,生出一阵懒意,隐约间感觉到有目光的直视,不情愿地睁开眼看了过去。 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的,手边提了个蓝白相间的航空箱,此刻正盯着自己的方向。 “阿朝?” 随歌眼里不自觉地闪上细碎的亮光,满是倦气的眸子都变得生动起来,嗓音带着微微惊讶张口问道。 不怪她有些惊讶,昨天晚上覃朝因为研究所的事情忙到很晚,早早地给随歌发了消息结束便回了自己的宿舍,也没再回胡同。 按理早上应该也正是所里忙着的时间,她实在是不知道覃朝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覃朝收回了视线,走了过来,像是知道她的疑问,便自觉地出声解释: “所里放半天假。” 随歌听完当下了然,下意识地高兴道:“那挺好,趁这时间……” 本想说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可话还没说完,便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脸上的表情有些蓦然,低声道:“是要走了?” 明明是个问句,可语气间听到的更多的事肯定。 研究所这些天忙的本就是去苍峋山的准备工作,能放假的理由除了是因为要去了,再没别的理由能够显得更加合理。 面前人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怔神,随即便被掩饰不见,语气低吟道:“嗯,明天走。” 随歌不知道听完这句话应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像是石头落地的释然,又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显得愈发空落。 她尽量表现得面色自然,贯是会用那种淡淡的笑掩饰心情:“我们阿朝早去早回。” 覃朝没回应,兀自垂下头忙和手上的动作,打开手里提着的航空箱。 后脑勺刺短的黑发直挺着,透着些斥劲儿,阴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苍峋山的工作无疑是个危险性极高的工作,从覃朝那个晚上说要去,随歌似乎从未把那样的担忧和不舍表现在明面上,不想给覃朝更多的压力和牵绊,和过去那几年间的所考虑的一点没变,随歌仅是希望让他肆无忌惮地随着自己的心去做一切。 可那些日子里每天硬是要撑着瞌睡等着覃朝回似乎又表露了一切,覃朝不是迟闷的人,不会一点也感觉不到。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静默了下来。 航空箱的盖子被打开后,随歌还没来得及问出声,便听见了一声羸弱却又夹杂着莫名硬气的狗崽叫声。 覃朝开了盖子后便站直了身体,箱子里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崽兴许是等不到有人来抱它,自觉地从箱子里探出来个脑袋左盯右看。 随歌低头看见那只小狗,当即心下发紧,脸色顿时浮上一层喜爱之色,看向覃朝的眼神里又惊又喜。 小狗崽似是没有嗅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不认生地整个身体扭着出来,细短毛发软塌塌地耷拉着,抬头看了眼随歌,便直接轻围着随歌的脚踝处绕圈子。 明明是表达喜欢的意思,倒是看起来一副像是没出息的样子。 覃朝这时候肯动手,一把把崽子抱了起来,嘴里轻斥道:“蠢样。” “你刚买回来的?” 随歌整个眼神都被小狗崽给带着走了,插空问了一声。 覃朝自是把随歌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不由自主地念着把这狗崽子买回来看来是做了个挺正确的决定。 “店里看着挺机灵的就带回来了。” 随歌听着这话点了点头,心里隐约觉得这句话怎么有些怪,可到底也没多想。 幼崽小金毛呆头呆脑,土黄色的毛发看起来和普通的小土狗没什么差别,胜在温顺,随歌迫不及待地伸手接了过来。 被水汪汪的狗狗眼盯着,随歌觉得自己那股子软乎劲儿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嘴角的笑意都没下去过。 细软的触感带着颤意,随歌语调微扬:“它能不能叫软软?” 听起来挺随意的名字,怀里的小崽子能听懂似的欢喜地扑腾着。 “嗯,本来就是买来陪你的。” 覃朝看着面前的人,眸子里的神色潜藏,淡淡应了句。 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又跟着补充了句:“金毛长得很快,过段时间就会变样子。” 刚才隐约觉得奇怪的心思在这一刻再次袭了过来,许是那个陪字过于明显,又或者是因为后面跟的那句话有什么别的含义被领会,随歌有种彻悟的感觉,手上的动作跟着也缓慢了。 覃朝从来都不是对于这种事情过分主动的人,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在买宠物身上,更不用说看着软软机灵,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就决定买了回来。 随歌还是在那一刻再次察觉到了覃朝的不安,仔细想来,四年前覃朝出项目离开,回来也是一切都变了样子。 她知道覃朝在不安什么,本以为这么些天下来,那根绷着的弦仅是被她死命地拉着,可没想到覃朝终究还是被扯着。 平日里从不会提及宠物的人在这个时候带了个小狗崽回来,说是为了陪随歌,可其实,随歌也知道,那不过是覃朝不安感的体现,企图抓住什么能够留住他的执妄。 酸涩感生生地扎刺着随歌,说不明的感觉堵在心里,难受极了。 怀里的软软此时挪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乖巧地窝着,随歌手上的动作停了它便扭动着身体表达不满。 随歌从思绪里回神,敛了敛眼神,连忙重复着手上顺毛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微微动唇,声音悠沉却又极其清晰地传进覃朝的耳朵里。 随歌说:“我一定把软软照顾得好好的,到时候我和软软都等着你回来。” 第48章 挑剔 随自家主人了,娇贵 散溺在柔光里的声音沁心蜜意, 覃朝总是下意识无条件地臣服于下,黝黑的眸子里浸出别样的情绪。 四年前也是这样,曾说过同样等他的话, 只不过那是另一种结果。 覃朝从不怪随歌当年的不辞而别, 不怪那份失约, 只是四年后的渴望愈发浓烈, 必须做些什么去牢牢稳住想要触及的一切。 随歌抬起了头,正对着阳光有些睁不开眼,却还是迎上了面前人的视线。 覃朝的脸色带着沉色,随歌熟悉他这样的神情, 不自觉间脸上浮上了笑意, 腾出来了一只手当下没什么犹豫便伸了出去。 轻按在覃朝硬挺毛刺的短发上,随歌踮了踮脚尖, 似乎是在对着刚才的那句话解释, 嗓音暗许: “以后都不会食言了。” 感受到头上轻微的抚摸, 覃朝有一瞬间很难不觉得随歌可能是顺手把他也当做成那个狗崽子了。 可又不得不承认,那种随之而来的触动又的确要更为热烈。 比上四年前,这一刻的不安感真真切切地被随歌抚平下许多。 随歌本就是踮着脚,许久没等到覃朝的回应,以至于她脚尖支撑得有些发麻。 随歌一直都知道覃朝是很高,只是这一会儿这样的感觉更加明显, 这人在不知不觉间拔高了太多。 覃朝的眼里显然疏散了不少的沉色, 随歌见势,佯装无意地顿了顿脚, 嘴上嘟囔道:“你太高了,不好。” 娇声的语气夹杂着抱怨,听在覃朝的耳朵里直接被解读成撒娇的意味, 随歌很少会在有这样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还都是被覃朝一个人听了去。 内心里的涨意瞬间充斥,覃朝脸上表情不自觉地轻松下来,薄唇微勾看着随歌:“那,我抱着你摸?” 随歌本来也就只是在那会儿没多想便伸手抚摸上了覃朝的头发,听见他的话心下竟生出些羞意,明明以前这人头发还算长的时候随歌也摸过不少次来着。 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随即收了回来,语气生硬地胡乱解释道:“有点扎手。” 没了轻抚的软意,覃朝心底冒出来些隐约的失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看起来有些低掩。 随歌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嫌弃,刚想好要怎么开口说,便听见覃朝先开了口,语气认真地问她:“那我以后不剪这么短了。” 面前人的神色满是真诚,猛然间伴随着这句话带来的激烈的矛盾冲击、碰撞、交织,随歌想,不过是因为她一句话而已,她没想到覃朝竟会这样想。 怀里抱着的软软突然扭动着身体挣扎着要下去,随歌弯了弯腰,边放下边低颤着声音,语气间夹杂着不可忽视的心疼。 “阿朝不用刻意,我们家阿朝什么样子都好。” 话音落下,覃朝眼间生出些细微的波动,复杂的情绪尽数散露。 像是在四处碰撞试探的暗藏处,突然有人立起来了一圈周围皆是柔软,告诉他不必惶恐厌恶头破血流的后果。 覃朝很喜欢随歌叫他阿朝,说不清什么感觉,随歌的嗓音柔溺,唤着他的时候,覃朝觉得在那样的感觉里是离归属最近的距离。 以至于隔了四年再次见到随歌的那一刻,这个称呼在某种程度上也似乎成了执念。 甚至想在处处都能靠近随歌已经是覃朝在任何时候的下意识想法和行为,所以在随歌说了那句他头发扎手,当即萌生的念头便是留回四年前的样子。 软软下了地便朝着覃朝的裤脚叼着,动作跳窜着,哼哼唧唧地弱声,一副硬是要跳到覃朝身上的架势。 随歌低敛着眸子,转移话题笑着看着软软故作生气道:“是我抱得不舒服吗?这么快就嫌弃了?” 覃朝眼皮微垂,收回了视线,一把抱起了地上的软软。 小狗崽当下也不哼唧了,蹬着腿撒欢儿似的雀跃极了。 随歌轻哼一声,轻点了点软软的头,话语间掩盖不住地宠溺:“怎么这么挑。” 覃朝的怀里比不上随歌的温软,但兴许是因为宽敞,软软被抱着也更加舒坦,倒确实是个挑剔的主儿。 “随自家主人了,娇贵。” 覃朝手上抱着软软,眼神总是有意地看着随歌说出了这句话。 一时间,随歌耳尖那抹粉红没消退地再次显露,想反驳看着覃朝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仔细想来,在覃朝眼里,她似乎真的还挺娇贵的。 覃朝离开京市前一天的那个晚上,随歌突然收到了林年的微信。 一直以来,随歌和林年能聊的话题除了覃朝和凌岚再无其他,看见发来的消息时,随歌还觉得有些惊讶,轻皱着眉点开看了那条消息。 【嫂子,如果凌岚这段时间来京市能不能让她等等我。】 许是早听过了云舒喊过这个称呼,随歌到现在看见林年发来的也没觉得有多么突兀。 消息里再次提到凌岚,随歌不难想象到林年发这条消息的神色。 她不知道林年和凌岚在这四年里是种什么样的状态,也不知道林年为什么会说这段时间凌岚可能会来京市,只是这句话在她看来,多少带着有些卑微的意味。 随歌盯着手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些什么。 那头紧接着又跟了一条。 【还是算了,别跟她说了。】 话里的犹豫丝毫没给随歌机会去开口应好,她面上带着疑惑,皱着眉有些无措。 覃朝进卧室碰巧看着她这幅样子,出声道:“看什么呢。” 随歌收了收手机回了句:“林年发来的消息。” “林年?” 覃朝重复一句,接着散漫道:“说凌岚的?” 随歌猛地抬了抬头,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覃朝有些失笑:“能让林年挂嘴边儿的除了项目上的事,就是凌岚了。” 随歌点了点头,迟声问道:“他和一姐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随歌自认为缺失了和他们一起的四年时间,面对凌岚照旧有着愧疚感,试图和过去四年迎面和解的时候,她无数次窜生了念头要重新联系上凌岚。 只是在林年说过那些话后,随歌又被退缩给生生打回了原地。 她甚至没脸要想着凌岚能够既往不咎地原谅她,即使是无比恨她,那也本就是她应得的。 “林年和凌岚……” 覃朝的声音有些拖着,眸子里笼着一层迟疑。 “临了来京市前两个人挺别扭,其他的不清楚。” 覃朝那四年里不怎么关注别的事情,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林年不是健谈的性子,不多说什么,毕竟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除了当事人,外人自然是没那么清楚。 凌岚的性子,随歌一向了解,覃朝说的这些她不意外,心下隐隐难受,面对感情的时候,凌岚是要比她过分的理智。 林年发完那条消息再也没说什么,随歌垂着眼皮终究是没回。 覃朝盯了几秒,嘴唇微抿着,两步走了过来抽走了随歌手里的手机。 “想那么多不打算睡了?” 随歌记得明天送覃朝的事儿吗,笑着回应:“能起来的。” 覃朝面色缓和,也没继续说什么。 第49章 厮缠 我们阿朝记得要回家 送覃朝离开的那天, 随歌去了机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研究所里的那些同事,几个站着的人和所有普普通通出差的公司职员看起来几乎没任何的差别, 甚至还要朴素些。 面色尽显和善, 一身简装地背了个黑色背包, 上面印着研究院统一的标徽。 没有过分张扬的衣着, 倘若淹没在人群里,似乎也没人能想到在顶尖测绘研究所工作的佼佼者竟会是这般低调和平常。 随歌被覃朝牵着,手心无故地渗出些湿意,有些黏意。 说不清是因为要见到覃朝的那些同事们生出来的紧张感还是因为不觉得自己能很好地应对四年前那样分别的场景。 苍峋山的这趟, 说到底是潜藏着诸多不可预估的危险, 随歌心里无数次说,那是覃朝一定要去完成的事情, 纵使她明面上可以做出一副百般赞成轻松的样子, 不给覃朝压力, 可总归那些说不出口的沉重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见两人走过来,几个人眼里带着些惊讶地看着随歌,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随歌下意识地要松开覃朝的手,想着礼貌地打个招呼,可没想到自己的手反倒这会儿挣扎又被攥得更紧了。 随歌面上划过热意,强行稳住, 正想着要开口被那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先是抢了去。 “小覃, 这是女朋友啊?” 说话的人看起来要比其他几个人稍显得有些老成,看着覃朝嘴角挂着乐呵的笑意, 话语间给人一种很舒适自然的感觉。 在随歌看来,覃朝的性子在研究所应该也不算是热络的人,眼下有同事主动, 随歌还挺想知道覃朝在所里和同事们相处什么样儿,心下隐隐透着期待。 没等听来覃朝的回答,便看见跟着又走上来了个人,拍了问话的人一下,嘴里揶揄道:“我说赵院士,你这眼睛是不好使还是咋的,非得问问让人回答个明明白白才行。” “嘶,老胡,你喊什么赵院士呢。” 那人当即驳声,不满地看着身旁的人。 被喊着老胡的人啧了啧嘴,开玩笑道:“你可不就是院士吗?喊你院士还不乐意了,行行行,赵工赵工,成了吧。” “什么院士不院士的,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噱头称号,搞测绘这行的,不都他妈是个打工的。” 赵工绷着声音,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接地气儿可的确又句句在理。 老胡悄然间偏头和身边的人低声动了动嘴,似乎是在说:“赵工这又来了。” 紧接着乐呵呵地连忙回过来扯着声音应答:“是是是,心甘情愿老打工人儿了,不谈官称。” 随歌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嘴角不由得带上些淡笑,许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若是换了旁的行当里,领导职位的优越感总是在所难免,到测绘这一行可倒好,巴不得不要了这称呼。 赵工看见随歌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看笑话了啊,老胡这人就是说话不着调儿,别的……” “别偷偷说我,我能听见。” 老胡从后面拍了他一下,眼神里装腔作势地带上警告。 赵工扭了扭肩膀,撇嘴:“瞅你急的,我不还没说完呢嘛,别的都好。” 两个年龄加起来得有个八十的人,互相闹起来真是一点不挂着成熟,自在极了。 随歌似乎是没想到研究所里测绘这行业的前辈们竟也都是闹起来气氛这么轻松,当下心里压着的那点情绪弱化了不少。 覃朝开口堪堪介绍了几个人,到介绍随歌认识的时候,赵工使了使眼色,突然开口调侃道:“小覃,咱们这出差可不兴带着家属啊!” 这话说完,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都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一直站在一旁没怎么出声的林年听见这话也没忍住的垂着头,试图掩盖住自己欲笑的脸。 随歌当即闹了个红脸,连忙空出手摆了摆。 覃朝跟着唇角微勾,眼神里都带上一层显而易见的喜色,旁人看着似乎就差说一句,这话我爱听了。 “哎呀,到底是年轻好,黏得紧,咱们这种,别说是不能带家属了,就是能带,我家那位怕是也不愿意跟呐!” 老胡眼神似有似无地瞥了瞥覃朝和随歌两人牵着的手,摆出一副十分羡慕的样子,话里话外的语气少不了揶揄,听得人直发笑。 就连随歌也不自觉地跟着弯了弯眼角,眼神里的愉悦毫不掩饰,手里本来还在渗出的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彻底没了,周遭一阵自在。 快到登机的时间,几个人像是商量好地背上包先进去了,林年临进去前脚步顿了顿看了随歌一眼。 随歌也能感觉到,林年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毕竟昨天晚上那两条看起来带着明显深意的消息也没了回复。 可林年站在入口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扭头快步小跑了进去。 随歌心下有些担忧,皱着眉心仰头看着覃朝问道:“林年他没事吧。” 覃朝眸子里夹杂着深色,视线转向了那个身影,随即又收了回来,低声安慰道:“没事。” 当初凌岚和林年两个人是有些别扭,甚至于那时候知道有调来京市的机会的时候,林年一度放弃,不想离开云城。 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年又突然转变了想法,断然地来了京市,甚至于两人离开的那天,凌岚也是没来送。 那时候的林年和现在一样,站在登机口迟迟不走,似乎是在等。 得知覃朝找到了随歌那些日子,林年心情明显地好了不少,覃朝不多去过问,却又一直都知道,不过是心里有所期待。 只是等了这么久,凌岚到底是没像林年所期待的那样因为知道随歌在京市便义无反顾地找来。 随歌听完覃朝的话面上仍旧隐隐透着不安,心思明显地飘到了那上面。 覃朝伸手把人揽了过来,语气沉沉:“你看看我。” 随歌猛地被拉过去,思绪回笼,本就是抬着头看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我在看着你啊。” 覃朝没说话,视线落在随歌的脸上,表情显得有些不满。 大厅提醒登机的广播响了起来,还算悦耳的声音此刻在覃朝耳朵里听着极为焦躁,脸色愈发暗沉。 随歌半扶在覃朝腰上的手小幅度地动了动,语气自然道:“阿朝,时间要到了。” 怀里温软的人似乎是覃朝唯一想找借口拖延时间的羁绊,有一瞬间,他突然想就这么停到这儿也挺好。 随歌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胳膊愈发收紧,力道大得勒得有些发疼,她明显能够察觉到覃朝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 四年前分别时,覃朝无数次得到随歌肯定的回答企图缓解心里的不安,四年后的覃朝,那样的回答明显不能够让他觉得足够。 不免和机场里所有相恋的情侣一样,舍不得每一次的分别,不同的在于,那样的归期有定数,对于随歌而言,和覃朝的这一次分别,是一场没有特定归期满是未知的冒险。 隐下的担忧在这时候再次冒了出来,随歌似乎在那个瞬间能够理解林年说的那句让凌岚等等他的话。 她敛了敛眼里的神色,掩埋在覃朝怀里的声音传出来闷声闷气,在那样的环境下听着又处处透着清晰。 “我们阿朝记得要回家。” 回家这个字眼对于覃朝而言,永远都是难以抗拒的,从四年前到四年后,有随歌在的地方,那一直都有着他的归所。 就像是赵工说的家属,两人之间早就成了那样的默认。 覃朝眸子里忍不住暗自涌动,勉强能被压抑住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窜了出来,心里狂跳的冲动强势地叫嚣着,比起荷尔蒙窜动的表浮,那种情绪更像是沉淀已久无法释放继而愈发凶猛的烈念。 即使怀里死死地抱着随歌,覃朝总觉得哪哪都不够,悬在半空中无处安放地迫切寻求依靠的充实感。 大厅里再次响起最后广播提示的那一秒,随歌忽然被面前的人掐按着肩膀,绷紧的俊脸距自己不过半分的距离,伴随着炙热的唇便落了下来。 唇间的亲吻更像是肆意地撕扯,随歌甚至觉得那股热意好似要把自己的唇给灼烧融化,粗重的呼吸声传进耳朵里夹杂着无比的欲念。 周遭的任何声音像是被自动屏蔽般,随歌听见自己心颤乱狂跳的声音,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亲吻显得尤为大胆和惹眼。 随歌一向不是如此轻易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甚至没想过回去有这样的行为。 可在这一会儿却被带着什么也顾不上,脑子里被强行支配,只觉得疯狂的快感像是要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吞噬。 唇齿碰撞间,隐约听见覃朝喑哑的嗓音沉声说了句: “一定。” 悬着的情绪在那样的接触间彻底落到实处,覃朝想,他的阿随说让他记得回家,他说一定。 那永远不会是他会忘记的牵绊。 第50章 难忍 那段日子里再没人给她调低空调温…… 京市六月, 酷暑的燥热提前侵袭,再没有寒意的那些日子里时时刻刻提醒着随歌,距离覃朝离开竟已经是两个月久了。 除了刚开始那几天里随歌偶尔能收到覃朝的短信, 在后来便没了消息。 随歌早就知道苍峋山的那趟, 失联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 再如何的坦然都难以说服自己能够安下心来。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二十一天便能够形成的习惯却偏又要用很久去适应和改变。 四年前的随歌离开后,余下的惩罚和痛苦,用了四年的时间选择适应, 当下的两个月显得愈发无力和难熬。 白天里忙碌起来少了空出来的时候, 似乎刻意去让自己不去想那么未知,照旧和客人们还有英姐聊得自然极了。 可一到晚上, 余恐和思念像是浪潮般尽数涌来, 狠狠地砸到随歌的身上。 半梦半醒间, 随歌又会突然想起四年前的覃朝会不会也是这般备受煎熬。 活在原生家庭的强烈阴影下,随歌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会因为一个人担惊受怕到这种地步,而这样的情绪不管是在四年前亦或是四年后,都悉数搁在了一个叫覃朝的人身上。 京市的盛夏干燥炎热,胡同多是很矮的楼层,二楼的卧室憋闷, 尤其是在晚上, 能透过窗户吹来一阵夜风,都觉得那是无比畅快的奢望。 随歌是个怕热又怕冷的娇惯性子, 当初和覃朝还在云城的时候,夏天里恨不得把空调发挥到极致。 温度调得低了,覃朝看见总会故作怨声地说上随歌两句就要调高, 随歌嘴硬不让动,再不济软声两句覃朝倒也惯是会被她说服。 只是随歌早上醒来的时候,总是发现空调的温度又是要高上几度,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在京市待的第一个夏天,随歌照旧把空调温度调的很低,早上醒来温度还是那样没变。果不其然鼻子堵塞囔囔的,吃了几次亏之后,她也记得半夜盖上被子。 四年后和覃朝重逢后过的第一个夏天,那天晚上,随歌不知道是没盖好被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早上起来的时候是生生被憋醒的,鼻子里的不舒服明确地提醒着她,又感冒了。 干冷的空调风吹出来的感冒是要比冬天里感冒更为难受,头昏脑涨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随歌半坐在床上,拎着床边的被子捂在自己身上,脑子一抽一抽的疼,连带着嗓子间也干疼,眼睛间渗着泪花,显然是因为感冒给带起来的。 随歌伸着手,摸着床头柜去扒拉遥控器,想要关上空调。 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雾蒙蒙地不清楚,随歌仔细看了看,也没看见床头柜桌子上放着的遥控器。 扯着被子刚要往前爬两步,脑子不经意地又泛起一阵抽疼,随歌一个没注意踩到了被角,窝在被子里的整个身体猛地往前倾倒,慌乱地想要挣扎却像是死死被缠住了一样,来不及做出什么过多的反应,额角直接磕在了床头柜的桌角处。 尖锐的刺疼当下便密密麻麻地传了过来,纵使因为感冒反应有些迟钝,也在那一下生理性的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随歌手捂着那处,湿热的感觉缓缓地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手上也被浸染上了鲜红潮热的血。 半跪在床沿处,随歌弓着腰低垂着头,那一下刺痛过后,明明没觉得过分疼,可又仿佛真的是疼极了。 掩着面呜咽的声音抽抽地传了出来,指缝间渗出来的湿润丝毫不加掩饰地表露着苦楚和痛感。 甚至到了后面,那种低声抽泣的哭声竟是愈发大了起来,倒真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又没人哄,肆意地表达出来。 头上的那处伤口显然抵不过真实的原因来得触心,随歌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幅狼狈的模样。 明明都忍过去了那么久,四年了,如今竟是两个月都抗不过去。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不过是因为空调温度没人帮着调低了这么一件小事,都能够让自己破防。 随歌以为己能够忍住的,可终究在一次一次中消磨了自己的忍耐力。 她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和覃朝重新在一起后,随歌觉得自己变得愈加娇气。 凌岚以前说过自己对覃朝过于包容和惯溺,那时候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过了这么久照旧还是没变。 这段感情里,又岂是她一个人的奔赴,共沉沦的从来都是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细碎的声音,紧闭的卧室门外传来凌乱又断断续续的拍门声,随歌缓了缓神,开了门。 门外的软软一下子窜了上来,看见随歌凝在头上的血迹,嗷叫着急促地围着她转圈,舌头一探一探。 刚被覃朝带回家的金毛不过也才两个月大,小小的,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似乎是到了金毛犬快速生长的时期,软软的体型大了不少,身量也猛地蹿长,覃朝当初说金毛长得很快的确是真的。 他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里,软软一直陪在随歌的身边,犹记得当初答应覃朝一定把软软照料得好好的,随歌觉得那真的成了这些日子里唯一能让她惦记和有所安慰的寄托了。 软软见随歌没动,叫声更加频繁,水汪汪的眼神直盯着她,嘴边撕拉着随歌的睡裙,作势要扯着往外去。 随歌感觉头上的疼感消了不少,心里压着那股沉闷也因为刚才的发泄好多了,看着软软,弯了弯腰半蹲在地上。 软软的毛发因为被打理得很好,摸起来手感很舒服,随歌手上顺着它的毛发,轻声笑着道:“软软不用担心,没事的。” 软软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因为随歌的安抚有所缓和,耳朵软趴趴地耷拉着,可嘴上还是不肯放,势必要把人拉出去。 随歌失声笑了下,听话地出了卧室去处理伤口。 照着镜子的时候,随歌才看见自己的伤口处血迹有多吓人,淌下来的挂在了脸侧边,连带着那边的头发也染上,慌乱间手乱摸显得被血覆盖的面积更大了些,随歌自己看着都要以为是受了多重的伤,也难怪软软会被吓到了。 清理伤口的时候,软软一直呆在随歌的脚边,毛茸茸的脑袋高高扬着,一声也不叫,安静地看着,生怕错过什么。 随歌手艺活儿就是纹身,处理伤口这样的本就是熟稔,况且她额头的伤口的确也没那么严重,简单地包扎上了软纱布就没什么事了。 随歌低下头对上软软的视线,刻意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让软软检查。 过了几秒,才看见软软张了张口,扭了扭脑袋,满意地晃了两步。 随歌眼角弯了弯,蹲了下来把软软的脑袋半搂在怀里,眼神里透露满是柔和,语气微扬: “我们软软这是在替阿朝监督吗?” 第51章 又见 故人重逢的无措 随歌收拾起床后, 不等她去开门,软软便站在了铺子门后哼哼唧唧地看着她,要开门出去。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急着出门呢?” 随歌无奈地笑着出声调侃, 好像是软软真的能听懂一样。 软软是个公崽子, 当初随歌按照自己心意买了个带着花边装饰的遛狗绳子, 被它嫌弃得不行。甚至那几天一被戴上连出门也不愿意, 整个身体瘫软地赖在地上,吓得她还以为软软是生病了。 被英姐看见后说是不是软软不喜欢这个牵引绳,毕竟狗不应该不喜欢出门的,尤其是软软还是个这般活泼好动的性子。 后来随歌倒真是去重新买了个黑色帅气带着字母样式的, 软软瞧见上嘴扯着往自己身下藏, 给他带上后迫不及待地围着转圈,臭美极了。 自那之后, 早上雷打不动地不用随歌记得, 便被软软“提醒”着该出门遛它了。 随歌拿着酷帅的牵引绳子戴在软软的脖颈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绳子字母那处蹭上了一层灰,软软挣扎着往后退,眼神直盯着那处有灰尘的地方。 “软软这么快就不喜欢这条了吗?” 被软软挣扎的套不上绳子,随歌本来没看见那块脏脏的地方,只觉得软软的动作有些奇怪,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才瞥见, 眸子里的疑惑和不解当下有些淡然。 随歌试探地摘下绳子, 用手拍了拍甚至还拿湿纸巾擦了擦,半动作间看见软软蹲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 耳朵耷拉,呼吸小声地呜着。 随歌当即敛了敛眼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上挂着笑意微微有些出神,自顾自地说了句: “我们软软才是最娇气的那个。” 哪是随了自家主人了。 养了软软后,随歌都成了胡同附近那个公园的常客,平日里极少去的地方现在几乎天天早上都被软软带着跑到那。 晨起锻炼的几位住户尤其喜欢软软,这小崽子也仗着自己讨人喜欢每天早上都能讨来些能吃的东西,撒欢地不愿意回去。 今早上闹腾了快一个小时,还是随歌硬气地牵着给带了回去。 一路上,小崽子那毛脸上满是不情愿,眼神里依依不舍,控诉似的觉得是随歌打断了它的兴致,连顺毛也不让了。 随歌无奈地失笑,牵着绳子晃悠:“你都比平时多玩了一会儿了。” 软软扭着屁股,不予理会。 随歌笑着,语气平静自然地开口:“软软,早上偷偷吃人家给的小零食我可是看见了啊。” 锻炼的那些住户多是热情的性子,和软软闹得开了常带些随歌平时不经常让它吃的零食,小崽子可是找到了门路享口福,以为随歌不知道。 说完那话,便看见身后的软软耳朵甩了甩,随即窜了上来,乖乖地紧跟在随歌的脚边,仰脸看了她一眼,又悄悄地垂下了脑袋。 随歌弯了弯唇角,没戳破它。 刚走到铺子前,随歌便看见门口隐约放着个行李箱。 没等她疑惑英姐见她回来,边走着边喊住随歌: “小随你可回来了,刚才有个挺漂亮的姑娘来找你。” “姑娘?” 随歌犹豫地出声,心下竟突然萌生出猜想,透着些隐隐的期待。 英姐皱着眉一知半解地回应:“是啊,刚才还在这儿的,那不箱子都在,没听错的话,好像说是去买包烟?” 话音落下也瞬间破了随歌那个念想,像是突然升起的憋胀的气一下子被戳破,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她松了松肩膀,心下暗自嗤笑: 怎么可能会是凌岚,一姐虽说是混在酒吧里工作的,可也没有抽烟的习惯。 这点随歌觉得自己还算是深信不疑。 还没说上两句话,英姐突然眼神亮了亮,伸着手指了指随歌身后,声音透着激动: “那儿那儿,那姑娘回来了。” 随歌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离自己不远处,那个她正念着的人此刻真的就在那一瞬间映进了自己的眼里。 凌岚穿着紧致的短上衣搭配小脚牛仔裤,包半掉不掉地随意挎在肩膀上,正把嘴里那根燃着的烟收回手里。 顷刻而涌的复杂情绪强势环绕,随歌那一刻甚至都忘了要做什么反应,生涩的眼睛只呆滞地追着那人,故人重逢的无措似乎真的是永远都很狼狈。 许是察觉到了直刺的眼神,凌岚远远地抬起了头,和随歌的视线当下冲撞在了一起,顿生的波澜被她熟稔地压制了下去,坦然地迎上。 随歌没感觉到自己的心慌,可手里的牵引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给丢了下去,处处尽显慌乱。 等到凌岚走到自己面前,带着疏离的熟悉感愈发明显,随歌只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心下暗生着丝丝的留待。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着她,凌岚好像变了很多,可她却仍觉得存着幻想,她的一姐还是那个一姐。 相比于随歌的紧张和无措,凌岚显得格外自如,坦荡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扯着明媚的笑,精致的妆容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主动地照常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随歌。” 不过是最自然的打招呼的话术,可随歌却猛地心里一阵绞抽着疼,那最后的丝丝幻想也在那一声“随歌”里彻底被打破。 一姐从不喊她随歌。 眼里的酸涩涨满了整个眼周,快要包不住那强势欲掉的泪花,随歌懦弱地竟不敢对上凌岚的眼睛,堪堪地抽声压抑。 好笑的竟还在想,凌岚会不会又该说她没出息了,这都能掉眼泪。 周遭的烟味浓重了些,凌岚掐灭了手里的烟,呼出一口气,面前人低垂着头,也看不见凌岚眸子里隐匿的深色。 “你不打算和我打个招呼吗?” 随歌听见凌岚嗓音带着轻笑,那声音她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一姐,我……” 她抵了抵嗓子,抬起头直觉要说话可一面对凌岚那张她脸,暗下的歉疚感和愧意适宜地钻了出来,泄出的微弱声音不仔细听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凌岚嘴唇微抿,自嘲道:“也是,四年没见,都这么疏离了。” “没有!” 随歌出声反驳,她从没觉得和凌岚疏离,只是若是让她真说这四年来和凌岚不联系的原因,她又只得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和静默,两人似乎能懂对方那种弱隐的心思,却又都在装作不懂。 脚边的软软没了绳子的牵拉,迈着腿试探地到了凌岚的身边,咬了咬她的裤脚。 外表看着带着凶猛偏偏性子温吞,凌岚蹲下去摸了摸它的毛,眼神里晦暗不明道:“以前没听说过你喜欢狗?” 随歌稳了稳心神,低声回答:“才养的。”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敢仔细地去看着凌岚,凌岚相比四年前更瘦了不少,整个人若有若无地透着一种随歌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是被刻意地蒙蔽上了一层阴霾,又像是经历了很多后自然而然形成的沉淀。 过了有一会儿,凌岚扯笑地说了句:“是,我没听过的多了去的。” 暗里的意思随歌不会不知道。 凌岚埋怨她四年前离开的那件事,能有这般态度,本就是她活该受着的,随歌又无比庆幸凌岚倒还肯去埋怨她。 第52章 逼问 你总是要给我个说法 行李箱被随歌提着回了店里, 凌岚跟着走了进去。 看了眼店里的布景,那大概和覃朝有相似的反应,脸上的表情半笑不笑, 唇间溢出轻声, 随歌听见心里只觉得更加酸涩。 两人无声地坐在沙发上, 夹杂着陌生感和明显的疏离。 随歌厌恶极了这样的氛围, 却又没有胆量和立场去做出些什么。 面前的人小腿半翘着,静默的环境中,打火机的声音响了一下,隐隐的烟草味儿肆意地散了开来。 随歌堪堪抬头看了眼凌岚, 眼神里带着关心和莫名, 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浓重的烟气从红唇里吐了出来,凌岚整个人身上多了一层说不清的魅惑, 和四年前相比, 更显得成熟, 随歌似乎刚升起来的勇气又歇了下去。 “店里不让抽烟?” 凌岚蓦然出声,眼尾轻挑的看着随歌,好像下一秒只要随歌说不能便能当即掐灭。 随歌小幅度地摆了摆手,表情有些顿然。 “没有。” 凌岚拿着抽纸里抽了一张平铺在桌面上,弹了弹烟灰,脸色认真, 淡声道:“我就不让你了, 烟这玩意儿你估计也不碰。” 说完又递到了唇边。 随歌眉心轻皱,看向凌岚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心疼。 下一秒面前人许是抽得急了, 当即被呛到咳嗽起来,声音难掩地压着难受。 随歌慌乱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是该递水还是该拍凌岚的后背, 眸子里满是焦急。 凌岚咳嗽地眼眶里都泛起了红意,薄薄的泪花含着,抽着气缓神嘲弄道:“你们这边卖的烟劲儿还挺大。” 随歌听见这话心里愈发不好受,把水递在她的手边,看着她喝了下去,顺带着把她手里的烟也抽了出去。 凌岚没反抗,随着她的意,仰躺着靠在沙发背上,胳膊随意地抬着遮在眼上,重重地喘了口气。 随歌站在她面前没动,看着她这副模样,挣扎了良久还是忍不住轻声喊了声:“一姐。” 沙发上的人似乎动作间有一瞬间的微怔,可随即却又恢复了自然。 随歌敛了敛眼皮,继续道:“你以前也不碰这玩意儿的。” 凌岚身形微怔,紧接着又笑了,上半身跟着颤动地抖了抖,嗓音带着空落,语气认真道:“以前?” “四年了,你说的那个以前已经是四年前了!” 人始终都是会变的,一成不变从来都是幻想和自以为的理所当然。 凌岚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可随歌却清楚极了她的意思。 眼里那股酸胀似乎又要强势涌来,随歌不知道如何接下这话,毕竟四年前的事情的确是她对不起凌岚。 两人之间从不善于说什么矫情的话,可随歌不得不承认,在云城的那段安稳生活里,凌岚又是她不可或缺的那个人。 “随歌,覃朝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挺狠的?” 面前的人缓缓坐直了身体,突然脸色微绷,语气间满是不可言说的愤恨和无奈。 逼视的眼神压抑着复杂的情绪,眼尾处泛红,那般盯着质问随歌。 随歌到底是希望看见凌岚能这么对她,比起疏离和陌生这样的对峙多了更真切地实在感。 覃朝、凌岚,与她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到头来因为四年前的那个愚蠢的决定,也狠狠地把两个人同时给伤了。 随歌自己都觉得并非出于本意的行为倒真是显得狠心极了。 嗓子里像是被堵上了一团硬石子,卡得不上不下,动起来生生刺疼,随歌没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便又被打断了。 凌岚嗤笑一声,透着满满的自我厌弃:“我真是脑子傻逼了,也对,覃朝怎么会怪你,他舍不得都来不及,就我他妈的死乞白赖地还跑来找你讨个说法,四年前一声不吭地离开,到最后还得所有人跟着找你来,挺可笑吧,随歌。” “不对,应该是挺爽吧。” 凌岚站了起来,声音凄裂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情绪紧绷。 可始终也仅仅只是隐忍地看着随歌,说到底,实打实的一句说随歌的重话也没有听见。 随歌自扪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也知道凌岚这话不过是生气,可听着那样的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愧疚和心疼冲的懵胀,大滴的眼泪没出息地掉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四年前的事情过了这么久,随歌,不管以后是怎么样的,你总是要给我个说法的。” 凌岚轻呵一声松口道。 她留了个背给随歌,随歌看不清凌岚的神色,但似乎又能想象得到。 四年前她离开的原因始终是梗在了几个人之间,也能被凌岚这么坚持地讨要说法,至少在随歌看来,那对于凌岚而言是件势必要寻个结果的事情。 不管是当初和覃朝重逢亦或是现在和凌岚再次相见,随歌说服了自己这么久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能想好要怎么说出来,又或者是说她没勇气去面对真相大露后的未知。 过去事情重演的惨烈过分可怕,随歌自认为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证一切能够安然无恙,但终归藏着仅存的私心,不想也不希望覃朝和凌岚卷进去本不该会触碰到的危险里。 矛盾交织的复杂心情拉扯撕拽,随歌久久没吭声。 凌岚松了松肩膀,心下掩不住的失落。 她还是不肯说。 逼问的感受自然不好受,凌岚的确怪随歌,但总归抵不上心疼,狠话说出来伤的又怎么会是随歌一个人。 凌岚不会不知道,以随歌的性子四年前说不出口的原因,一定背负的足够多,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个原因她一定是要知道的。 说她强硬也好,凌岚认了,在她看来,只要那个原因的坦诚能减轻背负,那便一切都值得。 随歌最后也没给凌岚一个说法,甚至于凌岚提着行李箱走出店铺的时候,她也没挽留。 随歌不过是足够确定,凌岚不会离开。 况且,凌岚也不会想要她开口挽留。 在她看来,某种程度上,覃朝和凌岚性子倒有些相似之处,短暂维稳的表面潜藏的永远都是对于最终结果的坚定追求。 随歌隐约中能察觉,或许有一天不会是需要自己去揭开那个原因。 第53章 变故 他的阿随会不会怪他 苍峋山的勘测项目自十几年前被搁置至此, 雪深勘测、重力勘测的数据遗留空白,除却危险的原因,更值得的是这条路始终都要有人去走完。 从踏上苍峋山的那一刻, 十几年间的物是人非, 覃朝自认背负的不仅仅是完成母亲夙愿的迫切, 更是身为测绘人必须肩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两个月以来, 低温高反寒冻,零下三到四十度的气温,身上背着三脚架,陷进深雪里的脚印是测绘一队的常态。 又可以说不过是沿着十几年前那一队走过的痕迹再次被加重罢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陷进雪的深度足足能到脚踝, 纵使是穿着厚重的防冻服,却又更像是直接暴露接触的麻木。 夹杂在烈风中的几个队员, 从遥远高陡的山体上看来, 堪堪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小黑点。 高山雪地上搭建的临时营地, 橙色的帐篷被吹得呼呼颤抖,赵工和老胡坐着,脸上的表情皱成一团,这段时间下来被紫外线强烈照射的皮肤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灰般暗沉。 老胡盯着远处的人,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低着声音道:“我去替一下小覃。” 赵工没吭声, 伸手拦了一下。 “怎么?” 老胡半起身皱着眉疑问。 赵工的视线一直落在平地上拉着雪深雷达仪器测试的人身上, 沉声道:“你觉得你能替下来?” 老胡听完这话,半天没出声, 一会儿便像是妥协般地坐了下来,啧声无奈。 “小覃倒是实诚,话不多, 碰上活儿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有你那股子劲儿了,也难怪当初严老头极力推荐他这两个学生了,说真的,实在。” 严青虽说人在云城,可这测绘圈子本就不大,和老胡几个人本就认识,只不过是混在行业不同的方向上罢了。 赵工沉着眸子,突然说了句:“他那股劲儿可比我的大得多。” 老胡听见这话有一瞬间还以为是风太大自己漏听了什么,可看了看身旁人认真的表情,倒觉得自己真是没听错。 赵工这个人看着好说话和和气气的,一碰上和工作沾边的严格得不行,共事这么些年下来,老胡极少听见能从他嘴里这么毫不犹豫地夸赞一个人,更别说还是个刚才研究院的资历不深的新人了。 老胡又转头瞥了瞥远处,眼里带着深思,语气轻松:“也是。” 说来是新人,林年也好,覃朝也好,当初选拔苍峋山勘测入队队员的时候,这两个人能层层突破,被选进来怎么看也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不管是雪深测试亦或是重力测试,自然环境好的条件下,似乎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换在了苍峋山,这件看起来不算艰难的项目,碰上恶劣的环境便变得异常困难,技术上难题永远都是制约的最主要瓶颈。 先是在准备期间的各种测试,再到置于现实条件下的无数次测试,雪深雷达仪器的信号调试也终于顺利完成。 而那一天也算真正意义上面临最大挑战的开始,勇攀高峰带来的结果要么是完成的胜利,要么,是从头再来的失败。 老胡留在营地里和几个队员负责山下的测量仪器,赵工带着剩余的队员和仪器设备,裹着厚厚的防冻服,一队中的几个队员再次深入了探寻苍峋魅力最近的距离。 苍峋山的高度足足大约五千米,攀登陡峭的斜坡吃力又极为险恶,即使有专业的绳索牵拉着也难免不让人心悸。 覃朝身后背着鼓鼓的设备,露出来的鼻尖被冻得发紫,间隙间不忘去关注身边人的动静。 不知道是因为越来越高的原因,林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沉重,明明在选拔测试的时候,他的高原适应度很高,可在这个时候,连带着头脑都发懵。 覃朝是离他最近的一个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厉声透着防护罩闷闷地传了出来:“林年!” 林年不受控制地迷神间听见了身旁人的声音,眼皮强撑着看了一眼盯着他的覃朝,深深地喘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攥紧。 “自己看看下面,坚持不住也得给我抓紧了。” 覃朝眸子深谙,不加掩饰地狠厉和斥责砸了过来。 山体的坡度在松动绳索的牵引下后果不过就是滑下去,至于是否能有生还的机会全凭造化,说是万丈深渊也不为过。 林年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再次收了收,脑子里的那根弦被覃朝的视线带着强硬地再次绷紧了起来,沉重地往上迈着脚步,后身处的一切不留给自己机会去得知。 覃朝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牵着绳索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往林年那边靠了靠,潜立在浩阔的雪山间,离得最近的两个小黑影一前一后。 到达事先确定好的勘测点的时候,不知道已经是过去了多长时间。 高顶正处在接近平流层的界域,风级几乎可以达到十级左右,再加上含氧量少的原因,装设仪器的工作也尤为艰难。 高处的风力强劲,几个队员间装设仪器的位置分散,交流全靠对着嘶吼的对讲机,甚至于对讲机里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山下老胡询问的声音传过来,覃朝掏出怀里的表,嘴里沉声汇报:“时刻十四时二十四分,风级十,测绘一队顺利登顶。” “装设仪器准备勘测工作。” 对讲机那头声音压着说不出的沉稳,隔着几千米的高度按照着本该有的顺序。 赵工带着队员安设峰顶测量的仪器,覃朝负责主要仪器站标的装设。 有了先前的测试,通过站标内的GPS天线,高频电磁波传感器和核心的反射棱镜,与山下队员的仪器对准,对于整个勘测过程而言,一切便是迎刃而解。 覃朝手上的手套被摘了下来,直插式的站标支撑杆需要埋进极深的深度,零下四十多度的气温,暴露在冷气流里被冻得僵硬发紫的手没了知觉麻木地拿着冰冷的仪器动作。 过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整个仪器装设完毕。 其余的队员也同时走了过来,覃朝眸子暗深地看着装置起完成的站标,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了声音,拿起对讲机的那一刻,仿佛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站标正常。” 面临成功的最后一步便是等待山下的队员将山下的测量仪器与站标对齐,通过交汇点在站标反射棱镜上打出的激光,以及信号间的接收,一切未知的数据终将在那个时候得到宣告。 广袤的雪山上,怀揣着无尽期待和激动的心情,测绘人背负着十几年来的使命感也将得到承付。 老胡的声音隐隐透着难以掩饰的激动,适时地响了起来: “信号接收正常,数据正常,一切正常。” 对讲机里发出远隔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无比渗然和畅意,那一瞬间,那几句话似乎道尽了释然。 几位队员欢呼雀跃,难掩兴奋,就连赵工也跟着展笑,朝着对讲机那头嘶吼。 哗然间,覃朝站在万丈的峰间,周围皆是皑皑雪层,深深远见不到头。 被冲击上头的思绪在那个时候,下意识的念头竟是对着潜藏无数测绘人梦想和初心的地方说上一句感谢。 是来自互相成就的感谢,见证苍峋山神秘的魅力,圆梦测绘人脚步的丈量,亦是面对着尽数守在这高雪山峰间永驻的测绘人。 十几年前的数据空白在这一天得到伊始的涂抹填补,于覃朝而言,那是完成母亲夙愿的一夕,更是他这么些年坚持下来初心使命的开端,也是远在京市那个人的期愿。 “十五时零一分,测绘科学研究院苍峋山勘测项目顺利实行,第一见证人:测绘一大队。” 万丈雪山间响彻成就的声音。 一切稳定从峰顶下去的时候,和上来不同的是,少了攀登的艰难,反倒增添了陡坡速度的危险性。 绳索的牵拉控制下行的速度,脚下的路似乎更加需要步步谨慎。 覃朝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的是一众队员。 隐约间熟悉的声音传来,和山体滑波前兆不同,这次的声音似乎更为响彻,被强劲的风带着的积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正往下滑落。 覃朝眼神猛戾,意识到了危险,当下拿着对讲机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山下的老胡也迅速地接收到了。 其余的人跟着发觉,高山的积雪下滑,伴随着明显的隆隆声,和十几年前一样,除了雪崩再想不到其他。 赵工急忙扯着声音稳神提醒应对措施,有过专门的应对训练,队员们不至于慌乱无神。 只是这次的雪崩趋势愈发迅猛,覃朝帮着疏散引导着几个队员的动作就算再迅速,终究赢不过所谓“白色死神”的威胁。 十几年前覃母和那时候的队员发生的意外再次重演,在猛烈的白色接连砸下来的时候,覃朝唯一的念头竟是如若在这场意外中的结果更是和十几年前一样。 他想,那个说好在京市等着他的人会不会伤心难过,又或者他的阿随会不会怪他,这次是他没能如约。 覃朝手里的对讲机终是没了声音,山下的人再没能接受到任何的话语信息,一切似乎又在这样的掩埋间归于平静。 一如十几年前。 第54章 希冀 阿朝看见了会心疼 得到测绘队消息那天, 随歌正遛完软软回店里。 软软这段时间长得尤其快,体型庞大了不少,身量也赶到了随歌的膝盖上方, 撒欢扑过来的时候随歌有时候都要抱不住它了。 偏是这小崽子还爱闹, 没走到店门口便围着随歌转圈, 作势半仰着身体往上扑过来。 随歌下意识地就伸手接着, 猛地一阵力道半蹲着惯性地往后倒了倒,手撑着地面眼神微俏:“我们家软软是不是又重了点?” 软软晃着塌塌的耳朵,小毛脸直蹭着自家主人。 随歌点着他的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 眼神里溢上莫名的柔意。 “等阿朝回来该是抱不动我家软软了。” 随歌弯唇笑了笑, 动作玩闹地顺了顺软软脑门上的毛发。 英姐看见门口的场景,乐呵着走了过来, 招呼道:“小随又带着软软玩去了啊。” 随歌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看, 站起了身体, 脸上带着笑回应了一句,话语间透着无奈又宠溺的意思。 英姐了然,摸了一把软软,半揶揄道:“你这小崽子,可是娇惯得不行。” 软软像是听懂了那话的意思,恃宠而骄地甩了甩尾巴, 一副傲娇的模样, 逗得两人直乐。 闹了有一会儿,英姐突然随口地像是扯闲话地问了句:“小覃出差还没回来啊?” 随歌手上的动作有些微微迟缓, 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扯了扯唇回了句:“嗯,还没回来。” “不是, 这得快有两三个月了吧,什么公司出趟差都能出这么久!” 英姐表情绷了绷,语气间带着些吐槽,下意识地问道。 前些日子英姐的丈夫常是被迫加班,以至于一听见一点这种公司不如愿的事情,当即跟着就打抱不平。 随歌倒是能理解,缓着声音解释:“阿朝他们研究院里的项目,忙测绘这一块儿的出门久点也正常。” 这话听起来明面上好像是在对着英姐解释,可实质上,随歌自己都不知道这话到底说的想让谁听得多。 英姐听完那话,眉间轻皱了一下,看向随歌问道:“小覃也是搞测绘的?” 随歌见她表情有些迟疑,没多想什么便点了点头。 “嗯。” 英姐当下跟着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扭了过去挼着面前蹲着的软软,边认真地说着。 “搞测绘这一块的真是不容易,活又重又累,搞不好出成绩了把命搭上去了可说不来。” 随歌心念着这话说的也是没错,测绘这个行业本就不是什么香饭碗,比不上其他被前仆后继追逐的行业。 换种说法,有的穿着橙红色工作服站在大马路上搞测绘的多少被不懂的外行当成是环卫工、民工的,吃力还不体面。 只是随歌觉得又或许在选择了这个行业的时候,那群人不过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关于心中所梦的期愿总是为这一往无前找理由去奔赴。 包括覃朝亦是这样,她赞成阿朝所有的追逐,也肯定为了那个期愿所付出的一切努力。 随歌眼神沉掩,嗓音极轻地回应道:“是很辛苦。” 英姐没听出来她话里的异样,紧接着像是很随意地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惋惜和感叹。 “早上跟着我家那位还看见条新闻,说什么好像是苍峋山那支测绘队吧,报道说是碰上雪崩了,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什么最新消息,也不知道……” “是、苍峋山吗?” 英姐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便猛然间被身旁人死死地攥着。 随歌只觉得自己脑子彻声地嗡了一声,眼神间闪上一丝压迫,紧绷的唇间生硬地嘶声,嗓音像是被砂砾摩擦过的厚重和粗糙。 手上的动作彻底暴露出紧张和丝丝希冀,仿佛攥在英姐手里的藏着无比可怕的宣告。 英姐看见随歌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不敢出声,犹豫地关心道:“小随,怎么了?” 随歌仿佛没听见英姐的声音,背脊上爬起来的冷汗在那一瞬间逼迫着她寻求一个可靠的支点,空洞的嗓音在茫然的无措中再次重复了起来。 “是苍峋山吗?” 英姐的手被攥得发疼,在那样的情况下,竟有些被吓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出那个确定的回答,只是早上看起来的那个醒目的标题又的的确确写着苍峋山几个黑色的大字。 随歌的样子是英姐从未见过的模样,失神吗?好像又不全是。 隐约间被带着明显希冀却又深藏痛苦的暗眸盯着,英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了勇气说出那个肯定的回答。 她稳了稳心神,语气磕磕绊绊:“苍,苍峋山吗?” “我记不清是不是了,许是我看岔了吧。” 轰然的倒塌声平地炸开,在那个半掩半藏的语气里,似乎一切悄然被证实。 随歌半跪在地上,强硬地撑着爬起来,声音满是颤抖。 “手机,手机。” 好似是非要再看清那条新闻。 随歌爬着往前倾,慌乱的步子间扑通地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手心朝下狠狠地按上了地面上凸起的砂砾,连带上膝盖钻心的疼,随歌有一瞬间恍然清醒。 跌跌撞撞地跑进店里拿起手机,首页直接弹出推送的便是极其惹眼的笼罩着沉黑色的标题,昭告着刚才那一切都是真的。 再次看见苍峋山的消息出现在新闻报道上,和十几年前一样,一如既往地揪心,救援队的消息尚未及时得到更新,半吊在漂浮中的心念没了归所无依无靠。 随歌指尖被重力按压地充血僵硬,颤抖地瘫软坐在地上。 心里强势的念头叫嚣着吞噬,随歌捂了捂酸胀的眼眶,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重重地深吸了口气。 不会的,还没确定消息不是吗?一定不会的。 阿朝答应过,会早去早回,她也答应过,会等着阿朝,不会失约的。 她的阿朝不会失约! 她照顾好了他们的软软,软软有在好好长大,她能等到的不是吗? 无数的念头窜动,极力地试图升起无尽的期望,那个字眼太过于沉重和可怕,随歌不敢去想会有其他的结果,也不肯去想,固守着覃朝留下的话,那似乎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恰时,英姐走了进来,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向热情脸上挂着笑盈盈的人此时收了那坦然,脚步极轻地蹲在了随歌的身边,动作轻柔地抚上地上呆滞失神的人。 触上的一瞬间,随歌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稳定。 英姐难掩地心抽了一下,拿了张纸巾擦上了随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满是湿润的脸上,心下隐隐藏着空落和心疼。 她想劝慰说些什么,可似乎又觉得无力,连自己都觉得难以说服。 雪崩的后果大多是难逃的命运,救援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无不表明着,那个不堪深想的结果却又是极为最可能发生的结果。 难逃的宿命总是这样,狠狠地砸在无辜的人身上。 英姐闭了闭眼,眸子里的湿意被强行收了回去,到底是不忍心打破随歌的一切余冀,生硬地扯了扯唇角揽着面前的人,细声哄道: “我们小随的手破了呢,英姐给包扎一下好不好?” “到时候小覃回来要是看见了又该心疼了。” 随歌身形微动,半仰着脸看向英姐,眼神里尽是空远失措。 手上的疼感迟缓地传来,密密麻麻地钻心,她垂眸嘴里喃声:“是要包扎的,阿朝看见了心疼。” 第55章 急雨 他回不来了 步入盛夏的京市, 久经闷热却在这一天迎来了急促的夏雨,没一点预兆地下了起来。伴随着狂风疯狂地从天而降,打在方形玻璃上“狂通”阵阵, 席卷所有的闷气。 胡同里的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抱着头窜动着找屋檐边避雨, 脸上挂着嫌弃的样子, 嘴里不忘抱怨着不遂人意的天气。 随歌恍然地坐在柜台后,店门敞开着,闷热散去后的冷风灌进来,招得人起一身颤栗。门口的踩垫也被溅进来或飘进来的雨滴浸湿了半透, 湿哒哒地黏腻在地上。 软软似乎有些怕这样的天气, 耳朵耷拉,小声嗷叫着凑到随歌的腿边企图引起注意。 随歌视线带着茫然落在门口仓皇的路人身上, 显得出神极了。 软软仰着脑袋, 眼神湿漉漉地看着随歌, 许是半天等不来回应,又或者是看出了随歌的低情绪,垂了垂眸子半蜷着身体缩进柜台下的空处。 京市很少会在这个时候下这么大的雨,和倒春寒一样,随歌这四年来头一次碰上。 不知道是不是想昭示着什么,随歌总觉得心底下不由自主地升起来憋闷的感觉, 明明强迫自己不应该去往深处想, 可却又总是难以控制。 手边的手机黑着屏,随歌时不时扫上两眼, 希望它能弹出什么新的消息,矛盾的是又怕它弹出消息。 苍峋山的救援队还是没什么消息传来,又或者是有消息只是她未曾知道。 脚处的皮肤突然传来湿意, 随歌垂了垂眸子,声音强迫地扬起了些调:“软软怎么跑这边来了?” 门口的踩垫自从有了软软后便成了它的窝,随歌给它备着了比这还要舒坦的软垫,可软软不爱待在那处,白天里总是懒懒地一趴,看着进门的客人,不少客人也挺喜欢它,随歌便由着它的意了。 软软也很聪明,随歌说的话总是好像真的能听懂一样,软声嗷呜一声,狗狗眼也更加湿润地看着随歌。 随歌看出来他的委屈,眼神泛着疑惑地看向门口的踩垫子,被雨水倾撒的垫子这会儿显得更加糟糕。 她当下了然,摸了摸软软的脑袋,眼里带上不好意思情绪不高道:“我们家软软垫子湿了啊。” 随歌的语气里好似带着让人难以读懂的情绪,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到底给人的感觉是好像被绷扯着一根无限拉张到极致的皮筋,再稍稍使力便会“砰”地一声彻底断裂。 软软脑袋拱了拱,不出声打扰,听话地贴在随歌的腿边。 外面的雨照旧下着,没了才开始那会儿那么猛烈,簌簌地细密。 激烈的声音变得紧凑规律,随歌许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轻弯了弯唇。 想来,和覃朝的多数回忆总是在下雨天。 第一次见面,亦或是云城的最后一次,林奶奶口中说的覃朝等她的那个下雨天。 随歌觉得,等待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这一天在彻彻底底尝过了之后,便觉得一切似乎都是相互的,她终归有一天要被讨回来覃朝在她身上受过的所有难熬。 那天晚上,临近十二点,随歌终于等来了惧怕又满怀希望的消息。 报道上说,派出苍峋山的救援队已全部救出测绘队队员,一个不少,带着的配图上,随歌仔仔细细地看了,是在机场那天几个熟悉的身影。 一瞬间的激动和释意在那刻尽数涌出,吧嗒吧嗒的眼泪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夺了出来。 随歌捧着手机的手带着颤抖,砸在手机屏幕上的眼泪把有几个字照得格外明显。 落在实处的踏实感隐约中带着不知名的骄傲,随歌想,她的阿朝就是不会失约。 报道的配图上,随歌颤巍地继续往下滑动,两三张配图好似意犹未尽地戛然而止,她唯独没找到有覃朝的身影。 那刻的不安感作势有要冒出来的趋势,可却又被下意识地理所当然所推回了深处。 随歌知道,覃朝不爱拍照,镜头上没有他倒也算正常,自己不应该是这般患得患失,毕竟报道上的语句足够清晰和真实,她没理由去过多猜想。 连续几个夜晚的不眠在这一晚上得到消息后也未能幸免,担忧的失眠和这样的失眠终归还是不一样。 那个晚上,随歌有觉得自己好像浅浅地睡着了,但又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颤抖着醒来,醒来时后背像是爬上了一层冷汗,等她仔细回想是因为什么而害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报道过后的第三天,苍峋山的测绘队平安顺利地回到了京市。 随歌没见到覃朝,但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消息,不过是因为林年来了店里。 林年会来店里是随歌意想不到的,在看见他的那一刻,随歌惊喜之余脸上透着微微的惊讶。 甚至于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林年的身后,没见到心念的人难以掩盖的失落感也毫不吝啬地露了出来。 林年要比走之前黑了不少,白嫩的皮肤明显地可以看出被晒出来的变化,随歌弯了弯唇角看向他:“恭喜项目结束。” 林年承了意,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随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到自己的店里,也不知道覃朝为什么没见到人,潜下的预感隐隐作祟,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两人之间相对而坐,各怀着复杂的心思,气氛显得静默极了。 过了一会儿,又碰上了同时开口。 “你……” “我……” 随歌堪堪说了个“你”字便听到林年的声音,当即收回了声音,婉声推着:“先说吧。” 坐在自己对面的林年显得有些局促,脸上的表情随歌有些看不懂,纠结?却又好像读出来带着莫名的不忍心。 林年攥着手里的衣服,紧紧松松,最后干脆彻底松开了,攥着自己的手,抬着眸子看向随歌。 “嫂子。” 猛然听见久违的称呼,随歌一时间有些恍然,除了从云舒的嘴里听过这样的称呼,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林年口中听见。 林年眼神里细微的不忍在看向随歌的时候似乎是更加明显了,跟着说道:“你不用再看朝哥有没有回来。” 随歌涌起的预感没来得及张扬强烈,便听见林年切切实实地说了句:“朝哥他,回不来了。” 脑子里的这句话反复回绕,随歌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冲撞地扯唇淡笑道:“说什么呢,什么回不来了。” 随歌的嗓音生硬强迫,扯出来的笑意显得刻意又难看极了。 被这般看着,林年有些不敢再看对上随歌的视线了,眼皮微垂,吸了口气敛声道:“雪崩来得太突然,朝哥和我们分散得太开,救援队……” 随歌的眼神随着林年的一字一句逐渐低散,以至于在听到最后那个“救援队没能找到”后彻底崩溃。 “怎么可能没找到,我看报道了,报道上说了!” “报道不会是假的,怎么可能呢,不可能!” 随歌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浅声凄厉,不是撕裂地哀嚎,像是被尖锐的直刺迅猛地插进去,渗透心底。 看向林年的眼神带着明显不相信的坚定,有种强势的压迫感,迫使着林年承认他说的那句话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林年是内向,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面前人的眼里是充斥着压迫,可在他看来,直面感觉到的似乎更是尽数的希冀和期望。 林年终究只敢抬眸看了一眼,便收了回来,动作间处理得极其自然,掐了掐手心强稳住镇定道:“报道上的也只是报道上的,嫂子你有看见照片里有朝哥吗?” 话音一落,随歌心下忽然生出了质疑和动摇,在看到照片时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格外脆弱地不堪一击。 “阿朝,” “阿朝他不喜欢拍照。” 随歌的声音带着空洞,在那一瞬间失神地蹲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在对着林年说,还是固然地对自己的劝慰。 回不来了吗? 不可能的。 随歌撑在地上的手仿佛有着千斤重抬不起来,堪堪地维持着,面上的表情狼狈难堪。 覃朝的身影明明还在,无时无刻,她在等着啊,在等着她的阿朝回来。 会回来的不是吗?一定会的! 随歌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淌过了泪水,湿润布满,强迫自己撑起来直视着林年,嗓子难忍地哽咽:“能帮我找找阿朝吗?” “他还在的,一定还在的!” 随歌的眸子里带着让人不忍心打破的哀求和倔强,像是病急乱投医般蒙了脑子地求助。 林年始终没能坦荡地对上那样的目光,低声道:“我也找不到了。” 随歌手松了松,眼神蒙上一层黯然。 林年拿出了个u盘放在桌子上,解释:“嫂子,这是朝哥给你的,本来不应该是由我给你,只是现在……” 在随歌的情绪中,不愿意相信是必然的,她不想去接下那个所谓阿朝留下来的东西,却又舍不得不去接下。 铺子里回归了寂静,无声的环境似乎在淋漓地诉说着哀默。 第56章 决定 她真的很想她的阿朝 覃朝出事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英姐他们知道了, 胡同里多少和随歌关系好上一点儿的邻里似乎要把门槛给踏破。 许是顾忌着随歌的感受,话里只字不提这件事,只是话外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关心地劝说她要调整好情绪, 学着去慢慢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有人面上挂着的情绪不过是惋惜和心疼, 悄然唉声叹气间安慰的话说得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能起成效,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事情突然, 又似乎觉得发生在随歌这样年轻的姑娘身上令人难以置信。 随歌麻木地面对着这些好意,连一点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她不承认阿朝就这么永远地离开,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她不愿意去接受事实的逃避, 没什么意义。 随歌的脑子很沉, 说不出来的沉重,好像是被万千重物强行坠着, 彷徨无力。 夜里躺在床上, 怀里抱着沙发上那个覃朝用过的流苏抱枕, 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接连几天的情绪高度紧绷,随歌搂着那个抱枕眼睛半阖,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时隔几个月没见到的人再次在梦里描摹了他的样子。 随歌隐约梦见,她的阿朝真的回来了。 在铺子的门口,一如四年后重逢的那一刻, 背对着光, 高大的身影遮挡一切阴霾,蒙上一层细闪的亮, 对着随歌说:“阿随,我回来了。” 随歌仓皇地站起身来,眼里婆娑一片, 有些看不清覃朝的脸,但她知道那就是她的阿朝。 她迫不及待地诉说着思念,语气间带着终于等到的不负和坚定。 明明心里的激动满溢,脚上步伐却磕磕绊绊。 等站立在覃朝的面前,随歌手不自觉地颤着,隔空描摹着覃朝的样子,她扯唇笑着说:“我们阿朝好像黑了点。” 覃朝没说话,虚光在那一刻似乎有些发散,模糊地随歌快要彻底看不清他了。 那一瞬间,悄然流逝过去的紧张和不甘催促着随歌,她慌张地伸出双臂去抱上覃朝,却猛地往前倾一下,扑空的落差来得真真切切,虚光也在那一下中彻底消散,一切归于茫无。 随歌失声地喊了出来,真切的感受逼迫着她再次醒了过来,汗滴顺着额头滑了下来,大口喘着气。 软软听见动静半趴在床边,仰着脑袋看着床上的人,水汪汪的眼睛透着心疼,小声地嘤咛着。 随歌背后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黏腻地粘在衣服上,梦中的场景带来的失神似乎还没能缓过来,连带着这种不适感在钻心的情绪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余蕴中醒来的空落梗着,随歌讨厌极了这样抓不住的缥缈感,情绪高度紧绷地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满脑子都是梦中的场景。 随歌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林年给的u盘随歌从未打开看过,说不出来是害怕还是因为忘记看,她更多愿意去承认是自己忘记去看。 卧室没关上的窗户吹进来一阵阵夜风,房间里的沉闷却像是被堵着一样怎么也吹不散。 随歌颤巍巍地打开了电脑,u盘插在电脑上那一刻清晰的连接声在寂静的环境下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想,里面会是什么,期待着会是阿朝留下来的东西,却又更害怕是她不愿面对的内容。 弹出来的录音猝不及防地播放了出来,随歌一瞬间便听出来了那是向伟峰和覃朝的声音,冒出来的疑惑没等有所深思,便被录音的内容解释了个明白。 四年的时间,向伟峰不折不扣成了舔着厚脸皮无所惧怕的烂人,面对着覃朝理所应当地炫耀着自己多年来的“丰功伟绩”,似乎觉得从一开始逼死随歌的母亲,到之后逼得随歌离开是他做过的最骄傲的事情。 粘缠令人作呕的声音是刻在随歌心底最深处的恨意,像是毒蛇般被生生折磨了她这么多年。 四年前离开的原因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覃朝知道了,随歌不确定覃朝听到这些话的情绪,但似乎在录音播放结束的那一刻又觉得平静极了。 多年里一直被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原因就这样被袒露,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只是觉得有种释然,原来阿朝早就知道了。 随歌早就明白,梗在两人之间的事情迟早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而那个原因真的到最后变成了不需要她张口说出来。 u盘里还有一份资料,上面全是这四年来向伟峰在京市通过倒卖海外彩票违法行径的证据。 向伟峰改不了赌博的性子,从刚开始跟着随歌来京市百般威胁到后来次数变少原来是因为找到了“门路”,随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觉得高兴还是觉得悲哀。 向伟峰或许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所谓的赌瘾,亲手再次把自己送进深渊,赌博罪也好,诱导他人自杀致使犯罪也好,于向伟峰而言,罪孽足够深重。 覃朝一贯是直接的狠性子,或许在真相揭露的那时候便有万种冲动要把向伟峰千刀万剐,随歌不会不知道。 只是选择了把这份资料和录音留给随歌,她也不会不知道用意。 她的阿朝总是这样,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处处对她的维护,甚至于在知道了折磨自己四年的真相后压着脾性,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随歌。 从林年给自己u盘开始,一切都在慢慢地告诉随歌,是时候该是接受覃朝不在的现实,再到今天晚上看了u盘的内容,这样的感觉愈发吞噬。 随歌明明知道这么久她的阿朝不回来,结果会是什么不用深想,只是她不甘心。 重逢以来,覃朝拼命地想要听到随歌说出那样爱他的真心话,可即便是两人和好后,随歌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的她觉得他的阿朝不需要想尽一切去证明她爱她,只是现在她后悔了。 窗外的夜风愈发渗透凉意,刮在脸上生出刺疼,没人会去帮着关上那扇窗户,在这个深夜里, 随歌平静地呆坐在电脑前坐了许久。 她真的很想她的阿朝。 覃朝去苍峋山的第三个月月底,随歌关了永安胡同店铺的门,收拾好行李做出了想了许久的决定。 凌岚找过来的时候,随歌正提着行李箱,蹲在地上和跟在一边的软软玩闹着。 凌岚看见行李箱当下没控制住语气,下意识地质问:“你又要走?” 随歌听见声音,站直了身体,面对着凌岚扯出了笑意地打招呼:“你来了啊。” 这是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的第二次见面。 凌岚也知道了覃朝的事情,眼下直视着随歌脸上不达眼底掩饰的笑,语气间夹杂着心疼,皱眉直声道:“笑不出来就别笑了,难看死了。” 随歌没在意,晃了晃手里的遛狗绳,“我没要走,我只是想去一趟苍峋山。” “你疯了?” 凌岚听完直接快步走了上来,嘴里谩声怒斥。 不怪她激动,只是这样的决定发生在覃朝出意外后,怎么想来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随歌眸子里的神色暗了暗,淡声解释道:“一姐,我没有想要做傻事,就是,单纯想去一次。” 凌岚憋在嘴边的话这会儿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骤然泛上一阵疼。 覃朝之于随歌而言有多重要她自然清楚极了,随歌的性子说来看着温软,可做好的决定却强硬地难以更改,更何况还是和覃朝有关的。 随歌迎上凌岚的视线,毫不避讳地看见了她脸上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张口道:“一姐,四年前的事情……。” 没等她说完,便被凌岚给打断了。 “那件事情你是欠我个说法,只不过我不想讨回来了。” 凌岚的声音带着急促,好像是怕随歌把四年前的事情再次说出来。 当年的事情不经随歌的口里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从林年那知道真相后,凌岚攥着的气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对随歌背着她做出那样决定而生气,气随歌自己担着,又生气凭什么随歌要遭受这么多。 凌岚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弯弯绕绕,和随歌别扭的情绪搞得自己也难受极了,干脆不愿意去想了,随着意走,生怕随歌再说什么,快速地跟了句:“你要是觉得对我愧疚,那就等从苍峋山回来请我喝酒。” “跟我一块儿喝的那种!” 随歌听着这话眼眶间不自觉地涌上来一层薄气,逼得她鼻子酸涩,凌岚终究还是四年前的样子,她足够幸运能在云城碰上这样的一群人,覃朝、林年还有凌岚。 清透坚定的语气应下了那样的约定:“好,我答应一姐。” 凌岚不喜欢矫情的场面,匆匆掩下后指着随歌脚边的软软道:“你走了,这小崽子得留给我。” 说完还看了随歌一眼,生怕被看出什么情绪,留下小崽子至少多了安心,随歌怎么说也一定会回来。 随歌没戳破凌岚的心思,自然地把遛狗绳递给了她,揉了揉软软的脑袋说了句:“那软软还要麻烦一姐照顾一段时间了。” 凌岚心底暗涌,敛了敛眼皮,接过了绳子。 第57章 未知 她是阿朝唯一惧怕的软肋 从京市到烟岭, 再从烟岭转火车到苍峋山所处的林措市,随歌大概坐车坐了足足有八个小时。 绿皮火车上播放着听不懂语言的歌曲,调子欢快, 酣畅着要去的地方是个无比魅力的地方。 那一路上, 随歌被气氛带的似乎忘记了一切, 透过窗外掠过的景色像是畅往的梦境, 拨开一层一层隐秘的角落,激动地抵达所及之处。 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临近晚上的九点,不比京市华灯初上的霓虹亮色,林措市的天色自然光亮得犹如还是白天。 想象中的高原反应并没有过于激烈, 随歌下了车后只觉得有些微喘, 不严重,就连提前准备的红景天含片乐得没能派上用场。 林措市的白昼下, 天空格外清透, 入眼见的多是头戴着特殊图案花布的当地人, 皮肤晒得黝黑油亮,五官却仍不难看出来深美的轮廓。 逢上过往的游客,热情地持着一口地地道道的方言,等想起来要使用普通话,着急不熟练的模样显得愈发淳朴。 随歌提着行李箱,站在这片明明陌生的土地上, 不知为何竟生出了熟悉的感觉。 萌生出选择来这个地方是临时起意, 可却又是心之所往,随歌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定要来看看, 走走阿朝踏足的域下,去感受苍峋山所带来的魅力。 身边突然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随歌听见有人朝着自己喊道:“要乘车吗?美丽的姑娘。” 那话语说得很不流利, 不用仔细听便能察觉到当地的味道,只是说话人热情地口吻到底是让人觉得真诚。 随歌回神笑着点了点头。 那司机瞧着很和善,见势连忙下车帮着随歌把行李放到了后面,顺便又打开了车门邀请随歌坐上去。 司机大叔挠着头憨厚地介绍自己叫纳布,浓眉皱在一起生怕随歌担忧地解释:“我不是骗子,你放心。” 兴许是看出随歌是外地人,也因此会在说第一句的时候用上不顺溜的普通话喊着美丽的姑娘,百般解释让她能放下担心。 随歌并未有过一下子把人定位成骗子的念头,或许是因为理所当然地偏爱,觉得这种地方的人都该是淳朴善良,也不愿意去过多地揣测那么复杂。 她笑着应了应,在司机继续问出来她要去哪的时候,她当下便回道:“我要去苍峋山。” 司机听完脸色没任何的变化,倒像是见惯了这样,声音醇厚地笑着道:“那里的景色很美丽,我拉过很多要去那里的外地游客。” 随歌眼波微动,苍峋山的景色的确足够有魅力,几年米的高海拔,寒冷颤人,却照旧吸引着不少人奔赴前往。 司机很喜欢谈起那里的事情,给随歌介绍着苍峋山过往口口相传的传说,带着无比神秘的色彩。 至于是不是真的那似乎不重要,人们既然愿意去相信就不会再去纠结那样的神秘是不是虚的,保留在心底的神往永远值得奔驰。 一路上,从崎岖到平坦,在之后再次崎岖,途径顶着日照的护路人,遥望牧野上成群的牧羊群,随歌远在车窗外的眼神充斥着怡然。 伴随着路程越来越近,海拔渐渐攀升,路上的城市也愈来愈少,随歌迟钝的高反好像也缓慢地来了,身上不适地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头晕又带着沉重的感觉,眼前缥缈虚浮,甚至于直泛恶心。 司机透过后视镜察觉到什么,当下担忧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随歌抵着脑子里的混沌,虚声道:“是有点,可能是因为高反。” 司机忙递过来了车上备着的小型氧气瓶,让随歌用上,嘴里解释道:“新的,你先用着看能不能好受点。” 随歌接过氧气瓶,在下火车的那一会儿她见了不少周围推销着卖氧气瓶的人,只是那时候她也没太大的反应,便下意识地以为没事也没买。 只是现在堪堪地吸了几口氧气,那阵难受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像是救了她一命般奇迹。 等彻底缓过那阵子劲儿后,随歌拿着手里的氧气瓶有些不知道是该还回去还是说直接买下来。 司机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解围地摆了摆手:“你用着就行了,没事,我这车上常拉外地人,习惯地备着了。” 这话是让随歌少些负担,在高原这种地方,氧气瓶有时候就是救命一样的存在,能这么慷慨地在半路让出来,随歌心里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暗想着到了地方,若是见到有卖的再还一瓶。 从林措市到苍峋山花了将近六个小时的车程,随歌从未有过频繁奔波的经历却在这一天一夜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司机把随歌送到了最近的原宿,匆匆接下车费后离开,随歌计划着要买瓶氧气瓶的时间也没留够,余后只能看见洗车离开卷起的扬尘。 半暗半亮的间隙中,随歌似乎一点没有奔波过后的困累,心里充斥着说不清的情绪,或许是激动又或许是迫切。 她从原宿里出来,沿着记忆里下意识认为的阿朝走过的路迹,远处苍峋山的峰尖在周遭各山峰的雄伟中显得挺拔直立,埋没在暮色之中的余蕴透着别样的朦胧,吸引着人前去一探究竟。 随歌自然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间段真的去攀上那座高峰,远离原宿的喧嚣,在一切寂静中走上人少的地方,盯着苍峋山的朦影出神。 随歌想,覃朝是不是也会在这样的时刻坐在隐匿的角落里去眺望远处神秘的苍峋山,那时候的他会想些什么? 是听见不远处的殷切呼唤,还是在那休憩的片刻中担忧起前路。 覃朝自来不是畏惧的人,随歌一直都知道,只是在明知前有未知的渺茫中,她的存在似乎成了阿朝唯一惧怕的软肋。 山间的晚风夹杂着寒冷,海拔高处的地方空气稀薄,随歌坐在那处像是没能感受到一样,飘乱的发丝被风吹得乱了章法,胡乱地在空中扬动。 羸弱的声音飘虚地吹进随歌的耳朵里,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随后又在一声一声耐心的声音中茫然地转过了头。 站在身后的妇人带着棕灰色的毛线帽子,穿着臃肿的棉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外面的一层薄皮有些破裂,下面围着墨绿色布色的围裙。 因为年老的原因,深弓着腰脊,幽壑的皱纹爬满了眼角和额头。 老人浑浊的眼神闪烁着光亮,手里捧着一碗当地的甜茶高高地递给随歌,嘴里说着当地的话,随歌听不太懂。 面前的瓷碗冒着丝丝的热气,捧着的那只手有些微微颤抖,随歌即使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却从那双一眼望到底的眸子里读懂了尽数的意思。 她伸手接了下来,对着老人笑了笑。 老人推着手示意让她尝尝,随歌难以拒绝这样的好意,双手拿着碗喝了一大口。 暖意瞬间袭满了全身,连带着甜腻也觉得暖人的紧。 老人看着随歌喝了下去,毫不吝啬地展开了更大的笑意,似乎是很高兴她能喜欢。 随歌听不懂语言,动作间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峰脚下那处微微发亮的小屋子,昏黄的灯光不仔细看倒真的容易让人忽略。 手里的甜茶喝完,老人粗糙的双手牵着随歌,热情地拉着她要去家里做客。 随歌在这个时候理应是拒绝的,可对上那样的视线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冥冥之中又觉得那处小屋子似乎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便顺从地搀扶着老人的胳膊走了过去。 泥土和石头堆砌而成的老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恶劣,房子的门格外低,低得随歌要弯着腰才能走进去,一间小房子床铺被褥和生活上能用的简陋的东西都在里面摆放着。 昏黄地发出亮光的灯泡扯着线挂在泥坯墙上,随歌这才发现屋里面床上还坐着另外一位老人,大概率会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看起来没有妇人那般硬朗,半靠在黑色木质柜子上,看见妇人进来,半阖的眸子艰难地睁了开来。 妇人又倒了一碗甜茶递给随歌,苍老的嗓音掩盖不住地对她介绍着身边的人。 为什么随歌会笃定那是在对着她介绍,只是因为妇人看向床边人时眼神里闪烁的细碎的光和明扬的语调足够展现出一切。 那样的眼神随歌并不陌生,充斥着眼前人身影的那是诉说不尽爱意的模样。 妇人搀着床边的人让他侧躺在了平坦的床上,拿起了挠痒的细梳给床上的人挠着背部,嘴里缓声地说些话。 床上的人声音虽然嚅弱,却句句耐性子自然地回应,两人之间的默契自然熟稔。 随歌一时间直泛动容,心里冒出来的情绪不避讳地席卷全身。 破旧的床头上挂着张清晰的照片,随歌看见那是张两人的合照,轮廓间也认出来了那是两位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苍原的旷日上,年轻的一对儿肩并肩地碰在一起,对着镜头流露畅快的笑。 屋子里没有了窸窣的声音,随歌视线看向了床边。 床上的人似乎是扛不住睡意沉沉地睡着了,呼吸声有些粗重,妇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扯着被褥替他掖得严严实实。 跨越几十年间的爱意直至今日,苍峋山脚峰下的两位久经相伴,随歌遇到了这段旅途中的无尽美好,是有幸,亦是怀着不可言说的羡慕。 第58章 唯安 随,愿以娶 苍峋山峰顶似是要触及天边的云朵, 虚影相连间蔚蓝和瑕白清透相映,是对每一位前来观赏的人献上的崇高的敬意。 随歌所幸在初晨微起的时候,踏上了那苍峋山的大本营, 熹光相衬间瞻仰苍峋山最美的模样。 因为空气稀薄的原因, 随歌走上几步都要深深地喘一会儿, 到最后到达的时候头疼得钻心地厉害, 掏出氧气瓶像是个垂危濒死的人一样牢牢攥着。 没能有着和覃朝一群人那样的魄力,随歌永远到达不了苍峋山的最高顶,却也终归是在这样的赴往中一步步寻求着那份魅力。 被白雪覆盖着的表面犹如高不可攀的圣洁女神,苍峋山凭借这份独有神秘的魅力招致着无数人的窥往, 在此描摹着无数去往人的模样, 也终究记下那一个个虔诚的信徒。 随歌置身其中,恍然觉得整个心都像是被包裹住了一样, 她说不清是因为震撼亦或是对着那大片的白色产生的别样的心绪。 她也曾在萌生了要来苍峋山这个念头的时候问过自己, 为什么会选择要来, 只是那个问题的答案她一直不知道。 但也就在这个时刻,随歌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 去行过万千中最惹眼的那处,去了却心中所往,被苍峋山的魅力所震撼,被触及测绘人的心境所感动,那对于随歌而言, 总归是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高处的冷风灌进羽绒服里, 随歌被冻得鼻尖泛红,就连吸鼻子的动作也显得愈发迟缓。 背上背着的黑色背包紧紧地贴着, 随歌摘下了手套,慢慢地把背包取了下来,蹲在地上拉开了拉链。 纯白的花束从那层保护膜上袒露, 在黑色背包的映衬下愈发无瑕,那是随歌跑了当地多家花店,最后在一个极小的店里买来的雪莲花花束。 卖花的老板娘是个佛系的美人,店里的布景和老板娘的打扮看起来慵懒风十足,和当地的风格截然不同。 在听了随歌说要买雪莲花的时候,老板娘沉默了几秒,转而笑着说当地人可从来不买这花。 随歌忘了自己什么反应了,应该没说什么,却又好像说了什么。 她只要了几朵,麻烦着老板娘帮忙装成花束。 在最后递给她的时候,那花店的老板娘颇是好奇又问了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跑了这么多家最后为什么只堪堪要了这么几朵。 随歌那个时候垂着眸子看着那几朵花,隐晦地缓声回了一句,说正好够了。 老板娘一定不知道这个够了是什么意思,却又没再多问。 即便有着足够在意的保护,那束花还是有些微微焉缩,兴许是不经意间被背包压着了,没有刚买回来时的明媚,却仍旧保留着那份纯净。 随歌双手捧起了那花朵为数不算多的整束,迎着寒风往坡上走了一段路。 脚下陷进雪堆里的声音毫不保留地吱吱作响,不慎还会往下滑动,鼻翼间呼吸着寒冷彻骨的空气,羸薄清透。 再往上去,随歌有些喘不上气了,步子也慢了下来,以至于到最后只能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停在了那处。 她抬头往上看了看,眼神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羽绒服被风吹的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随歌的发丝也被偏来的劲风刮地直刺脸,没带手套的手指冻得发红隐约透着紫,她半眯着眼睛突然扬唇笑了笑。 随后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束摆放在了自己的前方,挖了些洁净的雪压在了那花束的下半部分。 白色和白色的碰撞生不出过分艳丽的冲击,甚至于很容易让人看不见,可随歌却觉得那样子格外的好看。 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或许用不了一天甚至是几个小时,花束便早早地被淹没或是被吹到了不知道哪个方向,随歌尤其希望它能自然地被雪花掩盖,始终埋在苍峋山的积雪之下,陪着那群久留在苍峋山的长情的人们身边。 花店老板娘没能懂的原因在这一刻尽然坦明。 十几年前,包括覃朝母亲在内的长眠于苍峋山的国测队员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是那束花里雪莲花的朵数。 随歌的眼眶间有些酸涩,不知道丝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那含在眼眶里的泪花有些快要撑不住地掉落下来,一瞬间便变得冷彻。 她盯着面前的花束出神,却觉得脸上的湿润好像越来越多了。 随歌不可否认自己藏着私心,她仔细地数着花束的朵数,却唯独不愿意去算上她的阿朝。 返程的路上,随歌去了苍峋山有名的寺庙,央勒寺包含在苍峋山的片区内,不少游客到此总是一定要进去看看。 信教也好,不信也罢,更多意义上全当祈福图个心想事成。 随歌也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信教徒,在云城那段时间虽说常去圆灵寺,后来到了京市,却很少再去过寺庙。 眼下到了这里,下意识的习惯还是被吸引了出来,怀着虔诚的福心拜行烧香,添上些香火钱。 耳边僧人吟诵着听不懂语言的经文,寺庙里偶尔传来几声笨重的钟声,像是要洗涤去带在身上的污浊。 寺庙里的僧人热情好客,随歌在参拜后被邀请着去尝了寺庙里特有的清酥茶,刚入口的味道和普通的茶叶茶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等真的咽下去后余留下来的回味肆意地充斥了整个口腔,霸道却又在味道上尽显细腻。 有前来凑热闹品尝的外国人一脸期待,在喝了第一口便当场没忍住地喷了出来,随后又在不知所措中慌张道歉,绷紧着脸色完完全全的喝完,惹得整个屋子里处处欢声。 随歌也在这样和谐的氛围里脸上挂上了独属一隅的轻松。 过后的时间里,僧人又带着他们去了庙院后处。 敞宽的正中央有棵粗壮抱青树,随歌未曾听过这样的品目,却在那树枝上飘着满处的红绸带子中也知道了这棵树的用途。 听僧人讲述着说,这里住着一位“神人”,是期愿奉成的保佑者,无论什么都一定会实现。 周遭的人凑着上去,在那棵树下拿着求来的红丝带跃跃欲试。 随歌站在原地望着那处,手里的红丝带随着风半飘动着,眼中的晦暗让人难以琢磨明白。 树上挂着的红丝带写满金箔字,祈祷万事安康的,求愿婚姻美满的皆是多数。 随歌在僧人的热情招呼下,终是写下了“唯安”两个醒目的字。 和当初圆灵寺祈福一样,随歌自来没有多么高远的祈愿,唯安便是心中最为长远的念想。 抱青树很高很壮,低处树枝的位置几乎被挂满了,随歌站在树底下仰头看着高高飘扬的各处丝带,像是刻意创造机会一样,在上百上千的丝带中间,那条落着日期的短字一下子被她看了去。 熟稔的称呼和语气仿佛在那条丝带上昭然越示,就在那么一瞬间,随歌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眼神间流转着波动,竟有些不敢去看。 一旁正在挂着的人不经意间碰到了视线盯着的丝带,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彻底映进了随歌的视野里。 日期落款是测绘队回京市的那天。 而上面的那行字写着:“随,愿以娶。” 堆砌间的耿然在顷刻间悉数松懈,随歌一眼便认出来,那,一定就是她的阿朝。 第59章 得知 四年前的渴望四年后愈发上瘾和贪…… 随歌在苍峋山留了快半个月的时间, 回到京市后生了场病。 兴许是因为猛地换了个环境,起初一两天只是觉得鼻子堵塞,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再之后夜里竟发起了烧, 连带着无法深度呼吸。 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因为细菌引起的呼吸道感染, 算不上太严重, 但随歌还是被留在了医院,住了两天院。 凌岚知道她住院后当下火急火燎地赶来,一见面顾不上抱头续旧,知道她没什么大问题后, 竟是急头白脸地训斥上了随歌。 整个病房里都充斥着这祖宗的声音, 听起来颇有负气急又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随歌半倚靠在病床头,伸着手要拉着她, 细声笑着调侃。 “好了一姐, 你要是再说下去兴许我一会儿还真就直接喘不上气了。“ 凌岚半说不说的话被卡在嘴边, 看了一眼随歌有些发白的脸色,到底是停了下来,指着她“威胁”:“别再给我有下次了。” 随歌诚恳地接连点头应好。 其实说来两人真挺怪但又挺正常,当初凌岚因为喝酒急性胃出血那副模样,随歌也是像现在这样想骂又心疼。 现在自己成了这个样子,倒是变成凌岚在那着急上火了, 到底是“风水轮流转”。 随歌指了指病床旁边的凳子示意凌岚拉过来坐上, 凌岚没给好脸色地瞥了一眼,嘴上不留情面地呛声:“我没瞎, 看见了。”动作间却实诚地搬过了凳子坐了上去。 随歌瞧着没说话,眉心间带上些浅淡的笑意。 病房里有三个床铺,随歌在最里面靠近窗户的一个, 其他两个病床空着,说是一整个病房,其实也就凌岚和随歌两个人,凌岚不说话,气氛便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从苍峋山回来后,凌岚实打实地觉得随歌好像情绪高了不少,仿佛前段时间有关于覃朝的事情没发生又或者是依然已经忘了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被吊着,她总怕发生些什么,毕竟她足够了解随歌,随歌倒也不可能真的会去忘了覃朝。 随歌显然没察觉凌岚的想法,拿过床头桌子上洗过的水果递给她,嘴里推让着。 凌岚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拿,眼里带着沉色,终究是没忍住轻声试探道: “鸽子,你去苍峋山有遇到什么有意义的事吗?” 随歌顿了顿,眼里浮上一片喜悦,像是遥想般脸上挂着笑弯唇开口轻声道。 “苍峋山吗?那里挺好的。” 随歌说着在苍峋山遇到了一切她认为美好的事情,包括热心的司机、那对儿相伴多年的老夫妻和碰上的那个有意思给她印象深刻的花店老板娘,却唯独没有说出在央勒寺见到的那条红丝带。 凌岚看着面前人格外认真释然的侧脸,一时间竟有些捉摸不透了。 她好像能感觉到随歌的好心情,却又总觉得那是错觉。 在随歌说完那里的见闻后,凌岚被那样自然畅快的眸子盯着有些微微出神,在蓦然寂静的几秒后,她突然问了句: “那覃朝呢,你找到他了吗?” 这话像是玻璃瓶子掉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后,炸开一地的残碎。 凌岚哪能不知道随歌当初要去苍峋山的想法是因为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和不相信。 随歌是固执,这点没错,四年前离开的那件事她都能不声不响地坚定,眼下覃朝这样的事情发生后,随歌又哪里会能释怀。 周遭平静的环境中,凌岚听着各种各样的细碎的声音,卫生间的流水声,安全出口指示灯亮起来的滴滴声,在一切终然的声响中,她听见了面前人极地的回应声。 随歌睫毛微颤,低敛的眼神中看不出特别的情绪,语气极其淡然地回了句:“我没见到阿朝。” 凌岚竟在那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己这么莽撞,问出了这样的话。 打从得知覃朝的消息后,凌岚说实话也不愿意去相信,只是她终究是作为两人之外的外人,理性的情绪占着上风,那样的事实她纵使不相信也没理由去说服自己。 “鸽子,你别……” 无济于事的安慰是没用,可却又是总能被人们拿来挂在嘴边的话,凌岚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和面前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话也被收了回去。 随歌眼间带着波动,语气有力地问凌岚:“一姐,你相信阿朝没事吗?” 在这句话被收进凌岚的耳朵里时,她没忍住心下一抽,随歌想要的回答她明知道,可却有些说不出口。 随歌也没非要等着凌岚的回答,在她犹豫着的时候便又自问自答地说着:“一姐,阿朝他真的还在。” 那条红丝带足够证明,她的阿朝还在,一直都在。 凌岚看着随歌,眼眶间有些酸胀,心下苦涩得厉害,想直接地戳破随歌的幻想企图让她去相信现实,可又觉得那样的话是过于残忍了,凌岚磕磕绊绊隐晦地提了一嘴。 “覃朝他为什么不来呢?” 若是还在,又为什么忍心见到随歌这副样子,覃朝该是心疼的。 随歌听完那话突然就怔住了,她好像真的还不知道阿朝为什么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对于两人而言,都是种折磨。 随歌不敢往下深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怕想着想着万般被迫地发现那是自己的幻想,还是说怕想着想着被带着去相信那样的现实,总之,她不愿意去想。 随歌脸上闪过迷茫,扭头看着凌岚,语气间有些着急:“可是,阿朝还在等着我嫁给他。” 央勒寺里那棵抱青树明明挂着红丝带上写的是她的阿朝在等着娶她,她还没有嫁给他呢,怎么可能就会随之如此。 凌岚是心疼随歌,可在她的认知里,总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就连当初和林年的那段感情也是,快速地斩断从来都是她一以贯之的行为。 面对随歌也是这样,凌岚想让她早些从那样的痛苦中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吊着不切实际的想法一直过下去。 唯独随歌不知道,早在四年前,覃朝已经履行过了那样的承诺,他娶了随歌,虽说算不上圆满,可那场婚礼终究是办了。 凌岚参加那场婚礼的时候曾拿着相机拍下了现场部分的片段,连带着和当初覃朝林年大学毕业拍毕业照那会儿,她偷偷拍下的照片,租还相机后她尽数留了下来,也终于是在这个时候有机会把当初存着的私心给袒露了出去。 随歌看着凌岚递过来的手机,脸上浮上疑惑,没等她问出声,便被凌岚塞着放在了手里。 那是张覃朝穿着学士服站在树影散落斑驳的树下,端着帽子,背脊挺拔照下的一张毕业照。 随歌第一次见这样的他,清倦正然,疏离却又引诱着人靠近,透着那个时候该有的气质。 缠溺的视线落在照片上久久不舍得移动,那是她缺席的重要时刻,随歌也曾以为她会参与到覃朝的每一个有意义的时刻,甚至于在覃朝说了毕业就结婚的时候,她无比期待着阿朝毕业那一天。 只是她到底是错过了太多。 后悔吗?有的,在看到这样的照片,后悔的情绪比任何时候来得又要猛烈和强势。 随歌的手颤抖着,点着屏幕颤颤巍巍地好像使不上力。 凌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无情的刽子手,看着身边人陷进痛苦却还要给上致命的一击。 那段视频在不经意的触碰下自动播放了起来,凌岚存下来的一段正好是覃朝拿着戒指对着那个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作出的承诺。 随歌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覃朝脸上的神情,覃朝拿着她从未见过的结婚时要换新的戒指款式,那是对着有她的方向,在履行两人曾经做好的约定。 随歌也在那刻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在四年后两人再次重逢的那一刻,覃朝对着她再次说出了那句话。 她的阿朝有认真地记得所有,也完成了两人一切的约定。 毕业那年,覃朝说:“阿随,我来娶你了。” 也在四年后说:“阿随,你该来嫁我了。” 只是该是圆满的一切到头来会因为自己变成这幅样子。 随歌心里像是被活生生地紧攥着,憋喘,吸不上气,四处生来的寒意透彻地贯穿尽数,就连呼出来气也觉得冷的瘆人。 鼻子间堵胀的感觉和深处欲说却说不出的绝望吞噬掩埋,快把她给逼疯,随歌坐在床上弓着身体,手里死死地扣着手机外屏,像是个快要溺死的人张着嘴大口地喘气。 四年来的伤疤再一次被狠狠揭开,随歌曾以为自己想象的到她带给覃朝的伤痛足够大,可在这个时候,她所能想到的程度终究不及现实中的半分。 在未见的日子里,她的阿朝永远在倾尽表达爱意,重逢后的日子里,随歌面对无数次该是表露纯粹心意的时候错以为那样的心意留在心底亦是足够。 只是她不知道,覃朝每次升起的期待也尽数在她自以为中被强行地按压了下去,她的阿朝一直都渴望着她彻底的表露爱意。 四年前是,四年后愈发上瘾和贪恋。 随歌又似乎在隐晦中知道了覃朝之所以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不在她身边的原因了。 第60章 八月 阿朝我来找你了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 京市步入了季夏八月,空气中尽是燥热却又显得周遭常态安静,随歌的生活在一切有序中回归平淡自然。 南东胡同小小的纹身铺子照常营业, 胡同里没人再去主动提起和惋惜那个年轻老板娘的男朋友“出意外”的事情, 就连随歌也不曾主动提起这件事。 所有人似乎都觉得那好像是被遗忘了, 过去了, 真的走出来了。 只是随歌未曾这样觉得,她在等,在等一个最好的时候,她和覃朝再遇的时候。 酷暑的空气晒得店铺的门楞都是烫手的, 随歌敛着许久没穿起来的薄料旗袍坐在淳黄的木质椅子上, 安抚着脚边趴着的软软。 软软过了那段快速发育的时段,眼下已经妥妥成了成年金毛犬的体态, 性子被随歌养得乖巧温顺。 软软尤其讨厌热天, 一到气温高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的仿佛到了急躁期, 即使这样也从来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只会吐着舌头趴在地上缓解。 随歌摸着它脑袋上细软的毛发,偶尔温声轻抚上几句,软软倒也很受这一套,乖乖的也不动弹着闹。 门边挂着的小风铃在安静的环境中响了起来,软软先是猛地使力抬起了脑袋, 随歌其后也看向了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男生身形高大,牵着身旁脸色白皙的女孩的手, 两人一同视线投向了随歌。 男生笑着问她:“您好这里可以纹身吗?” 随歌刚抬眼的一瞬间觉得那男生的面色隐约带着些熟悉,等站起身走近听见那男生开口才恍然地想起了那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哪来的。 是当初还没有和覃朝重逢的时候走进她店里的那个“客人”。 和当初一样,那时候随歌也是这样熟悉的错觉, 那时候男生问的是:“您好,这里可以洗纹身吗?” 随歌下意识地将那段记忆再次拉了出来,看着面前人,笑着回应道:“可以。” 她之所以能在这么多的客人之中还能对这个男生记得清楚,随歌想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洗掉的纹身是纹在皮肤薄质的手指上。 在不多言语中,回忆交汇,那个男生似乎也还记得当初来她店里洗纹身的事情,自是也还记得和老板娘那会儿的交谈。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男生的身边多了个陪伴着的人。 随歌邀请两人坐着,没多想便问男生:“想要纹什么样的图案?” 男生没来得及回答,身旁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开了口,眼神认真地看着随歌回答:“纹个他的名字就好,我纹。” 随歌一时间有些诧异,微微怔神,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女孩要纹身。 女孩的语气透着坚定和自然,在男生不舍的眼神中毅然坚持,仿佛觉得这件事好像理所应当。 面前两人的眼神交流中,随歌显然能看出男生的心疼和无奈,隐约中夹杂着身为男人不太好说出口的情意。 随歌大概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理解这样的情意,不过是心疼女朋友去遭受这个罪,却又隐隐觉得为之感动和发誓以后好好走下去的坚定信念。 也是在那么一会儿,随歌便了然了一切。 突然想起来了当初男生洗纹身时说过的话,透着痛苦和无力,洗去和前女友最后的羁绊,在那个过程中,满是自我嘲笑和不甘,说纹上那人的名字是件冲动的事情。 可又终于在今后的幸运中,遇到了那个愿意为他倾心付出和值得他再去亲口否定纹身冲动念头的女孩。 说实话,随歌挺羡慕也挺感动,处在旁观者的角度是这样,陷进去情感涡旋里去想亦是这样。 女孩真的纹上了男生的名字,纹在了手肘上,那个显眼到穿着短袖一下子便能被彻底看见的地方。 随歌的手法已经很轻了,但纹身本就是深入皮肤深处的痛楚,顶着自家男朋友担忧和心疼的眼神,在那个全过程中女孩绷着嘴角,即便在最后时刻破防的时候也仅仅地说了句: “连祎,以后你更得好好对我了。” 连祎是刚纹过的男生的名字。 随歌看见他张了张口,面色有些隐忍,垂着眸子眼眶间被憋胀地泛红,又像是觉得没出息一样生生地不让那显露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的时候,随歌装着涂抹药水的袋子递给了叫连祎的男生,轻声嘱咐:“回去要小心按时涂。” 连祎应声好,暗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神看了眼随歌,在对视间又逐渐消散,像是把随歌当成了那个要可以值得倾诉的人,在身旁女生对着男生说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情绪又自然而然被宠溺取代,是对过去的彻底告别,又是对未来的忠诚期待。 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举着伞,在炎日下只记得要好好偏向身旁的女孩。 随歌看着在阳光照射下昏晃的两个背影,眼神中闪过无尽的波动,她足够佩服女孩的勇气,倒不是说单纯纹身的勇气,更是在那段感情里的勇气。 随歌清立着身形站在店门口,驻足中隐约觉得,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她所学着的勇气也终将迎来最好的安排。 软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坐在了店门口,仰着湿漉漉的眼看向随歌。 随歌垂着眸子,蓦然笑了笑,语气释然:“软软,我们该去找阿朝了。” 云城八月。 比不上京市的干热,云城的夏季一如既往地烦闷湿热,熟悉的感觉在到达的那一刻起便不留防备地尽数袭来。 随歌时隔四年再次回到了这个伊始的地方,突然吗?她觉得没有,决定回来的想法早在从凌岚手机里看见照片和视频的时候便有了。 她在等着的那个时候只是如约地到来了,没什么临时起意的说法。 软软也被她带了回来,刚到一个新的环境下,随歌以为它会不适应,可软软的适应力到底是要比她想的强上太多,被随歌牵着乖顺极了。 出租车在永安胡同的巷口停了下来,随歌付完钱站住了脚步。 四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她十八岁那年到的这个地方,待了四年,又在离开的四年里,没曾见过它有很大的变化。 小道还是原来的小道,记忆里的美好依稀在这段日子里长存着。 坐出租的时候在听到她说要来永安胡同司机应该是想着她提着行李箱便热情地问了句,是来玩儿还是回家。 随歌当时回了句,回家。 等现在真的站在了这里,又不自觉地升起一阵紧张感和说不出的颤意。 四年前她走得匆忙,“焕生”留在了永安胡同里,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 随歌也说不清说不出的那份紧张感是怕在这里找不到覃朝的紧张感,还是单纯因为近乡情怯。 牵着软软,走在久违的崎岖上,胡同里的路真的算不上平坦,下雨天的时候甚至会沾上些泥泞,可那已然是不少人常年留下的生活感。 这个天气里,胡同里的人不算多,四年前还有的支起来的小型棋牌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围挤在一圈的人也很少见。 随歌心里那份说不清的颤意也在一切的所见中似乎愈发强烈。 从胡同口到“焕生”的路程不算远,可随歌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许久,留恋周遭的一切,熟悉中又觉得隐隐不一样,舍不得走快的心思又被莫名的迫切催促着,矛盾极了。 远远看见店铺的门半开着,也是在那一刻起,随歌便无比地清楚了这些日子来的那个想法。 她的阿朝就在这里。 等在两人初次约定的“焕生”。 云城四年前的八月、云城四年后的八月,一次是她和覃朝初见,一次是到她来履行约定,走向她的阿朝。 在初来云城的时候,随歌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把纹身店的名字定下了叫作“焕生”,也曾有客人好奇问过她这个名字的含义,那时候她的回答是那代表着新的开始,可自从身边有了覃朝后,随歌才觉得真的领会了那种她起名字的初衷。 随歌站在门口,眼眶间欲热,破涌而出的情绪强行吞噬,颤颤巍巍的手放在门上,缓缓地推开。 门上的小风铃清脆地作响,发出一阵泠泠的声音,随歌眼中闪过一丝怔然,视线落在了那个精致的风铃上,犹记得四年前离开时还没有这个东西。 手边牵着的软软急促地撞开了门,坦诚间,随歌终是在铺子里见到了那个真切的,深入心里的身影。 覃朝在看见她的那刻起,嘴角自然地挂起了极淡的笑意,脸上惯是面对随歌时那副宠溺的表情,没有意外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随歌被强逼着的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她伸手擦了擦,想说话嗓子间又像是被哽着,着急的脸上都浮上涨红,眼泪越急,仿佛擦也擦不干净。 覃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半圈着手臂扶着她,轻声叹了口气,充斥着满溺。 随歌自认为狼狈的模样在这一刻也顾不上了,眼神迷蒙间试图把覃朝的脸看得更加清楚,哽咽着嗓子艰难缓慢道: “阿朝,我来了。” “我来找你了。” 第61章 [最新] 正文完 最赤诚的爱意终将迎来最美好的…… 在忍耐了数月后的得偿所愿来得悄无声息又恰到好处, 覃朝承认在听到随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尤像是个按耐不住情绪的毛头小子一样,迫切地想要宣泄着说不尽的愉悦。 他的阿随真的来了。 从有了这样的计划起, 覃朝便在赌, 狠心地以随歌的痛苦和折磨作为认清的筹码, 也曾在无数个见到随歌那般模样的时候心疼地闪过动摇的念头, 只是在这场赌注中,他的阿随永远要比他想象的更为勇敢。 随歌的眼泪止不住地挂在脸上,情意浓烈的时候总是这般没了理性,一发不可收拾。 覃朝眼神里的心疼灼热不加掩饰, 动作间细腻地擦着, 难耐地开口哄着: “我知道,阿随会来。” 所以他也在等。 随歌在听了那句话后, 愈发印证了之前的那个猜测。 他的阿朝就是在等着她, 等着她去学会肆意, 学会大胆地表露自己的爱意,在那样的过程中将两人心里的阻隔尽数扫清。 随歌不埋怨覃朝这样的做法,只是到底觉得有些狠心,语气间梗着一股子被娇惯出来的气,斥责又像是软声撒娇。 “阿朝你比我更狠心。” 覃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自然了起来, 唇角微勾起些弧度, 嗓音夹杂着笑意听起来又有些深意: “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有了,他舍不得, 也不觉得自己还能熬过一次那样的痛楚。 随歌微抬着头,从眼底上涌上来的深情毫不掩饰地对着面前人袒露,视线落在覃朝的脸上, 像是要描摹尽数那个模样,又好像是要把错过的全部补回来。 被她一妄错过的四年时间,所幸还有余生的一辈子去弥补。 随歌面上的表情带着深意,语气缓慢,好像是在和覃朝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 “阿朝,你也去了央勒寺对吗?”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从话语中听出来显然的肯定,那是一种确定。 覃朝眸子半垂,脸上的神情在听完那句话后没有一丝的变化,不是直面地回答了随歌的话,反而笃定地反问:“阿随不是看见了吗?” 随歌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亮,心下微微触动,她也没有认错,那棵抱青树上的红丝带,就是覃朝留下的。 又或者亦或是说刻意留下的,他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去那里,也一定会看到那条红丝带。 “随,愿以娶。” 随歌无比幸运在那个时候她真的能赢了覃朝所下注的那场赌局,那样的赢局后带来的结局终于也是圆满的。 她庆幸懂了红丝带上那句话的意思。 四年前的云城八月,是她和覃朝初识的时候,也是在那段日子和那个城市里,她的阿朝曾对她说:“阿随,到时候你便嫁了我吧。” 那个时候她答应了,却在四年后没能赴约。 覃朝总归以这样的方式不安地等待着一个回应。 随歌能做的也就是在云城再次八月份的时候,在“焕生”,在这个地方,再次主动承诺下那个没被她守下的约定。 “能陪我再去一趟圆灵寺吗?” 随歌吸了吸鼻子,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循声看着面前人问道。 覃朝敛了敛眼神,温热的手心里攥着随歌的手,温声说了句。 “好。” 和四年前陪着随歌去一样,没问要去做什么,也没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仿佛应下随歌的话已经早成了是骨子里的习惯了。 挂着圆灵寺匾的门前依旧素净安宁,即使是过了四年,一眼能吸引随歌的还是那长长的阶梯。 再次踏上那样的阶梯,心境有了极大的不同,脚下的路似乎变得坚定又沉重。 心诚则灵是每一个寺庙对于来祈福上香的客的一贯说法,有人觉得是听个客套话,可等什么时候觉得那不仅仅只是虚妄的时候,也便是祈愿成真的时候。 随歌从初初的没能参透其中含义,到如今那时候的愿望真的有在被虔诚庇佑,她似乎在朦胧中已经深入地记下了“心诚则灵”的真切说法。 走完那台阶,随歌语气间有些微喘,等回身再去看走过的路,像是完成了重大的事情般满足和自如。 覃朝牵着她走进了寺庙里,庙院里扫地的小僧人走了一个又换了一个,不认识随歌,可在看见覃朝的时候眼神中却透着熟稔,礼貌地行着礼数。 随歌眼神里闪着波动,心下生出些微微的触动,不多问什么,但一切又不用多说也足够明了。 她想起来在凌岚手机里看的那个短的视频片段,那场“特别”的婚礼现场是在这里的圆灵寺里办的。 寺庙里几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能举办婚礼的,有僧人觉得那是一种福至,是恒顺众生的体现。可多是有人觉得那些是打破规则不合礼数的行为。 随歌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寺庙的僧人的,只是下意识地就知道,覃朝好像总是能有他自己必然要达到的办法。 随歌不迟钝,在扫地僧人的自然表露中,足够看出来覃朝不是一次两次来这里的,没有频繁的次数,在这香客来来往往的寺庙里,又有谁能记性好地一下子记住一个算得上陌生的面孔。 兴许是感受到随歌的视炙热的视线,覃朝手下动作小幅度地动了动,看向了她。 “不往里面去吗?” 随歌一贯是一定要先去上香祈愿,纵使和覃朝一切仅仅只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覃朝却也总是能记得清清楚楚。 随歌点了点头,回话:“去的。” 覃朝带着她进了坐堂里,自己站在外面候着,一如四年前那次。 和以往不同的心境,随歌手里拿着燃着的香,想起来距离上次在这里祈愿已经足够久了,那次她贪心地祈下了两个期愿。 一愿逝亲之慈荣入福里,二愿尚近之郎万事安好。 匆匆里,这两个都在安然实现。 对于随母的交代终是以向伟峰的惨报有了了结,随歌自认为自己也在和覃朝走过来的时间里,有了极大的变化,放下因为随母带来的心坎,在无尽的光亮里被牵着走出了暗处,归于释然。 所幸覃朝也一直都在,一直都安好。 随歌忽然就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强烈的期愿了,她很幸运能拥有这样的一切。 出来的时候覃朝照旧问她祈了什么愿望,知道她不会说可还是问了。 随歌弯着唇角微扬着下巴,说了四年前一样的话。 “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覃朝果然没再继续问,至于随歌到底祈了什么愿,又或者是没祈,似乎也没什么一定要清楚的执着。 两人在寺庙里转了许久,等走到当时覃朝办婚礼的那个庭院处的时候,随歌敛了敛眼神对着身边人说有东西忘在了香火堂,要去拿回来。 覃朝本想陪着她一起,被拒绝了。 随歌的确是有东西忘了,只是那个东西不在香火堂。 覃朝站在原处,视线深谙地看着前方,兴许是想起来了四年前那场特别的婚礼,下颌线在收紧的过程中又不自觉地缓和,眼神里都带上了柔和。 毕业那年,他曾履行了自己说过的承诺,那一刻的他是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至于高兴之余后生出来的怅然也终是被后来的日子里,随歌的出现所慢慢治愈。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随歌在起初覃朝十八岁那年里出现,又在最后二十二岁的时候里所幸能重逢,中间缺失的时间里长远却又仿佛时时刻刻都一直深入进了那段日子里。 覃朝自以为这一辈子不会有极度渴求的欲望,却在遇上随歌后生出了这样的欲望,甚至于在重逢后企图一直证明随歌爱他的事实,苍峋山是他圈下的最深彻也最难熬的赌局,也是最终盈下最值得的一场局。 覃朝是思绪有些飘远了,他在想,他或许会一辈子去感谢十八岁那年来到云城的那个决定,也是余生想起来后还是会觉得庆幸和幸运的决定。 “阿朝。” 随歌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覃朝的耳边响起来,他转过身接下了朝着自己跑过来的人。 稳稳的身体被拥着抱进了怀里,随歌站直,笑着看了面前人一眼,仿佛眼神里都散落下无尽的辉光。 随即拉起覃朝的左手,缓缓动作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来的红绳稳稳地系了个结。 随歌低垂着眸子,嗓音轻声:“阿朝不能再把它弄丢了。” 覃朝在一瞬间绷紧着身体,深邃的眼神里蒙上一层微亮的薄光,看着手上的红绳,情绪晦暗不明。 随歌似乎想到了他会这样,微延声笑着:“我去找安和师父求来了一对儿,阿朝要保证这次真的不会丢了。” 原来所谓的拉下的东西“借口”是去求来它,四年前的那对儿也是圆灵寺的安和师父赠予的,只是覃朝在那场外出项目遇上意外时不小心弄丢了,找不回它,也在回去后找不到了随歌。 喑哑夹杂着说不出情绪的嗓音没出息地忍着,覃朝的眸子在那一刻波动地快要控制不住,硬声憋出了个: “好。” 一定不会再丢了。 随歌看着绑好的红绳眼神里浮上满意,突然仰起头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斥着覃朝,伸出右手。 “那阿朝说好要换新的那枚戒指呢?” 覃朝心里猛烈狂跳,强势激烈,他清楚,随歌说的那枚戒指是当初婚礼上的那枚。 他曾在给阿随戴上第一枚的时候说过结婚那天会换新的,只是随歌会知道那场婚礼是他不曾想到过的。 惊讶和激动一同狂涌的时候覃朝认定了自己在随歌面前没出息的秉性。 随歌在等着,等着他给她戴上那枚戒指。 覃朝手上不自觉地有些抖动,颤颤巍巍地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戒指,强稳着心神比那次还要虔诚的动作缓缓戴牢在了随歌右手的无名指上。 随歌的手很好看,白皙细嫩,隐约中轻微鼓动的细小血管仿佛在为这样的一切庆祝,手指带着覃朝挑选的戒指显得愈发漂亮极了。 随歌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在覃朝的极度紧张中搂上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语气轻扬:“我们阿朝的眼光还是这么好。” 覃朝回搂着手臂使力,像是要把人死死地永远箍在怀里。 “阿朝能娶我吗?” 随歌话语间呼出来的热气喷洒进覃朝的耳边,蛊惑地让人心里发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随歌觉得她应该说。 覃朝从未觉得心安的感觉能如此深入实处,一直以来坚持的得到了确切的回响,坚定和语气掺杂了多年来的情意。 “娶!我娶阿随。” 随歌嗓音间溢出了自然的笑意,蓦然间看着覃朝,语气间尽是切意。 “阿朝,我好像从没说过我爱你。” “我爱你。” 按耐不住的情意在这一句话中直逼上了高峰,覃朝紧紧地搂着怀里眷恋的人,毫不掩饰地表露着爱意。 “我也爱阿随。” 落日余晖尽数洒落整个庭院,赤诚的爱意不受阻碍在这样的见证下迎来最美好的时刻,暮色下,影子普散交颈,落下虔诚的挚吻。 “阿随,四年后我娶你,到那时你便嫁了我吧。” “好,我嫁你。” “阿朝能娶我吗?” “娶!我娶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