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萧萧》作者:一怀北 文案 江翼遥一家被害,梁冬凝受命救下他,并带他去到了钱喜屋。江翼遥在钱喜屋度过了三年,直到梁冬凝不辞而别,他被送到南英派拜师……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翼遥,” ┃ 配角:“梁冬凝,”“商熠然,”“荣欠乃,”“井宏元,”“闻人舒志,” ┃ 其它: 第1章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树叶纷纷跌落,飘扬下一地金黄。女子尝试向后望去,熟悉的场景渐渐陌生起来,她想像捧着画一样把眼前的一切都捧在手里,细细端详着锦缎般的一针一线。 疾风吹过,奄奄草儿被带动一阵稀索声,野花不为所动。 女子用手帕捂住嘴,猛然咳嗽起来,伸回手,遮挡住满天飞尘。 “驾。”中年男子用力一鞭,紧拉着绳。马儿吃痛,奋力向前奔去。 青衣男子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背,“芷柔,你没事吧?” “奴家无碍。”方芷柔缓了缓气,怀中的婴儿咂巴几下嘴,头斜向另一边,继续睡着。她右侧还趴着个八岁的男孩,即使马车颠颠簸簸,但他同样睡得很熟。 “老爷,我们已行几日?” 江韫玉放下手中的书,“将近一月,距岭南还有三月路程。” “老爷,那岭南之地与京城比,如何?”方芷柔对他们正前往的地方,感到陌生而迷茫。 江韫玉沉思,道:“古人言:。‘五岭者,天地以隔内外。’。虽不如京城繁华,但总归是个去处。” 听到这里,方芷柔压不住心里的担忧,“都说,岭南是蛮荒烟瘴之地,高山密林,毒蛇猛兽,都不知来日有没有命回京。” 回京?他为官这么多年,没见过哪个被贬的还能回京,韩誉直被贬,任凭他女儿母仪天下,他终是一辈子都没回过青沙。但江韫玉还是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来日方长,还很难说。” “若不是老爷一时糊涂,在万岁爷前,讲了不该讲的话,哪会有今日这般下场。”说着说着,方芷柔不禁落泪。 江韫玉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身为臣子,要尽其分,我自认无愧。可连累了你,是为夫之过。” 方芷柔看着怀中的婴儿,轻轻地将婴儿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奴家倒无所谓,可就是苦了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要去那地方受苦。”她又看向旁边的男孩,眼中满是心疼,“特别是翼遥,本来今年该让他上私塾了,他生性贪玩,不是个坐得住的主,几个和他同龄的孩子都能背诵完整本书了,本来算晚了,到了那儿要先给他找个先生,阿遥这么聪明,可不能耽误了。” “芷柔我,对不起你……” 突然,马夫一声大喝,江韫玉和方芷柔狠狠撞上马车后壁,婴儿嚎啕大哭。江翼遥也醒了,他向□□倒,但没有碰撞到,看见母亲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伸出手,想摸一摸母亲的头。 方芷柔借着江韫玉的力坐直身来,她忙低头哄着婴儿。 江韫玉顾不得脑袋和右手臂传来阵阵麻痛,他扶着头上前掀开帘子,“柴伯,怎么停下来……” 看到眼前情形,江韫玉愣住了。 只见不远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手握弯刀,赫然挡住了他们的必经之路。 两个高矮官差坐在马上,立刻拔剑,严阵以待,“尔乃何人,为何挡路?” 黑衣人一言不发,陡地,他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转动,弯刀直指前方。 矮官差眨眼之间,黑衣人已到身前,惊得他险险接下了黑衣人一刀。 黑衣人在马背上一蹬,向后空翻转,刺向矮狱卒的后背。 矮官差向旁闪去,马儿受惊,前蹄仰起,矮狱卒悬空摔落下地。 高官差见状,持剑策马砍向黑衣人,黑衣人内臂向外,剑抵在刀肚中。 高官差左脚一扫,横向黑衣人腰侧。 黑衣人脚尖钩住马脖子,趁剑刀分开之际,他眼疾手快,弯刀自左向右划去。 “嘭。”长剑落地,黑衣人跳下马,后者倒在马背上,鲜血顺着马毛滴落在地。 矮官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黑衣人模模糊糊的轮廓,他欲起身。 黑衣人察觉到他的动静,反手一刀正中心脏。 矮狱卒瞪大了眼睛,分不清是脑后还是落刀处传来的痛,他想抓住黑衣人的手,终是无力。 在黑衣人与狱卒纠缠之时,柴伯慌忙弃车,向旁边的树林逃走,情急之下,江韫玉招呼方芷柔赶紧下马车,他们朝着柴伯的方向跑。 奈何一薄书生,一弱女子,一八岁小儿,再加上弱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怎么可能追得上一个身强体壮的人。很快,他们就不见柴伯的身影。 “快点跑,芷柔,快!” 方芷柔抱着孩子,早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将孩子放下。 “跑不动了,老……老爷,你带着孩子,先走。”方芷柔弯下腰,按着膝盖,大口喘气。 江韫玉把孩子抱过来,“不,芷柔,这里很危险,前面有间茅屋,我们到那去。” “娘拉着我,我可以跑得很快的。”江翼遥伸出小手,点了点方芷柔的手背。 方芷柔艰难地吞下口水,接过江翼遥的手,脚下的草丛一片片地被踏平。 “老爷,那个人是来杀我们的吗?” 江韫玉根本无心遐想,“不知,可当务之急,必要到安全之地……” 江翼遥牵着方芷柔的那只手突然一重,他疑惑,看向她。 方芷柔身体向前倾去,趴落在地,她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把刀。 “……娘?” “芷柔!”江韫玉失声大喊。 回头一看,黑衣人就在身后。 江韫玉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遥儿快跑!” 江翼遥懵懵懂懂,他不知娘亲为何躺在地上,他想去叫娘亲起来,可他又害怕那个黑衣服的人,听见爹叫他跑,他便迈着小腿向前跑去。 江翼遥没跑多远,他扑腾地在一个不高的斜坡上滑下,一粉衣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揽到身后。 “阁下奉谁之命,连一个小孩都不能放过?” “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若你执意要护着他,我就连你也一起杀了。” “看来是一个亡命之徒。”梁冬凝左手掌心向下,自肩挥向右臂侧,掌风于右手中凝聚,她的右掌猛然挥向右侧。 啪!弯刀摔落在地,血红铺染着锐利的刀身。 “你是什么人?” “你是说我吗,”梁冬凝指着自己,“行吧,本姑娘就让你死个瞑目。”她掏出令牌,黑衣人瞬间变了脸色。 “你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居然是……是” “唉,有时候啊,看人不能看表面,倒是你哦,敢得罪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吗?” 梁冬凝欲上前,只见黑衣人竖起两指放在唇上,不知他念了什么,地上的弯刀升至半空。 梁冬凝抬起剑柄,弯刀并未袭击他们,而是有目的地飞向黑衣人,与黑衣人手中的另一把弯刀完整重合。 “其实,本姑娘可以放你一马,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也不认识这个小孩,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回去复命便是。” 黑衣人仍是一言不发,将手伸入衣袖,梁冬凝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一把白色的粉末撒向她们。 梁冬凝迅速捂住江翼遥的口鼻,自己同时闭气。 待白烟散去,原先黑衣人站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梁冬凝叉着腰,“那人算什么大丈夫,本姑娘都说了要放他一马了,他还要跑。对了,小屁孩,你没吓傻吧。” 江翼遥拉了拉她的裙摆,“姐姐,能不能带我去找爹爹和娘亲,娘亲刚才摔地上了,她一定很疼,我帮她哈哈气,她就不疼了。” 梁冬凝心情复杂,她要怎么跟一个小孩去解释斜坡那边发生了什么,“恩,你爹爹娘亲他们有一颗糖,糖纸上有很多很多星星,他们一打开糖纸就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 “他们啊,都变成了糖纸上的星星。” “那我要怎么去找他们,我还有一个弟弟,他很小很小,娘亲说他还不能吃糖。” 梁冬凝拿出三颗糖,“呐,你要是想他们了,就吃一颗糖,他们就知道你在想他们了。” “他们不是在那里吗,我想去找他们。” 梁冬凝拉下脸,“小屁孩,别不听老人言,你最好乖乖跟我走,不然我把你扔到山谷里喂狼哦,那狼可凶可大只了,它们的嘴这么大这么长,你要是被它们抓住,哇~行了,走吧。” 梁冬凝将他托上马,“你这小屁孩,重得很,吃什么长大的。”但他仰着脖子不停往后面看,梁冬凝拉着马绳,威胁他,“再看,我就把你扔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们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马儿的蹄子吧嗒吧嗒,它熟悉地穿街走巷,在一座挂着灯笼的朱门前停下。 “阿凝,你怎么来了?”一老头笑呵呵地走出来,拿着把麦秆扇不停地摇啊摇,“哎,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倒是挺俊。” “乃叔,闻人阁主呢?” “在里边呢。” 闻人舒志打量了江翼遥一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翼遥。” “乃叔,你带他到之前海燕的那间屋子休息,找个人跟你们一起走。” “好,那我去喊计晃出来。” 闻人舒志点头,等乃叔和江翼遥走远了,“阿凝,你去的时候,就剩下这个小孩了?” “是,他父母还有一个孩子都死了,跑了一个马夫,我是顺着马夫来的方向才找到的。”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跑了,不过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他让我们救江家,必然是事先就得到消息。” “他也没说要我们查清楚,那就不管了。你要留下来吗?” “是的,楼主让我先留下来。” 闻人舒志叹了口气,“你把那里画下来,我让人把江家的人好生安葬了,辛苦了,这次的酬劳三日内会送到棠韭楼。” 荣欠乃见江翼遥艰难地跨过比自己膝盖还高的门槛,就乐得不行,“你这小孩腿好短哦,以后要是长不高怎么办啊。” “乃叔,为什么门槛要弄得这么高?” “你这小孩居然不怕生,那敢情好,阿遥是吧,乃叔告诉你,钱喜屋这里经常刮八风的,一刮风就要下雨,一下雨,湖水河水的水位就涨了起来,水就流到家里来,所以门槛高一点,能挡住水不流进来。” 他们听见房间外有人在走动,乃叔把江翼遥拉到后面,防备地门缝外透进来的光。 “是我,阿晃。”周计晃推门进来。 如果周计晃不先出声,荣欠乃打算等他进来,立刻把油灯扔过去。 “哎呦晃啊,你刚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荣欠乃把油灯放回原位。 “今晚我睡外面,等阿凝过来,有什么事喊我一声。” “行吧,我给你拿枕头被子去。” 第二章 一个小女孩握着一块石头,她走到河边,把它放进水里,白光将所有的一切都炸成废墟,废墟又一点一点地开始重组,这个世界变成了天堂。 江翼遥从噩梦中惊醒,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此刻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奴喂,早醒未?”荣欠乃喊道。 “醒了醒了。”江翼遥赶紧爬起来,他揉揉眼,瞧了瞧旁边的房间,空无一人。 “咦,阿凝不在吗?” 梁冬凝不在房间里,荣欠乃却一点都不紧张,“乃叔,姐姐她去哪了?” “你担心她?不用慌,阿凝本事大得很,知道吗,昨天送我们回来的那个人,叫周计晃,手臂上的块头够壮吧,阿凝只用了一招就把他打趴下了。” “哇,这么厉害!” “不过那次阿凝赔钱赔得可惨了。” “哦?” “阿晃是我的好伙伴,她敢让我医,就别怪我榨她榨到没银子吃饭。” “她好可怜。” 他们走在路上,几个小孩喊荣欠乃巫师公公,江翼遥觉得很奇怪,“乃叔,他们为什么喊你巫师公公?” “哦,他们瞎叫的。” 到了七七阁,外面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人们时不时伸出头,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人,站的累了,又不敢离开,再重新排队就真是要了老命了。 荣欠乃带着江翼遥直接进去了,大家都认识荣大夫,有几个人则好奇江翼遥是荣大夫的什么人。 “阿晃,药材到了没,我今天要给谢家夫人抓几副药过去。”荣欠乃让江翼遥坐下,他自己进到药房里去。 “今一大早就送过来了,格子里缺的药材我让三池都补上了,您看看还缺什么。” 一人从药房里走了出来,“哎,这个小孩是谁?” “阿凝她弟。”周计晃收起麻袋,差点呛到药味。 “阿凝的亲弟弟,不像啊。”三池好奇地摸着江翼遥的脸,“除了眼睛有点像,小弟弟,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平时用的是哪家的香粉,我每次见到她,她身上都好香好香,我一直都想问她来着。” 三池的父母想要男孩,但前面生的都是女儿,三池的父母想儿心切,于是给女儿们取名都带池,音译为弟的意思,所以从三池的大姐开始,大池二池一直到八池,因为第九个孩子终于是个儿子。三池家很穷,养不起那么多个孩子,刚好那会乡里有人想要个女儿,三池父母就把四池和七池送了出去,六池出生没几天就死了,剩下六个孩子,八个人住在一间茅屋里,三池家过得依旧很艰难。 荣欠乃拿着本书边走边看,“你啊,就别逗他了,来,阿遥,这是你晃叔,昨天来咱家守夜,三池嫂。” 江翼遥听从,叫道晃叔,三池嫂。 “以后见到人要打招呼,不打招呼人家会说你不懂礼节,知不知道。” 三池端来了早饭,江翼遥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他正想去把饭倒掉,荣欠乃皱着眉头,“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要珍惜食物,不能浪费,中午继续吃。” 一妇人带着她的女儿来看病,她的女儿生得很美,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的美,可惜她神志不清,吐字都不清晰。 “荣大夫,您能不能让我女儿恢复正常,她每天疯疯癫癫,我看着好难受,求求您。” 她女儿在盯着自己的手看,右手在左手掌上比划,画着画着突然抱着头,尖叫起来,妇人呵斥她不准叫,她就四处张望,不停挠头,像猴子一样,她去摸凳子,台面上的笔和纸,看着看着,她又开始抱头,妇人制止了她。 “你带她回去吧。”荣欠乃说。 妇人着急了,“您治不了吗,可我听说您是钱喜屋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连您都治不了,那我女儿怎么办?” “回去吧。” 妇人失望地带着她女儿离开了,临走前,她女儿还想抓江翼遥的头发。 “乃叔治不了她的病吗?” “我确实可以让她的神志恢复正常。” 江翼遥不理解,“那乃叔刚才为什么说治不了呢?” 荣欠乃把第一遍的茶水倒掉,“我前年见过她,那时她还好好的,嫁为人妇,夫妻感情和睦,后来她突然就疯了,必是发生了让她无法承受的事情,既然她面对不了,选择逃避,我又为什么要让她清醒,再次面对残酷的现实。” 门外有个僧人拿着钵盂来化缘,江翼遥好奇地探出头,那个僧人也看着他好一会,他对三池说,“女施主,我与这位小施主颇有缘分,可否让我为他诵读一段佛经?” 三池便让江翼遥过来,僧人把手放在江翼遥的头上,开始诵经,江翼遥听不懂,但他觉得很舒服,感觉心旷神怡,僧人收回手,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就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荣欠乃带江翼遥回去,他们慢悠悠地走着,后面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夕阳已落,天幕抱起一团似圆又不似圆的霞光。霞光由火宫向边缘,色泽从隔着薄纱到尽在眼里,最后变成橘红色。 “以前钱喜屋有设夜禁,人们夜里都不能出来。”荣欠乃讲起了古。 “现在也有吗?” “自从乐康侯来到钱喜屋,百姓安居乐业,乐康侯应百姓要求,设立夜市,便把夜禁解除了。” 江翼遥想象乐康侯的样子,“乐康侯长得好看吗?” “嗯,毕竟他是皇室中人,按理来说相貌不会差。” “他在哪里,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呵呵呵,那阿遥是见不到了,乐康侯他老人家于一百五十四年前仙逝,顶多让你去陵墓前拜一拜。” 江翼遥表示很失望。 “阿遥你不要难过,乐康侯一生都在为百姓的生计奔波,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精明于算计的商人,但在钱喜屋百姓的心里,他是永远的神明。” 荣欠乃刚点燃油灯,梁冬凝就回来了。 “阿凝回来啦,今天一天去哪潇洒了?” “乃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去哪还得跟你汇报。” “可不是嘛,这话要是让君安和孟乔听见,阿凝恐怕就不会如此理直气壮了。” “你又拿他们来压我,他们离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我怕你作甚。” “哎呦哟,胆肥了不少啊。” 荣欠乃住在隔壁,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料。 梁冬凝盯着屋顶,都是蜘蛛丝,她掐着腰,十分不满意,“小屁孩,今天都没有人过来打扫吗?” “乃叔今天带我出去了,刚刚才回来,姐姐,我不知道。” “你们去哪了。” “乃叔在那里给很多人看病。” “哦,七七阁。对了,你不准叫我姐姐,我比你大不了多少,而且我很不喜欢姐姐这个称呼,你叫我姐姐,意味着我有责任照顾你,我一点都不想收你这个弟弟,所以,你和他们一样,叫我阿凝好了。” “哦……好。” 江翼遥发现梁冬凝的剑不见了,“阿凝你的剑呢?” 梁冬凝在挑衣服,头也没回,“我没有剑。” “可我见你用过剑的。” “哦,那把剑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小屁孩,你上辈子是问号吗?” 江翼遥撇撇嘴,他就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隔天,梁冬凝天没亮就出门了,所以江翼遥醒来又没见到她,之后的日子都是这样,梁冬凝晚上回来,白天出去,能照顾江翼遥的就只有荣欠乃了。 七七阁分为分为四大堂,听月堂负责姻缘,温兰欣为堂主;宝璋堂负责解决喜结良缘的夫妇和他们孩子的需求,;陶陶堂负责医治病人,荣欠乃为堂主;灵雨堂负责与官府等地方势力交接事务,谢堡权为堂主。前几天七七阁派去委托梁冬凝的人就是谢堡权,平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谢堡权都是交给手下去做,他一般不会亲自处理。听月堂和宝璋堂两位堂主鲜少露面,除了闻人舒志会到阁里的日子,其它时间几乎不在,他们的手下遇到问题想找他们都难,不过至今没出什么事,说明他们的手下要不很能干,要不没有遇过处理不了的事。 今天七七阁来了个外地商人,他的货船昨晚在钱喜屋的地界靠岸,没有办好相关的公文,因此他的货船被官府扣押了,他想让七七阁帮忙出面解禁他的货船。 商人肚饿,便从怀中拿出刚买的豆贡,江翼遥馋了,他伸手向商人要吃的。 商人大方地分了一半给江翼遥,三池泡了两杯鸭屎绿茶给他们。 江翼遥很无聊,大家都各忙各的,没时间陪他玩,或者说压根懒得理他。眼下只剩商人悠闲喝着茶,江翼遥问,“先生,你以前来过钱喜屋吗?” 商人楞了楞,“我也是钱喜屋人,只不过后来出去经商,就很少回来了。” “可不可以讲讲关于乐康侯的事情?”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呢?” “很久很久以前,你也知道吗?” “说到这个,有几个人是必须要提的,很久很久以前啊……” 第3章 几个狱卒刚吃完中饭,正趴着午睡。 微生凯风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他很快成为这里的老大,去年他让逃狱的表弟藏在他家里,官府发现后,把他和表弟都抓了,为了防止他们逃狱,他们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 同个牢房的仲长扬波是他的小弟,因绑架了富贵人家的小姐来勒索钱财,拿了钱没跑多远就被抓了,比他惨一点,进来前被千金小姐的未婚夫扒光了衣服,官兵觉得实在不雅观,找了几片叶子给他挡着。 隔壁牢房有个睡觉打呼噜的人,南荣振强,因偷窃被抓。微生凯风特别讨厌他,夜里吵着他睡不着觉,特别是吃饭的时候喜欢吧唧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头猪。 南荣振强同个牢房的人,公良灵均,因抢劫被抓。跟南荣振强完全相反,他很安静,至少微生凯风没听过他讲话,吃了睡,睡了吃,这一点倒是和南荣振强很像。 牢房的日子是很无聊的,每天一成不变,也没有人来探望他,微生凯风他家里人出个门就会被邻居议论,于是举家搬迁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这一天也是无聊的日子,微生凯风无聊到开始数起地上的蚂蚁。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当然不是开他的门,他等了很久也没听到落锁的声音,正觉得奇怪,这时,他听见隔间牢房里传来了一阵琴声,接着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说道:我感恩我的父母,我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我要用行动来感谢父母。我感恩我的眼睛,眼睛让我看清一切,我用眼睛欣赏美好的事物,我用眼睛观察他人的言行举行。我感恩我的身体,身体让我感受到美好的生活,我爱惜我的身体,我掌握我的身体。我感恩所有帮助我的贵人,我爱我的朋友,我爱我的亲人,我爱所有的人,我是充满爱的。我很积极,生活是美好的,我专心的倾听,我很有耐心,我感恩一切的美好。我感恩我的生活环境,我分享我的喜悦,感恩为我带来更多的美好,我感恩一切美好的事物…… 年轻男子每天都会念,有时午后,有时早上,有时黄昏,第三天微生凯风烦的要死,等年轻男子一出声,他就破口大骂,但年轻男子没理会,他骂他的,他念他的。 第五天,微生凯风听见隔壁牢房有人跟着一起附和,大概是那个很安静的公良灵均,这让微生凯风很意外。那天晚上,微生凯风梦见海上帆船美人在弹琴,他等着美人开口唱曲,结果美人一开口,他呼的一巴掌把自己打醒了,见鬼了,阴魂不散啊。 第七天开始,变成了年轻男子说一句,众人念一句。微生凯风无聊的很,反正也没事做,便跟着念,念得要死不活的。大哥都开始配合了,小弟仲长扬波自然要捧场。 过了几天,一包东西扔了进来,微生凯风打开一看,原来是瓜子,在这里瓜子可是好东西。 “谢了兄弟。” “不客气。” 居然是那个年轻男子,微生凯风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称呼啊兄弟。” “姓毛,喊我财仔就行。” “微生凯风。” 微生凯风不再客气,太久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此刻连颗瓜子都像人间美味,他把瓜子摊开,分了一半给仲长扬波。“财仔,瓜子哪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毛财仔说完,又扔了一包瓜子给微生凯风,“微生大哥,帮个忙,给隔壁南荣和公良兄弟。” 微生凯风犹豫了,在这个连瓜子都十分珍贵的地方,他凭什么要帮毛财仔的忙,既然这包瓜子已经在他手里了,他何不私吞了,他也很可怜。 那天晚上,微生凯风失眠了,要不要私吞,这个选择让他十分纠结,他可不可以不帮毛财仔的忙,但谎称已经给了。在谎言没有揭穿之前,毛财仔依旧认他这个大哥,而且就算毛财仔知道了真相,又能拿他怎么办,微生凯风是这里的老大,毛财仔是个啥。 有人拍了下他的背,仲长扬波坐在他身边,“大哥,小弟愚钝,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们好,不过大哥,我觉得毛彩仔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您感觉不出来吗?家属一个月才能探望一次,能带的东西有限,可他随随便便就能扔两包瓜子给别人,说明他不缺这些东西。这是牢房,什么样的人可以如此不在意,他说他有钱,买通狱卒,我不信。当今圣上最讨厌的就是商人了,商人要是犯法,官兵恨不得把他家的地皮都翻过来,哪还会有钱。他必定不是商人,而是有权有势之人,狱卒才愿意听他的话。如果我们得罪他,后果一定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微生凯风没有回答,他知道仲长扬波起来又回到他的茅草上睡下。他睁眼看着墙壁,牢房里安静地连风吹过都听得见。半夜,他挣扎起来,把瓜子扔到隔壁,“喏,财仔兄弟给你们的。” “多谢。”这声音是公良灵均的。 第二天,毛财仔又扔了两包东西过来,微生凯风打开其中一包,这次不是瓜子,而是鸭脖子糖。微生凯风自觉把另一包扔给隔壁,没一会就传来南荣振强感激涕零的声音,“微生大哥,你是怎么认识财仔这位活菩萨的,我决定要报答你,以后吃饭不吧唧嘴,睡觉不打呼噜,接受我的仰慕吧!” 你要是做得到,估计猪都飞上树了,微生凯风想着。 毛财仔笑了,“诸位可有想过出去后,要做些什么?” “你觉得我们出去能做什么?”公良灵均的语气带着惆怅,“我本就是走投无路,赌身囚牢。” 南荣振强搓了搓手,“我出去后嘛,收破烂,能填饱肚子就行,脏了点累了点也无妨。” “瞧你这出息,我说,要出息点,做正经生意吧。城中不是有很多人还没娶妻婚嫁吗,我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没看上的不收钱,看上的才要收钱,你们觉得促成一对要收多少银子?”微生凯风得意的说。 仲长扬波表示跟着大哥。 “你们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过个嘴瘾吧。”毛财仔说。 南荣振强感到不可思议,“财仔兄弟居然当真了。谁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单纯地想从良,万一家中无米可炊,还是得干老本行。” “这孩子太实诚了,大哥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微生凯风为毛财仔的未来担忧。 毛财仔没有反驳他们,“公良兄,你只是不明白自己心之所向。” “我当然明白,腰缠万贯,就是我心之所向。”公良灵均说。 “有向自然是好,但腰缠万贯也得有个来路,你有这个能力吗?” “毛兄有何见解?” “首先,能力不会轻而易举的得来,靠的是平时的一点一点的积累,而其中灵识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每个人都依赖于灵识,很多行为都有它的参与……” 公良灵均信命,他帮南荣振强看手相,当然,他不是算命的,什么□□屯卦天火同人卦,他一窍不通,他是看指纹,这个连小孩都会看。 “南荣兄,你有十个螺。” 南荣振强不懂,“有什么含义吗?” 公良灵均指着他的手说,“按我们家乡的说话,十螺就是十斗十簸箕,代表十全十美,大福大贵。” “咋看的?”微生凯风问。 “你看你指上的纹理,如果是螺旋纹或同心圆,就是涡纹,算一个螺,如果像簸箕的就不是螺,那是流纹,不是螺。” 微生凯风数了数,八个螺。 仲长扬波四个螺。 微生凯风让仲长扬波帮他数,九个螺。 “咋回事啊,怎么不一样,波啊,你数错了吧。”于是两个又数了一遍,确实是七个螺。 微生凯风又问,“公良兄,这个螺有什么说法吗?” 公良灵均唱道:一螺坐飞飞,二螺走脚皮,三螺有米煮,四螺有米炊,五螺五田壮,六螺掰心肠,七螺七驿驿,八螺做乞食,九螺九安安,十螺做大官。 “听起来七螺是个好寓意,是不是说我凡事都有贵人相助,波啊,你也好,有米可炊,最少能填饱肚子,对了,公良兄几螺?”微生凯风说。 “一螺。” 南荣振强说,“平平顺顺,也是个好寓意。” 他们又问毛财仔几个螺,毛财仔说八个。 “不会吧,财仔居然是做乞丐的命。”南荣振强说。 “八个又不一定会做乞丐,灵均只是说他们那里有这个说法,天底下八个螺的多了去了,不见得都是乞丐吧。”微生凯风说。 “我闲着没事,说来玩玩而已,再说,财仔怎么看都是贵人之相。” 毛财仔说,“天命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我个人认为六分天注定,四分靠自己。” “财仔之前不是说人定胜天,怎么又承认天命比打拼还重要,不是自相矛盾了吗?”微生凯风总算逮着毛财仔的错处了。 毛财仔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了,财仔贵庚?”南荣振强问。 “十九,本来明天要行弱冠礼的,可惜家中父母不在了,只有一个兄长。”毛财仔说这句话时有些感伤,公良灵均听出来了,“我们四个比你年长,也算是兄长。财仔生辰是哪日,明年我们四个为你行弱冠礼。” 第4章 两年后,四个人同时被释放了。微生凯风经过毛财仔的牢房,是空的。难道毛财仔提前出狱了,可是昨晚他们还一起说话呢。 四个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微生凯风不知道家里人搬去哪了,仲长扬波是孤儿,于是他们就在大街上走着,不知还有没有明天。 一切跟微生凯风想象中的不一样,这让他失落极了。 途中听有人在喊,各位停下来听我说,七七阁刚刚成立,急需人手,有意者跟着我进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就没有下次了,来来来,听我说…… 微生凯风听着有些心动,他们跟着进去了,也不管是做什么的,能糊口就行。 包吃包住吗? 于是,他们愉快地达成了协议,不过奇怪的是七七阁没有掌柜的,说清楚一点,微生凯风不知道他的上头是谁,因为他直接进来就是掌柜的,这年头还有缺掌柜的? 而南荣振强依照他之前讲的去收破烂,公良灵均没地方好去,也跟着去收破烂。 某天南荣振强他们路过一家酒楼,小二问他们能不能把灰也收走,给的价比他们收一天的破烂赚的都多。 南荣真强看到了商机,于是他们当晚又去买了一辆板车。 慢慢地,城中的灰都由他们收了,官府撤掉了条狼氏,把原先属于条狼氏的屋子让给他们。 某天南荣振强寻思着门口的匾额上写什么好,正巧他看见公良灵均吃完饼,把饼屑扫起来扔掉,他灵机一动,对,就叫清饼门。至于题字的活,当然是交给公良灵均。 部分条狼氏的人归入清饼门,他们的人数在慢慢扩大。 清饼门接过了原先条狼氏的工作,清扫街道,排放积水等。 微生凯风听说清饼门后,没多久就上门拜访。 来着来着,微生凯风还来上瘾了,他和南荣振强商量,把收来的粪便装好卖给需要耕种的人。他们问了很多村民,费了好多口舌,但几天了也没卖出去。本来他们都想放弃了,没想到敲到了一家渔农,有鱼塘有农田,渔农索性都买下来,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微生凯风还拆了一台手摇纺车,改造好后,摇动手柄,轮子可以自动分拣破烂,虽然很粗糙,问题百出,但好歹也是帮了一点忙。微生凯风不断地改进,大家用手摇车也越来越顺手。 元宵节,乐康侯召见了他们四个人。 哦,对了,微生凯风把掌柜之位让给了仲长扬波,七七阁的人顺口改喊仲长扬波为阁主。 微生凯风他们想着,乐康侯何等高贵,召见他们荣幸之至。 可乐康侯一开口,他们惊得连话都不敢说。 不是因为乐康侯的问好,而是乐康侯的声音。 乐康侯没再瞒着,原来他是毛财仔,真名便是缑曼路。 微生凯风尴尬了,没想到之前称兄道弟的哥们,居然是乐康侯。 缑曼路说,“让你们过来,是因为我有事想拜托你们,毕竟现在七七阁和清饼门已经成为钱喜屋的两大支柱,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希望你们能听我讲。钱喜屋的百姓们有靠海吃饭的,有靠田吃饭的,但本身钱喜屋人口很少,平时他们打的鱼类,种的瓜果大多数都卖不出去。这样一来他们虽然能填报肚子,可想做点别的,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希望你们能帮忙,将滞销的货物卖往别的地方。” 仲长扬波提议,“七七阁可以设立一个堂,专门负责回收那些卖不出去的货物,并且让人进行宣传,相信能解侯爷之忧。” 公良灵均想起一件事,“前天东茶国有个商人,想用五十两黄金买下了清饼门,当时南荣门主不同意,所以这事就过去了。他应该还没走,也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若他同意,我们可以派人在东茶国设立分部,到时也可以帮忙宣传,若有人订货,我们传信回来。路途遥远,新鲜的食物腌制过后,可以放很久,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是,公良灵均他们去找了东茶国的商人,商人同意他们的提议,但在东茶国设立分部,需要通关文牒。 缑曼路做了一个决定,他让仲长扬波他们召集一队人,将收来的货物集中装箱,五天后,缑曼路带队,前往青沙。 等他们回来时,通关文牒弄到了,货物也全部卖出去了。 此后,一旦真的卖不出去时,乐康侯就去青沙。卖不出,去青沙,这句话成为了乐康侯处世的准则。炎皇缑茂庸一年能见几次他弟,取决于货卖不卖得出去。乐康侯不去青沙,兄弟情深,和睦如初。乐康侯去了青沙,炎皇肉疼,所以头疼。 公良灵均选了一队靠谱的人,由他带队,不日便踏上去东茶国的路程。 他们临走前,南荣振强语重心长,跟公良灵均他们说,反正你们大胆干,需要文书什么的,就让七七阁办好给你们送过去。你们不用怕,捅了什么篓子,就回钱喜屋,要记得钱喜屋还有清饼门这个靠山。 来七七阁相亲的人,基本上都是钱喜屋本地人,他们成亲后,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缑曼路和仲长扬波商量了很久,就有了牵线成功的夫妇,七七阁包办他们孩子的学业费。但这些孩子长大后,要听从安排,他们有的去了东茶国分部,有的去了青沙分部,还有后来在湖国建的分部,当然这是后话。 钱喜屋的百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家族中年轻力壮的人都跟随三大商队出海,赚了大钱回来。他们开始建设钱喜屋,办私塾,修宗庙,娶妻生子,和乐融融。 七七阁和清饼门在各个地方设立分部,当地人知道他们来自钱喜屋,觉得他们很神秘,有很多人开始向往钱喜屋。 炎国的钱喜屋天下闻名,有一句广为流传的歌谣里唱的,黄玉砖,翡翠河,遍地百两金花香,人之向往诸侯城。可以说,天下人不一定知道青沙,但一定知道钱喜屋。许多人因为七七阁可以让孩子免费读私塾,学成安排差事的条件,在钱喜屋定居下来,钱喜屋的人口也在增多。 平日里微生凯风有空便做些工具,比如他最近又做出了一个巨大的木盒。这个木盒可以把大部分的灰直接分拣好,并进行压碎等步骤,其它分拣不出来的灰用改进过的手摇车进行销毁。最后处理完的灰,有些需要烧掉,有些埋进土里,有些则用微生凯风调制出的药水,变成了肥料,送往田地鱼塘。 可世事难料。 大约四年八个月后,微生凯风得了肺痨,无法医治,没多久便去世了。 这一年,南荣振强去了荆国分部,从此没有人再见到他。 七七阁建立的第二十八年设立了四大堂,同年,阁主仲长扬波离世。 他们中活得最久的是公良灵均,过完了六十大寿。 那年公良灵均进宫见了乐康侯,拿出四条红带子,绑在一起,然后把红带子系在缑曼路的头上,说是他们四个人给毛财仔的弱冠礼。半月后,公良灵均葬于钱喜屋郊外的高兰坡。 第5章 “乐康侯去哪了?”江翼遥问。 “他没去哪里,一直在钱喜屋。”商人说。 “你骗人,乃叔说他已经去世了。”江翼遥噘嘴,“要是乐康侯还活着就好了,这样我可以跟别人说,我见过乐康侯。” 商人笑了,“小鬼,世间的事,本就是长在河里的水草,若隐若现,只有当你深陷其中,才能知道它的凶险,所以,见到了如何,没见到又如何。” 灵雨堂谢堡权过来说货船解禁,商人离开了。 某日,荣欠乃休息,江翼遥便跟着他去和海寺。 途中乃叔递给他一片银丹草,江翼遥嚼碎后辛辣透凉,口气也清新了不少。 有人递给了江翼遥一张纸,“小弟弟,要不要加入我们青岳教,姑姑伯伯们请你吃蚝烙,要多少有多少。” “走走走,别挡路。”乃叔把江翼遥拉过来,那人不死心,又说,“老伯,你也考虑下,真的,我们还送米,让你颐养天年,再想想嘛,你不亏。” 乃叔像赶苍蝇一样,那人一看没戏,很自觉地走了。 “乃叔,他们还送我们东西呢,我们干嘛不跟他走?” “他们不是好人,记住了,阿遥,青岳教是□□,教人学坏,他们的教主穆朰欢是个大祸害,见到他要躲远点,越远越好,千万别和他掺和在一起,不然啊,别说名门正派要打你,连我都要抽你。” “好恐怖啊,我绝对不会的,。” 和海寺,乃叔在佛前跪了很久。江翼遥很无聊,他在大殿里到处乱窜,乃叔没理他,他觉得更无聊了,直接赖在乃叔的背上不动了。 等乃叔祈祷完起来,他们见到了住持。 “荣施主。” “住持,多日不见,刚见到门前柳树枯黄,没曾想一忙起来,日子似会飞一样,察觉不到它的变化。” “须菩提,所以者何,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弟子知道,须菩提,于意云何?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尘,是为多否?甚多,世尊。” “荣施主与昨日已大有不同。” “住持过奖了。空镜师傅今日在寺中吗?” “空镜前些日子云游四方去了。” “是吗,怎么这么突然,还以为能向师傅讨教一番佛法。” “听闻空镜前日去了七七阁化斋,看来荣施主没有见到他。” “原来是无缘。” “他来信说见到了一个小孩,想来就是这位小施主吧。” 他们同时看向江翼遥,江翼遥不知所措。 住持说道,“空镜说与这个小孩有缘,和尚好奇,今日观小施主面貌,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是吗,阿遥什么时候见过空镜师父,我都不知道。”荣欠乃问。 江翼遥歪头,“我不认识空镜师父,但是我有见过一个来讨饭的和尚。” “什么讨饭不讨饭的,那叫化斋,你怎么能那么说空镜师父,没礼貌。” 江翼遥被荣欠乃骂了,心里十分不服气。 “阿弥陀佛,无妨无妨,荣施主,吃过斋饭再走吧。” 他们出来后,没有按来的路回去,而是进了和海寺旁边的竹林,因为这条路近一点。 走进竹林大概有半柱香的路程,他们看见了一间很特别的竹屋,为什么说它特别呢,因为它四面围着石墙,人在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里面,而且墙壁缘挂着很锋利的刀片,刀片是朝里面的,看来是为了关住里面的人,不然哪个人家里的门是在外面锁上的。 “乃叔,这里我来过。”江翼遥说。 “你来过?” “对,和我爹娘一起来的,我们还进去里面了,爹爹打开锁,娘亲拿着篮子,我们一起把贡品摆上,里面有两个木牌,爹娘让我跪下,说是老祖公,老祖母。” 荣欠乃摸着锁的质地,上面有灰,但很新。“你爹娘有没有说,他们叫什么?” “恩~我想想,老祖公好像姓苟,老祖母姓夏。” “缑和维,难道是他们两个?”荣欠乃只是听老一辈的人讲过,他不确定是不是那两个人,“你爹娘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老祖公和老祖母都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没有出去过。” “为什么?” “好像是老祖母犯了很大的错,要杀头的,但老祖公自愿陪她受罚,有很多士兵看着他们,他们出不去。” “应该是他们没错。” “乃叔,你认识老祖公吗?” “我也不清楚,现在丽芈城有一户韩家,以前祖辈有人当过皇后,母仪天下,其父生前是太子幕僚。” 江翼遥似懂非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乃叔,我爹娘和弟弟怎么不来接我?” 荣欠乃没料到他问起这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江翼遥继续说,“我娘以前最疼我了,有好吃的都让我先吃,可有了弟弟后,娘亲每天都很累,以前她可好看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娘亲还好看的人,现在她都不弄好看的头发,好看的衣裳也不穿了。” 荣欠乃还是没说话。 “我听闻人伯伯说,乐康侯在玩捉迷藏,他躲起来了,如果没有人找到他,他就会一直躲着不出来,因为一定要别人找到他,他才能出来,可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乃叔,我爹娘是不是带着弟弟躲起来了,他们在等我去找他们,我想,他们其实不是躲起来了,而是死了。” 梁冬凝一回来就听见江翼遥在哭,荣欠乃坐在门槛上,皱着眉。 “乃叔,你欺负他了?” “哪有,他知道他父母走了,反正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你跟他说了?” “我也想不清楚,大约有哪个糊涂蛋讲给他听了,真是的,他还那么小,啥也不懂。” 江翼遥用被子盖住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听见梁冬凝和荣欠乃在说话,故意哭得更大声了,直到哭得喉咙都哑了,眼睛也肿了,就是不见梁冬凝进来。他委屈极了,要是爹娘还在的时候,他一哭,所有人都要来哄他,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娘亲会抱着他,安慰他,亲自下厨做一桌他喜欢的菜,爹会带他去玩风车,买糖人给他。 江翼遥哭累了,擦了擦眼泪,他困得想睡觉了,这时,他听见有人进来了,连忙踹开被子,没想到一把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不是梁冬凝。 “呦,居然追过来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钱喜屋,闻人舒志的地盘,你得罪了起他吗?”梁冬凝手靠着墙壁,慢悠悠地说,仿佛就是在聊家常话。 “哼,吓唬我,你也有资格。”那人刚说完,肚子就痛了起来,他揭开衣服,几道红色的抓痕映入眼帘。 梁冬凝手上的指甲变长了,明明没有接近他,却能有这等功力,此女子内力远在他之上,那人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收回刀子。 “你走吧,我不为难你。”梁冬凝让开路。 那人谨慎,不知道梁冬凝是不是在骗他,他走到门口,梁冬凝一直看着江翼遥,没有看他,但他还是很小心,用轻功跃到墙头,又回头看梁冬凝,发现梁冬凝确实说话算话,可他又不甘心,雇主特别大方,给了平常两倍的价钱,办不成,估计以后都不会找他了,正当他犹豫,颈部被某个物品重重敲了一下,从墙头摔下。 “师哥,你怎么来了?”梁冬凝一见来人是伍少晨,她特别高兴,脚尖一点飞到伍少晨旁边。 “你不该放他走,他刚刚反悔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可能你就受伤了。” “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是我的对手,只要我在,他来一百次也没戏。” “不要等到豺狼露出笑脸,需多加小心。”伍少晨收起剑,江翼遥注意到他的剑是梁冬凝之前不见了的那把剑。 伍少晨看了看江翼遥,“他是江韫玉的儿子。” “嗯,”梁冬凝点头,“师哥,你说他们都追到这里来了,怕是已经暴露了,是不是该换个地方?” “他们不会再来了。” “可是楼主有对策?” “此事你不必担忧,楼主还有其它事情要交给你,对了,这阵子要注意一下,青岳教那边蠢蠢欲动,怕有时要搞什么大动作,另外有一些已经失传的武功重现江湖,不是好兆头,如果你应付不了,切记千万不要勉强。” “知道啦,师哥最疼阿凝了。” 刺杀江翼遥的人被伍少晨带走了,梁冬凝见江翼遥躲在门后偷看,她努了努嘴,“小屁孩,看什么呢?” 江翼遥跑回被窝里,一副不想离她的样子。 梁冬凝一把拉开他的被子,“想问什么快点问,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江翼遥攥紧小拳头,“爹娘他们为什么会死?” “被仇家追杀。” “阿凝知道是谁吗?” “知道,但我还不能告诉你。” “不行,你一定要告诉我是谁,你说!” “就你,呵,你动不了他的。” “我可以,我可以的,我绝对绝对可以,真的!” “省省吧!小屁孩,你信我一回,他会有报应的,但不是现在。” 第6章 某天,江翼遥在窗边看着其他小孩玩游戏,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瞅着他,说,“哎,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江翼遥指着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是啊,你来不来嘛,不来就算了。” “等我,我要去穿鞋,马上。” 其它小孩也瞅着江翼遥,问胖男孩,干嘛要让江翼遥和他们一起玩。 胖男孩说,觉得江翼遥他好可怜,没人跟他一起玩。 江翼遥兴奋极了,因为之前他只能在窗边看着别人玩,一整条街都是小孩子,他特别羡慕,没想到可以和他们一起玩了。 “我叫商熠然,他们都叫我肥仔。”胖男孩也就是商熠然说。 其它人纷纷说了自己的名字。 最近,城中的孩童们之间兴起了一个游戏,叫我是历娃。 商熠然扮演历娃,江翼遥扮演历娃的爹,其它小孩则扮演历娃的娘和官差。 小孩们纷纷站好,只见‘历娃’上前,说:“爹娘,我要娶丽娘为妻。” ‘历娃爹’和‘历娃娘’摇头,“不行。” ‘历娃’说,“为什么你们要阻止我,我和丽娘是真心相爱的,我愿意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历娃爹’和‘历娃娘’再度摇头。 ‘历娃’假装很生气,“你们不能阻止我,我是对的,既然你们不同意,我要杀了你们。” ‘历娃爹’和‘历娃娘’碰到‘历娃’的小木棍,倒地装死。 ‘历娃’大喊:“丽娘,对不起啊,我终归还是负了你啊,不要等我啦,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来生,我要做个大将军,凯旋回乡娶你啊,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官差’们进来,把‘历娃’的手用衣服的袖子打了个结,把‘历娃’押到‘大牢’。 傍晚,荣欠乃问江翼遥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江翼遥说他们今天玩了个游戏。 “历娃,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荣欠乃说。 梁冬凝说,“前些日子官府不是抓了一个杀人犯,叫李旺,经过跟小屁孩他们玩的差不多。” 荣欠乃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要模仿他?” “嗯……大家觉得他很潇洒。”江翼遥说。 “这不就是在教坏小孩子,杀人犯是做错了事情了,你们模仿他,难道是想被砍头吗?”荣欠乃想了想,“不行,这件事必须要跟阁主说说,万一误人子弟,那可不得了了。” 江翼遥听出荣欠乃语气中带着指责,他连忙说,“我们就玩了一次,今天我们还玩捉迷藏了,但我老是第一个被抓。” “小屁孩,来,我教你一招。”梁冬凝来到一个木盒子前,“钻进去试试。” 江翼遥试了,钻不进去。 梁冬凝给他演示了一遍,看得江翼遥目瞪口呆,“咋进去的。” “我再示范一次给你看,看好啊。” 之后江翼遥和商熠然他们玩捉迷藏,每次江翼遥都躲同一个地方,等其他人都被抓了,他再找个机会出来,因为没有人料到他会藏在那里。 厨房传来了一股浓重的药味,梁冬凝捂着鼻子,“乃叔,你在弄什么,好大一阵味。” “没弄啥子,我在做药膳,等会阿凝你也来尝尝。” “我才不要呢。”梁冬凝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闻人舒志买了一个小玩意,他把江翼遥喊了过去,“阿遥,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江翼遥不假思索,“镜子。” “你说对了一半,但它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知道照妖镜不?” 江翼遥摇头。 “它有法力的,普通人照它,就是一面很普通的镜头,可是如果妖魔鬼怪被它照到,立即现出原形。” “闻人伯伯,妖魔鬼怪什么时候会出来?” “一般都是晚上,它们见不得光,所以白天不出来,晚上才会出来,它们看起来跟人没有区别,因为他们善于化身,要么很漂亮要么很俊俏,反正生的很好看。不一定害人,但还是要防着点。阿遥把它藏好了,保平安的,要是遇到了妖魔鬼怪,就拿这个照妖镜照它,看不把它吓死。” 吃过晚饭后,江翼遥盯着梁冬凝,他想起闻人舒志的话,晚上才出来的,模样很漂亮,梁冬凝会不会是妖怪变的? “姐……阿凝,你头发乱了。”江翼遥指着她的头发说。 “是吗?”梁冬凝摸了摸头,摸不出个所以然,正想进屋照照,一个镜子出现在她眼前,它圆形镶着花边,四周都是孔,系着红色的带子,看着特别奇怪。不过她还是接了过去,照了好一会,“小屁孩,我头发哪乱了,你是不是骗我?” 江翼遥见她照了没反应,是个人。 “闻人伯伯说这是照妖镜,普通人照了没事,妖怪照了会显出原形。” “所以?” “阿凝不是妖怪。” “哈?” 江翼遥挨了一顿揍。不过,他第一次发现,梁冬凝生的真好看,跟他娘亲一样好看。 梁冬凝瞥了他一眼,“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江翼遥没反应过来,嘟囔着,“阿凝真好看,我以后要娶阿凝过门。”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江翼遥如愿又挨了一顿揍。 小孩们每天玩捉迷藏什么的都玩腻了,大家坐在沙地上无聊得很。 商熠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要不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关海书院。” 除了江翼遥,大家都吓得摆摆手,肥仔你疯了吧,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去。 商熠然拍了拍肚皮,“怕啥,有我肥仔哥在,你们不用怕,我保护你们,你们只要躲在我后面就行了,来一个我灭一个。” 江翼遥好奇,“关海书院很恐怖吗?” 大家纷纷点头,闹鬼。 于是江翼遥拿出他的照妖镜,“我有照妖镜,有很大很大的法力,妖魔鬼怪不敢靠近我。” “什么破镜子,万一没有用,我们不是都被吞了。”商熠然质疑道。 “我……闻人伯伯说它有用。”江翼遥辩道。 他们走到关海书院门口,但没人敢先进去。 大家就推商熠然和江翼遥,你们两个刚刚不是很能吗,别怂啊,快点进去。 两人只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往里走。 “肥仔哥,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书院不是应该很多人来读书吗?”江翼遥小声地说。 商熠然抱着江翼遥的手,额,准确来说是抱着照妖镜,“你刚来都不知道,关海书院是整座城的禁忌,所有人都不能来。 以前这里确实是个书院。只是有一天,有个名叫付玉鸣的学子,清晨坐在里面读书,读着读着,他后面也传来了一阵读书声,付玉鸣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他的好友林主林,他也没在意,继续读书。 这时,有两个喊他,付玉鸣疑惑地看着那两个人,只见他们慌张地说,玉鸣,快过来,快点过来。付玉鸣走了过去,那两个人拉着他发疯似的往外跑,林主林也跟着他们跑。 等跑到了外面,付玉鸣问他们跑什么,那两人让他看后面。付玉鸣瞪大了双眼,只见林主林的脸整个都是青色的,其实看着也没多可怕。 林主林问他们为什么要躲着他。 那两人不敢看林主林,也不敢回答他的话。” 他们对付玉鸣说,玉鸣你知不知道,林主林昨天晚上就死了,停在义庄,他家亲戚半夜送葬,棺材四角都打上了钉子,坟包都埋好了。” 林主林听完后要来追他们,付玉鸣他们使劲跑,发现林主林没有上来,望过去看见林主林站在屋檐下,他大约是不能离开。” 从那以后,有好多人在关海书院见到了林主林,渐渐没人敢来了。后来官府把关海书院封了,听说啊,夜里经过关海书院的人,他们都看到了林主林在读书。” 此刻,众人望着屋子里的桌子和凳子,商熠然指着靠边的地方,“你们看,那个就是林主林的桌子。” 大家战战兢兢,忽然,有一人往回跑,所有人也吓得赶紧往回跑。 出来后,商熠然问那人为啥往回跑,那人说他害怕。 大家都白了那人一眼。 不过,自从商熠然离开钱喜屋后,江翼遥就没再和其他小孩一起玩了。 那天,他们玩捉迷藏,江翼遥故意被商熠然找到,大家都夸商熠然厉害,他们玩了那么久,个个都找不到江翼遥,商熠然被夸的飘飘然。 他们用梧桐叶装水,往前一举,为商熠然践行,然后豪迈地干了这叶水。 商熠然有点舍不得,“有没有人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有的人想开客栈,有的人想考取功名,有的人想从商。 江翼遥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商熠然说,“等我学成之后,我就去丽芈,那里是我的老家,我想在那里建一个商氏祠堂,等建好后,所有的商氏人都会来祭拜,他们大约还会举荐我做族长。” “族长是不是很厉害?”其中一个小孩问。 “那是自然,等我做了族长,所有商氏子孙都要听我的,而且,你们难道不觉得别人叫你族长,很有场面和气派吗?”商熠然哈哈大笑。 “丽芈在哪里?”江翼遥问。 商熠然用竹子在沙堆上比划着,“好像是在陇西县旁边吧,我爹说,丽芈以前不叫丽芈,而是叫荆国,他和我们炎国打战打输了,所以荆国就改名为丽芈,现在是我们炎国的一个县。” “那你是荆国人的后代吗?”另一个小孩疑惑。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自己是荆国人的后代,因为他们会武功,我如果是荆国人,学武功会学得很快,不用吃那么多苦,毕竟我天赋异禀,师傅也会夸我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商熠然陷入了美好的幻想。 “那我们以后去丽芈找你,你要请我们吃蚝烙,你是族长,肯定很有钱。” “我要吃猪脚圈。” “三碗公粿汁。” 商熠然拍了拍肚皮,“行,等我当上族长,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拉勾上架,一百年不许变,说话就要算数。” 第7章 平常荣欠乃他们走到七七阁需要经过县衙,县衙大部分时间都很冷清,但每次升堂,百姓们没事就会去围观。 跪在县太爷面前的两人曾经是夫妻,因男子休妻再娶,女子带着孩子生活不易,向他讨要抚养费,但男子拒绝了。 公堂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回答县太爷的问话,门外的普罗大众也没闲着。 因为男子长得十分俊俏,深得姑娘婶婶们的欢心,她们出声支持男子,有甚者还喊道要给男子生一个大胖娃娃。 女子这边也有很多人支持,喊得口号难堪入耳,比如一夜良宵、脚踝很美等话。 荣欠乃实在听不下去,他拉着江翼遥走了。 “阿遥,看来我今天要好好跟你说说,你可别学他们,要是让我听见你说那些秽语,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江翼遥赶紧摇头,说不会不会,生怕摇头摇得慢一点,他的狗头不保。 “阿遥,你得记住了,在姑娘面前,你不能说脏话,不能去掀她们的裙子,不能故意去碰她们的肢体,不能一直盯着她们的身体看,就算是盯着脸也很无礼,不能把石头弹弓射向她们的头,不能因为好玩就往她们身上撒沙子,不要以为对她们说一些污言碎语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不要因为爱慕或其他原因尾随她们,但如果有人尾随她们,你一定要跟她们说清楚,她们同意了你才可以跟在身边,但就算姑娘同意了你也不可以进她们屋企,姑娘的名声很重要。不能故意弄坏她们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打她们,但可以有例外,如果像穆朰欢那种人害死了很多人,不管男的女的,你揍他们便算是为大家出气了。” “我记住了,乃叔。” “还有,阿遥如果平时在外面,如果有陌生人,不管是谁,如果有人触碰你的身体,让你觉得很怪不适应,或者有人跟踪你,你要想办法到安全的地方去,比如跑到人多的地方,就算是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听月堂最近人手不足,他们便叫江翼遥过去帮忙打打杂。听月堂‘月老’是指为有缘人挑选良人的人,但有几个‘月老’突然间想‘下凡’,找孟婆等什么理由都有,导致剩下的‘月老’工作量加大,每天要多做相当平时三倍的事情,‘月老’们怨气连天,直到堂主温兰欣提出要加月俸,大家才不再计较。 当中途某个‘月老’去了茅房,江翼遥就顶上去,充当大家的临时月老。有几对新人成亲前还邀请江翼遥做他们的傧相,老人们还开玩笑说,等新人的小孩长大成亲,还要请江翼遥做傧相,他便是两代人的证婚人。 江翼遥不停地在长长的队伍旁边走动,分发纸张,端茶水递凳子,要是有人问纸上某个地方的意思,江翼遥就直接进去问‘月老’。 其实上面的字江翼遥都认识,以前江韫玉有空时会教他写字,因此他也认识很多字,只不过他贪玩,太早让他去学堂,怕是没几天就会被教书先生请回家,所以江芷柔想等他大些再说。 听月堂的人也教过他写字,他没学多久就会了,纸上的意思他基本都懂,可他偏偏假装自己不知道。 听月堂的人教了江翼遥很多次,奈何他还是天天问同样的问题,于是大家都放弃了,认为他在读书这一方面很笨。 但江翼遥不过是想可以偷会懒,还有点心吃。 不料三池却跟闻人舒志说江翼遥这辈子只适合打打杂,复杂一点的事情他绝对做不来。 江翼遥开始讨厌三池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三池要说这么伤人的话。为此每次有三池在的地方,他都扭过头,一点都不想看到三池。 近日青沙来了位大人,闻人舒志没说是什么人,但看他的样子很严肃,看样子是个大官,而且很棘手。 钱喜屋现在的主人雨泰侯,他召见了闻人舒志几次,都是在说这件事情。 七七阁选了几个小孩当日在路边撒花,江翼遥就是其中一个。 百姓们看不到轿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周边围了很多士兵,可以说没有谁能接近那顶轿子。 等轿子抬进侯府,就没有江翼遥他们什么事了。 三池煮了一大锅尖米丸,七七阁的人每人一碗分掉了,江翼遥多要了一碗,额……讨厌归讨厌,但他不得不承认,三池煮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刚好这天荣欠乃很忙,便让江翼遥早点回去,趁天还没黑。江翼遥没有走平日里来的路,而是绕进了小巷里。 其中一个和江翼遥玩的还不错的小孩就住在这条小巷里。可江翼遥不知道那小孩具体住在哪一户,他便一家一家的喊。等到喊出人来,江翼遥问这里是不是某某某的家,人家说不是,他便接着下一家喊。有的门是锁着的,明显没人在家,他专挑开着门的喊,喊着喊着,他听见另一边的石墙‘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江翼遥好奇,便跑过去看,他看见一个人用一根针同时戳死了两只鸽子,但他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好奇的看着那个人。江翼遥看不出那个人的年龄,不算年轻,也不算老,大约是他还是小孩子,没见到什么人,凡是大人,男的叫叔叔伯伯,女的叫姑姑婶婶。 那人也看着江翼遥,他观察着江翼遥的反应,“小弟弟,你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伯伯用针把鸽子打下来了,好厉害啊。”江翼遥实话实说。 那人十分惊讶,他没想到江翼遥居然能看到他用的是针,毕竟他出手的速度很快,一般人是看不清楚他使的是什么,“小弟弟,你想学吗?” “我可以学吗,我真的可以学这么厉害的东西吗?”那人没有回答,江翼遥又重复问了好几次,别嫌他烦,实在是三池的话对他打击太大,毕竟大人无心的话,小孩子也会当真的。 那人揉搓着手腕上的佛珠,又盯着江翼遥好一会,他抿了抿唇,“我可以教你,但前提是你要通过考验。” “什么考验?” “如果你能让筷子立在地面上,我指的是扔在地面上,筷子依旧是竖立着的,就算通过考验。七天后到这里等我,你若是做得到,我便教你。” “好,我们拉钩,你不许骗我。” 那人哭笑不得,“我是大人,不会骗你的。不过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你说了,就算你做到了,我也不会教你的。” 荣欠乃带了一个西瓜回来,说是雨泰侯派人送到七七阁的。西瓜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民间也有冰窖,但在酷夏里,冰仍然是一种奢侈物,所以价格只会多不会少。 梁冬凝一开始表示她吃饱了,但架不住江翼遥他们啃得那么香,她也跟着啃了起来。 “乃叔,我今天看见‘月老’叔叔偷懒了,他用手挡住脸,其实他在睡觉。别人喊了他好多次,他才醒过来,他这几天都有偷懒,我看见了。”江翼遥‘严肃’的说。 “阿遥有没有跟他说不能睡觉?”荣欠乃吐掉西瓜籽。 “有啊,但是‘月老’叔叔凶我,他让我别管闲事。”江翼遥十分委屈。 “哎呦,我滴乖乖,好喽好喽,乃叔给你块大瓜。” 江翼遥愤愤不平,“我要告诉闻人伯伯,让他罚‘月老’叔叔,谁让他凶我。” “你之所以想让他受罚,是因为他凶你,还是他偷懒。”梁冬凝淡淡地说。 “我明明是好心提醒他,但他不听还凶我。” “这属于你个人的感受,别人可能并不是有意凶你。” “我……他偷懒,不干活。” “万一他家中有事,休息不够,不得己才在白天偷懒,又怎么怪得了他呢?” 荣欠乃不高兴了,这些日子下来,他对江翼遥越发喜爱,他没有成亲,没有子嗣,江翼遥虽然不是他亲孙子,但他早就把江翼遥当成亲孙子了,“阿凝,我怎么感觉你是在针对阿遥,明明他没有做错,你反而来责备他。” “我不是在责备他,乃叔,阿遥他压根都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对他好的就是好人,对他不好的就是坏人,可坏人不一定表面上都是坏人。” “停停停,你是不是理解错了。其实我懂你的意思,阿遥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会跟我们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奴仔嘛,长大就懂了。” “乃叔你都没跟他讲,他怎么可能懂,哦,地头老爷托梦告诉他的。” “哦吼,你要跟我吵吗?” “你听不懂就别说话,自己都不明白还来说别人。“” “阿遥让开,今天乃叔我要教训下这个没大没小的姿娘仔。” “你抓得到我再说,老头子。” “气死我了,别跑。” 梁冬凝跳着跳着,青丝从江翼遥面前飘过,一股花香扑鼻而来,江翼遥情不自禁想要抓住,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两颊一红,他跑进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梁冬凝和荣欠乃望着紧闭的门,不知道江翼遥抽的什么风。 “阿遥,你咋了。”乃叔敲着门环,想着该不会是吓着江翼遥了,误以为他是真的要打梁冬凝。 “没事,我累了,想早点睡。”里面传来江翼遥闷闷的声音。 等外面安静下来,江翼遥背靠着门,想起娘亲的梅花形发簪同样裹着花香,想起那一缕发落在肩膀上,也是如此地轻柔,如此地熟悉。 第8章 江翼遥跟荣欠乃说他不舒服,这几天不去七七阁了。荣欠乃立刻察看了江翼遥的脉象,并无异常,但见江翼遥装的如此痛苦,便当他耍小孩子脾气,权当少了个小累赘。 江翼遥拿出从三池那里拿的竹木筷,开始尝试着立筷。想象很容易,但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发现连直接放在地上立着筷子都做不到,更别说是扔在地上还能立着了。不过还有时间,他只能趁着荣欠乃和梁冬凝不在的时候练,刚开始很有趣,后来渐渐变的枯燥。他的手好像不是他的一样,重复性地上演着扔和捡两个动作,直到他终于扔出立着的筷子时,他面无表情,麻木地走过去,准备拿起来继续扔,忽然他停住了动作,张着嘴看着那根筷子,此刻已过了六天。 第八天,江翼遥兴奋地跑去赴约,他到地方了却没有见到那个厉害的伯伯。江翼遥也不着急,比划着手势,没有教过他,不过是他自己想的来打发时间。 等了好久好久,至少对江翼遥来说,漫长到好像过了两顿饭的时间。 那个厉害的伯伯终于来了。 按照约定,江翼遥要把最好的成绩展示出来。江翼遥信心满满地扔出去,没立着,“怎么会呢。”他再来一次,又没立着;再来,还是没立着。“我当时真的把竹筷立在地上了,可是我现在又立不起来了。” 厉害伯伯只是让江翼遥继续扔筷子,江翼遥只好继续尝试,但后面的都没有立起来过,不知是不是心态的问题,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每扔一次就像在消耗他的身高一样,几乎已经像趴在地上了。 “不用扔了。”厉害伯伯说。 江翼遥很沮丧,他太想证明自己了,可他没有成功,意味着三池说的话是真的,他这辈子只配做些杂货,其它的事情他根本无法完成。 “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可以教你。”厉害伯伯说。 江翼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慈,我的姓与名。”江无过说。 “伯伯也姓江,您认识我爹娘吗?” “你爹娘我是不认识,但若是名号,兴许我还能觉得我认识。” 江慈在墙上画出一些招式,“这些你先练着,明日就会擦掉,若你没记住,只能怪你自己记性太差。” 江慈还给了他三根针,看上去和普通人家缝衣服的针没什么区别,但在后来江翼遥学会使用这几根针后,才真正意识到它的不同。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那堵墙比三池洗的碗还干净。 每日接近黄昏,新的招式就会出现在墙上,但江翼遥不能看很久,因为他必须赶在荣欠乃回来前坐在门槛上。江翼遥好几天都没见到江慈,便想着在那里蹲一下午,等江慈出现,没想到那天江慈干脆不写招式了,直接不出现。江翼遥泄气了,乖乖等到黄昏才去。 有次荣欠乃提前回来了,带了饭菜。江翼遥想等到吃完饭,再偷偷溜出去。不曾想天乌乌雨落落,他拿支雨遮骗荣欠乃说去等阿凝。 他去晚了。从来没见过天公像今天这么勤奋过,那堵墙白得照着江翼遥的眼睛发晃,也不知是写了被冲掉还是压根就没写。 江翼遥沮丧极了。 荣欠乃问梁冬凝有没有见到江翼遥,梁冬凝摇头。江翼遥回来说没见到梁冬凝,带着一肚子的郁闷早早睡下了。 直到睡醒,一夜无梦,也可能做了梦,但他忘了。 起来时,江翼遥觉得有点不对劲,枕头很膈应,他翻开枕头一看,居然有个本子,一翻开,这些天所有的招式都在里面,包括后面的招式。 江翼遥无聊时就在院子里练习,那里有颗小树,至于是什么树,他也不知道,那是某天他在外面捡回来的小树苗,梁冬凝嫌他笨手笨脚,就帮他把树种在院子里,如今小树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了。 有次闻人舒志让江翼遥去帮李婆婆卖菜,像这一类鸡毛蒜皮的委托,每天都有很多,只不过江翼遥以前不知道而已。这些委托,闻人舒志不会收费,能帮的上的就帮,说是七七阁有些年经营不善,全靠钱喜屋的百姓们支持,现在生意好了,邻里邻舍之间要互相帮衬,不能忘本。 他们随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把菜摆好。在老一辈人的回忆里,黄婆婆年轻时是个异类,明明长得一般,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却异常挑剔,矮的不要,高的不要,不高不矮的不要,瘦弱的不要,壮实的不要,不瘦不壮刚好的也不要,挑着挑着便没人上她家提亲了。别人问她要啥样的,她说不知道,要看对眼了才知道。她孤单了一辈子,只不过她自己认为乐得一身轻松。她年轻时不懂为什么别人会非议她,她当然知道无后为大,可各过各的日子,她又没妨碍到别人,但那些婶婶比她阿姆更像她阿姆,苦口婆心劝说她随便找个人嫁了,她不听,又骂她不肖,好像她是吃这些婶婶家的米长大的一样。与她同龄的女子早就孩子扎推了,她跟她阿姆说,那些人终日围着孩子,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孩子,把自己葬在了孩子和丈夫的脚下。阿姆也就是她娘,没有反对她女儿,母子两人平常靠卖菜为生,等她阿姆过世,如今她也六十有二,算是高寿了。手脚不太利索,闻人舒志知道后,便让人帮她把菜拉到市集上卖。 江翼遥问她,“黄婆婆,你有没有后悔过?” 黄婆婆把菜摆好,“我确实后悔过,可如果当年我真的嫁了出去,现在可能会是另一种后悔。凡事不可兼得,总是有得有失。”她停顿了一下,“阿遥将来做一个好丈夫,黄婆婆不希望你也经历一次我的人生,因为其中的艰辛,只有我自己清楚。”还没卖出几颗菜,几个皂隶就堵在他们面前,“你们知不知道后面这条街住的是谁,马上把东西挪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几位大人,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住的是什么人,这里没人摆,我们就摆这了,也不知道这个规矩。”黄婆婆摇头摆手,眼角的皱纹不停地颤抖。 “别废话,快搬走。”一皂隶不耐烦地说。 江翼遥和黄婆婆赶紧把菜收拾起来,但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老婆婆,手脚能快到哪里去,泉隶们看她们收拾得慢,以为她们不想收拾,在拖延时间,他们上前把菜扔进篮子里,直接连篮带菜提走了,黄婆婆急了,在后面追他们,但她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追得上年轻力壮的青年人。 江翼遥很气愤,他想都没想,拿出针就往皂隶的方向甩。 不料,有人接住了他的针。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披风的女子,头衣盖住了她半张面容,华发随着她的动作向外飘拂,似微风舞起了柳枝。 等到皂隶们走远了,红衣女子身边的婢女先开了口,“小子你胆子不小哈。” “你过来。”红衣女子抬手向江翼遥示意,她举止间端正典雅,步伐款款大方,所有人为之倾目。 “婆婆,我过去一下,您在这等我。”江翼遥把黄婆婆扶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他跟着红衣女子进了马车。 婢女在红衣女子旁边盘坐下来,“见到我主人,还不快行礼。” “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江翼遥初生牛犊不怕虎,管他是谁,不认识就行了。 红衣女子揭下头衣,她的样子不算年轻,但不免让人猜想她年轻时是怎样的风韵姿态,多么柔美动人了。“他在哪里?” “谁啊?” “教你丹启浮针的人。” 原来这个针叫丹启浮针,江翼遥还以为是普通的针。“我不知道。” “臭小子,我家主人给你面子,你可别像那个贱人一样,给脸不要脸。”婢女瞪着江翼遥,好似要在他身上瞪出一团火来。 “海燕,别为难他了。”红衣女子抿唇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江翼遥。” “我与你师傅之间有怨未解,看到你也会使丹启浮针,便让我想起了他,虽然你使得不怎么样,比起他差的可太远了。他说过从不收徒,为何偏偏选中了你,我很好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江慈伯伯?” 红衣女子愣住了,“他说他是江慈?”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海燕觉得讽刺,“主人,你不早就知道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吗。” “我与你有缘,即使如此,你喊我一声姑姑,我送你一样东西。” 海燕也不知道红衣女子究竟要做什么,江翼遥可是他的徒弟,难道是想弄死他? 江翼遥认为无所谓,不就是一句姑姑,喊了还有东西拿,不亏。 “姑姑好。” “你坐过来一点,背对着我。” 江翼遥照做,忽然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按在他的背上,他感觉有股寒流涌入他的体内,巨冷无比,他实在顶不住,就晕了过去…… 第9章 等江翼遥醒来,就看见荣欠乃在给他擦脸,“阿遥,你可吓死我了,奴仔妮人,怎么说晕就晕呢,还好黄阿妹把你带了回来。” 梁冬凝把江翼遥的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给他把了下脉,“真是奇怪了。” “怎么说?” “他体内多了一股本不属于他的力量。” “能看出来是什么力量吗?” “我没见过,我师兄应该知道。” “哎呀,不管是什么力量,我就想知道阿遥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受到损害?” “暂时看来不会,乃叔,你给他煮些驱寒的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只知阿遥体内发寒,却不知寒从何起,也不敢随便配药,枉我行了多年医。” 荣欠乃叹了口气,起身去给江翼遥煎药,梁冬凝则看着江翼遥,若有所思。 “小屁孩,你老实说,你遇到谁了?” “我也不知道,她叫我喊她一声姑姑,就送我一样东西,我便喊了。” “姑姑?倒是新奇,我不想让乃叔担心,所以刚才没说。姑不姑姑的先放一边,你体内其中有一股力量来源你自己的,小屁孩,你别骗我,你是不是在练那些什么邪魔歪道的玩意了?” 江翼遥苦恼极了,“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就算你是阿凝,我也不能告诉你。” 梁冬凝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我为了你好,你才几岁,在外面净认识些牛鬼蛇神,你都没见过这个世道是什么样的,有多少人你压根看不透他们,他们万一要害你你有什么办法。” “有人想害我,我可以打他们。”江翼遥赌气地说。 “哼,说得简单。你防得过来吗,就算你再厉害,知道东茶国的公主白信芳吗,她被她的贴身婢女偷袭,没几年好活了。” “我不认识什么白什么芳,而且我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我会变成她那样!”江翼遥就是要跟梁冬凝死磕到底。 梁冬凝沉默了好久,最后她说,“小屁孩啊江翼遥,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如果你有一天死了,我会难过的。” 房间里剩下江翼遥一个人,他开始有点后悔,刚刚他为什么要和梁冬凝作对。 这天,闻人舒志神神秘秘的,说是要带江翼遥去一个地方。如果七七阁的人知道闻人舒志要带他去哪里,一定会惊讶。 他们来到一间石屋,闻人舒志掀开房间里其中一块地板,他们顺着楼梯走下去,地下的房间有长明灯,有人躺在棺椁里,面容慈祥,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能去碰到他的手,会发现手是温热的,还有呼吸,跟活人无异,只是长眠不醒。棺椁里的人体型修长,身着蓝衣,头上扎着红色带子,城中未及弱冠的男子也是系着红带,但此人神态没有表现出青涩感,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反而是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的智者。 “阿遥,你知道他是谁吗?”闻人舒志神情严肃,没有了一丝平时和江翼遥开玩笑的样子。 江翼遥摇头。 “你记住了,他便是钱喜屋的神明,乐康侯,数年前,他以山为祭坛,以血为祭品,封印了自己的魂魄,来护钱喜屋百姓安居乐业,这件事是七七阁历代阁主之间的秘密,他守护着我们,我们也为他守护钱喜屋。” “乐康侯为什么要封印自己的魂魄?” “阿遥想知道吗?” “嗯嗯。” “阿遥,我也不年轻了,这么说吧,我将来想把阁主之位交给你,等你当了阁主,我就告诉你答案。” 江翼遥不知道自己将来想做什么,不是迷茫,而是没想过,他单纯觉得阁主的名号听起来很霸气,能在伙伴面前炫耀一下。 闻人舒志继续说,“你大约已经见过他了吧。” 他是谁?江翼遥一头雾水。 “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是谁,准确来说,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谁,但我很多年前见过他,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居然是他,后来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见过他的。” 见过谁?江翼遥完全不懂闻人舒志在说什么。 闻人舒志没打算跟他解释,他让江翼遥换上新的长明灯,至于这里面有什么意义,闻人舒志同样没说。 “若你是命定之人,终有一天还要回来这里,为他们更换长明灯,走吧。” 最近雨泰侯的儿子缑昭余生病了,世子身边的人说他神志不清,总说自己害怕,莫名心慌,却说不出来到底害怕什么。 几个御医看过了,无济于事,有人跟雨泰侯说荣欠乃的外号巫师公公,懂点招魂术之类的,雨泰侯便让人请荣欠乃过来。 荣欠乃连忙说那人胡说八道,同是医者,怎么能污蔑他靠巫术行医,这么多年,他的医术有目共睹,哪里是什么鬼神的力量。 缑昭余也不是一直病着,没事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但一发作起来,他跟荣欠乃这么说的,“那种感觉一起来,整个世界都变暗了,明明出了太阳,但目光所及之处,雨下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东西揪住了心,忽然绝望起来,一切好像没有了意义。” 荣欠乃让缑昭余好好休息,夜半再过来。当然,之所以不白天医治,是因为缑昭余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又起不来。 等到了时间,荣欠乃带着江翼遥出门了。江翼遥一点都不困,还特别兴奋,因为雨泰侯会让人准备糕点,都是外面买不到的,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去。 “世子,感觉怎么样?” “还是不好,荣大夫,我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坏,我该怎么办?”缑昭余已经快崩溃了。 “世子,有一个方法或许有效果,就是不知道世子愿不愿意一试。” “试下吧,荣大夫,他们都没办法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荣欠乃让缑昭余躺下,他让江翼遥把他的九针拿过来,江翼遥很快就找出来递给荣欠乃,每天在旁边看荣欠乃治病,常见的几种病症,江翼遥大概知道要用什么针,用什么药材,当然,这些不过是皮毛。荣欠乃开始为缑昭余施针,缑昭余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江翼遥按照荣欠乃说的点上一支熏香,说是熏香,他使劲闻了闻,还是闻不出是什么味,但能看见熏香的形状,它飘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因为荣欠乃事先让缑昭余喝了药,所以这支熏香,只有缑昭余才能闻得出它的气味。 “您现在哪里。”荣欠乃说。 江翼遥以为是在问他,刚想从柜子里爬出来,这时,缑昭余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四周都是山,前面有个草屋,没有门。屋子前有几亩田地,种满了菜,有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马车过来了吗。” “没有,我不在那里了,现在面前变成了一个湖,湖面长满了水草,那些水草特别高,地上湿湿的,泥土很滑。” “你想去湖边看看。” “不,不想,但是我看到有一个男子,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见到他是什么感觉。” “悲伤,突然觉得好悲伤,我一见到那个男子,便想哭,我似乎认识他。” “他在做什么。” “他在看那面湖,湖水很浑浊,但那个男子眼里的湖却十分清澈。” “那个男子每天都坐在那里吗。” “不是,他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他一有空就会来。” “好,现在到湖边去。” “不能过去,湖水在翻腾,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会死的!” “别害怕,没事的,它不会伤害你,慢慢的,走过去。” “我……我被拽过去了,有什么东西拽着我,我掉在水里,那个人跑过来,对我喊着什么……” 江翼遥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是睡在他自己的床上。 天已经亮了。 江翼遥正要去洗漱,让他意外的是,梁冬凝也在。 想起之前的事,江翼遥觉得自己有错在先,想着跟她道个歉,梁冬凝先开了口,“这个给你。” 一块玉坠,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江翼遥接过一看,一个很锋利的钉子封在玉坠里面。 “保平安的。戴在身上,不要随便摘下来。”阳光落在院子里,水井旁边的小桶里打满了睡,小桶悬在井盖的绳子还是湿的,大概是刚刚有人用它打过水。 “阿凝……”“你等下自己去七七阁,乃叔先过去了,别在路上贪玩。” “喔,好吧。” 梁冬凝拿起她的帷帽,径直向外走去,就像她之前出门一样,如此平常。 江翼遥一天都没见到荣欠乃,直到黄昏时,他见到荣欠乃急急忙忙往闻人舒志的茶间去,说了好久好久。终于荣欠乃擦了擦头上的汗,让江翼遥跟他回去。 这个晚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梁冬凝一直没有回来,他搬了张小木凳,坐在门口看月亮,直到荣欠乃强制要求他立刻去睡觉。 三天过去了,梁冬凝还是没有回来。 “乃叔,阿凝她去哪,怎么还不回来?”这个问题江翼遥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荣欠乃磨着药,又添了把药材,“她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阿凝去了哪里?我要去找她。” 荣欠乃见江翼遥的脸脏兮兮的,便用腰间的白布搓了搓他的脸,“都说了不回来喽,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怎么这么烦人呢。” 江翼遥委屈极了,“我还在这里呢,阿凝不会丢下我的。” 荣欠乃不想回答他了。 又过了一个月,江翼遥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大约和他的爹娘一样,梁冬凝其实是不想要他了。他躺在床上,伸出手,天花板那么高,那么小。他第一次感觉心里没有了什么东西,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外面是白天,但他把门和窗户都关了,把自己和外面隔离开来。头又晕又痛,肚子也饿,房间特别闷热,他翻来覆去,还是很不舒服。他听见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小孩的玩闹声,他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开心。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起梁冬凝,有时候她会带一点小吃回来,也许是煎萝卜粿,也许是南瓜饼。她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抱着他在空中转好多好多圈,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脸色黑得跟面团没发酵似的,但江翼遥不怕死,老是去招惹她,梁冬凝顶多拍他几下,也没有下重手。 他怀念那个时候,特别无聊,数着台阶下的蚂蚁,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到第几只,又重新开始数。荣欠乃和梁冬凝拌嘴,两人说着说着又笑了;荣欠乃端着辛辛苦苦熬出来的药膳,梁冬凝死活喝不下,趁着荣欠乃没注意,偷偷倒了,但被他瞧见了,不过他没有告诉荣欠乃……那些景象在他脑海中上映,即使那些回忆并不全是美好的,但他很想回到那个时候。 他在想,梁冬凝不辞而别,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事,他还没道歉,然后梁冬凝生气了,就不想回来了。 如果他迈出了一步,能不能让他回到那段时光里? 第10章 没过多久,江翼遥回去便发现荣欠乃在收拾他的衣物。他不解,“乃叔,我们是要去哪里吗?” 荣欠乃继续收拾着,“你有什么东西要拿的赶紧拿过来,你晃叔等下坐马车过来,我送你去伏銮山。” “伏銮山?” “阁主已经打点好了,南英派的掌门孔万里,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平日里要听师傅的话,没事别惹什么幺蛾子,也别乱跑,在那里好好待着。” “我……我不想去那里,我哪都不想去,我还要等阿凝回来呢。” 荣欠乃等周计晃马车一到,把东西搬到马车上,再把江翼遥塞进去,自己也坐上去,才不管江翼遥到底想不想去。 到了伏銮山脚下,有人在那里等着他们。 “孔掌门,劳烦您等了这么久。”几个身着道袍的弟子帮荣欠乃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闻人阁主的委托,贫道不敢怠慢。”孔万里让江翼遥到他身边去,江翼遥有些怕生,但荣欠乃催着他过去。 “我派也有和他年纪相仿的弟子,到时让他们住在一起,也好互相照料。”孔万里道。 “如此甚好,那我便放心了,麻烦孔掌门了。”荣欠乃向他揖礼。 “不必如此,您放心吧,请代贫道向闻人阁主问声好。” 领江翼遥去房子的弟子,看上去比江翼遥的年纪还要小一点,他见江翼遥很紧张,便朝天吹了声口哨,一只羽毛很鲜艳的鸟儿飞了过来,落在那个弟子的手上,“你看,它是关关,是只母鸟,它特别贪吃,经常偷吃我们的东西,但我们都很喜欢它。” 江翼遥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关关吸引过去了,暂时忘了那些不好的事情。 “它好可爱哦。”江翼遥想摸摸关关,“它会不会咬我?” “没事,你摸吧。”那个弟子见江翼遥不紧张了,便说,“周永是我的名字,师父说我是整个门派最小的弟子,所以我要喊你师兄。” 刚来就被喊师兄,江翼遥连门都还没摸着,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用拘束,在这里大家都一样。”周永带江翼遥进了其中一件屋子,他望了望四周,“师兄他应该是去听堂了,小师兄,你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了,你收拾下,随我去见师父吧。” 他们路过一块空地,江翼遥看到空地后面种了很多果树,鸟儿到处飞,还有它们特别欢快的叫声。一些木桩驻在地上,上面写满了字,以及一些不可逆的撞痕。小水池旁边也站着一些鸟儿,它们不停地移动位置,叽叽喳喳地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周永指着其中一只鸟,“你看,它是阿苗,它说它很喜欢你。” 阿苗全身雪白,它的眼环是红色的,肚子圆圆胖胖的,看得出伙食不错,它站在地上的样子,很像夫子拿着戒尺在盯着学子们读书一样,严肃又讨喜。 “你听得懂它说什么吗?”江翼遥很惊讶。 “我修为还浅,只能听懂一部分鸟儿的语言,我能听懂阿苗和关关说的话,但其它鸟儿,我还在学习。”周永一边说,一边整理身上的道袍。 到了大堂,江翼遥一直低着头,看着大家的鞋子。所有南英派的弟子都在里面,江翼遥第一次要和这么多人问好,心里不免发毛。直到孔万里说出一个名字,他猛然抬起头。 “阿遥,这是你商熠然商师兄,你们以前都住在钱喜屋,应该有很多话题聊,以后你们住在一个屋子里,要好好相处,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师父,需要师父帮忙的时候一定要说。”孔万里拍了拍商熠然肉呼呼的小肩膀。 商熠然咧着嘴笑,他抬头跟孔万里说,“师父,我和他一起玩过,我们是铁哥们,还一起抓过鬼,阿遥,对不对啊。”说着他摆出一张搞怪脸,江翼遥被逗笑了。 “那就好。你们给我小心点,不要捣乱。”孔万里见周永跑进来,便问他什么事情。周永慌张地说,关关被阿武撞倒在地上,阿武是只长相和内在都十分凶猛的鸟儿,经常欺负别的鸟儿,孔万里反复和它沟通过很多次,可阿武还是屡教不改。二师兄晏温说他过去看看,便随周永出去了。 商熠然比以前高了,人也黑了不少,“哎,你咋也到这里来了,之前你不是说在七七阁那里当‘月老’吗?” 江翼遥撇了撇嘴,“乃叔他让我来这里拜师。” “这样也挺好,我比你先来,懂的比你多,可以教你,我跟你说哈,我们的门派叫南什么南英派,对,南英派,我们的独门功夫就是鸟语和点穴。刚刚跟阿永出去的是我们的二师兄,他就厉害了,两样都擅长,人长得也俊俏,别告诉别人,我啊,前天偷偷听别人说,好多女子对他一见钟情,其中有一个好像是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她跟师傅说她让二师兄下山,帮她解决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结果呢,哪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小姐的父亲强迫二师兄娶他女儿,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毕竟他是二师兄,要是传到他那里去,你就死定了。” 江翼遥点头,“那二师兄娶了没?” “你说什么呢,二师兄是何等的清高,怎么会为了红尘放弃自己的修行,别胡说。” 一开始,江翼遥以为有商熠然在,两人可以像以前一样,大哥小弟的称呼,亲密无间,但其实不然。 商熠然一开始确实是想把自己会的都教给江翼遥,可后来发现江翼遥一学就会,而且孔万里教的东西,商熠然要学很久才会,江翼遥很快就理解了,渐渐的,江翼遥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会的比商熠然还多。 商熠然嫉妒了,自己明明那么努力地学,而且比江翼遥还来的早,结果江翼遥很快就超过了他。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江翼遥刚来没有什么人和他说话,除了商熠然,所以他一个人的时候只能把今天学过的再学一遍。而商熠然一回来就去找周永他们玩,所以不是江翼遥聪明,而是商熠然更喜欢把精力花在别的地方。 他们两个开始只是看对方不顺眼,后来一见面就吵架,吵得急眼了就上手打,甚至会因为对方斜视了自己一眼,两个人直接在孔万里眼皮底下踢拳踹脚,孔万里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反目,只好让江翼遥去和周永一个房间。 不过,后来因为一件事情,他们两个又和好了。 商熠然的爷爷中过探花,当年他爷爷殿试用的毛笔被保存了下来,作为传家宝勉励后人。也不知道商熠然为什么要带那支毛笔去了湖边,然后他说他玩着玩着,毛笔不小心掉到湖里了。商熠然是这么和大家说的,他没讲那么清楚,但那支毛笔对他挺重要的。 江翼遥本来不想理的,可一想这支笔对商熠然既然这么重要,如果他能找到,等商熠然下次再对他横眉竖眼的时候拿出来。江慈给的那本招式里,有讲过怎么依靠浮针寻找失物。江翼遥回忆着其中的步骤,他把浮针立在水上,把另一根浮针放在掌心,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他站在岸上,闭上眼,立在水上的浮针随着他的动作沉进水里,搜寻着目标。 让江翼遥有点头疼的是,表面上湖水还算清澈干净,没什么杂质,但湖里有很多东西,扰乱他的视线,也增加了寻找毛笔的难度,毕竟湖水这么大。他看到一个竹简,上面的字几乎看不清了,但有几个字重复写了好几次,好像是什么少,思念的字眼,他只能看清这几个字。 一块石头迎面而来,不是普通的石头,有点像铁,有点像玉,透明的,石头中间带有一点蓝色的水滴。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几件破了好大一个洞的长满了青苔的穷裤;女子抹腮点唇的胭脂盒;咬了一半的糖葫芦,看它的颜色变化应该是这两天丢的;一条褐色的布,也许它只是沾染了红褐色的液体,因为它的边缘是白色的;一根有很多颜色的羽毛,大概是鸟毛,等等。 继续往下,绕过了数不胜数的无关紧要的物品,忽然有光点出现,大概是太阳的影响,水草里的东西被阳光反射,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一枝毛笔,可能就是商熠然掉下来的。 江翼遥凝聚心气,默念咒语。浮针吸附在毛笔上,将它缓缓托起,直到托出水面。 江翼遥正准备把毛笔藏起来,当他路过商熠然的房间,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哭泣声。他在门口听了好一会,有些于心不忍,江翼遥回到房间,犹豫了很久,两种不同的声音在他内心打架。如果还给商熠然,那他之前受的气就太不值了,谁叫商熠然要针对他;不还,可这枝毛笔对商熠然显然很重要。 江翼遥纠结了很久很久,他还是觉得要还给商熠然,即使他很想报复商熠然。商熠然刚看到时愣了,等回过神来,他兴奋地说,“你怎么找到的,我记得是落水里去了,你不会下水了吧?” 江翼遥不知道要怎么说,“额……刚好看到……” 商熠然没再追问,毕竟东西回来了才是重点,“你肯定费了很大劲,谢谢。”他抿了抿唇,“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针对你。我嫉妒你比我学得快,所以想打压你,但我其实早就后悔了。” “我也有错,对不起。”江翼遥忽然摸了摸商熠然肉乎乎的小圆肚,还拍了两下,“商师哥,我们和好吧。” “你故意的是不是。”商熠然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走,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啥东西啊。” “很厉害的,我最近刚学的,保证你佩服我。” “听着就很厉害,快点拿出来。” 第二天,商熠然和江翼遥又让孔万里安排他们住在一个房间。先不说孔万里觉得奇怪,周永回忆起昨日他们还仇深似海,怎么今天又难兄难弟了。 第11章 江翼遥一直待在伏銮山上,每天的功课都特别多,很少有闲的下来的时候。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比如乃叔现在是不是在熬药,他夜里睡不着会起来研究药谱,有时熬药熬着熬着就睡着了;闻人叔叔还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吗,以前送了好多新奇的东西给江翼遥,不过都被他不知玩到哪里去了;三池姑姑还觉得他什么都不会吗,如果她见到现在的江翼遥,会不会对他改观?还有阿宁去哪了,是不是嫌他麻烦,有没有回钱喜屋,应该没有,如果她回去了,没见到江翼遥,一定会来伏銮山找他,可过去九年了,阿宁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 江慈教给他的丹启浮针,江翼遥一有空就找地方偷偷练,后来他越练越顺手了,手指上的银针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能随心所欲的操纵它。 令江翼遥压力大的是,南英派的独门绝学是点穴和鸟语,两门功课繁重。 他们每天要对着木桩记忆人体上的穴位,等记熟了便开始练点穴力度,二师兄会给他们铺一些纸,如果纸戳破了便不行,说明力度太大,可能会致人于死地;纸上没印记也不行,说明力度太小,点穴不起作用。 山上养了很多鸟,鸟语并不是只学一种叫法就行,不同的鸟有不同的叫法,但由于它们的叫法类似,让很多弟子最痛苦的事就是混淆了叫法。学会叫法不难,要辨别叫法才难。 比如二师兄晏温让他们唤喜鹊鸟过来,但大部分人要不唤了乌鸦,要不唤了麻雀,能唤到喜鹊的很少,其实他们也是私底下加练了很久才能做到的。 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鸟,就必须要做到准确区别每一种鸟的叫法。商熠然便是其中之一的佼佼者,他已经有了好几只自己的鸟。江翼遥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还处于学习叫法的阶段。 “酒永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商!”商熠然嚷嚷着要杀了周永,因为周永又一次放飞他的鸟。酒永就是周永,因为他的周姓跟酒的音很像,商熠然为表亲切便赐名他酒永,酒永本人对这个名字倒没有什么意见。 商熠然的鸟语在伏銮山上,除了孔万里和二师兄,就数他学的最好。因为他经常要哄骗鸟儿去“干活”。 昨晚周永晒好的被子又脏了,虽然没亲眼见到凶手,可十有八九是商熠然胁迫他的新宠鸟儿无终干的。无终是商熠然最喜欢的一只鸟了,它的羽毛灰扑扑的,摸起来绒绒的,看起来特别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揉在怀里。 无终是刚养的,但它还不习惯一直待在商熠然身边,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所以当周永偷偷打开商熠然的房门,无终重获自由快乐地飞走了。 话说,能养在伏銮山上的鸟,基本上都能听从主人的话。不知道无终为什么老想跑,可能商熠然对它爱得深沉,让它想逃出爱的牢笼。 商熠然气的半死,只能认命去找无终。 孔万里就事论事,罚商熠然把周永的被子洗好晾干,又罚周永陪商熠然去找无终。正所谓放飞一时爽,追鸟火葬场。 由于这一幕经常上映,大家都习以为常。 商熠然比江翼遥还喜欢玩,他时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之前孔万里生辰,商熠然给他做了碗长寿面。 本来孔万里他看到还蛮高兴的,觉得这孩子平时玩归玩,对长辈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 不料孔万里低头一看,长寿面上写满了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孔万里脸抽筋,他又不修仙,活那么久干嘛,等等,关键不是这个。 孔万里一巴掌往商熠然身上呼过去,小子你的手这么脏,往面上霍霍完给为师吃,是不是想毒死为师? 商熠然安分了几天,他想着孔万里不喜欢这种方式,换一种方式估计就合意了。 于是商熠然偷偷拿走孔万里的披风,在上面画画。商熠然画的惟妙惟肖,而他的画工得益于他经常在鸟儿身上做标记。不一会儿,一幅江边垂钓图诞生了。 等孔万里见到心爱的披风上布满了涂鸦,他心疼死了,果断地把商熠然揍了一顿,一边揍一边说,知道这件披风多少银子吗,死贵死贵的。 小师弟周永特别喜欢守大门这个任务。 一般门派的弟子会轮流去看守大门,但他们经常跟周永换,因为看大门特别无聊。 令大家疑惑的是,周永每次换守回来,手里会多出一个布袋。 江翼遥听商熠然说,里面是银子。然后过几天,周永的这些银子又不见了。 二师兄晏温总是写很多信,他让鸽子把信送出去,但每次鸽子回来都没有回信。 商熠然和江翼遥他们都很好奇里面写的是什么,他们还去问了大师兄麻遂锁。 麻遂锁一句不要多管闲事,便把他们打发走了。 麻遂锁因为经常被孔万里派去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商熠然他们也很少能见到麻遂锁。 后来晏温失踪了好几天,回来就跟孔万里吵了起来。 之后晏温退出南英派,再也没回来了。 有天夜里,孔万里暗阁里的四块盲石被偷走了。 当晚孔万里召集所有人,而大家不知道是谁,又不希望别人觉得是自己,便互相怀疑对方。 江翼遥想起晏温,他心比天大地说,“会不会是二师兄拿的?”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商熠然是真的佩服江翼遥,居然怀疑二师兄,就算是鸟偷的,也不可能是晏温偷的。 孔万里脸色极其难看,“看你们一个个的,练功都没这么认真,没有证据,就不能随便怀疑别人。特别是阿遥,你说的话很严重,随便污蔑别人的清白,等找回盲石,关阿遥一个月的禁闭。” “师父,我们要怎么找,完全没有线索。”麻遂锁十分愧疚,盲石丢失这件事算起来,他有一定的责任,因为今晚轮到麻遂锁守大门,但他不小心睡过去了,有人进来了他都没发现。 孔万里给了麻遂锁一个东西,“此物名为召召盘,上面可以看到四块盲石各自的方位,你们下山后,要注意安全,凡事不可勉强。” “师父,如果找不到会怎么样?”周永问。 孔万里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望向窗外的夜空,静默了一会,“如果找不到,则天下大乱。这是陛下,炎国的百姓,乃至天下人对南英派的信任。四块盲石,合则造益天下,护佑苍生;分则祸乱天下,可毁灭城池。” 为何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轻易被人偷走?难道不应该放在很隐秘,别人很难找的地方,小贼一来便把它偷走了,难不成师父是在骗他们,逗他们玩的?江翼遥心里想。 孔万里继续说,“盲石的丢失,我负最大的责任,等盲石找回,我会亲自向炎帝请罪。所以,恳请诸位,务必找回四块盲石,我先在这里谢过诸位。” 众弟子拱手还礼,“师父言重了,弟子必竭尽所能,找回盲石。” 那天夜里,江翼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很兴奋,下了山,他要去钱喜屋跟闻人叔叔他们说他回来了,可是又想到当时乃叔送他时的狠心,他怯懦了。 第二天,麻遂锁让一部分弟子继续守着山门,其余人全部下山。 大家心事重重,没有了平时的打闹声,连关关那几只鸟儿都没有平时的一路上的恬噪样。 他们刚下山没多久,突然一队人围住了他们。 为首的是个老婆婆,只见她走到他们面前上下扫视着,那感觉就像在挑选东西。老婆婆一瞧见商熠然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哎呦,这个细佬甘大只,似怀了八个月一样,捉回去煲汤也很靓喔。” 麻遂锁将商熠然挡在身后,“你们是谁?” 老婆婆大笑,“后生仔,你们不必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是吧?”她身边的人附和着笑了,她接着说,“之所以拦着你们,是因为看你们资质不错,想邀请你们加入青岳神教。入教者如登神境,可与神明通灵,死后位列仙班。如此美事,你们还考虑什么。” 青岳神教,这四个字在南英派弟子中炸开了锅,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听过青岳神教为非作歹的事例,他们四处物色合适人选,强行拉人入教,之前有意或无意入了青岳教的人,他们的家人至今都没等到他们回来。 “各位前辈,我等隶属伏銮山南英派弟子,此刻有要事在身,望前辈们让路,来日相见都是朋友。”麻遂锁抱拳,学着江湖大侠般的口吻说话。 “哟,小伙子你太年轻了,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老婆婆敲了敲拐杖,她后面的人随即向江翼遥他们逼近,“可惜,这并不是选择题,你们不愿意也得愿意,上,把他们绑了。” 正当江翼遥他们准备要跟他们拼了时,突然有另一队人从背后偷袭了老婆婆的人。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手握长剑,秋风扫过,他们的身姿挺拔而有力。 “阿遥阿遥,你知道那个腰间系着玉佩的人是谁吗 ”商熠然让江翼遥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江翼遥不认识他,不过看着很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他又一时想不起来。 “就知道阿遥你不认识,肥仔哥告诉你,他们是汤谷山饮泉派弟子,为首的便是他们的大师兄伍少晨。饮泉派以剑术和缩骨功在江湖立名,也有人传言他们和收集武林情报的棠韭门关系匪浅,有甚者还断言饮泉派现在的掌门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掌门其实是棠韭门门主。” 商熠然讲的起劲,可江翼遥却没在听他说什么,他望着伍少晨腰间的那把剑,粱冬凝曾拿着它,带他走出了一片生天。不知道为什么,但江翼遥敢肯定伍少晨便是那夜来见粱冬凝的人。江翼遥记得粱冬凝叫他师哥,难道粱冬凝也是饮泉派的人? 老婆婆扶起其中一个人,她咪着眼盯着眼前的这伙人,“你们是谁,为何伤我青岳神教的人!” “哎,老婆婆,你可不能乱说,我们伤的可不是什么青岳神教的人,我们打的就是你们这些欺负人的恶霸,不过即便是青岳神教的教主穆朰欢来了,我们也照样打。你别瞪我,你扶的那个人是我席良吹打的,有本事你过来啊,我保证不欺负你这个老弱病残。”伍少晨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老婆婆一看没戏,打不过人家,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第12章 “跑的真快,你说是不是啊少晨,以前大家见东茶公主如见天仙,我刚刚语气是不太好,不过老婆婆肯定是被我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迷倒了。”席良吹拿出铜镜,照了照自己的发冠有没有乱。 伍少晨早就习惯席良吹的说话方式,他问麻遂锁,“你们要去青沙?” “我们也不确定,往东的话大约便是青沙地界。”麻遂锁在想,伍少晨好像知道点什么。但这件事除了南英派的弟子,没有其他人知道。孔万里要他们小心行事,不可声张,伍少晨既然这么问,代表饮泉派对他们的行动有所掌握。如果盲石是饮泉派偷走的或者饮泉派比他们抢先拿到盲石,都不是好事。想到这里,麻遂锁开始对饮泉派的人警惕起来。 “你们还是先不要去青沙,钱喜屋那边可能有线索。” 果然!伍少晨毫不掩饰,是想误导他们吗?麻遂锁装作不在意,“伍公子,我们去了钱喜屋后,是不是要请示雨泰侯。” “这种事应该问孔掌门。” 江翼遥心急如焚,眼见伍少晨他们快要走远了,他连忙跟麻遂锁说,“大师兄,我有话要问伍公子,等我。” 商熠然他们看着江翼遥和伍少晨说着什么,他们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也没听江翼遥说过他认识饮泉派的人。 麻遂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伍公子,请问您知道粱冬凝在哪里吗?”江翼遥观察到伍少晨的神情有细微的变化,随即又恢复正常。 “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我们好像不认识吧?”伍少晨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我知道很鲁莽,还请见谅,但我知道伍公子认识她,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这次下山便是想找到她。” 席良吹插进他们的话题,“我说这位小兄弟,表面上看不出来,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居然敢打粱冬凝的主意。” “席公子,您也知道她?”江翼遥问。 “不是我说你,小兄弟,你打听粱冬凝做什么,别是你跟她有仇,别做梦了,普天之下,跟横疆巫使有仇的人可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席良吹嘲讽道。 横疆巫使?江翼遥很久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他想不起来了。 “行了。你的师兄弟们在等你,回去吧。”伍少晨打断了席良吹还想说点什么的念头。 周永拍了拍自己,“幸好饮泉派的人救了我们,要不然今天还真得挨点皮肉伤。” “酒永师弟你怕什么,他们想欺负你,师兄我就让关关咬他们。”商熠然逗着关关。 “肥仔哥,你知道青岳神教是什么来历吗?”江翼遥想起之前青岳神教的人,当时还好乃叔在他身边。 商熠然从布袋里掏出一把晒干的谷子,关关开心地叫着。“你们不知道很正常,我也是听我爹说过。既然遥说青岳神教,就不得不说一个人,东茶国公主白信芳。” “这跟白信芳有什么关系?”江翼遥说。 商熠然假装不屑地哼了一声,“东岳神教的教主穆朰欢曾经是白信芳的贴身婢女。穆朰欢一开始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有一天,她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一个很邪门的功夫,失传很久的祭水术。穆朰欢性情大变,她忘恩负义,竟然想趁白信芳在睡梦中杀了她。还好没得逞,但美人却受了重伤。穆朰欢逃了出来,在某个鸟不拉坑的地方建了个教派,便是青岳神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她的前主子。因为白信芳修炼的是青岳神功,力大无穷。” 周永听的有点混乱,“那是不是说穆朰欢也学了青岳神功,所以她建立了青岳神教,传授弟子青岳神功的功法?” 商熠然无语极了,“酒永,你瞧瞧刚才找事的那一些人,要是他们真会青岳神功,我敢打赌,明天今日便是我们这些倒霉鬼的祭日,师父来了都没用。白信芳怎么可能传授功法给穆朰欢,青岳神教和白信芳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之间有仇。” 哦哦,懂了。周永和江翼遥点头。 “关于穆朰欢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嘿嘿,你们有没有听过白信芳的传奇爱情故事?” “还有传奇爱情故事啊,快说快说。”大家催着商熠然。 商熠然故意吊着大家的胃口,是吗两字拖了好长音。 “商师兄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周永准备今晚就偷偷让关关回山上了,别再让商熠然祸害它幼小的心灵。 “行了行了,我说我说,我告诉你酒永,不准打关关的主意。”商熠然已经对周永的“夜行”有了心理阴影了,“有谁能料到,东茶国的白信芳和我们炎国的丞相井宏元曾经相好过。不过后来……” 红衣女子观摩着山洞石壁上的血迹,她的紧张完全写在脸上。侍女担忧她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公主,我们回去吧,山神不会让炎军进入东茶国的。” 穆朰欢见白信芳有一丝慌张,她掩下心中的冷笑,“公主担忧我们东茶国的国运,乃布衣之幸,既然到这里了,公主不如就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白信芳看穆朰欢的眼神满是感激,“欢欢,幸好你能陪着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会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穆朰欢双手平放,头向前倾,在东茶国,这个姿势代表着向山神布晴起誓,如若违背,等于欺骗山神布晴,命不久矣。 一个扎着白布条的男子走在马上,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队。 “我们已行几日?” “十五日,少主。”副将说道。 炎帝忽然下令,再次出征东茶国,距离前朝攻打东茶国已过八十余载。前朝皇帝缑茂庸突然驾崩,新帝缑倾川刚刚登基,不想新添事端,便只当让东茶国吃个教训。不曾想,东茶国再次挑衅炎国边境,那时井宏元母亲病逝没多久,帝王令他出征,他带着母亲的牌位,领着大军前往东茶国。 东茶国和炎国之间有一条河流,连着一架木桥,木桥两侧仅有两条铁索支撑,桥底的木板很窄,若是两个身形纤细的人,能够同时一来一去,但士兵们身着重甲,只能单行。 井宏元牵马过桥,刚走了几步,白信芳和一众女将出现在桥的对面,炎兵拔剑,气氛顿时变得十分严峻。 白信芳径直走到井宏元面前,她望着昔日对她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此刻却陌生得像那些美好的时光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是两国的战事,我知道你和我都无法阻止,可是,为何你还是来了,东茶国有我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那里有我至亲至爱的人,有拥护我的百姓,有我必须要守护的地方,元哥哥,你真的要毁了它吗,或者说,你要毁了我?” 井宏元看着白信芳,伸手擦去她的泪,“芳儿,你说了,这是我们无法阻止的事情,即使我们相爱,也免不了刀剑相对。对于男人来说,建功立业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白信芳摇摇头,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元哥哥,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东茶国和炎国之间要和谐往来,你还说要劝炎帝陛下仁慈为政,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应该再起战事,怎么今天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井宏元看向别处,仿佛看那些花草山水都比看她顺眼。 “元哥哥,我问你一句,今天炎兵真的要踏进东茶国吗?”白信芳拉住井宏元的袖摆,她不相信井宏元那么狠心,但井宏元不为所动,她无计可施,她踮起脚尖抱住井宏元。 不料井宏元立刻推开了她,她跌坐下去,没抓到两边的扶手,直接从桥上摔下河去。 “公主!”女将士们冲了过来,她们跪在桥上,往桥下大喊。 井宏元在白信芳掉下来的那一刹那伸出了手,但没抓住她,他看着面前的女将士们,咬牙喊道,“众军听令,马上出发。”“可是她们……” 井宏元不再废话,他径直走了过去,踩上女将们的身上。 有的女将也被他踢下桥,有的险险抓住了桥板,可后面的炎兵跟了上来,她们不可幸免也掉了下去。还有一些女将见情形不对往回走,退到了桥边。 穆朰欢一直站在桥边,观望着整个过程。直到井宏元过来,她没有让开,井宏元准备下杀手,她见势不妙,“祝麒已经来到了东茶国。” 井宏元举在空中的手停住了,他皱眉,“祝麒?” 泉水从山上流了下来,汇入了山下的河里。少年们急于听故事的下集,“商师兄,最后炎国有没有攻打东茶国?” 商熠然耸耸肩,“没有,东茶国向湖国求助,所以湖国插手了。” 周永“啧”了几声,“难怪白信芳说,谁能砍下井宏元的狗头,她重金奖赏,原来还有这段往事。” “大家过来。”麻遂锁手中的召召盘动了,指的正是钱喜屋的方向,“他说的没错啊。”麻遂锁喃喃自语。 第13章 “大师兄,我们去钱喜屋吗?”江翼遥问,别人他不知道,但江翼遥很期待麻遂锁的回答。 江翼遥刚说完,召召盘又转动了,这次它指向了北边,湖国的方向。 “到底往那边?”商熠然盯着召召盘,他严重怀疑是孔万里太久没用了,召召盘出故障在乱转呢。 “阿然,阿遥,你们去钱喜屋,小永和我去湖国,一月后我们到钱喜屋和你们汇合。”麻遂锁把其中一个包袱递给商熠然,“里面有一些干粮和银两,你们万事小心。” “大师兄,我们要怎么找?”江翼遥稀里糊涂的,钱喜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 麻遂锁上前,帮江翼遥整理了下着装,“盲石丢失,必有一些异常,你们到了钱喜屋后,多注意下有没有哪些地方不正常,有线索后,不要私自行动,等我来了再说。” 麻遂锁又对商熠然说,“你要照顾好阿遥,毕竟你是师兄。” 商熠然嘀咕,江翼遥人高马大的,根本不需要人保护好不好。 水流淙淙,顺流而下,遵循着恒古不变的规律,往注定好的方向行去,将风雨霜雪化为脚下支流,汇入大江大海,生生不息。 商熠然和江翼遥走得有些乏了,便在一颗大树下休息。 天空蓝蓝,干净得像画上的一样。江翼遥躺在地上,如果每天如同此刻的蓝天,该有多好。 忽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求救声,说什么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啊! 商熠然想起说书先生说过的故事,“阿遥,你说那个在救命的女子,是不是妖精变的,这荒郊野外的,我们还是快走吧。” 江翼遥听着也觉得害怕,但万一真的有人受伤了呢,“我们过去看一眼吧,我有照妖镜,她如果真是妖会害怕的。” “你那面破镜子还留着呢,可是这么多年了,会不会失效了?”有总比没有好,商熠然走在前面,“等下要是有危险,阿遥你立刻跑知道吗?” “商师兄,大师兄说就算了,你居然拿这种话讽刺我,后面去,弟弟我保护你。”江翼遥抢在商熠然前面,两人你挤我我挤你的,重复着十分幼稚的行为。 “两个好心的大哥,帮帮我吧!” 再度响起女子求救的声音,商熠然和江翼遥停下手上的动作,互相望着对方,不知所措。 “唉唉,你蒙住我干嘛,我看不见啦!”商熠然喊道。江翼遥一只手按住商熠然的眼睛,“等会等会,我把东西拿出去先。” “我晓得啦,看了会扰乱心智,老爷保号,你的爪子在臭水沟卤了多久啊,熏死我了。” 女子疑惑极了,他们手忙脚乱的,个个都不看她,物咪个呐。 其中一个人拿了面镜子递给她,两个人都蒙着眼睛,女子接过镜子,难道她的脸上有东西? “嘿,大白天的,瞧你吓的。”商熠然拍了拍江翼遥,全然忘了他刚刚的衰猫样。 “你还好意思说我。”江翼遥才想起女子还坐在地上,“姑娘你怎么了?” “两位大哥行行好,我被歹徒绑架了,他们想把我卖到青楼去,谁知经过这里,一只老虎向我们扑了过来,我趁着歹徒们与虎在搏斗时逃跑,无奈碰到了猎户的捕兽夹,腿受伤了。眼见天快黑了,幸好遇见两位恩人,帮帮我吧,你们的大恩大德,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商熠然蹲下,后背对着女子,“上来吧。” “多谢恩人。” 江翼遥把商熠然的东西接了过来,“不知赶不赶得上城门关闭前到钱喜屋。” 守卫的将士在城门上巡逻,与旁边的人说说笑笑,远处行来三人,正是江翼遥他们。 “喂,城门已关,明早才能进城,赶紧走吧。”守卫将士大声喊道。 江翼遥知道这个规定,但是女子脚上的伤如果不快点处理,恐怕会烂掉。“守卫大哥,我这有人受伤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将士不耐烦了,“不行不行,就是有人要死了也不能坏规矩,你们马上离开。” 江翼遥急了,商熠然背的累了,他把女子放了下来,“阿遥,算了,我们便等到天亮吧。” 江翼遥不肯放弃,“守卫大哥,你能不能帮个忙,跟七七阁的阁主说一声,江翼遥想求他帮忙。” “你说你是谁?”刚刚跟守卫将士有说有笑的人往城墙下看。 “江翼遥。” 那人“噔噔噔”跑下城楼,不一会儿,江翼遥他们见城门开了一个小口,有一个人跑了过来。 “阿遥?还记得我吗,晃叔,你三池姑姑总念叨你呢。” “原来是你啊,晃叔,乃叔在家里吗,她的脚受伤了,要尽快医治,我们也是没办法。”江翼遥扶起地上的女子。 “跟我走吧。”周计晃向守卫将士招了招手。 周计晃边走边说,“你怎么下山了?” “说来话长,对了晃叔,这些年大家还好吗?”江翼遥近乡情怯,这是他梦里时常想回来的地方,而此刻他却想逃走,早知道他就跟麻遂锁去湖国了。 “唉,阁主生了场大病,身体不如以前了。你来了正好,他看到你会很开心,乃叔出远门了,他徒弟可能还没走,让他看也一样。” 闻人舒志听到消息便在门口等他们了,“阿遥。” “闻人伯伯,你怎么出来了?”江翼遥听周计晃描述时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闻人舒志瘦弱的身影立在门前,有些弱不禁风,却屹立不倒。 商熠然一路上没有说话,这跟他的性格完全不符,但江翼遥没多想,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商熠然在想什么。 闻人舒志和江翼遥亲切了几句,余光瞄到受伤的女子,“她是?” “哦,我们路上见到她受伤了,伯伯,乃叔的徒弟在阁里吗?”江翼遥正想进去找,闻人舒志拦住了他。 “怎么了,伯伯?”江翼遥歪头不解。 闻人舒志突然黑着脸,“她不能进去。” “为什么?”江翼遥再问。 “阿遥,如果只有你和这个小兄弟,伯伯当然愿意你们多住几天。” 江翼遥看了下闻人舒志,又看了下女子,“伯伯,你认识她吗?” “天太晚了,她不能久留钱喜屋,今晚可以在你以前城东的屋子住下,记住,别搞小动作,我不希望有人在钱喜屋贼入主窝,忘了自己是谁。”闻人舒志虽然是对着江翼遥说,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受伤女子。 “可她受伤了,伯伯,你让人给她治下伤行吗?” 闻人舒志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阁里。 江翼遥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里,闻人伯伯对有难处的人向来是有求必应,现在却…… 周计晃也觉得闻人舒志很奇怪,不过既然是闻人舒志的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他照做便是。 江翼遥也不说话了,反而是商熠然见他表情不对,问他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觉得物是人非吧。” 周计晃听到江翼遥的话酸溜溜的,心里很不舒服,他想了想,“我跟乃叔共事多年,平时帮他抓些草药什么的,等下我看看她的伤。” 女子脚上的伤确实没什么大碍,敷几天草药便会痊愈。 江翼遥还是闷闷不乐。 周计晃抿唇,他把江翼遥拉到旁边,“阿遥啊,你莫怪阁主,最近不太平,阁主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可是她又不是坏人,闻人伯伯是不是生病久了,看人的眼光这么差的。”江翼遥抱怨。 “怎么说话的,阁主是何等人物,阿遥你在背后这么说他,像什么话!” “我也可以当着他的面说,但晃叔你跟我说过,闻人伯伯身体不好,这些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给他听。”江翼遥不怕周计晃告诉闻人舒志,因为他现在对闻人舒志的做法很不满,但他随即后悔了。闻人舒志一直对江翼遥好,可能他对女子有误解,可江翼遥却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确实不应该。人生气的时候,说话口无遮挡的,不过他认为是自己修行不够,遇事不够沉稳冷静,对人对事全凭自己性情,说不好哪天就会栽跟头。他又想着,其实自己这次不应该下山的,世事哪能尽如我意。他想得入神,后面传来的阵阵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肥仔哥,后面怎么样了?”女子笑声朗朗,不似闺中小姐那般注意礼仪,“佳慧难得听到这么有趣的故事,从来没有人愿意逗佳慧开心。” “哎呦,我们佳慧太可怜了,别伤心,以后佳慧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诉肥仔哥,我替你做主。”商熠然乐呵呵,连人家芳龄几许都没问,自作主张认个妹妹。 “肥仔哥对佳慧真好,要不是肥仔哥今天受累,佳慧可能已经没命了……”佳慧说到这里,拿起手帕哭了起来。 周计晃受不了了,“这个叫佳慧的女人说话忒嗲了吧,你三池嫂从来不这样的,好好说话不好吗。” “佳慧说话很正常啊。”江翼遥又问了些荣欠乃的近况。 周计晃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惹得江翼遥喊痛。 “我才使这么点劲,你小子不行啊,上山学的什么呀。”周计晃这会儿有说有笑了,“算你小子有良心,等乃叔回来,我给他说道说道,什么阿遥不是白眼狼的,让他高兴高兴。” 第14章 商熠然铺好了三个人的床,他现在越来越像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照顾着江翼遥的日常起居。 “阿遥,我刚出去时,见到外面有人在盯着我们,那群人你认识吗?” “可能是闻人伯伯的人。”江翼遥一点都不担心,毕竟他们在钱喜屋。 “商师兄刚刚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翼遥随口一问,如果商熠然不想回答,他也不会逼问。 商熠然沉默了一会,“我爹娘便是在七七阁的撮合下认识的。” “哈?”江翼遥真没想到商熠然还有这茬,“之前发压岁钱,没见你来领。” “我不想去领,虽然我家里不富裕。”商熠然举起手,向前升去,妄想碰到天花板。 “新年可以领到压岁钱,大人们也很乐意,师兄不喜欢吗?”江翼遥记得来领压岁钱的小孩,活泼的,腼腆的,犹豫的等等,但他们都是欢喜的。 商熠然吹了声哨子,把关关喊了进来。关关似乎能感受到他低落的心情,它乖巧待在商熠然身边,“我喜欢自由的东西,关关它本身也是自由的一种形式。阿遥在七七阁待了那么久,肯定知道七七阁的规矩。长大后必须为七七阁效力。如果按照我爹娘安排的,我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努力念书,然后在七七阁里努力工作,一直到老。”他低下头,握住了关关的爪子,“可是,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喜欢新鲜的东西,我爹说我喜新厌旧,但我觉得我不完全是。我只是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厌倦,偶尔也怀旧,我不会想着要回到过去。现在的每一天都不一样,很新鲜,我特别喜欢。” “你想的还蛮多的。”江翼遥感叹,“我倒是没想过这些,来钱喜屋,去伏銮山,我无力改变,只能听从安排。” “蛮好的,有人帮你做选择,替你挡住风雨,可能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 “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把握是件悲哀的事情。”江翼遥反问。 “不一样的,至少你还有人帮你做主,如果真遇到什么事,不用你说,他们会先帮你摆平。”商熠然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羡慕江翼遥。 江翼遥无法理解,“你还有你爹娘啊。” “唉,他们巴不得不认识我。我为了能够离开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亲戚们都骂我是个不孝子,转世到他们家就是为了来气死他们的。”这些话商熠然没对别人说过。 “师兄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怎么想无所谓,就算他们说师兄怎么样,师兄便真的是这样吗?” “谢谢。”说了这么久,商熠然心里舒服多了,“我们下山那会,你跟伍公子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问他点事而已。”江翼遥想到这里又开始郁闷了。 “阿遥,等大师兄和我们汇合后,你找个机会跟大师兄解释一下。” “为啥。” “我和酒永都能看出大师兄对伍公子的防备了,你个傻子居然还跑去跟他说话。” “哈?伍公子他们救了我们,大师兄不是得感激他们。” “就说你傻,大师兄怕你被伍公子骗了,才让肥仔哥我多看着你点。” “我肯定不会做对南英派不利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大师兄他也是关心你,你涉世不深,容易被骗,反正阿遥你到时跟大师兄解释一下,说开了就好了,大家都是师兄弟。” “嗯,我知道了。” “睡吧。” 一大早,佳慧便来喊他们,“肥仔哥,阿遥哥,起来啦。” 江翼遥在醒来和继续睡两个抉择中艰难的挣扎着。 反观商熠然利落地爬起来,“佳慧妹妹起的好早啊。” “我饿啦,饿到快走不动了。肥仔哥买点好吃的给我吧。” “好好好。阿遥起来啦,快快快,到你的闻人伯伯面前可怜一下,让他赏点饭给我们。”商熠然把江翼遥扛了起来,“佳慧妹妹忍一忍,我们去去就回。” “嗯嗯,肥仔哥你们注意安全。”佳慧乖巧地说,跟关关一样乖巧。 可是等他们买完早点回来,佳慧却不见了。 他们四处寻找佳慧,但都没有找到她。 “她去哪了,该不会又被人绑架了?”商熠然想到了什么,跑了出去,果然,昨晚盯着他们都不见了,估计佳慧就是他们掳走的。 “怎么办,商师兄?”江翼遥脑袋一片空白。 商熠然也没辙了,他想了想,“闻人阁主应该知道点什么,听他的语气,似乎认识佳慧,我们去问问他。” “只能这样了。” 闻人舒志似乎早就料到了,“你们没有必要担心她,她要是出事,除非炎国有灭顶之灾。” 这么严重?商熠然和江翼遥同时问。 “闻人伯伯认识她?”江翼遥见闻人舒志比以前瘦了,昨晚天黑了,看的不是很清楚。闻人舒志的手如同皮包骨,他穿的衣裳原本是照着他的尺寸来缝制的,现在整身衣裳宽了很多,如果周计晃没有跟他说闻人舒志身体不好,估计江翼遥此刻会认为他仙风道骨,跟孔万里一样。 “你们怎么会下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看来孔万里也没有跟闻人舒志说,但闻人舒志确实猜对了。 “掌门不让我们说,伯伯对不起。”江翼遥为昨天的事跟他道歉。 “外面不比自己人,不让你们讲也是为了你们好。那这样吧,有什么事我做得到的都会帮你们,当然先讲好,除了昨天那个女子。”闻人舒志让三池摆好饭菜,“乃叔快回来了,阿遥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的。” 麻遂锁那边也遇到了点麻烦。 往湖国的路上同样不太平,麻遂锁和周永来到一片小林子里,地上躺着很多人,他们的衣服上都是血,还有几个箱子堆在板车上,麻遂锁上前打开,里面全是珠宝,其它箱子也一样。看来这是一群歹徒想要抢劫商队,不料双双同归于尽的戏码。 人死如灯灭,落叶要归根。麻遂锁和周永想把他们都埋了,但是他们没有铲子,地上的土那么坚硬,他们很难挖个能容纳很多人的坑,而且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谁能帮他们。 他们把尸体拉到大树下,地上的草长得很高,他们拔了一些草盖在尸体身上。 这些珠宝怎么办。 麻遂锁心想,如果拉回伏銮山,师傅会很高兴吧。他正想着,而周永把那些珠宝箱子集中放在板车上,开始往前推,麻遂锁终于反应过来,“阿永你干嘛?” “我们不去要去湖国吗?” “啥?等会……” 湖国的知府接待了他们,并让人去麻遂锁他们说的地方查看。 麻遂锁注意到他们来时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百姓们穿得很厚,明明是大夏天,热得地面很烫,他们闷出了汗,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脱下一件衣裳。 知府也穿了很多件衣裳,但他毕竟是官员,看上去身形还算匀称,包括门口守卫的士兵们,汗如雨下,同样不肯脱衣裳。 “知府大人,冒昧问一下,自从进城以来,我们看到大家都穿了很多衣裳,是不是湖国地方的风俗,原谅小辈见识短浅。”麻遂锁回忆起自己对湖国的印象,其实湖国并没有很多湖,而是因为银光湖。银光湖的景色极美,它的周围环绕着木棉树,照得湖面红彤彤的。当年湖国的国主将皇宫建在银光湖旁边,听说那儿是国主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知府大人来回走动,他拉起衣袖,上面长了很多红点。他看出了麻遂锁他们的疑惑,“大约三个月之前,有几个百姓身上长了很多这样的红点,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以为是他们碰了什么东西,可是越来越多的人身上也出现了红点。反而是我们这些穿着官服里一层外一层的,症状没那么明显。百姓们穿上了冬衣,大夫也告诫大家不要随便脱下衣裳。” “三个月前?”麻遂锁喃喃道。盲石失窃不过才几天,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周永就不理解了,“你们为什么不走呢。” “不是不想走。但我们舍不得这里,毕竟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知府大人身边的侍卫说。 “您难道没有上报吗?”麻遂锁问道。 “如果上报,可能我们都活不了了。”知府官邸里有一个小池,如果有人把手伸进水里,会发现水温异常寒冷,“前些年有个村子发生了瘟疫,大夫们没办法治疗瘟疫,为了不传染给其他百姓,陛下下令烧了整个村子。” 知府大人接着说,“我知道你们觉得很荒唐吧,这是一座城,不是一个村。可是大夫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难保陛下不会……” 到了第二天,知府大人派人来请麻遂锁他们过去。 侥幸逃回来的衙役跟他们说,他们派过去的人被另一群人围攻击杀了。 知府大人只是看着麻遂锁他们,等着他们的解释。 麻遂锁感觉头皮发麻,周永也跟着一起起身,“大人,我知道我们两个人现在有嫌疑,请容在下解释。我们是南英派的弟子,在下麻遂锁,他是我师弟周永,大人可以让人去伏銮山与掌门验证。我们只是途中见到这桩命案,特地与知府大人说明,别无他意。” 第15章 江翼遥和商熠然见在钱喜屋待着找不到什么线索,便跟闻人舒志告别。他们正愁不知去哪里找异常的地方时,远处驶来几辆马车,外面装饰十分奢华,可见马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同样的一幕又发生了。一帮歹徒截住了那几辆马车,江翼遥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是多么无助。 但他们并没有遭遇到江翼遥的不幸,因为饮泉派的人又出现了。 伍少晨他们用利索的剑法解决掉了这群歹徒,马车里的人立刻说明了他是湖国使臣杨盆球。 “伍公子真是大侠风范,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商师兄,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江翼遥发自内心地说。 商熠然却闷哼了一声,“什么大侠风范,阿遥你没听那人的话说的什么,伍少晨是湖国人,他也为湖国丞相做事,湖国人当然要帮湖国人。” “可是,至少他会出面帮自己人。”江翼遥心中对伍少晨的敬意不减半分,“不像那些自己人打自己人。” 江翼遥想起一个问题,“这里是炎国,为什么湖国使臣要来炎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要不阿遥你去问下那个白衣服的湖国人。” 商熠然平时最喜欢打探消息了,但他对伍少晨怀有深深的敌意。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讨厌伍少晨,可能是因为他在伍少晨身上看到了他最想要成为的样子,可是他做不到。 “哎呦,瞧瞧我看见了谁,你好像是上回那个无礼的小子。”席良吹见江翼遥他们远远地站在树下,又不过来,他怀疑在打什么坏主意,已经做好见招拆招的准备了。 这回商熠然也跟着过来了。其一他不放心江翼遥一个人过来,其二便是席良吹那句无礼的小子,简直是侮辱他师门。 作为江翼遥的师兄,商熠然决定要让无终去啄席良吹,啄到哭为止,方可解商熠然心头之火。 江翼遥上次便体会到席良吹的说话方式,只当是他的脾性如此,并不认为席良吹是在针对他,“席公子,伍公子,恕我们唐突了,刚刚无意听见有位大人自称湖国使臣,请问炎国和湖国之间近来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席良吹径直走到江翼遥面前,“吼,你们还好意思说,你们的皇帝缑文博又要打东茶国,是不是他们祖辈的人脑子都有点毛病。” “打战?”商熠然和江翼遥面面相觑。 这天,伍少晨他们护着湖国使臣杨盆球的马车进了青沙。 江翼遥和商熠然也跟着来了。 商熠然也不希望两国打战,因为一旦打战,丽芈是炎国最靠近东茶国,到时通往丽芈的道路也会被封住,商熠然在丽芈的家人亲人们都会受到影响。 湖国使臣杨盆球刚到青沙便要求立刻见到炎帝,炎帝准许了。 江翼遥和商熠然以南英派的名义,与伍少晨他们一起面圣。 杨盆球向缑文博拱手,并未行君臣之礼。 缑文博还没表态,礼部尚书黄浩先不满意了,“你身为湖国使臣,代表的是湖国颜面,怎么见了陛下不下跪,谁给你的胆子。” 杨盆球淡淡地说,“黄尚书说的有道理,我本该行礼,可是我想问一个问题,黄尚书,是谁给的胆子,敢在半路上刺杀本使臣,你们都知道湖国要派使臣过来,所以想让人悄悄解决掉我,嗯?黄尚书现在是恼羞成怒了。” “你!”黄浩自当官以来,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不知死活,“杨使臣,你说的行刺一事,我们并不知晓。” “并不知晓?在炎国的地盘行刺湖国使臣,这事得给个说法吧。” 缑文庸开口了,“杨使臣,朕让去把此事查清楚,定还你个公道。” “陛下都开口了,那我暂且就不追究了。”杨盆球这才跪下给缑文庸行礼。 就在大家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一片祥和的场面时,只见杨盆球还没等人让他起来,他自己就站了起来,“皇帝陛下,请容我说说我此行的目的。我读了很多书,虽然不能算是才识渊博,但有些事还是了解一些的。” “前朝东茶国也来过使者,从那以后,你们对东茶国更是不屑。可所谓你想让别人把你当人看,你得先把别人当人看吧。” “你们跟所有人说东茶国侵犯你们边境,可能别人不知道,但皇帝陛下您肯定知道啊,东茶国哪敢这么做,就是把炎国的御玺拿到东茶国面前,他也不敢收。你们不过是想利用东茶国的地势,对湖国进行威慑。” 江翼遥愣住了,他看了看伍少晨他们,再算上杨盆球带的人在宫门外候着,笼笼统统不到三十个人。 等下他们是要飞出去吗? “你血口喷人。杨使臣,在你还没来之前,我对湖国的印象是非常好的,湖国人懂礼仪知分寸,杨使臣啊,你一点都不像湖国人。”黄浩大着嗓子,怎么着气势上不能输。 杨盆球差点笑抽了,“黄尚书你人真有趣,我家的阿黄也跟你一样喜欢逗我开心。” “敢问阿黄是哪位?”黄浩有种预感,杨盆球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黄尚书你问阿黄啊,他是我几年前买的一条小土狗。哎呦,我才发现你们居然还同姓,说不定上辈子是一家人呢。” 缑文博看不下去了,“杨使臣,便是说君子礼节,你这番话可是丢了为人君子的颜面。” “皇帝陛下,君子应该做什么,我想您比我更需要重新去学习一下。话都调明了说,您就是想对付我们湖国,不用找借口了,能谈的我们好好谈,不能谈,该怎样就怎样。”杨盆球不在怕的。 “没必要把话说绝了吧,杨使臣,凡事好商量。你们若看上东茶国什么,等我把它打下来,我们可以商量。你们不也一样,明面上帮助,实际却是想控制东茶国。好东西不能独占,要学会分享。不如我们合作,对彼此都好。”缑文博不会想跟湖国硬碰硬的,因为结局只有两败俱伤。 杨盆球再次向缑文博行礼,“在下只是使臣,如今我王的话已带到,请皇帝陛下再三思量,杨某告退。” 伍少晨他们也跟着走了。 缑文博郁闷地很,突然一个东西飞过他的发须。 “陛下小心!” “保护陛下!” 众人手忙脚乱,禁军押制住江翼遥。 缑文博身边的伴伴上前一看,居然是一条黑色的眼镜蛇,一根不粗不细的银针刚好插在它的脖子上。 原来不是刺杀。 缑文博挥手让禁军退下,“这位侠士,多谢你的英勇之举,还不知你的姓名?” “不敢不敢。在下南英派江四松,他是我师兄商早明。”江翼遥回答。 商熠然对江翼遥的介绍很满意,毕竟他们现在出来行走江湖了,称呼他们的字象征着他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原来是四松大侠和早明大侠。两位今日也是来劝朕的?”缑文博刚从眼镜蛇的袭击里静下心来,此刻又开始不悦起来,“让你们看笑话了。” 商熠然上前,“陛下,臣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来。湖国人的确嚣张,此乃我炎国之耻。但停战并不是因为杨使臣今日的到来,我朝历代来一直是受他国仰望,国力强盛,民乐融融。在下见识短浅,并不了解国与国之间的交往。之所以不希望兴起战事,是因为一旦起战事,百姓们也会受到牵连,殃及无辜百姓。强大并不一定要征战四方,表面上是服从了您,实际上却想着如何复国,荆国便是例子。当然,陛下有陛下的道理,如果征战东茶,能为炎国百姓带来福康,陛下此举也是在下之幸,是炎国百姓之幸。” 自从江翼遥在宫里救了炎帝之后,这件事传遍了青沙。人称江翼遥为四松大侠,戏本里也在编撰着他的英勇行为。 江翼遥和商熠然被安排住在青沙的兰泊客栈,客栈翻新过了几次,但仍保留了一些老物件。 他们想起了下山的目的,所以决定分头找有异常的地方。 江翼遥逛着逛着就出了城门,在城门口不远处四处张望,犹豫着要不要回城。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拉住他,“这位少侠,你是不是没地方好去,要不要来我们青岳神教,入教者,福与天齐,百年之后可登极乐仙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江翼遥眯眼,以前乃叔不让他跟青岳教的人接触,下山时饮泉派帮他们赶走了青岳教的人,可大家只说是□□,教主曾是东茶国公主的侍女,却没有跟他说过具体是怎么个邪法。他有些好奇,想去见识下传说中的青岳教。 于是江翼遥笑道,“好啊,麻烦你带我到青岳神教看看。” 中年男子很意外,但也很高兴,毕竟拉多一个人入教,他在教中的地位就更高。 中年男子领着江翼遥去到郊外的一个小林子里,江翼遥疑惑,“大叔,这里就是青岳神教的地盘?” “喔,教会在很多地方都设有分会,你是新来的,要先到总教会接收天神的赐礼,才算是真正的入教。” 第16章 天神的赐礼?江翼遥观察着中年男子,其实江翼遥从中年男子拉住他时,便注意到中年男子手臂上经脉的颜色不是青紫色,而是黑色的。但当时江翼遥只想着满足好奇心,没有深想。 中年男子说的天神的赐礼会不会是一种毒,或者蛊虫之类的,能让人产生幻觉,中毒的人兴奋到极点后便会死亡,也就是他们说的死后可登极乐仙境。 江翼遥对穆朰欢越发好奇了。 江翼遥心里没什么底,但他还是安慰着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反正到时说他不想加入就好了。 中年男子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蹲了下去,在地上抹了几下,一条线出现在他手中。中年男子一拉线,一棵大树前的空地开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入口,他们顺着扶梯爬了下去。 前面的路很暗,但中年男子没有点蜡烛之类的照路,走了一会,地道才慢慢亮了起来,两边都放上了煤油灯。 “来,这里是我们大殿,教会的弟子们都在练功,你可以参观一下,保证会让你无比向往,还想着快点加入教会呢。”中年男子奸笑,说着他打开了门,让江翼遥进去,并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又立马关上了。中年男子见江翼遥震惊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成了,“小兄弟,叔没骗你,是不是很不错啊,今天教主也在,我带你去见她吧。” 江翼遥点了一下头,他努力地想忘记刚刚看到的画面。 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一个女子正在浇花,有些花火红火红的,像沾满了鲜血;有些花娇翠欲滴,诱惑着迷途中的人。 中年男子跪下,整个人趴在地上,“教主,左教弟子大五今天找到了一个想加入我们教会的人。” “我算算,大五这个月已经带了三个人入教了,成绩不错嘛。”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如果她是穆朰欢,现在的年纪最少也要接近四十岁了。 女子转过身来,江翼遥再次震惊到说不出话。 “居然是你啊,阿遥哥。”女子正是之前江翼遥和商熠然救下的佳慧。 “你是……穆朰欢?” 佳慧笑了,“能再次见到你,本座真的很开心,肥仔哥认我作妹妹,说如果我受了委屈他会替我出气,从来没有人对本座说这样的话。阿遥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假如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穆朰欢,你还会救我吗。” 被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叫哥,江翼遥感觉身上起了好多鸡皮疙瘩,“也许我该喊您,穆姨……” 佳慧瞬间变了脸色,“什么穆姨,叫我佳慧妹妹!”她深呼吸了几次,又露出笑脸,温柔地说,“阿遥哥,别跟人家开玩笑了。佳慧还小。佳慧只是没想到阿遥哥会想加入青岳神教,难怪今天的花开得这么好,原来是知道阿遥哥要来。青岳神教是我当初费劲千辛万苦建立的教会,如果阿遥哥和肥仔哥都能来帮佳慧,就太好了。” “没想到小兄弟是教主的哥哥。”大五也很开心,“教主,那这个月的丹药能多给点吗?” 佳慧看都不想看他,随手扔了一个小瓶子,大五连忙接住,“谢谢教主谢谢教主。” “我……”江翼遥心里发慌,“我不想加入青岳神教。” “什么!”大五喊道。 佳慧静默了一会,她再说话时,没有生气,而是笑的更开心了,“没关系啊,阿遥哥,佳慧只要在你们身边就好了。来,我们喝了这杯茶,就去找肥仔哥吧。” 江翼遥不明白穆朰欢为什么不生气,但他隐约觉得这杯茶有问题,他假笑着推脱,“佳慧妹妹,我想起我这次下山还有事,以后我们再……” “哦对了,佳慧听说前几日阿遥哥在大殿上救了炎帝,没想到阿遥哥这么厉害,佳慧好开心啊,把那天在宫里的事跟佳慧说说吧。” 江翼遥看着又往前递的茶杯,他心想躲不过去了,接过茶杯假装要喝,余光瞥见穆朰欢期待的眼神,他便把茶杯摔了。 “不好意思了穆姨。”说完江翼遥撒腿就跑。 如果江翼遥回头看,他会被穆朰欢的脸色吓到,但他来不及回头看了,因为他跑着跑着感觉身上的衣服湿了,就像落水了一样,紧接着一阵剧痛感袭来,他疼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江翼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木盒子里,或者说棺材。 江翼遥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拼命拍打着棺材,喊着救命,随着他的动作,陆陆续续有沙子落了下来,说明棺材不是封死的,只是被压在土里。 可是江翼遥努力推也推不开棺材上面的木板,他渐渐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怎么办,难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江翼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摸了摸脖子,梁冬凝送给他的铁钉,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不能用了。 江翼遥把玉佩摔向棺之四壁,玉碎了才露出里面的铁钉。 这枚铁钉他一直带在身上,如今摔碎了,他觉得很可惜,但没办法。 铁钉十分锋利,再加上棺材板很薄,江翼遥没划多久,棺材板就裂开了一个小口,沙子漏进来了,他脱下衣裳,将其包在头上,正准备继续划,此刻,他隐约感觉有人在上面走动,他连忙喊道,“救命,救我!” 他能感觉到那人停下脚步,于是他又喊了几声。 那人突然跑了,江翼遥很失望。但没多久,那人又回来了。 江翼遥听见上面传来挖土的声音,他便又拍了几下棺材板。棺中越来越闷了,江翼遥喊完好几嗓子,就感觉快不能呼吸了。 幸好,一束光照了进来,气流也通过棺材的裂缝吹了进来。 “阿遥?” 江翼遥缓了一会,睁开眼看见晏温在看着他。 “二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晏温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把他拉了上来,“我路过这里时撞见青岳神教的人,他们鬼鬼祟祟地抬着一口棺材,埋完匆匆忙忙便跑了,挖土铲都不要了,直接扔在草丛里,我想看看他们埋的是什么,没想到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翼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晏温说了一遍,“二师兄,对不起,我那时还怀疑是你拿的盲石。” “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怀疑我的。”晏温苦笑道,“你们找到什么了。” “还没有。”江翼遥摇头,“不知道要怎么找了。” “你们可以去问棠韭楼楼主祝麒,他或许知道点什么。” “棠韭楼是什么地方,二师兄去过?” “棠韭楼收集天下情报,可以说,天下动向他都略知一二。湖国之所以知道炎国要攻打东茶国,想必也是从棠韭楼那里得知的。棠韭楼的人遍布天下,潜藏在各个国家里,然后将情报传回棠韭楼。前朝陆离便是棠韭楼的人,他贵为太师,能第一时间了解到缑茂庸的动向。湖国前丞相贝德音身边的两个护卫静姝和绿竹,便是棠韭楼的灵巫光使和横疆巫使,她们做事干脆利落,死于她们手下的人不计其数。我知道的不多,棠韭楼在丕灵山,你们可以去看下。” “看来只能这样了。还有我有一些疑问,二师兄为什么要离开伏銮山?” 晏温拍了拍江翼遥身上的灰尘,“此事无法言说。但阿遥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师兄不跟我们回去吗?” “有缘再见吧。” 丕灵山脚下站着一个小童,像是早就知道商熠然和江翼遥要来。 “两位侠士,请随我来吧。” 商熠然和江翼遥互相看着对方,又互相点了点头。 小童走得极快,健步如飞,大约有长期练习轻功。商熠然和江翼遥只能奋力追赶,生怕跟丢了。 他们爬了很久的木梯,一直爬到最顶,丕灵山位于炎国和湖国的中间,是两国里最高的山。 到了山顶,江翼遥感觉脚酸的不行了。 他们跟着小童来到一座古楼前,大门自己开了,江翼遥看了,没有人在门后面,也许是棠韭楼的人在故作玄虚吧。 他们走在回廊上,柱子上缠绕着藤条,长凳上铺着编制好的绿叶,微风吹过,几片叶子落在他们脚前,小童躲开了叶子,径直往前,尽头处是一间暖阁。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旁边还有一个女子。 江翼遥心脏扑通了一下,好像快要停止跳动了。 “阿遥。”梁冬凝说。 不变的是粉色的衣裳,粉色的发饰,粉色的鞋子,变了的是稚嫩的容颜,嘴角的微笑,说话的声音。 轮椅上的老人开口了,“你便是江翼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 “祝楼主,您尽知天下事,能让您记住是我的荣幸。”江翼遥恭敬地低下了头。 祝麒看了看墙上的画,“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我很抱歉没能救下所有人,或许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第17章 见到江翼遥的那一刻,梁冬凝发现自己其实很想见到他。她假装微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波澜。 楼主说过今日有贵客到来,梁冬凝没有多想,没想到居然是江翼遥。 江翼遥在跟祝麒说话时,目光时不时看向她。 多年过去,当初那个小屁孩长大了,看起来比她还高,不需要躲在她背后,他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她很开心,也很难过。 开心的是江翼遥还记得她,难过的是江翼遥还记得她。 梁冬凝想着时间会淡忘一切,总有一天江翼遥会淡忘那些充满悲伤的记忆,而她便是他悲伤记忆里的一个角色。看到她,江翼遥会想起他的父母如何遇难,以及她后来没有告别便退出了他的世界。 是不是她太自以为是了,梁冬凝苦笑,也许江翼遥压根不在意她,陪伴他最多的人是乃叔,闻人阁主,连外面的小孩可能都比她陪伴江翼遥得多。 梁冬凝想到院子里散心,用手中的剑舞去心中的思虑。 剑尖朝上,直指天空,一挥,落叶一分为二;手腕一绕,身体向后翻去,剑锋掀起一阵秋风。剑身柔和旋转至身后,忽然剑气一变,剑刃直逼当前。 “是你。”梁冬凝收起剑。 江翼遥有点手足无措,“我本来还想多看你一会。” 梁冬凝不解,“你有事吗?” “我一直都想问你,当年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离开的?” 江翼遥在意这件事,可能他只是想要个答案,梁冬凝便捡简要的说,“楼主有别的任务交给我,闻人阁主承诺会照顾你。” 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失望,梁冬凝不明白他为什么失望,难道是这些年他过得不好吗,但她知道江翼遥在伏銮山上学习,也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会想念家乡吧。 “人总是要为了前程,在很长的时间里漂泊在外,但也会渐渐适应,阿遥你看你现在也适应了,外面的人称你是四松大侠,因为你之前救了炎帝,我真的替你高兴。” 江翼遥没有否认,“阿凝也适应了很久吧。” 适应?也许不能说是适应,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是她不再为棠韭楼做事,可能她会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但她如果这么说,江翼遥又会问她很多事情,所以她点头。 “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你。你送给我的玉佩,它救了我一命,我想谢谢你。”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要谢谢她,梁冬凝准备走了,“你不用谢我,这是楼主让我做的,要谢可以去谢楼主。” 江翼遥拉住了她,梁冬凝回头,盯着他的手,“你还有事情吗?” “阿凝,你跟我走吧。”他拉住梁冬凝的手,无比认真地说。 湖国知府刚刚收到伏銮山掌门孔万里的亲笔信,总算相信了麻遂锁和周永的清白。 为了表达歉意,知府让麻遂锁和周永在他的府邸住下了,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 麻遂锁偶然发现府里的人喜欢聚在院子里,一个女婢告诉他,因为池塘里的水很凉快,泡在水里很舒服。周永跟着去泡水了,确实很凉快,可当晚周永的手微微透红,第二天还是消不去。 麻遂锁的手上也开始有些红红的,他想了很久,认为不是碰了池子的水才会出现这个症状的,因为他没有碰过,但不排除他们冲凉的水来自池塘。 不管怎么说,这个池塘有很大的问题,它不会变热,即使烈日照射一天,它的表面冒气,冒的是冷气,不是热气,池塘下面应该有一个地下河流。想到这点,麻遂锁立即去找知府。 周永这些天无聊透了,大师兄太严肃了,他还是跟商熠然江翼遥玩得来。在知府面前,他不敢说太多话,全部都是麻遂锁帮他说,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知府。 直到知府对他们表示愧疚,周永便跟他要了些纸和笔,信手拈来画了一些来时路上的风景。周永跟管家说想上街看看,他提着画卷跑到街上去卖。 这些年会有人定期上山收他的画,因为他的勤于作画,画工精湛,内容雍容华贵,贵人们十分喜欢,他的画经常会作为送给达官贵人的礼物。 卖画的老板挣了不少钱,便很看重周永,价格谈的愉快,人又谦虚,不像某些人一开口就要掉老板一半利润的人,甚者更多,所以卖画的老板为了让周永一直画下去,他让人上山收画时带些吃食、书画或者做好的衣裳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周永的爹。 周永凭借着卖画赚了不少钱,如果全部攒起来,这笔数目可不小。可是周永并不满足,他不停地画,他需要多一点银子,更多一点银子。 周永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买画,旁边有人跟着他一起吆喝,“大师兄?” 麻遂锁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接着吆喝。 两炷香过去了,一幅画都没买出去。 麻遂锁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倒是周永觉得不好意思,“二师兄,要不算了吧,我无所谓的。” “没关系,卖完这些画,我们去找下柳广河,知府说离他们最近的就是这条河了。也许这件事和师傅说的盲石丢失有关。” 麻遂锁见周永内疚,他一边吆喝几声,一边跟周永讲些自己知道的趣事,讲到精彩处,周永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扫之前的阴霾。 几个妇人过来看画,她们互相说出自己对画的评价。 周永没想到自己随手一画,其中包括有这么多涵义。 她们的点评十分详细,还有周永画法的一些缺点。 最后她们把画全都买下来了。 麻遂锁和周永依照当地人的指示找到了柳广河,他们试了试水温,和池塘的水一样,冒着冷气。 他们朝着河的上游走,走了很久很久,来到一座山脚下,之前麻遂锁有听知府说过这座山叫老虎山,山上经常有老虎出没,除了打猎的人,百姓们都尽可能绕过这座山。 到了老虎山,河水的温度变热了,越往上走,水越热,直到后面他们都不敢用手试了。 会不会是因为这里有火山口,麻遂锁想着。 周永观察到围绕着山的路有很多人为踩过的痕迹,鞋印不像是平常百姓穿的鞋子,倒像是重兵甲的士兵踩出来的。为什么老虎山会有士兵,而且前天刚下过雨,如果有脚印肯定会冲刷掉,说明这些脚印是没多久前踩的。 他们绕着山走,没有选择上山。 高大的植被很多,草长得比人还高,他们走进草丛深处,面前赫然出现一座白塔。 周永被麻遂锁拉着蹲了下来,“别动,有人。” 一些穿着铠甲的人在白塔四周走来走去,他们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互相扯来扯去的。 周永对眼前的景象莫名觉得熟悉,“大师兄,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父亲便找巫师给我做法,说是我中邪了,把坏的东西驱掉了,我就好了。我不信这些,因为后来我是被大夫治好的。你看那个人,虽然穿着和他们一样,但是所有人都是听他的指挥。” 麻遂锁往后踩,面前的草太少了,他怕那些人注意到他们,“等下我们找机会问下他。” 他们在那里蹲了半天,周永实在受不了了,“大师兄,我换脚换到不知道要用那只脚了,不行了,我先走了,等下你叫我。” “别,你再忍会。”麻遂锁不让他走,“你坐着,好像有人来了。” 只见白塔里有人向那些人示意,所有人停了下来,进了白塔。只剩下刚刚指挥他们的那个人。 之所以麻遂锁他们能确定就是那个人,是因为本来那个人指挥得好好的,看架势想跳到晚上,可能白塔里的人先受不了了,直接让他们撤了,那个人站在原地懵了。 过了一会,那个人没有进白塔,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那个人回去后没有跟士兵们乱说,被送走时也是老老实实的。 周永松了口气,“大师兄,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去塔顶看看?” “不。”麻遂锁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计划,“我们去钱喜屋找阿然和阿遥,小永,你写一封信,让关关送去伏銮山给师傅。” “好。”周永拿出他特制的墨水,用手指沾了沾便在白纸上写。 写好后,周永吹了声哨子,过了一会关关飞了过来。 关关一直跟着他们,但是跟久了也会累,所以它途中会去觅食,不过不会飞远,就在附近,哨子声比较明显,一吹它就能听到。 麻遂锁摸了摸关关的头,跟它说话。 关关说这附近没有鸟儿,树上的虫子多到快挤不下去了。 麻遂锁发现关关的精神不太对。 关关说它来到这里后很难受,特别是在刚刚麻遂锁和周永在草丛里,它不敢靠近,差点连飞都飞不起来。 但有一个地方,让它很舒服,它待在那里不想动了。如果不是听到有人喊它,它压根就不想离开。 “大师兄,关关为什么靠近不了白塔,其实我本来还想着让它去塔顶看看呢。” 麻遂锁一脸沉重,“这地方有问题,我们快点走吧。”“跟上他。”麻遂锁把腿脚抽筋的周永拉起来,“快,他走远了。” “等会等会,大师兄,我不行了。” 麻遂锁先跟了上去,周永拍了拍腿,等那阵触雷似的酸劲过去,便赶紧跟上去。” 那人走得很快,他找了个地方小解。 等他走出来,麻遂锁冲了出来,迅速点住了他的京门穴。 那个人疼到说不出话,周永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麻遂锁解开他的穴。 “我们只是想问点事情。你们在哪里做什么,说了我们不为难你。” 那个人如释重负,“我说我说,别点我别点我。” 这座白塔是半年前建成的,听说塔顶放着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些士兵无时无刻守着白塔,即使这里本来便荒无人烟,人们因为老虎山不敢靠近。 那个人是个巫师,懂点巫术,听带他来的人还说,塔底的东西很邪,守卫的士兵害怕,所以他们的头领请了他过来,也是为了让守卫的士兵安心。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来到这里,等会他们要送我回去。我只知道这些了,别点我,求你们了。” 第18章 荣欠乃在城门口等待着,突然他喊道,“阿凝你来啦,阿遥呢?” “乃叔真的很不厚道耶。”粱冬凝指了指后面,“后面呢。” “我咋不厚道了?”荣欠乃一听江翼遥快到了,脸上便笑呵呵的。 “乃叔已经一年都没见到我了,怎么就不期待见到我呢。” “呦呦呦,阿凝吃醋啦,乃叔也想你啊,不然怎么会让人送土产给你,乃叔心里可挂念阿凝了。” “乃叔。”江翼遥心里发酸,荣欠乃之前也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可现在看上去更苍老了。商熠然不知道要喊荣欠乃什么,便跟着江翼遥喊。 “你也是阿遥的同门师兄弟?”荣欠乃握住了商熠然的手,给他摸脉,“你年纪多大?” “二十三。” “平日是不是喜欢吃肉,油腻的东西?” “是。”商熠然感到很神奇。 “夜里是不是醒来便睡不着了?” “对啊对啊。”商熠然点头。 “这样吧,等下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回去吃几副调理调理,要是服药的过程中有什么异常,你跟我说,我再给你换个方子。”荣欠乃拍了拍商熠然的肩膀,“年轻人,还有大好时光等着你,身体很重要。” 麻遂锁和周永已经在七七阁等他们了。 “这位是?”麻遂锁见江翼遥身边有个粉衣女子,“难道是弟妹?” “咳咳咳”商熠然想到了什么,便用咳嗽声掩饰他的尴尬。 江翼遥点头,于是他被梁冬凝拍到了一边。 “棠韭楼横疆巫使梁冬凝,麻公子安好。” 麻遂锁没有丝毫惊讶,他回礼,“我听说过一些关于阿遥的事情,巫使是阿遥的恩人,我今天未曾备礼,巫使不要见怪。” “没关系。还望麻公子代我向孔掌门问好,阁主曾想到伏銮山拜会孔掌门,可他身体不好,所以这件事也成了他的遗憾之一。” “巫使客气了。能让孔掌门记在心里,师傅他也会很高兴的。”麻遂锁继续说,“巫使,我们师兄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请问您此行能否对我们伸以援手?” “楼主令我协助你们。” “楼主大度,此事我会向师傅禀明,到时备厚礼向棠韭楼叩谢。”麻遂锁把他们在湖国的经历说了一遍。 “知府不上报,不一定和他说的原因一样,可能他在故意隐瞒一些东西。”江翼遥说出自己的见解。 商熠然认同,“一个知府,看着百姓忍受着痛苦,包括他自己和家人,却因为害怕不敢让上面的人知道,为什么百姓们没有闹起来,知府用同样的理由说服了他们,他身为父母官,肯定知道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这其中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周永记得知府跟他们说了很多当地的情况,“这也说不通啊,他跟我们说了附近的地形河流,如果他知道内情的话,怎么会告诉我们要怎么找呢。” “也有可能,知府不相信你们找得到具体问题,或者他并不知情,只是照着某些人要求他的话说。”江翼遥倒了杯茶,递给梁冬凝,后者接了过去没说什么。 麻遂锁感觉思绪有点乱,“如果和你们猜测的一样,为什么我们能够找到白塔,会不会有人故意要我们发现,而这个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不希望他们成功。” 商熠然认为说是说不清楚的,“大师兄,召召盘有什么反应?” “我差点忘了,”说着,麻遂锁拿出召召盘,“召召盘不是是坏了,因为上次我们分开后,我看它指向了湖国的方向,过了几天又指向了钱喜屋的方向。我们去老虎山的路上,我也一直拿出它来指向,它不停打转,然后我在白塔蹲守时,它又指向了青沙,你们看,这回是青沙的方向了。” “也许它是在提醒我们,青沙那里也有一个白塔。”江翼遥越想越不对劲,“湖国有白塔,假设青沙也有白塔,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天下大乱。”麻遂锁复述了孔万里的话。 荣欠乃进来打断了他们,“刚刚青沙那边送来了请帖,说是请四松大侠进宫参加宫宴。”荣欠乃瞅了瞅他们,“四松大侠是哪位啊,让我看看。” 商熠然指了指江翼遥,“乃叔,容我为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四松大侠。” “真的?”荣欠乃欣喜,“不会是哄我老人家开心吧,我孙儿这么有出息了,我要去跟阿晃他们炫耀一下。” 商熠然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我们跟着阿遥一起去青沙,分开找,总会找出点线索。宫宴里都是达官贵人,他们知道的消息可不少,说不定能打探到点什么。其他人在城里找,宫宴结束后我们在兰泊客栈汇合。” 麻遂锁看向梁冬凝,“巫使,我们几个人进宫不太合适,劳烦您到时照顾下阿遥。” 宫门外,禁军在一个个核对参加宫宴的人的身份。 江翼遥递上请帖,禁军们大多认识江翼遥,于是他们跟江翼遥互相吹捧了几句,便愉快地放行了。 “四松大侠?”又有人认出了江翼遥,“您还记得本官吗?” 江翼遥觉得他很眼熟,想了想,“哦,您是黄尚书,我当然记得,怎么会忘了。” 黄浩亲切地和江翼遥嘘寒问暖,他观察着梁冬凝的打扮,“这位是江夫人?夫人年轻貌美,与四松大侠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金童玉女的良配啊。江夫人家中还有无未出阁的姊妹,我有一儿还未成亲,若江夫人有人选,麻烦告诉本官,咱们两家还能亲近亲近呢。” “黄大人客气了,如果有合适的人必定向大人推荐。”江翼遥连忙说,他怕再慢一会,梁冬凝会拍死他。 这阵子遇到很多像黄浩一样,认为他们两个是夫妻的人。梁冬凝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不解释?” 江翼遥解释,“我们两个一起进宫,如果不是夫妻很难说清楚的。” “姐弟也可以啊。” “可黄大人已经这么认为了,我总不能又否认吧。”江翼遥实话实说。 “你!”梁冬凝不想和他说话了,她便想趁着现在人多,到别的地方看看有什么线索,江翼遥把她拉了回去,“你干什么?” “阿凝要去哪里,现在在外人眼中,你是我的妻子,如果我不和你在一起,别人会生疑的。” 梁冬凝假装靠着他,咬牙说道,“小屁孩,你越演越起劲的是吧,忘了我们今天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其他人见江翼遥和梁冬凝亲密的身影,纷纷说四松大侠夫妇伉俪情深,神仙眷侣。 梁冬凝认命了,“小丈夫,带路吧。” 江翼遥被一声小丈夫哄得有些飘飘然,“好的,江夫人。” 缑文博一见到江翼遥便把他喊了过去,“四松,朕今天让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陛下,愿闻其详。” “早明大侠没有来吗?” “师兄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太可惜了。你们上次来劝诫朕,朕想过了。后来湖国杨使臣又来过一次,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缑文博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什么共识?”江翼遥眼皮突地跳了一下。 缑文博示意身边的伴伴,伴伴给江翼遥添了酒,“炎国和湖国都认为打战劳民伤财,毫无意义,所以双方赞同办一场射箭比赛,来决定东茶国的治理资格。” “射箭代替打战?”江翼遥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四松大侠,您看陛下明鉴,既然百姓说不好,陛下便换了种方式,既能安抚百姓,又能扩大炎国领地,一举两得,不是吗?”伴伴提醒江翼遥酒杯的酒快倒出来了,“陛下今天召集了炎国最厉害的射箭手,设宴为大家助威,到时四松大侠也随官员贵人们一起观战,让射箭手们明白这场比赛的重要性。” 缑文博交代另一个伴伴请宰相过来,不一会儿,一个让江翼遥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井宏元问缑文博,“陛下,这位想必便是四松大侠吧。” 江慈伯伯怎么变成了宰相,江翼遥一时半会转不过来。 “上次井卿不在,没能见到四松大侠的英姿,后生可畏啊。”缑文博注意到江翼遥一直盯着井宏元,有点怪怪的,“四松大侠和井卿认识?” “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恨四松大侠生得太晚,不然便可以做兄弟了。”井宏元打趣道。 “井卿年纪都过半了,还有这番少年气息,该说井卿老当益壮还是返老还童。”缑文博又跟江翼遥说,“朕已经让人在东茶国安排好了住处,比赛那天,井卿会安排好所有人观赛的位置,我听黄尚书说,你今天带了夫人过来。四松大侠是个稳重的人,朕一眼就看出来了,若你舍不得夫人,可以让夫人同行。” 江翼遥应道,他发现他看不透缑文博,好像藏了很多东西,跟缑文博说话,步步都可能是坑,等着江翼遥往里跳,不过才说了一会话,江翼遥感觉比爬完丕灵山还费劲。 第19章 宫宴结束后,江翼遥将宫宴的情况告诉了麻遂锁他们。 商熠然觉得缑文博此举甚好,于是江翼遥和梁冬凝随井丞相去东茶国,其他人留在青沙。 关关回来了,它带来了孔万里的信,孔万里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惊扰了敌人。先找到所有的白塔,之后再做决定。 鱼儿在水中无忧无虑地游玩着,不解人的忧思。 “你怎么了?”梁冬凝一抬头,便见到江翼遥大大的笑脸,她一把推开他的脸。 “没什么。” “真的吗?”江翼遥不信,“感觉你的表情很沉重,难道是在思考婚姻大事,考虑下我呗。” “小屁孩你太过了知不知道,有些玩笑不能开。” 江翼遥委屈极了,他坐下来,“我从小便想娶你的,哪有跟你开玩笑。” “你家闻人伯伯帮人牵红线,你去他肯定不收你钱,七七阁欢迎你。” 梁冬凝说不清楚对江翼遥是什么感觉,她也没想到江翼遥是认真的。 “好啊,闻人伯伯如果帮我牵红线,阿凝愿意嫁给我吗?”他拉起梁冬凝的手,小心翼翼地说。 “我没想过。”梁冬凝平静地说,“棠韭楼是我的信仰,我的一生大概就这样了。” 江翼遥沉默了很久,过了一会,他又换上那张大大的笑脸,“没关系,我等你啊。”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天空,“阿凝要不要吃红桃粿,我出去带一些给你吧。” 梁冬凝望向他的背影,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城中马儿吧嗒吧嗒,马夫凭着路况改变方向。其中一辆马车在宰相府门口停下,下来的便是井宏元。 “宰相大人。”江翼遥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井宏元微笑,“进来说吧。” 厅中两人面前放在泡好的茶,但两人互相对视,没有喝茶的心情。 “江慈叔叔,我一直很感谢您,在我小的时候传授我丹浮启针的功法。” “你知道它的名字。” “恩。” “谁跟你说的。” “我想,是信芳姑姑告诉我的。” 井宏元突地站了起来,“你说谁?白信芳吗?你什么时候见的她?” “江慈叔叔这么多问题,你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江翼遥盯着井宏元,如同盯着一个骗子。 井宏元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世人认为丹启浮针早已失传,我的师父将他传授给我,他老人家临终前说过,不希望丹启浮针被太多人知道。又说让我找个有心学习的孩子,不要让这门功法失去传承。” 井宏元指了指自己,“朝廷重文轻武,我是炎国的宰相,会点拳脚,这个陛下也是知道的,可若是他知道我会武功,而且还是丹浮启针,那就不一样了,四松啊,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丹启浮针我只传给了你一个人,你能理解我吗?” “现在世上只有您和我两个人会丹启浮针吗?” “我记忆中是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但我师父不一定只有我一个徒弟,所以,我不敢下定论。”井宏元拍了拍江翼遥的肩膀,“但我为你感到自豪,没想到我的徒弟成了世人眼中的四松大侠,有责任有担当,如果你是我儿子就好了。” 江翼遥想起了红衣女子听到江慈的反应,他想,关于他父母的事情,白信芳可能知道点什么。 “信芳姑姑不喜欢您,跟世人说的原因一样吗?” 井宏元回忆了一下,“一半一半吧。四松,你知道男人嘛,总是要玩个几年才能收心的。芳儿一直想我娶她,虽然我是蛮喜欢她的,可她是个较真的人,如果我太早娶她过门,如同雏鸟还没飞畅快就被人关在鸟笼里了。当我选择了建功立业这条路,我与白信芳便注定不可能了。她其实也没想怪我,可不知是谁跟她说了些什么,她突然对我发脾气,然后特别生气的要与我不共戴天,我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 江翼遥不知是要安慰他还是为白信芳说两句话,但他隐隐约约觉得井宏元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信芳姑姑说江慈很可笑,她是在说江慈这个人可笑,还是在说……江慈这个名字可笑呢。” 井宏元有一瞬间觉得江翼遥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一丝丝质问的意思,他思索着,“应该是她都不喜欢,只要与我有关的,她恨不得全部踩烂撕碎才能解恨。毕竟我确实伤害了她。” “您在朝廷为官多年,四松能否问您一件事?” “请讲。” “您对当年江韫玉江侍郎被贬一案,了解多少?” 井宏元愣住了,“四松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不瞒您说,我便是江韫玉之子江翼遥,字是师傅帮我取的,我只是不想别人认出我。” “原来如此,难怪你那会问我是不是认识你爹娘。”井宏元想到了什么,他走进一隔间,拿了一卷画纸出来,“你看,这是当初你爹送给我的,后面还写了他的署名。” 右下角备注着江韫玉赠予井将军。 “你父亲赠画时,那会我还不是宰相,但我很珍惜与你父亲的交情。他为官清廉,却不懂得为了家人选择退让。他宁愿被贬,也要揭发他看不惯的官场来往。江侍郎是个好官,可惜死在赴官的路上。如果翼遥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与井叔叔说,我与你父亲是多年好友,他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江翼遥忘了是怎么走出宰相府的,说起来,他已经知道了他父亲被贬官的原因了,可他还是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可井宏元的表现那么自然,他都想说服自己,事实就这样摆在面前了,为什么他自己不相信呢。 “阿遥。” 江翼遥回过头,是梁冬凝叫他。 “你来宰相府做什么?”梁冬凝问他。 “炎国不是和湖国要比赛拿下东茶国嘛,井宰相和我商量下比赛那天的事宜,不只我一个人,井宰相还让其他人也过来了。” “你没说实话吧。”梁冬凝见江翼遥说得理直气壮,毫无破绽,但她就是看出来了,江翼遥在扯谎骗她。 “好啦好啦,阿凝知道丹启浮针吧。” “我知道你会。” “当初便是井宰相教我的。我不过想确认下,没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啦,好不好?”江翼遥摇了摇她的肩膀,“不要生气了嘛。” “丹启浮针是高平的独门绝学,这么说井宏元是高平的徒弟。”梁冬凝说道。 “他没跟我说他师傅是高平。”江翼遥想起井宏元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心里不免有些懊恼,“阿凝,希望此事你能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梁冬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江翼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阿凝,你看我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很傻。” “为什么?” 梁冬凝直接走了,她想着,这件事情很棘手啊,远不是像江翼遥说的那么简单,她是不是应该请示一下。 明水客栈是东茶国国都最好的客栈,因住店价格十分昂贵,很多人宁愿睡大街也不愿把辛苦钱花在一个晚上。 但东茶国的人现在又有些自相矛盾,因为明水客栈现在住满了想要侵占他们土地的人,连国主都妥协了,东茶国百姓敢怒不敢言。 比赛那天,湖国与炎国的弓箭手站在赛场上,而各自的军队在东茶国国都城门前五百米列阵。 赛场上的监察官宣读了比赛的规则,比赛分为三场,两国的弓箭手每人每场可以射三支箭,每场比赛结束,监察官计算那支队伍射中红心的次数,次数最多者,该国的军队可以向城门前进两百五十米。 只要赢了两场比赛,便直接可以宣判比赛结果了。 赛前,两国还有一个助威加油的机会,双方派出代表,同样是射箭靶,可以不用箭,只要谁射出去的东西离红心最近,谁的队伍可以前进三十米,虽然不多,但足以振奋人心。 而之所以让江翼遥来的目的,便是如此。 湖国派出来的人同样很厉害,射中红心不在话下。 于是监察官改了规则,谁先射中红心,就算谁赢。 江翼遥感觉压力很大,因为他不会射箭,他想用丹启浮针。可是箭靶不射箭的不确定因素很多,对方用的是箭,又是高手,赢的机率不大。 监察官让他们准备,江翼遥和对方弓箭手准备,然后一声“开始”。 两人都中了红心,但江翼遥慢了一点,所以湖国的军队前进三十米。 炎国的弓箭手兴致消减了不少,这让江翼遥很自责。 好在接下来炎国和湖国各赢了一场比赛,目前,湖国前进两百八十米,炎国前进两百五十米。 只剩最后一场直接定胜负。 井宏元让江翼遥不要放在心上,三十米不算什么,就算湖国比他们进了三十米,依旧要等最后一场比赛结果出来。 所有人紧张地看着赛场,仿佛弓箭手们每一次偏离红心的箭都射在了他们心上。 监察官们严肃地计算着结果。 江翼遥手心都出汗了,他想把内心的不安告诉别人,但梁冬凝自从在宰相府门口离开后,江翼遥就没再见到她。 “现在宣布比赛结果。”监察官的声音在赛场中回荡。 “双方,平手!” 第20章 江翼遥本想跟井宏元说下自己心中的烦恼,关于自己的懊悔什么的。 湖国与炎国打成平手,双方都没有赢得比赛,那么东茶国既不属于炎国,也不属于湖国。 缑文博就算对这个结果再怎么不满,也只能接受。 比赛结果一出来,井宏元带着一些士兵离开了,江翼遥好奇,难道陛下想偷袭东茶国,可反悔不是一个君王应该有的气度吧。 江翼遥跟在他们后面,如果只有井宏元一个人,他肯定能察觉出身后有人跟着他,但他带着一队人,而且好像很急一样,所以井宏元没有留意。 井宏元他们走进一个高墙筑起的别院里,然后便把门关上了。 江翼遥想了想,他看着那面墙,觉得自己是不可能翻墙过去的。如果他会轻功就好了。 江翼遥只能另外想办法,他在别院外不远处找了颗相对较高的树,爬到树上就可以观察到别院的情况了。 他不能用丹启浮针,因为井宏元对丹启浮针的掌握远胜于江翼遥。 等江翼遥爬到树上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惊讶。 白塔,别院的中间是白塔。 别院的占地面积很大,它把白塔包在中间。 如果只是经过别院,人站在地上根本看不到白塔。如果站在山上也看不到,别院周围以及里面种了树,那些树很高很壮,树围住了别院。 至今,他们一共发现了两座白塔,一座在湖国老虎山,一座在东茶国。 而井宏元的目的,可能便是想毁灭掉湖国和东茶国。 得不到就把它毁了。 江翼遥去商铺买了绳索和钩子,等到晚上,他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 江翼遥在树上观察着别院门内的情况,越靠近白塔,守卫越深严。 最外层只有一个士兵,一开始有两个,只是另一个刚刚离开了。 江翼遥只能等。终于那个士兵站着站着,突然捂着肚子,他东看看西看看,往其中一个方向跑了。 江翼遥立刻爬下树,冲到别院照墙下,把绳索甩上去,确定勾紧了,他开始往上爬。 他坐在墙上,墙很高,他抓住墙上弯曲可以握住的地方,让身体悬在空中,然后再放手落到地面上。 不料,江翼遥整个过程花的时间太长,那个拉肚子的士兵很快回来了,“你是谁!” 江翼遥傻眼了,他已经下来了,上不去了。 井宏元很快就到了,他没想到是江翼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知道白塔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江翼遥挑白了说。 井宏元不清楚江翼遥知道多少,“你为什么会想知道白塔的事情。” “我……我这个人喜欢问问题,不知道的东西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夫人曾说我上辈子是个问号。我今天是跟踪您了,我以为是陛下反悔了想攻打东茶国,所以我很内疚,没想到见到您来这里,我想进去看看,就是这样。” 江翼遥的话半真半假,但掺在一起便很难分辨了。 井宏元担心江翼遥有什么目的,但他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好吧,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毕竟阿遥不是别人嘛。” 江翼遥有点惊讶,井宏元真的要告诉他里面是盲石了吗,如果井宏元承认了盲石来自南英派,他听完后是要跟井宏元拼了,还是假装跟井宏元拼了?他心跳得很快,在井宏元即将说出答案的瞬间。 “白塔里关着东茶国和湖国的犯人,也不算犯人,他们身居高位,如果拿这些人来威胁东茶国和湖国,陛下的心愿指日可待。原本陛下打算赢了这场比赛便放了他们,既然湖国不识相,便别怪陛下不客气了。”井宏元将手中的剑握在江翼遥的手上,“阿遥,井叔每日都一筹莫展,希望你能帮帮井叔。虽然我是宰相,可以调动很多人,但有很多事情,我只能说给你听。我不能让陛下知道我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我坐在宰相位置太久了,如果我表现出一丝懈怠,陛下是可以撤掉我的。体谅下井叔吧。” 江翼遥问,“井叔需要我做什么呢?” 井宏元的语气有些哀凉,“如果有人也想知道白塔里的东西,阿遥可以假意跟他透露里面养了很多十分珍贵的红金鸽,有位贵人生了重病,听说喝了红鸽的血能延年益寿,但红金鸽生性高傲,数量稀少,贵人斥巨资建了白塔,盼着它能繁衍后代。如果有人有进入白塔的想法,你也可以告诉他,那位贵人便是陛下养在宫外的女人,他若不信,阿遥可以告诉井叔,井叔会证明给他看的。” 炎国青沙每到冬天都会下雪,一下雪便少有人上街,大多宁愿躲在屋里也不愿出去。 等雪停了,街上熙熙攘攘的才有了点人气。 麻遂锁三人已在青沙待了一月有余,青沙很大,要找一样东西,可以说容易,也可以说不容易。 江翼遥和他们汇合之后,把井宏元的话告诉了大家。 商熠然认为井宏元是在忽悠江翼遥,但白塔周围很危险,据周永描述所有士兵穿着特制的衣服,左裹一层右裹一层,热死了都不肯脱下来,可惜麻遂锁他们匆匆离开了老虎山,很多事情都没搞明白。 孔万里来信表示他知晓了,已让人监视湖国和东茶国两座白塔,并让他们继续寻找白塔。 “我们已经找到了两座白塔了,井宏元还能把白塔设在哪里呢。”江翼遥实在想不出来了。 商熠然抓住关关和无终,让它们两个喙对喙互相碰打,它们拼命挣扎,用力啄了商熠然的手,然后逃也似的飞走了。 麻遂锁打断了他们低迷的状态,“与其在这里说丧气话,不如出去找找。” “大师兄啊,我们找了这么久,连哪条巷子是哪只狗的地盘都摸得一清二楚了,还要怎么找啊。”周永让关关过来给他暖手。 “不去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呢。”麻遂锁正打算把他们拉起来,突然,门被打开了。 随后剑光闪现,直指江翼遥的额头。 “巫使?”麻遂锁上前,却被她的眼神逼退。 “阿凝你……”江翼遥不知道梁冬凝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梁冬凝的眼神变了。 或者说江翼遥从来没有见过梁冬凝的另一面,而另一面便是世人眼中的横疆巫使。 “是你杀了闻人舒志吗?”梁冬凝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生气或愤怒等其他情绪在里面,语气好像在问吃饭了没有这类平常的话题。 商熠然先回过神来,“巫使是说闻人阁主死了,怎么可能?” “谁杀的也不可能是江师兄,闻人阁主对他那么好,江师兄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可以保证的,巫使。”周永想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让梁冬凝产生误会了。 一队官兵突然冲了起来,把江翼遥抓住,“有人举报,江翼遥杀害七七阁阁主闻人舒志,陛下特命我等前来抓捕!” 江翼遥被带走时,他看见麻遂锁他们拼命为他辩解,商熠然和周永想把江翼遥拉回去,但官兵拦住了他们。而江翼遥只是看着梁冬凝,“阿凝,我没有……” 然后江翼遥就被带走了。 大街上,百姓们顾不得天气寒冷,纷纷跑出来,指着江翼遥破口大骂。 比赛为什么不用箭,耍哪门子聪明,害的炎国输了,都怪他…… 闻人阁主那么好的人,居然被他杀了,人渣…… 丹启浮针的创始人高平,他品德高尚,怎么会把功法传给一个白眼狼,圣人也会有瞎了眼的时候…… 他输了,闻人阁主想劝他,没想到他生气了,一根针直接插在他胸口上,阁主他老人家寒心啊…… 一些人往江翼遥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什么的…… 江翼遥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他眼眶红了,却使劲不让眼泪落下来。 井宏元是第一个来到天牢里见江翼遥的人。 “阿遥,你还好吧,我已经吩咐狱卒们,要好吃好喝招待你,他们没为难你吧。”井宏元担心地说道。 江翼遥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遥,井叔之前和你说过,我只把丹启浮针传给了你一个人,但我师傅有没有传给别人,我并不知情。”井宏元看了看四周,他凑近对江翼遥说道,“但我知道我师傅曾经有个结发妻子,她其实是穆朰欢的母亲。” 江翼遥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怀疑那个人是穆朰欢。她跟闻人阁主有仇,因为闻人阁主曾说如果青岳神教的人再踏入钱喜屋,他不会客气。青岳神教的人当闻人阁主说说而已,结果闻人阁主抓到他们后,后来那些人全都消失了,其中有个人是青岳神教在炎国的分教教主,穆朰欢的左膀右臂。”井宏元握住江翼遥的手,“阿遥,我会抓住穆朰欢,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我死了,鬼魂也会留在世间纠缠着穆朰欢。” 江翼遥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误会井宏元了,其实井宏元一直是为了他好,白塔的事估计也是江翼遥他们想错了,他为自己怀疑过井宏元感到羞愧。 “井叔,对不起。” 第21章 “这边请。”侍女给一个黑色披风,全身包的密不透风的人指路。 “宰相大人,客人已在门口等候。” “进来吧。” 井宏元捧着茶壶,笑眯眯的转过头,“美人最近可好啊?” “美人”放下帽子,解下披风,露出里面的脸,穆朰欢把披风放在椅子上,“看来井宰相最近过得不错,小疯子元气大伤,没空找你麻烦。” “唉,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这么喊她,我会不高兴的。我不高兴了,美人也会不高兴的。”井宏元坐在她旁边,“美人,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四块盲石按照星位全部布置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启动它们?” 穆朰欢不高兴了,“催什么催,你都已经搞好了,还怕夜长梦多。” 井宏元正烦恼着,“你都不知道,我已经答应了江韫玉之子,要把美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可是我可舍不得,怎么办呢。” “阿遥哥哥居然要抓我,这让我难过极了。”穆朰欢假装难过。 “哎,你说你把他葬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活着,美人要管教一下你的手下,办事不利者,留着也没用。” “你怎么不说说你的人,栽赃的不够彻底,缑文博只是象征地把他关起来了,到现在都没有想杀他的意思。”穆朰欢埋怨。 “杀人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况且,我们的计划就快成功了。早点死,晚点死,没什么区别。” 两人相视一笑。 “话说回来,美人你没有骗我吧。” “骗你什么。” “我从小便立下志向,要把天下变成一个美好的世界。不再有悲伤和痛苦,人人和谐相处,互相谦让……” 穆朰欢打断了他,“你放心吧。我们筹备了这么久,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井宏元看着穆朰欢,“好,我信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门外突然传来声响。 “谁在外面!”待井宏元出去,门外空无一人。 “看到是谁了吗?” 井宏元摇头,他陷入了沉思。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让人封住出口,别让人跑了。”穆朰欢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她决定亲自去找,但井宏元拉住了她,“不用追了,那个人已经跑了。是我疏忽,府里有奸细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能等了。你马上让人启动所有机关。”穆朰欢拿起披风,她吹动口哨,召集附近所有青岳神教的教徒。 井宏元认为时间紧迫,“等等,还有一座白塔没有布阵,我的人不懂,只能你去一趟。” “你刚刚不是跟我说都布置好了吗?”穆朰欢听不下去了。 “是啊,可我没想到这么突然。”井宏元懊悔。 “等事情办成了,我再找你算总账。没时间了,快去办吧。”穆朰欢说完便没影了。 三国伴伴连滚带爬,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宫里奔跑,“陛下不好啦,出大事了!” 缑文博正要落笔,听到伴伴大喊大叫的,心中火气一旺,“刘石方,你是不是想死!” 刘伴伴跪下,“陛……陛下,刚刚伏銮山孔掌门传信,井宰相与青岳□□穆朰欢密谋引起天下大乱,板杨祖师的预言成真了。” 缑文博愣住了,连笔掉在地上都不管了,“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呢。”他呢喃着,“那只不过是板杨祖师的预测罢了,他不是建了南英派,让人世代守着盲石了吗,难道盲石失窃了,不可能,不可能啊。” “陛下,千真万确啊。”刘伴伴颤抖着。 天空突然冲上一束血光,所有人都紧盯着血光的来处,老虎山。 炎国、湖国、东茶国组织百姓们撤到高山上,只有极少数人不愿离开。 大批人马赶往老虎山。 烟雾弥漫,叶子滴着露水,草尖锋利到能够划破裙摆,鲜血洒在地上,留下了仓皇狼狈的痕迹。 井宏元按着胸口,背靠在一棵古树上。他仔细倾听着远处的脚步声,他望着老虎山的方向,眼中却是欣喜。 井宏元休息了一会,准备继续走,一人拦住了他。 井宏元看清是谁后,他有点意外,但他笑了,“芳儿,好久不见。你要杀了我。” 白信芳扶着井宏元,她察看了井宏元的伤口,她拿出伤药给井宏元敷上,井宏元只是闷哼了一声,没有喊疼。 “芳儿,你何必呢。” “你要去老虎山,跟穆朰欢一起启动盲石。”白信芳按着他的伤口,路上她便听到了很多传闻,有说井宏元想毁灭世界,有说井宏元想要称帝,还有说井宏元爱上了穆朰欢,为了她与天下为敌,但白信芳了解井宏元。 “我想拯救世界,芳儿你信吗,穆朰欢与我都希望世界变得美好,很多人误会我们,但我不在乎。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史诗会记载我的伟大,虽然你会觉得我很可笑,不过没关系,胜利之前的夜晚漆黑一片,可我一定会见到黎明的曙光。”井宏元咳嗽了起来。 “井宏元在这里,杀了他!” “炎帝有令,斩下井宏元的狗头,一生吃喝不愁。” “杀了他。” 白信芳将伸向井宏元的剑用功力甩开,后面的击杀悉数被她化解。 井宏元不明白,白信芳这么做的原因,他想着自己能给白信芳什么,“等我成功了,芳儿,我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很适合你,我把它给你。” 白信芳不说话。 井宏元认为她不感兴趣,他又说,“我可以买下一个县令的位置,你若来在炎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整个县城听你指挥。” 白信芳还是不说话。 井宏元叹了叹气,“你觉得我是在哄你吧。是啊,我现在身上除了一枚我娘留给我的白玉指环,别无所有了。” “好,我便要这个了。”白信芳笑了。 井宏元见她应允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我娘说这个要留给井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世代相传,把它给了芳儿,我娘知道了会很高兴吧。天意弄人,如果没有……” 白信芳正纳闷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井宏元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她看向后面,一支箭赫然插在井宏元的背上。 白信芳抱着井宏元坐了下来,她颤抖着把手放在箭上,为什么她刚刚没发现,这只箭是什么时候射的,“井宏元,你说话啊,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说话……” 老虎山下,四面混战,青岳神教的人护住了白塔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 饮泉派,南英派,棠韭楼,炎国和湖国的军队聚集在老虎山,试图阻止盲石启动。 各派弟子各显神通,试图冲进青岳神教的人肉盾牌,有好几个成功进入白塔,其中一个便是商熠然。 商熠然冲到塔顶,见到了穆朰欢,“佳慧妹妹,好久不见。” “肥仔哥,话说你如果想我,我们可以到茶楼聚聚,吃点东西什么的,可肥仔哥今天来这座美丽的白塔里,是为了什么呢。”穆朰欢后面有一个木轮子,木轮上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而她的四周是一个完整的阵法,手上捧着一块盲石,看来是差最后一步了。 商熠然脱下了外裳,“那日我们瞎了眼,把你带到了钱喜屋,你碰过这件衣裳,晦气极了。” 又有人突破重围,冲上了塔顶。 “二师兄。”商熠然又看见晏温后面跟上来的人,“伍公子,你也来了。” 穆朰欢轻松得很,没有一丝慌张,“连棠韭楼的灵巫光使都来见我了,好热闹啊。不过,你们几个小屁孩就想对付我,真的是太可笑,叫你们爹娘来见我,没大没小。” 晏温冲进了阵内,试图去抢穆朰欢手中的盲石,穆朰欢启动阵法,把他轰飞出阵外,伍少晨见状,轻功一点上前扶住了他。 穆朰欢很心急,不再与他们废话,她准备将盲石放上去了。 此时,商熠然突然冲进阵中,冤魂的惨叫声扑面而来,把白塔外,直到老虎山周围的人全都震倒在地。 商熠然爬了起来,穆朰欢一掌击中了商熠然,商熠然吐了一口血,他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冲上去拖住了穆朰欢,穆朰欢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找死。” 商熠然被她扔到墙上,他倒在地上。 “阿然!”晏温不敢太大力碰商熠然,“阿然……” “他没救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伍少晨闭上了眼睛。 穆朰欢把盲石放进了木轮上,木轮自动转了起来,白塔拼命摇晃着,穆朰欢大笑,“我终于成功了,我的天堂就要来了,我的天堂,美丽的白羊,我就要见到了!” 四座白塔转动起来,发出蓝色的极光,人们看呆了,它们在天空汇集成一个漩涡,光芒亮的连土地深处的蚯蚓虫子都受不了了。 蓝色的漩涡在天空不停地转着,它们越积越大,越集越广,直到把中间的那个点填满,蓝光失去控制,它将力量注入四处白塔,白塔停止转动。 人们不知所措地望着天空。 四座白塔闪着白光,它们再度发出冤魂的惨叫声,四束白光从各自的方向发出,汇集在一起,天空的蓝光往下流动,注入它们汇集的地方。 冤魂的惨叫声骤然停止,而它们覆盖的土地被炸成废墟。 炎国、湖国、东茶国,不管它们曾经有多么辉煌的历史,此刻它们已成了虚无。 穆朰欢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抱着头,不停呢喃着,跟中了邪似的,“我的天堂呢,它怎么没出来呢,不可能啊,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晏温把商熠然交给伍少晨,他举着剑走向穆朰欢,一剑刺中了她。 穆朰欢惊讶得看着晏温,她看了看腹中的剑,仿佛没有痛觉,她直接把剑拔了出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白塔的落地窗边,经过刚才的劫难,窗的框架撞碎了,只剩个边。 穆朰欢伸向天空,脚下一空,整个人从白塔塔顶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那刻,穆朰欢终于见到了她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