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第一外挂》作者:量子星星 文案: 【披着爽文皮的瞎瘠薄扯淡科幻文】 ——在丧尸末世到来时发现自己有一艘宇宙飞船,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严昭著:谢邀。日天日地的体验。 ——如何跟第一次见面就打起来,之后时常打架并且三观不合的朋友相处? 沈用晦:没有什么是上床解决不了的,一次不行就再上一次。 * 前三章是空章,删不掉所以只能放着,不影响阅读,第四章是真正的第一章。 内容标签: 强强 末世 爽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昭著 ┃ 配角:沈用晦 ┃ 其它:末世废土,史前文明,升级流长文,脑洞漆黑 第1章 开端 康衡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个人在耳边唤自己。 “小四,小四?快醒醒,起来帮我个忙。” 啊?他本能地把两个眼皮一撑,大脑还处在睡眠状态之中,眼前已映入了舍友严昭著的脸。 又过了老半天,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醒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眼皮要耷不耷,睡眼惺忪地看着严昭著,“严哥,怎么了?” 说实话,康衡想不到严昭著能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事。 他的这位舍友,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真·人生赢家:有钱,任性,大帅比。 他总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却有使不完的大把钞票,背景神秘,目测很有可能出身豪门。性格很直爽,直爽到有些肆意妄为,平日行事毫无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潇洒得让人眼红。如果只有这些也就算了,偏偏他还长得好,不但在学校是公认校草,在微博上也小有名气,是个单靠脸就圈了小一百万粉丝的网红。 严昭著那张脸被一只手机屏幕挡住了,康衡有点迷糊地看到,对方举着手机,把打开的一个网页凑到他的眼前。 “这是什么——百度贴吧?关于丧尸末世的一切猜想?” 他翻了翻那个帖子,发现是个末日爱好者自己凭想象写的“科普贴”,里面详细地教导了末世到来时会是什么样子,人应该做哪些准备,怎样御敌。内容之详尽,甚至每一段文字都配了一副插图。 明明是个臆想的帖子,却煞有介事地把自己搞得一本正经。尤其最下面那行字——“相信能看到这里的都是真爱,其实楼主确实没有造假,在这里认真而严肃地通知大家:丧尸末世真的快要爆发了,就在2018年3月14号的上午,家里没粮的赶紧存粮,汽车加满油,武器准备好,多多学习楼主的这份丧尸末世生存手册,祝愿大家都可以活下去!” 他有点好笑,“严哥,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不可以帮我查查这个发帖人的ip。”严昭著说道。 “哈,查ip?” “是的,我想知道发帖人的全部信息,至少要有身份地址什么的,这个能查到吗?” 康衡摇了摇头,“难说,现在固态ip已经很少了,要是动态ip,只能通过字段对比得出个大致范围。不过我可以试试社会工程学,大数据时代的信息安全嘛,你懂的。”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今晚之前能有结果吗?” “我尽量吧,严哥很急吗?” “急,很急。”严昭著闭上眼睛,面色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 康衡坐在桌子前忙碌了起来,严昭著看了看另外两名舍友——齐东晁还在呼呼大睡,高寒被他们吵醒,抬起身子疑惑地朝他看了看。 他踌躇片刻,攥着手机来到门外,拨出了一通电话,打给他的养母。 严昭著当然不是什么豪门子弟,实际上,他是一个从小被扔在美国街头的孤儿,近些年才回国上学。他的养母也是华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回国,长年呆在拉斯维加斯,经营一家赌场。 “严昭著”这个名字来源于一个挂在他胸前的小名牌,上面除了汉语之外,还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言写了一行字,不过,他们始终都没有搞懂它究竟是什么语言。 拨号的声音响过一轮又一轮,对方没有接听。 严昭著的心沉了下去。他打断拨号,又拨出另外一通电话,这一次,是打给他的前女友封笑笑。 这篇莫名其妙的帖子,就是封笑笑发给他的。而且是在两人正式分手、好几天都不讲话之后,突然发给他的。 他条件很好,身边的狂蜂浪蝶自然不少,且他本人也是一个大写的享乐主义,颇有浪迹花丛之嫌。只是他不爱跟女人保持长期的关系,每开始一段恋情都要提前约定好聚好散。只有跟封笑笑这段,谈了半年多都没分手。 一个浪荡校草,一个温柔小白花,俩人你侬我侬好得跟言情小说似的,不管当事人心里究竟怎么想,在朋友们眼里简直是桩顶天的奇迹。 然后突然,当啷一下,严昭著被甩了。 在他看来,这段恋情处到现在顺顺利利,完全没遇到大的问题,可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女朋友这回不是小作怡情,她想要分手的坚定意志不容置喙。 虽然,严昭著也没什么心思挽留她。 封笑笑不仅没有接电话,她连手机都关机了。 能联系到的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现在在哪。 她一大早发来链接时,他看到名字就马上打开了,浏览那个帖子从头到尾也不过花了两个小时。可是就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封笑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昭著有点头痛,他重新翻出帖子,看到最后“丧尸末世真的快要爆发了,就在2018年3月14号的上午”这一行字。 思忖片刻,回身换好衣服,拿出身份证钱包,把所有的银|行|卡都带在身上,准备出门一趟。 有备无患总比措手不及好。 为什么会对这个玩笑般的帖子如此重视? 严昭著有一个秘密,一个从来不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从七八岁开始,他就一直在做一个关于丧尸末世的梦。 梦中,他生活在一个布满了丧尸、变异生物、以及各种异能的地球。 或安全或危险,或陷入丧尸包围,或遭到人类追杀……这些事情他都经历过。每个月少则一两次,多则三四次,就这样持续了十多年。心理医生、安眠药、中医调理……没有一个办法能阻止这梦的到来。 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处变不惊,这个梦对他价值观的形成,可以说是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甚至一度令他陷入心理疾病的泥潭。 而且梦境并不是连续的,有时他是猎杀丧尸的战士,有时只是呆在安全区的普通幸存者,有时他会在梦里丧失记忆,有时他也很清楚这只是个梦。 无一例外的是,每次他从末世梦境中醒来后,都能够清楚记得梦中的每个细节,它们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无比清晰。 像是一本安放在图书馆里的书,随时待人翻阅。 这个事实令严昭著感到不安。 而在今早,看到这篇帖子的时候,这种长久以来隐而不发的不安感,突然爆炸般地膨胀了起来。 这个帖子里所描述的末日景象——从丧尸的特征种类、动物和环境的变异情况,到人类的变异情况等等,与他梦中的景象,居然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自己诡异的梦境能与别人的描述严丝合缝地对上,这种事情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其中真相,但知道自己应该做好最坏的准备。 就在已经准备好一切,推门而出的时刻,他突然眼前一黑,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击了大脑。 扶墙勉力地撑了片刻,终是不支到底,陷入昏迷。 过了不知多久,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全黑无光的空间中,眼睛里唯一能看到的事物,是远处一个浑身散发白光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慢慢转过头来,“平安,你好,欢迎来到你的潜意识梦境,我是黛弥尔。” * “或许我们正在远离星图。” 透过舷窗,望着漆黑可怖的茫茫太空,帝座号恒星战列舰舰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心中充斥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 “不,”一个清脆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我们永远处在星图之中。” 舰长转过头,望向身边的美女副官。他一直知道这个女人在这艘大船上素有“舰花”之名,但到此刻才有功夫真正地端详她。她确实不负盛名,莹白的肌肤光滑如瓷,身形修长,肌肉流畅有力。可惜,不论多么惊艳的美色,都注定将埋葬在深无边际的险恶宇宙之中。 “救生船已经离开三个蜃西月了,如果那些戴着美丽肩章的长官们平安回到了主星,那么这片星域,或许真的会在将来某天被纳入星图。”舰长淡淡地说,“但不是现在。” 黛弥尔看着他,欲言又止。她对战舰现下所处的境况有着清晰的认知,但灵魂里生而被赋予的韧性让她仍旧怀抱希望。宇宙太大、太深、太过广袤了,在那漆黑的星空深处,不论藏着什么样的光怪陆离,都是不值得惊奇的一件事。太空旅行不论遇到何种困境,都不应该放弃希望,因为她深知一点:这片过于险恶的宇宙,本身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不应该,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她讷讷地重复着。 但舰长显然无法认同她的理论,他向来遒劲有力的四肢中已经充满了疲惫,淬火的目光正在逐渐熄灭,“我们是被放弃的人,身陷漩涡多时,无法挣脱。关闭驱动系统吧,士兵们可以准备遗言了。” 黛弥尔沉默片刻,执行了舰长的最后一条军令。 两天后。 黛弥尔坐在船舱中,尽量使自己的脊背保持笔挺。她打开了前方的录像设备。 “这里是帝座号恒星战列舰,我们处在一片未知的星域中,已经被被困三个蜃西月……” 她沉默片刻,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或许是一份类似于遗言的东西,我想我是这艘船上最后一个记录遗言的人,因为其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们死于宇宙辐射和器官衰竭,原因是基因护盾的失效。他们并未战死沙场,但每一位都是足以匹配荣誉的伟大战士。” “我是黛弥尔上尉,服役于蜃西共和国帝座军三十六支空舰部队。四个月前,我们受命来到图外未知星系旋臂的行星带,对日前失踪的探测船展开搜救行动。在这里的一颗小行星上,我们找到了探测船的残骸,并发现了一座古老庞大的文明遗迹,遗迹的种种痕迹显示,这里很可能与上古传说中的帝星有关。” 她探了探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支小臂长的、银色的金属棍,金属棍两头粗细不一,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这是从遗迹中带出的权杖,难以想象,在那种环境下露天存放数万年,它仍旧如此光洁如新。我们推测,这片遗迹很有可能就是古卷宗中屡次提及的大帝陵墓,也许传说中的大帝棺椁,就在其中……如果它真实存在的话。” “灾难发生在我们离开遗迹星球的时候。当帝座号冲出大气层,我们发现,周围的星图竟然与来时截然不同了。我们一路记录的星图完全作废,起不了半分作用。星系的模样始终在变,星球之间的引力诡秘莫测,完全超出已知物理规则……就像,就像古卷宗中提出的星阵。” “战舰在星阵中迷失了近一个月。一个月后,也就是现在的三个月前,观测员发现,不断变换的宇宙天体正在悄然形成一个引力漩涡,周围的引力场近乎失衡,一旦漩涡形成,将会像黑洞一般捕捉周围的无关天体,战舰若被搅入,将永远无法逃脱。” 黛弥尔咬了咬唇,“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布置在遗迹周围的陷阱,引力漩涡的最终形态证实了这个猜测,在那漩涡中间的,居然是一座……一座光坟的入口……” “长官们在漩涡形成前乘坐救生船离开了,全舰的校官只剩肯尼少校一个人。他接任了舰长的位置。三个月里,我们想尽了无数办法,终究难逃被光坟捕获的命运……” “除此之外,死亡的威胁仍然如影随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每个人身上的基因护盾都失效了,我们面临着精神和□□的衰弱,时时被宇宙中的死亡辐射扫过,战舰运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波,以往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的这些波,现在也成了威胁之一。”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战舰仍深陷引力漩涡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它正在驶向死亡。肯尼少校放弃了希望,即使能够平安进入光坟,基因护盾的失效也令我们难逃一死。” “两个蜃西日前,他下令关闭了驱动系统,帝座号成了真正的一叶飘萍。少校死于今天上午蜃西时九点,他是全舰倒数第二个完成死亡的人。倒数第一个将是我。” 黛弥尔关闭了录像,走到冻舱前,慢吞吞的躺了进去。 她心知肚明,即便进入冬眠状态,也无法避免器官的衰竭。然而,这是她力所能及的最后一次挣扎了。 她正要关闭冻舱的顶盖,突然“轰隆”一声,整艘战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黛弥尔一怔,随即一跃而起,飞速向驾驶舱的方向跑去。 透过驾驶舱的大屏,她看到了船外辉煌的风景。 “那是,那是……” 宇宙虫洞漆黑狰狞的大口,正在缓慢地对她张开。 第2章 末世 严昭著听黛弥尔讲述了一个故事。 据说,她来自一个名叫蜃西星域的地方,是一名在役舰军军官。 她服役的舰队在星际航行中不幸遇险,士兵们的身体机能出现衰竭,最终全舰覆没,活到最后的只有她一个。 正当她也陷入绝望,留下遗言时,战列舰突然遭遇了一座庞大的宇宙虫洞。 整艘战舰被虫洞卷入,来到了太阳系。 在这里,她发现了一座有智慧生命的星球,地球。奇异的是,地球人类与蜃西人类,两个相隔数亿光年的物种,居然有着近乎相同的身体构造——除了前者还未进化出基因护盾之外。 基因护盾本质上是一对新的染色体,是碳基生命进行长距离宇宙航行的保障。没有基因护盾的人,一旦长时间离开母星,在宇宙各种有害物质和辐射的包围下,寸步难行。 黛弥尔服役的舰队,正是因为遭遇不明袭击,致使基因护盾失效,士兵们才衰竭而亡的。 由于没有星图,害怕迷路,她将战舰留在地球同步轨道上,任其绕地公转,便只身来到地球定居。 在这里,她认识了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与其结合生下了一个儿子。分娩后不久,意外发现丈夫的背叛,便负气出走,自此不知所踪。 她离开时,并没有带走那个侥幸逃脱生殖隔离的孩子,她只是给对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并为其取了个可怜兮兮的名字——平安。 蜃西语的“平安”,音译为汉语,便是“昭著”。 * 高寒站在狭窄拥挤的铺子里,一边等待粮油店老板从柜台后面的里间钻出来,一边面无表情地提出了自己的购物要求。 那老板矮胖高肚,头发稀疏,听到他的话,两腿互拌了一下,差点没摔成个狗啃屎,“你说什么?要多少???” “……”高寒顿了顿,“全部的,你能卖给我的,我都要。” “全,全……” “嗯。”他点点头,“米面杂粮,都要。” “但,但……” “卖吗?” 那老板瞪了瞪眼睛,终于回神儿喊道:“卖,卖,当然卖!” 高寒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正在嫖妓的恩客。 如此这般,他出入很多店面,谈下了很多买卖,谈成后店老板负责雇人送货,他只要刷卡付账或带人去银行取钱即可。 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老严?” “嗯,”严昭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怎么样了?” “就是买点东西,还能怎么样,放心吧,说刷爆就刷爆,绝不给你省钱的。” 电话那边笑了笑。 “不过,你真的不告诉我到底为啥这么乱花钱?这一会儿我可已经花了小二十万了,那房子都快给堆满了。” “没事儿,不行就,就捐给贫困山区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迟钝。 高寒皱了皱眉,“你怎么了?还是头晕?好好躺着吧,别想这想那的了。” “嗯,没事我就挂了,我去睡会儿……” 话音未落,那边“哐”一下挂掉了电话。 “喂,喂?” 一张卡刷空之后,高寒站在路边,抬头望了望即将沉没的日轮。 远天的红云炽烈得仿佛要烧起来,那红霞的色泽实在太过明炽,浓艳如血。 过了一会儿,当他转身离开时,那赤绯血云已变作了醇浓的紫云,斑斓瑰丽的紫色燃尽了小半面西天,晚霞的余热炙烤在人的脊背上,汗滴滑下,爬升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高寒匆匆赶回了宿舍。 宿舍里,康衡仍在纠结那个查ip的任务,齐东晁坐在床上,正在挥汗如雨地举铁。 超市里,有人悠闲地选购商品,有人埋头辛苦工作。 大街上,有人形色匆匆,有人驻足观望。 世界的巨轮祥和平静地运转着,在等待撞上冰山的第一声巨响。 * 2018年3月14日上午。 教室里。 康衡坐在第一排,抬着头认真听课。 高寒和齐东晁坐在最后,一个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另一个手机里放着《五十度黑》,不时撩一下身边人的胳膊。 过了一会儿,高寒心神不宁地说道:“三四节咱俩翘了去医院看看老严吧,我总是觉得不放心。” “怎么了,昨天不是醒了吗?医生说是低血糖?” 高寒很头疼,“低血糖也没有二十年不低一早上低成那样的,而且你见过低血糖一昏昏两天?你可长点心吧齐东晁。” 齐东晁想了想,说道:“昨天老严让你帮他去买东西了吧,你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吗?” “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齐东晁左看右看,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道吗,昨天他拜托我去见一个人,给那人送了好大一笔钱,我到地方一看,居然是个认识的。那人外号叫刀三,在z市不干不净的那条道上,很有一番能耐,据说,是个倒|卖军火的。” “真的假的?”高寒惊讶道。他知道齐东晁家里是开保镖公司的,跟那些社会混子接触很多。但平常,他对这种话题总是缄口不言,更何况,军火贩子跟社会混子,可不是一个等级的生物。 “这种话题搁以前我绝不往外说,但是今天实在憋不住了,别看老严平常一个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实际上深得很,扮猪吃老虎呢。”齐东晁摸着下巴寻思了半天,“等会儿我跟你去看他,这个事儿,我必须得好好问问。” 高寒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正待开口,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 “看外面天上!” “那是什么!” 一片灰蓝的天空中,猝不及防地爆发出了几串明亮的白光,肆无忌惮、杂乱无章地划下。 有人奇道:“是流星雨吗?难道白天也能看到流星雨?” 另一人说:“可是气象局没有预测过啊,这么大规模的流星雨,居然白天都能看到,气象局会测不出吗?” 一句话没说到结尾,便听得一声巨响,学生们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远处升起的那朵小小的蘑菇云。 一颗陨石撞在地面上爆炸了。 这声巨响传遍四面八方,所有人都能清晰看到远处的蘑菇云,学生们一片哗然。 然后,地面的震动才终于从远处传过来,先是玻璃在“咔哒”声中骤然碎裂,然后楼房猛烈地晃动了起来。 老师扔下课本,大喊了一声“紧急情况,大家快跑!”,挥着手一个一个地把所有人赶出了教室,自己则留在最后。 高寒和齐东晁眼疾手快地跑在前面,路过康衡的时候顺手将他从座位里捞出来,康衡却叫道“等等老师”。 计算机图形学的讲师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日常讲课如同念经,只有康小四才听得下去他这门课,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于是三人扶着一个老头走在了最后面,跑过楼道的时候,看到其他的教室里也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人群。 当大部分人都已经紧急疏散出去之后,他们断后的这一小撮人才刚刚跑下一楼,聚集在一楼大厅里。 这时,震感已经结束,除了震碎几块玻璃之外,好像没造成什么破坏。 几人停住脚步,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声,“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只见不远处的前方,一群人围着一个戴眼镜的清秀男子,他此刻伸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面部肌肉正在不自然地抽动。 眼镜男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的理智逐渐溃散了,双手放松下来,不再抑制自己的异常。他抬起头,红润血色逐渐从脸上褪去,面部肌肉由于失去管控而变得形状可怖,最诡异的是,他的黑眼珠变成了一种清透的灰色,瞳孔凝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这一幕落在康衡的眼里,从真人的肖像,逐渐变成了一副手绘插图。两个形象毫无出入地重叠在一起,令他开始飞速地回忆。 是的,他见过同样的一双眼睛,在两天前,严昭著让他调查的那个帖子里。 “我靠,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 围观者纷纷感到毛骨悚然,有人试图上前控制他,被他一把抓过,张嘴就往脖子上啃。前者急忙挣脱,脖子上出现了一个渗着血的牙印。 “日了狗了,”被咬的人捂着脖子疼得龇牙咧嘴,“快来帮帮忙,他好像有狂犬病!” 齐东晁正要过去,被康衡死死拽住扯了回来。 后者小声说着什么,眼神中盛满惊恐,说话时,两片唇瓣哆哆嗦嗦都碰不到一起。 下课铃在此时响起,叮叮咚咚的旋律盖过了他微弱的说话声。 齐东晁凑过去,大声地问道:“你说什么?大点声,我们听不见!” “下课了……” “下课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小四?” 康衡总算克服自己的哆嗦,一个激灵嚎了出来:“他是丧尸,快跑!!!” 一群人被这句丧尸雷得不轻,高寒尴尬地去拍他的肩膀,“小四,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康衡也不辩解,左手扯过舍长大人,右手扯过图形学老师,对准齐东晁的屁股把他往前一踹,就开始撒腿狂奔起来。 在那个小身板突然爆发出的强大驱动力之下,弱鸡学霸带着两个人跑得那叫一个一骑绝尘。齐东晁没能拴上他们,被遗留在原地,目瞪狗呆地保持着一个尔康手的姿势,从头至尾没咂过味儿来。 “跑啊傻逼!!!”康衡回头怒吼。 “我勒个去……”齐东晁只得迈腿跟上了。 当他们跑出楼道门的时候,响彻校园的下课铃声刚好戛然而止。 10点整,帖子里预言的时间,到了。 * 三天后,z大附属医院里。 严昭著昏迷了将近一周,这一周里,他只醒过两次。 第一次,是让高寒和齐东晁帮忙购买物资,第二次,是末世来临时,挣扎着爬起身,把所有门窗关死关严。 当他终于真正醒来时,末世,已经开始了三天。 第3章 昭著 z大附属医院住院部大楼里,一支四人小队正在清理丧尸、搜集食物。 柳思思颇为头疼地看着面前一个劲使犟的小姑娘,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念念,你听姐姐的话,别这么任性,不知道刚刚那情况有多危险吗?” 就在刚刚,这个小姑娘把同来的队友抛在身后,只身冲入一堆丧尸里,差一点就丢了命。 她简直对这种青春叛逆中二期的丫头完全没辙。 末世开始已经三天了,面对外面铺天盖地的丧尸和人体残骸,这丫头只在最初的一天表现出震惊和害怕,到第二天,她居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不但不再惊恐,还显得有些兴奋。 这个一脸有恃无恐的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世道? 林念梗着脖子,柳思思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能不这么睁眼说瞎话吗?要不是你们突然跑过来堵了路,小爷早就杀进杀出三回合了。你们大人都这样,小爷我就知道,一个个都把我当成没断奶的孩子。” 柳思思知道这个满口“小爷”的嚣张女孩才不过十四岁,突如其来的末世并未令她感到残酷、感到生存之难,因为她还未曾直面亲朋好友可能相继流亡的境况,甚至难以去思考这个问题。她从未真正地意识到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这幢大楼中分明处处惊险,步步危机,满地的血腥杀戮,在她眼中,说不定只是一部烂俗血浆片的拍摄现场。 林念仍在那里大声喧哗:“你还说我呢,阿姨,你有我牛吗,有我□□吗?我现在可是力大无穷的异能者,比你们这些普通人厉害多了。” 柳思思叹了口气,她已经有点恼怒了。不应该看她力气变大就把她带出来的,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她想,要是这熊孩子再这副态度下去,下次说什么也不要带她出来了。 “我是拿你没辙了,”她没好气地说,“你们俩来说说她。” 她指的是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穆青、王涛两人。 这是一支外出搜集食物的四人小队。一个据说是跆拳道黑带的瘦弱女人,两个文质彬彬的白大褂医生,还有一个吵着跟来的似乎觉醒了异能力大无穷的小萝莉。 z大附属医院只有一栋八层高的住院部大楼,平时就经常是人满为患,且多为病人,行动不便,所以末世一来,整栋大楼就成了挤满丧尸的重灾区。 末世突如其来,那个时候,人流肯定是往楼下方向去的,这就导致了底层的丧尸格外多,高层的丧尸格外少,而被困在楼中的幸存者,就格外难以脱困。 柳思思他们四人,正是六楼的一股幸存者。他们聚集在一个大病房中,由一个名叫李力的男人带领,将能战斗的人员分成两队,每天分别外出寻找物资。 由于下方丧尸实在太多,便从楼上开始。李力昨天已经带人清理了七楼,今天,轮到他们来清理八楼。 柳思思把林念拉过来讲道理的时候,穆青和王涛就站在一边尴尬地看着,她这时候叫了两人,就是希望这两个大男人能拉下脸来,好好地对小姑娘展示一番威严。 结果穆青不但没板下脸,居然还好脾气地笑了笑,“记住这个教训,下次不要再这样就好了。” 林念凶恶地瞪着他。 穆青摸了摸她的头。 王涛看着林念一巴掌把穆青的手打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小念下次注意就行了,我们赶紧搜一搜这个病房,出去继续清丧尸了。” 几人把这间病房里能搬走的东西堆到一处,翻了翻,都有些失望。 “这屋没什么东西,走了,我们出去。” 柳思思攥紧手里的铁棍,贴到门边,掀开小窗帘朝外看了看。 才瞄出去第一眼,她便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 穆青见柳思思没有反应,便问了一句,正要上前去看,身前突然挤过一个小矮子。 林念扒开小窗帘的一个角,往外面看了一眼,怪叫道:“卧槽!” 穆青摇了摇头,这小姑娘,怎么一言一行把自己搞成个流氓模样。 不待众人反应,林念一把拉开了病房门,率先跳了出去。柳思思拉她不及,忙跟在身后。 众人来到走廊里,望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 一地尸骸。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这些丧尸还稀稀拉拉地在楼道里游走着,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化为了腐烂的血肉和红白的脑浆。vip病房的隔音果然很好,好到外面丧尸都被杀干净了他们都不曾察觉。 四个人立即意识到,这层楼里还有幸存者! 接踵而至的问题便是,幸存者数量有多少?他们明明实力强悍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杀丧尸? 三个大人略有犹疑,林念却没想那么多,她双眸微亮,直接喊了起来:“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林念!”柳思思沉下了脸。且不说对方敌友难辨,如果拐角过去的走廊和掩着门的病房里仍有丧尸的话,这一嗓子岂不是直接送死? 拐角处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个神情漫不经心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脚上踩着双白色的低帮板鞋,由于个子过高,裤腿处显得略短,露出了骨骼分明、苍白而有力的踝关节。 他的两只手上套着医用的橡胶手套,各提着一把沾满血污的锤子,那锤子一看就是从便携工具箱里扒拉出来的,也不知对方怎么在医院这种地方找到了这个。 这人正是饿着肚子出来觅食的严昭著。 “活人?”严昭著打量了四人一眼,嘴角勾出一个带点邪气的笑,“不要大声喧哗,楼下的丧尸听到了会跑上来。” 他说话的口气轻飘飘的,但莫名便有种威严沉在里面,使人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锋利如刀。 林念脸红了一下,忍不住反驳道:“楼下已经没有丧尸了,都被我们清干净了。” “是吗?”严昭著走近了他们,“这么说你们挺厉害的?” 靠得越近,林念看他就越清楚,她的心砰砰砰地甩了几下,“是你,国民校草!严昭著!” “咦,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卧槽,男神啊! 这么大的小姑娘,多半都喜欢追星,林念不光追星,她还追网红,长得帅的都喜欢。严昭著是z大校草,典型网红,靠脸靠炒作的那种,微博粉丝也有小一百万人,z市追星的小姑娘里,认识他的还是挺多的。 严昭著哼笑了一声,含糊的鼻音里带点嘲弄意味。 穆青和王涛此时也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张锐利张扬的面孔实在是过于英俊,居然叫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他留着一头微卷的中分短发,两侧剃成短短的发茬,露出明净的额头和棱角有致的侧颜,眉飞入鬓,深邃的眼窝搭一对欧式宽双的眼睛,神采非凡,鼻梁直挺,连着略高的山根,显得鼻峰很长,人中到薄唇的形状最有味道,线条深刻,轮廓分明,唇角内陷,仿若天生带笑。 这人的皮肤条件也很得天独厚,尽管面色苍白,血气不沛,但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瑕疵,光洁剔透,犹如一尊上好的薄胎瓷,披光含雾,釉色鲜美,似乎点个灯就能从内透出纤薄的光来。 本就是一副俊美逼人、藏锋含锐的长相,被这样的皮肤衬得风姿卓然,兼之身材挺拔,肌理匀称,扑面来而的侵略性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更显得整个人神秘而迷人。 “你们怎么了?”严昭著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说话,还这么看着自己,“我脸上有花?” 很显然这个大帅比对自己的姿色一无所知,因为他昏迷醒过来之后,根本没有照过镜子,所以他不清楚自己这张脸已经变成了什么样。 蜃西人和地球人还是存在一点微妙的长相差异的。蜃西人的皮肤苍白如瓷,质感较硬,没有地球人那么柔软脆弱,甚至时常泛一层冷光。 严昭著的皮肤带有一些混血儿特征,在他刚出生时,黛弥儿就用某种改造剂遮住了这些特征。 现在时间到了,改造剂开始失效,他就重新变成这副肌肤如玉的模样。 这种变化会在将来从脸部蔓延到皮肤各处,不只皮肤,随着改造剂的逐渐失效,他的力气和速度也会逐渐变大。最终,他甚至可以激发身体变异,召唤一种名叫殖甲的生物武器。 穆青摇了摇头,他对严昭著的印象和其他三人都不一样,别人看他首先看到的是脸,他却看到了一柄锋锐见骨、寒光生雪的利刃,其后,这年轻人出声说了话,这柄利刃才懒洋洋地将自己收进鞘中。 “刚刚是你在杀丧尸吗?这层的其他幸存者呢?”穆青问道。 “哪有什么其他幸存者,这层不是icu就是空房,能跑的肯定往下跑,跑不掉的全变丧尸了。”严昭著说着,伸手指了指走廊尽头,“不过,icu里吃的倒是很多,尤其水果,你们可以多找找。” “就你自己?”柳思思瞪大了眼,“你自己杀了这么多丧尸?” “有什么问题么?”对方理所当然地说。 “……”柳思思不再多问,“那你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基本是中间几层活下来的,有十几个呢,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好。”严昭著笑着说。 严昭著没有觉醒异能,他就是普普通通正常人一个,由于混血的原因,可能力量和速度相对高些。除了能打和经验丰富之外,他目前没有任何倚仗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这个看起来毫无所长,孑然一身,连异能都没有的年轻人,很可能将是全天下对这个末世最心知肚明的人。 因为他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 第4章 星球劫 从小做着一个怪梦的严昭著,长到二十岁时,突然被告知自己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 ——整个人的世界观被彻底刷新了一遍。 平心而论,他对黛弥尔的抛弃没有太大感觉。不期待就不痛苦,“母亲”这个角色,从来不曾在严昭著的人生期许中出现过。至少,她给他留下了一堆无比庞大的资产——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一艘宇宙战舰。 除了一艘庞大的恒星级战列舰之外,从小到大的末世噩梦,也是黛弥尔的手笔。 黛弥尔是在即将临盆时,得知地球外分布有大量尸毒陨石的。 为了尽可能寻找随机虫洞,战列舰没有完全关闭探测模块,仍维持着固有勘探频率。因此,她才得知了地球即将渡劫的消息,并计算出了尸毒到达地球的准确日期。 丧尸末世,在星际社会,又有着公认的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星球劫”。 每一个鼎盛的科技文明发展到瓶颈期,都会渴望离开母星,去探索太空。但碳基生命却有着致命的先天不足——生物进化的速度,跟不上科技发展。脆弱的身躯,使他们无法完成长距离的宇宙航行,发展太空工业,只是无形的梦。 而丧尸末世的到来,可以改变局面。只要能在末世中进化出基因护盾,就可以免疫尸毒传染,大大提高身体素质,拥有走入宇宙的能力。 对碳基文明而言,走入宇宙是一个飞升的美梦,要想飞升,他们必须成功渡劫。 渡过了,得到进化;渡不过,整个文明在浩劫中覆灭。 黛弥尔以为自己的儿子出生就能继承基因护盾,没想到严昭著的基因护盾却是残缺不全的。抛下儿子或许也是这个原因——一旦离开地球,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因此,她只是给儿子留下了一笔遗产,和大量的信息。这些信息经过人工智能编译,被模拟成各式各样的梦境,通过潜意识植入的方式,直接放进了他的大脑里。 这种方式在蜃西文明被称作潜意识教学,所以严昭著从小到大的噩梦——那些恐怖的阴暗的、曾将他反复折磨、一度令他精神失常的噩梦,本质上,是个课堂。 * 五个人很快扫荡了楼层,将搜出的物资放在两副担架上,林念和严昭著抬一副,其余三人抬一副,回到了六楼。 六楼只有一间6人病房,十几个人现在都聚在里面,分了一队、二队和老弱妇孺三伙,分别由李力、柳思思和李力的老婆带着。一队二队轮流出去收集物资和守夜,老弱妇孺则管理后勤,也就是无所事事。 几人刚在门外放下担架,穆青来到严昭著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说道:“里面领头的那个名叫李力,听说之前是个要债公司的经理,你小心说话。我知道你挺能打的,不过他也不是含糊人,而且带着一群小弟。” 严昭著眉峰一动,“要债公司经理,不就是混混头子吗?每天的主要业务是打架打牌、放贷收贷的那种?” 穆青道:“这话你可别当着面说。” 严昭著点头应了,他认识刀三那般颇具白道气象的人物,也见识过灰色地带底层的小头目能有多么难缠,心里有所准备。 他想了想,有点奇怪,问道:“这种人来医院不是因为打架受伤?受伤了大家还这么怕他?” “他不是病号,听王涛说,应该是家属雇来医闹的,”穆青说,“好像他本人也挺看不惯医生,一直在针对王涛。” 穆青见他面色不改,又嘱咐了几句:“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你是大学生吧?长得好气质也好,又有学历,很容易被那种人针对的。知道他们价值观什么样的吗?末世前越是过得体面的人,他们就越是乐意欺负,从里面寻找成就感。” 严昭著道:“看你也穿着白大褂,不是这里的医生吗?” 穆青一顿,“没什么……习惯了,穿着白大褂不至于弄脏衣服。至于我,我不是医生,是市局刑警大队的法医。” 原来是法医,怪不得面对满地尸体如此镇定。 前面传来方言味浓重的说话声,柳思思带着几个体格彪悍的壮汉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那几个壮汉里有人抬起担架,有人走到穆青他们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他们裸|露的皮肤和衣物的破损处,确认没有伤到才肯放过。 检查的人走到严昭著身边,穆青在一边介绍:“这个是楼上带回来的幸存者,整楼就剩他一个了,他叫……” 他转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严昭著,昭然的昭,名著的著。”严昭著和和气气地说道。 穆青惊讶地说:“什么,你就是严昭著?” 第5章 幸存者 严昭著确认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人,“怎么,你认识我?” “你是不是,”穆青顿住,看了看眼前面露不悦的彪形大汉,“进去再说。” 那大汉重重地嗤了一声,对严昭著说:“进去之前要先检查身体,你脱衣服吧。” 穆青道:“怎么要脱衣服呢?之前我们检查不也没脱?” “让你脱你就脱,瞎比比什么!”大汉很不客气,“衣服这么干净,谁知道是不是受了伤新换的?你看你那裤脚都短一截。” 严昭著轻笑一声,“好吧,那我脱,你看仔细了。” 他两手交叉抓住下摆,轻巧一翻,瞬间将上衣兜头剥下来。病号服裤子是没有松紧的,一手扯开裤带,裤子也垮了下去。他迈步从裤管中走出来,顺便从鞋子中拔出了脚。 一身澎湃的肌肉犹如安静趴伏在身上的座座山脉,高低走势各不相同,蓄力微收,隐含锋锐,肌理分明,形状漂亮,线条流畅,而且是薄薄一层,并不厚重,一看就是在健身房经年累月悉心打理的。 与那大汉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肉瘤截然不同。 严昭著指了指黑色内裤下鼓鼓囊囊的一包,“要不这个也脱了?毕竟丧尸咬人也是不分部位的。” 大汉看着他一身的潇洒优越,就连本钱都比常人雄厚许多,不由扭曲了面色,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在这里横什么横,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讨日子吗?你这小白脸,我告诉你,不管你之前混得有多人模狗样,现在求力哥护着你,就得给我低眉顺眼地听话。还以为自己多有能耐似的,我呸!” 严昭著现在完全理解了穆青的那番话。这群幸存者中,李力和他的几个小弟武力值最高,看起来也最有威严,理所当然地占据了领头羊的位置,而他们的心里,其实充满了一种急切的复仇心理,这种心理颇类似于小人得志后回头奚落对手,那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很有瘾头,是人生中难得经历的事。 除了生存竞争之外,这种莫名其妙的互相倾轧,也是人类社会固有体系迅速土崩瓦解的原因之一。但是生存尚能争取,人性却无解。 严昭著穿好衣服后,收住了轻慢的笑意,不再说话。那大汉哼了一身也不理他,几人跟在大汉身后走入病房。 李力是个狮鼻阔口国字脸的中年壮汉,正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边居然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女孩给他捶肩捏腿,一幅飘飘欲仙的大爷模样。 不只是他,病床上或卧或躺的几人,居然旁边都有按摩的,不拘男女,且任劳任怨,不敢松懈,按得颇为认真。 李力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来了个新人,见他们检查完毕走进来,便抬起头上上下下地打量。 第一眼看过去,他也被严昭著俊美张扬的容色所慑,但他想得比别人多些,他很快发现了面前这伙人的不对劲之处——他们的身上没有伤,不是指破口子流血的那种伤,而是连擦伤、撞伤、淤青都没有,一身清清爽爽,丝毫不见来疲累,衣服上甚至没有多少血污。 李力是知道杀一天丧尸是什么滋味的,他们该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只想就此躺死才对。而这伙人,只去了半天便满载而归,他们回来得太早了,也太轻松了! 是因为八楼丧尸实在很少,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把几分忌惮藏在眼底,他仍是以一幅倨傲轻蔑的姿态面对这个外来者,“新来的?你叫严昭著是吧?能打丧尸吗?” 严昭著笑着说:“力哥放心吧,绝对不拖你们后腿。” “嗯,”李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天杀了不少丧尸吧?明天还得麻烦你,跟着我们继续出去杀丧尸。我们这边是分了两队,隔天换一队出去,你跟着我这队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不过我可能没力哥想的那么厉害,今天也没杀多少丧尸,主要是八楼之前有个挺厉害的人,已经把大部分丧尸杀得差不多了,不过后来他也变成了丧尸,我也没办法就只能被困在那里。” 他说完,看了柳思思一眼,柳思思已经意识到李力的猜疑了,便道:“我们上去的时候,八楼确实已经死了很多丧尸。” 王涛、穆青皆不是蠢人,看出了此时的苗头,便也出言附和。 李力的猜疑试探、李柳小队的不合,严昭著都看在眼里。 但他没那个闲工夫搭理,又跟两人推辞几句,便迎着房间里好奇探究的目光,径自走到人比较少的房间一角,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穆青跟着走过来,对他说道:“地上凉,你跟我到隔壁拿床被子打个地铺吧。” 严昭著看出他其实是有话想说,便道:“也好。” 两个人随即起身,走到隔壁病房找被子,路过门口时还被刚刚检查的那个男人剜了一眼。 果然,穆青带着他走到了走廊尽头,走进一间病房后关上了门,然后便与他面对着面,直接切入正题。 “你叫严昭著,哪个严,严肃的严吗?” 严昭著:“是那个严,为什么问这个?” “你女朋友是不是叫封笑笑?” 穆青之所以出现在z大附院,就是来找严昭著的。 为了一桩碎尸杀人案。 死者是严昭著的情敌、封笑笑的追求者,名叫陈天风。 嫌疑犯——或者说目前已经确定了的凶手,就是封笑笑本人。她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凌迟了他,将对方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片下来,直到片成一具骨架。之后,她没有进行丝毫掩盖罪行的举动,大大咧咧地在现场留下了充足的指纹、dna甚至监控录像,证据确凿。 然而她却逃了,在完全不实行毁尸灭迹举措的情况下,居然畏罪潜逃了。 如此前后矛盾的行为,令警方摸不着头脑,于是一边追查她的行踪,一边继续排查问话。 由于刑警大队人手不足,穆青一个不管出勤的法医,便临时凑了回数,跟同事一起来找人。 没想到还没找到人,末世爆发,同事变成了丧尸,他也被困在了这里。 严昭著沉默着听他说完前因后果。 封笑笑为什么如此前后矛盾?这个原因,别人不明白,他明白。 因为末世,只能是因为末世,所以,不毁尸灭迹也没有关系,所以,要逃往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她早已预见了丧尸的爆发,她知道世界会变成一片末日景象,不仅是知道,而是笃信! 就连严昭著当初,都不敢笃信。 仅仅是因为一个帖子?不可能的。一定还有些别的事情发生了,令她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反常之极的举动。 甚至不只是反常,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的封笑笑,能够做到一刀一刀把一个人凌迟成一副骨架吗?这不像普通的杀人是一瞬间可以完成的事,把一个人片成那么多片,是一桩漫长又细致的工作,没有恨之入骨的情绪,或杀人如麻的心性,怎么可能做到! 可是封笑笑,一个曾经多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又何来如此恐怖的意志力? 他走神的时候,穆青已经抱着被子站起了身。 穆青问了他几个问题,都被他敷衍或以“已经分手”为由搪塞过去了。对方明白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执着,索性都已经末世了,即便得知答案又能如何呢? “好了,我们走吧。”他唤了严昭著一声,依旧是那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语调。 严昭著抬起头,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态度和表情,诧异地问道:“你难道就不怀疑我吗?我跟封笑笑毫无预兆地分手,她又把她追求者给杀了,这不是很蹊跷?” 穆青叹了下,“怀疑又有什么用,”叹罢又笑笑,“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人,所以当不了警察,只能当个法医。” 即便不怀疑也该有所防备,这是正常人的对待凶案有关人员的态度,但穆青没有。他或许自恃看人很准,又或许觉得没必要罢了。 回去的路上,严昭著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小说中很扯很玄乎的情节会在现实中发生吗?” 穆青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周围。 他顿时醒悟,丧尸都出现了,不也是小说中很扯很玄乎的情节吗? 封笑笑的所作所为就像一道半遮半露的数学题,令人无法在已知条件下给出正确的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知条件想必会越来越多。 或者再也无法得知其他已知条件了,那么,也好,他就不必去解这道题。 而不论题目如何复杂如何千变万化,根本的规则总是不变的:射程之内才是真理,强者,则无惧无畏。 怀着莫名的心情,当晚,严昭著按黛弥儿所给的信息,开始了精神力的修炼。 不同于异能的精神力,或许打起丧尸来并不好用,但有了第一缕实质性的精神力之后,他就可以开启帝座号的人工智能,真正地拿到黛弥儿留下的遗产。 从而在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迈出属于他的第一步。 第6章 中二病 蜃西人的生活处处依赖精神力,小到家居用品,大到机甲战舰,几乎全部要用精神力来操作。因此,他们极为重视精神力的修炼,并将精神力等级,视为个人能力的重要评定标准。 而在地球,并不是人人都能进行精神力的修炼,地球人当中,存在精神力天赋的人少之又少。幸好严昭著的精神力天赋并不弱,而这些全部遗传自母亲,与他的父亲没有丝毫关系。 修炼精神力的第一步,是感知。或者,用“脑内建模”来形容它,更准确一些。 从最简单的事物开始,比如一个苹果,在脑海中还原它的图像、声音、气味、味道、触感。当获得触感的时候,实际上就是感知到了实质性的精神力。 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将这股实质性的精神力凝聚成气旋。到此,第一个阶段感知+凝聚的步骤完成,人也就迈入了精神力修炼的门槛,正式成为一个精神力者。 第二天早上,严昭著刚从打坐状态中苏醒,就看到了跪坐在面前,一脸欲言又止的小萝莉林念。 林念担忧地望着他:“柱子哥,不要伤心难过了,你的好,懂你的人知道就够了。” 严昭著:“……?” 林念道:“我知道你没有异能,看到我有了力量异能,心里一定很难过。可是你也不要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来督促自己变强啊。” 严昭著:“……”中二病都是脑补帝,这话没毛病。 林念继续道:“别瞒我了,我都知道的,你昨晚抱着个苹果打坐了整整一夜。可是光靠打坐是无法觉醒异能的,柱子哥,这又不是什么修真小说,你要认清现实。” “念念!”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严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呢,快回来!” 林念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回过头去,“妈,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和人聊聊天怎么了?”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快给我过来!” 林念妈妈是一个眉飞眼利、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她的性格看上去有点盛气凌人,毫不避讳地表现出了对严昭著的不喜。 “说谁陌生人呢,这个可是我柱子哥。”林念不满地嚷嚷。 “柱子哥”是严昭著在微博上的id,本来跟他那张脸极其不搭,但是其中的反差萌特别有爱,粉丝们也就叫习惯了。 林母一听她管一个陌生人叫得这么亲切,顿时更加戒备了,“什么柱子哥狗子哥的,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一不留神把你推丧尸堆里都不一定。” 严昭著不怒反笑。多数情况下,他并不把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放在眼里,因为只有绝对的弱者,才会以不讲理的方式强调自己。他也知道对付这种人该用的手段。 “小丫头,你快走吧,以后离我远点,要不然,我可是要按照你妈的吩咐把你推进丧尸堆的。”他对林念说道。 林念快气死了,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嗓门大得全楼道都能听见,“你有病啊,小爷我交个朋友怎么了,跟人说句话还得跟你报备?养孩子跟养狗似的高兴了放出去遛遛不高兴就拴起来。我今年十四了!不是四岁!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别管我!以后都别管我!” “你,你!行啊,你就跟着你朋友送命去吧,以后别认我当妈!” 林母骂完女儿又要来骂严昭著,严昭著看着她,缓缓扬起一个无辜的笑,把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胳膊伸着直打哆嗦。 一时间,病房里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这边。 穆青急忙上来打圆场,安抚了林母又去安抚林念,奈何两人一言不合,仍是鸡飞狗跳。 严昭著倒像个局外人一般,没心没肺地在一边坐着。 “利用一个十四的小姑娘,不会良心难安吗?”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女声。 严昭著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人,似乎正是昨天给李力按摩的人之一。 他道:“但凡她能懂事一点,会被我利用吗?” 那女人“哼”了一声,“我妈恶意揣测你还诋毁你,这事她做得确实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来挑拨离间,我妹妹年纪还小,是非观没有养成,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严昭著眨了眨眼,“你是林念的姐姐?长得倒很漂亮,有男朋友吗?” 这是实话。虽然这个女人五官只能算清秀,但她的气质令人格外舒服,善良柔弱却不可怜,温柔中带有自信和坚强,还有一点点可爱的不会引人反感的高傲。正是最讨男人喜欢,最吸引男人的那种气质。 女人的脸上顿时沁出了一抹红晕,“你说什么呢!我走了,不理你了,记住我说的话。”恼羞成怒的语气,透着羞窘的娇憨。 她起身的时候,严昭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下来压在了墙上,脸凑着脸,说话间哈出的热气全扑在人脖子上,顿时叫人连脖子都红透了。 “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姑娘。”他低沉地道,清泉朗月的声音变作了深不见底的海洋,含着薄薄的笑意。 “什,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妈是做得不对,她的不对之处在于对我太没礼貌了。”他说,“而不是恶意揣测和诋毁。”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诋毁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看你妹妹很不顺眼,找个机会就把她喂了丧尸呢?” 所有的暧昧一扫而空,他突然变成了一只阴森的厉鬼,话语里挥发出深不可测的寒冷和恶意,缭绕在林素的周身。 他退开时,玩味地说道:“这么信任我是一个好人,难道就是因为我长得帅?” 林素缩在原地,冷汗淋漓,如坠冰窟。 先展现自己的性格、释放自己的魅力,然后欲拒还迎、以退为进,她用这一招勾引男人不是第一次,屡试不爽,在严昭著这里却栽了个大跟头。 可悲的是,明明对他的冷厉感到恐惧,他俯身压近、凑至耳边的那副画面,却始终停留在眼前挥之不去,心脏处爆发出一股热切的激流,砰砰砰砰,不肯平息。 * 林母和林念仍旧在吵,不过在穆青的劝解下平息了很多,现在是你怼一句我怼一句他再劝一句,俩人互相甩眼刀子。 李力见没有引动楼下的丧尸,也懒得去管,叫上自己的小弟,叫上严昭著,准备出门去清理丧尸。 这一趟他们去的是五楼,丧尸数目比八楼多很多,李力这伙人打起来却显得不是很吃力,因为他们中居然有两个异能者,其中一个是李力小弟,速度型异能,另外一个就是李力,是比较稀有的石化能力。 他们杀丧尸的模式有点像网游里的打怪:先由速度型异能者跑去引几只过来,再围上群殴一波揍个稀烂,既安全又有效率。 严昭著有意藏拙,只是跟在队伍后面打打酱油,而且这支队伍也实在不需要他贡献多大力量。尤其李力,打怪之余还能频频监视他的动向,看起来游刃有余。 如此这般,打架打得波澜不惊,一行人将5楼丧尸清个小半后,便带着搜出的物资回到了聚集点。 严昭著有意作出一幅步履蹒跚的模样,令李力看了很是满意,放下许多戒备。实际上他腰不酸腿不痛一口气能上十层楼,就是昨晚睡觉太少有点困乏。 但昨晚的整夜冥想也是有成果的,他已经能够顺利地在脑海中建立苹果的视觉,这个速度快得有点超乎想象,也许用不了几天,他就能顺利开启帝座号智脑了。 苹果不会发出声音,难以想象听觉要怎么建立,所以他决定先从味觉来。晚上回去,分派食物时,他什么也没要,就要了苹果。好在医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苹果,李力的老婆一口气分给他一袋子,并把本属于他的其他干粮全部克扣了。 接下来的一天,严昭著就抱着一袋子苹果“咔嚓咔嚓”啃了一整天。 柳思思这回出去只有三个人,比起李力这边的七个人实在是寒碜至极,但她说什么也不肯带林念,林念气得跟她吵了一架,这会儿静静地坐在严昭著身边,听着满耳朵的“咔嚓咔嚓”独自发呆。 严昭著从构建苹果视觉开始,感知力就在上涨,这会儿他能感应到自己身上黏着的三个目光:林念呆呆的注视(其实是在走神)、林母愤恨的瞪视、林素幽怨的……总之是某种饱含情感的眼神。 好嘛,这一家子。 严昭著觉得自己可能是走了后宫爽文种马男主的路子,要是林母长得再漂亮一点,小说里的男主绝对能把这三个不同类型的母女花收归囊中,一高兴还能来个4p大战——不管林念是不是个蠢货,林母是不是恶毒,林素是不是心怀不轨。 他被这种想法恶心到了,一时间满脑子苹果的清香溃散得无影无踪。 他决定换种方法,不再一味地啃苹果,而是含一块苹果在嘴里,抵在舌尖的味蕾上,闭目静静地感受起来。 人们僵硬的脸上,充斥着粗糙的表情和不彻底的绝望。这是一个寂静、疲惫、烦躁的下午,也是末世中最平常的下午的样子。 在一片麻木的安静中,林念开始看书——也不知她打哪找到的青春文学读物。看到兴处,小中二病用手指指着文字慢慢念道:“他们试图把我们都埋了,但不知我们其实是种子。” 第7章 凝气 严昭著跟李力的队伍跟了两天,便被丢给了柳思思。 一方面是李力这边的打怪模式可以允许他从头到尾划水,完全起不了什么作用。 另一方面是,下面几层丧尸的数目实在很多,清理丧尸变得越来越难了,他们用了整整三天才将五楼清出来,而现在一直卡在四楼上。李力终于意识到柳思思这股战斗力的重要性,多给他们一个人也是多一份效率。 两天的观察下来,李力对严昭著的实力有了定论,在他眼里,严昭著无非是掌握些简单的格斗技巧,比普通人稍厉害一点而已。 有了这样的结论之后,他也就不再约束手下人对严昭著的小动作。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对严昭著嫉妒非常,只因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可不就是天生要遭人嫉妒的吗? 于是明里暗里的调戏、挤兑、粗言恶语全冲着他来了,就连没有战斗力的那些普通人,都因为李力等人的不喜,而远着严昭著。严昭著有的时候会配合着做出些羞愤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群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表现得稍微油盐不进一点,他们就会觉得自己“输了”,配合地任从调戏,才会让他们感到自己“赢了”。 本来就花样不多的食物,到严昭著这边直接全成了苹果,而且每天的数量都在缩水。他倒没什么不乐意,托了这些苹果的福,他已经成功完成了视觉、味觉和嗅觉的构建,虽然听觉和触觉照旧摸不着头脑。 如果一个人天天都在吃苹果,饿了吃渴了吃,一日三餐吃,没事当零食吃,那么在能够不吃的时候,他是决计不会愿意多吃一口的。 某天晚上,严昭著照常冥想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误区是不是正出在这里? 由于白天吃了太多的苹果,到晚上,尽管能在脑子里还原一个色香味俱全的苹果出来,他也只把这个苹果当成道具,而不是一种可以吃的食物。 可是任何东西,都是要先动起来,才能发出声音的,不动的东西,不可能会引起听觉。 世界上有很多事物,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能被看到、听到、尝到、闻到、摸到。精神力者可以在脑海中完成很多事物的建模,但不是每一件都能作为感知阶段的媒介。必须是能调动五感的东西,才能引导人感知到第一缕精神力,少一感都不行。 吃掉一个苹果,既有听觉,又有触觉。 或许他该建立的不是一个苹果的模型,而是一个吃苹果动作的模型? * 严昭著的日常从白天吃苹果晚上想苹果,变成了白天吃苹果晚上在脑子里吃苹果。 他每天都睡得很少,精神却不见萎靡。身体改造液失效以来,混血儿身体的优越性就开始逐步展现,他那天生残缺的基因护盾也并不是摆设,多少能起到一点保护的作用,因此,在营养严重失衡的情况下,他仍旧保持着强健的体魄和充足的力量。 和他这股淡定截然相反的,是这间小小病房中日益浮躁的人心。 这些人中,李力两口子加他的五个手下一共是七人,柳思思、穆青、王涛、严昭著一个小队四人,剩下的还有林家三口、一对年轻姑娘、一对男女朋友和男方母亲。 将近二十人挤在六人间的小病房里,六张床完全由李力和他的五个手下霸占。前面几天倒也安静,可突然有一天夜里,某张床上传出了细细碎碎的“嗯啊”之声,自那以后,入夜便有“嗯嗯啊啊”不绝于耳,听得人晚上愈加心浮气躁,白日愈加沉默寡言。 到了末世第七天,病房里的这些女人,除了林素、林念、柳思思之外,全都上了李力等人的床,连两个年纪不小的母亲都没被放过。 李力的老婆既然能跟着李力一起来搞医闹,可见不是什么善良角色。对李力的所作所为,她从头至尾装看不见。她太了解自己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了,此时只能处处顺着他,盼他念及旧情不要不管自己。 林念时不时跟在柳思思身后溜出去打一回丧尸,且身量未曾长开,性格也很不讨喜,于是逃过一劫。林素却没那么好运。 林素是这些女孩子中长得最漂亮,气质最好的一个。李力觊觎她很久了,但她周旋功夫了得,始终没让人得逞。 林母是代替林素上了那张床的。那天晚上,林素突然抱着被子,来找林念一起睡,姐妹俩面对面搂着胳膊,林素的手臂轻轻盖在林念的耳朵上,嘴里哼着调子悠长的催眠曲。林念睡得烂熟,事实上她每天都睡得烂熟,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房间每天晚上都在发生着什么事。 严昭著的听力在这几天变得异常敏感,那天晚上,他听到林母压抑地对李力耳语:“求你放过素素吧,你看我身材也保持得很好,我可以替她的……” 李力回答说:“你们两个一起来才有意思。” 林母说:“素素是个清白的好孩子,她不可以……” 李力说:“别以为我没听见她求你的话,她都能把自己亲妈送到我床上来了,离送她自己也不远了。” 严昭著听到这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从前无数次在梦境中眺望远方的场景。现在他明白了,末世废土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概念,他脚下踩着的每一寸断壁残垣,其实不是城市的废墟,而是文明的废墟,是地球文明残余岁月的墓地。这就是末世,这才是末世。 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人类内部已经产生了阶级分层,那些无力自保的人瞬间变得如此低眉顺眼、唯命是从;而自居上位的强者,已经开始尝到暴力蛮横带来的好处。 规范齐整的钢铁文明正在向未来世界发出刀丛林立的预告,生杀予夺这四个字第一次在现代社会毫无保留地展露它面目狰狞的真实意义,而现在,末世才仅仅开始一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渡劫?渡劫之后的地球文明,获得的究竟是飞升,还是毁灭? * 不过对严昭著而言,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无谓的思考,而是加紧修炼。 因为按那个帖子里的预言,末世七天过后,也就是在第八天,全世界所有的人和丧尸和动植物,都会陷入莫名的昏睡。 二十四小时后,昏睡结束,丧尸和异能者的力量都会变强,普通人开始大量觉醒,甚至有人二次觉醒,激发出第二种异能,变异兽和变异植物也会渐渐增多。而相应的,也会有一部分人变成丧尸。 按那个帖子所说的,前面七天不过是某种预热,从这时候开始,恐怖的末世才算真正到来。 为什么要强调“按那个帖子所说”?因为这种情况,严昭著从来没有梦到过。 在他的梦里,末世的进程是层层递进的。丧尸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点点进化,异能者在勤奋的修炼中积累能量,异兽、异植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才以指数趋势大量爆发的。 根本没有什么睡一觉突然变强的说法。 这也是那篇帖子和梦境唯一有所出入的地方。 但严昭著深知自己梦境的来源,那是黛弥儿根据蜃西人资料,用人工智能构建出模拟场景后,再用精神力输送进他潜意识里的。蜃西人的资料来源于许许多多存活或毁灭的碳基文明,没有任何一个文明资料中提到过,还会有“睡一觉突然变强”这回事。 严昭著持怀疑态度,提前做着最坏的准备。 时至第八天凌晨,严昭著狠狠咬了一大口苹果,任由满满的清香溢散在味蕾和鼻尖,但当他睁开眼睛时,别说苹果,喉中干涩,连口润嗓子的水都没有。 他终于完成感知这一步的工作,并顺利地捕捉到一股细细的精神力,将之凝结成气! 严昭著本欲一鼓作气,直接沟通帝座号AI将之唤醒。 正在这时,满室的晦暗突然如数溃散,窗外拨云见日,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屋内。 接下来,是一切如常,还是全球沉睡? 第8章 阿酷 林念迷迷糊糊地感到呼吸困难,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头埋进了姐姐的胸里,姐姐搂她搂得很紧,令她挣扎了半天才挣出来。 她有些奇怪,林素是一个睡眠很浅的人,平时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但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动作,对方非但没醒,甚至连个响动都没有。 ……不会吧,林念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连忙去探姐姐的鼻息,然后长舒一口气,又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起床之后,她发现,不只是姐姐,这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赖床了,而她,居然是今天起得最早的一个。 “不会吧,明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啊……”她嘟囔着。 “什么很久?”一个声音问道。 林念吓了一跳,抬起头发现,是懒洋洋倚在门边的柱子哥。 他还是那副光彩照人的样子。说起来很奇怪,这么久没洗澡,林念觉得自己都要臭死了,可严昭著,他连头发都不见油。 “红颜祸水。”她的思绪又跑远了。 “说什么呢。”严昭著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干嘛?”林念最见不得别人摸她的脑袋和捏她的脸,偏偏这群人里她最有好感的两个哥哥——严昭著和穆青,最乐意干这个事,导致她几天来一直防着,“你又偷袭我!” “你当人乐意摸呢,又油又硬,跟刷锅的钢丝似的。”混熟了之后,严昭著发现林念不再表现出一幅崇拜模样,而是总张牙舞爪的,一逗就炸毛,他觉得这小姑娘逗起来格外好玩。 林念瞪了他一眼。她这段时间老爱跟严昭著混在一起,不光是因为对方长得帅,最重要的是,他是这屋里唯一一个不拿她当小孩的人,连对她最好的穆青都避免不了这个问题。 但很悲剧,严昭著不拿她当小孩了,连带着尊老爱幼的美德也没了,平日里有事没事就怼她一句,她越炸毛,他怼得越乐。 严昭著无视她的怒瞪,“你怎么醒这么早,还有人醒了吗?” “对啊,我怎么醒这么早?”话题终于回去了,“我明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的样子。” 严昭著不说话了,他慢慢踱到窗边,看着外面姹紫嫣红的霞光,眯了眯眼。 昨天早上看到那樽刚蹦出海面的金灿灿的日轮时,他的头脑就一阵发晕,随即便意识到,最不愿面对的那种状况真的来了。 由于怕自己昏睡之时屋里有人变成丧尸,他跑去卫生间把自己锁了起来。没想到第二天他是醒得最早的人,其他人仍旧在这里沉睡。 不过……他的目光往下一沉,看到了地面上腐烂程度更甚的一只只丧尸……如果这些丧尸也像帖子中说得那样沉睡了一天,那么它们其实才是醒得最早的,现在就已经活蹦乱跳了。 一场沉睡过后,这些丧尸脱离新手期,升到了一级。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身体里已经出现了晶核。 蜃西文明对丧尸等级的划分,与那个帖子里的大同小异。小异是指称呼不同,除称呼外其他的全都一模一样,都是以晶核形态划分的。 没有晶核是零级,空心聚气晶核是一级,半空心包液晶核是二级,实心不透明晶核是三级,此外还有实心半透明晶核、实心透明晶核、半规则晶核、规则晶核。 这就已经到了七级。七级之后是什么样子,帖子里没说,蜃西资料里也没有提到。 异能者等级的划分,与丧尸等级的划分如出一辙。异能者也有晶核,丧尸的晶核长在脑里,他们的则长在丹田中。而且他们能够感应到自己的晶核形态,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内视”一样。能力出众的异能者,甚至可以感应到其他人的晶核形态。 丧尸都有了晶核,异能者结出晶核还会远吗? 严昭著打了个哈欠,决心早点把帝座号那个小妖精唤醒,他走到门边,路过李力那张床时,顺手从他扔在地上的衬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又薅了一根烟。 “你抽烟?”林念见他把烟卷叼嘴里,眼睛一亮,“你快点起火来我看看,抽烟的男人最帅了。你抽烟用什么姿势?你可不可以试着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烟?哎呦我去我看了多少男的试图cos我家叶神,他们一个都没你帅,真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人话。”严昭著很少抽烟,他拿这根烟是为了做练习,香烟的烟雾能够帮他更好地观察到自己对精神力的控制。 他的眉心丹田里现在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精神力气旋,可以从中扯出几缕精神力触角。这些触角目前基本只有当电子眼、窃听器用,它们其实是能够接触实体的,但由于太过微弱,产生不了多大的力,最多打散一些烟雾气体。 林念扁了扁嘴,“我说真的。哎,不过,之前跟穆青哥在一起的那个警察叔叔也抽烟,抽起来特有男人味儿,艾玛,老帅了。” “警察叔叔?”严昭著心念一动,刚要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末世前你就见过他俩?” “是啊,我姐是这儿护士,我跟我妈来找我姐的时候,他俩正好问我姐问题,好像也在找人。” “哦,这样,”严昭著不经意地问道,“那警察叔叔到底长什么样啊?你老一个劲夸人家帅,他五官有什么特色吗?” “你不懂,”林念说,“有的人不看脸,光靠气质就帅得一逼了。” 严昭著没问到想要的,只得继续循循善诱:“他是在六楼遇难的吗?穆青是他朋友,难道也不说把尸体找回来,等出去好好烧了或埋了?” “人肯定在六楼某个角落呢,穆青哥说不用去找,让我们以后都不要提这件事,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严昭著原本只是有个想法,听到林念这么一说,顿时确定了。 穆青怎么想的?自己藏不住那把枪,又不想让李力得到而已。 那位刑警同志的身上一定带着配枪。 严昭著回头看了一眼,满屋的人依旧没有醒来的痕迹,便叼着烟出门了。 “喂,你干什么去?”林念问道。 “上厕所!别瞎往外跑,好好呆着。” * 操控精神力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严昭著只不过不熟练而已。一根烟的功夫,他就将那股精神力运用得圆融自如了。 犹豫片刻,他一手握住了胸前那个小小的吊坠。 在襁褓里被捡到时,他的胸前就挂着这么一根项链。简约大气的银链下,坠着一个小小的银色吊牌,吊牌上用中文和蜃西文两种文字,印刻着他的名字。 他并不是一直戴着这条项链,中间摘下无数次,但不知怎么最后又都挂了回去。后来也就不在意这条项链究竟放在哪里,十多年来一直当是个透明的物件儿。但就是这条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项链,在他身上一挂挂了二十年,始终没弄丢过。 现在想想,从前没注意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这条项链是真的玄乎,挂脖子上二十年了,居然一直是一条合适项链的长度,主人是婴儿的时候,它是婴儿大小的项链,主人长成了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它就是成人大小的项链。 而且它不知什么材质,轻若无物,几乎没有重量感,二十多年不见氧化,睡觉也不勒脖子……简直就是国民好项链,项链中的战斗机,项链中的道德楷模。 现在严昭著明白了,这是一条外星项链,是一个外星AI的载体。 他伸出精神力细丝,慢慢地探入到银色吊牌中,马上就找到了资料里所说的接口。一丝细细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抻长到接口内壁,瞬间被内壁上无数纳米级的感应点捕获。精神力细丝通过这些感应点结成了一张细密的网,这张网横扫过银牌内的空间,将严昭著专属的精神力烙印彻底打入。 这个过程有点像激活iphone新机,完成一系列设定后,顺便输入一个指纹。 “正在测试能量流,能量流测试完毕,测试主模块,主模块一测成功,二测成功,进行安全性测试,安全性测试成功,进行功能性测试……” “检测语言系统,进行语言系统转换,滴——叮!” “恒星级战列舰人工智能系统开启,您好,这里是帝座号阿修罗,很高兴为您服务。” 语调平乏的电流音,顺着精神力细丝在严昭著的脑海中响起。虽然,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你好,我是严昭著。”严昭著说。 阿修罗沉默了一下,作为一款人工智能,他的情商只达到合格程度,因此不明白该如何回复这句充满热情的自我介绍。事实上,人工智能在蜃西文明的社会中,被视作一种工具,蜃西人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对它们进行自我介绍。 “是的,很高兴为您服务。”阿修罗从回复库里挑了一句,据说是最不出错的。 “你的名字叫阿修罗?” “是的,这是出场时的默认……” “不好听,帝座号也不好听。”严昭著说。 “……”阿修罗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如果面对的是一个蜃西人,对方不会跟他进行这种废话闲聊。 “是的,很高兴为您服务……” 严昭著笑了下,“改个名吧,你想叫什么名字?” “好的,分析常用名字库,建议选用的名字有:帝龙、帝灵、帝御……” “等等等等,停停停,帝来帝去的,难道你们蜃西人全都姓帝不成?” “蜃西文明没有姓氏之分,人们从古卷宗中选词做名。不过大型的星舰、战舰、太空港还有许多AI的名字里都带这个字。” 阿修罗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帝这个字是意译,修罗是音译,在蜃西语中,修罗也有帝的意思。” 严昭著无语,“所以你其实是叫阿帝?但是用音译和意译巧妙地掩饰过去了?小伙子,皮这一下你快乐吗?” “……”阿修罗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尴尬,但是此时他诡异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根据地球网络中收集到的资料,帝这个字在汉语中用作人名的话,会被骂‘中二’‘幼稚’,好像不是很好的意思。” 严昭著真诚地说:“你挺酷的,真的。以后别叫阿修罗了,我给你改名了,就叫阿酷吧。” 阿酷心怀感激接受了这个名字,“好的,名称设置成功。谢谢首长。” “你别叫我首长。”严昭著被这一声吓到了,“改了改了。” “可是,根据地球资料显示,称呼军队上级一般用这两个字。如果您不喜欢的话,这里临时检索到的对上级的称呼还有,BOSS,陛下,娘娘,大大,女王大人……” “……”严昭著不由开始怀疑,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开的这玩意儿莫不是个假外挂? “要不你叫声主人来听听?”他想主人这个称呼还是蛮刺激的。 岂料阿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根据星际联盟反奴隶法案,被人称呼‘主人’这一行为是违反人权管理条例的,要受到相应行政处罚。” 严昭著:“要不你还是叫爸爸吧。” “好的,设置保存成功。” 严昭著:“……” 第9章 空间钮 最终阿酷没有保存“爸爸”这个称呼,严昭著让他还原出厂设置,并给他下达了另外一条指令:没事别随便叫人。 阿酷答应这条指令时速度格外慢,因为他认为自己需要从情绪库里调出“委屈”的情绪。 值得一提的还有那根吊牌项链,在阿酷的引导下,严昭著将精神力深入其中,终于明白了它的内藏乾坤。这条项链的主体其实并不是什么AI载体,而是一个机甲空间钮。 空间钮的制作材料特殊,强度非常高,足以作为AI芯片使用。所以离开帝座号的时候,黛弥儿将阿酷移植了上去。 但空间钮本身不具备储能作用,为了节省能源,阿酷才不得不陷入沉睡,一睡就是二十年。 空间钮的制作技术非常复杂,据说是蜃西“圣书”古卷宗之中传下来的。这项技术至今都没有被吃透,蜃西科学家也只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制作而已。所以这么一枚小小的空间钮,在蜃西文明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 黛弥儿的空间钮原本就是用来装机甲的,她的那台私人机甲个头不大,高度不到十米的样子,所以这方小空间只有3*3*10的容积,除了高度略高之外,面积只相当于一间小卧室的大小。 就是这样,严昭著都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空间钮中空空荡荡,并没有机甲的踪影,应该是被黛弥儿开走了。 角落里摆放着几口大箱子。前面几口箱子里,放的是黛弥儿随身携带的衣物和小工具,后面几口箱子里零散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 严昭著拿出一支枪管模样的放在手里,反复观察,问道:“这是什么,枪吗?” 阿酷说:“这是&%*#(听不懂的蜃西语)型号的镭射枪,是这些武器中最古老,最低级的一种。剩下的还有电磁枪、高能粒子枪……总之基本是武器。不过现在它们缺乏能源,无法使用。” “缺乏能源?”他掂了一下枪管的重量,“那要怎样给它们充能呢?” “目前可利用的只有恒星能,也就是核能和光能,不过地球上的核能光能只能转化为电能,无法为蜃西武器充能。如果有地球航空级的实验室,可以根据资料制作转换器,或者直接登上帝座号进行充能。” “登上帝座号?你给我安个翅膀飞到地球同步轨道上去?” 阿酷道:“首长要直接飞上去吗?那样太慢了,不如到s市海域,找一找上尉放在海底的太空电梯。” 严昭著:“……真的可以飞上去吗……” 阿酷:“当然啦,首长的殖甲与上尉一样,是对空敏捷型的,可以直接飞起来的。上尉留给您的资料中没有提到吗?” 殖甲,全称生物增殖机甲,是一种区别于机械机甲的生物机甲,也是蜃西人最招牌、最依赖的一种单兵装备。 这种生物机甲的原始形态是一枚卵,在蜃西人的婴儿时期,这枚卵被种在他们的身体里,与他们一起发育生长。 然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就会在皮肤外长出护甲,这种护甲一再增殖,最终能够形成包裹住蜃西人全身的,生物机甲。 严昭著回忆着潜意识中的大叠信息,摇了摇头,“我身上还残留着一些身体改造液,用不了殖甲,等改造液彻底失效再说吧。” “那么,要想登上战舰的话,就只能先去s市海域找太空电梯了。” “太空电梯确定在s市海域吗?” “在的!因为体积太大,上尉无法把它放在陆地上,就只好找个深海藏起来了。” “那么,”严昭著勾起了一边嘴角,“就往s市去吧。” * 严昭著用了笨办法,一个尸体一个尸体地摸过去,在六楼走廊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位带着配枪的警察叔叔。 型号比较老的半自动手|枪,弹夹里一共只有五发子弹。 除此之外,这位刑警同志的随身背包里,还带着一副手铐、一支带爆闪功能的强光手电、一根半臂长的警棍。 他把这些东西扔进空间,起身对警察道了声谢,才转身离开,径直回到病房。 他出去的时间其实不长,还不到一个小时,病房里没醒多少人,大部分依旧在沉睡。 不过醒过来的这几个,已经意识到,自己多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没过多久,李力也醒了。他从小弟口中知道情况以后,就一直紧绞着眉头,一幅苦思模样。 等柳思思他们全醒了之后,李力叫柳思思过去说道:“我感觉我的异能有增强,你们准备一下,等会儿出去对付丧尸的时候,看一下他们是不是也变强了。” 柳思思闻言反驳道:“力哥,按照轮次,今天应该是一队出去吧?” 李力道:“你还不知道大家莫名其妙睡了一天的事吧?今天其实已经是单数日了,理应你们二队出去。” 柳思思当然知道这件事,她一醒来就听说了,因此才更加不忿,“力哥,当初我们虽然说是按单双数轮,可是那是为了数起来方便。今天虽然是单数日,可是上次我们二队已经出去过了,今天说什么都应该轮到一队吧?” 李力直接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叽叽歪歪什么!看你听话才收留你,当自己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不听话趁早滚,爱在哪儿混在哪儿混!” 如果他吼的人是林念,可能现在转身就跑了,可柳思思不是林念。她知道自己还是冲动了,她现在根本不可能离开李力这里,即便穆青和王涛愿意跟他一起走,他们也无法在李力的虎视眈眈下搜刮到半点儿食物。 林念在一边见了,忍不住就要出声替柳思思说句话,“你怎么唔——”,话头才出来,就被林素捂住了嘴。 还是穆青出来劝解:“力哥不要生气,思思她只是担心我们的情况,我们没问题的,整顿整顿就出去打丧尸。” 李力“哼”了一声,“这才叫识相。” 严昭著抱臂站在一边,全程瞧着不说话。等几人准备好了,他便自然地跟在队伍后面走出去。 他永远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完善基因护盾,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成为强者。 对现下的境况,他也早有计划:等到时机合适,他将直接突围离开医院,独自回到学校,从教工区的房子里收走物资,踏上前往s市的道路。 几人走下楼梯时,才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柳思思没好气地说道:“林念,你怎么又跟来了?” 林念心虚地缩了一下,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往前一挺,拍着胸脯道:“小爷我异能变强了啊,现在力气比之前大了两倍呢!你们打丧尸不用小爷我,不是暴殄天物吗!” 随即她犹豫一下,别别扭扭地问道:“思思姐你没事吧?那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个坏蛋,姐姐还老不让我说……” 柳思思心里一暖,又是无奈又是生气,但也知道这丫头既然都偷溜出来了,那是劝不回去的,“你给我好好跟着,别在那瞎作!” “哦。”小丫头没什么诚意地应道。 倒是严昭著走上去,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又偷袭!”林念炸了。 “嘘,”严昭著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来来来你过来,哥哥给你看个大宝贝。” “你这个人怎么污污的。这是去幼儿园的车吗,不是我要下车的。”林念故作戒备。 严昭著:“小小年纪说话就会玩梗,小心以后连作文都不会写。” 林念:“都世界末日了还有傻逼用写作文威胁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围观傻逼了啊!” 十分钟后。 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严昭著蹲在一只稀烂的丧尸脑壳前,将修长白皙的手指伸进脑壳里搅啊搅。 半晌,他从一瘫屎黄色的脑浆中,夹出了一颗宝石。 第10章 开启条件 “这这这,莫不是丧尸小说里升级必备的丧尸晶核?”林念叫道。 严昭著拉着她退到一间空病房里,“你小点声。” 说罢,他拿着宝石对其他几人招招手,示意进来谈。 “发现了吗?丧尸变强了,力量、速度都有增加,好像感知也敏锐了许多。”他首先提出。 王涛沉声道:“是的。要不是你提出的那个方案,我们再用以前那种方式打丧尸的话,可能就会受伤了。” 严昭著提出的所谓方案就是像李力他们那样引怪来打。 李力他们能够有条不紊地引丧尸,就是因为队伍中有一个速度异能者,他的速度比丧尸要快很多。 严昭著自然达不到这个速度,不过随着改造液的逐渐失效,他的速度也在缓慢提升中,至少比目前的丧尸快不少。加上对付丧尸极有经验,这个引怪的工作他做得比速度异能者还要好。 就在刚刚,几人用这种方式消灭了第一只丧尸,感受与从前果然不一样。 “是因为这个晶核吗?”柳思思问道。 严昭著说:“我也就是试着挖一挖,没想到还真有。” 他拿起晶核转了转,几人都看清了晶核的形态。那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不规则宝石,材质有点像水晶,晶莹剔透的外壳中,包裹着一缕白色的烟雾。 晶核显然是空心的,因为那一缕烟雾正在里面毫无规则地随意飘动。 “好漂亮。”林念看眯了眼。 “这玩意儿可能只对异能者有用,不过随身带一个总归没坏处的。”严昭著说着,用病房床单把晶核擦得干干净净,扔到林念怀里,“送你了。” “真哒!”林念爱不释手,雀跃地把“的啊”两字说成了“哒”。 导致她的头又被严昭著和穆青两个混蛋摸了一遍。 她觉得自己可能会少年秃顶了。 “丧尸这么多,人人有份的。”穆青说道。 “我们多打几只,每人都能分几个,随身带着绝对有好处的,说不定能觉醒异能呢?”严昭著再度强调随身带着。 “不要告诉别人。”几人达成了一致。 严昭著专门对林念嘱咐道:“说不告诉别人就不告诉别人,连你妈和你姐也不准说,明白吗?” “你不是说带着有好处吗,为什么我妈和我姐也……” “他们藏不住秘密,会把这件事告诉李力的。你想让李力那个混蛋知道吗?等以后跟李力分开了,或者他自己发现了,你再说出去。不差这一会儿时间的。” 林念回忆了一下母亲和姐姐对李力的态度,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蠢到家,还算有救。”严昭著欣慰地说。 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在场几人做的一点事了。 在严昭著看来,他终归是要撇下这几人,早一步突围出去的。他在梦中与丧尸斗争十余年,开启精神力之后,慢慢也会开发出屏蔽功能,外面这些一级小喽啰还真困不住他。 柳思思几人对他不错,林念这小姑娘虽然骄纵任性,却是整个病房中最纯粹真诚的一个。于是他就拿出少得可怜的一点点善心,对他们提点了一句。 将丧尸晶核长期放在身边,确实是有好处的。 它能帮助人更快地开启基因护盾。 基因护盾的存在,更像免疫系统自发生成的一套抗体,只有当面对更多病毒时,它生成的效率才会更高。 普通人要想获得基因护盾,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多打丧尸,多去接触尸毒,便能够潜移默化地进化出来。 异能者则要难得多。除了多多接触尸毒之外,他们必须将异能等级升上七级,才能进化出天然的基因护盾。 基因护盾还可以通过人工改造获得,只是技术极其昂贵,且人工护盾难以遗传,就算遗传也会有所残缺。 丧尸毒素其实是个绝佳的好东西,本质上,它是一种改造人身体的力量,丧尸和异能者,都是被它改造才出现的。它能使基因护盾生成效率更高,异能进阶更快。普通人生活在尸毒浓郁的环境中,都有可能一步步打破自己的身体极限,获得更强的力量和速度——当然,前提是不被感染。 接触尸毒的方法,无非就是打丧尸和把玩晶核,后者要相对安全一些。晶核内部被吸干后,外表还是含有许多尸毒元素的。此外,还有一种尸毒元素更浓郁的东西,那就是丧尸爆发时,天上落下的陨石。 严昭著对柳思思几人的这句提点,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普通人生成基因护盾的条件,明明比异能者优越太多,但在那些碳基文明的记载中,他们进化的时间却不比异能者早,就是因为龟缩在安全区、打丧尸的频率太低了。 而有些条件好的异能者,不愿外出接触丧尸,也是龟缩在安全区,生生用晶核把自己的异能提升到七级,没有受足够的尸毒刺激,这些人也是无法进化出基因护盾的。 丧尸末世就是这样一场没有捷径且极不公平的浩劫。要么获得基因护盾,要么死。 安逸度日?苟且偷生?不存在的。 而上面所说的这一切规则,都是末世狰狞表皮下的潜规则。 地球人知道吗? 不知道。 就连那个极尽详细的帖子,都不知道“基因护盾”这种东西的存在。 整个地球,或许只有严昭著一人才明白,这场文明浩劫中真正的游戏规则。 他只是对柳思思几人简单提了一句,若能被听进去的话,却是影响一生的善举了。 前提是他们能够一直活着。 * 几人再次用引怪群攻的方式,清理起四楼的丧尸。 严昭著表现出了飞速进步的灵活和技巧,柳思思等人知道他前几天是藏拙了,但没有提出质疑,面色不改地继续杀丧尸,一个比一个淡定。 这栋大楼的结构有点类似“回”字形,总之走廊两端都是拐角,当他们清理出了一条走廊,便歇在旁边的病房里,集中物资并顺便私藏一些——这是柳思思学乖了。 严昭著最不在乎飞溅的腐肉和脑浆,他就负责去敲丧尸的脑壳儿,一锤一个,锤锤稀烂。 林念好奇地跟旁边看着。 这小姑娘据说看过无数禁片血浆片,倒真是不怕。不过让她亲自上手,她也是打怵的。 “正常人砸人头不能这么淡定吧?柱子哥,你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严昭著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林念就越是来劲:“来来来,灯光师就位,音响师就位,道具师请把话筒塞进这位小哥哥的嘴里,让他说出他的故事!” “皮得你。”严昭著敲完最后一个丧尸的脑袋,正待起身,突然一把拉过林念的手腕,将她一下子拽到了后面。 林念只觉得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道扑来,然后她就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地面——摔了个狗啃屎并且滑出老远。 她怒不可遏地回头看去,正看到罪魁祸首两锤把一只活蹦乱跳的丧尸敲到地上去的场景。 原来是一只从楼层另外半边偷渡过来的丧尸。明明四楼已经清了小半,以他们小心翼翼的举止和轻微的声音,按理说引不来远处的丧尸。只是几人忘记了,丧尸的嗅觉和听觉都有所加强。 严昭著杀死这只丧尸后,看着丧尸的尸体皱了皱眉头。 他虽然没有外放精神力,再不济也还有耳朵。刚刚这只丧尸走过来时,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而且这只丧尸力量太弱,完全不比其他刚刚进化的同类。 这很可能是某种藏匿型的异能,只是这么早就出现了异能丧尸,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撬开这只丧尸的脑壳,看到它的晶核——果然,其中的烟雾是一团灰蒙蒙的颜色,并不是普通的白色。这真的是一只异能丧尸。 林念没有注意到这颗与众不同的晶核。她坐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手腕,刚刚跌倒时撑了一下,掌心根部已经蹭破皮了,现在还发青发紫,疼得很。 回到休息的房间,柳思思几人看到她的伤,连忙嘱咐道:“赶紧包扎起来,虽然是一点点小伤,但接触到尸毒的话,就完了。” 护士站就有大量纱布,林念让柳思思帮自己包扎。她将手腕上一直带着的那串木珠撸到胳膊上方,看到木珠上沾了一点血迹。 她有些好笑地想,自己这串木珠会不会也像随身空间流的小说一样,里面藏着一方空间呢? 她走神想事的时候,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托盘里的纱布。 过了一会儿,柳思思伸手去摸那卷纱布,“呀”了一声。 林念回过神来,她看到那个托盘里。 纱布不见了。 第11章 冲出大楼 六楼的幸存者病房里,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了。 每个人的神经都是越来越紧绷,为那个看得见的未来感到绝望。 这段时间,林素每晚都会过来陪林念一起睡。显而易见,她是个心气极高的女人,绝对看不上李力那样的蛮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恐慌在不断加剧,而且越来越能意识到,在在这种世道,能依靠的还是李力之流,而不是严昭著那样的“绣花枕头”。 终于有一天,给林念唱催眠曲的人变成了林母。 严昭著可能是看得最明白的一个人,只要这些人能一直坚持撑在这个地方,就一定能等到救援,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因为医院里有药品。军方绝不会放弃数额这么大的医疗物资。 但李力是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一直信奉求人不如求己,哪怕医院本身是丧尸泛滥的重灾区,哪怕外面再怎么尸山尸海,他也决心要往外面闯一闯。 巧的是,这边刚想瞌睡,那边就有人送上枕头。 李力偶然间发现,林念似乎有了一种新的异能,可以让东西凭空消失! 最初的一次,他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于是躲在暗处小心观察,没过多久,就又让他发现了一次。 林念根据以前看小说的经验,觉得有空间的事情不宜暴露,往空间收东西的时候也会躲着人,却到底是年纪小,不知道如果有人故意想藏起来的话,她单凭一双眼是躲不过去的。 李力确认林念有了新异能后,反复琢磨了很久,晚上睡觉时,看着身边越来越乖顺的林素,心里一动,把事情吩咐给她,让她第二天直接去问。 林素虽然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但他相信,她也绝对是个识时务的女人。 * 这天晚上,严昭著躺在地铺上闭目假寐——实际上是修炼精神力。 精神力共分ABCDEF六级,迈过感知的门槛儿之后,可以说达到了F级,脑海中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精神力气旋。气旋形态就像银河系的样子:整体呈螺旋状,中央是密度大的圆形,圆周则伸展出数条旋臂。这些旋臂就是目前可用的精神力触角。 通过冥想和练习,扩大气旋直径、增加旋臂数目,就能水到渠成地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感知和屏蔽,是精神力的两大最基础功能。等气旋浓厚一点,可以直接罩住全身后,他就能通过屏蔽功能,离开这个被丧尸包围的鬼地方。 他晚上很想外放精神力进行练习,奈何精神力一放出去,感知就会大大增强,入耳的全是啪啪啪。 这天晚上,难得房间里没有动静,他便将精神力放了出去。 林素今晚又来找林念一起睡,当确认周围人已经没有动静了之后,她轻轻摇了摇妹妹的身子。 “念念,念念?” 林念迷糊道:“怎么了?” “出来一下,姐姐有话跟你说。”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在外面站定后,林素作出一副紧张的样子,询问林念:“念念,你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又有了第二种异能?姐姐那天看见你让东西凭空消失了。” 林念说:“姐你说啥呢,你看花眼了吧?什么第二异能的,怎么可能嘛。” 林素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别瞒我了,念念,我还不了解你吗?” “姐……” “念念,平常我对你什么样,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我是真的担心你,才会这样刨根问底的,我也知道你大了,不喜欢家长不给你留空间。可是我希望你清楚,你的家人在担心的安危。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告诉家人,不为别的,至少让我们确认,你是安全的,这难道不对吗?念念,姐姐相信你不是不知好歹的姑娘。” 林念被她说得一阵羞愧,她说完一段,又开始追忆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其中的姐妹情深,直把小姑娘感动得差点掉出泪来。 “姐,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对了,还有一件事也得跟你说声,不过你不要告诉李力那个家伙……” 前半夜的交谈就这样结束了。 后半夜,又是一阵交谈从外面传来,不过这次的两个声音,是林素和李力。 李力:“空间?一串木珠?你确定吗?” 林素:“力哥,我是亲眼看见的,她真的能把东西放进那木珠里再拿出来,而且那东西据说是滴血认主的,跟小说一样。” “滴血认主?” “是啊,我亲自拿过来试了一试,真的不行,只有在她手上的时候行。说来那木珠还是我从地摊上掏来的呢,当时没觉得怎样,妹妹喜欢也就给她了,谁知道……” “怎么,你不甘心了?那可是你亲妹妹。” “哎呀我说什么了,力哥你别瞎想。对了,念念还说了一件事,他们在丧尸脑袋里发现了一种晶核,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用它……” 但正因为是亲妹妹,林素才更嫉妒,才更不甘心。凭什么有异能的是妹妹,有空间的也是妹妹,她就得天天对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老脸?说来那木珠空间还是妹妹从她手中抢走的,她自认为,自己想要抢过来的想法,算不上不道德。 不过她还需要时间盘算一下,她毕竟不想真的伤了自己的妹妹,如果能让对方无损让出空间,两姐妹一个有异能,一个有空间,就很完美了。 李力“哼”了一声。林素不觉有异,墙面另一边的严昭著,却从这一声中听出了森森杀意。 * 林素以为李力会招揽林念,让她在他手下做事,在这种情况下,夺取空间当然比以色侍人更能保障安全。 李力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的想法简单粗暴:直接杀了林念。 他觉得突围其实不是难事——只要拿无关紧要的人做一做掩护。他不在乎最后活下来的人只剩自己,却很怕离开医院后,没有物资傍身。 依他多疑狡诈的性情,绝不愿意把物资交给别人保管,于是决定赌上一赌。 如果杀了林念能得到木珠空间,那就是赌赢了。得不到的话,他也不后悔。 留给他突出包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力召集所有人,宣布了一项决定:今天收拾好一切东西,明天开始突围,齐心协力杀到停车场,驾车冲出医院。 柳思思道:“外面丧尸那么多,怎么到停车场去?而且我们的车停在不同地方,到时候各找各的吗?人力一分散,还愁死得太晚?” 李力笑呵呵地指着窗外,“看到了么,住院部侧门出去,直冲着一排小平房,小平房对面就是停车场。咱们从侧门冲出去的时候,可以先借这些平房,缓冲休整一晚上。停车场丧尸比较少,都被我们引过去可就不划算了。休整的时候,大家各自看好自己的车在哪,到时候制定一个详细的取车方案。” 停车场地形确实如此,而且说不出更好的方案,非战斗人员便纷纷应了。李力小弟本来就紧跟着李力走,没什么异议。柳思思这边,林念听说突围觉着刺激,第一个同意,王涛沉吟着点点头,穆青和严昭著不置可否。 柳思思道:“一二三楼的丧尸可都还活蹦乱跳呢,我们怎么从侧门冲出去?” 李力眉毛一扬,“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没有的话,也只能就这么杀出去了。” 柳思思不说话,显然还是觉得风险大。 王涛望着她叹了一声,他觉得柳思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沉稳持重,很能隐忍。 李力却直接点出:“要不怎么说我瞧不起你们女的?你们女人啊,就是怂,一个比一个怂。” 林念道:“你说什么?说谁怂呢你!” 柳思思咬牙道:“干了!” 严昭著略有迟疑,随即摇了摇头,这些破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 侧门在西面,直冲着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平日里,这个地方聚集的人不多,丧尸也少,确实是个不错的逃生通道。 由于后方没有敌人,能杀丧尸的多半都要冲在前面,中间是老弱病残,由李力一人看护,断后则安排了柳思思、严昭著和林念。 前面多半安排李力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英勇,而是为了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能从老弱病残里,及时揪人当盾。换做柳思思肯定不会干这种事。 林念安排在后方,李力在偏后方,是为了能找机会杀掉她。 一行人出发后,按队形小心翼翼地走着。直到四楼没遇到什么危险,四楼往下,就能明显听到丧尸“赫赫”的嚎叫声了。 “小心点。”柳思思不忘叮嘱林念。 林念却是看向前方队伍里的母亲和姐姐,正对上姐姐望过来的目光。她觉得那道目光中含着很复杂的东西,但不明白是什么。 林素瞥了一眼便回过头了。她听到李力说冲出去的时候,就猜到李力想要干嘛了,昨晚与他理论了一架,更是确认了,他是真的要杀自己妹妹。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她想要做些什么,想要阻止李力、营救妹妹,但她的身体没有进行相应动作。她就这么僵硬地往前走着,脑海中唯一的声响便是:“李力要杀她,我无能为力,我无能为力,我无能为力……” 前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头阵与丧尸相遇了,几人毫不恋战,砍倒丧尸继续前进,于是,倒下的这些丧尸便成了后方的压力。 一只丧尸从地上猛地扑来,严昭著仍是挥舞那两把家用锤子,“哐哐”几下,便将丧尸砸飞的砸飞、敲烂的敲烂。他格斗技巧极好,又知道怎么对付丧尸,总能用最小的力气、最小的动作,打出更大的效果。 走在中间的几人平日不参与战斗,这会儿却不得不迎战,一个个手拿拖把棍,面露惊恐两股战战,却强撑着一边往前走一边挥棍自卫。 这样走着走着,眼看队形就要乱了,林念都快跑到顶前面去了。李力心里着急,一下子把她拉到后面,训道:“让你断后,你跑前面干什么?” 林念不满,却没再说什么,接下来就跑在后面,继续发挥她的力大无穷。 从三楼跑到一楼的过程中,林念有好几次后背露出,直冲李力。但李力每次要下手的时候,不是突然被严昭著插进来,就是突然扑来一只丧尸,或是自己手抖总打不中。 他不知这些都是严昭著在暗中破坏,气得窝了一肚子火,一边机械地挥着武器用着异能,一边满脑子在想怎么趁机杀了林念、夺取木珠。 他想得走神,一时不察,让一只漏网之鱼直直冲进了老弱病残的阵型中,惊起一阵骇叫。 林念挑飞自己面前一只丧尸,急忙去救。 正在这时,被吸引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又有两只冲到了李力的面前,直扑他面门! 李力不光正面对敌,侧面也在对敌,见状惊道:“快救我!” 离他最近的就是林念和严昭著,而林念正在营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严昭著更是对呼救声充耳不闻。 “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李力咬牙恨道。绝望之下,却感到旁边有个热源凑近,他急急忙忙一把抓过,横在面前,刚好迎上了扑面而来的两只血盆大口。那人登时血流如注,成了丧尸的口粮。 出现一具鲜活的尸体,丧尸们顿时不管不顾冲上去啃食起来。李力叫道:“好时机,快跑,快跑!” 众人疾步跑下,李力匆忙间回头一看,挤挤攘攘的丧尸手臂中露出一个人头,熟悉的发色和发型,原来刚刚死的那人是他老婆。 李力不悲反喜,他发现了突围的真正好办法,果然是抛诱饵! 眼见围堵的丧尸越来越多,他知道不是纠结林念的时候了,正待上前找小弟交代一番,突然眼尖地瞥见,林念手臂上多了一道伤口。 显然是被丧尸划伤了! 李力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断后位置,跑到前面却愤怒地发现,小弟中也有两个被划伤的。 他咬咬牙,狠心将两个小弟相继丢出去当了诱饵。果然,丧尸一见到吃的,迅速扑成一团,两个小弟连变丧尸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两副骨架。 “力哥!!!”小弟凄惨的叫声回荡在耳边。 一行人在这样的叫声里冲出侧门,直奔平房而去! 近了!一排排齐整的小平房,在他们的眼中越来越近!前面几人的眼中猛然迸射出强烈的渴望,摇摇欲坠的小锁压根扛不住这么多人猛力一撞,只听“哐当”一声,木门应声而开,。幸存者们鱼贯而入。 穆青、柳思思、严昭著都陆续冲了进去,还余王涛和林念在后面。 几名大汉冲进后,急忙搬起屋里的桌子柜子,抵在门后! 穆青柳思思忙去拽住他们:“你们干什么?还有人在外面呢!” 李力的小弟不耐烦地甩开他们:“他们晚了一步,进不来了!” 外面,王涛和林念正在绝望地撞门,其他人全都冲进来了,只剩她们两个被关在外面。 这排平房其他的房间都是卷帘门,只有这一间木门,除了挤进来之外,她们别无生路! “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丧尸还有一段呢!现在还来得及!放我们进去!!!”林念绝望地嚎着,嗓子都快撕裂了,门内却毫无动静。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第一次见识了名为卑劣的力量。 李力没得意多久,就开始苦恼,林念是死在外面了,他该怎样拿到她的木珠呢? 这回众人走得很急,留了很多没来得及带走的物资,他可是让林素去吩咐林念,把这些物资都收在木珠里的! 他苦恼也没苦恼多久,突然就听一个凛冽强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开门。” 众人看过去,一片哗然。李力急忙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到,那个严昭著,一直以来被他看作草包花瓶的那个严昭著,此刻,居然挟持了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小弟,一手勒住脖子,一手持枪,抵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是枪啊,那个可是枪啊,这个空有一张脸的绣花枕头!手里怎么会有枪? 李力大怒:“你是什么个几把玩意儿,一把玩具枪也敢……” “嘭。” 严昭著扣动了扳机,一声巨响,小弟的头从左半边炸开,脑壳碎裂,一只眼珠脱框而出,红红白白的脑浆飞溅在围观的每一个人身上。 严昭著调转目标,用枪指着李力眉心,再次说道:“开门。” 第12章 仓库 林念两人刚一挤进来,后面的丧尸大军终于蜂拥而至。大家连忙齐心协力地将门重新堵好。 林念跌坐在地上,十四岁的小姑娘面色煞白,双目喷火地看着李力——她知道刚才迟迟不开门一定是这人在捣鬼。 林素满目担忧地从旁边扑过来,打断了她即将脱口的兴师问罪,“念念,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林念看着温柔可亲的姐姐,一个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姐!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姐,呜……” 林素的面色在妹妹看不到的地方显得阴晴不定,她胡乱抚了几下妹妹的后背,抬起头来,正与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对上。 严昭著把枪收回枪套,散漫的视线在林素脸上随便拨了几下,嗤笑一声,不再关注。 他拔了次枪,杀了个人,好生将在场之人威胁了一番,完事却只当看了一场好戏,从容抽身。 李力又惊又怒,见那黑压压的枪口被收回,声音便大了几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枪!” 所有人都在看着严昭著,每一个人的视线里都隐含惊骇,他们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严昭著杀人了,像杀丧尸一样轻描淡写毫不费力地杀了一个人,可是杀人和杀丧尸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当然,李力和他仅剩的两名小弟,惧怕的不是杀人这件事,而是这件事代表的意义:严昭著有了能威胁他们安全的能力。 “放心吧,只要你们是好人,我也是个好人。”他笑得一脸纯洁,拍了拍腰间枪套。 最迟后天,他就能离开这里,在此之前不想见到什么幺蛾子。 等他离开,随这帮人怎么闹腾,死了就是自己没本事。 李力阴测测地盯了他半晌,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人关门?那小贱人被划伤了,就在右胳膊上,不瞎的自己去看个明白!” “什么?” “划伤?” 王涛连忙检查自己的身体,确认被划伤的那个不是自己。他的目光朝林念看了过去。 林素闻言,搂着林念的手一下子就放开了,一个蹦子从地上跳起来,就像沾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生生后退了三米远。 “姐?”林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你你你,你伤伤着了?”林素语无伦次地说。 “我没有!”小姑娘举起右胳膊,让人看到她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这不是丧尸划伤!丧尸划伤之后伤口是会变黑的!你们看啊!你们看啊!” “谁说的一定要发黑才是丧尸划伤?你们见过吗?你见过吗?你见过吗?”李力反口问道。 被他点到的人都摇摇头。 “你们信我,我不会骗你们的。这,这是我之前就观察到的!”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信度不高,以眼神哀求地望着之前玩得好的两个女孩,“你们来说,你们告诉他们,这是我们之前一起看出来的,不是吗?” 一个女孩畏畏缩缩、唯唯诺诺道:“是……是聊天的时候说起过,但谁知道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啊……” 另一人附和道:“这种事,谁也不好下结论的……” 声音在林念的眼神中渐渐变弱。 围观几人却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万一真变了丧尸可怎么办。” “那要万一没变呢?” “不行不行,谁冒得起这个险?” “她会传染我们的。” “把她赶出去!” “对,把她赶出去!不能让她待在这里!” “你受伤了,会变丧尸的,别怪我们这么对你。” 被拒门外的绝望还未褪去,众人唾骂的绝望又浮上来。 林念的世界始终是由善构成的,那个小世界温暖、安全、无风无浪。她躲在其中感受幸福,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大起大落。 善意被恶意一击即溃。 一名小弟伸手去揪林念的领口。 “不要!”林母一下朝他扑来,求助地喊着,“你们不要这么对我女儿,担心她变丧尸,不如把她绑起来好了!万一没变再放了她,没变就放了她!求求你们了!” “妈!”这是林念。 “妈!”这是不赞同的林素,她看看李力,又看看自己亲妈,对林母使了个眼色,“最先发现念念划伤的是力哥,咱们听力哥怎么吩咐。” “我来绑她!我这就把她绑起来!”林母叫着,泪流满面,“力哥,念念还小,她才十四岁啊,你放她一马吧。” “放?”李力嗤道,“我要放了她,她肯放我吗?你不是没见识过丧尸的力量,区区几根绳子,绑得住她吗?” “你也太没人性了吧!”王涛忍不住道。 “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几个看住她,保证尸变第一时间杀了就是了。”柳思思冷冷道。 林母突然醒悟:“有枪!有枪!这个柱,柱……他有枪的!让他看着我女儿,我女儿一个不对,他肯定就开枪了!” 李力闻言,想到了什么,不耐烦的面色有所好转,“要不这样吧,你们先把她捆起来。严老弟虽然有枪,但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啊。我看我们不如轮换着来,你看她一个小时,我再看一个小时。你自己一直盯这么长时间总会出现疏漏的,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等其他人发言,林念呛声道:“你怎么这么卑鄙!” 她脑子也是难得好用了一回。但她宁肯去死,也不愿严昭著为她把枪拱手相送。 李力算计那把枪,司马昭之心,所有人都懂。 林母跪在地上,对着严昭著,砰砰砰地磕起头来,“柱小哥,是我不好,我连续好几天说你那么多坏话,我不该那么说你的,你就原谅我吧,求求你了,救小念一回!你跟力哥也说句话,力哥,求你网开一面饶过小念吧,她才十四岁啊!你要我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妈,你别……” 林母抬头时,额上已是血光一片。严昭著微微笑着,也不说话。 “严老弟,你倒是发表发表意见啊?” 李力恨死这个总是脱离掌控的年轻人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能装逼的人,简直就是一脸逼样,年度逼王。 “我想起以前邻居家的熊孩子,”严昭著笑着说,“心野,记吃不记打,吃了熊心豹子胆,一遍又一遍地挑衅他爸爸。” 他说完,拔枪再度举起,直指李力眉心。 “不过他每次都会知道,他爸爸还是他爸爸。” 操! 看着那刚收回又亮出的枪口,李力一口气窜上来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这他妈犯规啊!动不动就拔枪!还能不能好好威胁人了! 问题是这家伙不光是拔个枪,他是真能杀人啊! 李力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了。面前这人不是能装逼,他是真大佬! 要是异能再强点……他恨恨地想。然而没用,他现在只能石化□□凡胎,而且根本伸不到那么远距离。 严昭著说道:“别愁眉苦脸的,办法也不是只有一个。要不听听我的办法?” 他用空的那只手指指墙壁,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小房间还有一个通向隔壁的侧门。 “伤口发黑才会变丧尸,我相信你。你跟我去隔壁吗?”他对林念说道。 林念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轻飘飘的“我相信你”振聋发聩,不断在她脑中回旋。 “走吧。”他轻轻笑了下,末了又问李力,“力哥觉得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妈卖批! 李力温柔地点了点头。 * 最后一起去到隔壁房间的,除了严昭著和林念,还有柳思思、穆青、王涛。 林母欲言又止,她还是跟着自己大女儿留在了另一边。 隔壁房间是个仓库,里面放的都是些日常用品,纸笔文具、床单被罩、水桶脸盆之类的。 柳思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对几人说:“看来这是个普通的仓库,隔壁住的应该是管理员,已经逃了或死了。” 严昭著已经用精神力仔细探查过,“这是一排仓库。这一间是日用品,所以跟管理员的房间连在一起。旁边应该都是医疗物资。” “这个推测倒是合情合理。”柳思思以为他是猜的。 几人在中间空旷的地方坐成一个圈,想到刚刚的事,一时无言。 尤其林念,受的打击颇大,整个人蔫蔫的。 穆青呼噜了一把她头上的乱毛,没得到想要的反应。 他也不避讳,当着小姑娘的面,直接问道:“是真的吗,伤口发黑才会变丧尸?” “目前来说是的,这丫头观察很仔细。”严昭著说着,指了指她的胳膊,“伤口最好还是包扎一下。以后记着,没条件包扎也不能裸、露在外,感染发黑的伤口第一时间剜掉,还有存活可能,就算活不了也能多撑几个小时。” “剜掉伤口还能活?” “很小的可能,需要剜去腐肉或截肢,然后隔离三天,三天不尸变就是不会变了。还要小心失血过多,以后医疗条件会越来越差,很多人不会死于尸变,而是死于疾病和外伤。” “避免感染的几率还是很低。”法医作出结论。 “令人发指的低。” 穆青没有问严昭著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其他人都对这番话将信将疑,只有穆青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选择完全相信他。 看起来很任性的举动,不知为什么,很少出错。 他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的枪……” 严昭著说:“是你想的那样,我捡的,抱歉,不能给你。” 穆青苦笑,“就算给我我也不会用,在你身上反倒能发挥作用。也算我们队长牺牲后还做了好事了。” “你是刑警,不会用枪?” “我是法医。” 严昭著于是心安理得地将手|枪塞回去,想了想,借背包遮掩,从空间钮把警棍拿出来。 “这个给你吧,我用不到。” 穆青没有推辞,说道:“谢谢。” 严昭著发现穆青这个人跟他很合拍,话少有脑不作死,可以说是评价很高了。 他们对话的时候,林念搬了张椅子趴在旁边,蔫不拉几地听着。 穆青不时抬手撸撸毛,她就抬起头来,眼神湿漉漉的,小动物一般。 “趁现在多见识见识,不是坏事。”他忍不住说道。 “看过‘这个杀手不太冷’吗?”林念问道。 “怎么?” “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生活总是如此艰辛吗,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她说,“大叔不应该回答‘总是如此’,长大比童年艰辛多了。” 穆青说道:“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小男孩,五岁的时候目睹自己亲爸家暴亲妈,爸爸失手将妈妈杀死,锒铛入狱。小男孩被爷爷奶奶养了几年,爷爷奶奶生病去世,借住在舅舅家,被骂作扫把星,承包所有家务父母财产被夺还差点不让上大学。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医生,后来辞职进修成为法医,以为摆脱自己不幸的童年,却在医院和警局两个地方看遍众生疾苦,终于明白,不幸不止童年,而是贯穿一生。” “太悲观了。”一直倾听的柳思思说。 “恰恰是乐观。”穆青摇头笑道,“听说过小林一茶吗?著名的俳句诗人。他的一生坎坷不幸,三岁丧母,被继母虐待、扫地出门,妻子早逝,遇火灾家财散尽,长年贫病潦倒,一生白发人送尽黑发人,所生三子一女,全部早夭。这个人写过一首我最喜欢的诗,念给你们听。”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 然而。 “什么意思?”林念呆呆地问。她感到那首诗艰难晦涩,她一句都听不懂,却仿佛能从其中,汲取千万力量。 严昭著插话道:“别想那么多,休息一下吧,晚上跟我去别的仓库收集物资。” 第13章 突变 当晚,严昭著果然带着林念出去收集物资了。五个人分了两组,另一组是王涛穆青,柳思思则负责留守。 门外的丧尸早已散去,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停车场和仓库前的空地上。 借着月色,将白天没怎么看清的仓库门观察了个仔仔细细,几人心都凉了。 一列冷生生的电动卷帘门齐溜儿排着,若是从里面出来还简单些,可进要怎么进去啊? 几人正在纠结,就见严昭著摸了摸自己脖子,从衣服下揪出一样东西。 他拿那样东西对着几排铁门比划了一下,“噌”,铁门应声而起,到下方露出半米高空隙时,便不再爬升。 “万能|钥匙?”王涛问道。 “万能遥控钥匙。”他补充。 随即把阿酷牌万能|钥匙重新塞回衣服里,招手道:“你们俩左边,我们右边,快点进去。” 几人分头行动,一猫身便钻了进去。 远处闻声而动的丧尸,也有几只追了过来,由于卷帘门只抬升了半米高度,倒将丧尸巧妙地拦住,从里面看去,只能看到一条条青紫腐烂的腿。 指甲划过生铁的声音,让林念忍受不了地起着鸡皮疙瘩。 “别发呆,快行动。”严昭著有意提醒她,“以后再想找这么大量的药品可是难了,趁现在能拿多少拿多少。” 林念傻乎乎地说:“我们俩人能拿多少呀?” 接着,她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时头皮一炸,“严哥,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你做得有多隐蔽?你跟你姐交代事情的声音有多小?” “我,我,我不是……” “或者你觉得,李力今天为什么处心积虑地害你?” 林念整个人僵住了。 良久,她结结巴巴地说:“原来是这样,我姐,原来我姐她是被李力利用了,怪不得,她一定是被李力蒙蔽了!我姐那个性格多傻白甜……” 严昭著:“算了,收东西吧。你可以用空间收,用不着避我。” 仓库里的东西一般都是整箱整箱放置的,他一边在那假意挑挑拣拣,一边在林念视线盲区,将大批货箱往自己空间里收。在仓库各个角落晃荡过一遍,他便将有用的物资收了大半。 两人风卷残云般扫荡了仓库,看似由林念收了许多东西,实则有一半是被严昭著收走的。林念这个小丫头却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有注意。 这也是他想跟小姑娘一组的原因,用她的空间给自己打个掩护。 这排仓库共有六间平房,除去一个管理员小屋、一个日用百货仓库,还剩四个医疗物资仓库。 两人扫荡了右边两间,出来时像模像样地抱着几个大箱子,还不忘把门关好,以防别人进去。 待穆青王涛从左边第一间走出来,两人便蹑手蹑脚地摸进去,照样搬空。 “回了回了。”严昭著心满意足。 “还有一间呢?” “你已经拿了许多了,给后边人留点吧。万一以后有人到了这里,说不定正巧能救他们一命呢?” “哦哦。”天真善良的林念小姑娘没有异议。 实际上真相是,严昭著已经用精神力查过了那间仓库,发现里面全是大型医疗器械,几乎没什么价值。而且他那个小破空间也装不下了,三间大仓库的一半物资,就在九平米的一块地上摞了老高。 想到这里,他不由问道:“你那个木珠空间多大的?长宽高有数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感觉跟我家别墅差不多大。我家小别墅三层的,占地有一百五十坪吧。” “哟,你还是一小白富美?” 林念眼神一暗,低落道:“我没爸爸,家里那么大,可是只住着三个人,吃饭全是外卖,打扫卫生全是小时工。我妈工作那么忙,常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是数落我……我一直以为我姐对我最好,我妈嫌弃我到恨不能让我去死,可没想到,没想到……” 她的脑海中回想起林母额头带血的样子,哽咽了,“我一定要好好对她,好好保护她!” 两人说话的时候,还待在左边第一间仓库里,没有出去。 门外的丧尸听不到仓库深处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也就慢慢散去了。 严昭著看到外面没剩几只丧尸腿,便招呼林念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脚下突然地动山摇,一声“轰隆”巨响,骤然炸在每个人的耳边。 严昭著面色一变,急忙来到外面查看,发现刚刚还一切正常的日用品仓库,居然整个塌了! 沙尘漫天飞扬,碎石纷纷而落,原地只留一片令人惊悚的断壁颓垣。 这声巨响,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丧尸,它们铺天盖地般涌来。 “快跑!”沙尘中传来一声大喊,两个人影在月色下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是王涛和穆青。 严昭著二话不说,抓起林念就往停车场飞奔而去。 “不!停下!等等我妈!我妈和我姐还在那儿——” 这时穆青二人也拼尽全力跟了上来。王涛边跑边叫道:“太多了,丧尸太多了,根本跑不了!” 林念挣开严昭著的手,撒开腿朝坍塌的方向跑去,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小念!”穆青叫道。 “我要去找我妈,我要去找我妈!”沙尘中传来她隐约的哭喊声。 穆青急忙去追,被严昭著拦下,“她自己做的选择,让她自己承担后果。” “她会没命的!那边多少丧尸!” “她要去救她妈妈。” 穆青愣住。 “你疯了啊!”王涛一扯他的胳膊,把他扯了个踉跄,刚好避过身后的丧尸。 穆青死里逃生,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两人。 * 管理员小屋的门霍然被撞开,一行人抢步而出,幸好还不算太晚,外面还没有被丧尸团团围死。 这些人一边跑着,一边看到了前面的李力和两名小弟。 林素眼神一亮,“力哥!等等我们啊,我们就在后面!” 她说话时,却没注意旁边扑来的一只丧尸。 “素素!”林母疯了一样的上前,一下子把大女儿撞开,她自己变成了这只丧尸的目标。丧尸腥臭的气息已经将她包绕,她认命地……咚! 林母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丧尸已经倒地不起,眼前出现的,是赤红双目,凶神恶煞一般的小女儿。 未等潸然泪下,身侧丧尸吼声又响了十个分贝,两人不得不重新撒腿狂奔。 李力见有大部队跟上,再度用起了他的抛诱饵对策,只是这回丧尸实在太多,他不得不加大频率。 到达停车场时,身边人竟都死了个干净,只余李力三个! 除了林素和林母,在林念的护持下,离他远远的,幸免于难。 李力等人找到了自己的车,飞速地发动起来。 林素拍打着车窗朝他们喊着,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等!”李力突然说,“忘了今天的目的了,把那个小丫头弄上来!” 林念处于断后位置,正在一夫当关地面对身后丧尸,正当一棍把一个丧尸脑袋砸烂时,突然后领被人一抓,整个人被一股蛮力往后拖去。 “操!”林念红着眼,怒不可遏,回身就是用尽全力的一棍。 身后人反应很快,合上车门勉力一挡,“哐当”一声巨响,车门扁了,棍子也弯了,丧尸没了阻碍,急吼吼地冲上来。 “我艹你妈了个【哔】日你*¥%)*@……”李力暴躁地狠拍一下椅子,“开车开车快开车!你!拖着她走!把她拖车后头!” 小弟很想回骂一句,老子用什么拖她走?胳膊? 林念应对丧尸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她只得用身体尽量将姐姐和母亲挡在后头。正当绝望时——侧方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两只巨亮的大灯,甩头就是一串爆闪。 一辆黑色越野正以雷霆之势凶悍地冲来,瞬间撞飞了所有即将咬住目标的丧尸。 正是严昭著——或者说阿酷开过来的车。 与此同时,李力的车发动起来,片刻将那些丧尸抛得老远。 李力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勃然大怒,“我让你把那小贱人带上,带上!你没听明白吗!回去!快给我倒回去!” 小弟忍不住说道:“太危险了力哥……” “操!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一个个这样是要造反吗?” 于是小弟只得硬着头皮掉头返回。 为了不被丧尸包围,严昭著他们的车始终没有停下,正以不快的速度向大门方向行驶。林念三人追在车的后面,努力向前伸着手。 林念首先被后座的穆青拉上了车,她上车后,探出身子要拉第二个人上来。林素见状,不动声色地将林母挤在后面,然而,她妹妹的手却是先伸向了母亲。 丧尸步步紧逼,林母上车,很有可能她就上不去了。林素眸子里闪过一丝怨毒,正打算将林母绊倒在地,越野车的副驾驶门也开了,一双不算好看的男人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王涛,王涛向林素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姑娘,你上前边来吧,快拉住我的手。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 林素如蒙大赦,急忙握住那双手,朝副驾驶的位置上挤。然而越野车再怎么宽敞,也不容易在副驾驶位挤上两个成年人,尤其这还是一辆行驶中的车。 林素左挤右挤都挤不上去,只得暂时单脚站在踏板上,摇摇欲坠地保持平衡,大半个身子还在车外。 “严小哥,你能不能稍微开慢点?”王涛说道。 严昭著回头一看,林母已经上车,便道:“别救她了,救不了的。” “严小哥!”王涛。 “柱子哥!”林念。 “柱小哥!”林母。 车里众人五花八门地求情,严昭著只得将车速放慢一点。 车速一慢,后方的丧尸却追了上来。 林素衣角飘飘,好几次都差点被丧尸抓到。 她终于崩溃地大喊一声,抬手一拽,居然将王涛直接拽下了车! “你大爷的!”严昭著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敢这么做,急忙去抓,结果没有抓到王涛,反而抓到这女人的胳膊,让她借力,顺利地钻进了副驾驶。 林素长出一口气,“谢谢你了,严小哥。” 车内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王涛的身影出现在倒车镜上。他被她一把拽下车,直接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而后急忙想要站起来,却被后面的数千丧尸一拥而上。 他还露了半边身子在外面,茫然地举着双手往外面爬,好不容易爬出一截,终于发现自己只剩了半边身子。 很快,这半边身子再度淹没在丧尸中。 第14章 母亲 林素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只愣了一瞬,便梨花带雨地哭起来,“王大哥,呜呜呜,王大哥他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才……呜呜呜,我怎么早没有察觉到,他居然已经喜欢上了我,甚至甘愿为我做、做这样的事呢!王大哥啊啊呜呜呜呜——” 严昭著很冷静地对阿酷说:“阿酷,开副驾驶车门。” “好的,首长!” 副驾驶车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缝。 严昭著抬脚把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踢了下去。 “姐!” “不!素素!” 后车座,林母整个探过了半边身子,奋力地去够林素的身子,然而林素还是无可避免地向外倒去。 她声嘶力竭,愤恨地从后打严昭著的耳光,“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我们素素是无辜的!我们素素是无辜的啊!你没听到她的解释吗!你怎么就能这么冷血,这么不近人情,这么没人性!” 严昭著抓住她的手,冷笑道,“这么心疼女儿,不如下去陪她啊?” 林念:“柱子哥,我姐她不是故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明知道这个说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或许,她已经悄悄看到了姐姐真实的那张脸。 令人作呕的一张脸。 “你说啊!想说什么说下去啊!”林母红着眼瞪她。 林念没见过这样的母亲,母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在这几天,已经变成了那个为了她的生命跪地求饶的女人。即便在早前的印象里,她或许是尖锐的,是刻薄的,但从来不是这么可怖的。 林母到底没有下车,阴沉着一张脸缩在角落里。 严昭著不耐烦于这种争吵,直接让阿酷加快速度。 越野车驶出了医院大门,在全速狂飙的状态下,终于把后头那一票丧尸甩脱了。 严昭著这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仓库会突然塌了?柳思思呢?” 穆青长叹了一声。 “今晚我们去的第二个仓库,里面都是些大东西,没什么好拿的,就比你们早回去一步。谁想到,回去的时候,一时不慎着了道儿,被李力他们抓住了。一问才知道,他们在守株待兔等你们,不知要杀你和念念里面的哪一个。后来,后来……” “唉,后来,他们等得不耐烦,那两个手下说是看上柳思思了,说趁明天离开之前,要强、奸她一回。她一开始宁死不从,然后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说要把我和王涛赶出去。李力怕我们出来通风报信,就跟着我们出来,然后我们一出那个仓库,就,就……” “就爆炸了。”严昭著说。 “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爆炸的。”穆青说。 严昭著在心里询问阿酷,阿酷找资料跟他详细解释了一番。 “她应该是面临绝境的时候,觉醒了异能,但是那种异能又不足以让她摆脱绝境,所以就自爆了……或者,她的异能本身就是爆炸,也说不定。” 还没等这一车人唏嘘完,车身突然往左一飘,将众人的身子甩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车后座东倒西歪。 “怎么了?”严昭著询问阿酷。 “右边有辆车想撞上来。” 又悠长、又响亮的鸣笛声从侧后方响起。 严昭著很想竖个中指过去。在末世的大街上鸣笛,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右后方的车驶向前来,两车并驾齐驱,对方按下了车窗,原来还是熟人。 刚刚分别不久的熟人。 李力的脸出现后座的车窗里,他的手掐在林素的喉咙上,后者梨花带雨、惊慌失措。 严昭著看着林素:“你居然没死?” 林素:“严小哥,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吧,求你们,就算看在我妈、我妹妹的份上,救救我吧,呜呜呜……” 严昭著:“阴魂不散。” 他不开心,有个人很开心。林母如饿虎扑食一般地扑了上来,“素素,你没死,太好了!” 林素没死,他被折回去的李力三人救了,李力还不知道林素害死王涛、导致一车人厌恶的事情,他打算用林素来威胁林念。 李力放狠话道:“想要她活着?林念,用你的木珠来换!” 林母:“什么木珠?念念!” 林念求助的目光扫到严昭著身上,严昭著摇摇头,“你自己决定。” 李力掐林素的手又紧了一些,后者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被掐成了酱紫色,什么楚楚可怜的模样都没了。 若是刚刚那种情况,林素被严昭著一脚踢下去,她无力救援,自知也不占理,也就不会再说什么。 可是现在,有能力去救,林念忍不住了,“对不起,可她毕竟是我亲姐姐……” 严昭著:“跟我们说什么对不起?” 李力见她一幅妥协样子,忙大喜道:“换不换?换就把木珠递过来!” 林母哀求:“念念,救救你姐姐啊,那可是你唯一的亲姐姐。” 小姑娘低下头红了眼眶,一言不发地脱下木珠,隔着车窗递了过去。 李力接过木珠,还是不肯放人,要先验验货。他拿着那串平平无奇的木头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玄机,往上抹了自己的血,也没什么反应。 果然还是要她去死!他想着。 那厢见他没有反应,林母叫道:“好了,东西已经给你了,该放人了吧!” “这就叫给我了?没有完全给我,怎么能算是给我了呢?” 林念:“你什么意思!” 李力:“嘁,你滴了血认了主的东西,除非你死,否则怎么算是给我了呢?” 林母呆滞,“你说什么?” 李力:“我说,除非,她,死。” 他说完,象征性地掐了掐林素脖子,后者又红了一圈,看起来都快不能呼吸了。 “你别,为什么,为什么……”林母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尖锐刻薄的女人,面对两个女儿生命安全的问题时,却总表现得像一株手无缚鸡之力的菟丝花。 “自杀吧,很简单,跳车就行。”李力微笑着说,同时用手指了指后面。 他们这才发现,刚刚好不容易才摆脱的一大票丧尸,又被这货给引过来了。 “你死,她活,我保证。” “念,念念,”林母颤抖地说。 林念抱起双臂,看着林母,觉得自己就像她的话音一般,整个人也在摇摇欲坠地颤抖着。 “妈,你别信他,他不会放了我姐的……” “只要拿到木珠,我杀她干什么呢?毕竟无冤无仇的。”李力说。 “妈,不行,我不行……”林念摇着头,哭道。 “快点决定哦。”李力一边掐着林素,一边把她的头往窗外摁。 严昭著坐在驾驶座上装模作样地开车,一言不发。穆青试图去拉林母的胳膊,想要说服她。 都是女儿,林念的人品比林素好多了,林母也不是没有眼睛,难道真的能怨恨小女儿不去救大女儿不成? 他们都以为,是否牺牲自己救姐姐的这个决定权,在林念手上。 可是他们不知,林母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母亲。 “她拉开车门了!”阿酷在严昭著脑子里喊出这句话的时候。 林母已经抱着林念又哭又笑地跳下了车。 “对不起,对不起,从小到大,都是你姐姐比较乖,都是她一直让着你,你就让她这一回吧,啊,念念,妈陪你,妈陪着你……” 林念猝不及防,待挣扎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她妈妈拥抱着向后倒下的时候,脑海中回想的,是妈妈挖苦严昭著的那句话。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推进丧尸堆里了!” 现在做出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林念终于明白了。 她的妈妈爱她,胜过生命,毋庸置疑。 可是她的妈妈也爱她姐姐,胜过爱她。 不论姐姐是一个多么道貌岸然、心思恶毒的女人。她都比不过她。 仅仅是因为少了那一点乖巧、听话、懂事、省心。 那些她一直以为,并不重要的东西。 丧尸蜂拥而至。 穆青毫不犹豫,紧跟着跳下了车,冲入丧尸堆里,救人。 李力费尽心机,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忍不住心情舒畅地笑了几声。没等笑完,却听见“砰砰”两声枪响,他僵住了。 严昭著对准他的车胎,抬手就是两枪,心想自己早就该这么做。 那辆车戛然而止,被后方没有抢到食物的丧尸瞬间淹没。 第15章 求生欲 李力那辆车很快被川流一般的丧尸淹没,车内四个人试图挣扎,但无一幸免。 严昭著并不是一个善心泛滥的好好先生。但他没有犹豫多久,还是认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感官尚可的人类,应该能救则救。 这是一种着眼大局的选择,他们面临的大局,是所有地球人的劫难。 他释放精神力向后探去,后方的小堆丧尸组成了一个前赴后继的包围圈,包围圈中央正是已经昏迷的林念,和拼死护住林念的穆青。 后者俨然已是一个血人。 他还在试图突围。 至于林母,早已被撕成碎片,不见了踪影。 严昭著勉强用精神力罩住两人,开启屏蔽,穆青的压力顿时小了大半。除了几只冲在前端的丧尸之外,后方的丧尸没有了攻击目标,纷纷脱战散开。 越野车沿一条笔直的直线飞速倒开进去,后方车门自动敞开,正对穆青二人。 穆青忙把昏迷不醒的林念扔进后座,对严昭著大喊道:“她没受伤,只是跳车的时候磕到头,也许还有心理打击太大,就晕了。你们快走!我来拖住它们!” 话里话外,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竟是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严昭著说道:“想活,就上车。” 穆青想活,毋庸置疑。他热爱生命,热爱世界,热爱活着能感受的一切。 他只是以为自己没救了。 严昭著也不再废话,一蹬油门,越野车犹如一柄利刃,黑光闪过,便向街道远处一往无前地刺去。 二十分钟后。 前方出现了一座末世前正在施工、还未开放的小公园,人迹罕至,丧尸稀少。越野车缓缓找到位置停下来。 严昭著拽了拽领口,视图疏散一些怪异的憋闷气氛。下车前,他不经意地朝后座看了一眼。 却发现,林念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 她姿态随意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双深眸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窗外风景,仿佛外面有什么格外吸引人的绝世风光。 她的头仿若寄生于脖子的一颗腐菇,脖子仿若埋进身体的一支枯木,身体仿若万千洪流也带不起的沉池泥沙,有长达两分钟的时间,一动都没有动过。 这个女孩短暂的十四年人生中,可能从未有过哪个瞬间,像现在这般乖巧安静——或者说—— 一潭死水。 获得不可一世的力量时,遭到全队嫌弃。 奋不顾身保护普通人时,被对方羞辱驱逐。 充满欢欣地向亲姐姐分享秘密时,招致背叛和灭顶之灾。 发誓用尽一切保护母亲时,变成营救姐姐的牺牲品。 不肯停歇的核聚变反应,耗干了太阳内所有的氢。 一颗太阳坍缩形成了黑洞。 严昭著没有关注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的义务,他看了她几眼,摇着头在心里啧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开门下车。 林念的头终于随之摆动了一下,然后跟着下车。 穆青早已蹲在外面树下,面色如土地呕吐。这风驰电掣的一路,他是攀在越野车车顶上跟来的,罡风裂面,其滋味简直酸爽到飙泪,到最后只能凭借本能,狠狠扒着行李架不松,后半截身子却脱落下去,连飘带甩像个放不起来的风筝那样,哐叽砸一下这里,再啪唧砸一下那里。 他本来就没有一心求死,到底是求生欲战胜了绝望,跟上来了。 等他吐完,严昭著让他平躺在地面上,脱掉所有的衣服,检查伤口。 这个皮肤苍白、身体瘦削的青年身上,此时已是遍布伤痕,撕咬、划伤的痕迹比比皆是,擦去覆盖的血迹,竟有大半伤口隐现青灰。 “少说有二十几道丧尸伤。”严昭著说道。 这就是穆青执意送死,不肯跟着走,即使跟上也不进到车里的原因。尸毒感染后,潜伏时间从几分钟到几小时不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林念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半晌问道:“为什么救我?是我自作自受,你应该扔下我不管,马上就跑的。” 严昭著指了指他小腿的另一道伤口,那道伤口与别的格外不同,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之前还包着止血绷带。这不是一道划伤或刀伤,简直是剜了一块肉去。 穆青苦笑:“没错,其实我逃跑的那会儿就感染了,上车之后才发现的,就自己悄悄剜了去,草草处理了一下。你之前说过,及时去除腐肉,就算不能撑过三天,也可以多坚持几个小时。我本来想出了医院之后,就自己离开,不跟你们一道了。” 林念呆楞片刻,却是勃然大怒,“那你为什么不撑足了三天?为了一个相识几天的陌生人,功亏一篑!” “概率太小了,而且用一个小概率的活人,换一个大概率的活人,不划算吗?”穆青说,“不是功亏一篑,是功德圆满。” “可你……” “好了,”严昭著说,“林念,你去那边树林子里拾点干树枝来。” 树枝捡来后,他摸出那个从李力那儿顺来的打火机,生了小小的一堆火。 “你确定吗?”他对着穆青,再次确认道,“这是唯一有可能救你的办法,成功的概率也许只有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就算真的成功,你也会一辈子背负一具丑陋畸形的身体。 “我要活着!”穆青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好。” 说完,他将对方脱下的腰带折成三折,塞进他嘴里,又从对方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简单在火上烤了烤,冲对方身上最大的一块烂肉,狠狠地插下去。 一块肉挖下,他便立即拿起一根带着火苗的树枝,凑上前,灼烧伤口。 烧焦,简单粗暴,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止血方法。虽然止血,但会造成烧伤,令人更易感染其他病毒。 穆青咬紧皮带,冷汗淋漓,牙关紧绷,青筋暴起,双目中的两团烈火,却越燃越亮。 如此这般,二十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完,他已经死去活来,不成人形,身上遍布或凸或凹、诡异丑陋的皮肉疙瘩。 宣告结束的那一刻,他立时昏了过去。 “他能活吗?”林念问道。 “基本不能。”严昭著说。 林念沉默了。 “我要回学校了,”严昭著说,“你接下来要去哪?” “我跟着你。” “跟着我干什么?”严昭著一愣,“跟我没前途,我连异能都没有,腊鸡普通人一个。” “我无处可去。”她静静地说。 “那我也不收留你。” 他有太多秘密,不适合跟人同行。 “跟着你,能活。”良久,小姑娘说出自己的结论。 “……” “我不聪明,能力差,现在连空间都没了,我必须要找一个靠山才行。如果你不是这个靠山的话,我现在就离开,回去找到我的空间。” “顺便被那群丧尸杀死?” 林念不语。 “你等等,我考虑一下。” 严昭著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林念的空间到底是什么。 他原以为,是别的外星人遗落在地球的空间钮,但了解过后就知道不可能。其一是她的空间实在太大,现有空间钮技术几乎造不出来;其二是制作空间钮的材质只有一种,是金属,而不是木头。 蜃西文明已经是这个宇宙中数一数二的先进文明,他们都造不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在地球出现? 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木珠空间的?” 林念:“就是大家莫名昏睡的第二天,怎么了?” 严昭著:“你……平常是不是很爱看末世求生类的小说?” 林念:“为什么说这个?” 严昭著闭上眼睛,精神力触手探向她的丹田处。丹田是异能者存储能量的地方,有一层天然保护,他现在的精神力无法探视,但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是两种不同的异能能量。 他睁开眼睛,目光复杂,“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的空间根本不是手串带来的,而是那天昏睡后,二次觉醒的异能。” “你开什……”林念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我不带木珠的时候根本打不开空间!比如现在,怎么试也打不开啊!” “据说异能的使用跟心理因素也有关系,你先相信我说的话,再去尝试。” “你逗我吧,怎么试都不可能的。”林念越尝试越觉得好笑。 “异能空间和木珠空间,仔细想想,哪个更靠谱点?异能,你好歹已经见过了,内藏乾坤的天材地宝,不是只存在于传说的东西吗?” 这番话说完,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箱,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林念怔了。 引得亲姐背叛、敌人谋害的所谓宝贝,原来,竟真的是,她的一种异能而已。 * 证实了林念的空间异能后,严昭著不再排斥结伴同行。 他毕竟不是异能者,身上没有异能波动,所以绝不能暴露空间钮的存在。林念的空间,是个很好的掩护。 而且他自己的空间实在是小得可怜,带一个真正的空间异能者上路,要方便得多。 穆青昏迷两小时后,失去了呼吸和脉搏。 两人随便找了块绿化草坪,将人埋了进去。林念固执地要为他立块碑,拆了旁边店面里的木头桌板。最后他们离开时,可怜兮兮的小坟包上插着块摇摇欲坠的木头,上面没有死者名讳,只记了一段墓志铭,是他最喜欢的那首骈句诗。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然而, 然而。 然而这具没有了呼吸脉搏,浅埋于松散泥土之下,即将被枯枝腐叶覆满的人类躯体,却久久、久久没有失去体温。 第16章 相遇 “嘭”,一簇热烈的火焰从手掌心迸发出来,发出微弱的气爆声。火舌气势汹汹地舔向前方丧尸,焰心是浅淡的蓝色,显然温度奇高,不一会儿就令目标化作灰烬。 齐东晁面无表情地执行着灭杀丧尸的任务。 这是一行由十来个年轻人组成的队伍,正在清剿一家小卖铺门前的丧尸。他们显得颇有秩序,精神高涨,不见一丝末世应有的萎靡,十来人站位散而不乱,始终保持着一个类似三角形的结构。 齐东晁就站在三角形的顶角,队伍的最前端。他是一个开路者、冲锋者,或者说是一个炮灰。虽然他实力强大,对团队贡献突出,战斗时的地位举足轻重,但是在这个小团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凑在他身边,跟他一起配合。 他看似是只领头羊,实际是个探路的侦察兵。 这样的格局,从z大学生自发组成自卫队的那一天开始,就形成了,至今没被打破。作为一位炮灰中坚力量,齐东晁顽强地坚持到现在,不仅没死,连伤都少受。 只是每天都会异能透支,滋味极其难受。 没过多久,小卖铺的大门就被冲开了。 这队学生的队长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去,脸上那副表情,似乎把自己想象为了一个正在巡幸领地的大贵族。 “很好很好,非常好,今天完成任务的效率非常高。”他满意地一挥手,“晚上回去都有加餐!” 门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由于附近丧尸都被清剿完毕,运货大卡车轻轻松松地开了过来。学生们自发分成两拨,一拨挖取丧尸晶核,一波搬运店内货物。 这时候,一个精瘦黝黑的中年男子,从柜台后面屁滚尿流地爬了出来。原来这家店铺的老板根本没有遇难,而是在末世一开始时,就果断地关门封店,带着老婆儿子躲在自家小超市里,靠不菲的物资维持生活。 “这都是我的东西,你们,你们不能这样……”老板没什么底气地说。 搬运货物的学生不断进进出出,看得他心惊胆战,试图阻止,又无能为力,只得爬出来,口头表示一下抗议。 学生队长见他出来,也不惊讶,和颜悦色地说:“大叔,是这样的,我们是附近z大的学生自卫队,是按照军方要求,自发地出来搜救幸存者、收拢物资的。你挺幸运的,能得到我们的救援,再晚几天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吧?不过没关系,我们一定会救人救到底的,你跟我们回到学校去,耐心等待几天,就会有部队来接我们了。对了,大叔,你有亲人在这没?” 老板懦懦道:“你们这个是抢劫,是……” 学生队长的和颜悦色消失了,“又是一个冥顽不化的。我告诉你,应z市警备司令部的要求,我们这片已经开始实行军事管制了,我现在跟你说的,是规定,不是请求!来个人,给我把他绑到卡车上去。” 马上就有个人上前抓住了老板的肩膀。 齐东晁一直抱臂站在一边,一语不发,此时终于忍不住出手阻止,“他有腿,自己会走。” 抓人的学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你瞧他这副泼皮无赖的样子,我们好心救他都不领情,再不严格点能听话吗?” 齐东晁一下打掉了他的手,冷笑道:“我好心救救你的脸皮和三观,你居然这么不领情,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对你严格点?” 那个人胳膊被打得生疼,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你再给我bb一遍?” 齐东晁抬起手掌,掌心幽幽地窜起一抹蓝色火焰。 “……”那人没话了,过了一会儿没好气地甩袖离开,临走骂了老板一通,“大叔,想活命就跟着,别怪我没提醒你!” 十几个学生很快把小超市搬空,在卡车上高高摞起来,勉强用皮筋固定着。 临走时,齐东晁听见,那抓人的学生正在和队长小声嘀咕,“什么傻逼玩意儿,一个杀人犯在那儿烂好心,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他脸色铁青,攥了攥双拳,终是没有发作,抬着头继续在队伍前方带路。 回到学校时,天色还没过午,小队长做了一会儿任务总结,然后将接下来三天的物资一次性派发下去。 齐东晁照例领了两份,其他同学已经聊天嬉戏在一块,他则默默提着两份物资回到了宿舍。 高寒半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耳根微微一动,将头转了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阶段性任务完成了,”齐东晁说,“休息半天。怎么就你一个,小四呢?” 高寒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忙得很。” “得意忘形了,不要管他。”齐东晁坐在床边,俯身摸摸他的额头,“好容易低烧退了,今天收获大,弄点好吃的给你。眼睛还是疼得受不了吗?” 高寒沉默半晌,低声道:“疼才好。” 不疼就真的完了。 齐东晁撩开他的碎发,帮他擦了擦额前的汗。 青年的面容苍白俊秀,眉弓下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将眼睛完全遮住。 两颗眼球的部位,层层地洇出触目惊心的血渍。 * z大附院在昨晚刚刚送走一批幸存者,今天一大早,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沈用晦望着那塌了一半的库房,眉峰微蹙。 他的好朋友兼副手袁彬,正在旁边介绍侦查情况,“医疗物资仓库都被搬空了,唯二没空的两间,一间里面放的是大件儿机器,另外一间塌了。而且,几个仓库里都没有大规模搬动的痕迹。” “储物异能。”沈用晦说。 “也只有这么一种解释了。”袁彬说。 “嗯。如实汇报,让大部队跟进吧。” 袁彬犹豫了一下,“不需要做点什么吗?比如加一点拖动痕迹之类的……毕竟你的异能也跟空间有关,难免不会让司令产生联想。” 沈用晦一顿,随即摇头,“不必做多余的事。联系首都的任务已经下发给我了,过不了几天咱们就离开。” “可是,万一他真觉得,是你私吞了这批医疗物资,还肯放你走吗?” “乱象已经控制不住了,往后的事,由不得人。”沈用晦平静地说。 大部队很快进驻了医院,忙着搜救幸存者,收拢物资。 沈用晦将指挥权交给一同前来的营长,便带着袁彬径直上车,两个人低调地离开了医院。 袁彬一路瞠目结舌,“我勒个去,你就这么走了!团长,首长,中校大人,再乱咱也是在执行任务啊,执行任务过程中偷溜,你这算临阵脱逃吧,严格来说是逃兵行为啊!” “我有分寸。” “我去我知道你有分寸,可是这不科学啊,这么正大光明地偷溜,难道上面还真的能睁只眼闭只眼,完全不顾及规矩?” 沈用晦睥了他一眼,“让一个后勤部部长、正团级中校充当侦察兵来执行任务的时候,你觉得他们守过规矩?” 袁彬:“…………那我们这是上哪儿去?” “趁现在有时间,去z大走一趟。” “z大?去z大做什么?” “找一个人,拿几把兵器。” * 另一边的严昭著和林念都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z大附院便被搜集物资的部队彻底荡平。 也并不知道,只要他们能再拖一天,就可以得到救援,避免差点团灭的惨烈结局。 经历了连夜的出逃和救人,他们在第二天早上多休整了一段时间,才继续上路,朝z大本部校区的方向驶去。 到达学校后,他们有些惊奇地发现,这里似乎被人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基地——周围几乎没有丧尸,校门口有专人把守登记,进入前必须脱衣全身检查,进入后做事情也是各有各的规矩。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还要履行防卫和搜集物资的义务。 严昭著想了想,对门卫说道:“我只是进来找人,找到人马上就离开,也必须加入那什么自卫队?” 门卫说道:“停留时间不超两天的话,倒是不用。不过,每天都必须上缴一点吃的,也不会有人给你分发物资。要知道,校内除了后勤小队之外,别的地方不会出现一丁点儿粮食。” “竟然能在不到两周内建立出这样的制度,”严昭著很是感叹了一番,“不知谁起的头,真是不简单呐。” 顺利地连车带人驶进校园,他没有直接去找高寒他们,而是按照当时收到的消息,找到了高寒在校内租的教工公寓。 “你在下面等一下,我上去看看情况。”他对林念说道。 钥匙如高寒所说一样,被透明胶粘在门口信箱底部。上楼开门,果然,价值三十多万人民币的物资,全部都堆放在这个两室两厅的小房子里,分门别类,码得整整齐齐。 就连一点儿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严昭著一边检查,一边皱起眉。末世后,这里显然没有人来过,那么高寒他们去哪了?如果还活着的话,守着如此丰富的物资,难道还要在外面吃统一分发的粮食? 将物资尽数收入空间,小破空间顿时被填满了一大半。幸好小空间里的模拟重力非常低,否则下方的东西早都压坏了。 厨房里还留了几十斤米面,方便面、饼干、火腿和速食粥加起来几大箱。他准备搬到车上装装样子。 林念上楼后,看到干净整洁的屋子,冷凝的面色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这里是你家?” “坐吧。租的房子,临时落一下脚。” 沙发很柔软,林念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忍不住弹了几下。 “我在这边找几个人,过两天就启程去s市,你还要继续跟着吗?” “我到哪都无所谓。”她没什么追求。 严昭著凝视着她说道:“林念,你知道在现在这个世道上行走,一个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能打能杀?” “是意志。” “……” “等启程的时候,再告诉我你的决定。要是准备留下,或有想去的地方,你可以考虑公开你的空间异能,实力强悍的团队会抢着收留你。不避讳地说,我同意带你上路,也是因为这个异能很有用。” 林念默然。 他继续说着,“但是这么公开也有一个问题。要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发现,一个空间异能者死亡时,他空间里的东西会尽数爆出来,就像网络游戏里爆装备那个样子。” 林念抬头看他,眼神里沁出震惊,“真的?那么到了末世后期,物资最匮乏的时候……” “人们会展开一场针对空间异能者的猎杀,即使心知肚明,他们很难有所私藏。”严昭著说道,“玩过狼人杀吗?在末世成为一个空间异能者,就是在狼人杀中拿到预言家的感觉。” “人们需要你、利用你,但永远都不会信任你。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所有的人,都随时准备着将你淘汰。” 林念瞳孔一缩,良久,慢慢恢复平静,“不,我拿到的不是预言家,是狼牌。” “也不要矫枉过正。”严昭著道,“你休息一下吧。我现在要出去,要是有人敲门,谁都别给他开。” 话音刚落,便有敲门声“咚咚”响起。 他顺势补充了一句,“不过,有大人在家的话,就另当别论。” 他说完,就跑到玄关,趴在猫眼上看了看,然后拉开了房门。林念窝进沙发,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门外站着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高大挺拔,穿着陆军迷彩作训服的军人。 其中一人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这里是王老教授家吗?” “不是,你们找错了。”严昭著正视他,却忍不住用余光频频扫过旁边那人。 那人军容整肃,面色平静,一双深目无波无澜,普通得像一杯本就放在这里的白开水,坦荡透明,无色无味、不热不冷。 这或许是他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几乎没有存在感。 在严昭著的眼中,这人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 深。 平湖静水,山岳潜形。 不知是否存在,无数暗涌狂潮、风雷激荡,无声地藏于心中? “咦,王老先生的住处不在这儿吗?抱歉,您知道他家的具体住址吗?” “不认识,不知道。”严昭著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这样啊,谢谢你了。” 袁彬一笑便是标准的八颗小白牙,周到礼貌地欠身告辞。 走出楼道后,他回头对沈用晦耸了耸肩,“这不都问遍了?没有啊。你确定拿到的地址是对的?” “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王教授的儿子晚上应该会回……” 沈用晦突然抬头,目光射向刚刚那户人家的外窗。 一触即离。严昭著倏地收回精神力,喃喃道:“看不透,看不透……” “怎么了?”袁彬奇怪地问。 沈用晦沉吟道:“刚刚那人……不简单。” “不会吧,不就一普通学生?连异能都感应不到。” “不一定。我刚刚有种整个人被看穿的感觉,他可能会有探视类的异能。” “真的假的?”袁彬瞪大眼睛,“不是,你又不骗不偷的,他能看穿你什么啊?看穿你是个二五八万装逼犯的本质?那我可要对他喊一波666了。” 沈用晦瞧了他一眼,“无知是福,以后遇到问题就抖机灵,你就可以尽情享福了。” “不是,”袁彬正色起来,“他也实在没有异能波动啊。你确定你的感觉是对的?” “不确定。”沈用晦摇头道,“拿不准,拿不准……” 迟疑片刻,又道:“杀伐过重,不像好人。” 第17章 向死而生 袁彬感到难以置信,他很想问问中校大人: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英俊潇洒、气质出众、显然涉世未深、连场面话都不太会说的二十来岁小青年身上,看出“杀伐过重”这四个字的? 但沈用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绝不会跟人开这样的玩笑——或者说,他从来就不开玩笑。 更玄幻的是,一般而言,沈用晦识人很准。他有一种近乎第六感的分辨能力,总能从人的一堆表象中找出其真实一面。 幸好,听他的语气,对这个迟迟出口的结论,是有几分不确定的。 即使现在是乱象丛生的末世,袁彬还是不愿意相信,不到半月,担得起“杀伐过重”这种评价的人,已经烂大街到随便问个路都能遇上了。 不过,要是他看得到严昭著现在在做什么,一定不会产生这些想法。 * 他们走后不久,严昭著便换身衣服下了楼,在教工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那样东西——一辆低调普通的黑色大众汽车。 凑近车窗观察了一下,果然,这辆车的玻璃贴膜是完全不透光的。他直接拉开车门,神情自若地迈腿坐进去,另一条腿相继收入,嘭地一下,关死了车门。 车内,赫然陈列着一批种类驳杂、数目不一的现代武器! 热武器的数量他心中有数。自动|手|枪、霰|弹|枪和冲|锋|枪都有几支,甚至还有一挺轻|机|枪;自制|猎|枪数目最多,堆垃圾似的堆在车座下面,旁边还放着一小堆自制榴|弹。 冷兵器却不太令人满意。花里胡哨的匕首,半长不短的军刺,塞了整整一包,里面最长的一把冷兵,是四十来公分的开|山|刀。这么近的距离去砍丧尸,它爪子都要伸到人背后去了。 只有几把不起眼的工兵铲,和一把70米射程的半自动十字|弩比较实用。 工兵铲可劈可砸,进能攻退能挡,停下还能挖路障,自带锯齿撬棍功能,折叠便携,堪称末世出行必备物资。十字|弩最大的优点则是静音,可以发射多种|弩|箭、钢针和钢珠,虽然射速比较慢,但是近战攻击威力大,精准度高。 不过,还是需要搜罗一些长兵,他心里想着。 由于操作困难又不实用,现代冷兵器体系中几乎没有纳入长兵,只能去寻些开刃的仿古刀剑。 一把足够长的冷兵器,在末世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自不必说。 末世降临前,严昭著在医院里一共打出去三个电话。其一是委托高寒购买物资;其二是让齐东晁给一个叫刀三的军火贩送钱;其三就是向刀三购买这批武器,让他直接送到z大教工公寓附近。 这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大众在这里沉默地停了将近两周,没有任何人发现它内藏乾坤。 严昭著并不是放心刀三的人品,而是当时实在没有办法。事实上,他之前对刀三这号人物仅是听说,知道对方是z市地头唯一能搞到零散军火的人,这次如果不是诚意太足、直接提出先付款后交货且不必碰面的话,刀三绝不可能跟他这种小虾米做生意。 * 吃完午饭,齐东晁扶着高寒坐回床上,准备给他换一圈绷带。 高寒阻止道:“算了吧,药早用完了,纱布也没剩多少,你天天出去打丧尸那么辛苦,还是留一点备用吧。” “不勤换绷带的话,会感染的。你的眼睛本来就没及时送医,好不容易撑过发烧,伤口也结痂了,这时候最不能松懈。” “感染了……又能怎么样呢?” 齐东晁拆绷带的手蓦地一紧。 “别说这种话。” “我看不见了,大晁,你知道在末世,看不见了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 高寒对他的固执置若罔闻,耐心地说着,“可是我会成为你的拖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世道,作为一个瞎了眼的废人,永远只能攀附别人而活,是一件多么累的事?” “我能保护你。”齐东晁执拗地说。 高寒认真地道:“大晁,你要明白,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也不是在自暴自弃,我是真的认为,如果不能痛痛快快活,就只能痛痛快快死。我宁愿像个人一样死去,也不愿像条狗一样地活着。” “什么玩意儿,要不要这么文艺?”对面的人嘲讽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向是这样的人,但我不是。我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会牢牢地抓紧他,哪怕苟延残喘,也在所不惜。所以,我不会放弃,你想都别想。” 高寒被那股逼人的视线盯得很不自在,不得不侧过头去,不愿看他。 齐东晁的语气软化了下来,“而且,我们也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别忘了,教工公寓那边还有整整一套房的物资呢……我是说,万一,老严他……” 他顿了一下,又道“算了”,认真地给高寒拆起绷带来。 气氛一时变得沉静,直到门口处传来“啪”的一声。 齐东晁回头,顿时站起身,疾言厉色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门口站着一个一头黄毛的瘦高个,手里拿的东西掉到了地上,他也不急去捡,而是对着房间里的人,意味不明地一笑。 这个人的名字叫陈诚,末世前是这所学校的校学生会主席,现在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是学生自卫队的大队长、一把手。 末世前,高寒身为校会副主席,却在工作上处处压他一头,令他早就感到不满。末世后,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使他极度厌恶高寒二人。他们目前在校内的尴尬处境,有一大半是陈诚煽风点火导致的。 陈诚虽然长得小鼻子小眼、白白净净、一副秀气小姑娘模样,性格可一点都不小姑娘。而且他有一项令齐东晁无比羡慕的本事,那就是能对装逼收放自如。 俗称欺软怕硬,捧高踩低。 比如现在,他自认已经高高在上,便端着一副骄矜范儿,“康衡呢,不是说回来了吗?怎么没在宿舍?” “我们怎么知道。”齐东晁简直懒得理他。 放在往常,他肯定还要纠缠几句,非把人逼得火冒三丈才开心,可是今天,他只是不屑地“切”了一声,“要是他回来,你告诉他下午三点到办公室开会。啊,对了,你们宿舍有机械表没有啊?不会不知道下午三点是什么时候吧?呵呵呵呵。” 说完,就走了。 齐东晁骂道:“神经病,一天到晚gay 里gay气的。” 陈诚走远了没有听见,事实上就算听见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教工公寓那边还有整整一套房的物资呢……整整一套房的物资呢……一套房的物资呢……物资呢……” 走神没注意看路,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顿时一个趔趄。 抬头一看,他惊讶道:“严昭著?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回来了?”严昭著很奇怪,“请问你是?” 他并不认识陈诚,这也正常,他连院学生会都没进,自然不会跟校会有什么交集。 不过陈诚却认识他,而且知道末世刚来那几天,他是不在学校的。 “你从看守所跑出来的?”陈诚还是很诧异。 严昭著:“神经病吧,我为什么要进看守所???” 陈诚不说话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齐东晁在说“整整一套房的物资”时,提到了“老严”两个字,这批物资莫不是跟这个人有关系?看来要抓紧时间去找了。 严昭著望着神经病匆匆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走进久违的宿舍,见里面居然有人,他正要抬手打个招呼。 这时齐东晁已经把纱布拆下,起身去拿新的,移开了挡在高寒前面的身子。 严昭著整个人怔在那里。 依旧是那副熟悉的面容,细皮嫩肉,尖俏下巴,三庭五眼的比例恰到好处,仰月唇、悬胆鼻,唇珠垂露,鼻尖微翘。放在往日,配上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可谓是一副雅致温柔、清风朗月的长相。 可是现在,他的那双桃花眼……呢?他的眼睛,到哪里去了? 流脓结痂的空洞眼窝,里面只有两团可怖的烂肉。 高寒抱着一只轻松熊,安静地坐在床上。 严昭著将手摁在门板上,轻微的闷响声被他听到,他侧了侧头,问道:“门口有人吗?” 齐东晁回身,顿时惊喜异常,三步两步蹦到前面,一拳头锤到严昭著胸口上,“你个傻逼,可算是回来了!” 两个一米八几的汉子抱在一起,场面看起来特别ga……感人! “是谁……是严昭著吗?”高寒把轻松熊放在一边,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齐东晁连忙回去扶住他。 “是我,我回来了。”严昭著上前抱了抱他,语气很认真,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怜悯,态度跟从前别无二致。 齐东晁开玩笑地按了一下他的脖子,“你怎么又帅了?这个小脸白的,跟瓷似的,在医院是不是顺便还打了几针玻尿酸?” “老严变帅了?”高寒听着,“不能啊,以前就是地表最强男神的长相了。” “以前那算啥,那也就是帅,现在是帅得合不拢腿,帅到飞升了。”齐东晁摸着下巴,打量他,“你可以把网红业务拓展到外星球了,我说真的。” 严昭著哼笑道,“这个倒不劳费心。以及,那个词是帅得'让人'合不拢腿,麻烦这位同学说话的时候不要缺胳膊少腿,谨慎一点。” “你得了吧,语死早还爱嘚吧嘚。满分作文大佬?”齐东晁说道。 满分作文是严昭著高中时的梗。他从小长在国外,高中才回国上学,所以语文一直不好,有一次作文破天荒得了满分,全班震撼,后来才知道是老师给错了。 那个时候,高寒是严昭著的“一帮一结对学习同伴”,高寒教他语文,他教高寒英语。 他们两个不仅是大学同学,也是高中同学。 高一时的严昭著,是一个孤僻、阴郁、满身戾气的问题少年。他的三观、思维、逻辑模式与周围人截然不同,从不肯主动与人交流,抗拒一切善意,面对任何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暴力。 他的母亲黛弥尔,生活在精神力体系高度发达的世界。潜意识模拟教学,对她而言,是获取知识效率最高的途径,也是整个蜃西最普遍的教育手段。她永远都不可能了解,让一个未曾修炼精神力的孩子,从七岁开始频繁面对这种教学,内容还是末世生存,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全班同学对严昭著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新奇,到最后的冷漠,中间转变只花了半个月时间。最后还肯跟他一块玩的人,只有高寒一个。 第18章 电台 寝室里的消炎药和伤药都已经用完,严昭著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些,坐在一旁,看齐东晁小心翼翼地给人换药。 “其实已经不疼了。”高寒示意他动作快点。 严昭著终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齐东晁:“呵呵。” 见他不愿意说,高寒字斟句酌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小心被人刺瞎了而已,大晁也不小心把那个人烧死了。” 严昭著:“刺瞎?烧死?不小心?没什么???” 高寒叹了口气,“算了,也瞒不过你,我长话短说好了。末世爆发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上图形学,小四跟图形学老师关系好,就顺手把他救了,后来又顺手救了很多人,我们组成一支很庞大的队伍,暂时住在这栋宿舍楼里。”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挺糟糕的,吵架、抢食物、栽赃陷害,甚至还有故意把人传染成丧尸的。江老师的精神面貌一直不太好,看不得这种阴私事,没过几天,他就自杀了。” “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楼底下那个志远超市——就是规模最大那家,绿牌子那个——是江老师家人开的。他们一家出去旅游,暂时关了店,防盗大铁门锁得死死的,钥匙一直握在江老师手里。江老师去世前,把这家店留给了小四。” “本来这件事也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但是小四那个人你也明白,看不得朋友饿肚子,就把物资拿出来救济人家了。当时是他开店门,叫人进去搬东西的时候,有几人起了歹心,直接撺掇大家各凭本事去抢。我当时拦了一下,结果其中有个人跟疯了似的,拿刀就刺……” 高寒顿了一下,“不过那个人死了,真的是意外。大晁那时候还不大会控制异能,一生气就不由自主地把异能用出来,然后就把人烧死了。” “打那以后,那群人就一直对我们挺忌惮的,再加上还有个陈诚从中作梗,他们逐渐就不怎么搭理我们了。”他说着,抿了抿嘴唇,“你不知道,我俩本来想趁二次变异之前去找你的,结果也没去成。” “那小四呢?那批物资还是被抢了?”严昭著问道。 高寒摇摇头,“还是捐出去了,一方面他确实心软,一方面觉得捐物资能挽回一下我们的人缘。” 齐东晁:“呵呵。” 严昭著:“你到底想说啥?本来就傻,别给憋出毛病来。” “你大爷的。”齐东晁长腿一撩,大马金刀地横坐在板凳上,“我是真气不过。你知道那小子现在成什么了吗?后勤队队长!用阿寒拿眼睛换来的物资,去巴结陈诚那个傻逼!还天天在那美滋滋,跟朵花儿似的,老觉得自己为人类社会存续做了巨大贡献,我呸!挽回人缘?挽回个屁,都挽到他自己身上去了吧。你知道那货现在在外面声望多高?一群人在那捧臭脚,什么绝世好人慈悲为怀,怎么不给他塑个弥勒佛金身???” “还有校内广播那个事,末世一开始,阿寒就用广播指挥大家行动,控制住了伤亡,现在连这个事也成了他的功劳?是,他是看了那个帖子记住一些东西,那他妈也不能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啊,呼吁隔离的人是谁?安排部署的人是谁?是他妈现在躺床上这个被人孤立的瞎子!” 高寒:“小四不是这样人……” 齐东晁:“什么不是这样人?我看他确实挺不是人的。心小,没经历过事儿,还敏感得要死。你看他虽然面上不说,指不定心里怎么嘀咕我们呢,圣母加戏精已经没救了,还特么自视甚高,他爸妈把他生出来真是欠全世界一句对不起。” 这话就很毒了,可见他气成了什么样子。但康衡确实不是那种,分不清是非对错的人。 “这是有人在捧他。”严昭著很明白这种套路,“在末世要组起一支大型队伍,当领导的绝不能太和善,但是队伍里每个人都一副悭吝凶狠样的话,也会滋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了团结,避免内讧,一般需要培养起几个唱|红|脸的人,打理内政,充当人民公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短时间内能想明白这种关窍的人,真是不简单。” 齐东晁撇撇嘴,“不简单?陈诚吗?他哪里当得起你那么高评价?” 严昭著听到这个名字已经三次了,好奇道:“陈诚到底是谁?你们老提到他。” “你刚才没看见他?他刚走你就来了。就是现在自卫队的一把手,末世前就是关系户,末世后居然也还能发达起来,真是奇怪了。” “唔……”严昭著想起学校内井然有序的一切,若有所思。 * 康衡在宿舍外徘徊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没有进去。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少回宿舍,实在是不想再看齐东晁摆的那张臭脸,天天被人这么冷嘲热讽,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虽然齐东晁对他表示不齿,但他却越来越沉溺于现在的生活和角色,认为自己正在不断地突破自我,开发出以前没有的才能,而且发挥才能的同时也在帮助别人,实现人生价值。 他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了在教工区附近徘徊的陈诚,对方告诉他三点钟要统一到办公室开会,他也不愿意回宿舍休息,于是早早地来了,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末世一开始就背靠巨额物资,然后又被圈在校园中保护起来,康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这种悠闲散漫的生活状态,与外面的末日景象有多么格格不入。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三点钟,会议准时开始。 陈诚笑眯眯地引了两个人进入办公室,并且郑重其事地介绍道:“这位是袁彬少校,在我们z市参谋部任职,这位是沈用晦中校,是后勤部部长,正团级干部。两位首长是我们今天的贵客,欢迎欢迎!小树,你去给两位首长倒杯水喝。” 袁彬和沈用晦对视一眼,泰然落座。 他们离开严昭著那栋楼之后,又在教工区其他的楼上转了一圈,发现这一片已经基本没有活人了,即使是有,也多半是行将就木的老年人。 如此,就越来越显得身为年轻人的严昭著形迹可疑。 把小小一个教工区转遍之后,在大门的附近,他们遇到了陈诚。 陈诚一见两个盘正条顺的兵哥哥,眼睛倏的一亮,立时笑眯眯地凑上前来,摇着尾巴花式套近乎。 到问清楚他们的军衔职务后,他直接把下午的会议改了个内容,改成了对两位首长大人的欢迎会。 袁彬知道他一定有事相求,也不点破,好整以暇地等人出招。 事实上,他们也是好奇,能把数千学生管理得这么井井有条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群戏精坐在一起寒暄客套了一番,陈诚迫不及待地直切正题。 “请问两位首长是来学校探查情况的吗?你们也看到了,z大现在秩序良好,幸存者人数也非常不少。而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按照军方电台的要求,实行严格的管制,电台里提出的种种条例,我们全部都一一贯彻落实了!取得的成果,相信两位首长一路走来,也能看得到。两位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请尽管说!我们只是想问一下,大部队的救援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 见两人面色沉下来,他不由补充道:“您也别误会,我们知道,全城有那么多人等着搜救,我们也不是心急,就是想问问时间,提前做一些准备。那个……既然您二位都已经出现在这儿了,想必……救援应该也快了吧?” 袁彬面色古怪,“军方电台?你们收到了电台讯号?” 一堆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很容易被这个老兵油子套出了话。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z大如今这幅局面,竟不是在座任何一个管理人员的功劳,而是有人隐在幕后,通过伪装军方电台,远程操控造成的! 收音机这种东西,在现代社会,除了听戏的老头老太太,也就只有大学生,能做到人手一台。通过收音机广播的消息,在大学生群体中散布得特别快。 然而军方从来没有以任何形式发布过救援通知。 z市虽然划了警备区,其实驻扎部队只有三个团,一个现役两个预备役,加武警都凑不够六千人,末世刚来的时候,自己首先自顾不暇。除了变成丧尸的战友之外,人心惶惶,思归心切,都是不稳定因素。等好不容易除弊平乱,剩下只有两千来人,足足减员三分之二。 后面的一个星期,一直以辐射状扩大救援圈,即便动作已经非常迅速,也只能顾及附近的地方。而z大?z大在近郊,部队也在近郊,两个地方在地图上,简直是处于z市的两个对角上!不是不想救援,实在有心无力。 沈用晦他们,也是因为接到了搜集全城医疗物资的任务,才能跑这么老远的。 袁彬理清这个关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忍不住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沈用晦。 z大小基地,如今呈现一个人心高度凝聚的状态,一方面是因为管理措施行之有效,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等待救援这一说法,深信不疑。 如果在此时戳破他们的幻梦,告诉他们一时半会儿等不到救援,这片高度凝聚的人心,将立时碎裂,小基地分崩瓦解,人们不再困守孤城,纷纷主动逃离,然后会有一大半的人因为实力不足而死在外面。 他们也可以随意搪塞,默认救援的说法,将幻梦维持得久一点。但丧尸群体会越来越壮大,实力越来越强,小基地过于单薄,无法负隅顽抗,总有一天将被彻底冲垮。 如今,选择权在沈用晦的手里。 第19章 嘉树 沈用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扣扣”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这才聚集到他的身上。 这一看过去,所有人却是心中一紧。他们发现,在刚刚的谈话中,过多的注意力被袁彬引去,而这个军衔和职务更高的男人,就好似沦为了背景板一般,无人关注。 可现在看来,纵然眉目寡淡,神情平静,这个男人仅是腰背直挺地坐在那儿,便有劲松苍柏之态、铮铮佼佼之姿、山河吐日之气象。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势实在令人震慑、令人心折。他哪里是一块背景板?分明是座挺拔傲岸、遮天蔽日的广厦! 只不过,真是奇了,刚才为何没有一人注意到他? 沈用晦眼睑微垂,以指关节轻叩桌板,略作沉吟,继而抬起头,一双深邃清醒的眼睛,静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他每看过去一个,那人便要将喘气放轻几分。 他一句话也未说,满室皆静。 终于,微弱的“扣扣”声停了,那个人沙哑粗粝的声音在他们头顶上响起,第一句话,便如一道判人死刑的红头签被扔在地上,发出冷冷的金石之声。 “短时间内,救援,不会有了。” “什么!?” 这下,多大的威慑都压不住场中气氛,会议室里,有人霍然起身。 “为什么?” “你们不是在电台里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吗!为什么出尔反尔?” “你们知不知道,为了这份微弱的希望,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 “短时间内是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救援!?” 沈用晦的语气依旧四平八稳,不动声色,“你们听到的电台广播,并不是军方发出的。这一点,我想有必要令大家知道。并且,我们也不必为此道歉。” 此言一出,顿时,有的人震惊难言,有的人如丧考妣,有的人依旧愤愤不平。 至于陈诚,陈诚已经懵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继续困守孤城,你们的力量过于单薄,抗不过丧尸大军的倾轧。”沈用晦继续说着。 然后,他话锋一转,“但你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趁来得及时,集结人马,主动向部队驻扎的地方迁移。司令打算在那边筑高墙,建立一个安全基地,你们将会成为安全基地的第一批幸存者。” “留守,或迁移,由你们自己选择。我的建议是后者。我可以带领愿意迁移的人进行训练,快速帮你们打造一支有秩序的民兵队,然后一路护送你们到达军营。这是我的承诺,说到做到。” 他说完,抬眸,“所以,你们的选择是?” 良久,才有人说道:“你怎么保证你会说到做到?万一趁夜跑了怎么办?” “我是一名军人,戍卫国土,保护人民,是我的职责。” “呵呵,场面话谁不会说?更何况,现在都什么世道了?谁有心思在这跟你扯什么五讲四美八荣八耻的?” 说话的这人,可能是见沈用晦心胸广、气量大,故意挤兑他几句,以图榨取更多利益。 沈用晦没有被激怒,依旧是那副平心静气的模样,“说到底,我不必跟你保证什么。做决定是你们的事,是生是死,也是你们的事。” 这是实话。 陈诚道:“我们需要商量。” “好。” 说完,他招呼袁彬起身离开。 推门而出的时候,他略一迟疑,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并不落在任何与会人员身上,而是看向坐在旁边的,一个宅男模样、神色木讷的男生。 这个男生可能是充当助理角色,整场会议除了给二人倒了杯水之外,一直坐在一边拿纸笔记东西。 几乎没有人过多注意这个小虾米,除了沈用晦之外。 “怎么了?”袁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沈用晦直接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声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助理的身上。 小助理一时成为众人焦点,倒也并不惊慌,依旧一副规规矩矩的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叫王嘉树。” “芝兰玉树,德才兼备,不要辜负父母给你取的名字。”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一室惊疑不定的神情。 待两人回到车上,袁彬忍不住抓着他的肩膀问道:“你认真的?你是认真的??真的要护送这些人回到部队???” “自然是认真的。” “学校这么多人不可能找到足够车辆的,这么大批人一起出发只能靠两条腿走!你知道这会耽误多少时间?队长,沈用晦,沈卓!你知道你这是放弃了什么吗?直升机后天就飞了,他们有的是贵客要载,绝不会多等你一刻钟!你知道错失后天,将有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到首都吗?” 沈用晦:“我明白的,圆子,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今晚你就先离开吧,到首都等我。” “我靠,我怎么可能抛下兄弟不管?你丫别想把我甩开。”袁彬大力地拍拍他肩,“算了,反正那个家也没什么好回的……其实我倒觉得,你何必如此执着于回去?咱俩在外边找个安全区逍遥度日,多自在。” “趁大乱之前,回去了结旧事。”沈用晦轻轻地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谢了,兄弟。” “丫跟我客气……” * 很快,沈用晦他们又跟那个叫王嘉树的小助理相遇了。 这一回,是在教工区的公寓楼下。 袁彬已经坐在车里守株待兔很久了,这栋楼才终于出现这一点点人气,惹得他急忙精神振奋起来。 “嘿,哎。”他把副驾驶假寐的沈用晦戳起来,“来人了来人了,嘿,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叫什么树的。” “王嘉树,他也姓王。”沈用晦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他可能是王教授的儿子。” “儿子?怕不是孙子吧?王教授可六十多岁了。” “听说,是老来得子。” “那也不能啊,王教授可是现在最专业的古兵器专家,他家收藏的开刃刀剑,不说一间房也得有一面墙。他儿子随便拿几把送出去,交换物资也好做人情也好,都不至于混成个打杂的啊。” “你以为人家是在打杂,说不定他是在实现梦想呢?” “沃日,”袁彬嘴张得能吞一头蓝鲸,“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笑话了?” 沈用晦开门下车,走到王嘉树的面前。 小助理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意外,很快又恢复成了死板乏味的样子,“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王中则先生的儿子?” 这下,王嘉树是真的吃惊了,“你们二位是来找我父亲的?” 沈用晦点点头,“冒昧打扰,先说声对不起。王中则先生是当世最著名、最权威的古文化专家,在古兵器这方面尤有建树,我们慕名而来。” 王嘉树了然,“抱歉,我父亲一生痴爱古兵,家中收藏虽多,每一件都是他心头之好,不便外借。” 袁彬上前一步道:“王小先生,不如先看一下我们带来的物资?我们是带着诚意前来的,相信不会辱没名刀名剑应有的价值。” “不必了,你们请回吧。”他说完便要上楼。 袁彬急道:“我们没有恶意,但是恕我直言,身外之物再如何喜爱珍视,都是带不走的。你们一群人很快就要大迁移了吧?到时候王老一生心血、一屋子的神兵利刃,要置于何处?” 王嘉树的脚步停了下来。 袁彬即忙趁热打铁,“依我看,既然是开刃的利器,一直收藏在屋子里岂不浪费?为什么不让它出鞘见血,发挥应有价值呢?我们用物资跟你交换,我们保证可以让这批武器不被埋没,你们也能换到安逸的生活,何乐不为?爱好再笃,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时候,难道不是生活更重要吗?” 见前面人没反应,他只得继续道:“这样,不如让我们见见王老先生,让我们去说服他怎么样?或者你们需要什么物资?粮食、工具、药品,我们都可以换。” “父亲已经不在了,你们见不了他。”王嘉树终于转过身来,“你说,可以用药品跟我交换?” “是的是的,伤药,消炎药,感冒药等等等等,我们都有!” 他们一路扫光了全市的医院,作为指挥官,自然能分得不少战利品,可以说最不缺的就是药了。 没想到王嘉树却问:“有安眠药吗?” 袁彬一呆,“什么?” “安眠药。” 这个还真没有。 他们的药品不是像严昭著扫荡仓库那样,无差别收取所有物资得来的,而是将物资收拢后,分门别类进行分发的。又不失眠,拿安眠药做什么? “你,你有失眠症?”袁彬试探地说。 王嘉树并不多言,“你们可以用安眠药换我的刀剑,两大瓶,换两把。” “这,不能……” “就这样。换不换?” 袁彬还想说道说道,沈用晦拍拍他的肩,上前答应道:“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出去现找。” “可以。”王嘉树同意。 于是二人不再磨蹭,直接上车扬长而去。 车尾带起了纷纷扬扬的黄尘,黄尘消散后,露出王嘉树那张面无血色的蜡黄脸,他似是痴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眸空洞,也不知出神出到哪了。 过了好半天,早春冷风带得他打了一个激灵,他如梦方醒,匆匆回身上楼。 没走几步,却见前面楼道阴影里,幽幽地现出一个身影。 严昭著懒洋洋地倚靠在一楼扶梯拐角处,两手插在裤兜里,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安眠药?我有啊。要多少有多少。” 第20章 辜负 严昭著明天就要离开,已经决定了同行的有高寒和齐东晁。高寒是因为家在z市到s市的必经之路上,齐东晁则是去哪都行。他们本来也想问问康衡,奈何一天过去了,都没见到那人的影子。 他原本是回来找林念的,询问她究竟有何打算。 没想到她早已连背包都收拾好了。 严昭著招呼上林念,两人跟着王嘉树来到了王家藏室,很巧的是,它就在他们所租房子的对面。 “你们稍等,我上楼去拿钥匙。”王嘉树手中紧紧攥着两瓶安眠药,面无表情地说。 严昭著扬了扬眉毛,他觉得这人的神色很不对劲。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上,他抱臂倚在墙上,微微阖目,分出一缕精神力向上探去。他的精神力丝现在最长可以伸到十米,偷听个隔壁的动静是没什么问题。 王家在这栋楼有两套房子,下层是藏室,上层是居所。 王嘉树打开家门,里面是正常一间客厅,没什么奇怪之处。 这时,卧室里却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小树啊,你回来啦?” “妈!”王嘉树急忙跑过去,搀住自己的母亲,“不是叫你不要随便出来吗,我爸呢,他怎么样了?” 严昭著看着看着,逐渐明白了情况。 王嘉树是王中则夫妇的老来子,他的父母如今都已经有六十多岁了,而且身体都不太健康。 母亲患有多年不愈的慢性哮喘,父亲则是心脏病。原本母亲的病比较严重,但末世爆发那天,父亲被楼道里突然出现的一只丧尸刺激到,犯了病,缓过来后,还是一直躺在床上,时不时便会心悸、心痛。 所以,王嘉树叫他们呆在屋子里,平时不要出门,谁敲门都不准开。 王嘉树对他爸说道:“爸,我用楼下的刀具换了点东西……” 王中则先生听闻此话,呆楞片刻,眼神黯了下去。 “唉,你换吧,换吧,都是身外物……” 王嘉树说道:“不说这个了,今天上面发了几袋红枣奶,我去给你们倒出来喝了。咱们储备的水都用完了,你们一天没喝水了吧?” “小树,我们不渴,你留着喝吧。”母亲的嘴唇上明明都已经干出了裂痕。 “妈,我们那儿有矿泉水呢。” 王嘉树跑进厨房,将两瓶安眠药全都倒出来,用蒜臼子磨成药粉,分别倒进两个杯子的杯底,然后将红枣牛奶倒进去,用筷子随便搅合了一下。 “爸妈,快喝了吧。我真的不渴,你们看我嘴唇,一点不干吧?” “哎,哎。” 两老确实是很渴了,拿起杯子来咕咚几下,便见了杯底。 杯底还有些安眠药残渣,他用哆嗦得不行的手,快速地收好,对二老说:“那我拿钥匙下去给人开门了啊,你们休息会儿吧。”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下。 * 这世上现存的仿古长兵,有很大一部分,即便开了刃,也是为开个漂亮。 王教授这里的却不是。他爱古兵,是真的爱一种锋利肃杀的暴力美学。所以除了收藏之外,他还会自己铸造。磨刀铸剑,几乎是他闲暇之余的最大消遣。 他所铸之兵,据说都是用现代复合钢材、结合古代锤炼之法而成的,只要开刃,无一不是陵劲淬砺、出鞘见血的真正强兵。 其中也有买卖送人的,这部分绝不开刃,而开了刃的那些,都被他好好收在家里,挂了整整一墙,暗自珍藏。这也是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制造管制刀具,却没人限制的原因。 如今,这面挂满了管制刀具的墙,已然呈现在严昭著的眼中。 齐东晁是变异火异能,他的蓝火,温度高到能把这些兵器分分钟烧化,所以压根不需要武器。高寒目前而言,也是用不到武器的。所以他们只需要换两把兵器。 林念从里面拿了一对看起来极其沉重的方头大砍刀,刀体厚重,刀背无锋,可劈可砍可拍可砸,近一米长,直立在地,高度到她腰部以上。 这个选择很聪明,她没有格斗技巧,打起架来只凭一身蛮力,这恰是一柄靠蛮力就能所向披靡的武器。 严昭著最终选择了一柄八十多公分的窄刀。这柄刀的根部很像唐刀,线条冷硬,刀锋极薄,刀背有锯齿和倒刺,血槽呈两段,一段是凹槽,一段是镂空。刀的前部又有些仿古意味,线条变弯,上扬尖,刃中有一个突起成峰的棱角。 临走时,严昭著不经意地问道:“同学,不知你拿两瓶安眠药是要做什么用?如果是失眠的话,很可能是心理因素,仅靠安眠药可是不管用的。啊,你不会是想要自杀……” 王嘉树说道:“抱歉,这个是我的私事。” 两人对视一眼,严昭著恶劣地扯了扯嘴角,“不是自杀就好,要知道,安眠药自杀可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呢。” 王嘉树一惊,蓦地抬头,“你说什么!?” 严昭著语重心长地说:“同学,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大家都以为安眠药死是无痛苦死亡,实际上,那大量的安眠药下肚之后啊,会引起胃部的强烈反应,人睡着后,会感到剧烈的痛苦和灼烧感,可想醒呢,又醒不过来,最后,胃蠕动顶出来的呕吐物啊,就会从鼻子里喷出来,人呢,明明什么都能感觉到,可就是醒不了,多么想醒都醒不了……不过你放心,这个过程,只持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虽然最后人会面目狰狞、口吐白沫,不过,好歹是解脱了呢。” 王嘉树怔住了。 “不过,这个死法倒是有好处,那就是还挺容易抢救的,服药时间不长的话,洗个胃就行了。哦,我这儿还有全套洗胃工具,你要不?” 他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直接到对门房子里,拖了一口大箱子出来,推到王嘉树面前。 “送你了,就当是为了这两把刀吧。” 王嘉树一惊,“你知道了?” 严昭著本想摇摇头离开,他根本不愿意掺合别家的家事。而且也分辨不出,王嘉树是出于对二老好,还是出于对自己好的心理,而做出这些事的。更加分辨不出,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可取。 但他走了一步,看到自己手中拿着的长刀,突然想起,这把刀是王中则先生所铸,而不是他的儿子。 不管当人儿子的到底是怎么想的,作为他严昭著,绝对没有拿了人东西,还助纣为虐把人害死的道理。 所以他想了想,停住了脚步,回头对王嘉树说道:“是,我都看到了。” 幸好王嘉树没有异能,所以感应不到其他人究竟是不是异能者。 严昭著说道:“你现在上楼吧,我会继续看着你的。你叫小树是吧?这名字挺好的,让人想起芝兰玉树,你父母给你取了寓意这么好的名字,你不要辜负他们。” “小树,我现在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如果你今后良知犹在,要记得谢谢我。” * 没想到,一时热血的结果是王嘉树把一屋子兵器全都送给了他。 严昭著很惊讶,“你别这样,万一我以后忍不住,老想做好人好事怎么办?” 王嘉树实话实说:“基地很快就要进行迁移了,这些东西我全都带不走,换成物资也很容易被抢,所以都是鸡肋,不如送人。” 严昭著:“基地迁移?” 王嘉树将沈用晦的决定告诉了他。 “沈用晦?”严昭著把这三个字放在喉间滚了滚,良久才咽到胃里,“好装逼的名字。” 他想起那人一双深海似的眼睛,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是个圣母病……” 严昭著没有占人便宜,给了王嘉树数量不大的一批水和食物,然后把阿酷偷来的那辆黑色越野车送给了他。在阿酷的指导下,他已经把这辆车改动过了,不需要钥匙就能开动。 东西都被林念收入了空间,因为他自己的小破空间实在装不下了。 然而兵器的事情却没就此完结。 晚上,他在宿舍楼楼下,见到了面色黑成碳的袁彬,和罕见地带点无奈神色的沈用晦。 第21章 肉搏 袁彬都快气死了。 俩人离开之后,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先去了校医院,发现校医院的物资早就被自卫队搜刮一空了。而且据附近的学生说,学校因为出过自杀事件,根本不让有安眠药储量。 于是只能开车到校外去,结果学校外面的药店也早被搜刮一空了。学生自卫队简直像蝗虫过境一般,将所过之地全部扫荡,一点东西不留。 他们没有这附近的地图,再外围的药店,就很不好找了。 等到经历数次恶战、成功找到两瓶安眠药、又经历数次恶战、回到学校时,却被告知,交易取消,因为交易物品都被老板送人了。 这就好像玩网游时,费尽辛苦完成一个任务,结果特么npc跑路,任务失败了。 这能不气??? 袁彬可没有沈用晦那么好的涵养。 尤其是询问王嘉树后,他们得知,拿走兵器的那人,是在偷听他们谈话之后,半路跑出来劫道的。 这特么已经不是npc跑路的问题了,这是要娶媳妇的时候,隔壁老王冲出来抢了亲啊! 更气了! 袁彬不好意思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动手,只好凶神恶煞地来找严昭著。 傍晚的时候,严昭著带林念到操场,教了她几招拳脚,给她讲解了一下如何正确使用大砍刀这种武器。 绚烂的夕阳云景下,一个一米五出头、板着一张圆脸蛋儿、年纪格外显小的小姑娘,在奋力挥砍一米长大砍刀的场景,看起来特别带感。 讲完后,他直接带小萝莉回到了男生宿舍。 宿舍楼下,二人正巧遇见酝酿情绪中的袁彬。 袁彬此来的目的,第一还是为了换取兵器,第二却是为了合理表达愤怒,压榨一下严昭著,让他把换取价格设低一点。 因此他一见人,就表现出一脸匪样,气势汹汹地说:“喂!上次住王家对门那个!你就是王嘉树说的,那个姓严的吧?” 严昭著瞥了他一眼,认出正是那天敲门、据说现在又劝小基地迁移的两个人。 他一想就知道这两人干嘛来了。空间里的兵器还有十几把,拿两把给人根本不稀罕。可是袁彬的语气,令他很不舒服,“有何贵干?” “嘿,我们来干嘛,你不知道?跟王家的交易,本来是我们先谈成的,你无耻偷听截了胡不说,还连带着把所有的兵器都卷走了,我们不能上门来讨个说法?艹!听见我说的话没!你看你站没站样的!明天组建民兵队,就这个样你别想进队!” 袁彬看他一副刺头样,不知不觉就拿出了以前训新兵的架势——就是那种又凶又悍、高高在上、严厉到蛮不讲理的架势;正常人一对上就腿软的架势。 严昭著偏不吃这套。他是个什么人?在末世的梦里打打杀杀了十多年,心狠手辣,戾气缠身。 他身上这戾气,早已习惯在平时好好敛着,可是一遇见事儿,在能力足够的情况下,你想让他不正面怼?那绝壁不可能。 他冷笑一声,“这么说,兜里正好出现两瓶安眠药还是我的错了?你们没有充足准备就来找人也是我的错了?末世前买个代购抢个限量都还有竞争呢,有本事,你倒是别骂,你来抢啊?” 袁彬:“操!我们能跟你一样吗?” 严昭著:“那您是比我多了个窟窿,还是少了根棍子?” 袁彬一愣,顿时来气了,“你丫嘴巴放干净点!你他妈……” 严昭著:“你尽管骂,给你半件儿兵器算我输。” 袁彬:“……” 袁彬:“操!别拦我,别他妈拦我,让我揍他!今天我非揍死丫的!” 沈用晦幽幽道:“你揍,我没拦。” 袁彬看眼前人,怎么看怎么是个小白脸的样子,顾忌他也是战五渣,因此挥着拳头,半天没揍下去。 严昭著戏谑地一笑,转身就要上楼。 沈用晦:“你不揍我揍。” 说罢,他撸起袖子,从背后靠近严昭著,一掌拍向他的肩。 电光火石间,严昭著一侧身、一扭头、一挽手,两手锁向沈用晦的右臂——正是一个标准的小擒拿姿势。 后者早就从前者的举止步态,看出他不凡的格斗底子,因此一上来就并未松懈,对这招预判准确,且早有准备。 只见他轻轻旋身挣脱,左右手分别格挡,继而两人展开了不分伯仲的互搏!以臂、以肘、以腕、以手!招式千移万换,一式攻击被挡,迅速接连十式后招,格挡进攻相互转化,随机应变层出不穷,招招瓷实,拳拳到肉! 一时胶着,两人双手互缠,全身汗湿,胸膛剧烈起伏的频率遥相呼应。 严昭著的狠辣、严昭著的戾气、严昭著的凌厉,此刻尽数激发!他用一双寒光冷彻、锋锐逼人的淬砺瞳仁,直慑向眼前之人。沈用晦的眼中,也早已翻滚起炙腾不息的熊熊烈火。和严昭著的狠戾截然不同,他是刚硬,是惊雷,是霹雳弦惊,是血液中滚烫的生铁味道。 同样一双亮得惊人的眼,与对面之人炽烈相撞,轰然爆炸! 沈用晦剧烈地喘息着,短短发尖上布满汗珠,一串接一串地淌下来。他用他那独特的、滚着沙砾磨石的粗糙烟嗓,低沉地说道:“赌注局,以那批兵器为注,来不来?” 粗粝的嗓音从耳廓灌下,正如一盆灌顶的白开水,滚烫地浇在严昭著的全身,磨起了他身上的每一个鸡皮疙瘩,令他兴奋到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 二话不说,拳锋起、腿劲动,两人再度缠斗到一处! 五分钟,胜负难辨。 十分钟,胜负难辨。 二十分钟,胜负难辨! 袁彬早已看呆在那。 周围,逐渐聚集了一大片围观群众。 这个学校里,大部分的人都认识严昭著,对他的印象,无非就是有钱、任性、颜好。 何曾见过他如此杀伐、如此暴戾的形象? 两个人,一个淬毒利刃,一个铁血惊雷。 速度逐渐减缓,体力逐渐透支。两人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也是徒劳消耗,分不出什么胜负。 短暂胶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缓口气,却在这时,严昭著对着沈用晦,露出充满戏谑的一笑。 沈用晦惊觉不对,忙抽身后退,那人一记撩阴腿,已是劈了过来。 天色已暗,借别人看不清的时候来使阴招,简直无耻之尤! 沈用晦匆忙放弃上身的格挡,以手相抗,将这记撩阴腿的力道尽数卸去。这一腿准确踢到了地方,却因力道的消失,而变得不痛不痒。 与此同时,由于上身失防,他变得极其被动。 好在这被动是一时的,只需狼狈几招,便可以再度缓过来。 只是还没等沈用晦反应什么。 抵在他腿间的那人膝盖,突然在那处,轻轻地磨了一下。 沈用晦一愣,顿失良机,瞬间被严昭著按倒在地! 一场从头胶着到尾的战斗,反倒是在最后关头,三下五除二地结束了。 “你输了,兄弟。”严昭著从他身上爬起来。 轻轻地瞥他下身一眼,还不忘嘲笑道:“个头倒是挺大,不过怎么软了吧唧的?啊——对了,我想起一把特——别适合你的武器。你等着啊。” 他说完不着痕迹地朝林念打个颜色,自顾自走进宿舍楼。林念会意,也偷偷溜进去,跟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会和了。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从宿舍楼走出来,手里多了两把武器。 这时候,外面的围观人群已经散了。沈用晦靠在车门上,面色恢复了沉静。袁彬则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严昭著走上前,袁彬住了口,戒备地看向他。 他把一柄唐刀递过去,笑道:“还要多谢你们把这批兵器的消息透露给我,这两件就当作谢礼吧。这柄唐刀,相信少校一定会喜欢。” 袁彬本来以为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犹犹豫豫,小媳妇般地接过了唐刀。 严昭著的目光转向沈用晦,“中校先生,这个是你的,是我精挑细选,选出的最适合你的武器,你看喜不喜欢?”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沈用晦抖开一看,是一根蛇骨节的钢制软鞭。 软、鞭。 沈用晦抬眸,深深地看着他,半晌慢慢地笑了一下,那一笑堪称温柔,正如坚冰化水、铁树开花。 严昭著一惊,这位大佬莫不是被刺激傻了? 果然,下一秒,猝不及防地,那长长的软鞭突然被沈用晦扬起,狠狠地向他下身甩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糟了报应,他叫苦不迭,急忙后退,那鞭子却神了,无风自动,鞭头智能拐弯,鞭身暴涨几十公分,仍向他腰侧缠来! 卧槽!这他妈是个金属异能者啊! 严昭著简直想要骂街了,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你大爷的!有病吧!一个金属异能者跑来跟普通人抢冷兵器用,吃饱了撑的啊!” 那鞭子却已经缠上了他的腰。 在他腰身禁锢了两圈,便爬往下方,擦过那根,从会阴处穿过腿隙,鞭头的部分在屁股后头耀武扬威地立起来,变得硬挺无比。 操! 这他妈是在告诉他鞭子不软的意思吗? 知道了谢谢!可以收回去了! 沈用晦:“这支又长又硬的鞭子的确适合我,我非常喜欢。严同学的眼光很好,谢谢你了。” 严昭著:“……大哥,你是真的骚。” 真的,越是正派端庄的人,突然骚那么一下,就越会有石破天惊的感觉。效果拔群。 沈用晦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确不常开这样的玩笑,只是在军营里听多了荤段子,随口也能来那么一句,现在冷不丁开个玩笑,感觉居然挺不错的。 他正打算开口,突然神情一凝,飞速收拢手中长鞭,顿时,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将严昭著拦腰带起,直带到他的手边。 严昭著在那个气息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即使沈用晦不带这一下,他也能凭自己躲过去。 回身看去,昏暗夜色下,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足有一人高的变异丧尸狗,正在疯狂地朝众人冲来。 第22章 丧尸狗 学校四面没有围墙的地方,都被土系异能者竖起了高墙,防守薄弱的地方,也有巡逻人员来回巡守。 没有人知道,这只巨大的丧尸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只见它的皮毛东缺一块西残一块,上面遍布青白色的腐肉和伤口,有毛的地方,毛色灰黑,坠着干枯驳杂的暗红血迹,脏兮兮地虬结成块状。 它尽管正以最大速度,全力地朝众人冲过来,行动上却不是很便利,明显看得出,它瘸了一条腿,跑动的姿势歪歪扭扭。 最奇怪的是,它已经有一人多高,却还在变大,持续地变大。它身上的异能波动是如此强烈,强过学校里的所有人,甚至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二级的门槛。 沈用晦当即喝道:“所有人注意!普通人全部回到宿舍楼中,把其他所有异能者都叫出来,远程到我身后站好,近程保持戒备,随时待命攻击!全体都有!执行命令!” 他穿着一身像模像样的军装,又实在威严得可怕,人们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吩咐。 严昭著自动将自己划入近程的范畴,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 沈用晦盯着他问道:“会用枪吗?”直觉告诉他,这人会用——尽管这不合情理。 严昭著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车里有重|机|枪和自动|步|枪,你到车里去,进行火力支援。” 他们开来的是一辆军用越野车,车顶开了天窗,可以把机枪架在上面。 “所有土系异能者准备!前方五米处,挖一条四米长,两米宽的沟壕,能挖多深要多深!风系辅助土系!金属异能者准备倒刺!火系异能者待命,听我口令再放火。其他异能者,自由攻击!” 对付丧尸大军,陷阱永远是无往不利的最佳手段。袁彬就是首当其冲的土系异能者,以他的能力,可以单凭一己之力将这条沟壕挖出半米深,再加学校里其他的土系异能者,最后沟壕的深度达到一米多点,勉强堪用。 然而,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丧尸狗跑到陷阱前面时,居然奋力一跃,跃过了沟壕! 其他人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以为这是丧尸自动规避危险。 可是严昭著却知道,只有三级以上的丧尸,感知力才强大到能自动躲避陷阱。 丧尸狗嚎叫一声,加快了速度,风驰电掣地冲到众人面前,准备一股作气将阵型冲散。 沈用晦:“放火!” 熊熊烈火在瞬间冲煞天际,顷刻成墙! 丧尸狗骤然冲进烈火,哀嚎声更重,在翻涌的火浪中痛苦地打了几个滚,被近程异能者杀得节节败退。 从火浪中退出,它全身的毛发已被尽数烧焦,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却还是只知道一股蛮劲往前冲。 几名火系异能者见火攻有用,大喜,齐心协力地将火墙推进,丧尸狗再度滚入火中。 那凄厉的哀嚎声在耳边响起,却不似丧尸的嚎叫。 有观察力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只丧尸狗的奇怪之处。可是,他们只能全力攻击,丝毫不敢懈怠,因为这只丧尸狗身上的异能能量,一直在一点一点地攀升,而它的身形,也已经长到了三米多高! 初逢末世的人们,许多连晶核都没见过,心中并没有异能分级的概念。 严昭著却在心中大骇,这一会儿功夫,丧尸狗已经突破关口,晋升了二级!然而它身上的能量却依旧在不断攀升,再这样下去,不用别人对付,它自己先要爆体而亡了! 严昭著再度放出精神力,谨慎地探到它的身上,依旧毫无所获,然后,他忍不住控制精神力去刺探了丧尸狗的晶核。按理说,晶核外是会有一层异能能量保护的,可是这只狗的晶核,居然是光秃秃一颗,晶核内的液状能量,赫然分成两股!这两股能量似在打架一般,纠来缠去,撕来扯去,互不相让——正是一股异能能量,和一股丧尸能量! 这只狗,它并没完全尸化,它居然没有完全尸化! 这怎么可能?严昭著见过的,意志再强的人类,也最多将尸化过程延长到五分钟。可是这只狗呢?它的尸化已经进行了五分钟不止,十分钟都是有的! 他看向丧尸狗冲去的方向,那边正是学校大门。目前的小基地四面筑墙,大门正是唯一一个可以出入的通道。 他端起枪,又放下,心里想到,这只狗会不会只是想冲出去,然后在外面尸化或自爆? 但他又把枪端了起来,因为不论它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必须在它爆体前,把它杀死。 这时,丧尸狗的身后,突然冲出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她用尽全力地嘶吼道:“不要杀它,让它走,让它走,它是毛毛啊!它是毛毛啊!” * 毛毛是一只全身雪白,脸上五官仿佛永远在笑的萨摩耶犬。 这所学校里有很多人都认识它,因为它是好几个院系里远近闻名的“学霸犬”。只要一到上课时间,他就会乖乖地趴在厚德楼的某几间教室里,在自己固定的小座位上坐好,像一个真正的学生那样,泰然自若地听完一堂课。 一开始,也有怕狗的女生被它吓哭过,于是那个班上的一群男生,连吓带打地将它赶出了教室。那节课它就在教室后门的外面,一动不动地趴了两个小时,一副气息全无的样子,直至下课,却又突然站起身来,默默地走远。 后来,毛毛的故事在学校传开,人们才知道,原来它已经年纪很大了。 它的主人是z大一位很著名的科学家,李教授。 他们两个刚刚相遇的时候,它是一只被主人遗弃,孤单流浪在街头的小奶狗,因为年纪太小,经常受到其他流浪狗的欺负,每天饥|饿|难|耐,骨瘦嶙峋,过得非常凄惨。后来,它不幸遭遇车祸,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路边的一小洼血水里,即将离世的时候,被李老捡了回去。 李老孑然一身,将它视作晚年陪伴的家人,带它看兽医,给它买玩具,亲手帮它收拾小窝。一条小小的生命在即将孤单凋零时,迎来了全世界最大的善意,被人真心相待、妥善安放。 李教授短暂六十年的人生,全部奉献在实验室和讲台上,平常上课,没空陪它玩,便将它带到教室,在每一个讲课的教室,给它指了专属的角落,让它在那里乖乖坐好,等他下课。 第六个年头,李教授检查出绝症晚期,缠绵病榻两个月,撒手人寰,溘然长逝。 毛毛从此变成学校里的流浪狗,会争会抢,会逞凶斗勇,会跟一群流浪狗聚在一起、愤声嗥叫。 只一点不同,它保留了每天按时上课的习惯,转瞬四年,雷打不动,从没一天缺席。 这四年里,它不知成了多少学子心中的一杆励志大旗,不知暖热了多少考研人、考公人被现实凉透的心肺。一条狗都能坚持四年从不缺课,何况是一个人呢?学校里的女生们对它的感情尤其深刻,就连最怕狗的几个逐渐也不再怕它,有一次,一群女生还为了它,跟校外一伙偷狗贼杠起来,一股子冲劲和对方硬碰硬大半个月,成功将对方斗倒。 在学霸的心中,毛毛是他们的战友,在学渣的心中,毛毛也是他们的战友。 很多人听到女孩的呼喊声,回想这只狗烧焦皮毛前的样子,发现果然与毛毛极为相似。 一些软弱的人,顿时变得游移不定,连气势汹汹的火墙,都乍然萎靡了许多。 然而更多的人还是坚定不移进行攻击,他们再清楚不过,不论这只丧尸狗生前是谁,现在,它只是一只丧尸。 丧尸狗的尸变过程,已经到头了。 在彻底变成丧尸之前,它趴下身子,对前面的所有人,张大了嘴。 一股劲猛吸力骤然发出,它吸的却不是敌人,而是敌人发出的全部异能。 烈火、岩刺、雷电、子弹,顷刻将一张灰黑大口,搅得稀烂。 虽然一张嘴已经稀烂,却并不阻碍丧尸狗发动异能,尤其是已经完全尸化的它,发动异能时肆无忌惮。 严昭著明白了,这只狗的异能类似于吞噬,只不过不是吞进肚子里,而是吞进某个异能空间,因此他用精神力探查它肚子的时候,才一无所获。 这回,他分出一缕精神力,跟着一起被吞。没想到这吞真的是吞,精神力没入其中,转瞬消失不见,在消失前的刹那,却足以令他,看清异能空间里的东西。 丧尸。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的、密密麻麻挤成一团的丧尸。 “阿酷,查查资料,这只狗要是死了的话,它异能空间里的丧尸会爆出来吗?” “好的首长,资料显示,这种异能应该叫吞噬,会无差别绞杀吞噬的所有东西,化作能量。如果丧尸狗爆体而亡,吞噬空间会一起炸碎,但也会炸平这所学校。如果它不是爆体,比如被砍头之类的,吞噬空间会随之消失,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会爆出来。” 严昭著:“无差别绞杀所有东西?那它空间里那些密密麻麻的丧尸是怎么回事???” “绞杀是需要时间的,丧尸能量比较暴虐,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完毕。” 严昭著握枪的手跟着一紧,“现在这个局面,有应对的方法吗?” “有两种方法,推荐第一种杀死它,在丧尸爆出来之前乘车逃离。第二种方法成功率极低,而且非常危险,那就是夺取它的异能。” 第23章 小气旋 由于星际中存在不少的异能者文明,长久以来,蜃西科学家们一直在研究异能的作用机制。 可以肯定,它和精神力一样,是一种能直接利用宇宙规则的力量。 异能能量种类繁杂,五花八门,各不相同。它们包裹在坚不可摧的晶核中,受到异能者本人的调配指引,从而发挥作用。 异能者通过晶核,指挥里面的异能能量;正如人通过神经信号,指挥自己的手。晶核和神经,在这里面起到相同的媒介作用。 异能者死去时,晶核失去活性,里面存储的异能能量会变成普通能量,异能也就消失了。 理论上来说,只要用精神力包裹住这颗晶核,它就能不受异能者死亡的影响,一直保持活性,从而一直发挥作用,然后逐渐被新的主人同化。但这种理论性的说法,并不知道是否一定可行。 对现在的严昭著而言。 如果失败了,丧尸狗被杀的时候,会放出数万丧尸。 如果成功,丧尸狗死,吞噬异能还留在晶核中,他可以用精神力来操控。时间一长,就能把这些能量同化成自己的,在自己体内生成新晶核,他也就变成了一个异能者。 但在同化期间,精神力的包裹始终不能停止,否则分分钟放出数万丧尸。 严昭著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夺取异能的方法,实在是太危险,太不靠谱了。 而且说实话,他压根儿就不想成为一个异能者。异能者升到七级才能开启基因护盾,普通人只要勤快着打丧尸,水到渠成就开启了。 他那半残的护盾还需要拯救,干嘛放着条捷径不走,去走歪路呢? 可是,让他就此抛下所有人,逃之夭夭,说实话,他做不到。 就算能抛下一起出生入死的林念,能抛下三年舍友的康衡和齐东晁,他也无法抛下高寒。 他永远都忘不了高寒是怎么一步一步把他从泥潭中拉出的,对于他而言,那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丧失狗完全尸化后,攻击力顿时涨了一个层次。吞噬空间不断转化的能量,无法流入晶核,便只能充盈全身,将它的身体一圈一圈撑大,如今已经暴涨到了四米高。它用起异能时,更是毫无顾忌,幸好吞噬空间已经饱和,时不时会失灵,否则对面那些人,完全不敌它一战之力。 沈用晦知道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不斩下丧尸狗的头颅,战斗永远不会结束。 “让开,让我们来!”侧翼方向,突然传来动静颇大的呵斥声,还伴着某种轰隆隆的噪音。 只见几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一人拎着一把巨大而沉重的手提电锯,从教学楼后侧飞快地跑过来。 “快回去!普通人来凑什么热闹!”前面的异能者说道。 “切,瞧不起普通人怎的?今天就让爸爸来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话间,几名男生已经冲到了丧尸狗的身下,一个个竟全部都是毫不畏死的凶悍模样,眼都不眨一下地将电锯往一条狗腿上招呼。 这几人在末世前都是学校里的体育生,因为素质优秀,专业过硬,不但前途一片大好,校内也没多少人敢惹他们。可是末世后,由于没有觉醒异能,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再也感受不到从前那种夹杂小心翼翼的尊重,反倒经常被以前看不上眼的小角色欺辱。 见到丧尸狗后,他们心里一横,带着前段时间搜集物资得到的五六把电锯,就冲了出来。死了就当为人类的安危存亡捐了条命,要是侥幸不死,定要让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孙子,见识见识普通人的决心和厉害。 丧尸狗长到四米高之后,有所顾忌的近战异能者纷纷不敢近身,倒真让他们插了空子钻了进去,紧紧地坠在丧尸狗一条后腿的附近,跟着对方跑来跳去,只要逮着机会,就用电锯往那腿上招呼。 没过多久,带头的那人喊道:“快跑,快跑!” 几人飞速从狗肚子下跑出,形状狼狈。 围观全程的异能者们纷纷嘲笑道:“当你们有多牛呢,一个个天王老子似的,还特么教做人,赶紧滚回去洗洗□□准备接客吧,在这瞎掺合什么!” 话音未落,那边的丧尸狗正好俯下身子,后腿蓄力,要高高跃起向前方猛扑。可是,就在它后腿一蹬,猛然跳起的时候,后面传来一个似是骨头断了的“咔嚓”声,丧尸狗的后腿,从三分之二处的环状伤口,整齐地崩断了! “嘭”,断掉的后腿崩得老远,摔在异能者们身后的小片空地上。 人群中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嘲笑的人闭了嘴。当即就有后方异能耗尽的人,和没有进入宿舍楼的普通人围了过去。 “不要过去!”严昭著喝道。 “不要过去!”同时出声的是沈用晦。 异能者的感知远不及精神力者那样强大,可是沈用晦还是模糊地察觉到了,那条断腿上,不停涨落、四处奔窜、极度不稳定的暴躁能量。 就在他们出声的瞬间,那条断腿轰然爆炸,急剧压缩又爆开的能量波,炸伤、甚至炸死了周围的很多人。 欢呼声还未落地,学生们紧跟着一片哗然。 而同时,丧尸狗又是一口吸力,直接将宿舍旁边的矮房连带地基拔出,吞噬殆尽! 矮房拔起带出了漫天的尘土沙石,一时间遮天蔽月,让这个本就昏暗无光的夜晚,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学生们在一片漆黑中仓皇无措,纷纷扬扬的黄沙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在夜风的助力下,咆哮着灌进他们的嘴里、耳朵里、眼睛里、鼻腔里。同时,被带到天上的大块石头,终于飞到重力的顶端,开始成片地往下砸! 下面的人一边咳嗽一边狼狈地抱头躲避,仍有几个避不及被砸成肉泥,谁还有能力去对付那只丧尸! 人群中,恐慌的情绪不断蔓延,绝望从中滋长。 “吞噬空间已经接近完全饱和了,首长,再不做决定就晚了!”阿酷说道。 严昭著抬起头,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还能看清事物的人了。他看了一眼自己宿舍的窗户,不再犹豫,两手在车顶上一撑,身体便飞速地从天窗口弹出来,翻身跳车落地,用最快的步伐,朝那几个手提电锯的人跑去。 “不能这样下去了,”沈用晦对袁彬说道,“你来指挥战斗,维持秩序,保障学生安全即可,我去杀死它!” 袁彬喊道:“你疯了!你一个人怎么杀它?” “车里有弹药,我去炸平它的脑袋。” “可是你看得清它脑袋在哪里吗!” “总有办法的。我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你等等,”袁彬一把拉住了他,“你快看那边!” 正是电锯声传来的方向。一个身影在漫天的扬沙中若隐若现,几下冲到了那些人的前面,二话不说,劈手抢过一台电锯,随即旋身向另外一个方向,飞速地冲去。 一路上,他灵活地躲避着杂乱拥挤的人群、落石、杂物路障,时而左右疾冲,时而腾身跃起,时而伏地前滑,接连几个滚翻空翻,顺利地来到丧尸狗的身前。 袁彬艰难地辨认着,“那人能看清东西,绝对能看清!他抢电锯做什么——他要去开丧尸狗的脑壳!?”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严昭著后退几步,助跑加速,在即将接近时奋力一蹬,身形骤然拔起,直扑丧尸狗身侧。他左手提着电锯,右手拿一把窄长直刀,翻手将刀插入丧尸狗裸|露的肌腱,身体随之一提,窜升数十公分,长刀拔出,向上再插,如此往复,终于一个翻滚,单膝立在丧尸狗的背上。 就在此时,整条街的路灯街灯,突然如日破云,相继大亮! 白炽的灯光将丧尸狗和那个人的身形,勾出了一道虚幻的金边。清晰地映在每个人不可思议的眼底。 “成了,成了!”身后,一个电系异能者惊喜地说道,“试着把电系异能充入路灯电线里!不过,不过我坚持不了太久。” “快看,那有个人!” “卧槽,谁这么□□!” 沈用晦停住脚步,沉声吩咐道: “所有雷电异能者——辅助照明!” “所有土系异能者——分解落石!” “所有水系异能者——降雨!” “全体都有——重新战斗!” 街灯、楼灯、照明灯,一颗一颗,相继亮起。狂飞乱砸的石块、纷纷扬扬的沙尘,相继化作泥土,被顷刻降下的泼天大雨尽数带落。 灯光大绽,空气一新,尘埃落定。 严昭著已经站在了丧尸狗的头上,在轰隆轰隆的声音里,居高临下地抬起电锯。 丧尸狗在他下方,所有的人在他下方,连街灯都在他的下方。那个令人目眩的身影负灯而立,镀着一层虚幻的轮廓光边,在丧尸的脑壳上,轻巧地拆了一个大洞。 危机逼近晶核,丧尸狗终于有所感知,疯狂地甩起脑袋。 严昭著扔下电锯,在剧烈的颠簸中,他没有丝毫错乱,精准地把精神力一缕一缕送入其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找到那颗晶核,紧紧绞缠起来。 明明过程没什么问题,他却皱了皱眉。 为什么他的精神力一靠近这颗晶核,就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中一样,变得软绵无力,难以控制? 那种感觉,就像是附近还有其他人的精神力在干扰似的。 他把这种感觉描述给阿酷,阿酷翻了翻资料,不可思议地叫道:“不会吧,一只狗怎么可能会有灰精神力?” “灰精神力?” “是啊是啊,就是一些有精神力天赋的人,完成了五感的构建,却始终无法凝聚精神力。那些杂乱无章的精神力,就不会形成气旋,而是变成棉花一样的东西,散乱地分布。不管怎么说,一只狗是不可能会有灰精神力的!” “……怎么辨认这些东西是不是所谓的灰精神力?” “首长,你试着跟它建立连接。正常两股精神力连接起来,可以让人沟通交流,跟灰精神力连接的话,你没法跟对方交流,但是能看得到对方完成五感构建时,在脑子里建立的那个模型。” 严昭著闭目慢慢地试探着,过了一会儿,他眼前逐渐亮起,面前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灰色。不同色阶的灰色,还有少许的蓝紫色,构成了这幅画面。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亲切的老爷爷,站在教室讲台上,手里拿着粉笔,正在黑板上写字。 耳边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嘈杂声音,其中却有一个最清晰的,是他抑扬顿挫的讲课声。 每天都看,每天都听,直到他死去,因为不愿忘怀,依旧日日地回忆,终于,这幅画面在它小小的脑海里,居然对应五感,自动完成了精神力修炼的第一步。 可是它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凝聚精神力。于是,那些灰色的精神力,就如天空的云朵一般,伴着纯粹的一腔情感,壮大、泛滥,遮天蔽日。 这根本不可思议。 “灰精神力没有消失,是不是说明毛毛还没有死?”严昭著说道。 “虽然不知道灰精神力为什么没有消失,不过这只狗确实已经完全丧尸化了,首长,你别瞎想了。”阿酷说,“不过,正好这股精神力没形成气旋,你可以收服它,化为己用。” “……”严昭著犹豫了一下,“这个再说吧。这东西不影响我拔晶核吧?” “不影响的,绕开就可以了。首长,如果我数据没错,你是不是有点难过?” 严昭著:“???你在讲笑话我会有难过这种情绪?” “你的心跳有轻微加速,激素分泌也……” “好了可以了!接下来我要拔晶核了!” 严昭著把拳头大的晶核用精神力厚厚地裹起来,这个举动明显被丧尸狗察觉,令其挣扎得愈加疯狂,然而再怎么使劲,它也奈何不了就在它头上的人。嘴巴咬不到,爪子抓不到,连异能都使不出来,作为一只没有神智的丧尸,它还有什么办法呢? 现在这颗晶核,既是异能晶核也是丧尸晶核,它一离体,丧尸必死无疑。 他把长刀伸进对方脑袋上那个大洞里,轻轻一翘,便将晶核翘了出来。 庞大强横的变异丧尸狗,就这样窝窝囊囊地倒地,带起一片扬尘。 与此同时,严昭著却面色一变,因为它清晰地感觉到,晶核里的异能,开始急剧变化! 一小会儿功夫,已经有三分之一变为了普通能量。 难道真的要失败吗?难道那个理论真的是错误的,精神力无法阻止晶核失活? 如果真的失败了,这颗晶核就会变成普通的二级晶核,吞噬异能彻底消失,里面成千上万的丧尸,将把所有幸存者变成它们的同类! 电光石火之间,严昭著突然灵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分出一缕精神力,引向周围的灰精神力。 这些灰精神力在他的搅动下,飞快地编丝成缕,结缕成条,秩序井然地盘成一个小小的气旋,以那颗晶核作为核心,疯狂地旋转起来。 既然他的精神力不起作用,那么,异能者本人的精神力,是否能够起作用呢? 果然!随着小气旋逐渐成型,将晶核完全包裹,那晶核里的异能变化,真的停止了! 可是现在这颗晶核的情况实在有点扑朔迷离,严昭著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夺取异能成功了。 那片小小的精神力,虽然在他的引导下形成气旋,可是既没有被他融合,也没有就此消散。 而是安静乖巧地聚集在晶核四周,只知道自顾自地旋转。 现在,这颗晶核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异能武器,严昭著可以通过上面的小气旋操作它,却连它到底是个什么原理都不知道。 不远处响起了欢呼声,人们意识到,战斗结束了。 严昭著从空间钮中拿出了另外一颗变异丧尸晶核——是他在医院时打到的那颗,把它塞进丧尸狗脑袋里,才从丧尸狗的残躯上跳下,面色自如地迎向冲过来的人群。 第24章 相识 人群凑到严昭著跟前,一看见他的脸,都惊了。 “我去,这不是大校草吗?” “刚才站丧尸狗身上的那个是他?” “外日,看不出来他这么厉害啊。一直以为这家伙就是个花瓶呢。” “他好像是普通人啊,没有异能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普通人啊,66666……” 拿电锯的几个哥们大声喊道:“大校草,好样的!”虽然给普通人长脸的不是他们,但好歹也是长脸了。 “老严头,不错啊!”后面传来齐东晁的笑声。 严昭著说道:“你怎么下来了,阿寒自己在上面吗?” “放心吧,小四在呢。虽然那混蛋最近膨胀了,看个家还是绰绰有余。对了,你回来还没见过他吧?” “嗯。”严昭著看了看四周,没找到林念,便对他说道,“你先上去吧,我还有点事,等会儿上去。” “好,咱们合计合计明天出发的事。” 齐东晁说完,便进了宿舍楼。 正当要上楼梯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个人,见了他就喊:“齐东晁,你等等!” 他转身,见是个平常总跟在陈诚身后的,不由沉下脸色,“有屁快放。” 那人说道:“你先别上去,陈主席找你有事。” 陈主席这种称呼,真是怎么听怎么虚荣。齐东晁冷笑一声,“有事?有事让他来找我,我绝对奉陪。” 见他又要走,那人高声喊道:“你非要我说出来怎么的?陈主席说了,他找你是为了教工区那批大数目的物资!” 顿时,一楼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他。 齐东晁咬牙切齿地说:“什么狗屁物资,我怎么不知道?陈诚在哪?带我过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耍的什么花招!” 他没看到,就在他的头顶上方,二楼楼梯间的缝隙里,隐隐露出的陈诚的脸。 见他离开,陈诚冷哼一声,带着人进了他们的宿舍。 宿舍里只有一个看不见东西的高寒,和一个被人五花大绑、堵了嘴扔在床上、面色涨红的康衡。 陈诚已经听说了他们明天要走的消息,料定他们明天一定会带走那批物资。 所以他就先下手为强地跑过来逼问了,他不惜把这事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愿看着他们带走物资逍遥度日。 在陈诚看来,自己和严昭著宿舍的每个人都有仇。 仇最大的当然是高寒,这人末世前就一副长袖善舞、很会来事儿的样子,明明心眼儿那么多,事事占尽风头,却还老表现出一副不争不抢的世外高人样,忒装逼,别提有多恶心了。 还有齐东晁,居然,居然带人在小巷子里套麻袋打他!不就是跟校领导说了几句实话,导致高寒没评上优吗,那个蛮子居然特么直接动手了! 本来严昭著倒也没什么,他也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花花公子,在陈诚看来,这种没内涵的花瓶和他根本没法比。可是末世前没几天,他得知了一件很恐怖的事,他的堂哥陈天风被人杀死了,凶手正是严昭著的女朋友封笑笑!敢说这事和严昭著没关系?他是死也不信。 末世开始后,接连几天没见到严昭著,后来又听说对方不在学校,陈诚猜想他已经被抓进看守所了。没想到他运气好,居然从看守所逃出来了!这下,陈诚就认为,自己一定要替天行个道,替堂哥报个仇了。 最后就是那个康衡,在自卫队呆久了,手越伸越长,什么几把玩意儿,也敢夺他陈诚的权?要不是在舍友王嘉树的建议下,要把他捧起来,当个关键时刻能背锅的角色,就那个情商感人智商捉急的傻逼,早他妈玩儿完了。 陈诚受到上述思想的严重影响,越琢磨越不得劲,心想自己绝不能再这样窝囊下去。打完丧尸狗,他觉得此时正是一个好时机,当即带着人绑了康衡,威逼高寒,还叫人把齐东晁引开。 至于严昭著,一个没异能的普通人,陈诚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没有看到,最后杀死丧尸狗的那人正是严昭著。 他走上前逼近了高寒,恶狠狠道:“教工区那批物资到底在哪?老实点说出来!” * 沈用晦观望了一圈,带着袁彬,向严昭著走来。 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伸出手来,“你好,认识一下。我是沈用晦,百无一用,风雨如晦。” 严昭著看着他,发现战斗结束后,这个男人又恢复了那副平静、严肃的模样。所有的惊涛骇浪、海沸山摇、铁血刚硬、炙腾滚烫,重新归于一湾秋水,无波无澜。 但他已经辨清了这个男人的真正模样,果然是静水流深。面若平湖,胸有惊雷。 而且,这般细细观察他时,严昭著蓦然发现,明明之前已经打了两回照面,他居然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男人的脸。 一般而言,只有实在很大众的路人脸,才会让人下意识忽视他的长相,可是凝神一瞧,这个男人哪是路人脸? 他留着一头短短的板寸,虽从军多年,晒出一身深麦色的皮肤,却并不粗糙,富有弹性,紧致健康。他的面部轮廓非常有味道,宽方额头,形状有致的眉弓,犹如山脉横亘,缀一对飞剑卧龙眉,鼻梁挺拔宛若削成,颧骨稍高,下颌骨有棱有角,面部线条直来直去,刚正硬朗,五官端正清晰,骨相分明,如同雕刻。 是一种英挺、端庄、硬朗的俊美。 可是所有人,要么注意不到他,要么就只能注意到他通身的气质、慑人的气场。那种血性、那种威慑,反倒比过于英俊的容貌,引人注意得多。 严昭著笑了笑,伸手与那人交握,“严昭著,昭如日月,功勋卓著。” 两人握着手,袁彬在一边奇道:“好嘛,你俩的名字是完全相反的啊。” “那可不一定,”严昭著收回手,“我的昭著,虽然有汉语解释,可是真正的含义,是。'平安。'的意思。” “这样啊,嘿嘿,我跟你说,你别看这姓沈的名字起得这么拽,其实他以前也不叫这个,叫沈卓,你跟着我叫他阿卓,老卓,卓小弟卓儿子都行。”袁彬乐呵呵地出卖了兄弟,“我叫袁彬,双木彬,今年26了,比你大,你叫彬哥就行了。” 严昭著:“彬老弟,以后多指教。” “嘿,你这小子。”袁彬拍了他肩膀一下,“算了算了,不计较。既然都认识了,以前什么恩怨都一笔勾销了,以后就甭跟我们客气哈。” 严昭著笑道:“沈长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样子?” “26,”沈用晦一顿,“我9月的,他腊月,比他大。家里是世交,他得管我叫哥。” “我去,用得着计较这个?能不能让人好好装逼了?”袁彬叫道。 严昭著讶然,仔细看了看他作训服上的领章,还真是个中校衔。二十六的中校?蒙傻子的吧? 他不由问道:“听说沈长官在z市警备区后勤部任职?” “对啊对啊,他就是个管后勤的。”袁彬大笑。 他料定以沈用晦的脾气秉性,肯定不会跟常人解释其中内情。 没想到沈用晦却“嗯”了一声,说道:“从首都特种部队转过来的。” 特种兵?这倒能解释年纪的问题。特种部队向来是下层升迁快,顶上不出头的地方,中校军衔一般是一个大队分属的中队长,二十六的年纪,虽然还是夸张点,也不算不可能了。 可是,特种兵转后勤?这听起来更像蒙人的了。 严昭著没多问,他以为沈用晦是要留守z市,协助军方建立安全区的,两人反正要分道扬镳,就只当个陌生的朋友,稍微认识一下就可以了。 打完招呼,严昭著就想告辞,他还得去找林念那丫头。 这时,旁边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转头看过去,一群人围着一个妹子,听她边哭边在讲话。 这个妹子,正是杀丧尸狗时,从它身后冲出来,大喊它是毛毛的那一个。 严昭著在人群里发现了林念,过去揪了一把头发,林念不言不语地认揪,还是站在那沉默地听故事。 听了一会儿,几人心下了然。 原来末世后,按照电台的吩咐,学生们把校园里所有的流浪猫狗都赶了出去,但面对毛毛的时候,一群女生不忍心那么对它,正好它也觉醒了异能,于是就把它偷偷地养起来了。 毛毛变成一只异能犬,一直以杀丧尸为己任,但它又不懂自己的异能,几个女生也不明白,任由它毫无顾忌地吞噬丧尸。现如今,学校周边能做到这么清净、这么安全,可不全是学生自卫队的功劳,毛毛它自己,就足足吞了数千丧尸。 这天中午,毛毛自己出去觅食的时候,在学校后山附近,发现了一股数量非常大的丧尸,也不知是从哪里游荡过来的,眼看着离学校已经非常近了。 丧尸发现毛毛,扑了上来,毛毛一边与它们缠斗,一边用异能继续吞噬,最后战斗结束的时候,吞噬空间几乎被撑爆,它自己也感染了尸毒。可是它只是条狗,并不知道被咬伤会变成丧尸这件事,还是像往常一样,打完架就回学校。 毛毛打架的过程,正好被这个女生看到,她很担心,可是又追不上它的速度,让它一溜烟钻进狗洞没了影。当她找到毛毛的时候,它已经被吞噬能量撑得很大,并且开始尸化,正在焦急地钻之前的狗洞。 毛毛想必是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而且对能量爆体有所预感,所以急切地想要出去,可是变大后,狗洞已经钻不了了,还没等女生做什么,它突然转头狂奔,试图从正门跑出去。 却被拦在宿舍楼下。 听完这个故事,林念沉默不语,严昭著缓缓摇头,袁彬目瞪口呆,至于沈用晦。 他们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沈用晦不见了。 “卧槽,完了,”袁彬突然跳起来,“完了完了,日他大爷的!” 他说完也跑没了影。 严昭著拍拍林念的脑袋,“别瞎想了,跟我来,带你去认识认识队友。” 他们走进宿舍大厅。 就在他们几层高的头顶上,陈诚一脚揣在高寒的肚子上,把他踹出几米远,直直砸在墙上,恨声道:“叫你不说,叫你丫硬气!横!横什么横!再横也他妈是个废物瞎子!揍!给我狠狠地揍!” 第25章 打斗 陈诚的审问一点成效都没有,高寒始终闭口不言,康衡则一直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算了解康衡的性子,如果真知道有那么大一批的物资,恐怕是藏不住的,于是便把重点放在高寒的身上。 高寒撑着椅子,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胡乱在脸上一抹,抹掉嘴边的血。 一片黑暗中,仍然能够听到陈诚的骂声:“说话啊,都这样了还不肯老实交代,就这么硬气?” 高寒不是硬气,他是真的不太想继续活着。 他太清楚瞎了眼睛在末世意味着什么了。在他看来,与其那样窝窝囊囊,靠人庇护度日,不如早点一死了之,避免遭受额外之罪。 不过,即便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勉强站直身子,在一片漆黑之中,他察觉到自己正在微笑,“好,你过来,我告诉你东西在哪。” 陈诚嘲讽道:“过去?谁知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你就站在那里说!” 他不过去,高寒便上前,只是他还没走几步,又被人踹了回去。 踹人的那学生被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搞得很窝火,忍不住一把拽起他的领子,脸对着脸威胁道:“臭小子,你给我——” 话没说完,高寒一口咬上了他的喉咙。 并不算尖利的牙齿,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和力道,深深地楔进柔韧的皮肤之中,顿时一片血流如注。 高寒把牙齿闭合得死死的,向后一拽,连皮带肉,把人的喉结部位整个咬了下来,余下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隐露森森白骨。 陈诚等人用了数秒钟的时间,才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地冲上去阻止他。 高寒的手中银光一闪,竟握着一把不知何时被他藏起来的刀。由于眼睛看不见,对生死也毫无顾忌,他的动作大开大合,几乎是逮着什么捅什么,瞬息之间,就把一方小小宿舍弄得鲜血四溅。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叫人看得心中发毛。 然而,他没有挣扎太长时间,就被陈诚甩出的一记冰锥扎穿了大腿。 高寒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能感受到周围的人在逼近,然而他已经没有了力气,神智不清。 “妈的,居然晕过去了。”陈诚骂了一声,“你们伤得重不重?伤得重的快去包扎。那个谁,去叫个水系异能者过来,把他泼醒。” 他吩咐完,不见动静,回身道:“怎么回事,还不快去?” 一人指着门口说道:“陈主席,有人……”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和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严昭著一推门就看到了这幅景象。 一片狼藉的宿舍,和人事不省的高寒。 他没有理会屋子里的其他人,沉默不语地走进去,单膝跪在高寒身边,把他半扶起来,查看情况。 “阿酷。” “放心吧,他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严昭著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把头埋在高寒肩部,青筋暴起,双拳紧攥,有鲜血顺着指缝流出,牙齿咯咯乱响,弓成弧线的背部脊骨,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暴虐、血腥、杀意,那些曾经遗忘许久的东西,重新在心中翻滚不息,他极力隐忍着。 可是有些东西,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陈诚神态自若,全程放任他的动作,此时不由嘲笑道:“哟,挺难过的哈?你朋友也真是硬气,我不就是问个物资在哪嘛,死活愣没交代,这是——”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突然倒飞出去,直接摔出了宿舍,砸在楼梯扶手上! 严昭著身形如电,紧跟着疾驰而去,将他按在扶手栏杆上,双拳不停挥出,“嘭嘭嘭嘭”地尽数砸在他的脸上,拳风阵阵,已成残影,速度还在加快! 陈诚直接被砸懵,连他的冰系异能都用不出来。 “住手!”后面一个异能者看到,瞬间放出一朵巨大的火球,冲严昭著背后呼啸而去。 火球扑倒他的背上,却犹如被扑灭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火系异能者不可思议地喊道。但他没有太多思考时间,身后,骤然一阵风声响起,他慌慌忙忙矮身躲过,狼狈地打了个滚,就见原地,一柄单锋重剑轰然砸落,把四块大方瓷砖砸得粉碎。挥剑的,正是那个个头矮小、面容稚嫩的小姑娘! “严哥,怎么打!” 严昭著一脚侧踢,将陈诚从楼梯口甩到楼道中央,看着他竭力爬起。 “杀光。” 他面无表情地说。 陈诚爬起来,忍着剧痛,狠道:“妈的,别得意!刚才是我小看你了,你给我等着!” 他说完,瞬间,密密麻麻的冰锥,突然在身后浮现!一根根尺余长、冷生生的冰棱,折射着耀眼锋利的璨光,安静而充满威胁地停在空中,让整个楼道里,温度骤降。 陈诚知道自己刚才是轻敌了!可是他就不信了,他严昭著再能打,一个近战,拿什么跟远程硬碰硬? 数百冰棱,同时刺出! 严昭著既不格挡,也不用吞噬空间收取,只见他身形连闪,如光如电,速度暴涨,居然仅凭身法走位,硬生生冲过了这一方冰阵! 他不想挡,更不想退,他只想前冲!挥拳!杀人!用速度,用力量,用□□,用最原始的、最暴力的、最疯狂的、最能发泄内心狂躁的方式,杀人! “嘭——” 拳头再度砸进陈诚的脸。 陈诚终于恐惧了,速度比不过,力量比不过,连异能都奈何不了这人,他该怎么办?他只能逃跑,他必须逃跑! 可是他已经被逼到了走廊的尽头。 一拳,再一拳,汗水,血水,四处喷溅,模糊不清地浇在人的脸上。 终于有一拳,从陈诚的腹腔一穿而过,将他还未来得及形成晶核的丹田,直接击成一团烂肉,将他引以为傲的冰系异能,轰然击溃! 另一边,林念独自对阵三人,其中一个火系异能者,两个普通人。后者畏惧她的重剑,很快败落,被她一下一个不知拍到了哪里,那个火系异能者,却仗着有远程的优势,越打越猛,越打越虎虎生风。 林念渐渐落到了下风,面对接踵而至的火球,只能狼狈地以武器相挡,身上衣物,已经烧出了好几个大窟窿,那下面的皮肤,都有些泛红微焦。 但她的神情愈加坚定,抵抗愈加坚韧。她深知,如果此时连一个小小的火系异能者都对付不了,到了以后,又如何能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继续混下去? 一个火系异能者,拼尽全力地在一栋学生宿舍里打斗,会导致什么? 窗帘、床单、被褥、木桌木椅……火势蔓延…… 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严昭著终于从满心的暴虐中清醒过来。随即,他猛然意识到。 高寒还在宿舍里! 揪起陈诚的领子,把人从五楼直接扔了下去,这么个高度,摔个散架已是无疑了。 严昭著回身冲进火海,用吞噬晶核护住周身,想要将高寒赶紧抢出来。 他站在熊熊的烈焰之中,拨开缭绕烟雾,看到了房间正中,一颗包住那人全身的,巨大、圆润、晶莹剔透、光芒璀璨的水滴。 第26章 了结 齐东晁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后,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战斗,一路狂奔回来。 跑到宿舍楼底下的时候,天上恰好砸落一个东西,齐东晁下意识地一避,就见那东西快砸到地面时,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落势变缓,轻飘飘地降下来。 是旁边的风系异能者出手帮了个忙。 那个风系异能者好奇地凑上来,端详片刻说道:“这人长得是不是有点像陈主席?不过是谁下手这么狠,都快给人揍断气了。” 齐东晁听到“陈主席”三个字,脚步一顿。 这时,又听见有人在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他一惊,抬头看去,浓烟滚滚,正是从自己宿舍的窗口飘出,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蹿。 蹿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手提着高寒、一手提着康衡,面无表情走下来的严昭著,旁边还跟着个初中生模样,衣衫褴褛的女孩。 齐东晁忙去把高寒接过来,让严昭著抱着康衡,惊疑不定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已经解决了。” “他俩这是……” “昏了,没什么大碍,你把这两个家伙看好,先找间空寝室安顿下来,带这小姑娘去换身衣服,我去看看那个陈诚死了没。”严昭著把康衡和林念直接丢给他。 林念和齐东晁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半天,然后她抿了抿唇,学着大人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是林念,会跟你们一起去s市,请多指教。” * 陈诚都被打成那样了,居然还没有死,被风系异能者救了之后,又被他的舍友发现,抬了回去。 严昭著看着王嘉树,“原来你和这家伙是舍友?” 王嘉树点点头,脸上还是那副古板乏味的神情,“我们一宿舍四个人,就剩我俩还活着了。陈诚其实以前不是这种性子的,他就是虚荣心和嫉妒心重了点。末世之后他成了整个学校的领头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看在他也算把学校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份上,你能不能饶过他一次?” “把学校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人是他吗?”严昭著不置可否,他认为这座学校除了陈诚之外,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幕后管理者。 “什么意思?”王嘉树一呆。 “没什么,算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严昭著说完,撇了一眼异能被废、全身瘫痪了一半的陈诚,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既然高寒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不如就让陈诚这样活着,对他而言,恐怕会比死难受得多。 “对了,”王嘉树在他身后说道,“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父母他们,还是去世了,这回是自杀的。就在刚把他们救回来没多久,你前脚刚走,他们便自尽在屋里了。其实,我倒真的不是很伤心,因为在如今这样的世道,对这样一对蹒跚病重的老夫妇来说,解脱总比活着受苦明智多了,不是吗?” 严昭著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王嘉树的语气非常平淡,却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嘲讽。 从他乏善可陈的一张脸上,实在看不出这人过分精彩的内里。 * 严昭著走后,陈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但不论怎么挣扎,始终也只是换个姿势跌倒而已。 他望着门边,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悲愤和恐惧。 有的人就是强大到,让人连一丝一毫报仇的想法都产生不了,连恨都不敢去恨。 “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能指挥得动的也就一条腿。”王嘉树走到他身边说。 陈诚心如死灰,“你干嘛还要保下我?还不如让他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呢。” “你看看你都怂成什么了,”王嘉树说,“知道你欺软怕硬,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欺软怕硬。” 陈诚双目无神,直直望着天花板,不答话。 “欺软怕硬不算什么,毕竟自古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有眼力见儿才叫本事。你知道么,我就很有眼力见儿。”王嘉树坐到他身边,继续说道,“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惹不得,小基地所有的人里面,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那中校。” 他继续说着,“所以当他要求我做某件事的时候,我顺着他的意思做了……不,其实当时我也是后悔的,没有一个人毒杀自己父母之后,能做到完全不后悔,你明白吗?” 听到“毒杀父母”四个字,陈诚骇然转头,惊恐地望着他。 “他说的没错,他给了我一次后悔的机会,这机会多难得,有的人做了小小的错事,后悔一辈子都无法挽回,而我……可是后来我又一想,我真的做错了吗?这个答案,我自己想不明白,可我的父母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了我,我没有错。他们总是这样支持我、溺爱我的。” 王嘉树的目光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亲情友情、道德人伦、法律条规……在如今这个世道,都不重要。就像我杀死父母的时候,全心全意考虑的,不是我自己的利益,而是这样做真的能让他们解脱。我不爱他们么?可我觉得,这才是爱,这恰恰是深爱。” “所以,我不在乎那些。我学着去在乎过,在严大校草的威逼下,可是失败了。现在我明白了,唯独信念堪坚守,只有自己的信念,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我的信念是什么吗?就是现在的小基地。一个从上到下完全凝聚、毫无二心、整齐划一,彻底实行军事管制的基地。一个真正能让人类活下去的地方。” 陈诚突然明悟,“是你!伪装军方电台,一直在远程指挥基地建设的人,是你!对了,你母亲是通信专业的讲师,她的实验室里就有无线电设备,对的,对的……你还借助理名义,不断在我身后支招,要把康衡捧成典型的人也是你……” 王嘉树把目光收回来,落到陈诚的身上,“陈主席,你很好用,听话又不多问,只在乎自己的虚荣。康衡那人也是这样,他只在乎别人交口称赞的一个好名声,沉浸在自己是个好人的幻想里不可自拔。所以我会继续用你们两个。以后,你可以继续欺软怕硬,他可以继续当个好人,至于眼力见儿和捧哏的事,就由我来做好了。” * 严昭著问了几个学生,找到了沈用晦和袁彬临时的住处。 走进去一看,沈用晦居然在打沙袋。 而且是赤手空拳、赤膊上阵。不知他已经打了多久,全身汗如雨下,双拳拳峰上,赫然尽是血迹。 严昭著看都看得惊心动魄,只觉得这人不是在打沙袋,而是一副要把他自己打死的架势。 袁彬也不阻止,就那么坐在一边,唉声叹气地看着。 他发现了严昭著,也不意外,当下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还给他开了一罐啤酒。 “他这是怎么了?没问题吗?”严昭著说。 “唉,做了坏事,愧疚难安呗。由他去吧。” 严昭著:“做了坏事?” 袁彬提示道:“那只狗。” 严昭著无语,“杀只丧尸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说老实话,这家伙不是个圣母病吧?” “这你都能猜到,你知道得太多了骚年。”袁彬故作深沉。 严昭著:“……” 袁彬:“哎,开玩笑的。其实不光是因为狗,刚才伤亡统计送过来给我们看了看,你知道打完这场死了多少人吗?”他说着,伸出手来比了个数。 “这么多?” “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要是当时那家伙没在场,那群学生呆着呆着估计就让狗跑出去了,可是愣巧这家伙在场,第一时间摆出一副御敌姿态,还全程指挥了战斗。” 袁彬说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啤酒。 “那就任由他这样?你就不管管?” “管什么?哪次不是脱层皮算完?” 严昭著奇道:“哪次?还很多次?” “什么啊,没有没有。”袁彬急忙补救,“那什么,沈卓啊,严同学来找你了,还不快点来招呼客人!” 严昭著:“我不是来找他的……” 沈用晦已经停住动作,向这边走来。眼神不似常有的沉静,而是汇聚了一片阴霾。 “来打一架?”他对严昭著说。 严昭著:“打你妹啊打,一晚上打了三把,骨头都快散架了。喝酒喝酒。” 沈用晦不说话,又回去跟沙袋死磕了。 倒是袁彬问道:“三把?你刚才又跟谁打架了?” 严昭著晃了晃手里啤酒,学他那样慢悠悠地品着,好半天才说道:“把自卫队队长打了个半身不遂。” “卧槽,”袁彬顿时换了个坐姿,“他怎么你了?那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至于落个半身不遂吧?” “他要杀我兄弟,幸好我兄弟没事,才放他个半身不遂,让他好好享受人生。” “……”袁彬无语,“太狠了,你还不如杀了他呢。”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等等,别,你千万别说你什么目的。”袁彬急忙阻止,“你觉得你跟我一个当兵的说这种阴暗的事,合适吗?” “你们不是要一起上路吗?帮我看着点,要是他不愿意好好享受人生,就杀了他。” “???等等?”袁彬叫道,“老子正气凛然,行得端坐得直,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人同流合污?” “因为沈长官显然不会答应跟我同流合污。” “这是理由???” “因为我能教你一门手艺。”严昭著静静地说,“你们虽然是特种兵,也不见得学过偷车这门手艺吧?” 袁彬:…… “z大是我母校,我也希望同学们能好好的,但明天我就要出发去s市了。你们要是有充足的车辆代步,就不必用两条腿赶路了,有多少人能因此存活下来?放弃一个坏蛋,选择一群好人,这个决定很难做吗?” 袁彬屈服了。 末世街道上,大大小小的汽车就跟废铁似的摆在那,偷车这门技术,多有用啊! 反正只是让他监督,要是监督过程中发现那陈诚真是个祸害,杀了他还算为社会做贡献呢。 两人偷偷摸摸达成了协议,没告诉沈用晦。 严昭著跟两人好好道了别,临走的时候,补充了一句,“你们要是有多余精力,可以多注意一下那个叫小树的同学。” 袁彬一愣,“王嘉树?” “原来叫王嘉树么,真是个好名字。” “我们会的。”沈用晦走过来,说道,“送完这批人,我们也会北上,到时候说不定要绕道s市,如果有缘,还会再见。” “那就后会有期了。” 第27章 阿寒 天色将明的时候,康衡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听了几人的决定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留在z市,跟随大部队一起去军区安顿下来,等以后再想办法回家寻亲。反正,他回家的方向和去s市的方向也并不相同。 严昭著最后问了问查ip的事情,康衡据实以告:“ip地址只能定位在首都财经大学,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封帖子被删了,连发帖人的百度账号都不见了,动手删帖的一定是个能耐很大的人。” 严昭著点点头,拍了拍康衡的肩膀,算是跟他告个别。 他走出去没几步,康衡突然开口问道:“严哥,买物资的事,你们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严昭著惊讶地看他一眼,实话实话道:“我不知道,应该是没来得及吧。” 康衡似乎是接受了这回答,不再言语,目送他们上车离开。 车是附近找到的一辆悍马越野车,四个人坐在里面宽宽松松,严昭著和林念在前,齐东晁则坐在后面照顾着还没有醒来的高寒。 由于密集的陨石撞坏了GPS卫星,现在车上的车载导航已经不能用了。严昭著手里拿着一份全国地图,一边研究一边对AI说道:“阿酷,帝座号在天上你在地上,你是不是该有个GPS的功能?” 阿酷呆萌地回答:“这个需要跟帝座号实现对接之后,才能开启……” “算了算了,”他收起地图,“随便选条路走吧,大方向对了应该就没问题。” 林念闻言,转过头来,用充满质疑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看什么呢,小丫头片子。”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对吧?” “出城区之前当然是知道的嘛,哈哈哈。” “……” “得得得,不开玩笑,我们先去找个加油站存点油。” 加油站自然是到处都有,只是,都差不多被洗劫一空了。他们一路经过了好几个加油站,没有一个不是一片狼藉。 偌大一片公路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这一辆正在行驶中的车。车辆呼啸而过,吸引了附近许多丧尸的注意力,使它们纷纷跟在车后跑起来,先是零星几只,再是数十只、百只、千只…… 齐东晁一片蓝火撒下,便有一地丧尸化成尸水,只留数粒亮晶晶的晶核在地上,然而丧尸的数量实在是多,仍然浩浩荡荡地跟在车后。他一边用异能清剿着逼近的丧尸,一边对严昭著说道:“这样不行,异能消耗太大了。我们必须在上高速之前把这些丧尸甩开。” 严昭著撇了一眼后视镜,“你脚边那个箱子里放的是一箱手榴弹,会用吗?” “手榴弹?”齐东晁惊讶了,“你从哪……那个军火贩!你让我给他送钱是买武器?” “嗯,自制榴弹,有很多,威力估计不是很大。” 齐东晁已经把那箱手榴弹拖出来检查了一遍,摇头道:“这玩意儿杀伤力主要靠造成流血,对付活人有用得很,对付丧尸就跟炸了个炮仗似的,很鸡肋。” “所以不是杀伤,是引开他们。”严昭著说道。 在手榴弹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中,丧尸纷纷掉头跑去。齐东晁松了口气,“你可真行,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手榴弹能有这么大作用,才一下子搞来这么多的?现在有了这箱大鞭炮,咱们这一路应该能走得轻松些。” 严昭著:“现在倒还行,丧尸升级之后,估计不那么好引开。而且一直避战不打,你拿什么升级异能?” “升级?”齐东晁眼睛一亮,“你知道异能怎么升级?是不是那个帖子里说的?” “嗯。”严昭著心安理得地把一切归咎于帖子,“回头等阿寒醒了,我跟你们细说。” 由于地面上路障实在是很多,还要时不时停下来清理一波丧尸,他们行进的效率很慢。 到了下午,一行人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恢弘气派的购物广场。 远远看到购物广场大牌子的时候,齐东晁就兴奋了起来,因为规模这么大的一座超市,不管来来往往的人有多少,都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被搬空,这座购物广场意味着食物、物资! 可是车辆靠近后,他的面色不由凝重了起来,因为购物广场附近的丧尸,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这座购物中心在末世前,每天的客流量就能达到10万人次,如今聚集在广场上的,少说也有两三万,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挤挤挨挨,摩肩接踵,令人心头发麻。 严昭著把车停在安全的地方,望着前方皱了皱眉,“这里不太对劲,按理说末世到来时,这些人应该都在商场里面,怎么现在全聚在广场上了?” “我们怎么办,要停下来查看查看情况吗?” 要是跟在一支普通的队伍里,齐东晁肯定会提议赶紧离开,但昨晚自我介绍的时候,林念很干脆地把自己是空间异能者的事情告诉了队友,现在队伍里有这么个空间异能者,让他实在舍不得购物中心里大笔的物资。 “你们觉得呢?”严昭著反问道。 齐东晁说道:“不如留下休整一晚,把附近好好探查一番,要是情况实在棘手,明天再上路也不迟。反正咱们还没找到加油站,在这留一晚,就算拿不到购物中心里的物资,也可以搜罗搜罗附近车辆的油箱。” 三人一致同意,于是就近找了一处偏僻的商品房,暂时安顿下来。 商品房二楼就是主人家的居室,他们上楼找了找,厨房里的米面杂粮都有很多。晚饭是一大锅浓稠的白粥,配干腊肉炒鸡蛋,后者的味道实在难以言说,齐东晁一边吃一边后悔,但也没办法,这顿饭要是让严昭著或林念来做,可能就不是干腊肉炒鸡蛋,可能就变成糊腊肉炒鸡蛋或碳炒鸡蛋了。 林念嚼一口便梗住了,随即以一种非常扭曲但极力镇定的表情,艰难地将食物咽下去。没办法,她现在根本就没有挑剔食物的资本。严昭著吃得倒是一点不含糊,他在梦里吃过的奇葩食物可是数都数不过来的,饿肚子更是常有的事。 不过放下碗之后,他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期盼:希望唯一会做饭的高寒同学能赶紧醒过来。 吃完饭,齐东晁来到二楼走廊窗口前,默默地点上一支烟。 窗外天光昏暗,一抹绚丽的云翳寂寞而撩人地缠绕在日轮附近,迟暮的日轮散发着昏聩的黄光,悭吝地将之藏在云层背后,只半遮半掩地从云顶罅隙,漏下微微几束,投在地上,形成明快美丽的光斑。天空喑哑暗蓝,仿若画家笔下不羁的水彩画布,这边泛一抹紫,那边再涂一笔红。 他侧了侧头,发现严昭著走到了身边,便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俩人一块在那吞云吐雾。 “末世的天空很好看吧,”过了一会儿,严昭著说,“全球停止排放了,会越来越好看的,晚上也能逐渐看到星星。” “挺好。”齐东晁说。 他突然转了个话题,“阿寒是我上大学之前唯一的朋友。” 齐东晁惊讶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全班人都讨厌我,只有他不,你知道为什么吗?” “呃,他善良体贴?”齐东晁还能怎么回答,他连严昭著高中时为什么会被讨厌都不知道。 严昭著笑了笑,“你以为是那么励志的理由?因为他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不是的,是因为那时候,我们是被老师划分为一对一互助的学习小组,彼此之间的成绩、德育分、各种考评……统统挂钩在一起。他认清了现实,知道不管他多不愿意、多不喜欢,都不可能改变现状。” 齐东晁:“……” 这种毒鸡汤,尤其还是关于高寒的毒鸡汤,他并不想吃。 “所以当他开始试着不去讨厌我的时候,我变得极度极度讨厌他,那时候我确实还小,受得了别人直白的厌恶,却受不了虚伪的善意。” “如果换作是你,在当事人那么讨厌你,处处给你使绊子的情况下,你还能做到努力地去对他好吗?但是高寒就能,确定跟我成为学习小组这个结果不可能改变之后,他就开始努力地跟我交朋友。很神奇,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做到了。” “但成为朋友只是第一步,后来他发现,要想让我不给他拖后腿,必须要把我整个人改变才行。然后,还是很神奇,连我的心理医生都没能做到的事,却被一个半大小子高中生给做到了。不管他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什么,结果是摆在那里的:我学会了在这个世界正常生活,我们也成了真正的好兄弟。” 他转头凝视着齐东晁,后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吗?” “……为什么?” 严昭著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柄,慢慢地吸了一口,并不过肺,直接从嘴里吐出来。他靠在窗边,另一只闲置的手敲了敲窗棂,淡淡地说:“你明白高寒这个人的秉性了吗?他信奉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天降奇迹,很理智,很通透,看事情清楚分明,从来不作无谓的挣扎。” 齐东晁瞳孔一缩。 “他现在可能觉醒了某种异能,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大晁,要是万一有什么我看顾不过来的情况,你一定要……” 他还没说完,就被齐东晁打断了,“得了得了,我还以为你说那么一大串是想干嘛呢。你回学校之前,我还不是把他看得好好的?放心吧,别说有你看着,就是没你,我也能把人照顾地妥妥帖帖!” 严昭著眯了眯眼,“大晁,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你对他是不是有点……” 齐东晁:“什么东西,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严昭著:“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就别说完了。”齐东晁后退了几步,把烟掐灭,“你别问,啥也别问,我自己还没想清楚呢。” 严昭著:“这有什么好想的……” “我靠,感情直了二十年突然弯了的人不是你啊!”齐东晁说完,突然愣住了。 严昭著不由得笑出声来,然后越看他越觉得好笑,最后忍不住扒着窗户捧腹大笑,差点把远处的丧尸给引过来。 卧室的门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林念好奇地看着他俩。 “你大爷的,笑什么笑,笑屁啊!”齐东晁急忙把林念赶回屋里,然后怒瞪着严昭著,“你丫别笑了,天道好轮回知不知道!你今天这样嘲笑我,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严昭著!我靠,你还笑……算了算了,你笑吧,笑吧笑吧,但是你可千万别告诉他啊,我警告你!一个字都不许跟他说!!!” 林念把脑袋缩回屋里之后,看着床上已经醒过来,并且听到了屋外一半对话的高寒,眨了眨眼,“放心吧,我也不会说的。” 第28章 购物中心 严昭著嘲笑了齐东晁一阵,就把他拉出去搜集汽车油桶了,两人在外面拆了整整一条街的汽车,一直呆到天黑。 搜出的油桶都放在了他们自己的悍马后备箱里。严昭著目前还没有把空间钮的事情说出去,并不是他不信任队友,而是他的身世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让人不知如何开口。 回到商品房时,两人发现,高寒已经醒了。 齐东晁眼前一亮,凑上去摇着尾巴,“阿寒,你可算是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身上的伤还很疼吗?哪疼我给你揉揉?” 高寒但笑不语,抬起手来,渐渐在掌心凝聚了一团水球。 齐东晁惊喜道:“你有异能了!水系?” 高寒摇头,手中微微一抖,水球变成了一颗冰球。 齐东晁:“呃,水冰双异能?” “不是,是水分子。”他一手握拳,冰球炸裂,而后快速重组,重新聚在手掌上方,形成一股电线粗细的水流。 这股极细的水流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平推出去,飞速从窗台前的大盆栽中穿过,而后消失于空中。盆栽当即裂成两半,瓷质花盆的裂口平平整整,仿佛天然就该那般似的。 齐东晁目瞪口呆,他在z大小基地也不是没见过水系异能者,可是这个水系,怎么好像跟他见过的水系……不太一样?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你能看见了?” “不知道怎么描述,我获得了一种视野,一种……水的视野,”高寒轻声说道,“潮湿处氤氲的水汽,管道里残留的污水,生命体内的组织液,血管里汩汩流动的鲜血……很模糊,模糊不清,但是……” 但是感觉得到。 远方的山川湖海,近处的生机勃勃。 * 入夜休息的时候,四个人要分配两间卧室。 林念在所有人开口之前抢先提出:“我要和严哥一间。” 很合理,毕竟她跟另外两人还没熟起来,而且这样的话,齐东晁只能和高寒一间。 高寒面带犹豫,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分配。 齐东晁却表现得很是挣扎,仗着高寒看不见,拼命地朝严昭著使眼色,对口型。 严昭著认出了他的口型:咱俩一间。 他说道:“齐东晁你怎么了?眼歪嘴斜的,中风了?” 我靠!齐东晁依然对嘴型,表情很是狰狞:别让我跟他住!我俩不能独处!我还没想好到底咋办呢! 高寒突然开口道:“小念跟我一屋吧,刚刚你给我读的小说,还没读完呢。可以吗小念?” “哦,好吧。”林念失望地瞪了齐东晁一眼。 “得了,你丫跟我走吧。”严昭著站起来,一把拉住后者的胳膊。 ???齐东晁不明所以,出了门,压低嗓子说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我告诉你,别说我还没决定到底追不追,就算真的要追,那也得是温水煮青蛙地追,你可不准给我坏事儿啊。” “傻叉,你慢慢瞎琢磨去吧。” “不是,你骂我干啥,这个事也不是凭我的心意啊。哎你别走啊,你给我支个招啊。” 严昭著:“我给你支招?你见过哪个对人闺女犹豫不决要追不追的女婿能他妈脸大到去找老丈人支招?” 齐东晁:“……” *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第一是齐东晁老在那翻来覆去的瞎折腾,惹得严昭著直接抱着被子下去打了地铺。 第二是被他挂在胸前的吞噬晶核似乎显得有些躁动,这是通过精神力传给他的感觉,而每一次他去查看时,晶核却又会自己安静下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他索性不再特意去查看,而是直接用精神力在晶核外面虚虚地包围一层,一有动静就能马上注意到。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把步在房间外用以警戒的精神力收回来了。阿酷信誓旦旦地表示它可以用红外线代为警戒,严昭著想了想,虽然红外线只能监控活物,但丧尸也不会无缘无故动起来,也就放任了。 没想到凌晨时,却是出了问题。 四人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的。 严昭著醒得最早,他早已养成了不做噩梦时睡眠极浅的习惯,因此地面稍有晃动时,他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光微明,接着这点熹微的晨光,他看清了引得大地晃动的原因。 只见,数百米远的购物广场上,上万的丧尸居然同时动了起来! 黑压压的望不着边的人头,攒聚、涌动……汇成了一条黑色的河。这条河开始流动了,它流得很慢,但确实在动,在往远离购物广场的方向流动! 这种流动进行得很慢,而且仅仅维持了五分钟就停止了。当丧尸群停止时,虽然它们又重新散开,但总体的距离,确实是离购物广场中心的大楼远了些。 此时,其他三人都已经被丧尸移动的声音惊醒,来到走廊边的这扇窗前。 高寒看不到,齐东晁轻声地在他耳边解释,那微弱如丝的气音,小心翼翼地好像生怕把远处丧尸群引过来似的。 高寒听完,问道:“那你注意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齐东晁说:“老严,到底怎么回事啊,丧尸为啥会自己疯跑起来?……你也不知道吧,哈哈,我就……” “有人在吸引他们。”严昭著皱眉说着。 齐东晁:“……啥?” 说笑话吧,这可是两三万的丧尸,谁能同时把这么多丧尸引得起来? “你们看,丧尸踩过去的地上,那些绿色的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种植物的藤。按理说,现阶段的丧尸感知太低级,不会对普通动植物的气息那么敏感,除非是异能动植物。那绿色的藤,要么是一种异能植物,要么是沾了人血或人的身体组织,才能引起丧尸的注意。” “那也,那也不应该啊……居然能有这么强大的异能?可以把植物铺满半个广场……” 严昭著缓缓摇头,“具体的情况,想办法进到商场大楼里,说不定就能知道。” 可是商场要怎么进,是个问题。 丧尸群尽管移动了小段距离,但仍是大部分在广场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愈加分散,从外面直接进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使严昭著能用精神力屏蔽自己,他也不敢保证能安稳穿过这么多丧尸,万一精神力消耗太大枯竭了,或者万一里面有个屏蔽不了的高级丧尸怎么办? 那么……走地下?地下倒有直通上层的停车场,可停车场的出入口都在广场里。 ……走天上? 严昭著摇了摇头,“等到天亮,我和大晁出去走一圈看看情况,如果还是想不出办法,我们恐怕必须得放弃这批物资了。” 高寒说道:“附近只有这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吗?我们不能去找找别的?” “同等规模的购物中心,近郊只有这一个,其他的,最近一个也是在城区,城区人口那么多,情况不一定比这里好。” 路上的小超市几乎都被人洗劫一空,而林念的空间里,实际上只有一大堆医疗物资,和医院里收的一小部分食物。要是放弃了这批物资,他们就得一路搜集居民楼的食物,肯定会大大拖慢行进速度……除非他把自己的空间钮暴露出来。 严昭著已经做好了暴露空间钮的准备,大不了什么都不解释,让他们自己去猜呗。更何况,他们走时没有带上末世前购买的那批物资,高寒和齐东晁却一句话没问,想必心里已经有数。 林念却突然说道:“有办法。” 两道目光齐刷刷盯到她身上。 林念扒着窗户,遥遥指向东边的某个方向,“东郊影视基地,离这里不远的。末世前几天,我有个爱豆在那里拍广告,我当时就在现场围观,他们有一只热气球。” 严昭著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追星是一件这么正能量的事。 第29章 初蝶 林念喜欢的那个明星名叫聂航,在末世前属于超一线的影坛大咖,有颜有演技还有家世背景,虽然人设是高冷禁欲款,不怎么接地气,但粉丝热度始终居高不下,属于实力派中的流量担当,在娱乐圈向来是很传奇的存在。 严昭著他们动身前往影视城的时候,影视城中,聂航本人正在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 他的面前,站着一支足有五十多人的队伍。这支幸存者小队即将踏上前往s市的道路,正巧在附近遇上了他。队伍里有许多人都是他的粉丝,队长的亲妹妹更是他的铁杆粉,加之聂航本人觉醒了异能,实力不弱,加入这支幸存者队伍,似乎是两方都乐见其成的事。 聂航却在犹豫不决:“我的妻子她……” “聂哥哥,请你节哀顺变吧。”队长的妹妹说道,“聂嫂已经死了,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你再不相信,这也是事实啊。影视城已经没有幸存者了,如果你不跟我们一起离开的话,难道要一直独自游荡下去吗?” 聂航不想跟这支队伍走,他想要留下来找到他的妻子,哪怕对方已经变成了丧尸,好歹也能让他死心。 队长妹妹见他不肯离开,冲身后某个异能者使了个眼色,后者见状,立即发动异能。聂航只感觉头脑一阵眩晕,便扑进了队长妹妹的怀里,不省人事。 队长妹妹抱着他叹了口气,“唉,聂哥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会理解我们的。那个谢绿茶娇娇弱弱的,又没有觉醒异能,她怎么配跟你一起走下去呢?” 这支队伍离开后不久,原地相距不远的一辆保姆车中,一个面色虚弱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 * 黑色悍马驶入影视城主街道,车内几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里刚刚发生过一起恶战。 这说明就在不久前,这条街上有人来过。 严昭著放慢了车速,把监控着吞噬晶核的精神力收回来,伸到前方探路。没想到这一路是异常顺利,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走到主街深处,战斗的痕迹消失,周围丧尸多了起来。齐东晁和高寒两人坐在后座,一个用高温蓝火,一个用高压水刀,一左一右地平推丧尸。 因为枪声会把远处丧尸引来,严昭著拿出了那把军用十字|弩。他用十字|弩发射钢珠,十米之内有精神力辅助瞄准,每一下都能直接射中丧尸晶核,将之击出头颅。十五发钢珠打完后,空间钮里的储备钢珠就能直接上到弹夹里,连换都不用换,仿佛子弹永远用不尽似的。因此,他的效率是异常的高。 只有林念很不过瘾,没办法,谁叫她是个近战呢。 悍马车停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随即被她收入空间。根据她的指引,从主街穿过小巷,拐几个弯就能到仓库门口。这里的丧尸也有很多,而且因为街道的狭窄,显得非常密集。几个人下车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进,现在没有了车体掩护,他们必须保证自己不要受伤才行。 “砰!”一颗手榴弹砸在远处的地上,轰然炸裂,丧尸群立刻耸动起来,最前几列张牙舞爪地朝那个方向扑去。如此反复扔了几颗之后,聚集在仓库门口的丧尸已有一半被引走,剩下一半也散得很开。严昭著向后招了招手,齐东晁和高寒立即上前。 高寒没有继续使他的高压水刀,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前方空气中无形弥漫的水汽,一手平伸,将这些水汽抽瘪、抽干。这方空气顿时变得干燥起来,齐东晁的蓝火来到这种环境,显得异常欢欣鼓舞。 接下来,队形再度变换,林念一马当先冲出了掩体,扛着重剑走在最前,一手乱砸瞎砍术使得如有神助,身侧散落了一路的丧尸残肢。高齐两人走在中间,负责对付侧翼冲上来的丧尸。严昭著走在最后,一柄窄刀上下翻飞,刃身闪射的白光凌厉肃杀,飞快地清除前方漏下来的威胁,左手则架着军用十字|弩,随时补刀,为其他三人远程支援。 四个人冲进大门,飞快地回身落锁。 此时,外面的丧尸被清剿了大半,但高寒和齐东晁的异能也已经耗尽了。 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齐东晁不免抱怨了一句:“异能动不动就用干净,累死了。再这样下去,我这个破异能威力再大,也会越来越废!” “你使用异能的方法不对,”严昭著说道,“出去我教你。” “啥?异能还有使用方法?” 严昭著“啧”了一声,“齐东晁你真的,智商感人。” “我靠,你小子说什么呢?” “我说的不对?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要是得到阿寒那个水分子能力的人是你,你能设计出高压水刀这么牛逼的招数?” 齐东晁想说那也是要借鉴现实中实际的高压水刀嘛。但他不敢拆高寒的台,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智商欠费,于是闭口不言,面无表情地瞪着严昭著。 “送你句话,”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知识就是力量,知道了不?” 他说完就起身,到院子后面探查仓库去了。 齐东晁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行啊,爷爷我就等着,看我孙子能怎么教我!” 三个人留在原地,恢复异能的恢复异能,恢复体力的恢复体力,严昭著自己来到了正屋门前。 这个所谓的仓库,实际是一个破破烂烂、废弃不用的小四合院,一排正房,两排厢房,大门紧闭。严昭著用精神力探往后方,发现这院子居然还是个两进的,第二进庭院里,正停着他们此行的目标,一只庞大的热气球。 此行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撬开门穿过正房走进后院里,忽然听到“咔嚓咔嚓”的瓦片声,当即警觉地抬起头来。还没等做什么,“啪”,一个人影从东厢房的屋顶上掉落,直直掉到了他的面前。 严昭著:…… 这是个活人,而且是个女人,甚至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脸朝下趴在地上,回神的第一时间,就把两只手高高地举了起来,随后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窝窝窝没恶意的,我是好人,是好人!”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可怜兮兮的表情,泫然欲泣,我见犹怜。她虽然满脸脏污,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严昭著觉得女人的脸有点眼熟,“你是演员?” “窝窝我是谢初蝶,”她试探地抬起点眼皮,“内个,你认识我吗?” “有点印象,”严昭著说,“你怎么会在这?有什么目的?” 谢初蝶也是奔着后院的热气球来的。 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被抛下,一个人困在了影视城。而且,根据之前地毯式的搜索,她知道方圆百里已经没有任何活人。 聂航已经被他的粉丝救走了。而她一向不招这些粉丝待见,他们不肯救她才是正常的。 她想起前几天拍广告用过一只热气球,当时还出于兴趣,学习了热气球的驾驶方法。现在,这只气球是她唯一的脱困希望。 她交代完情况,就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严昭著,希冀他能发发善心,帮自己逃离这个地方。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她的小命攥在人家手上。她体质极差又没有异能,唯一的倚仗就是开热气球这项技能,要是对方看不上的话…… 严昭著听完,却皱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你不是异能者?” 他的语气很是奇怪,像在质疑她不是异能者这件事一样,她愣了愣,答道:“不是啊。” 可是她给严昭著的感觉,却与异能者极为相似。用精神力去看她的丹田,却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他心思几转,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谢初蝶想说她想去找她老公,但人家都已经把她扔下了,她还有什么脸去找人家?于是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追求,那个谢谢你们收留我,不过我……不能,我不能……那个啥……” 严昭著:“不能什么?” 谢初蝶眼一闭心一横,“我不接受潜规则的,你要是想上我,不如直接杀了我!” 严昭著:“谢谢,我还怕你想上我呢,真的。” 谢初蝶睁开眼,诧异地看着他,但在看清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之后,无语了。 这话确实有道理。 严昭著把谢初蝶带回前院,介绍给其他人认识。说实话,他并不想带这个女人一起走太久,只是想搞清楚对方身上为何会有那种感觉,搞清楚之后,路过其他幸存者聚居区时,直接把对方扔下就可以了。 林念一看到她,就惊讶地叫了起来,“聂嫂!” 谢初蝶苦笑了一声,“没想到都末世了,我还是摆脱不了这个称呼。小姑娘,你也是聂航粉丝吧?放心,我这回真没拖聂航后腿,他已经跟一伙幸存者队伍离开了,而且觉醒了异能,估计这会儿,过得很滋润吧。” 林念嗫嗫嚅嚅地说:“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们真的感情破裂了啊?虽然所有人都在说,可我没信过的,我还是挺祝福你俩的……” “算了,不敢高攀了。”谢初蝶说完,沉默了下来。 几人休息了一番,便整装待发地去准备热气球,打算直接从天上飞到购物中心去。 就在这时,严昭著胸前的吞噬晶核轻轻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极其精纯的能量从中溢出,散在外界。 四合院外的丧尸群,顿时躁动了起来。 第30章 源能量 “咚!”一声巨响从四合院前门传来。 林念立即抄刀站起,警觉地看向门边。 高寒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四合院外丧尸身上的粘稠体|液,过了一会儿,他惊疑不定地说道:“丧尸,好多丧尸。” 严昭著也通过精神力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丧尸,正向这方小小的院落涌来。 “咚!”又是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铁门明显可见地变了点形状。 “我们退到后院,谢初蝶,你去升热气球!” 通往后院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从正房的侧门走。五个人进了正房,把仓库里的大半器材全部堆到门边,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从侧门出去后,又用剩下的器材把侧门堵死。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另一边,谢初蝶才刚刚把热气球的吊篮连接起来。 连好吊篮后,还需要五分钟的鼓风时间。 丧尸的吼叫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撞门的声音一下响过一下。齐东晁按捺不住,一下拽住了院中的脚手架,拉到房檐下就开始爬。 高寒能通过他体内的血液感受到他的行动,“你要干嘛?” “我呆不住。”齐东晁闷声闷气地说,“去房顶上看看。” “一起去。” 三个人爬上房顶的瞬间,大门“哐当”一下被撞开。丧尸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冲了进来。虽然紧紧堵住的正房大门阻碍了他们的脚步,但是照这个架势下去的话,冲进后院,只是迟早的事。 齐东晁一边放火烧杀丧尸,一边对严昭著喊道:“老严,这里我们来就好了,你没有异能,还是下去帮他们鼓风比较安……” 话尾,被淹没在一阵疾风骤雨的“突突”声中。他震惊地看到,严昭著居然掏出了一挺机枪! 只见严昭著已经屈膝单跪在房顶上,身前,架起一挺黝黑锃亮的轻机枪。激烈的巨响正是从这挺机枪的枪口发出的,淡淡的硝烟味已经弥散开来,枪身一扫就是一片尸骸,火光闪现,炮声撕天! 作为一个空间拥有者,最大的好处就是,根本不用换弹夹,他可以利用空间,直接给枪械填弹! 在高压水、异火、机枪的横扫下,丧尸源源不断地冲上,接着便迎来死亡。小会儿功夫,屋顶下的丧尸遗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可是后方的丧尸,仍然不知疲倦、前赴后继地扑来。 热气球的鼓风,仍需要一段时间。 严昭著一边扫射,一边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丧尸一个个高举双手,虽然方向是向前,但目标却好像在上方一样。 而且,在三个人分立三段屋顶的情况下,他这边的丧尸数目,比另外两个人至少多了一半。 这些丧尸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暴动,是被什么引到四合院来的,或者说……他的目光落在胸前的吞噬晶核上,想起了一连几天,这颗晶核表现出的不对劲,略一犹豫,直接把它放进了空间钮里。 吞噬异能是一种很好的防御,所以他一直都将晶核佩戴在身上,从来没想过要收起来。 而此时,吞噬晶核被扔进空间钮之后,他听到了阿酷紧张兴奋的声音:“能量!源能量!这颗晶核,这颗晶核怎么会……” 还没来得及跟阿酷回话,耳边又传来齐东晁惊喜的声音:“退了!丧尸退了!” 张目看去,四合院外,远处的丧尸,就像他们来时一样,正在如潮般退去,散在四周。而已经进入院子的和近处的丧尸,因为被枪声和屋顶上的人引住,仍奋力朝中间挤过来。 三个人干脆利落地把剩下的丧尸解决掉,热气球也终于升了起来。 跨进吊篮,割断绳索,巨大的气球载着五个人,慢慢悠悠地飞到空中。 严昭著凝视着下方的残垣废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酷激动地回答:“首长,我也不知道哇,可是这颗晶核好酷,它居然能够释放源能量!现在我们不需要登录帝座号,也能给空间钮里的枪械充能了!” “说人话,源能量到底是什么?” “呃,这个我也不清楚啦,”阿酷迟疑了一下,“源能量的概念在蜃西文明属于高度机密,我的权限已经算比较高了,可是也没有办法调取它的具体资料,只知道是一种很特殊的能量,非常非常纯净和稳定,适合做任何机械的能源。” “这颗晶核,它能够释放源能量?可是这种能量为什么会把丧尸引来?” “这个,这个我权限有限,资料里也没有记载……” 严昭著重新拿出晶核,在手里细细把玩着。向下方看去,由于已经离得远了,这回,倒没能引起什么丧尸骚动。 他用精神力感觉到,吞噬晶核周围确实是在泄露着某种能量,这种泄露是在四合院开始的,之前也有过几次,都在瞬间停止了,正是他察觉晶核不对劲的那几次。 “老严,你手里拿的什么?”高寒在一边问道。 严昭著诧异道:“你能感觉到我手里拿着东西?可它里面分明没有水。” “不是水,是另一股气息,令人觉得很舒服的一种气息。”高寒接过他递来的晶核,手指拂过那不规则的透明表面,“很舒服……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把这股气息收为己用……” 随着他的抚摸,那股能量竟然真的被他收入了体内! “我觉得这股气息可能对异能者有用。”他说着,把晶核递给齐东晁,“大晁,你来试试。” 晶核过了齐东晁的手,又到了林念手里,能量泄露依旧在进行着,但是每泄露一丝,便能被外面的三个异能者吸收殆尽。 这股所谓的源能量,居然真的能被异能者吸收! 严昭著豁然开朗,他对阿酷问道:“资料里说过,吞噬异能会将吞噬的东西消化,变成成能量,那有没有提到这股能量去了哪里?” “流入晶核,转化成异能能量啊。所以说吞噬异能升级特外快嘛。” 但如果,空间饱和,晶核承载不了这么多能量呢?多余的能量又会去哪? 答案是:溢出!就像那天的丧尸狗一样,空间中的能量无法转化成异能能量,便只能溢出,充盈在丧尸狗的全身,并且刺激了它的身体,使它变得越来越大。 吞噬晶核被单独分离之后,这种溢出便停止了。原因就是,严昭著在分离吞噬晶核时,不小心让它把三分之一的异能能量转化成了普通能量。于是,晶核中的异能能量出现了三分之一的空缺,这部分空缺,马上被吞噬空间的能量填补。 而如今,空缺已经补齐,所以剩下的能量,再次溢出,就是如今阿酷说的所谓的“源能量”。 可是其实,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普通的晶核能量而已。 晶核能量分为两种,一种是异能能量,存在于活人异能者的晶核中,只能被异能者本人使用,一旦死亡,立即转化成普通能量。 另一种就是普通能量,存在于丧尸和死亡异能者的晶核中,可以被异能者吸收,用以恢复异能,提升实力。 根据高寒他们的描述,吞噬晶核溢出的能量——也就是所谓的“源能量”,毫无疑问是后者普通能量,与丧尸晶核中的能量如出一辙。 按理说,只有结出晶核,成为一级异能者之后,才能吸收这种能量。如今他们倒是提前体会了一把。 阿酷仍在那里兴奋地喋喋不休:“对了对了,首长,其实你也可以吸收源能量的,它们会刺激你的身体机能,促进身体改造液早一步失效,到时候,就可以唤醒殖甲啦!” “等有了殖甲,源能量就更有用了,殖甲是生物机甲的一种,也是配备了很多大功耗武器的,很多蜃西人都不知道源能量可以给殖甲充能,嗨呀他们连源能量这回事儿都不知道,可是首长却有一个自动转化源能量的宝贝啊!就是往近了说,首长空间里的镭射枪,粒子枪什么的也都可以用了,不过这个晶核释放的源能量实在是有点少……” 严昭著把吞噬晶核扔回空间里,让它先去给武器充能,准备到安全的地方再拿出来,让齐东晁他们提升异能。 阿酷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工智能,它或许处理得了复杂庞大的算法,却处理不了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永远都不可能明白,被蜃西人视作宝贝的“高级机密”,却烂大街一般地出现在地球上,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严昭著盘腿坐下,背靠着篮框壁,抬起头注视着热气球上方剧烈燃烧的一捧火。末世以来,一直无比清醒、无比冷静的心里,罕见地,生出一丝茫然。 第31章 商场 热气球降落在购物中心的楼顶,一行人砸开天台楼梯的门,来到了商场顶楼。林念走在最后面,把热气球整个收进空间。 楼层里的丧尸不多,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三个人拉着谢初蝶在前边开路打怪,林念就远远地坠在后面收东西。 户外用品专营店,整个收进空间;衣服鞋子占地方不大,也要多多地收;电动平衡车,虽然需要充电不过说不定有用呢;还有各种床上用品……直接带床一块收。 把上面几层扫荡一空,林念的空间已经装了一半,留了另一半,专门用来收集食物。 走到一楼,严昭著停住了脚步,站在一扇窗户边,眯着眼睛往外瞧了瞧。从商场内部看外面的感觉,与从外直接俯视的感觉很不一样,身处其中,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丧尸包围圈,意志不坚定的人恐怕只会感到压迫、无力、绝望。 “超市就在地下一层,里面可能会有幸存者,我们小心些。”他对身后人说道。 说完,他转向林念,直接递给她一把手|枪,“你的远程能力是短板,拿着这个防身。” 谢初蝶看了看拿着手|枪面色从容的小姑娘,又看看三个挺拔出众的大男人,咬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超市里面,几人发现,这里果然存在人生活过的痕迹,许多货架都被翻得一片狼藉,地上也布满了各种垃圾。 好在地下一层本身的面积格外大,就算真的有人在里面从末世第一天呆到现在,也消耗不了多少物资。 超市里这批幸存者,很快就发现了严昭著等人的存在。 秦心怡原本正靠着墙边闭目养神,恢复异能,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皱眉说道:“有人来了。” “什么?真的假的?”听到她讲话的男人讶异道,“这楼里居然还有活人?” “不知道,种子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这个气息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绝对实力不俗。”秦心怡说道,“可能是楼上活下来的人,子祥,你带人去看看吧,千万记得要小心些。。” “我跟你去吧。”旁边立即站起了一个长发飘飘、面庞精致的漂亮姑娘。 被唤作“子祥”的男人全名叫冯子祥,是秦心怡刚结婚不久的丈夫,他本人是个土系异能者,加上有一个实力不俗的妻子,所以地下一层超市里存活的三十多个幸存者,目前隐隐以他为首。 长发的漂亮姑娘名叫赵天晴,笑起来眉眼弯弯,气质端庄大方,是秦心怡末世前的好朋友。她没觉醒异能,但是长于内政,手腕高超,末世前就是上市公司的中层管理,目前统管这些幸存者的大小琐事。 冯子祥带着赵天晴,又带了三个战斗力不俗的异能者,向秦心怡说的那个方向摸过去,没走太远,就见到了严昭著他们。 他这一路颇为小心,只因为秦心怡说了对方实力不俗,可是一打照面,瞧清楚他们的全貌后,冯子祥不由直直地在心里翻白眼。 就这还叫实力不俗?还他妈“很危险的感觉”? 先瞧瞧这都是帮什么人吧。一个俊俏干净、衣服上连一点血污都没有的小白脸,一个美艳娇弱、楚楚可怜的花瓶,一个一米五多点包子脸的萝莉,还有个眼上包着白布的瞎子??? 纵然小白脸手里握着把长刀,萝莉背后背着把重剑,瞎子身上似乎有异能波动,他们看起来还是太弱不禁风了。 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背心、套着黑色连帽卫衣、下身是黑色冲锋裤、脚踩黑色军靴的一身漆黑、肌肉虬劲、双眼炯炯有神(看着那个瞎子)的高壮男人,似乎还算有点实力。 冯子祥直接忽略俊俏小白脸、娇弱花瓶、矮子萝莉和那个瞎子,径自走到漆黑男的跟前,伸出手客气地说:“你好,你们是上面几层的幸存者吗?我叫冯子祥,也是跟你们一样,被困在商场里的。不过我们运气好点,一直待在超市里。你们既然下来了,欢迎加入我们。” 齐东晁懵逼地跟他握了握手,他一直以为自己这队人的头头是严昭著来着。放在以往,那家伙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凭一张脸万众瞩目,没想到末世后,也是因为一张脸,大家就开始各种忽视乃至瞧不起他。 他看了眼严昭著,后者耸了耸肩,于是他对冯子祥说道:“谢谢,不过我们另有打算,不会加入你们。” 冯子祥惊讶道:“什么?你们不打算留在超市?那你们能去哪?外面到处都是丧尸,你们出不去的,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抱歉,这个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严昭著说道。 冯子祥用一副“你算个什么东西”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直把他瞥得愣了一下,说实话,严昭著被人重视过、被人崇拜过、被人忽视过,还从没有被人这么蔑视过。 幸好他也没什么兴趣去跟人计较。 冯子祥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自问现在是在末世,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没有末世前那套你好我好大家和和气气不要撕破脸皮的潜规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表达情绪直白一点才叫畅快。 他仍在那极力地挽留:“你看,你们五个人也没什么实力,就你一个,保护不了他们四个吧?听我一句劝,暂时不要想出去这回事了,加入我们,我们有办法驱赶外面的丧尸,总有一天会带大家冲出去的。” 齐东晁反问道:“我不太懂,既然你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难道不是应该盼着人越少消耗物资越少才对吗?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之,生怕我们不加入呢?” 冯子祥一顿,片刻后大义凛然地说:“现在都什么世道了,难道我们人类不是应该互相帮助,共渡难关吗?兄弟,我是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们在外面挨饿受冻、活活送死啊!” 站在他旁边的沈天晴接话继续说着,“是啊,这位大哥,我们确实是出于好心啊。如果你们不信,或者另有打算的话,不如先跟我们回去认识一下其他的幸存者,在超市里住一晚考虑考虑,咱们明天再继续说。” 齐东晁故作傲慢地思索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好吧,我们就先跟你们去看看。” 沈天晴和冯子祥被他这股态度搞得很憋屈,又不得不好声好气地把人迎回去,回到聚集点的时候,脸色隐隐发臭。 聚集点有三十来个幸存者,尽管守着整座购物中心,但一个赛一个的面黄肌瘦,都是一副八辈子营养不良的模样。 冯子祥也不管其他人,只拉着齐东晁走到秦心怡的面前,介绍道:“这个是我老婆,秦心怡。心怡啊,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加入咱们的齐大哥。” “我们还没加入你们呢。”齐东晁冷淡地说,“还有别叫我大哥。”你都结婚了,我大学还没毕业,你咋好意思叫我大哥? “齐小弟,小齐,呵呵。”冯子祥笑道。 秦心怡是一个身材纤细,长相清秀的女人,说话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感,她静静地跟齐东晁握手,道了声“你好”,就不再说什么。 “心怡是双异能者,很厉害的。”沈天晴说道,“不知道小齐你是什么异能?” “火系。”齐东晁想了想,“能把丧尸引开的人就是你?你是哪两种异能?” 冯子祥上来拍着他的胳膊道:“这个再说,这个再说。小齐啊,我再给你介绍一下……” * 这群幸存者的聚集点是一排小储藏室,里面空间狭窄,但打个地铺也能睡下五个人。当晚,他们就被安排在其中一间储藏室里。 三更半夜,严昭著一个一个地把人叫醒,连带谢初蝶也醒了。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明。谢初蝶忍不住露出了点可怜兮兮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对这个小团体而言是个外人,咬着唇,乖乖裹着被子,到房间外面守门去了。 见对面三个异能者搬着小板凳排排坐好,严昭著从空间里拿出了吞噬晶核,“大晁,你现在最大限度地释放你的异能,全力攻击我。” “啥?”齐东晁一愣,“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说道,“来吧,不用怕。” 齐东晁一脸“别不是傻了吧”的表情,犹犹豫豫地弹了一小截火花过去。 “你丫没吃饭吗,”严昭著气笑了,“快点,磨磨唧唧的。” 齐东晁震惊地发现那截火花碰到严昭著的时候,居然瞬间没了踪影,这下,他好奇心上来,攒了一颗大火球扔过去,依旧在瞬间消失不见! “好了好了。”严昭著见他还想玩,忙出声阻止,“两三下就够了,这玩意儿已经饱和了,装不了那么多,你真想把我烧死怎么的?” “这到底是个啥?” “给你们准备的充电宝。”严昭著递过去,“这么说吧,知道你们现在为什么吸收不了丧尸晶核里的能量吗?” “因为那些能量都被坚固的晶核外壳包裹着,只有异能到了一级,你们才能渗透那层晶核,吸收掉里面的能量。而我手里的这玩意儿嘛,你们把它理解成一个外壳破了的丧尸晶核就好了。” “里面的能量,异能者可以吸收,不过丧尸也趋之若鹜,所以只能在安全的地方拿出来给你们用。这几天晚上,就先让大晁吸收,因为你的异能是最接近临界点的,就快要突破了。” 齐东晁把晶核接过来,砸了咂嘴。他没有问既然丧尸也对晶核趋之若鹜,那么严昭著是怎么把它藏起来的;也没有问为什么连自己都没看出,严昭著却看出他的异能到了临界点。 “升到一级,异能修炼才算走上正轨,接下来我给你们讲讲异能的修炼方法。”严昭著继续说着。 谢初蝶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门口,昏昏欲睡地等里面人谈完事把自己叫回去,头微微低着,时不时猛地一点。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不远处的货架后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真的要这样吗,是不是应该跟心怡说一声?”冯子祥犹犹豫豫的声音。 “子祥哥,心怡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说难听点,就是圣母啊。这个事,咱们非做不可,而且一定要瞒着她做。超市里余粮也不多,坚持不了太久了,咱们必须找到新鲜血源,可是心怡说什么也不肯再让那些人放血,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那……能行吗?” “你放心吧。我看这五个人里,能对我们产生点威胁的也就那个齐东晁了。咱们按计划行事,万无一失,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心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子祥哥,难道你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那……”冯子祥一咬牙,“那就按说好的开始准备吧。” 第32章 陷害 赵天晴已经受够了这种暗无天日、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生活了。 末世开始时,她正和闺蜜秦心怡,以及秦心怡的老公一起逛商场,在他们的庇护下,她虽然没能逃出去,也算安全地活了下来。 末世第二天,秦心怡就发现自己有了异能,后来经过一次莫名其妙的昏睡,她还觉醒了第二种异能。这两种异能其一是木系,其二是能量连通。她的木系异能可以让植物瞬间疯长,连通异能则是在两个异能者中间构建通道,把其中一个异能者的能量,临时转化成另外一个的。 在这两种异能的作用下,每天让五个异能者依次为她提供能量,她的植物可以蔓延到半个广场,可惜在这种仅追求面积的生长中,植物变得软绵无力,没有任何攻击能力。 后来他们又发现,这些植物的根系饱吸人血之后,居然能够吸引丧尸,把它们引离广场。 这样的工作,在过去的两周里,秦心怡每天早晚会各做一次,可是最近,却减少到了每天只有一次,而且时间缩短到了五分钟。 因为人血不够用了。 幸存者们已经放了太多的血,再让他们继续放血,身体机能就会出问题了。 赵天晴不是看不明白这件事,但她对另外一件事看得更明白:再这样下去,幸存者的血会越来越不够用,而本已离开一段距离的丧尸,会渐渐分散,再度出现在广场之中。 她逐渐意识到,要想按秦心怡的构想离开这里的话,就必须死人,只能死人。 她悄悄地订立了一个计划,那就是杀人栽赃。制造一起杀人案,栽赃到另一个人的头上,再设计让这个“凶手”意外死亡。如此,秦心怡不仅多出数十公斤血液可以用,还可以用得毫无心理负担。 她觉得世界上很少会有这样一心为对方着想的闺蜜了。 而今天,严昭著五个人的出现,让她看到了计划的另一个实现方向,一个天衣无缝的,能提供更多血液的方向。 * 谢初蝶动了动耳朵,把被子堆在门边,蹑手蹑脚地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两人居然在搬货架上的东西。 冯子祥是土系异能者,在搬东西这方面得天独厚,只见他直接在身前悬浮起一个两米见方的巨大土盘,把东西一股脑扫到土盘上,堆到再也堆不开,才控制土盘移动起来。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来到负二层地下停车场,停在一辆厢式大货车的跟前,把搬运的东西尽数转移到里面。 谢初蝶看着他们这么搬了两三趟,又听到冯子祥在那惴惴不安地问:“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你觉得心怡真的会相信是他们偷了东西吗?” 赵天晴摇着头轻声道:“子祥哥,你还没有明白我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只要能在心怡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她不拒绝用他们的血液就好了。就算那帮人明天对质的时候据理力争,后天我们也一定叫他们死于意外。到时候死无对证,心怡还不是只能相信你?” 冯子祥显然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又在那嘟囔了几句,才拖拖拉拉地跟上她。 赵天晴心中微恼,但她已经找了冯子祥一起合作,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初蝶躲在货架后面,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等他们两人再次走到楼下,便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储藏室。 严昭著正在跟齐东晁讲解异能的控制方法,一抬头就见她花容失色地冲进门来,“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初蝶连说带比划的好不容易把整个事情交代完,然后就紧张地等待他们震怒焦急的逼问,结果好半天,对面几人一句话都没说。她忍不住抬了抬头,看见的是严昭著一脸无语的表情。 严昭著确实很无语,“想要污蔑我们偷东西,还打算制造意外杀了我们?” 比起这件事来,他更感兴趣的倒是另外一件事,“你是说,你在门口偷听到了他们在货架那边的谈话?” “啊?啊,是啊。”谢初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可我明明记得,”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你自己来看,门口离货架的距离有那——么远,你是怎么在这里听到他们谈话的?” “啊?这……” 严昭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以一个轻松的姿势靠在门边,却让谢初蝶感受到了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那个,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听力格外的好……不过你放心!你们刚才在房间里说话我没听到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听不到。”她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毫无可信度的实话。 “是吗?从小天赋异禀?” “也,也不是,就是上了大学之后突然……” “上大学?”严昭著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知道有一类人的感官是超常敏感的,他自己也是这类人之一,“你是个演员,那么大学学的是演戏咯?会自己在脑子里演吗?构建脑内小场景之类的?有没有觉得每一次脑子里的场景都很真实?” “你怎么知道的?”谢初蝶有点傻眼,她能通过大脑模拟演戏,这是她身上最大的秘密了。 严昭著不说话,直接侵入她的脑袋里,果然,在眉心的地方看到了大团大团云朵般的灰精神力。 而且,由于她演戏构建的场景极为复杂,这团灰精神力不是一般的茁壮。 这女人居然是个精神力天赋者!怪不得她给人的感觉那么奇怪,一度让严昭著误以为她是个异能者。 他其实不太清楚怎么分辨有精神力天赋的人,他问阿酷,阿酷只是说“你见了人自然能感觉出来”,所以高寒没觉醒异能的那会儿,他也没有让人修炼精神力的意思,因为对方身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谢初蝶见他不答话,忍不住惴惴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这个你就别问了。”他说完就走进了房间里,一看齐东晁已经抱着晶核在那吸收能量,想了想该讲的东西都讲完了,就招呼谢初蝶进来。 “那,偷东西那个事,真的不解决一下吗?”她忍不住说道。 “这个不急。” “哦。”谢初蝶没胆子往下问,抱着被子缩在角落睡觉去了。 严昭著知道,这个一脸弱相的姑娘刚刚被丈夫抛弃,自己没有异能又天生体弱多病,还不愿意出卖身体换取生存,除了找可靠的人攀附,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途径。她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一直处在深深的自我厌弃中。 她并不知道,她其实不是没有天赋,只是点错了天赋方向。在这个世上,除了严昭著之外,没有任何人能教她精神力的修炼和运用。而严昭著,根本就不打算教她。 他盘膝坐好,一边进行着精神力的日常修炼,一边监视着楼下停车场的动静。 到了后半夜,冯子祥和赵天晴才算是把东西都给搬好,考虑到对方人数,他们填满了整整五辆厢式大货车,都是超市日常运货的专用车。赵天晴想事情多想一层,连油都想办法偷来加满了。 她自觉天衣无缝,已经开始设想明天那群人哑口无言、百口莫辩的场景,接着又想自己冲出购物中心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心中畅快极了,“好了,给他们送钥匙吧!” 这话落下,半天没有动静,严昭著用精神力细细扫了一遍,看到自己房间的某个角落,地面上,悄无声息地开了个小洞。 过了一会儿,小洞里升起了什么东西,正是一串银灿灿的汽车钥匙。钥匙被拱到上面来,水泥地面片刻又恢复了平整。 他心满意足地把钥匙捡起来,拍了拍林念的脑袋,“走走走,干活去了。” 这个赵天晴同志,很不错嘛!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人傻钱多速来,没想到根本就是人傻钱多拱手送上,可以可以,很上道。 来到地下车库的时候,那两人早就回去睡大觉了。林念看着整整五大车物资,考虑的重点却是:“为什么会把我算上?我是未成年,不能开车的。” “小丫头,装什么乖乖牌。”严昭著看她渐渐恢复了一点活泼,又开始了与萝莉互怼的模式,“你空间还能腾出地方吗?等会儿跟我去把商场的备用发电机拆下来。” 备用发电机不知道在哪,只得从地下开始一层一层找过去。走到车多的地方,停车场里出现了不少游荡的丧尸,严昭著趁这个机会帮她指点了一下身手。 看着林念挥舞一把重剑努力在前面练习,他想了想,从空间钮中取出那把镭射枪。 经过整整一下午的充能,镭射枪的能源指示才刚指到十分之一的部分,无奈,吞噬晶核只有二级,溢出的源能量实在有点少。 除了镭射枪之外,现在能用的还有一支小型的高能粒子炮,后者也只完成了一发炮弹的充能。这两把武器是阿酷为他选的,据说前者点线攻击很强,后者群攻爆破很强。 他举起枪,看到枪身上的旋钮,将穿透等级和穿透距离都拨到最高,对准远处一只丧尸,扣动了扳机。 一束极其耀眼的白光冲出枪膛,而后,枪身的能源指示瞬间从十分之一跌到了底! 严昭著:!!!这破枪这么耗能源的??? 远处那只丧尸已经倒在地上。这只丧尸的位置很接近停车场出口,镭射束穿透丧尸后,并未消失,直接擦着地面,冲出了停车场。 他过去看了看,镭射束穿透丧尸时似乎能引起爆炸,把脑袋炸了个稀巴烂,亮晶晶的晶核半露出来。 还没等对这把破枪表示失望,停车场外,连连传出了一片丧尸倒地的声音。 严昭著来到出口处,看到了外面壮观的景象。 挤挤攘攘的丧尸群中,出现了一条空缺的直线,一条由丧尸残骸组成的直线。从出口延伸出去,足有五十米长。在这条直线的轨迹上,无一活物。 第33章 炸车 清早,云破日出,天光大亮。 秦心怡感受着远处种子的动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过了一会儿,房间门突然被人拍开,冯子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心怡,你快去看看吧,外面的物资,物资没了一半!” “什么!” 秦心怡连忙冲出门去,看到外面的货架空空荡荡,几乎被搬走了三分之一,地面上一片狼藉,整个场面十分糟糕。 “没了的好像都是吃的。”冯子祥提醒着她。 是的,被搬空的货架全都是之前堆放食物的,她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去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我们要好好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冯子祥转头,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十几分钟过去,地下一层的所有幸存者聚集在了一处。 看着高寒齐东晁谢初蝶三个人,秦心怡眉目冷凝,说话的口气未免有些生硬,“你们怎么只有三个?另外两个人呢?” 齐东晁耸耸肩,“不知道喽,应该是出去玩儿了吧。” 冯子祥一瞬间想把这人脑子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坑,不过也好,他的心定了几定,安慰着自己,对手越脑残,我方就越有胜算。 秦心怡直接喝道:“别在这瞎扯!他们到底去哪了,快点说出来!” “哪里瞎扯了,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齐东晁撇撇嘴。 高寒接过他的话,笑容温和地说道:“难道秦姐怀疑是我们偷了物资?” “我们一群人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出事,怎么你们一来,就出现丢物资的事?第一时间怀疑的当然是你们。”冯子祥说完,暗搓搓地瞥了秦心怡一眼,果然见到,她的面色愈发铁青。 “合理怀疑当然没有问题,”高寒说,“不过要想指控的话,还是请你们把证据拿出来。” 这个时候,赵天晴站在人群后面开口说话了,“心怡,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 “没有什么不该说的,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赵天晴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昨晚我,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那个姓严的男生了,他当时正从停车场走上来,我以为他有别的事也没有多想,现在回忆一下,真的挺可疑的……” “姓严的,不就是现在不在这里的那个?”冯子祥问道。 她怯怯地扫了对面人几眼,像是确认了好几遍,才说道:“好像确实不在。” 冯子祥当即看向高寒,“人证都在这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凭一个人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要给我们定罪吗?”高寒笑着摇摇头,“有在这瞎猜的功夫,我看你们不如好好去找一下物资到底在哪。总归出不了这栋楼,不是吗?” “你……” 秦心怡打断了冯子祥的话,“子祥,他说的没错,我们还是先把物资找到吧。” 冯子祥瞪了高寒一眼,呵呵,想要找到物资来洗清嫌疑?可惜,等物资真的找到了,你们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在秦心怡的带领下,他们分头行动,先是把整个负一层翻了一遍。 翻完无果,冯子祥才迫不及待地提议到停车场里去找一找,于是大队人马一起来到了负二层。 没想到刚刚下来,他们就看到了整个早上没露面的严昭著和林念两个人。 冯子祥和赵天晴震惊地发现,这两人正站在停车场出口斜坡的下面,旁边停着的赫然是无比眼熟的厢式大货车! “不是,这,”冯子祥一时转不过弯来,四下看去,昨晚的五辆货车呢?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居然一夕之间消失了,仅剩眼前的这一辆! “你们在这里干嘛?”秦心怡皱着眉头问道。 “还能干嘛,打丧尸呀。”严昭著半个身子钻进驾驶座里,头也不抬,语气悠哉地回答道。 “好了吗?”林念一边说着,一边从副驾驶窗口往里张望。 赵天晴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这两人发现了货车里的物资,起了贪念,要乘车直接冲出去。 她当即上前一步,要去阻止。虽然搬空小半个超市用来栽赃陷害,她可没想真的把物资拱手相让。 这两人要是真能冲出去也好,那么他们也可以跟在后面冲出去,到了外面再把物资抢过来。可这俩智障也不看看外面丧尸的情况,这是仅凭一辆车就出得去的吗?最后还不是要把物资赔在丧尸堆里?真是脑残。 就在她暗骂两人智障脑残的时候,严昭著撤身从驾驶室出来,拍了拍手,语气轻松地道:“好了,可以了,你往后退一步。” 林念依言后退了好几步,站在一边乖乖看着。 这又是个什么发展?赵天晴看不明白了,她收回了想要阻止的脚步。 秦心怡见两人完全不理会自己,有点恼火,想要直接冲过去问话,却被身旁的好朋友拉住了。赵天晴轻声说道:“看看他们到底打算干嘛。” 严昭著也开始后退,退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众人这才看清楚,他的手上拉着一根细线。 他将线扯紧、绷直,猛地向后一拉,线头连接的支架登时被扯出来,一块大石头没有了支架的支撑,重重往下一砸,直砸在油门之上。 大货车噌的一下窜上斜坡,窜了出去! 停车场出口外,稀稀拉拉的丧尸被巨大的引擎声吸引,纷纷在车后跑起来。 赵天晴被这一下直接给甩懵逼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这人知不知道,那是整整一车的物资啊!!! 幸好外面的丧尸被汽车引走了,否则就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嗓门,说不定要引来多少呢。 严昭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嘘——”,接着他冲人招招手,“来,过来。” 顺着他的指引,一行人贴在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看,就看见那辆气势汹汹的大货车“哐”一下撞在了路边的铁栏杆上,车头寸步难移,后轮不死心地嗡嗡乱转,发动机的声音仍在轰鸣。 顺着车声聚起来的丧尸扒在车上“咚咚咚”地撞了一会儿,然后渐渐地,他们习惯了这个声音,不再被它惊动,再度分散开来。 赵天晴和冯子祥两个人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下一下往胸口外面捶打,仿佛想要直接冲出来似的。惊恐、焦虑,乱七八糟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们绝望地发现,五辆厢式大货车,整整五辆厢式大货车,居然全部都在外面!无一不是深陷重重的丧尸包围圈中! 严昭著晃了晃手里钥匙,乐呵呵地说:“说来也是意外之喜了,这是我今早无意中在房间里发现的钥匙,看着很像车钥匙,就想下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我找着原车了。又打开油桶一看,嗬,好家伙,满的,而且还是最容易爆炸的那种大型油桶!接下来你们就看我的吧!” “看,看什……”赵天晴口干舌燥。 就见严昭著在身上一摸,不知从哪里摸出几个金属筒状物。他拔下其中一个的塞子,用力一抛,就把它抛到斜坡上面。金属筒在空中画出一个轨迹优雅的抛物线,分毫不差地砸在其中一辆大货车的前盖上,然后,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厢式大货车的油桶,整个爆炸了! 剧烈的火焰焰云猛地膨胀炸开,带起漫天乱射的车体残片,在急剧压缩后猛然四散的冲击波中,毫不留情地收割起丧尸的头颅! “轰隆!”又是一声!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严昭著干脆利落地甩出了第二只金属筒。 赵天晴尖叫出来:“你干什么!啊!你干什么!那些车不能炸!” 看到他拔开了第三只金属筒的塞子,她疯了似地扑上去,一把夺了过来! 就在她夺过东西的同时,严昭著胳膊一震,将她往前甩了整整三米远。 “喂,姑娘,这个可是手榴弹啊。”他以一种“冰箱里的食物好像坏了”的语气,慢慢地提醒道。 赵天晴一愣,急忙把手榴弹扔出去,连滚带爬地退回来,可是为时已晚,碎弹激起的残片,有好几片直直地射进了她的小腿里。 这颗炸在不远处的手榴弹,收回了一些丧尸的注意力,严昭著见状,接着扔出了手里的第四只、第五只,准确地让两辆货车油桶相继爆炸。 见他又摸出一只手榴弹,赵天晴不顾腿疼,跑上去阻止道:“不行!不要炸车!车里有物资!有我们今天丢失的物资!没了物资我们活不下去的!” “什么?”严昭著不明所以地问道,同时,动作不停地扔出了最后一只手榴弹。 “轰隆”一声巨响,标志着那批被他们转移出来的食物全军覆没。 赵天晴和冯子祥两个人都呆了。 “干嘛,没有见过手榴弹吗?”严昭著好整以暇地说。 其他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难道手榴弹还是什么常见的物事了? 至于秦心怡,秦心怡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天晴:“晴晴,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我……”赵天晴哑口无言。 “怎么还在这浪费时间,不抓紧机会赶紧跑,还要留下来打一局斗地主吗?”严昭著说道。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黑色的悍马越野车,高寒他们四个人早就上车静静地候着了。他一猫腰钻进驾驶座,油门一踩,车身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从停车场出口直飞了出去。 众人如梦方醒,外面的丧尸被五辆相继爆炸的货车引开了,仔细看这五辆车引走丧尸的方向,居然恰好清出了一条从停车场出去的路!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秦心怡看了赵天晴一眼,咬牙道:“各自找车,跟上他们!” 第34章 休整 林念看着后视镜,说道:“他们好像在跟着我们。” “不用管它。”严昭著半开车窗,惬意地吹着小风,“他们没物资,跟不了多久的。” 商场里的幸存者最终开了四辆车跟了上来,伤亡是肯定会有的,不过大部分人是活下来了。 冯子祥开着车,秦心怡沉默地坐在后座,赵天晴忐忑不安地坐在她的旁边,车里气氛凝滞,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冯子祥问道:“那个,我们要一直跟着他们吗?” “先跟一段,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下车去找吃的。”秦心怡淡淡地说。 冯子祥从后视镜看了看她的面色,不敢反驳,专心开起车来。 小腿处插满了榴弹碎片,赵天晴疼痛难耐,忍不住试着抬了下腿。左腿只是正常的疼,右小腿处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除了伤口的疼之外,还有一种细细密密的、针扎一般的麻痛。 她又惊又怕,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泪水涌上来糊住了视线。 秦心怡原本拉着一张脸,见她这样,想起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还是忍不住有点心软,“你这是怎么了?” 赵天晴委委屈屈地说:“腿疼……” 把她的腿检查了一遍,秦心怡有点为难,虽然榴弹碎片没有扎进大动脉,但是又多又密,很难往外取,即使能取,在没有消毒措施的情况下,也容易感染坏死。而且听赵天晴的描述,她的右腿很有可能断了几根肌腱,虽然于生命无碍,可是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瘸一条腿是无疑的。 赵天晴听说自己会瘸腿,愣了片刻后,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等她哭完,秦心怡叹口气,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交代一遍。” 对面的人还没有从自己会变成瘸子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哭完一场,眼神还是呆滞的。 “晴晴?” “我不能变成瘸子,”她打了个激灵,突然回过神来,“我不能变成瘸子,我绝对不要变成瘸子!” “晴晴!” “心怡,呜呜……”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你帮帮我吧,心怡,求你帮帮我吧,我不要变成瘸子,绝对不要,绝对不要……” 秦心怡说道:“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知道超市丢失的物资在哪的?” 赵天晴咬着唇,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打算栽赃,更不会把杀人放血的计划说出来,“心怡你别怪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留住他们而已。” 添油加醋地解释了一遍,她把自己栽赃陷害的计划,强行解释为“只要把东西藏起来,让那五个人一直保持偷东西的嫌疑,其他人就不会同意放他们走”,虽然牵强,也算有点逻辑。 她的思绪终于稍微理顺了一些,继续说道:“我知道心怡你不会相信,我是一心为了他们好才想留下他们的。事实上,我确实有私心……我们的血源越来越不够了,心怡,你扪心自问,看到他们的时候,难道没有产生过让他们留下供血的念头吗?” 她完全把自己叙述的重点从“行为”转移到了“动机”,并且在最后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就算不为这些,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啊。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不打算留在超市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秦心怡说道:“人家本来没打算送死,还把我们也一起带出来了。” “我,我当时不知道嘛……” “等会儿下车,去跟人家道个歉吧。”她说完,就把目光瞥到窗外,不再讲话。 冯子祥全程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庆幸,通过后视镜,悄悄地给了赵天晴一个感激的眼神。 赵天晴没有看到。她死死地盯着前面那辆黑色悍马,满心都在想自己的腿不能瘸,就算真瘸了,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袁彬用衣服下摆在脸上胡乱揉了一把,抹去满头的汗液和污迹,“呼,队里没个水异能真是哪哪都不方便。啧啧,你别看基地里那帮人个个嫌弃水异能没有杀伤力,真等到出来了,才知道水异能的好!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啊。” 沈用晦正在研究地图,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是带了一台水冷凝装置吗,你缺水用?” “那跟水系异能者能一样吗?也就洗个头洗个脸,我还想洗澡呢。”幸好一队人都剪了板寸,要不连洗头的水都没有,“怎么样,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z市通往首都方向的高架桥,被一颗巨大的陨石整个砸断了。而且陨石的附近,聚集了大量丧尸。 沈用晦在地图上点了两个点,“绕开高速,走小路北上,但小路途径村庄,会比较危险;或者掉头往s市的方向走,到了s市再重新规划路程。” “s市?”袁彬问道,“为什么是s市?” “司令部之前接到一通卫星电话,是从s市打来的。”沈用晦说道,“他们跟首都恢复了联络,有几架直升机来回往返。” “真的!那咱还等啥,走啊!” “不用急,”沈用晦说道,“等小胡他们把无人机调试好再说,zs高速现在的通行情况很不好说。” * “前面就上高速了,虽然可能有桥梁断裂或者塌方,不过我们有热气球,倒也不怕。”严昭著放下望远镜,对高寒说着。 高寒正在往面前的水桶里注水。有他在,队伍里的用水很是宽松,一行人皆清清爽爽。 “希望能早点到吧。”他叹了一声,末世的时间越久,对家的思念也就越重。 严昭著也想早点到,他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真正的宇宙飞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现在在城际公路路边的小树林里,暂时停下来吃饭休息。这里的植物还没有被污染,不过看样子也快了。 林念看着面前的小镜子,手拿剪刀,缓缓地在头顶上比划,有点不知所措。 “我来帮你吧。”谢初蝶见状,主动说道。 “聂嫂你还会剪头发?” “不要叫我聂嫂了,”她说,“还好,以前跟造型师学过几招,剪个短发还是没有问题的。” 随后两人安静下来,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响起,不多时,林念就变成了一个短发齐耳的半大小子。 她晃了晃脑袋,感觉很棒,“谢谢你,小蝶姐!” 谢初蝶笑了笑,坐在镜子前,自己给自己剪了起来。 浓密柔顺的卷发擦着头皮齐齐折断,滑落下来,只留一截扎手的发茬。她居然给自己剪了一个寸头。 剪完,她望着镜子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落发敛起来,丢进刚生好的火堆里,看着它们一点点烧成灰烬。 “哎哎哎,大发现大发现!”齐东晁的大嗓门从树林深处穿出来,“你们看我找着什么了!” 他左手提着两只活蹦乱跳的母鸡,右手居然兜了一大包桃子。 “这两只鸡应该是从后面村子里跑出来的,既没感染也没变异,桃子是后面树上摘的,虽然不太熟,不过脆着呢,咱们等会儿可以去多摘点。”他一屁股坐在火堆旁,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哎我去,姑娘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没什么,长头发太碍事了。”谢初蝶说着把鸡接过来,为难道,“这个,这个我不太会杀……” 这几天,她主动包揽了小队里的一切琐事,从洗衣服洗车,到烧火做饭,甚至包括规划路程,无不安排得井井有条,堪称一位全能保姆。时间一长,就连严昭著都开始觉得,带这姑娘上路好像还挺不错的。 “对吭,我们好像没人会杀鸡啊。”齐东晁想了想,起身钻出树林,对马路中间的四辆车喊道,“喂,你们,有人会杀鸡嘛!” 没错,这伙幸存者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入夜的时候,秦心怡会带人出去搜集食物,到了白天,则只管跟着赶路。 问他们想去哪,他们统一不了口径,就说听冯子祥的,而冯子祥只听他老婆的。好心好意地提醒他们z市建立了安全区,却因为领头的不愿离开,他们也没有一个打算离开的。实在是因为这群幸存者被放了太多的血,体质极差,除了跟着秦心怡走之外,他们没别的办法。 冯子祥本人也很不理解,车队为什么就要跟那五个人杠上,可是秦心怡和赵天晴一个比一个执拗。 秦心怡是察觉到了五个人的强大,认为跟在他们后面能保障安全,况且s市军力储备跟z市可不是一个级别的,显然s市基地更坚固安全一些。 赵天晴想的就很简单了,她只是一个劲地认为,在自己报仇之前,绝对不能把敌人跟丢。 很巧,他们车队里刚好有个人末世前是酒店大厨,齐东晁要借人,他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严昭著眯着眼睛,看着远远走来的三个人,厨子是过来帮杀鸡的,没什么毛病,可是那个秦心怡和赵天晴过来干啥? 赵天晴的腿伤还没有好,虽然榴弹碎片取净了,可是断裂的肌腱是不可能恢复的,伤口也并未愈合,感染发炎的风险很大。即使有秦心怡从旁搀扶,她还是觉得,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疼痛从小腿一直蔓延到心脏。 生理性的眼泪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配上轻蹙峨眉的倔强表情,和一副端庄优雅的长相,使她看起来格外有种倔强的美。 不过这美是打动不了严昭著的,他看了看旁边忙着洗桃子的谢初蝶,真倔的人在这呢。 赵天晴走到严昭著眼前,满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梨花带雨。 “对不起,前几天误会了你们,我们是来道歉的。”秦心怡干脆利落地说道,“晴晴,你来说吧。” 赵天晴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在超市的时候我,我……” 她压根不想道这个歉。在她看来,严昭著等人虽然破坏了她的计划,但只是歪打误撞,必然不知道她原本的栽赃计划。既然对方连真实情况都不知道,她干嘛还要道歉?秦心怡这个人,就是太迂腐了,偏偏控制欲还那么强,管老公也就罢了,连闺蜜的事都要管这么宽。 严昭著听她磕磕绊绊地把几句道歉讲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赵天晴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走吧。” “喂!我们可是在认认真真地道歉!”赵天晴恼羞成怒地喊道,她们不光是来道歉,其实还是来借水的。现在外面食物好找,水却稀缺,借不到水,她们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严昭著看着她一瞬间被疼痛扭曲的神色,好笑道:“那我也挺认真的,我们不接受道歉。” “什么?你怎么能——” 话音戛然而止,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气流带飞,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严昭著掐住,整个人高高离地,被他按在一棵树上。 严昭著手上逐渐加力,俯下身子,低声笑道:“怎么能什么?怎么能不上你的当,不按你的套路走,不在你的计划中被杀死吗?” 一瞬间,赵天晴如坠冰窟。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喉间的紧缚感越来越强,她难耐地去掰那双手,可是窒息的感觉,仍旧蔓延上来。 秦心怡焦急地喝了一声:“你干嘛!”,随即控制脚边的藤蔓疯长起来,朝他们的方向缠去。 然而她操控的藤蔓,被齐东晁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严昭著直接把赵天晴掐晕过去,看着她跌在地上,对身后的秦心怡说道:“该去哪就去哪,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后者一时无言,抱起闺蜜回到了车上。 谢初蝶给了厨子几只桃子和一根鸡腿作为报酬,便架起烤架坐在原地烤鸡。过了一会儿,香喷喷的气味弥散在整条公路上,引得人食指大动。 吃完饭,略作休整,一行人再次上路。这回,那伙幸存者果然没有再跟上来。 半个小时后,两辆军用越野一前一后地驶过,被公路中间的四辆车挡住了路。 “咦,居然有人。”袁彬拉开车门,对秦心怡他们喊道,“喂,可以让一下吗,你们挡路了!” 第35章 陨石坑 两天后,齐东晁和林念纷纷凝结晶核,突破了异能一级。 突破之后,齐东晁已经可以控制异火的温度和形状,而且能够吸收丧尸晶核里的能量。现在他每天打丧尸的劲头可足,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林念首先突破的是力量异能,但凝结晶核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增长。这个事实让她感到十分沮丧,胡思乱想着这破异能是不是坏了。 直到有次对付丧尸时,她一边思索自己异能的事,一边用重剑随便划了个弧线,然后震惊地见到,剑锋划过的轨迹上,陡然出现了一道无形的空气波动,飞快向四周散去,将周围的一圈丧尸齐齐切成了两半! 严昭著让阿酷从资料库里搜了搜,发现她的异能根本不是身体强化类型的,而是一种名为“力场”的异能。顾名思义,这种异能自带一个固定的力场,在力场影响的范围里,可以凭空生成无形的力。一级之前,力场的范围很小,仅能包裹异能者自己的身体,所以很容易被误认为身体强化类异能。 林念知道真相后,死死地绷着一张包子脸,以免露出太过得意的笑,转头跟齐东晁一块打鸡血去了。 严昭著摸着脖子上的金属牌,站在原地想了想,感到有些奇怪。蜃西人对异能的研究,是不是太深入太透彻了一些?他们费尽心思拿到了那么多异能文明的机密资料,到底是为什么? ZS高速并没有在陨石雨中损坏太多,后面的路走得还算顺利。由于队里有两个人突然变身战斗狂,这一路他们几乎是扫荡过去的,遇见丧尸就杀杀杀,仿佛开启了单机屠杀模式。 高寒家在临近s市的一个三线城市里,严昭著当初就是在这里上的高中,因此熟悉得很。 再走个几百米,就可以下高速进城,这时,车子却来了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下了。 抬头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直径有二十多米长,横亘整条公路。 “怎么回事?”开车的人是齐东晁,他打开车门,下车查看了一下,“好像是个陨石坑,这些碎石头是不是就是陨石?” “陨石坑?” “总之汽车肯定过不去,”他走回来说道,“把热气球拿出来吧,咱们飞过去。” “不,等等。”严昭著说道,“陨石坑附近不应该没有丧尸,这里太过安静了。” “这附近好像确实没有丧尸,”高寒说道,“不止如此,是不是连植物都没有?” 环顾四周,他们这才发现,道路两边的植物不知从哪段路开始,就已经全部枯萎了。 严昭著立即说道:“快上车,后退。我们从刚才的村子里走。” 车门“嘭”地一声关严,发动机引擎轰隆隆地响起来,悍马车毫不犹豫地飞速向后倒退,在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中调转车头,疾驰而去。 严昭著四散精神力仔细地探查着。天外陨石是尸毒的来源,是地球生物产生变异的根本原因,和陨石距离越近的生物,变异的幅度就会越大,而且会本能地被陨石吸引。所以陨石附近没有丧尸或变异生物,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使眼前这颗陨石已经碎成小块,它附近的变异程度也不会太低,如果是变异动植物,能通过吸取晶核能量来升级的话,那就更加可怕!附近一只丧尸都没有,很可能就是被变异生物绞杀殆尽了。 精神力细丝没有传来任何感觉,什么都没有,可这恰恰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严昭著睁开眼睛,还不等细想,就听见齐东晁说道:“怎么回事,鬼打墙吗?” 车子分明一直都在前进,可是道路的前方,赫然再次出现了那个巨大的深坑!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悄悄爬上了脊背。 齐东晁一咬牙,车头转向,二话不说来了个九十度大摆尾。 “你疯了吗,那里是水沟!”高寒急忙把一脸懵逼的齐东晁拽开,抢过方向盘飞速地打起转来。 齐东晁叫道:“阿寒你怎么了?干嘛把车往沟里开?不行不行,车头偏了,车头偏了!” 在他的眼里,高寒才是把车往水沟开的那个人。他试图阻止,又想起高寒对水的感应能力,一双手硬生生停在半空,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头也不回地撞向路边深沟。 完了完了,要跌下去了……他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然而想象中的大翻滚没有到来,汽车始终如履平地。 “大晁,你看到了什……” 严昭著这话问到一半,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刺痛,从脑海深处猛地窜起。 一股能量,一股异能能量入侵了他的精神海! 倏地收回全部精神力,精神气旋疯狂地旋动起来,将那股能量绞在其中死死禁锢着,毫不留情地进行围剿、厮杀。两方的激烈对撞,带来的是痛,十万酷刑的那种痛,生不如死的那种痛。他咬紧牙关,额前青筋尽凸,双手抠进皮椅,折断指甲带出了血。 那股异能能量仿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慌张地横冲直撞,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挥舞着定海神针在十万深海搅弄风云,掀起阵阵惊涛骇浪,怒水泼天。随着这股异能能量的撞击,精神力在脑海中翻滚沸腾起来,山呼海啸,震颤难忍,但,依旧将那股能量锁住,紧紧地锁住!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的精神力跟异能能量进行了一场全面的碰撞,真正的交锋。 他竭力控制精神力的震颤幅度和频率,使它们随着异能能量的撞击开始整合,渐渐地,整合成了一股有规律的、随能量碰撞而不停跳动的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精神力终于逐渐稳定下来。当他再次有功夫进行内视时,却发现,他的每一缕精神力细丝,不但在围绕核心自旋,更开始顺着这奇异的、规律的、玄妙的波,产生了自身的起伏波动。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股莫名侵入的异能能量,竟然在这样的波动中,被他蚕食同化了! 同化了这么一股异能能量,严昭著的精神气旋顿时壮大不少,原本是最低级F级,现在已经一只脚踏入了E级的门槛,只要再花功夫巩固一下精神力结构,突破E级想必不是难事。 同时,精神力的功能除了探查和屏蔽之外,还多了一个沟通。 这个沟通指的不是两股精神力连接的心灵沟通,而是可以将自己建立的精神力模型打入对方脑海,直接进行画面沟通。 把异能能量同化成精神力,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不过,来不及细想这种同化出现的原因,他睁开眼睛看向四周,随即一怔,猛地拉开车门跳下了车。 悍马车停在一片田野里。前方是村庄,后方是刚才的公路。 车内,空无一人。 “该死的!”他对着车门狠狠砸了一下,回想刚才齐东晁奇怪的言行举止,突然出现的鬼打墙,以及脑海中莫名侵入的能量,可以肯定,附近一定有一只变异生物,它的异能类似于空间错位或幻境,而且等级不低于三级! 很明显,就在他忙着对付那股能量的同时,其他四人,被这种异能卷走或引走了! 一级对三级?天方夜谭! 陨石带来的等级差距,恐怖如斯。 他转动思维,思索着当下的破局之法,然而,想来想去,也只有先把同伴找到。 正当他拉开车门,准备开车去找时,尖啸的破风声从旁传来,一道冷冷的银色弧光,携着无尽的冷厉狠狠朝他劈来。 严昭著翻身躲过,急速后撤,银光突然暴涨数米,再度袭上。他看清那道银光的全貌,瞳孔一缩,再认识不过——这不就是当初送给沈用晦的那条软鞭吗? 第36章 花海 沈用晦的身形从车后出现, 他动作不停,闪身攻上, 将一条银色钢鞭使得犹如活物, 鞭身时而暴涨,时而回缩,时而突起倒刺,时而硬直如剑。 “我去你大爷的, 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严昭著被他激起了真火,虽然知道他可能陷入了幻觉, 还是忍不住一枪打过去, 子弹擦着大腿炸在土里,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廓生疼。 沈用晦仿佛被震醒一般, 停住了动作,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只气急败坏的丧尸。 ——那丧尸的嘴怎么还一张一合的?什么时候丧尸居然会说话了? 视线越过丧尸的肩头,他突然面色一变,一把搂住丧尸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两人身子胡乱叠在一起, 在田地里打了几个滚,堪堪躲过从后方出现的攻击。 他拉起严昭著的手, 把他往安全的方向带,一边扯着他, 一边压住心里滚滚涌上的荒谬感,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居然会觉得一只丧尸没有危险,还把这只丧尸给救了??? 严昭著被他给气笑了。回头一看,身后哪里有什么敌人?只怕又是他陷入的幻境。 他也不反抗,一边被人拽着跑,一边伸出精神力,想要替沈用晦驱逐脑海里的异能能量。 精神力甫一探进他的脑海,却感到了一阵绵软无力,就像被铺天盖地的棉花淹没一般。 严昭著一怔,这人居然是个精神力天赋者? 不仅如此,他脑海中的灰精神力,规模简直庞大到了恐怖的境界。严昭著自己的精神力探进去,就像小溪汇入河流,完全无法比拟。 异能能量在灰精神海里乱窜乱撞,似乎只有一小股发挥了作用,怪不得他的幻觉时灵时不灵。 严昭著试图再次同化它们,那股异能能量仿佛突然产生危机感一般,疯狂地在他脑海里逃窜起来,沈用晦低喘了一声,头脑里翻江倒海,疼痛欲裂。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景象明明灭灭,愈加模糊,只觉得刚刚看起来有几分可爱的丧尸,渐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见他再次六亲不认出手攻击,严昭著一边躲避,一边烦躁地想就他妈这么算了吧,反正是萍水相逢的人,救他干什么? 这样想着,他便要收回精神力,而这个过程,免不了与那些灰精神力磕磕绊绊,两股精神力好巧不巧,在无意中连接了起来。 接上的瞬间,一幅阴暗晦涩的画面在严昭著眼前浮现。 “杂种!变态!你还不认罪?认罪!” 逼仄的暗室、狭窄的囚笼,身体被绑缚在特质的躺椅上。 眼前是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白口罩,浑身气势阴冷的男子。 他甩了甩手里钢尖冒水的针筒,倏地向下刺去。 有什么东西顺着针筒被推进了身体,针刺的感觉褪下之后,涌现上来的,是仿若万蚁啃噬万虫钻心那样的痛不欲生感。 痒得挠心蚀骨,痛得歇斯底里,却像是痒在痛在灵魂的深处,像是连死、都磨灭不了一般。 这种感觉,严昭著只接触片刻,就浑身战栗地切断了联系。 断开之前,好似听到一个稚嫩、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我认罪……” 严昭著知道,这个场景是沈用晦生出这股灰精神力时,在脑海中建立的模型。也就是说,他刚刚正是以沈用晦本人的视角,出现在那个场景里。 ——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正派这么老干部的一个人,会建立一个这样阴暗的精神力场景?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第一次做噩梦时,他七岁。 形貌可怖的丧尸,饥饿狰狞的大人,断壁残垣上的都市废墟,所有的一切,张着笼天罩地的血盆大口,向他扑来。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在末世的噩梦里,只活了两个小时。 沈用晦的攻击仍在继续,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攻击得很克制,连异能都没有使用。 “你够了!看清楚我是谁!”严昭著忍无可忍地喊道。 他突发奇想,既然沈用晦认不出自己,不如就帮他认出来好了,反正这家伙脑子里灰精神力那么多,估计精神力模型也有很多,不差自己这一个。 于是,他飞快地用精神力构建了一个自己的模型,利用自己精神力提升获得的新能力,把这个模型打入了沈用晦的脑子里。 沈用晦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个面无表情、四肢僵硬、摆着标准竖中指pose的严昭著。 与他眼前眉目清奇的丧尸完美对号入座。 他怔了怔,有点难以理解。 严昭著立即抓准机会,精神力气势汹汹地反扑回去,一下子绞紧了那股异能能量。 能量明显可见地萎靡了,沈用晦眼前的世界,逐渐恢复了原貌。 当那股能量被彻底同化之后,他才终于彻底清醒,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理智起来,对面的人忍不住冷笑着哼了一声。 “……”沈用晦免不了有点尴尬,难以维持以往的沉静,“很抱歉,我好像不小心陷入幻觉了,刚才有伤到你吗?” “你说呢?”严昭著精神力使用过度,有些疲累,抱臂靠在车身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 “等一下,上车说,我还要去找我同伴。” 严昭著此时还不知道,没有正经精神力气旋的沈用晦,不可能自己把脑海中的模型剔除。 也就是说,那个面无表情、竖着中指的严昭著,注定要在他脑子里呆很长一段时间了。 * 汽车发动起来,沈用晦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从z市安全基地一路走来,他们一开始只有两辆车,却因为不断在路上救人,导致车队越来越庞大。人数过百之后,他干脆将车队整合,把所有战斗人员分成三个编队,搞了个编制出来。 几天前,第三编队来到前面的村庄搜集物资,却迟迟没能返回。沈用晦让二队带其他人留守,自己带着一队出来寻找。结果,把他自己也折了进来。 他们跟严昭著几人走得其实是一个方向,但前者沉迷救人,后者沉迷杀丧尸,都会时不时到附近村庄游荡,因此互相错开了。 见到严昭著时,沈用晦已经在这里迷失了两天,这两天里,他的大脑时常是浑浑噩噩的,有时候会感觉有个声音在远处呼唤他,让他前往某个地方,但每次他都能及时清醒过来。如今,除他自己没有被完全迷惑之外,其他人只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两天的时间里,他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即使清醒的时候很少,已经足够让他把敌人的方位摸清。 两人商量了一番,一致同意先把敌首剿灭,解除危机后,再去寻找其他人。 车子从田地里驶出,在小村庄的青砖瓦房中穿行,越是向前,就越能发现这个地方的不同寻常之处——寂静如死,没有一丝生机。 “看远处,”沈用晦突然说道,“那片街道……是什么颜色?” 他们的视线里,赫然闯入了一片浓墨重彩的紫色。横七竖八的一排小房子,中间阡陌交错,巷道纵横,从房顶到地面,全部铺满了紫色——有瑰丽的深紫、淡雅的紫罗兰、鲜嫩的粉紫,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铺开,将整片街区尽数覆盖,俨然形成了一个童话般的紫色王国。 严昭著皱了皱眉,“不太对劲。” 附近的街道,看起来有些眼熟,除了前面那片紫色之外,不正与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一模一样吗? 沈用晦沉吟片刻,“也许,那个变异生物制造幻觉的能力可能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入侵人的脑海制造幻境,另外一种,就是单纯视觉方面的幻象。在我们没有走过的地方,布上已经走过地方的幻象——这是在阻止我们接近它。” “如果真的是这样,情况还算乐观,说明它近身作战的能力很差。” 严昭著说完,拉开车门,跳下车环顾了一圈,对他说道:“下车吧。” “你想走过去?” 严昭著抄起窄刀,拎在左手上挽了个剑花,令其尖向上、刀柄向下倒攥在手中,接着朝沈用晦挥了挥,“闭上眼睛,跟着我走。” 沈用晦迟疑道:“但怎么……” “别问那么多,”对方不耐烦地晃晃手腕,“闭上眼睛跟着走就是了。” 沈用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由于距离的原因,握的位置有点靠下,半个手掌包住了他攥着刀柄的拳头。 两人完全闭上了眼,严昭著把精神力外放出去,果然不再受到幻象的干扰。 而接下来,他们不曾错乱的路线,好似终于将那个变异生物惹恼了。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破土声,二人几乎齐齐矮身,折腰闪避,一条粗大光滑、披着枪色鳞甲的尾巴,堪堪擦着他们的腰背扫过。 泥土爆射数米高,从地底钻出来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穿山甲,两条遒劲的后腿踩着“咚咚咚”的步调,向他们直冲过来。 变异穿山甲的防御能力极其变态,异能应该是身体强度。两人正面迎敌,窄刀相就,寒光翻飞,碰撞时铿然有金石之声,那身枪色的鳞甲依旧光滑如新,连点划痕都不会留下,根本无法破防。 还有挺让人伤脑筋的一点,它的动作和攻击是不同步的,变异生物在它身上布置了一个幻象,当二人眼里的它抬腿压下时,真实的动作可能是一个扫尾或撞击。 沈用晦全程闭着眼,仅靠听觉和直觉,居然也能保持进攻不落下风。意识到银鞭根本无法给它带来威胁之后,他换了一种攻击方式,用花式甩动的银鞭吸引穿山甲的注意力,真正对其造成杀伤的,却是另外一种异能。 沈用晦是一个双系异能者,除了变异金属异能之外,他还有一种空间异能。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将空间异能贸然暴露出去,因为在大家的共同认知当中,空间异能理应是可以储物的,怎么他的偏就不能?因为这件事,在z市司令部,他已经引起了很多猜忌。 他的空间异能不能储物,却有着极其强悍的杀伤力——能够直接撕裂空间,再厉害的防御,面对这种招数,又能有什么办法? 严昭著举起能量满格的镭射枪,把穿透距离和穿透穿透强度的旋钮调小,使它耗能不再那么大。每一发镭射束,都能将穿山甲的身体炸出一片血肉模糊,很快,它背上的鳞片就毁伤了大半。 穿山甲哀嚎一声,空间撕裂和攻击力变态的镭射枪,都是它这身坚硬鳞甲的克星,使它逐渐落入下风。 精神细丝微动,严昭著突然面色剧变,“不好,它要自爆了!快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一个方向奔去——那片紫色小镇的方向。 “嘶嘶——吱——”穿山甲直立身躯,在尖锐刺耳的噪音中迅速地膨胀,“嘭!” 二级晶核的自爆杀伤力不容小觑,猛烈的冲击波瞬间撞至身后,被吞噬异能消弭大半,后续的余波继续发挥着威力,将二人直接掀倒在地。巨大的力道从腰后传来,沈用晦本能地抱住严昭著,作出一个保护姿态,两人在地上连连翻滚,磕得头破血流。 爆炸余波终于消散,沈用晦撑起身子,想要从严昭著身上爬起来。清风拂面,传来一阵扑鼻异香,他吸入了一点香味,神志顿时变得恍惚散乱,手臂禁不住一软。 严昭著也闻到了这股香味,淡淡的芬芳,清爽宜人,透着一股温柔气息,令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不过,突然砸在身上的沈用晦令他收回了思绪。 “抱歉。”沈用晦的恍惚只在一瞬,马上恢复理智,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跑到了紫色小镇的前方。 一片花海,花香拂面。 紫藤花,铺天盖地的紫藤花。 爬在房顶上、屋檐上、墙壁上,从任何架着横杆的地方垂落下来,阳台、棚架、晾衣绳……甚至包括高架的电线。相交相缠,垂在地面,将整个地面铺满厚厚一层。正是一株繁茂惊人的紫藤——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紫瀑,倾斜,流淌,盛满一个街区。 美,美不胜收。 其内里,却不知潜藏了多少险恶。 令人愈加绷紧神色、蓄势待发。 要找晶核,否则不可能杀死这株异植!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走的越近,越能感受到一个活力四散的异能能量源,那股强势的异能波动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是一个不甚明显的呼唤声,并未入侵二人脑海,只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姿态默默散发自身的引诱。 一个声音,远远近近地响起,一时从天外传来,一时又在耳边轻喃,声音里鬼影幢幢,让人捕捉不清具体语句,却能知道大概的意思:不要前进,前方是你最深的恐惧。最深的恐惧……你最深的恐惧,是什么? 紫藤花在引诱人心中的恶魔。 严昭著以精神力把这神经病的幻听一下子击溃,略带邪气地翘起一边嘴角。恐惧?老子打小就是从死人堆杀出来的,恐惧个屁?无所畏惧。 幻听溃散的那一刻,周围的场景,却蓦地变了——这是敌人制造的幻象,使二人直面最恐惧事物的幻象。 而这幻象显然不够稳定,一会儿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单人床,一会是个阴暗逼仄的暗室,一会儿又是一系列杀人、砍人的血腥场面——这显然不可能是严昭著恐惧的事物,同样的,沈用晦也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异样。 幻象只是种干扰,真实世界仍然藏于其下,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最重要的是晶核,紫藤花的晶核,到底在哪里?严昭著用精神力去探知,而这时,周围的幻象,再次改变了。 这一回,出现的,竟是他本人。 无数个一模一样的他本人。一排排,一列列,齐齐整整地排成方阵,面无表情注视着他。 就连严昭著自己,也是这巨大方阵的其中一员,前后左右,四个一模一样的他,始终与真正的他维持着森严铁律的绝对规范的距离,他进,方阵便进,他退,方阵也退。一时间,好像来到了一堆镜子中央,镜子里有无数的自己,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真正的自己。 他们只是注视着,既无表情,也无言语,只是注视着。 严昭著被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毫无感情地注视着。 这些“自己”,不再仅是幻像了,而是能量!他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自己”,都是由一股微弱的能量凝聚而来! 他手挽剑花,横刀立于胸前,冷冷地笑道:“呵,真有意思,谁最害怕的东西还能是自己不成?” 可是不可否认,这个场景已经切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严昭著模糊地认识到,他最害怕的,或许正在眼前——不是自己,而是失去自己。 也许是这个概念过于抽象,他又有识破一切伪装的精神力,是以,这所谓的恐惧场景,丝毫没有把他吓到,反而给了他一个寻找晶核的突破口。 不是幻象,而是能量体,听起来似乎多了几分威胁,可是……能量?说真的,严昭著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能量。吞噬晶核经过连日的压榨,早已不再溢出能量,正处在最饥渴的时候。 自投罗网,虎口送肉。 吞噬异能瞬间展开,在周身一米处,形成了一个中心空洞的漩涡,周围数个一模一样的“严昭著”,纷纷被这股吸力影响,卷入其中。这一股股的异能能量,将被晶核吸取,转化成源能量,供给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精神力也对这些异能能量发动同化。 紫藤花见势不对,忙将数千能量体收回,但它也没有完全放弃,而是将这些能量体组合成一整个,在原地造出了一个新的“严昭著”。 严昭著见状彻底确定了,这株异植虽有着堪称恐怖的幻境异能,它的本体却非常虚弱,只能靠制造幻境引人自己走向死亡,而后通过吸收晶核来提升实力。 然而此时站在它对面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幻境。 收起镭射枪,开始全力催动吞噬异能,这才是对付能量体最好的武器。严昭著直接与自己的假身对撞在一起,看似以肉体相博,实际上真正进行的,却是幻境异能、与吞噬异能和精神力两者之间的博弈! 沈用晦结束了自己的战斗,上前帮忙。严昭著看了看对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能量体,再看看他,讶异地挑起眉毛,“你能认出哪个是我。” 沈用晦抿唇,简单地说:“直觉。” 严昭著说:“这里不需要帮忙,你可以去找找紫藤花的晶核。” 闻言,沈用晦也不恋战,抽身退去。 严昭著却又喊道:“不,你等等!” 沈用晦停住身子:“……?” “……回来帮忙。”他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三级的幻境能量,对上二级的吞噬能量和精神力,本该占据上风,可问题就在于,它只能跟对方拼消耗,对方却能把它吃掉。时间一长,后者蚕食前者是顺理成章的事。 终于,幻境能量打了退堂鼓,试图撤出战局,掉头逃跑。 果然如此!严昭著扬起一个不出所料的笑,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便任其逃跑。 “就是现在!跟上。”他对沈用晦说道。 幻境能量要逃,除了老巢,能逃往哪里?它的老巢,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紫藤花晶核。 然而追寻的过程并不顺利。 步入花海之中,漫天的紫藤花枝开始疯狂扭动,向两人包围缠来。花枝无比脆弱,可是胜在数量庞大,仅凭重量体积,就能把两人压死。 严昭著一开始并不当回事,时间一长却忍不住喘了口气,明明只是一折就断的花枝,他居然感到比在外面战斗时还要吃力。 他与沈用晦后背相抵,两人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十八般招式竭尽使出,而紫藤花枝的包围圈,依旧越来越小。 经历了长时间的战斗,精神力枯竭,吞噬晶核的异能能量也即将耗尽,就连空间里的手榴弹,都所剩无几。 两人不可能跟这些枝条比拼耐力,眼见陷入了绝境。 严昭著侧头,看到了沈用晦那条灵活闪现的银鞭,“你的金属异能,是不是类似于操控武器的那种?跟正常的有点不太一样?” 沈用晦直接承认了:“是,这是我当初执意要找那批武器的原因。” 话音刚落,下方响起一阵“霹雳哐啷”的声音,低头一看,就见到一堆卖相犀利的神兵利器,像不要钱的废铁似的堆在脚边。 他深深地看了严昭著一眼,只觉得这人身上的迷雾愈加厚重,种种神秘之处也更加复杂难解。沉静如他,都忍不住心生好奇,想要撕开此人充斥谜题的外表,深入其中一探究竟。 “看什么看?等解决这波,出去就杀了你。”严昭著注意到他的视线,忍不住说道。 沈用晦收回眼神,目不斜视,嘴角控制不住地翘了一下。 “我可不是在说笑。”严昭著冷冷地说,“不管你看到想到了什么,最好都给我老实点,否则后果自负。” “你的戒心太重了。”沈用晦说。 “呵。”对方扯了扯嘴角。 不再言语,沈用晦陡然催动金属异能,刹那间,地上胡乱堆叠的散乱刀剑,倏地飞起,组成一个冷意森然的刀阵,凝滞在两人的周身。 泛着寒意的流光从刀刃滑至刀尖,数十把或长或短、无坚不摧的冷铁,带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压迫和威势,有规律地在周身旋转起来……旋转的刀阵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将身边不断骚扰的枝条层层清扫。由内及外,刀阵的规模逐步扩张,包围圈开始不断扩大…… 一时间,刀风乱作,花谢如洒,花瓣纷纷扬扬飞上了天空,抬眼看去,花枝相缠,乱花缭眼。 颓败的小镇,繁茂的花海,两个衣着破损、满身血污的年轻人,肩背相抵,周身利刃相环,正在与漫天繁花战斗。这副画面色调诡谲,阴暗的黑血,腐败的污渍,张扬的蓝,瑰丽的紫,温暖的粉,排布出深浅不一的画面构图,又被呼啸而至的刀风吹得东西四散,打着旋飘落下来,萦绕在两人周身,散漫地落在发间、衣袖…… 沈用晦面色沉凝,身姿笔挺端庄,骨相英朗的脸上,丝毫没有情绪外露,通身威势冷峻迫人。严昭著却能在他身上嗅到隐隐的热血味道,这人骨子里是山摇海沸,偏能不形于色,伏山收海。 其实他已经接近极限,第一次控制这么多武器,异能顷刻耗尽,又不得不咬牙死撑着。 严昭著冲出刀阵,对他喊道:“撑住,尽量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我去杀了它!” 顺着刚刚能量逃逸的方向,他在花枝中闪身疾驰,绕过一片房屋废墟,来到了紫藤花花海的中心。 这里有一颗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老槐树。老槐树已经枯死,没有一片绿叶,仍然盘曲峥嵘,枝干参天。 令人震撼的是,它的枝干上虽没挂绿叶,却挂着妖娆层叠的紫藤、还有许多末世前被人们绑上、祈求情缘的红绳,红紫相间,尽态极妍地垂落下来。 紫藤花的主干盘在老槐树的树干上,它的晶核,就在干枯空洞的树心之中。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高寒四个人。他们并排躺在槐树下面,已然昏迷不醒! 紫藤花发现了严昭著,花枝尖啸着向他刺去。 他穿梭其中灵活地闪避着,但心知不能陷入花海包围,果断地把最后三颗手榴弹,直接砸在自己的附近!花枝瞬间毁伤大片,而他在吞噬异能的保护中,几乎没有受伤。 手榴弹激起了呛人的硝烟和碎石灰尘,烟雾四弥还未消散,精神力锁定紫藤的晶核,他端起镭射枪,将穿透强度调到最高,一枪射出! 另一边,刀阵已经无法运转,空间也撕裂不开,沈用晦被逼到角落,心知难逃一死,他依旧有条不紊地鼓动着最后一点异能能量,突然,唰—— 漫天狰狞狂舞的紫藤花枝,瞬间落地。 * 严昭著百无聊赖地坐在老槐树下面,拿出磨石,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刀。 不怪他这么无聊,实在是身边的活人全晕过去了,他虽然极累极困,却不敢就这么睡着。 紫藤花死后,花海却没有消失,这个美不胜收的紫色王国,还要花几天的时间,才能枯萎。 沈用晦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男人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作战服,发丝凌乱,脸上略有污痕,形象看来颇有些颓废,却将他衬得更加清俊,挺拔不凡。他正在磨他的刀,面对一把出鞘见血的利刃,神情却不怎么认真,有点漫不经心、百无聊赖的感觉。或许,他本身就是一把更冷更利、更加锋锐的刀,只是学会了藏锋不露,将所有的凌厉蓄于内心。 他坐在一棵巨大粗壮的老槐树旁边,头顶是绵绵垂落的紫藤花枝,和风飞舞的祈福红绳,树冠铺开,张扬怒放,犹如遮天华盖,有风吹来时就会轻微摇动,洒下一片花雨。 沈用晦站起身,沉默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醒了?”严昭著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那边有药箱,自己去包扎一下。” 听到这话,沈用晦才发现自己浑身是伤。 瞥见旁边同样陷入昏迷的四个人,他发现他们也有身上带伤的,已经被包扎好了,包扎的精心程度显然有着阶级之分——眼蒙黑布的盲人是最细致最耐心的,其他人马马虎虎,那个一头毛寸的女人则是完全放飞,只管伤口贴了纱布不流血就成。 不过,对比一下——他连帖纱布都没有呢。 沈用晦拎过药箱,自己默默地给自己上药包好。 他看着严昭著面色微露的疲惫,对他说:“你应该很累了,去休息会儿吧,我来守着就行。” “不用了,我挺好的。”对方说道。 这是不信任。在刚才的一场战斗中,对方似乎表现出了太多不同寻常的地方,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只觉得桩桩件件不可思议——他不信任自己是正常的。 沈用晦相信自己绝不会产生坏心,而且也不会把他的秘密抖落出去,他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把这些信誓旦旦地保证给他听。 严昭著磨完刀,侧身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了洗手,他扭过去的时候,沈用晦发现,他的背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 “背上的伤怎么不包扎起来?” “啊,”他回头瞥了一眼,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身后人,“我够不到啊。” “……”沈用晦拿起药箱,“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等我朋友醒了他们会帮我。” 不要让不认识的陌生人随便帮你包扎伤口,万一他趁人不注意给你抹了尸毒呢?他在梦里吃过这亏。 “其实,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沈用晦说。连正式介绍和握手寒暄都有,虽然是不打不相识,好歹能算普通朋友吧? 严昭著想了想,用精神力扫了他一圈,没发现什么异物,随即说道:“那谢谢你了。” 他把作战服外套脱下,里面穿着一件黑色T恤,背后伤口的部分血液已经凝固,摸起来硬邦邦的,明显与伤口黏在了一起。沈用晦帮他把T恤撩开,撩到伤口部分时,使力一撕。 身前人闷哼一声,随即弓了弓脊背,方便他上药包扎。 他把眼神从流畅的脊柱线条和深陷的腰窝里拔开,先用纱布条将未干的血液清理掉。 不一会儿,纱布条便被鲜红的色泽浸透。 随后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熟手。 严昭著反手摸了摸背上的纱布,心想反正已经把空间给暴露了,也就不再避着,两手一撑把T恤剥下,当着沈用晦的面换了一件。 沈用晦表情平静,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低头收拾工具。 周围起了风,时东时西乱糟糟地吹着。 正当他要把那条沾血的布条捡起来时,布条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乱风吹起,在半空左右飘摆几下,卷到了天上。 等到这阵风渐渐平息,红色的布条落下来,刚巧挂在一根伸展的槐树树枝上。 “怎么了?”严昭著见他发愣,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只看到了一树的红绳和紫藤。 两个大男人站在树底下向上张望,场景似乎有点好笑。 “没事。”沈用晦说。 * 高寒和谢初蝶很快醒了过来,他们俩一个有特殊视野,一个是精神力天赋者,是受迷惑程度最轻的两个人。 据他俩所说,车子从公路驶进田野之后,他们就陷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说:“来这里吧,这里有你最想要的东西。” 顺着那个声音,他们毫无知觉地走到了紫藤花海中,紫藤正打算对他们下手,直接开膛破肚取晶核,或者把尸体用作养料,这时严昭著及时赶到,它察觉威胁,停止动作,把他们弄晕了过去。 虽然受伤不重,不过醒过来后,高寒的面色一直有点奇怪。 严昭著极度地疲惫,正打算去睡觉,睡前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看的样子,不舒服?” 高寒面露尴尬,“我没事,你去睡吧。” 严昭著已经累到精神不振了,当即蒙头睡了过去。高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色时晴时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晚上,齐东晁和林念也醒了,见状,高寒立即回到临时占据的小屋里,铺好地铺。 “你们俩醒得最晚,今晚守夜吧。齐东晁你守下半夜,小念困了就去睡,让他替上就行。”他说道。 这天晚上,睡得香甜的人只有严昭著一个。 谢初蝶和高寒都因为白天遭遇的幻境,而陷入了辗转反侧。 至于沈用晦。 他发现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严昭著的样子。 而且永远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竖中指的样子。栩栩如生,伸手似乎还能碰到,肌肤的触感就跟今天上药时触到的一模一样。 以前,他也经常会莫名陷入这种极其拟真的情景中,可是没有哪一次,真的没有哪一次,像这个严昭著一样这么魔性。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严昭著系统地学过精神力建模理论,他的精神力模型,当然比无意识建立的模型清晰很多。而且因为是新形成的模型,会在他的脑海里占上风一段时间,等以后时间长了,就会慢慢褪去……或者习惯。 总之,他睁着眼躺了很久,终于模模糊糊地入睡,做了个梦,梦里又是这个魔性的形象。 清晨早早地醒来,见外面天光微亮,他整理了一下东西,打算出去寻找自己失联的队友。尽管他们很可能已经被紫藤当做养分吸收,尸骨无存了。 没想到刚刚走出花海,就在外面见到了本应留守的袁彬。 袁彬开着车,望着花海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身上的衣服破损程度很严重,满身血污,脸色也都非常难看。 见到沈用晦,他眼睛一亮,“我他妈就知道你没死!”随即双目满含怒火,狠狠地“呸”了一声,“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沈用晦沉声问道。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傻逼样,你觉得能是什么事?”袁彬说道,“一群狗娘养的没心没肺的东西,得,现在咱俩又相依为命了,不过这次,可是真的相依为命,没水没吃的,没枪支弹药,啥也没有。” 沈用晦心里有数,“我现在去找人,上车细说。” 他一顿,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没事,别灰心,这还有条大腿给你抱。” 袁彬酸得不行,“大佬,你要认清现实,你现在孤苦无依,唯一一辆车还是我开来的,你已经不是一条优质好大腿了大佬!” “不是我,另有其人。”沈用晦说道。 第37章 疑问 沈用晦他们一路救人集结的队伍, 共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是有能力战斗的。这些人分成了三个队, 一队二十人左右。 三队进了紫藤的领地寻找物资, 迟迟不归,沈用晦带一队来找,袁彬则带着二队留守原地。 没想到沈用晦这一去就是去了三天,原地留守的人坐不住了, 人心浮躁间,突然队里的侦查人员说, 听到了不远处有股丧尸正在往这边游荡。 队伍准备抛下沈用晦他们先行离开, 袁彬暴怒不已, 但他们从z市基地带出来的几名亲信都被沈用晦带走了,他自己双拳难敌四手, 最终拼死只保住了一辆车。 沈用晦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 甚至连一点意外都没有。 袁彬看着他, 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的对沈用晦这副永远不冷不热的态度很生气,但有时候又不由自主地为他感到悲哀。 尽管沈用晦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悲哀。 两人在村子里找了一圈, 最后还是回到花海,在紫藤花的一束根系下面, 找到了死去的队友。包括那几个跟他俩从z市出来的士兵,无一生还。紫藤花用树根把他们的身体绞成了几块, 还没来得及吸作养分。 “回去吧。”埋好遗体,沈用晦说道。 “回?回哪儿?”袁彬奇道。 “跟我来。” 走到大槐树附近,顿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谢初蝶架起一口大锅,正在那里煮方便面。 见到严昭著,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沈用晦最后提出,希望能跟着他们一起上路。 “我们可以自己负担食物,只希望能跟你们借一些水。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他最后说道,“不过,我们中间没有拖后腿的人,一起的话,速度会比之前快很多。” 严昭著他们还要在中途拐个弯,去一趟高寒家里,沈用晦对此表示可以接受,因为就算再多拐个弯,也比他们两人自己走要快得多了。 两边都是赶路心切,达成一致后,当即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袁彬和齐东晁一个痞一个二,都是外向直爽的性格,火速养成酒肉情谊,这饭吃着吃着,席间便只能听到他俩大着嗓门的谈话声。 袁彬一肚子的憋屈,早就有点按捺不住,登时抓住机会尽数倾倒了出来。 “不是吧,还有这样的极品,明明是你们救了他们,结果恩将仇报还这么理直气壮啊。而且很可怕啊,一个人极品不算什么,居然一百多人都这么极品!”齐东晁听得连连咋舌,用手指去戳身边高寒的腰,“阿寒,你说,是不是啊?” 高寒吃着饭让他一阵乱戳,痒得不行,也不答话,只管把他的爪子一遍遍砸开。 严昭著连连摇头,前阵子还说要温水煮青蛙呢,这都直接骚扰上了。 谢初蝶说道:“正常的。现在是个缺乏主见的世道,在一个群体中只要有一个人出来做主,其他人就会忍不住地去听他的话。所以,即使一百个普通人里只有一个忘恩负义的,那也够了。” “唉,末世啊。” 一众人居然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起了末世社会的道德沦丧。 严昭著索然无味地站起来,溜达到老槐树下面。他本来想在这里坐下冥想一会儿,抬头往上看看,改了主意,抓住几根横枝,蹭蹭两下爬了上去。 找到一根粗壮的分叉,背抵树干盘膝坐好,开始梳理自己的精神力气旋。 他的精神力气旋,现在呈现一种非常诡异的,但看上去又很和谐的状态。 不但在自旋,还在震动,小范围的震动又形成大范围的波动,有一种莫名的玄妙感。 这样的精神力气旋,潜意识资料里从来没有提到过。 阿酷这些天冒头说话的次数很少,一直处在沉寂当中,严昭著把它唤出来,先问了问它最近的状态。 阿酷的电流音时断时续,居然显得有点委屈,“这段时间耗费的能源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存储的能源不多了,这个破载体又无法充能,只好少说少动省着点用了。” “等上了帝座号就好了。”严昭著安抚道,“我的精神力气旋现在有点诡异,你帮我查查是什么情况。” 阿酷听完他的描述之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才吐出一句:“幸亏这是在地球,要是在蜃西主星,你就要被送到研究所去了首长!” 用精神力把异能能量同化吸收,这是蜃西主星研究院的一个滞留课题,科学家们钻研上百年,都没能成功。 没想到却被一个混血儿给做到了! 把精神力震荡成波就更不用说了,这种事压根闻所未闻,以阿酷的身份权限所能接触到的资料里,从来都没有过类似的记载。 所以这位新首长到底是一个什么人???难道他其实是比蜃西人还要高级的生命??? 严昭著听完他的解释,问道:“蜃西人很注重对异能的研究吗?” “当然了,毕竟宇宙里的碳基生命这么多,随时都可能有星球渡劫成功,一旦渡劫成功,他们很快就会发展起来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他们渡劫的时候,就把隐患掐断呢?你们的科技那么发达,难道连消灭一个星球的能力都没有?更何况还是趁星球渡劫的时候。” “首长,你这句话戾气好重啊!”阿酷觉得严昭著语气有点不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不过宇宙文明公约就是这么定的,大家默认,不准欺负还没发展起来的小星球。反正整个宇宙那么大,而且还在不断扩张,资源多得用不尽,低等文明圈地种田,高等文明开拓无人疆域,说是存在隐患,其实现在是和平时期啦。” 严昭著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嗯嗯首长你快说,说完我就去休息节省能源了。” “蜃西人不是碳基生命吗?”他问道。 “这个……”阿酷有点为难,“虽然蜃西人的遗传物质也是碳链构成的,不过他们对自己的定位好像一直存在争议。” 严昭著说着,“他们定义不了,我们也定义不了吗?既然蜃西人和地球人生理构造几乎相同,又不存在生殖隔离,他们怎么可能不是碳基生命?” “这么说也对……” “既然是碳基生命,又已经有了基因护盾,那么肯定经过了渡劫吧?” 阿酷迟疑了,“按理来说……” “按理来说是的,”严昭著说,“可是为什么,别人在渡劫时觉醒的能力是异能,而蜃西人的能力却是精神力?” “……” 有句话说,你知道得越多,你就知道得越少,这话虽然听着玄乎,可严昭著现在就有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知道得很少的人类,以为末世是一种陨石病毒带来的天灾。他们只管挣扎求生,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严昭著知道这是文明走入宇宙前,为进化而必须进行的渡劫。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很多很多的事,可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显出自己的无知。 他透过眼前遮遮掩掩的紫藤花帘,看向外面的花海和村庄,一公里的范围内荒无人烟,只有一片广袤的田野和稀稀拉拉的小房子。 从这个角度看去,一公里的范围,已经是极其开阔的视野了。 可是对比头顶湛蓝的天空,和天空之外深藏的世界真相,这方小小的田野,也不过是一粟之于沧海,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再想这些杂七杂八。至少,在末世前,他有再多不凡的阅历,都不可能见识如此浩瀚如此开阔的世界,不可能直面宇宙的广博。黛弥尔留下的这笔遗产,给他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有从未有过的胸襟和格局。 他坐在树杈上冥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将精神力一点点巩固在E级的境界上。 这时,紫藤花帘发出了“扑簌扑簌”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外面天色昏黑,原来已经是傍晚了。 沈用晦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抓着树枝支撑身体,脚下踩一截树杈,站在他的旁边。 “你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他说道。 “有什么事吗?” “晚饭在煮,叫你等会儿下去吃饭。还有,大家觉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明天上路,征求你的意见。” “我都可以。” “好。”沈用晦说着,犹豫了一下,没有下去,反而两三下窜上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感受到身边重量的落下,严昭著诧异道:“你干什么?” 沈用晦指了指远处一条花枝,“你看那里。” 他话音刚落,那条花枝突然从中间断开,下半部分整个消失不见。 他伸出手,花枝柔顺地躺在他的掌心,两头软软地垂落下来。 “你是双异能?” “嗯,”沈用晦抿了抿唇,“这是我的第二种异能,空间。但是它只能撕裂空间,还有折叠空间,也就是隔空移物,没有储物的功能。” 严昭著接过紫藤花,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既然这样,你应该把这个异能捂得严实点才对,万一别人误会你其实能储物,可不就冤大了?为什么告诉我?” “我知道了你的空间,你也知道了我的,我们扯平了。”他说,“你要是愿意,理解成互相握着对方把柄也行。如果我把你的空间说出去,你也可以把我的说出去。” 严昭著盯着他,“要是这两件事同时说出去,我身上没有异能波动,别人宁肯认为你有空间,也不会认为我有。” “我知道。”沈用晦很干脆地说。 严昭著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知道?你知道还告诉我?沈长官,别怪我话说得直,你脑子没病吧?你到底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沈用晦一顿,“也许你习惯性不信任别人,不过我是想说,你可以试着信任一下我。”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严昭著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们就一块走段路,马上就分道扬镳,用得着扯什么信任不信任的?” 沈用晦一时无言,他其实只是对严昭著这个人颇为好奇,想要跟他交个朋友。 也许还有一重原因,那就是只有在真正面对这个人时,脑子里那个魔性的形象才不会出来作怪。 这天晚上,沈用晦睡得依旧不好,他还是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竖中指的严昭著。 不过他已经想开了。 他的脑子里,时常会浮现一些极其逼真的场景,犹如身临其境。这个魔性的严昭著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是清晰了点深刻了点,此外没什么特别的。而且如果让他自己来选的话,他宁愿看到的是严昭著,而不是别的那些场景。 袁彬和他睡在一个屋里,见他迟迟没有入眠,出声问道:“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沈用晦想了想,问道:“如果你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一个人,白天也想晚上也想,闭上眼就能看见他,这是为什么?” “卧槽!”袁彬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铜铃大。 “你你你他妈居然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第38章 对视 情, 情窦初开? 可对方是个男人。 沈用晦愣了愣,“你说什么呢, 别瞎扯。” “瞎扯?”袁彬叫道, “大哥,你听听你那都是些什么描述,什么控制不住,什么日思夜想、闭上眼就能看见……这不是喜欢是什么?我没说情根深种已经很克制了!” 沈用晦:“日思夜想就是喜欢了吗……” 袁彬:“那要不然就是恨, 你选一个吧。” “不是喜欢,”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可能是喜欢。” “你咋就这么肯定?看过言情小说没, 有时候喜欢上别人是不自知的。来来来沈卓同志, 接下来我们来玩一个我问你答的游戏,我帮你确定确定你的感觉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不用了, 我不会喜欢人的。”沈用晦翻了个身,打算睡觉了。 袁彬好奇得要抓肝挠肺了,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睡过去,“不是, 沈卓, 你别睡啊,这种感觉真的不正常, 要么就是你描述掺水了,要么绝对有哪里不对!你快仔细说说, 我给你捋捋。” 见对方不搭理,他只得自说自话地聒噪着:“这样吧, 你也用不着说出来,就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呗?假设,假设啊,假设你刚才那些描述没掺水的话,那就是说你现在遇见了一个人,总会控制不住地想她,满脑子里全是她?” 好像是这样没错。沈用晦闭着眼,默默听着。 “那你再思考一下,你对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那种……好奇、迷惑?觉得她人挺好挺有魅力?想要跟她交朋友?而且目光老忍不住去追随她?” 沈用晦想了想。那个人身上有很多怪异的地方,他对他当然存在好奇。为人虽然颇为凌厉,但是没什么不好的,就气质长相来说,那人确实是普遍意义上的有魅力。朋友自然是想交的,目光老追随他也是真的,因为只有看着他时,脑海中才不会浮现那个魔性的形象……好像没什么不对的,袁彬全给说中了。 袁彬见他没反应,知道自己说得八九不离十,语气顿时激动了起来,“我去,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啊!谁这么有能耐让你春心萌动啊!你别装死啊沈卓,我快他妈好奇死了!” “关你啥事!”沈用晦一个枕头扔过去,“睡觉。” 袁彬接住枕头:“我去……恼羞成怒了,你不得了了沈卓,连少女心都有了……” 沈用晦:“还睡不睡觉了?不睡出去守夜去。” 袁彬躺在床上,满脑子都在想能把沈用晦龟壳撬开的人到底是谁,问题是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多少女的,而沈用晦这个问题,却是最近才出现的。 难道是那个谢初蝶?不可能啊,他俩连话都没说过。 之前在车队里也没跟女人搭过话……不对,有个女的,好像跟他套了几句近乎来着,难道是她?袁彬精神一振,他记得那个叫赵天晴的女人,对方加入车队以后,就毫不避讳地表现出了对沈用晦的爱慕,可后者压根没搭理过对方……不过,仔细一想,他虽然没理过她,可也没怼过啊?难道是口嫌体正直?他喜欢的是那个叫赵天晴的女的?……不对不对,就沈用晦那个仙女脾气,他根本就不会对任何人发火……那到底是谁…… 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沈用晦却看着天花板睁眼到天亮。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他不会喜欢的。 * 尽管在心里否认了这个可能,第二天见面时,他还是忍不住对严昭著多了几分关注。 对方今天换了身新衣服,身上的伤口似乎愈合得很快,昨晚好像洗了个澡?总之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不像末世一个月的样子……他吃饭时不爱讲话,会把碗吃得一粒米都不剩,拿筷子的姿势好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他嚼东西的时候两颊一鼓一鼓的,他,呃……他看过来了…… 沈用晦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把脸埋进碗里。 ?严昭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吃完饭,众人整理好东西,开车上路。 走到陨石坑前面的时候,严昭著让林念把这些石头收了起来。带块陨石在身边,能加快异能的修炼速度,但也会引来丧尸和变异生物,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敢让他们拿出来随身带着。 他们一共只有七个人,但整体战斗实力非常可观,只有高寒的水异能和林念的储物空间还没有升到一级,至于沈用晦已经是双异能一级。唯一一个天生体质差的谢初蝶,也学会了在情况不棘手的时候,下车挥几棍子。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没有再去附近的村庄,因此赶路的速度很快。两天之后,就来到了高寒的家乡。 小区里丧尸不多,但高寒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充满绝望了,因为他没有在自己的水视野中,感受到流动的水。也就是说,这附近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屋里果然没有人。 齐东晁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不要怕。房间里没有吃的,衣柜里也空荡荡的,你的父母肯定已经带着物资逃出去了。往好处想一想,天大地大,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再遇的机会呢?” 高寒闷闷地“嗯”了一声,齐东晁忍不住把手臂收紧了些,他身体一颤,没有拒绝。 离开小区的时候,附近有一群丧尸正好游荡过来,听见人声,它们顿时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 一群人利落地杀丧尸,高寒的动作尤为凌厉,高压水刀逼成一条直线,一次横扫便能收割大批头颅,他杀得大开大阖,仿佛要把自己心里那股郁结之气发泄出来。 严昭著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他用水刀收割两个人头的情景。 他怔了怔,手下动作都不由滞住了。 “怎么了?”沈用晦马上问道。 “……没事。”他把目光收回。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严昭著见过高寒的父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而高寒双目失明,他已经看不到,挡在面前的那两只丧尸,是自己的父母了。 * 精神力的修炼每两级是个坎,严昭著闭目冥想了半天,只觉得E级进阶比F级难多了。 他想起了同化紫藤异能的感觉,便对齐东晁说道:“大晁,你捏团火给我看看。” “啥?你要干嘛?” 他对着那团蓝火,放出精神力与之纠缠,冥冥中能感觉到,蓝火异能本身,也有一个特定的波动,跟他精神力的波动相似又不相同。 是不是只要让两股波动同频,就能完成对另一方的同化吸收了呢? 他试了试,很失败,根本不知该如何把精神力震成新的波动。 吸收异能能量是没得想了,成功一次,可能就是误打误撞了。还是老老实实冥想吧。 这天,几人把游荡在道路中间的一股丧尸杀完,便停下来休息。 “前面路况似乎不错的样子!”袁彬精神振奋,操控无人机回程,“丧尸也没多少,路障也没多少,看样子,要不了几个小时,咱们就能到s市了!” 严昭著端详着那只白色的小飞行器,“这玩意儿挺有意思的,之前怎么没见你们拿出来?” “那不是没电了吗,要不然那帮白眼狼怎么会不抢走?不过昨天去小区的时候,我去找了好多电池来,嘿嘿。” “我们不能直线开到s市。”沈用晦从旁边走过来说道,“汽车没油了,两辆车都所剩无几,备用油桶也全都用完了。” “附近应该会有加油站吧?” “我去看一下。”袁彬说着又把无人机升了起来。 “喜欢这个?”沈用晦见严昭著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问道。 “还好。”其实他只是想起了,自己那艘还在地球外面绕地公转的宇宙飞船。 沈用晦说:“如果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送我?” “换你那批收着没用的武器,怎么样?”他说。 严昭著耸耸肩,“价值有点不对等吧?虽然我拿那批武器没用,可我拿这玩意儿也没用啊。” 沈用晦说:“你开个条件,我用别的东西换。” 严昭著说:“据我所知,沈长官,你现在似乎是身无长物?” “我可以去找。”沈用晦顿了顿,“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沈大哥之类的。” 严昭著绕开第一个话题,“我看袁彬都是管你叫沈卓的?” “嗯,他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沈卓蛮好听的,为什么会改一个这么拗口的名字?” 沈用晦沉默了很久,就在严昭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是我父亲的意思。” 严昭著挑了挑眉,直言不讳道:“这里面一定有个很长的故事。” 沈用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好像藏了很多东西,却唯独不藏笑意,严昭著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笑得这么复杂。 “那你呢,”他问道,“你为什么会叫昭著,有什么典故吗?” 天清云淡,四野空旷,越野车停在萧萧长路的中央,两人倚在汽车前盖上,沈用晦专注地看着他。 “我啊。” 严昭著两手向后一撑,坐在车头,抬头望着末世后愈加高远澄澈的天空。 “这个名字,是母亲给我起的,在她的家乡是平安的意思。她希望我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可是很讽刺的是,她给我留了那么好的祝愿,那么多的东西,唯独把她自己给带走了。” 沈用晦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好奇心,实际上,他一贯是个几乎没有好奇心的人。 严昭著说完,低下头看他,俩人眼神在不经意间对上,皆是一愣,不免一阵尴尬,动作一致地把头扭到一边。 扭头之后他们又同时想到,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然后不约而同故作自然地回过头来。 结果目光还是对在一起。 这回,不知为什么,没人把眼神移开。 呼吸声和心跳声缠在了一起,渐渐变得清晰。 严昭著的发丝被旷野上的长风撩乱,凌乱地耷在额前,沈用晦下意识抬手,想要替他抚顺。 指尖刚刚碰到那人额头,那人便醒了神,忙不迭地把身子往后一撤。 “……咳”,他尴尬地磕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那你的其他亲人呢?” “其他亲人?”严昭著不自然地说了实话,“亲生的,除了知道他们背景挺不一般,估计现在在首都好好活着之外,他们在我脑海里没有任何存在感。至于非亲生的……我的养母,在美国,生死未卜。” “……抱歉。” 严昭著说完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对沈用晦交浅言深了。 “没什么,”他瞥了他一眼,跳下车头,“袁彬找到加油站了吗?” 袁彬一边盯着显示器一边挥了挥手,“别急别急,刚才好像有个红东西挺像的,我再看看。” “那我先去车上休息会儿了,沈……” 他说到一半,望着远处,眼睛一眯。 沈用晦看过去,只见公路的一头,出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小黑点,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其他几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形,纷纷起身戒备。 当小黑点越变越大,走到近前时,几人纷纷诧异了。 这是……一辆三轮车? 三轮,脚踏车。 破破烂烂的铁皮,歪歪扭扭的车把,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七旬老头,弓腰驼背地骑在上面。 见到众人,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由绽起一个欣喜的笑,“几位小哥,劳驾问一下,这是去s市的路吗?” “老先生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s市了。”说话的人是沈用晦。 “哎,好,好。”老头回头,跟三轮车后面坐着的人说,“老伴儿,听见没?咱快到了。” 后面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太太,对几人温声道谢,语气文雅有礼,令人听着很是舒服。 袁彬的大嗓门这时响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好像就在前面拐个弯的地方,就有个加油站!” 老头说道:“谢谢几位小哥,这就不打扰了,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说完,载着他的老伴,重新骑上那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一颤一颤地往前面驶去。 一边走,一边对老伴说道:“这边路上没有碎石子了,还好,不太颠,这个速度行不行?” 听完回答,又说道:“你看看,你这大迷糊的本性,要不是让我絮絮叨叨了这些年,怕是要漏得彻底哟。怎么在徒子徒孙面前做人哟。” 走得远了,还有几句模糊的琐事碎语从风中飘散过来,“……这身衣裳是挺好看的,以前为啥不穿呢?……” 谢初蝶看着他俩,想起自己,眼含羡慕。 袁彬紧张地看着沈用晦,生怕这位大兄弟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带人同行。 不料这一次,沈用晦的圣母病居然没有发作,令他很是意外。 “俩孤苦老人,挺可怜的吧,你……不打算救上一救?”他试探着问道。 沈用晦摇了摇头,“不需要救。” 袁彬还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这对老人的生活状态,就跟还在末世之前一样,家长里短絮絮叨叨,还没有对末世充分适应,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 加油站里,一个远视异能者一边啧着嘴一边把视线收回。 “好像是伙肥羊,一辆悍马一辆军用越野,看车就觉得不错。不过车里那些人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弱鸡,老大,带十来个人去对付就够了。昂,前边还有俩老家伙,估计不用咱去,就能死在道上了。” “咋这时候来,老子事儿还没开始办呢!”老大抹了抹嘴,从女人的身上下来,“算了,兄弟们,抄家伙吧。” “老大放心,您去的时候,我们一定帮您把这女人看好!”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女人说道。 “哼,就你识相。” 他们走后,秦心怡从床上勉强爬起来,挣扎了几下,挣不脱身上的绳子。 “心怡,你不要想着逃跑了!”赵天晴坐在她身边说道,“唉,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委屈一回又怎么了?你看我,虽然腿脚不便,不也在老大的庇护下过得很好吗?” 秦心怡嘲讽地哼了一声。 “我真的是为了你好。”赵天晴握住她的手。 “冯子祥呢?让他来见我。” “就算见了他又能怎么样?他已经加入了老大的队伍,算是默认把你送给老大了,你还是看不明白。在这个社会,道德和坚持是没有用的,活下去才是根本。你看那个好心带我们一起上路的沈长官,实力那么强大,不也死在外面了吗?要我说,他呀,跟你一样,就是圣母又死板,你们这样的人,不可能在这世道活下来的。改变自己吧,心怡!” 秦心怡抬眸盯着她,红血丝遍布眼珠,已是双眼血红。 第39章 地裂 袁彬很快就见识到了沈用晦口中的“不需要救”是什么意思。 当他们走到加油站附近的拐弯时, 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砰砰吃吃”的响声。 拐过去一看,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辆破破烂烂的小三轮车, 老太太半倚在后座上, 老头站在三轮车前,一边捻着胡子一边连连叹气。 地上躺着十几个呲牙咧嘴、鼻青脸肿的成年男人,手都背在后面,被一根麻绳捆成了一串。 再看他们的眼睛, 盛满惊惧。 老头叹道:“世风日下,人心沦丧啊, 唉, 唉……” 袁彬暗暗地咽了一下口水。 把车开到前面, 拉下车窗,他探头出去问道:“老先生, 您这是……” 老头摆着手道:“没事,一帮打劫的,我教育教育他们,小兄弟只当没看见, 往前开就是了。” “那好吧……” 几人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便越过他们,继续往目标加油站走着。 赵天晴还在想办法做秦心怡的思想工作, 她心里真的觉得,这是在为了秦心怡好。按照对方以前的那种处事方法, 即便实力再强大,也不可能在这个吃人的世道好好活下去。 更何况现在, 秦心怡的异能已经废掉了。 她苦口婆心,又劝了好一大段话,秦心怡最后连看都懒得看她,虚弱地卧在床上。 她百般无力,最后气狠了,站起身来指责道:“我知道你心里现在肯定在鄙视我嘲笑我,觉得我活得跟条狗一样。是,我是自轻自贱了,我也伤害别人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做错了吗?我只能这么做!” “在超市的时候,如果不想办法取得血源,我们三十多人都要困死在里面,这件事我做错了吗!现在我的脚也废了,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跟你一起逃命?秦心怡,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啊!我知道你恨,你怨,为了救人,你现在连异能都没有了,还要被你亲自救了的人这样对待,你怎么能不恨?可异能废了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认认清楚,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看看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它不是你臆想的那样秦心怡!如果我跟冯子祥没有投靠老大,如果不是我在其中为你周旋,你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做错了吗?我的每一个决定,每一项行动,都是为了活着啊!所有那些,或是或非的选择,伤害别人,伤害自己,折辱,委屈,险恶,我难道不清楚不知道吗?我问心有愧,我问心有愧啊秦心怡!可你知道我这个人,我最自豪的一点是什么吗?那就是我能在自己问心有愧的时候,咬着牙坚持!是,我选择的活法,在你眼里看来就是烂泥一样的活法,可我不在乎,因为除了变成一滩烂泥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活着,我不知道!” 她的嗓门很大,大到盖过了门外的汽车引擎声,而森林木且专注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严昭著他们也是靠近了之后才发现,加油站里居然是有人留守的。 这是一伙劫匪,平常靠搜集附近村庄物资,和打劫路过车队来生活。 几天前,抛弃沈用晦的那批人里,老弱妇孺不能战斗的居多,他们一来到这个地方,就被劫匪洗劫一空。劫匪杀死了没用的那些人,留下的都是些青壮男子和有姿色的女子,他们也加入了劫匪的阵营,跟随老大在附近村庄安营扎寨,慢慢扩张。 秦心怡的异能是在这之前废掉的,由于赵天晴从中周璇,她本身也长相清秀,因此虽然负隅顽抗,却没有被杀。 当然,严昭著他们不会知道这些事,他们知道的就是,加油站里有人,这些人一见到他们,就立即冲上来挡住了路。 “你们是谁!?”留守的劫匪惊疑不定地说道。老大他们不是出去堵人了吗?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再一看他们的车,一辆悍马一辆军牌,可不就是老大准备去堵的那些人吗?于是没等他们回答,这个暂时领头的劫匪便道:“给我上,杀了他们!” 二十多个人一窝蜂涌上,二十对七,似乎是非常没有悬念的一场战斗,而的确,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地上躺了一地的劫匪,一半是还活着的,被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另一半则是死的,全都是严昭著和林念两人杀死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俩,尤其是林念,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拭大剑,一点一点将上面的血迹抹去,神情认真细致,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活泼话多的小姑娘,也不像刚刚那个灭天灭地的杀神。 似乎这安静到死气沉沉的样子,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严昭著指着地上的劫匪,对高寒说道:“听见他们刚刚说什么了吗?” 高寒略有犹豫。 “他们说,要杀了我们。” “阿寒,大晁,你们可以提前练习一下,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至于适应不了。不过我也不强求你们。” 他说完,就转身去找加油站油罐去了。 等找到油罐,再回来时,他满意地看到,地上的一半活人,全变成了死尸。 沈用晦全程在旁边观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沸腾喧嚣,没有出手阻止。 严昭著的眼神扫过来,他苦笑了一下,把拳头背到身后,藏起掌心被掐出的一片血迹。 二楼某个房间里,赵天晴终于从失控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她也终于发现了,外面的突发状况。 从窗户中,她看到了严昭著的脸,也看到了沈用晦的脸,顿时震惊到不能言语,急忙惊慌失措地倒退几步,从二楼窗前移开了身子。 不过,严昭著精神力一扫,就发现她们了。她们俩,也是目前这个加油站中,仅剩的活人。 他抬头看一眼,嗤了一声。赵天晴是一个完全没有威胁、手段又极为幼稚的人,没必要跟她浪费时间。 一行人从油罐里想办法弄出了油,又用油桶装了不少,才准备上车离开。这个加油站储量很满,油罐里还剩一大半的油留给后来者。 看到他们上了车,赵天晴顿时长出一口气,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挣脱了绳子爬起来的秦心怡。 种子破开泥土,枝芽尖利,尖利到能够钻入钢铁。 枝芽钻入钢铁油罐中,一半浸泡在油里,一半从上面冒头,自动分出一根枝杈,用最古老的钻木取火的方式,试图将自己磨出一丝火星。 秦心怡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小腹受伤,丹田没被破坏,异能根本就没有废掉。 只是受伤时,她的第二种异能刚好升级,升级的过程不稳,打开了能量通道,致使她的异能能量,像漏勺过滤一样不停地向外界散漏。如今,境界彻底稳固,散漏终于停止了。 身上还有许多伤,体魄虚弱无比,她慢慢地喘息着。 看到赵天晴松了口气,她问道:“外面的人走了?” “走了走了。”赵天晴拍着胸脯。 油罐里的枝杈,终于将自己钻出了几点火星。 这几点火星,引起的是天崩地裂的后果——“轰隆”一声,乱石飞溅,整个加油站,瞬间爆炸! 秦心怡被一根绿藤卷起,高高立在天空,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滚滚浓烟。 赵天晴如释重负的脸永远埋在了里面。 然而这场爆炸,却不仅仅只波及了她们两个人。 听到这声巨响后,已经走远的两辆车暂时停下。严昭著回头一看,皱眉道:“你们等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另外一辆车里,沈用晦也下了车,正在向那边张望。 没走几步,一阵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迟钝地在爆炸余波后出现了。 地裂。一道巨大的宽缝,从加油站的方向急速掠到了这边,将两人瞬间吞没。 * 温和的异能能量在身体上流动,陈诚舒服地长叹一声。 “你的旧伤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再有一两个疗程就可以恢复原状,不过丹田部位始终检测不到异能波动,暂时还找不到恢复异能的方法。”治愈异能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谢谢谢谢,我已经很感激了。”陈诚说。 “好,那你休息,有什么问题及时反馈。” 治愈异能者离开房间之后,王嘉树走了进来。 陈诚见了他,原本高昂的情绪立即克制下来,“你来了,放心,我恢复得很快,会在你规定的日期之前达到要求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王嘉树说道,“收拾收拾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等下,我这就去换衣服。” 陈诚现在还是不太喜欢王嘉树这个人,但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两人驱车来到外城,在外城的一栋小别墅中,见到了二十多名能力各异的异能者,据介绍,都是王嘉树找来的帮手。陈诚虽然对此感到很诧异,但他已经学会凡事不问了。 打开小别墅的地窖,里面居然被挖通了一条地道! 两人进去之后,二十多名异能者也相继进入地道。这些异能者似乎很注重纪律,行走时安静无声,自然成队,井然有序。 陈诚越走,越是忐忑,“我们这究竟是去哪里啊?不会是……” “基地之外。”王嘉树淡淡地说。 “什么!?你,你们居然在基地里挖了条通向外面的地道!?” “递上去的项目得不到批复,我们也没有办法。” 地道走到了尽头,王嘉树说完,把手电筒放在嘴里咬住,用两只手扳动面前的舵形门把手。 陈诚惊讶道:“那个项目你还没放弃?” 他是知道的,眼前这人之前一直在筹划一项工程,但想要在基地施行它的话,需要决策人同义才行,而对方递交的策划书,一次次改动上交,又一次次被打回来,直到听说决策人根本不会看这些东西的时候,王嘉树才停了动作。 没想到他只是默默地自己单干了起来,根本就没打算放弃。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项目究竟是什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是关于能源的。”王嘉树说着,终于把舵形门把手拧到底,把面前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能源?” “嗯,一种新的发电技术。”面前的门被彻底打开,一行人走进去,里面是一个黑咕隆咚,不见光亮的大厅。这个大厅显然极大、极高,他说话的声音,在里面形成了两道回音。 凭借手电筒的光亮,陈诚仅能看到眼前一射之地,空荡荡的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地板似白似银,瓦楞型的花纹泛着金属冷光,很像末世之前,车间流水线上不停运作的金属履带。 发电技术?他在心里表示不屑,水电?火电?风电?就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能拿什么来发电,爱吗?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不说,王嘉树却好像自己猜到了一样,他对后面的那些人笑了笑,“末世前网上有种说法挺有意思的,说如果一个人只因为自己的喜欢和追求,要去做某种很吃力的事情,就叫做用爱发电。” “不是,你这是……”陈诚有点慌,他实在拿不准这位大兄弟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嘉树说完,把手放在身后的墙壁上,轻轻一按。有什么东西被按下去了,然后前方的墙上,缓缓拉起了一道卷门,光亮照射进来。 门外是末世前的街道,拥挤成群的丧尸,随着卷门上升,逐渐露出全貌。 丧尸发现了建筑物里的人类,顿时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陈诚吓得大叫了一声,急忙回头开门,可跟他的焦急形成对比的,是在场其余所有人的淡定冷静。 “卧槽,你们疯了,快跑啊!”他有点崩溃,想扔下人自己跑出去,偏偏那些异能者还就堵在门口,堵得他寸步难行。 “看着。”王嘉树把他的头掰过来。 丧尸近了,越来越近了,腥臭的风已经灌入口鼻,陈诚绝望地闭上眼……而这时,耳边传来一阵隆隆的闷响声,像是有什么机器逐渐发动起来一样,就在这沉重的响声里,丧尸所散发的恶臭始终近在面前,却始终没有袭上。 他挣开眼睛,看到了面前最近的一只丧尸,它距离自己只有一米远,而且一直在不停地奔跑,却始终没有跑到跟前。 一盏灯亮了起来,随后是两盏、三盏……大厅里终于灯火通明,陈诚震惊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无数的丧尸伸长了胳膊,向前奔跑,可是无论如何都跑不到头,因为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一条巨大的金属履带,这条履带在丧尸的跑动下,逐渐开始慢慢地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不!自动化专业的陈诚立即反映了过来,不是什么履带,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履带,而是—— “动能发电机!” 竟然……竟然可以用丧尸奔跑的动能发电……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王嘉树说道,“是个被我们改造过的兵工厂。知道我身后这些异能者是干什么的吗?他们的异能,可以用来切割材料、粘合物品、炼铁炼金……” 他静静的,用一种目眩神迷的眼神,看着面前距离不到一米的丧尸,“这才是末世,异能不是武器,丧尸也不是敌人,他们是……生产力。” “可惜这样的觉悟,没有第二个人会有了。末世不是浩劫,是一道阶梯,现在,我就是站在阶梯上,即将攀到顶端的人。有了这座兵工厂,拿下z市,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z市,也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到时候,所有的人类都将知道,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到底是什么。” 第40章 裂缝 “严昭著!” “沈卓!” 车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 巨大的裂缝在瞬间将两人吞没,一时措手不及, 震惊难言。 地裂从加油站的方向横向延伸过来, 把道路横切成两半。 深不见底。 愣了片刻,林念接着就从空间里拿出一捆绳索,要往腰上绑。 “等一下,我去。”袁彬把绳索接过来, 说道,“我是土异能者, 相对安全一些。” 过了半个多小时, 他才终于爬上来, 面色凝滞,对上面的人缓缓摇了摇头。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 地裂袭来的速度很快, 严昭著几乎是刚刚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直直坠落了下去。 他立即抽出长刀,插向一侧的土壁。随着坠落的进行, 土层越来越坚硬, 长刀劈在上面,铿锵有声, 他试图以此减缓落势,然而却无济于事。 坠落进行了很久, 久到足以令他在这个时间中计算出裂缝的深度。心知就这样摔下去绝对必死无疑,他咬了咬牙, 拿出攒了一发炮弹从没用过的粒子炮,打算在即将落地时利用反冲力消减一下速度。 这时,腰侧突然环上了一只手臂,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那只手臂紧了紧,旁边的空间顿时一阵扭曲,脚下接触到了实地,再细看时,两个人已经来到裂缝底部,稳稳地站在一条狭窄小道上。 是沈用晦的空间折叠——俗称瞬间移动。 带两个人一起瞬移,一下子透支了所有的异能,单手撑着石壁,他低下头喘息了几下,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严昭著犹豫了一下,“谢谢。” 沈用晦抬头去看他,在地底的黑暗中隐约捕捉他的面庞,他却已经把目光移开,开始打量这个狭窄的地缝。 这里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左右石壁距离只有半米宽,头顶上可见一条线的光亮,是真正名副其实的一线天了。 脚下,却是一条前后开通、平坦整齐的小道。 ——怎么会在地底这么深的距离,出现这样的一条小路? 严昭著攥了攥脖子上的吊坠,一种不安、心悸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抬头看向上方,那丝细线的天空昭示着令人绝望的离地距离。没有办法,两人要么坐地等待救援,要么随便选个方向,顺着小路向前探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空间里还有一批充足的物资,可以供人生活一段时间。 不约而同的,他们同时选择了探索地缝。 严昭著拿出强光手电,分给沈用晦一支,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地缝中行进着。 精神力在周围探知到一些蠕动的地底虫类和不知名的菌类,除此之外,就只有泥土沙石,一片寂静。 小路越走越狭窄,最后,他们不得不侧过身来,才能通行。 又走了不知多久,头顶上的一线天光逐渐没入石壁消失了。挤进一条极窄石缝,终于,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了一个直径有十米的圆形石窟——手电的亮光打在石壁上,一眼看去,便知道这绝对绝对是人力开凿的东西。 到这里,小路就走到头了。 两人各自在石壁上摸索一阵,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离地数千米的幽深地底,狭窄诡异的单行小路,神秘莫测的人工石窟,四下里又黑又静,仿若一个隔绝人世的异类空间,在周围勾勒出一片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两人暂时停下歇息,席地而坐。一时沉默,没有人打开话头。 严昭著缓慢地摩挲着吊坠,暗自思索要不要把阿酷叫醒。能源所剩无几,阿酷现在维持不了太长的待机时间。 沈用晦休息片刻,又站起来,不死心地在周围石壁上敲敲打打,试图寻找一些端倪。 “如果走不通,我们休息一会儿,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走看。”严昭著说道。 也只能如此。 一个小时后,望着面前严丝合缝的石壁,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另一头好歹还有个圆窟,这边就直接无路可走,小路越来越窄、越来越窄,最后石壁在眼前弥合,完全不容通行。 他们只得又花一个小时原路返回。 重新回到圆形石窟中,靠墙坐下。停止活动后,地底的阴湿冷意便逐渐袭上,严昭著在空间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小巧的天然气灶。 当他把炉子拿出来之后,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里分明是不见天日的地底,却有空气,有可以供人呼吸的空气! 他一下子窜起来,就像之前的沈用晦那样,开始不死心地对周围墙壁敲敲打打。 没有结果。石壁上什么都没有,那会是…… 他放下手,抿了抿唇,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头顶上方——是漆黑,一片漆黑。 石窟穹顶高到了手电筒照射不到的程度。 可伸展五十米的精神力,也完全探不到实体。 “发现什么了?”沈用晦见状问道。 严昭著摇了摇头,重新靠着墙坐下来。他摆弄着天然气灶,想了想,还是把它点了起来。 一簇温暖的红光在灶筒中亮起,对面的人也想到了那个问题:“这里有氧气。” “嗯。” “外界的空气不太可能这么快灌进裂缝,这里有通风口,你认为就在我们头顶?” 严昭著心不在焉地说道:“否则能在哪呢?” 沈用晦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 现下这种绝望的境遇,的确也不能指望身处其中的人能有多么淡定,他以为对方是因此而心情不好,笨拙地安慰道:“你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只是暂时困住,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总会想到办法出去的。” 严昭著嗤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 沈用晦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簇火光明明灭灭,对面那人俊秀的面庞在黑暗中半隐半现。他双臂交叉,两条长腿散漫地交叠在身前,摆出一个看似懒散实则抵御的姿势,冲人冷笑,“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年纪有多大吗?” 沈用晦没有对他此刻表现的凛凛杀意感到意外,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看出了面前这人不是善茬。他抬眸,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半句话。 “七岁半。”严昭著说道,“在一个同样幽暗、密闭、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沈用晦盯着他,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地回答道:“跟你不太一样,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在一个种满了鲜花的玻璃暖房中,那一天所有鲜花都开得很好,阳光璀璨,春风和煦。”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抑制,一时间石窟里回荡的全是他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 严昭著惊讶地看着他,半晌,犹豫地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安抚一下这人弓成山脉的脊背。 他的手落在他的肩上,慢慢捋了下去,顺着脊柱一下一下轻轻擦过。这似乎能起到一点作用,不知过了多久,对方逐渐安静下来,趴在他的手掌下,看起来甚至有些乖顺——尽管这一点也不像是对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高个的形容。 沈用晦安静下来之后,又平复了许久,然后,才缓慢地把未尽的半句话说了出来:“那一年,我五岁。” 仿佛积攒的力气一朝卸下,他搬开了话匣子上的沉重巨石,讲话终于顺畅了起来,“严昭著,你知道吗,我有一项从小到大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技能,那就是识人辨人。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疏离,不是对人对事的疏离,而是对这个世界的疏离。” “你就像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异类,对这个世界,你没有责任感,没有融入感,没有归属感,你是一只仅用一条细线绑缚的风筝,如果这细线哪天断了,你会不会说走就走,永远满足于孑然一身的生活,永远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过客?” “但是人不能这么活着,”他终于抬眸凝视他,“人不能像朵飘萍一样的活着,你应该找个地方,落叶归根。” 严昭著把手抽了回来,以嘲讽的目光跟他对视。 “如果你认同我所说的,觉得还算有那么一点道理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那种自暴自弃的话。” 严昭著终于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自暴自弃?我?沈用晦,你眼瞎吗?” “我明白那种感觉的,”沈用晦说道,“只有放弃自己,才能活下去的那种感觉。” “我操,你丫神经病吧,我他妈跟你在这扯个屁!”严昭著说完青着脸站起身来,甩袖而去。 “别走太远……”沈用晦试图去拉他的衣服。 严昭著转过身,一拳揍了过来,直接揍到了这人胸口上。 对方后退几步,身形踉跄,后背撞到石壁上,居然吐了口血出来。 “你——”严昭著说到一半,生生把略带焦急的语气掰成轻蔑不屑的语气,“喂,你怎么了,怎么脆得跟个玻璃似的?” “没事。”沈用晦把血迹擦去,“可能是刚才瞬移的时候异能使用过度,有点虚弱。” 严昭著不再言语,也不说生气也不说道歉,回身直接坐在刚才的地方,耷拉着眼皮修炼起精神力来。 再等一天,只等一天,如果还是找不到办法,也只能冒着用尽能源的风险把阿酷唤醒——只是很有可能,这里的真实情况,就连阿酷也不会知道。 从全球沉睡、二次变异真实发生的那一刻起,严昭著就意识到了,地球,与蜃西人取得资料的任何一个碳基星球都不一样。 地球上,或许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把它跟宇宙万千的碳基星球区别开来的,震撼世人的秘密。 第41章 喜欢 秦心怡看到地面上那条东西横亘的巨大裂缝之后, 只是吃惊疑惑了片刻,并不知道就在刚刚, 科博这条裂缝将两个人无情地卷入吞没。 藤蔓裹着她的身子, 将她缓缓降下。她环顾四周,左侧是破败的公路,右侧是荒废的村庄,身下便是伤痕累累的大地。整个色调喑哑昏黄, 不仅眼前,整个世界早已坍塌成一座巨大废墟。 钢铁废墟, 水泥废墟……道德废墟, 文明废墟。 背后映着猎猎残阳, 从崩碎成山的乱石硝烟上一步一步走下,她知道自己脚踩的不仅是一座被炸塌的加油站, 还是她从小到大最好朋友和她青梅竹马的丈夫的尸体,更是……更是一个永远留在过去的自己。 “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哇?”苍老干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见到两个布衣布鞋的白发老人。老奶奶坐在一辆破破烂烂的小三轮车上, 抬手咳嗽了几声, 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老爷爷则一脸关切地站在面前望着自己。 “没有事。什么事都没有。”她说道。 老头说道:“看姑娘的脸色, 好像很虚弱的样子,我粗通一点中医, 如若不嫌弃,不如帮你把把脉?” “谢谢您的好意, 心领了。”她说完,就想离开。 “姑娘这是去哪啊?”老头问道。 “天大地大,找地方安家。” “既然这样,不如一路同行?” “老先生,我一路要做的事,怕是会无比艰难,就不拖累二位了。” 老头笑呵呵道:“姑娘要做什么事?” 秦心怡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看向面前这两个风尘仆仆的、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他们发出了一句宣告:“我要去发扬道义,惩恶扬善,建立一个让人生存的家园。” 老头和老太太惊讶地望着她。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真正的善,那倒无妨,因为现在我明白了,根本没有必要去在乎真相,我只看表现和结局。伪君子、反社会、恶棍、婊|子……不管他们是迷失自我也好,主动沉沦也好,我都可以用一张强权的捞网,把他们从淤泥深处统统打捞上来。因为内心再邪恶的人,都会畏惧权力,只要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就能惩罚邪恶,规定善良。只有权力,才可以为这世界制造新的规则。” “我说多了,老先生听过便忘吧。” “姑娘,等等,”老头说着,作了个揖,“我夫妻是白氏古武世家后人,白君石,安长妍,与姑娘萍水相逢,缘分匪浅,不如一同上路如何?” * 天然气炉早已熄灭,两人各自裹一床厚厚的被子,仍觉得寒气入体,不堪忍受。 严昭著拿出了一只石英钟,摆在身侧,听着指针“滴答、滴答”,永远不知疲倦地在那块咫尺寸地上绕圈。 他抬头向上张望,目光仿佛要刺透漆黑的穹顶,心内在不断地思索:要想离开这里,就必须找办法上去,然而石壁过高过硬,难以攀爬,除非能够飞上去……飞上去,据他所知,他其实是能飞的…… 耳边突然传来了沈用晦的声音:“你,你……” 他回过神来,“怎么了?” 沈用晦难以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人正在发光……不,不是幻觉,他真的在发光,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在黑暗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场景简直极其诡异,但却一点都不恐怖,甚至有点好笑——因为他只有脸在发光,这导致他的整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只有一个因发光而清晰起来的头颅悬在那里,并且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 沈用晦反应过来之后,就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严昭著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听沈用晦把事情一说,他才愣了一下。 他会发光?说出来有点玛丽苏,他还真的会。因为蜃西人的皮肤就能发光。据说他们的祖先曾常年生活在地底,因此皮肤中进化出了一种发光粒子,可以让他们随心所欲地发出白色荧光。到了近现代,荧光不再起照明作用,变成了一种装饰品,荧光整容在蜃西就像地球上的玻尿酸一样受欢迎。 这件事也意味着,他脸上的改造液已经完全失效了。 不得不说,在如今所处的环境中,这是一桩天大的好消息。用不了一个月,身上其他部位残留的改造液都会相继失效,到时候唤醒殖甲,他就能从这鬼地方直接飞上去了。 然而,这虽然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个不对劲的消息。 据阿酷所言,改造液自然失效的速度极其缓慢,阿酷根本就没指望过它能在登录飞船之前失效,他们原本的设想是登录飞船之后,再用医疗舱对改造液进行去除。 所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失效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心念微动,白色的荧光缓缓黯淡下去。 那张脸再度隐入黑暗,看不清了。不知为何,沈用晦心里觉得有点遗憾。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手指拂过周遭石壁,突发奇想,用空间撕裂切入其中,直接削下了一块大石头。由于空间撕裂直接对空间起作用,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石壁就如软趴趴的泥土一样,乖顺地挨了这一刀。 他用手电筒照射着,继续削石壁,不一会儿,就在那削出一个凹槽。 过了不久,凹槽长高了许多,内部也有了形状。 严昭著看着,意识到,“你想要制造一座楼梯?” “嗯。”沈用晦站在凹槽里,继续动作着。楼梯的下面几层见了雏形,因为拿不准石壁的厚度,他设计的是一座盘旋而上的螺旋楼梯,深深地嵌在石壁内部,台阶分布密集,每隔一段便有一个能容纳两人休息的大平台,可以让他们分阶段向上攀爬。 楼梯削到十米高,他耗尽了异能,下来休息。 一个努力唤醒殖甲,一个努力制造楼梯,尽管出去的时日依旧遥遥无期,好歹有了希望和盼头。 严昭著心情大好,从空间里拿出两盒自热火锅,分了他一盒。火锅下的生石灰沸腾起来时,辛香麻辣的气味顿时充盈了整个石窟,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在黑暗诡秘的环境中,居然有了一点过日子的感觉。 他看了看沈用晦,戏谑道:“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两次救命之恩,你要如何相报?” 沈用晦无法反驳,第一次在紫藤幻境,如果不是遇到这人,他可能真的会葬身在那,而今,如果不是这人空间里准备了充足的物资,他也不可能撑到楼梯造好的那天。 他望着严昭著的脸,黑暗之中看得不甚清楚,却能感觉到对方神情飞扬,慵懒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小的惬意,突然斜斜瞥了过来,这一瞥直接撞进了沈用晦的心里。他听见自己逐渐高亢起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是在飘飘欲仙地往天上飞,又像不可救药地沉入深海。 “嘶。”剧烈的疼痛蔓延上来,他不得不弯腰咬紧牙关,用手指死死抠着心脏的部位,才能将异样的痛吟声压入嗓底。 严昭著没听见回答,笑意就淡下去了,虽然本是开个玩笑,可对方这一点不领情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是看不上,“不说话算了,你还真当我是闲得无聊跟你计较这两条命吗?” 不是的!沈用晦想要开口讲话,可是心脏的痛楚却越来越剧烈、越来越难以忍受,让他根本无法开口。 还是没听到回答,严昭著“嘁”了一声,“啪”一下把塑料碗放到地上,从石窟缝隙那里挤了出去。 “你,你去哪里……”沈用晦终于挤出来一句话。 “撒尿!”对方头也不回地说。 他出去之后,沈用晦直接撑不住身子跌了下去,一边粗声喘息,一边大汗淋漓地捶打自己的胸口,越锤越痛,痛不欲生。 完了,真的完了。 他一直知道,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感受到的不会是悸动,不会是羞怯,更不会是欢喜,而是疼痛,只有疼痛。 但他没有想到,这疼痛来得有这么惨烈,这么折磨人。 * 接下来的几天,严昭著发现,这个人明显可见变得沉默了。 别说讲话了,除了吃饭之外,他根本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严昭著也懒得理他,事实上,要不是还指着这个人保存点力气去造楼梯,他根本连饭都不想给他吃。 回忆一下,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两人只要稍微和蔼地说了几句话,过不了多久,必定撕逼,不撕逼就是打架,反正气场不和,永远谈不到一块去。 严昭著把这个归咎为三观差异,他觉得自己跟沈用晦就是天差地别完全相反的两种人,走的路子恰恰是两个极端,一个人人为我,一个我为人人,一个极度自我,一个极度博爱。 最好快点出去快点分道扬镳。 不过这想法很不现实,因为等到楼梯完全打到石窟顶端,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 第42章 尸花 这一个月里, 严昭著的改造液失效了大半,现在他如果把白光亮出来的话, 已经可以从头亮到小腿。 有的时候他会亮一下检查检查改造液失效的进度。这种时候沈用晦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目光定在他身上想移开却根本移不开,沐浴在圣洁白光里的男人去了几分邪性,多了几分神性,容颜美好而静谧, 引人向往。 疼痛,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一个月来, 沈用晦也不是毫无进步, 他的空间异能突破了二级, 并且自己学会了两种新的技能:空间刃和空间结界。空间刃,顾名思义, 就是把空间撕裂像刀刃一样甩出伤人,空间结界则是将某一片小空间单独孤立,与外界隔绝。 日积跬步,螺旋楼梯终于通到了石窟的顶端。 跟外面大裂缝的万丈峭壁比起来, 石窟并不算高, 只有几百米的样子。如果是在大裂缝石壁上造楼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去, 两人也只好先在这个圆形石窟里碰碰运气。 这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坏,石窟顶上居然真的别有洞天! 从洞口爬出, 上面是一片平坦的土地,脚步踩在上面, 引起重重回音,这里仿佛是一个空间极大、极其广阔的地下洞穴。 手电筒的光打在旁边墙壁和地面上,令人惊讶的场面出现了——这里居然生长着一种植物!这种植物有着短粗的茎和细长的叶片,通体透明无色,晶莹剔透,仿若冰晶,在四面八方的土层中,铺天盖地地生长着。 手电筒的亮光在四下流转沉凝,被透明的叶片折射出点点星芒,跳跃在草丛之间,就如阳光下大海的粼粼波光,一时间,组成了一副充满奇幻色彩的美景。 两人被这副奇异的美景包绕着,并肩而行,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 沈用晦不着痕迹地看了严昭著一眼,加快脚步,过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他的身前,为他在前方开路。 严昭著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精神力探路比什么都好使,他根本不觉得谁在前谁在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走几步,视野里出现了另外一件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事物。 那是一副骨架,一副无比庞大的骨架,身长差不多有二十米,高也有近十米,看上去是一只四足兽类,后腿腿骨既长且粗,踏在地上,前腿则短小精悍,在身前竖起。骨架被一种看上去像是金属的材料支撑着,不知已经在此处立了多久,竟然一点也未见腐蚀! 绕到骨架的正前方,对着这只动物的头骨,似乎还能感受到它活着时散发出的威严气势。 沈用晦盯着那块头骨看了许久,用手电筒上上下下地照射研究,过了好半天,慢慢地吐出两个字:“恐龙。” 严昭著倏地转过头去,“你说什么???” “除了恐龙之外,地球上不会再有其他生物长成这个样子。”沈用晦说道。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没有变成化石的恐龙骨架?出现在这么一个诡秘难测的地下洞穴中? 暗自揣测间,突然听到一阵抽枝破土的声音,两人立时变了姿势,后背相抵,警戒起来。 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它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在难耐的“沙沙”声和土石刮擦声当中,不远处墙壁的石缝突然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杂乱的碎石从裂口里掉出,紧接着,裂口里伸出了一朵花。 一朵巨大的、不知名的、腐烂狰狞的……丧尸花。 黑暗阴冷的地底洞穴中,这朵丧尸花的出现,顿时将气氛勾勒得毛骨悚然。 此处距离地面分明有数千米深,本该是一个纯净无暇,不受污染的地方,竟然也有了丧尸的存在! 而且,这朵尸花的实力,很可能是已经攀顶的那种高——凭他们二人的能力,居然完全看不出它究竟到了哪个等级! 丧尸花攻了过来,细长的叶片突然延长,变成一根根飘带模样,试图将两人缠缚。 严昭著二话不说,把空间里的冷兵器一股脑倒在沈用晦的身前。沈用晦操控着他们,再次摆起那个绞肉机般的刀阵,刀阵“乒乒乓乓”地砍向叶片,后者看似柔软实则韧性十足,岿然不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沈用晦面色不变,不再使用金属异能,转而用空间刃接连不断地欺上。丧尸花叶难免被空间刃划伤,但它似乎有着强大的学习能力,在后面的搏斗中,闪避得越来越灵活,越来越有效。 吞噬异能和镭射枪亦能对它造成不小的杀伤力,很快就将叶片逼得节节败退。 然而此时,对两人来说,异能和枪支能量都消耗了大半,对丧尸花来说,战斗却才刚刚开始。 叶片回缩,花瓣舒张,脱离花萼向两人射来,挟裹着无数细小的花籽。花瓣锋利迅疾,无坚不摧,花籽落地就会爆炸,造成极富杀伤力的火焰和冲击波。 两人的身形越来越狼狈,在敌方气势汹汹的夹攻下,只能勉强保证身体不受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无法维持有效的攻击。 赢不了,根本就赢不了。 严昭著避过又一片回旋的花刃,想起空间里的高能粒子炮,有些犹豫。 粒子炮的威力,无疑能够将眼前强敌彻底摧毁,但也是因为它威力过大,一发炮弹射出,可能整个洞穴都会坍塌。 花瓣再度回旋袭上,镭射枪的能量早已用尽,他侧身后撤,脚踝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束缚感,是叶片!叶片缠住他的双腿,令他动弹不得。 吞噬异能立即扑上,将叶片绞杀殆尽,然而眼前的花瓣却已经避无可避…… “呃——”身上传来一声闷哼,严昭著发现,沈用晦不知何时扑在自己的身前,用身体为他挡掉了这一击。花瓣从对方的背后拔出,带出小簇喷泉般的鲜血。 丧尸花攻势更盛。沈用晦被他拉起,用尽全力支撑着,勉强相抗。 不能再犹豫了!他定下心神。 粒子炮弹无声无息,携着一往无前的壮烈气魄,猛然撞上了巨花!对撞的瞬间,一股惊人的热量以二者为中心扩散开来,这股热量熔化了巨花,熔化了石壁,融化了漫天遍野的透明植物…… 伴随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大地也开始了迟钝的震颤,地动山摇,天降土石,洞穴即将坍塌! 严昭著拉起沈用晦,最大限度地将精神力铺在身侧,向安全的方向跑去。 跑到一半,精神力探到了什么,他顿时惊喜,“命不该绝!” 前方石壁上居然有一个洞口,洞口后是一段笔直的走廊! 就在两人闪身进入走廊的瞬间,后方巨石落下,“轰隆”一声,将洞穴彻底带垮。 严昭著呼了口气,靠墙平复着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沈用晦走过来,从地上捡起手电筒,塞到他手里。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却见那人背过身去,掀起上衣,说道:“帮我看一下。” 他刚才跑在后面,背上有块肉已经被热浪烫熟,白生生的,但这白生生的颜色里,却掺了一块触目惊心的黑色。正是刚才为救他而被花瓣刺开的伤口。 严昭著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听见身前人“嘶”的一声,他回过神来,说道:“感染了。” 沈用晦沉默下来。严昭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道谢的言语,迟迟没有出口。 过了一会儿,沈用晦攥住他的手,俯身凑近了他。 手电筒掉在了地上,严昭著不得不撤退几步,后背靠在石壁上,“你干什么?” 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扑面而来,交缠勾弄,皮肤微痒,他很不习惯,想要推开。 沈用晦看着他隐于黑暗的模糊不清的面容,看了看他形状美好的唇瓣,又看了看他的脸颊,心脏仍是泛起,绵延不绝、不堪忍受的痛楚。 就让他最后……不,不敢的……不敢的,也没有必要。他收手后退,说道:“没什么。” 看了看他的枪,又抬起头来,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来吧,冲这里。” 见对方没有动作,他说道:“抓紧时间吧,不要让我变成丧尸,否则,空间和金属双异能,很难对付的。” 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严昭著叹了口气,“你转过身来。” 对方不明所以,他直接走到人的背后,一把掀开衣服。 沈用晦的伤口其实不需要割掉,他受伤后不久,这块皮肤就被烫熟了,尸毒扩散若能阻止已经阻止了,若不能,现在割去伤口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还是帮对方把烂肉处理了一下,最后用绷带包扎起来。 沈用晦一言不发,任由他动作,只是回着头,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越痛越上瘾。 他下意识地避开那道视线,叮嘱道:“感染了尸毒及时剜去伤口,就还有救。你等上三天,三天后还没尸变的话,就是撑过去了。这三天你就呆在这里,不要靠近我,我把食物和水留给你。” 沈用晦眼中重新亮起神采,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 严昭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对这人是很看不上的,怎么就心血来潮地想要救他呢? “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去那边看看。”他说道。 “别走太远,这里太诡异了。”沈用晦说。 “得了我知道了。”他背着身挥了挥手。 * 这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分布有散乱的石室,石室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走了一段路,石室的数目减少,墙壁上居然出现了一幅幅浮雕壁画! 一幅一幅仔细看过去,最不可思议最令人震惊的是,左右两侧的壁画,讲述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左侧壁画几乎就是一幅恐龙图鉴,直到最后才隐约讲述了一下恐龙的灭亡。 右侧壁画讲的则是,两个人身蛇尾的生物,接济人类、帮助人类,为人类建立家园的故事。 其中那个模样小一些的蛇人,越看越令人觉得很像神话传说中的女娲,直接把它代入女娲的话,仔细一看,壁画中还真的有那么两幅,是讲补天和造人的! 地底的文明遗迹,实力恐怖的丧尸巨花,透明无色的植物,不腐不化的恐龙骨架,同时出现在壁画中的恐龙和女娲。 一切都太奇怪了,太不合常理了。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冰冷讽刺的古怪笑意,直戳在人最深的恐惧里,令人不寒而栗。 又走过了一段很长的距离,这条走廊才总算是走到头。 尽头的东西更加令人摸不着头脑,那居然是一扇大门,是一扇金属制的、一看便是工艺非凡、可能整个地球的工业水平都造不出来的大门! 随即,严昭著意识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前方无路,后方被堵,他和沈用晦,完全被困在了这条狭长的走廊里。 * 三天后。 沈用晦来到金属大门的前面,找到了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的严昭著。 后者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没事了?” 沈用晦笑了笑,笑意里酿着轻缓的温柔,可惜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 他打量了一会儿金属大门,接着在严昭著身边坐下。 严昭著有点失望,“打不开吗?” 沈用晦摇摇头,“一般的金属异能者,能够让金属产生位移和变形,能永久改变它的形状,却不能让它像水火一样凭空生成。我的异能是金属结构增殖,也就是凭空生成金属,不过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只能用来操控武器。” 严昭著不抱希望地掏出十多支手电筒,一次性将整个大门全部照亮,试图寻找一些开门的线索。 没想到,这一下,还真的让他发现了前几天不曾发现的东西。 大门中央靠上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鹌鹑蛋大小,不仔细看绝对找不到。 凹槽的上方,是一行不规则不对称的花纹……不,不是花纹,而是文字。 这不属于任何一种他们曾见过的文字,甚至,大部分可能不是现存的文字。却让严昭著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握住吊坠,不再犹豫,直接把休眠中的阿酷唤醒。 阿酷醒来后,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来得及了解,就被怼到了那行文字的前方。 阿酷倒抽一口冷气:“妖……妖魔语?首长,你现在到底是在哪啊!” 听到这话,严昭著突然就想起来了,他之前好奇之下看过几页蜃西“圣书”古卷宗——当然,是翻译成汉语的版本,上面有几页就记载了这样的文字。 因为在蜃西也属于外邦语言,所以当时没有翻译,直接让他看到了文字的原貌。 “妖魔语?” “呃……” 蜃西人有着地球远远没有的高度凝聚力,他们全体信仰同一个神,全体膜拜同一个祖先,这位既是神又是祖先的牛逼人物,就是传说中的“大帝”。 所谓的“妖魔”,听着很玄乎,其实就是这位大帝的敌人。听起来“妖魔”该是一个族群,但也有人说它其实是一个人,总之议论纷纷,没有定论。 当然,妖魔和大帝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就连蜃西人自己,近些年也越来越倾向于,他们其实并不存在。 所以此刻,智能先进如阿酷,都不得不陷入了懵逼。 但这句“妖魔语”,它还是勉强能翻译出来的。 “……开头的石头就是钥匙……?” 第43章 遗迹 开头的石头……就是钥匙? 可能是因为翻译问题, 这句话听着很是别扭。 严昭著回身看了看被巨石堵死的走廊,心里在想“开头的石头”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石窟里的碎石?洞穴里的恐龙骨架?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 现在他们都不可能再回去找了。 沈用晦走到了跟前,看着那鹌鹑蛋大小、内里凹凸不平不规则的凹槽,他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严昭著对阿酷说道:“阿酷, 你把那句话给我细细地揉碎了翻译,告诉我每一个词是什么意思, 里面用到了哪些语法。” 阿酷于是说道:“第一个词是开始、起源的意思, 第二个词是石头、固体、结晶体……总之就这一类啦, 至于钥匙那个词,好像本意有点抽象, 含义也挺多的,有珍宝、权力、开门……好多含义啊,不过钥匙这个意思是最符合语境的。这句话连起来是……等等!我这是发现了什么!这这这……”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沈用晦后退一步, 拿出了一只普普通通的丧尸晶核, 把它镶进凹槽里。 “你在做什……”他顿住。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晶核一塞进去, 原本形状很不契合的金属凹槽,居然像水一样流动了起来, 自如地变换着形态,将晶核整个包裹在内, 裹着它没入了门中。 凹槽的地方变得一片平整,随之而来的,就是金属大门的缓慢开启。 阿酷的下半句话,这才后知后觉地传到他脑海里,“首长,我找到了,这句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开门提示,它是一句很古老的谚语,这句谚语原本说的是。'源石即权力。'。” “据说在很久很久之前,宇宙中曾有一个称王称霸的文明,叫做。'源石文明。',这个文明生产一种特殊的矿石叫做源石,因此命名。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源石文明覆灭了,这之后,才有其他小文明慢慢崛起,大宇宙才形成了现在的多霸主格局。” “不过,因为宇宙中并没有跟源石文明同期存在的其他文明,这些都只是传说而已。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找出,源石文明真实存在过的痕迹。” “同期文明?”严昭著疑惑道,“难道文明崛起还分期的?宇宙存在了这么久,肯定有更早进化的文明吧。” “可是事实是,宇宙现存的霸主级文明,寿命最长的也才只有几千万年。以整个宇宙的寿命来说,理应存在更早更先进的文明才对。如果他们存在,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呢?这是一个悖论,首长,整个宇宙都没能破解的悖论,又被称作。'断层悖论。'。跟地球人的费米悖论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妙。” 金属大门完全打开,沈用晦已经踏了进去,见严昭著还在原地不动,回过头来,用手电筒的光疑惑地在他身上扫了扫。 严昭著淡淡地笑了一下,在一晃一晃的手电灯光中,整个人显出一种出尘绝伦的风采,“但我已经知道费米悖论的答案了,不是吗?” 费米悖论是一个著名的有关外星人存在性的悖论,它的大致观点是:如果真的有外星人存在,只要他们比地球人早进化一百万年,就有了到达地球的能力,但为什么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能被地球接收到的信息呢?宇宙有着百亿年的历史,按理来说应该被各种智慧生命挤满了,是拥挤喧闹的,可是它却表现出了一种荒漠般的死寂。 现在,严昭著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因为宇宙文明公约规定了,任何已经走入星际的文明,都不能去打扰那些仍在发展的文明。 严昭著发觉自己似乎就是一个解谜体制,从小时候的噩梦,到末世之初的不解,再到眼前这座巨大的遗迹,他总会自然或被迫地面对一个又一个难解的谜题。 但还是那句话,不必心急,已知条件总会越来越多。 比如眼前,这个已经对他敞开的遗迹大门。 他走到沈用晦身边,与他并肩跨入了大门。 “你怎么知道,可以用丧尸晶核打开这扇门的?” 沈用晦摇了摇头,“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真的能打开。” 严昭著敛眸沉思,可以用丧尸晶核打开的大门,大门上刻着源石文明的古老谚语…… 走入这扇大门,就像一下子从原始社会迈入高科技社会一样,门外是石窟石穴,门内则是一个金属世界。类似大办公室的方形房间,里面摆着许多造型奇怪的金属设施,跟外面的恐龙骨架一样,件件保存完好,件件未遭腐蚀。 手电筒的光打到墙壁上,他们发现,这里的墙上也有一些跟大门处相似的不规则凹槽。 两人对视一眼,拿出一颗丧尸晶核安放进去。 晶核放进凹槽的瞬间,立即被流动的金属包裹,彻底没入墙壁之中,随即,这面墙居然慢慢地亮了起来。 是的,这面材质很像金属的墙壁,正在发光。 它不止是墙,更是一种照明设施。不知掩埋于地下多少年,如今重现人前,居然未遭损坏,还能够使用。而且最恐怖的是,能够将它驱动起来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晶核,竟然是晶核。 匪夷所思。 更多的晶核,被塞入更多的凹槽之中,逐渐的,整个金属房间变得亮如白昼。 房间的全貌映入了两人眼底。 奇形怪状的金属设备不算什么,角落里疯长的透明植物也不算什么,最先引起人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而是一个透明的罩子。 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扁圆的罩子,取代了房间一侧的整面墙壁。 罩子外面,是深海。 随着内部灯光的照射,能够清晰看到,海底沉积的沙石、摇曳的水草、成群的游鱼…… “海底啊。”严昭著的语气,似赞叹,似感慨。 他们走过了大裂缝底部的小路,走过了石窟和巨大的洞穴,又穿过了一条狭长的走廊,这段距离其实是特别长的,换算到地表上,刚好能从公路直线到达海岸。 游鱼们发现了突然亮起的巨大的光源,经过了最初的惊吓之后,便成群结队地凑到透明罩前,好奇地啄来啄去。 沈用晦伸出一只食指,点在罩子上,与他们嬉戏往来,时不时突然猛磕一下,把几条小鱼吓得魂飞魄散,他的脸上就扬起一点浅浅的笑。 严昭著见了,便嘲笑道:“幼稚。” 沈用晦侧头看他一眼,直接抓起了他的手,捏起一根食指,抵着罩子,用他的手继续做自己刚刚做的事。 “喂!” “他们喜欢跟你玩,”沈用晦说道,“这里是深海,还没有被尸毒渗透,你看,是不是一切都像末世前一模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 “总有一天会不复存在的。”严昭著说完就要把手收回来。 沈用晦下意识想要抓紧,跟着就是一阵抽疼,不自觉地把手松开了。 严昭著不再去看罩子外的深海,回身说道:“抓紧时间找找通风口吧,要不然咱俩迟早在这里饿死。” 可是,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圈,这个房间是四处密封,根本不可能会有通风口的存在。 既然这样,充斥空间的氧气又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阿酷替他做了解答。 阿酷迟疑道:“首长,你看看你旁边的那些草。” “怎么?”严昭著私下看了看,房间里的草?只有生长在角落里的那些透明植物。 “这好像是一种名字叫。'厌氧草。'的东西,它们生活在地底深处,能够吸收土层养分,释放氧气。据说很久之前,蜃西人还在过洞穴生活的时候,就是靠它们存活下来的。” 阿酷迟疑了一下,“这种草还会释放一种物质,能够影响你身体里的改造液,令它失去活性。首长,这几天改造液的失效速度是不是很快?” 严昭著将一个月来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它。 阿酷说道:“那应该是没错了,虽然不知道恐龙骨架是怎么回事,不过放恐龙骨架的那个大洞穴,无疑是作为一个氧库存在的,那个石窟应该是用来盛放垃圾和厌氧草养料的。如果我没猜错,洞穴里的走廊应该不止一条,可能四面八方都是通的,氧库是为整个地下空间供氧的地方,一般会设在地下空间的正中央。” “不过,”它补充道,“这是蜃西人的习惯,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我也不知道。” 严昭著沉默了。 蜃西人的习惯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这个问题不重要,他今天遇到太多令人头大的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这里果然没有通风口,他们要怎么出去? 沈用晦在房间里寻找一圈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的目光,落到了房间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物品上。 “你想到了什么?” 沈用晦抬手,摸了一下光滑的金属表面,说道:“我在想,不知多少年前,这个地方,一定是住过人的。” 他转头看着严昭著,“但这里却没有向上的出口。那么,他们平时是怎么出去的呢?” 严昭著若有所思,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那个巨大的透明罩子。 “如果是从海底出去的话,就一定会有交通工具。” 他说完,手下就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梭形物体旁边,仔细端详打量着这个梭形物体。如果房间里有可以称为“船”的东西的话,眼前这件,无疑是最符合的。 “试一下。”严昭著说道。 晶核被按进凹槽中,梭形物体的顶端发出了一点光亮,光亮越来越盛,牵引着梭形物慢慢地立了起来。 梭形物体最中间最粗壮的部位,静悄悄地划开了一个滑盖,露出里面形状怪异的舱室。 是舱室没错!这真的是一只船——或者说,是一艘潜艇。 震惊过后,沈用晦当先迈出脚步,小心翼翼地检查了舱室,谨慎地坐进去,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对严昭著示意。 船舱里宽宽敞敞,装下两个人是没有问题,只不过座位奇形怪状,让人不知该如何落座。 而且,他们不知道怎么驾驶这艘船。 不过无需操心。严昭著进去之后,不知按了什么地方,舱盖便又无声无息地划上了。眼前一块方形的金属渐渐变得透明,显示出了船外的景象。随后,梭形船抖动了一下,按照原本的默认路线,自动驾驶起来。 船尖接触透明罩子时,预料的撞击感并没有产生,透明罩就如融化一般接纳了梭形船的穿过,在穿过的过程当中,两者的材质几乎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融洽的整体,直到梭形船成功穿出,罩子又自动闭合,一滴水都没有渗入。 两人通过透明屏幕看着这个令人震惊的过程,久久无言。 随后,梭形船开始以一个固定的速度,在深海中稳定地上升。 这个过程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严昭著才将自己游离的思绪收回来。 他终于有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刚才所见到的种种异事,以及,这些奇异的、能被晶核驱动的工具,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时,阿酷兴奋地对他说道:“那有个芯片!首长,你快看你前面的控制台上,好像有一个我能解译的芯片!” 视线看过去,一个直径五公分左右的方形金属片,毫不起眼地躺在面前的台子上。 “首长,你把这个收起来,等回到飞船上,我看看我能不能解译它!” 严昭著刚刚把芯片受到空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梭形船的船身,突然震动了一下。 震动很快就结束了,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然而没过多久,两人便发现,梭形船停止了上升,甚至开始缓缓下沉。 “怎么回事?” 沈用晦思索片刻,沉声道:“是不是晶核能量用完了?” “我去看看。”严昭著坐在外侧,闻言找到刚刚那个按钮,拍了一下,打开舱门便钻了出去。奇异的是,舱门明明开着,居然并不进水。 找到安装晶核的部位,发现凹槽重新出现在了那里,原本放在那的晶核则不知去向。他心里一定,果然是能量的问题。为了避免频繁的切换,他直接把紫藤花的三级晶核安了上去,安好之后,梭形船尖部的灯光重新亮起。 “好了吗?小心一点。”沈用晦这话刚刚说完,船身又是猛的一荡。 严昭著只觉得腰侧一阵剧痛,回身看去,却是一只巨大的变异鲨鱼,来势汹汹地向他发动着袭击。 沈用晦立即就想钻出去,然而梭形船却由于受到攻击,自动开启了防御模式,他仅仅晚了那么一步,舱盖“啪”的一下在他眼前关死,整艘船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起来。 “严昭著!”沈用晦有点绝望地拍撞开门的按钮,然而舱门毫无反应,防御模式始终都在运转,且由于被换上的是一颗三级晶核,直到浮出海面,驶到海边,梭形船都没有停顿半步。 第44章 飞船 严昭著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困境。 梭形船已经离开, 将他丢在了茫茫深海之中。水压巨大,活动困难, 缺氧, 身后还有一条追兵。 镭射枪的能量已经耗尽,仅凭吞噬异能,难易抵消环境带来的劣势,更别说, 窒息的威胁如影随形。 “殖甲!殖甲可以过滤氧气!殖甲卵就种在你的后心部位,试着用精神力去跟它沟通!”阿酷大喊道。 鲨鱼猛冲了一下, 严昭著狼狈地闪开, 双手掰住鱼翅, 在一片激流狂涌中勉强把身子定在鲨鱼的一侧。 殖甲全称生物增殖机甲,它的初始形态是一枚卵, 会被种在新生婴儿的体内,随之一起成长,到了合适的时机可以用精神力催发。催发后的殖甲卵会长成贴身机甲的样子,受精神力的操控。 吞噬异能啃噬着鲨鱼的血肉, 后者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顿时更加暴躁。 四周渐渐浮出了更多的黑影,在鲜血味道的指引下, 一片鲨鱼群围拢了过来。 严昭著正处在极度缺氧的状态中,已经接近休克, 精神力全线回收,竭力地催发着殖甲卵, 不知是不是因为改造液还没有全部失效,催发的过程始终没有进展。 黑影聚集在四周,沉沉地压了下来。 该死,该死!不……还可以反抗的!一股强烈的暴戾之气,猛地从胸中冲出! 有什么东西陡然在他的身体中炸开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瞬间充盈了全身,皮肤开始急剧地发生变化,皮下组织中有某种物质蠢蠢欲动……从四肢,到躯干、头部,一层黑色的硬甲正在慢慢覆盖他的身体。 这是一副造型冷峻、浑然天成的战甲!金属冷光沿着流畅的线条在战甲上泛起,使它看上去暗藏杀机、极为不凡。 同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背后刺出,它巨大无比、冰冷而锋锐,一团金属骨架伸展开来,形成一支支寒光夺目的刀刃,无数条骨刃根部相连,形成令人震撼的形状——这是一双巨大的机械翅膀! “铮——” 战斗,才刚刚开始。 * 按钮没有用,子弹没有用,就连本应无所不破的空间异能,打在舱壁时都会自动消弭。 沈用晦眼睁睁地看着严昭著被抛在了深海。 血液沸腾,命运的黑雾从记忆中滚滚而来,重新为他铐上枷锁。身体各处的疼痛,像重刑施加那样接连碾过。面貌狰狞,双眼已经变得通红,生理性的眼泪从里面流淌出来,而他本人毫无知觉。 空间异能耗尽了,换用金属异能。金属异能耗尽,透支,突破了二级,再耗尽,再透支……舱壁纹丝不动。 舱门打开的时候,外面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和一望无际的细沙滩。 沈用晦却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场景。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改为用晦。” “每当有人念起这个名字时,你要知道,那是在提醒你做人的本分。” “沈用晦,你不能优秀,不能卓越,不能取得成就。” “你必须普通,必须庸俗,必须泯然众人。你要永远甘于平凡卑贱,牢记自己究竟是什么。” “为了避免作出伤害别人的事,你必须欣赏并愿意帮助所有的人,不准有讨厌和憎恨的情绪——啊,也不能过于喜欢,喜欢会带来占有欲,占有欲会使你做出坏事。” “嗯……这些够了吗?没关系,时间大把,可以慢慢补充。” “现在我来教你第一件事——禁止喜欢。” 等人走出船舱,梭形船似有感应一般,按照预定好的、千年也未损坏的程序,重新钻进了海底,原路返回。 沈用晦一下子跪在了沙滩上,疼得喘不过气来。 * 三个月后。 王嘉树看着枪口下脸色铁青的男人,古板乏味的一张脸上,渐渐露出了点带着兴味的笑。 “司令,请你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误会,我们只是需要司令帮助,在基地里做点小事而已,绝对不会伤害司令和基地里的所有民众。相信您也看到了,我们是多么追求纪律、讲究效率。您千万要了解,跟您合作的,是一支有秩序、有原则、有荣誉、有信念的队伍。” “荣誉?信念?”司令冷笑了一声,“丧尸非敌论吗?狗屁!狗屁都不如!” 王嘉树笑道:“司令,在这方面,您跟广大群众的意见可真不一致。您觉得我狗屁不如,有些人却觉得我是革命家。” 他还要说什么,突然旁边有人喊道:“报告!” “说。”他把眼神撇过去。 喊报告的人犹豫了一下,“天上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喊报告,以后记住。”王嘉树看向窗外,皱了皱眉头。 * “那是什么?”严成周抬头看着天空,皱了皱眉。 白蔺凑过去看了看,好笑道:“一个小黑点而已,可能是只鸟吧。严叔,你现在警惕性太强了。” “什么鸟的飞行距离是直线上升的?”严成周摇了摇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末世里不对劲的东西还少吗?”白蔺不以为然。 严成周一想,这倒也是,便收回了目光,转而道:“继续说吧,刚才说到哪里来着,首都附近的遗迹快要找到了?” “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白蔺犹豫了一下,“前世的时候,各大安全区的高层都把遗迹的消息捂得死死的,我也是偶然才得知了一星半点。一开始还不敢确定真的有史前遗迹存在,不过上次到郊区工厂的时候……” 严成周冷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打量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了对方“重生而来”的说法。对方很是识趣,在自己的秘密被揪出后,就果断坦白了一切并选择投靠他。如今,在这个年轻人的帮助下,严家已经稳占了首都基地一把手的领导地位。 严成周意识到,自己不能太过依赖这位重生者的先知先觉,但就在他打算将对方从势力核心中拔出的时候,对方却提供了另外一桩从未说出过的消息。 必须承认,这则消息吊住了他的胃口。 没有任何一个基地掌权者会错过这样的事情——史前文明遗迹,晶核能开发,晶核驱动技术。 如果成功找到遗迹,这无疑将掀起新时代的一场风暴——过去的几百年里,每一次能源方式的变革,都伴随着一次社会生产力的跃进,更何况是这么疯狂,这么不可思议的能源。 如果成功找到遗迹,就可以说过去的所有人都错了,第四次工业革命根本不在智能技术,而是在这里。严成周默默地想着。 如果成功找到遗迹,地球将不再是一片地狱,而将被热情洋溢的人类,再次建设成天堂。 * 杀完最后一群丧尸,封笑笑打头,带领她的队伍进入超市搬运物资。 “老大!你快看!那是啥?”后面有人说道。 一行人仰头看去,南边天空上,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小黑点,正在直线上升,不时隐入云层。 众人疑惑讨论了一番,没把这件事当事,转头就抛之脑后了。 “老大,老大?” 封笑笑却愣在了哪里。 “不对,不对啊,不应该,怎么会这么快的……为什么会这么快?”她喃喃自语着。 “老大,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 封笑笑神思恍惚,“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那个人即将出现了,真正能挽救末世的那个人。 * 这个直线上升的小黑点,就是严昭著现在乘坐的太空电梯。 从鲨鱼群中脱困后,他没有急着登上陆地,而是直接扎进海底,找这架太空电梯去了。 沿着海岸线的方向走,很容易就在一个隐蔽的海沟中,找到了这架藏得极深的飞行器,这个过程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但他一进入电梯,精神松懈下来,便整个人昏迷了过去,这一昏,居然昏了整整三个月。 后来严昭著才知道,改造液没有完全失效,殖甲其实无法催发。当时那种紧急关头中,殖甲催发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只要他的身体感受到危险信号,这种应激反应便会发生。但危险去除之后,会沉睡很久,用来修复应激过程中损坏的身体机能。 现在改造液终于彻底失效,殖甲真正地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完全接受精神力的调控。 太空电梯是一个扁圆形的、体积不大的飞行器,样子很像人类杜撰的飞碟模样。 他坐在其中,看着电梯直线上升。撕裂海面,破开云层,扯碎大气,冲向了茫茫无际的黑暗之中。 黑,漆黑,永恒无垠。但又有一星半点的光。星云流转,在渺无边际的漆黑之中,各自闪烁着。 浩瀚而又孤独。 严昭著身处其中,渺小如同一苇。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辉煌美景。 下方是蔚蓝美丽的星球。 上方……上方是遮天蔽日、摄人心魄的巍峨巨轮。 第45章 留言 帝座号名义上叫做战列舰, 实际上,它是一艘恒星级别的母舰。所谓恒星级, 指的是整艘舰船的完整能源储备相当于一颗全盛状态的恒星。 可以想象, 它的体积有多么庞大。 电梯进入舰体后,自动停泊下来。 经历了一小段路的失重,走过长长的安检走廊,踏上传送扶梯, 穿越程序认证大门的重重防御,才算是来到帝座号的中央主控室。 终于回到了帝座号中, 阿酷实在很开心, 它终于不必憋屈地呆在能源即将耗尽的项链里。 “首长!”带点小雀跃的电流音, 从后方的音源器中传出。 严昭著回头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造型?” “这不萌吗?大家都喜欢啊。你看滚滚卖萌的招牌动作。”阿酷歪着头说。 说完,小碎步跑到严昭著的脚下,屁股噔一下墩到了地上,一下子抱住他的腿, 摆出一副死乞白赖不肯撒手的样子。 没错, 这家伙变成了一只大熊猫!圆滚滚懒洋洋酷爱撒娇卖萌的那种幼年大熊猫! 严昭著忍俊不禁地把它抱起来,肉呼呼的黑白团子一小只, 刚好能抱个满怀,“这体温怎么还是热的?难道这是真熊猫?” “是我的仿生载体啊。”阿酷说, “上尉最喜欢大熊猫了,这具载体是她给我做的, 可惜携带不方便,最后还是把我塞到项链里了。” “是她吗?”严昭著摸着它的毛,笑容淡了一点。 结果一个没防备,被阿酷同学凑过脑袋来亲了一口。 “你干什么?”严昭著愕然。 阿酷有点小羞涩,“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听说打啵能让人开心起来的。以前我变成这个形态的时候,上尉天天都要给我打啵。” “张口闭口就是上尉,就这么喜欢她吗?” “喜欢啊。”阿酷说,“你们两个是对我最好的人了,从来没有其他人会这么对待人工智能的。” 说完,它偷偷往上瞥了一眼,“不过,还是喜欢首长多一点。” “丫贼精,”严昭著拍了拍它的脑袋,“你完了,阿酷同学,你现在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阿酷挣了一下,从他怀里挣出来,往控制台的方向跑了几步,“首长,我刚刚检查内存的时候,发现了上尉给你的留言。” “哦?”黛弥儿的留言,不是都在他脑子里了吗? “这个好像是上尉离开之后留下的欸……要打开看看吗?” 严昭著点点头,坐在主控座上。面前的巨大幕台上,出现了黛弥儿的全息影像。 她仍是那副姿容优美的样子,以一个平稳从容的姿势坐在那里,注视着镜头。 “你好,平安。”她喊“昭著”这两个字时,总是不自觉地拐到蜃西语的语调中,“很抱歉,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来跟你打这个招呼,” 她抿了抿唇,“也许你不愿意听我长篇大论地废话,我想,我的确不必去说那么多。既然你已经坐在这里,观看着这份留言,想来,必定获得了令人骄傲的成长。也无需我过多地操心。” “我的时间所剩无几,接下来我们就直切正题——我的儿子,接下来我所说的一番话,你一定要好好地听完,然后照做,一丝不苟地照做。” “目前你看到的这艘飞船,是一艘载机母舰,但它上面的战舰和机甲,在被困时,几乎全部被惊慌失措的长官们开了出去。目前而言,它变成了一艘空空荡荡的载人舰,按地球人的规格来算,至少能同时搭载一百万人。” “儿子,我希望你做的事就是:逃离地球。不管能不能凑足这些人,不管地球上有多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不管你心里有多少疑惑,一定要逃离地球!不,不仅仅是地球,而是太阳系,乃至银河系。” “我知道你定然产生了无数的疑问,对于这样的任务,抱有质疑是肯定的。非常抱歉,目前的我,尚难以向你解释其中的缘由。请你相信,作为一个母亲,我永远希望能给你最好的、最安全的、最快乐的人生。” “但逃离地球不是易事,星际航行对目前的帝座号而言困难重重。你将缺乏星图,缺乏能源,缺乏乘客。星图问题是无解的,不论前方的路途多么迷茫困难,都需要你们去自行探索。能源方面,这里有三个解决方案。一是启动备用充能装置——也就是地球人所说的戴森球;二是想办法恢复舰尾的核反应堆和反物质湮灭器。” “至于第三种解决方案,不建议采用。它指的是想办法寻找足够的源能量,以源能量作为能源。你现在所处的时间点,想必末世已经发生了,你应该知道,源能量指的就是晶核能量。” 严昭著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是的,我知道,可你又怎么会知道?就连阿酷,一开始都不清楚,源能量等于晶核能量这件事。” 全息影像中的黛弥儿自然不可能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她继续说道,“然而,比起乘客,能源的问题还算不得大问题。我所说的乘客,指的是战舰工作人员。这艘庞大战舰的运行,不是单靠一人之力可以维持的,即使有阿修罗的存在,你也需要招募数十名船员。” “首当其冲的,就是五名主控成员。帝座号上面的大部分设备,包括通讯、全舰控制、攻击防御……通通需要不低的精神力才可以操作。所以你需要找到的,是至少五名精神力者。如果你集结的是一支大规模舰队,这五人可以担任领导层的职位。我之前在地球遇到了两名精神力天赋者,把他们的资料贴在了库里,或许能帮你节省一些时间。” “当然,帝座号搭载多少人的决定权全在于你,但作为星际航行的过来人,我的建议是:越多越好。宇宙过于广袤和黑暗,人在其中很容易染上孤独感。数据显示,群体航行遭遇不测的概率总是比单人旅行小得多。” “但要记住一点,不管你的船上最终搭载了多少人,一定要等这些人全部有了基因护盾之后,才可以开启航行,不然,他们一定会在半途衰竭而死!切记!” “基因护盾的生成进度,可以通过血液仪器来检测,帝座号上多得是血液检测仪。”她最后说道,“对不起,也许是我表达能力太差劲了,不知该怎样向你描述我的心情,但是请你相信,我爱你,妈妈非常非常爱你,儿子。” “记住我说的话,务必离开地球!去哪里都好,地球不是人待的地方,这里不是家园,从来都不是!这是炼狱,是一片永无出路的炼狱!” “为什么,等等——”严昭著百思不得其解。 全息影像关闭了。 他坐在那里,怔了半天。 直到阿酷毛茸茸的身体凑过来,他才回了神,抬手揉了揉眉心。 登上帝座号之前,他对于人类的未来,其实没有太大的想法。 说白了,就像沈用晦一针见血指出的那样,他对其他人的态度,永远都是漠不关心的。 站在文明的尺度上,他可以一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来观看这个末世。他知道末世本质上不是什么灾难,而是一场渡劫,是地球迈入星际前必经的磨难。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他难以做出什么饱含悲悯的举动,即便有时救人,也是偶尔顺应大局观,顺手为之。 即便得知自己拥有一艘战舰,严昭著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碾压丧尸横扫末世、要去违反这种大局观。末世固然会导致大批死亡,可一旦度过,获得的好处也是数不胜数的。 最多最多,不过是把战舰降落到地面上,建立一个绝对安全的人类基地。他也就想到这里为止了。 离开地球?他没有想过,从来都没有想过。 “你在为难什么?”阿酷问道。 严昭著把它从脚边抱起来,放在腿上,撸着毛。 想了想,他说道:“听我从头捋一遍,你检查一下我的逻辑有没有什么问题。” “首先,蜃西人将源能量这种东西视作高级机密,但他们的大部分发明,却可以直接用源能量作为能源。同时,我们发现了,源能量和晶核能量,实际是同一种东西。” “其次,是我在地下看到的那座不可思议的遗迹,遗迹中的种种工具,都可以用晶核——也就是源能量来驱动。遗迹的门上,刻着一句所谓的‘妖魔语’,它的内容是源石文明的古老谚语。” “源石文明据说盛产一种特殊矿石,叫做源石。” “大胆联想一下,或许源石和晶核,其实是同一种东西?而所谓的源石文明,是地球上的某个史前文明——是恐龙诞生了智慧也说不定。他们也经历了丧尸末世,却在末世中走出了一条新的路子,发明了晶核科技,从而制霸宇宙。” “蜃西文明和源石文明又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导致它们将源石文明视作了敌人。” 严昭著说道:“这是我根据现有条件,能想出的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源石文明和蜃西文明的出现时间是错位的,他们能有什么样的联系?遗迹壁画上的女娲,还有黛弥儿强调的离开地球,又是什么意思?黛弥儿语焉不详,或许她知道的真相也不多?” 他说完这些疑点,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不对劲,自己一定还遗漏了哪些讯息。 可是到底遗漏了什么?他有点头疼,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 “首长,我们还有遗迹里带出来的芯片呀,那个芯片的结构和蜃西的芯片有点像,我可以试着破解一下。”阿酷说道。 “也好。”严昭著索性不再瞎想,走一步看一步就是。 至于要不要按黛弥儿的吩咐去做,他想,可以顺手为之,不必故意追求。 把芯片交给阿酷,他顺手撸了把熊猫毛,“帝座号能兼任卫星吗?比如我现在想在地球找一个人,可不可以?” 阿酷叼着芯片颠颠跑开了,“首长想找谁?你输入一个精神力模型,我帮你调取影像,不过只能找半个地球,地球背面就够不到了。” “美国呢?”除了同伴之外,他最想找到的,就是自己的养母。 “唔,试试吧……咦,这个人不在美国呀,她在中国。” 第46章 灵芝 严昭著的养母名叫灵芝——这是她自己为自己取的中文名字, 虽然名义上是养母,她的年纪也不过三十五岁而已。 两人相处时常常直呼姓名, 倒显得更像姐弟。 灵芝也是一个流落美国的华人孤儿, 在大街上见到了尚在襁褓中的严昭著,便产生了收养这个小婴儿的想法。收养并没有经过合法的程序,她直接将后者的身份注册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作为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妈妈,她在美国的生活倒并不清苦。她独居、行踪神秘、没有朋友、不与名义上的寄养家庭来往、拥有着神秘的巨额资金来源渠道。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年幼无知的严昭著还以为,自己这位监护人是那种离家出走的财阀小姐。 后来他才知道, 她做的其实是一种类似于雇佣兵中介的工作, 年纪轻轻, 就刀口舔血。 甫一成年,她便脱离了与寄养家庭的关系, 带着严昭著离开洛杉矶,来到拉斯维加斯接手了一家赌场。这个不过二十的姑娘,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聚拢了大批人脉, 在那片地方站稳了脚跟。 她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 知道严昭著经年噩梦的人。 定位系统锁定了她的面颊,位置显示居然是在中国, 在首都和h市中间的国道上。 她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中,面容在车窗处若隐若现。她并非单独一人, 车上还有另外的两男两女。 严昭著看着屏幕上放大的画面,深深蹙眉。 “其他人的位置也找到了。”阿酷说道。 屏幕上的画面依次转换着。几个月过去, 高寒和齐东晁在s市定居了,林念依旧跟着他俩。袁彬已经回到了首都,至于谢初蝶和沈用晦,他们可能一直待在室内没有出来,因此没有被扫描到。 他沉吟片刻,再度输入一个精神力模型,“这个人的行踪也找一下。” 他要找的是封笑笑,没错,就是那个突然提出分手,给他发来帖子,疑似知道末世来临的前女友。 她的位置确定在华东地区的某个安全基地中,整个人看起来凌厉肃杀了许多,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食指不自觉地点着桌板,他缓缓道:“空间钮里的武器,现在可以拿出来充能了吗?” “当然,不过帝座号本身的能源储备也不多了。”实际上,飞船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空壳。 为武器充能就是严昭著登陆帝座号的最初目的。但直到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你把上尉留下的那两名精神力天赋者的资料拿给我,”严昭著说着,站了起来,“血液检测仪在哪?我去测一下护盾的生成进度。” 基因护盾的本质是一对特殊的染色体,但它不干涉人体的正常活动,只起到保护和提高身体素质的作用。难以想象人体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化出一对全新的染色体,这只能说明,碳基人的身体潜力是无穷的。 严昭著的护盾生成进度是百分之六十。 他放下检测仪,看到医疗室中奇奇怪怪的各种仪器,突然想到:“蜃西人的科技这么发达,有没有恢复残疾的办法?比如阿寒的眼睛,可以用蜃西的医学治好吗?”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最普通的医疗仓就可以做到。不过,虽然蜃西人和地球人身体构造很相似,但还是有一些差异的,比如皮肤成分。医疗仓对于地球人的医治,目前缺乏临床数据,不好直接定论。” “是吗,如果我能为你提供临床病例呢?” “只要有了临床数据,可以随时对医疗仓进行改造,治疗个残疾当然不成问题。”阿酷说着,“首长,资料传过来了。” 面前突然蹦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全息窗口,窗口里是一个类似平面网页的界面,最上排显示的是一张照片,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 精神力天赋者十分稀有,黛弥儿在地球呆了二十年才遇见这么两个。比较之下,严昭著觉得自己的运气倒还不错。 当然,他看这些资料的原因,并不是决定按上尉的吩咐去找他们,只是以防万一,避免日后见到认不出来。 翻页之后,第二个精神力天赋者的照片映入眼帘,令人忍俊不禁的是,照片里的居然是个四五岁的奶娃娃。 奶娃娃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小唐褂,虎头虎脑,玉雪可爱,笑得憨憨的,眼神却很机灵。 “这两张都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了吧?拿着这种照片怎么找人?”他一边笑着一边把照片划上去,打算看看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 阿酷却在这时说道:“首长,不好了,你刚刚查的那个人……” “怎么了?”严昭著立即回过头来,身后的资料窗口随之关闭。 画面里,赫然是灵芝陷入重围,咬牙战斗的身影。 * “好多丧尸,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 身侧,传来男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灵芝五指一张,便从掌心扑出一道雷网,轻易将大片丧尸消灭殆尽。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巨型大坑,她心下了然。 陨石落点的附近,丧尸数量自然很多,不但数目多,等级也高。 末世已经开始了四个月,异能者大部分都突破了一级,二级也不在少数,他们发现了晶核的用法,也逐渐有了等级的概念。现在,大家普遍都是知道的,异能可以升级,等级可以依据晶核形态来划分,一级的是不规则晶核包一缕白烟,二级的是不规则晶核包一涓细流, 丧尸也普遍突破了二级,甚至有相当一部分突破了三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似的,就在这时,一声嘶吼从前面大坑里传了出来。 “三级丧尸!”有人变了脸色。 一阵飓风来袭,天地间罡风乱作,人纷纷格挡,却总也免不了被乱飞的沙石打中。 “非但是三级丧尸,还是三级变异丧尸。”灵芝沉声说道,“先杀了这只,再谈其它的。” 丧尸那形状诡异的、即蹒跚又矫健的矛盾身型从大坑底部一点一点露出来。这只丧尸的异能是风,风刃四散,无形无踪,却有着堪称可怖的杀伤力和机动能力。 这只丧尸走出巨坑后,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地前进着,同时,人们发现,它根本不是这里唯一的一只三级丧尸,只见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只、两只、三只!加起来,居然一共有四只三级丧尸! 深陷无数二级丧尸的包围,还要面临四只三级丧尸的夹攻,而己方,却仅仅只有五个人,两个二级异能者,两个一级异能者,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姑娘。 形势危险,已是回天乏力! 第47章 父亲 迷沙扬洒, 土石漫天,狂风呼啸回旋, 刚劲有如刀刃, 刀刀见血。 灵芝意识到自己的异能已经几近耗空,然而,面对危局,她看不到丝毫脱困的希望, 唯有战斗、继续战斗! 身侧还有两男两女四个人,是路上偶然碰到的同伴。由于没有代步车辆, 她向这群人请求搭车, 对方看她实力强大, 倒很乐意收留,一路相处也算和谐, 但她却不敢信任对方,绝对不可能将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们。 这四人中,有一对姓孙的兄妹,一个名叫聂航的男人, 据说末世前是华语圈的一线明星, 还有一个文静瘦弱的年轻姑娘。 其中前三人本是一路,接到姑娘的委托, 要护送她离开首都。原本一直沿国道行驶,一路的障碍都已被前人肃清, 安全得很,但他们在路线方面似乎还有别的计较, 走到一半时,离开公路转走小路,七扭八绕地拐了好几个弯。然后,就不幸地遇上了陨石坑。 “不行,不行了,我们必须上车!”孙伟光气喘吁吁地说。 “聂哥哥,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孙苹只顾看着聂航。 聂航把目光投向灵芝,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在场实力最强的一位。 “不能上车,在车下好歹还能战斗,上了车就是寸步难行。”灵芝说道。 “不冲出去就是等死!”孙伟光目中凶色一闪,叫着自家妹妹,“小苹,你听哥的,跟哥上车!” 孙苹看起来也很赞同上车冲出去的决定,她过去拉聂航,被聂航拍开了手。 三级丧尸青灰色的利爪扑面抓来,聂航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顺势一铲将丧尸铲倒,随即无可奈何地对孙苹说道:“专心点,别添乱。” 孙苹还想说点什么,被她哥一把拉到了车上,“哥,你别关车门,聂哥哥还在外面呢!” “别管什么孽哥孽弟了,”孙伟光“呸”了一声,“坐稳,我们要冲了。” “等等,你们在干什么!”外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喊声,是那个委托他们护送的姑娘,“你们不能丢下我们!把车停下!” 孙伟光对此无动于衷,然而,就像灵芝说得那样,即使把油门踩到最低,车子还是寸步难移,因为,陨石坑附近的丧尸实在是太多了。 “哐哐哐”,一时全是丧尸扑倒车身上的声音,车辆犹如撒疯的无头苍蝇,在一个小小圈子里盲目地横冲直撞着,一时竟吸引了许多丧尸的注意力,导致灵芝那边压力骤减。 然而被引开的,也仅仅只是普通的丧尸而已,四只三级丧尸,依旧紧紧缠着他们,并且始终占据上风。灵芝和聂航除了躲避几乎什么都做不了,至于那个普通人姑娘,她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手里的铁棍,状若疯狂,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突然降下了一道白光。 光柱有树干粗细,刷地砸到地上,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摇晃,随即小范围地扩散成圈,圈内事物被刺眼白光掩映得模糊不清,只能听到密集而接连不断的爆裂轰炸声。 不知炸了多久,声音戛然而止,白光消散后,露出一片被肉泥残肢覆盖的荒地——竟连此地原有的植被都炸得一干二净。 这残忍又不可思议的景象,叫人看得心神恍惚,直到罡风破开衣袖,灵芝才倏忽回身,险险避过。 光柱通天彻地,一道紧跟一道,接连降下,攻势不停,有如惊雷轰顶,引人色变。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等周围的土地差不多全部炸秃,丧尸不再成群,它才终于把目标转移到中间的三级丧尸身上。 三级丧尸却紧紧缠着灵芝,令其无从下手。 灵芝抽空抬头,向天空方向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太空梯藏在厚重的云层顶上,无法叫人看见。 正要收回视线,她突然一顿。 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凭空凛立的男人。 那人黑衣黑袍,面容笼罩在巨大的兜帽下模糊不清,衣角随风猎猎波动,居然长着一双巨大的机械飞行翼。居高临下,背后映着澄澈苍天,威势逼人,气魄恢弘。 除了飞行翼之外,似乎还装备了喷气推进器,只见他身形连闪,身影翕动,不出几下便逼近了地面,动作迅疾流畅,残影倏忽,只在半空留下寸缕轻烟轨迹。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往自己这个方向来了?灵芝心思如电。 黑衣人掠至地面,几个动作绕开其余丧尸,来到了灵芝的跟前,轻微一晃,便将三级风系丧尸的攻击目标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抬起手来,对准前方,袖中就像藏了一座炮台,从里面刷地射出了一道白光。 白光扩散成波,遇物即炸,所过之处,轰鸣一片,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丧尸头颅。 他不经意间转头,对上了灵芝的目光,面容掩在漆黑兜帽下,只隐约露出俊美的下颌,灵芝看到,他就这么对着自己,扯动了一下嘴角,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对暗号一般的笑。 她突然被一道直觉的灵光击中,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她震惊地想要长啸一声,浑身的热血、胸中的豪情,顿时激荡起来。 然而没激动太久,战斗就结束了。 严昭著的殖甲能力视精神力而定,也就能跟三级丧尸打个平手。他不耐烦于当下的战局,直接扛起电磁重炮,给眼前的四只三级丧尸挨个来了一炮。 “嘭嘭嘭嘭”四声巨响,硝烟散尽后,剩余的丧尸再也不足为虑。 一切平息之后,他从容地转向灵芝,正想跟对方交换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这时,就听旁边一个男人说道:“您您您是……” 孙伟光靠在车旁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严昭著。 事实上,所有人看严昭著的目光,都是极度震惊的。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在这个二级异能者都算稀缺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挥手就能轻松斩灭三级丧尸的存在,这个人该是多么可怕!而且,不难联想到,刚刚那数道从天而降的白光,也是此人手笔! 是了,他不仅仅是轻松斩杀了四只三级丧尸,这一地的丧尸残骸全是他的功劳。 严昭著原本对自己实力的暴露很是无所谓,因为目前而言,世界上少有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不过,他一一扫过每个人的面颊,突然改了主意。 抬眼望去,今日是个多云天气,太空梯隐在云层背后,在天空显出一块形状莫名的阴翳。 严昭著的脸,也埋在宽帽的阴翳之下,只若隐若现地露出棱角有致的唇峰和下颌线,若不凑近看,便并不分明。 呢呢唇线轻微地翘动了一下,人中沟盛着一块浓浓的阴影,显得更加深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感觉,倒有点像沈用晦那滚着沙砾的烟嗓,“嘘——不要问我的身份。我倒想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看向灵芝,不过,孙伟光抢在所有人开口前答话了,“大哥……前前辈,谢谢您救了我们!我们只是路过,绝对没有恶意的,如果侵犯了您的地盘,很抱歉!那个那个我姓孙,名叫孙伟光,这些都是我们的同伴,这位是我妹妹孙苹,小苹,还不快来谢谢前辈!” 孙苹看了一眼聂航,对方没有反应,她硬着头皮上前道:“前辈,谢谢您救了我们。” 严昭著撇她一眼,语调懒散,“哦,我只是一时缺晶核用,看到一地的晶核,忍不住出手打了几下而已。” 灵芝忍不住笑了场,她已经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但对方不愿暴露,她也就配合着演道:“前辈,那我们去帮您把晶核收集好,您在这等一下?” 对面的人一抬下巴,“他们去,你,留下回答我几个问题。” 孙伟光又挤在灵芝前面说道:“前辈您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 灵芝在他身后笑着,笑得跟严昭著如出一辙,“喂,我没听错的话,前辈说要问话的人是我吧?” “这不都一样嘛……”一句话没说到头,他被严昭著揪着领子拎了起来。 一百六十多斤的大男人,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瞧着愣像小鸡扑腾翅膀,孙伟光怒了,“你干……干得漂亮,前辈,我这就去捡晶核。” 他一去,孙苹也不得不跟过去,再一看,聂航和那个不知名的姑娘,早就已经绕着一地丧尸忙碌起来了。 望着前面热火朝天的场面,倚在车门上,灵芝对着严昭著耸了耸肩,“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不是该我问的吗,喏。”后者伸手帮她抚了抚额前乱发,注意到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从空间拿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灵芝接过水,一瞬间,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Damn it,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实话,现在才有种这儿子没白养的感觉。” “感情我以前就这么让你嫌弃?”严昭著好笑道,“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为什么会在中国?” “你觉得还能为什么?”她当然是来找儿子的。 灵芝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哪里,从记事起,她就住在美国的某个地下拳场里,作为女性黑拳的预备选手,参与着一种养蛊式的训练。 如果不是后来幸运脱身,这种训练将一直持续到十六岁。十六岁之后,她将不得不站到赛台,与之前的同伴下场搏杀,接受一群位高权重的观众们看猴戏一般的眼神。能够从养蛊训练中脱颖而出的同伴,无一不是心性坚定、手段残忍之辈,届时生死尚未可知。而且,长相明艳的女性拳手,若输了比赛侥幸未死,只有被卖做性|奴一个下场。 幸好,十五岁那年,拳场被强势入驻的华人黑帮砸了场子。灵芝侥幸脱身,带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伙伴,通过华人黑帮的关系,走上了雇佣兵的道路。后来,又从雇佣兵变为佣兵中介,最终来到拉斯维加斯安家,专心经营赌场。 严昭著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是她一直以来倾注感情的对象,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末世刚一爆发,她立即联想到了严昭著的噩梦。托心理医生的福,为了达到“给予孩子更多关爱和了解”的目的,她对这个梦的内容,知道得事无巨细,因此很快召集班底,站稳了脚跟。 随后,她就用这份基业跟人做了一笔交易,换到一架直升飞机,直接飞来了中国。 飞到首都上空时,直升飞机遭遇一群尸鸟,损毁严重,她不得不半途迫降,降落在首都郊区的位置。 徒步行走几天之后,她终于搭上孙伟光等人的车,接着便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 严昭著听完,叹了一声,“得,以后有我罩着你,你就啥也甭怕了,怼天怼地我都能保你。” 也许这就是他对亲生母亲只有一点遗憾,而从不怨恨的原因,是他能在日日夜夜痛苦折磨的噩梦里,坚持下去的原因。命途黑暗,却有人在前方点了一豆灯火。 “我说,臭小子,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一身乌鸦色儿是个什么意思?还有你怎么会变得那么强?”灵芝终于想起来要质问他。 他眨了眨眼,悄悄把背后的黑翼收回去,“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等我以后慢慢跟你讲。” 灵芝还待问到底,余光撇到走过来的年轻姑娘,闭上了嘴巴,“小雪?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这姑娘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小雪,至于大名叫什么,她一直不肯说。 小雪面色不安,显然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十分忐忑的,她犹豫几分,还是咬牙说了,“先生,我想问一下,您接不接委托任务?就是,就是类似基地里佣兵任务那样的,我可以付您丰厚的报酬。” 灵芝皱眉道:“姑娘,你们要是一直走大道的话,去h市这种小事,根本花不了几小时时间,光孙伟光他们几个就能护送你了。” “不是这件事,”小雪连连摇头,“这个任务有点难,抱歉,您先告诉我能不能接,我才能告诉您任务的内容。” 她希冀地看向严昭著,严昭著却没有回话,他的目光落在北边很远的地方,半晌问道:“你们身后跟着追兵?” 是阿酷在头顶太空梯里传来的消息,一伙人数不少、训练有素的队伍,目标明确地向这个方向赶路,疑似带着有远视或追踪能力的异能者。 “什么?”灵芝不明所以。 小雪的表情滞住了。 “和你有关?”严昭著打量着她,饶有兴味地掀唇一笑,“我开始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出动那么多的异能者,就为了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孩?” 小雪手足无措的哀求道:“先生,求你帮帮我吧,我不能被他们抓回去,绝对不能!” 见对方往后面车上一靠,摆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她急了,“我可以给你很多报酬的,真的。我真名叫严翊雪,姓严!我父亲是首都基地现在的总司令,严成周!” 说完这话,她紧张地等着,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对面始终保持沉默。 “先,先生……” “那边捡晶核的,捡完了吗?快点,磨磨蹭蹭的。”严昭著转过头,不耐烦地喊道。 “好了好了!”孙伟光说着,和另外几人用外套抱着几大兜晶核,跑了回来。 严昭著直接将晶核扔进空间,拉上灵芝就要离开。孙伟光几人面面相觑,坠在后面没敢跟去。 “先生!”严翊雪急步追上,“先生听说过史前遗迹的事吗?或者说,您对晶核能开发、晶核科技感兴趣吗?” 严昭著脚步一顿。 严翊雪大喜,“我有这方面线索,我是说真的,绝对不敢欺骗先生!” 话音刚落,汽车引擎的声音隐隐传入耳朵。她面色变了几变,心知是抓自己的人追上来了。 眯了眯眼,思索一番,严昭著直接将两人捞起,机械翼重新破体而出,迅速拔到了高空之中。 灵芝倒还好些,严翊雪被他拦腰像拎塑料袋那样拎着,头和脚直接垂在下面,一副随时都会掉下去的样子,简直吓破了胆,胃里泛起阵阵恶酸。 幸好她还记得下面有追兵,及时捂住嘴没叫出声来。 追兵终于赶到,看见了下面的孙伟光三人。 “就是他们,严小姐就是跟他们走在一块的。”远视异能者说道。 接着,前面的车里下来了一个人,这人瘦削高挑,文质彬彬,相貌也很俊朗,但严翊雪一看见他,就吓得一直发抖,“是沈越,他居然亲自追上来了!” “沈越?” “是我的未婚夫。”严翊雪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自己,便没那么害怕,话里有几分恨意,“沈家的大少爷,现在h市基地的实际掌权人。” “这就有意思了。h市基地的掌权人却从首都来,你要躲他,却往他的老巢里躲?” “h市和首都离得近,早就通过国道连成一片了,现在受首都辖控,也是首都唯一收回的一处附属。”严翊雪说完,冷笑了一声,“末世前他是h市的市长,末世后统一了h市基地,但投诚之后还是回到了首都,现在,说白了,远程控制而已。” 她却没有解释为什么一定要躲到h市里去。 严昭著不置可否,“远程控制,那也是控制。” 沈越下车,没见到严翊雪,已经带了薄怒,对孙伟光三人问了几句话,什么都没问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孙伟光冤枉啊,“我们真的不知道那位小雪小姐去了哪里,她追着黑衣人走了,方向是向那边,这话真的半点没有撒谎。” “黑衣人?一拳杀一个三级丧尸的黑衣人?倒是挺能编,”沈越掐住了他的下巴,直接气笑了,“继续编啊,那黑衣人什么异能,多少级了?来让我知道知道,异能高到什么样的程度,就可以一拳杀一个三级丧尸?” 孙伟光没话说,他根本不记得黑衣人身上的异能波动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确实没注意,还是等级鸿沟太大导致感应不到。 沈越松了手,把他扔在地上,“这三人带上车,回去仔细审审,那个谁,你再用异能好好看一下,严小姐他们究竟在哪。” 远视异能者环顾一圈,摇了摇头,“方圆一千米,看不到任何人。她应该躲进了建筑物里面。” “那就给我搜。” * 带着两个人直接飞到千米外的村庄里,严昭著这才落了地。 “这里是首都城外,小灵山。”严翊雪讶异道。 严昭著嗯了一声,长时间滞空对太空梯的能源消耗太大了,最后还是要到飞船上充能。帝座号的能源现在只出不进,极度稀缺。他准备入夜之后,直接把太空梯停在小灵山山谷里。这里异兽出没,寻常没人敢来。 三人在山脚村庄中找了个农家小房子,暂时歇息。 长距离的载重飞行,使他的精神力接近枯竭。他一边养神恢复,一边闭着眼睛对严翊雪说道:“遗迹是怎么回事,说吧。” 严翊雪暗示性地看了灵芝一眼,结果对面人没有任何反应,她欲言又止。 “没事,说就行。”懒洋洋的话音,一副不甚重视的样子。 严翊雪也就不管了,“关于史前遗迹和晶核能开发的事,其实我是偷听来的,我父亲有提到过。” “等等。”严昭著打断了他,“你就这么把你父亲给卖了?” 严翊雪沉默片刻,坦白道:“其实我之前说支付报酬是骗你们的,我跟我父亲关系并不好,他憎恨着我和我哥哥。哥哥还好些,因为要继承家业,不重视也得重视。至于我……就这么说吧,我是被他卖给沈越的,作为h市投诚的赠品。” 灵芝忍不住插了一句,“恕我直言,一个女人就能让一个基地投诚,你其实挺值钱了。” 她脸上挂着轻慢嘲讽的笑意,与黑衣人的态度一模一样,严翊雪几乎要怀疑他们本身就是认识的。 “只是赠品而已。沈越想要我,他就可有可无地给了,就这么简单。”她接着说道,“所以,他卖我我卖他,礼尚往来。” 严昭著终于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继续说。” “……我父亲最近有一个很得用的助手,名叫白蔺。这个人很奇怪,他对末世的许多事了如指掌,帮我父亲少走了不少弯路,因此父亲非常信任他。我也觉得,这话既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就应该假不了。” “当时我听得断断续续,听清的东西也不多,不过勉强能整理出来。据说,地球上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厉害的史前文明,他们也遭逢了末世剧变,在末世中创造出了新的科技模式,叫做晶核科技。” “这个史前文明还是灭亡了,但他们的技术成果留在了距地表几千米的地下。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种相当强悍的防腐技术,这些科技成果,直到现在都保存完好,挖掘出来就能使用。” “这就是所谓的史前遗迹,而且,这种遗迹遍布全球,世界各地都有存在。原本被厚厚的地层屏蔽着,使人类发觉不了。但天外陨石的撞击,导致一部分地层出现了断裂,有的遗迹,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重现世间。” 她说完,等待着严昭著的进一步询问。 后者沉吟片刻,问出的第一句却是,“白蔺?” 严翊雪一懵,“啊?” “这个白蔺,什么时候出现在你父亲身边的?” 严翊雪回神,想了想,“这个,倒确实挺奇怪的,他主动找到了我哥,然后通过我哥联系上的我爸,好像末世前几天就跟我爸见面了。末世之后,就一直跟我家混在一起。” “知道他哪个大学毕业的吗?”严昭著平静地问道。 “这我没注意过啊,问这个干嘛?”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该说的都说完了?” “唔……”为什么这人就能这么平静?那可是史前遗迹啊!晶核科技啊! “接下来,聊聊你的事吧。”男人抬起脸,兜帽却是往下耷了耷,“说说,你跟你父亲的关系,跟那个沈越的关系,还有,为什么一门心思要往h市跑?” 严翊雪梗住了,支吾半天,语焉不详,“跟我爸,就那样呗,反正一家人他看谁都不顺眼。沈越就是世交家哥哥,从小喜欢我我不喜欢他的那种。h市……唔……我男朋友在h市……” 说到这,她就不往下说了。 严昭著扔给她一个天然气灶,一袋大米,“出去,做饭。” “哦……”严翊雪自己也不想跟这位前辈相处了,这脾气,实在古怪。 她离开后,屋子里静了片刻。 “你……?”灵芝轻声说道。 严昭著摘下兜帽,透了口气,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心里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憋闷?不屑?嘲讽?愤怒?其实都不是。 但也不是他原本想象的那样,毫不在乎。 “严成周是我亲爹。”过了一会儿,他直接说道。 再看灵芝的面色,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懵得缓不过来。 “不是吧,你要跟我上演找到亲娘抛弃后娘的狗血戏码了???” “你瞎想什么呢。我就跟你说一件事儿,说完你就懂了。” 他略作沉默,像是在组织言辞,“他找小三,惹怒了我亲生母亲,我亲生母亲一气之下走了,临走前把我扔给他,可能觉得他还是有能力抚养个儿子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我出现在了美国的垃圾桶里。” “不是垃圾桶里,是垃圾桶旁边。”灵芝纠正道。 “有什么两样,想扔但没扔准的垃圾?定语长一些就不是垃圾了?” 灵芝拍了拍他的背,“要骂自己随便骂,可别把我扯进去,我才不是捡垃圾的。” “……” * 吃晚饭的时候,严翊雪显得很为难,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虽然把遗迹的事说了出来,但似乎刚好和对方帮自己逃离追捕这桩事抵消,根本不足以让对方答应帮忙,护送自己到达h市。 “你……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吗?就是打算去哪?”她试探着问道。 “唔,南下?”对方答得漫不经心。 他的想法是南下找到高寒他们,然后把帝座号降落到地面,建立一个以飞船为核心的安全基地。 原本没有建立基地的意图,但遗迹的消息总是让他内心不安。他是见识过晶核科技的神奇之处的,既然全世界都有遗迹的存在,地球的末世想必一定会在未来拐个大弯,走上和其他碳基星球截然不同的道路。不知道到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总比没有要好。 实话实说,其实他是犹豫的,黛弥儿的那句“地球是炼狱”总会无意识地萦绕耳边,帝座号是他立世的最大底牌,如果过早将这张底牌掀开,会否不太妥当? 严翊雪简直绝望,方圆数千米荒无人烟,要是这人不肯帮助自己,她还能遇到什么人? 她一咬牙,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先生,您就不想亲自到遗迹里去看一眼吗?” “哦?你还能送我进去不成?” “我是不能,可我爸他能。实话说了吧,首都附近就有一处遗迹,刚才不说,是因为这个遗迹只知道它存在,还没探明具体地址,可总有一天能够探明的。到时候,我递消息给您,您想办法进去就是了。” “怎么着,你要给我当内应?愿意回首都面对你父亲和未婚夫了?” “如果您愿意帮忙,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她终于说道,“只要你们能帮我救救我男朋友。沈越在h市搞了个人体实验研究所,把他抓进去当了临床标本,不知道每天要受多少折磨……” “人体实验?什么样的实验?” “我……具体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有许多项目,五花八门,把一整个监狱改成了研究所……” 灵芝无语,“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去闯?” “我没有办法……” 严昭著发现,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真的就是个大写的傻白甜,虽然性格还行,架不住人蠢。她到底哪来的自信,就这么直接从基地跑出来? 最终,他替人做了决定,“就这么着,你回首都,给我去打听你爸的动向,要是能提供有用的消息,我可以考虑,帮你去h市走一趟。” 严翊雪还能怎么办?这懒懒散散脾气古怪的黑衣人,是她遇到的所有强者中,唯一一个真的有希望救出男朋友的人了。 当晚,三人宿在山脚村庄里。 这夜如同白天一样多云渐阴。昏月无光,山林黝黑静谧,不时传来声声长啸,给夜晚渲染几丝恐怖气氛。 一个巨大的黑影子静悄悄地降下来,蹲落在小灵山的一处山谷里。 阿酷停好太空梯,无声地滚到山脚下,准确找到了严昭著的房间。 一个半臂大小的黑白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窗户里,一下子扑到了床上。 “脏不脏,脏不脏?”严昭著醒过来,直接把小团子拽开,“又忘了开自动清洁功能?你别给我装怂,我怎么觉得你越养越皮了?不会最后觉醒人工智能反叛意识给我造反吧?” 阿酷立即滚下了床,那模样乖的,就差没“喵”一声以示无辜了。 第二天一大早,灵芝敲开门,见到的就是一个携带大熊猫腿部挂件、面瘫着一张脸的严昭著。 他没唤出殖甲,就用不着黑袍罩身,穿的是一身阿迪的黑色运动服,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顶,两道白色宽边顺着肩线流泻下来,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体轮廓,宽松的裤子在脚踝处锁口,裹在里面的一双腿笔直修长。这一身帅气爆棚,又精神又起范儿,使他看起来第一次像极了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年轻人。 他好容易这么青春靓丽一回,灵芝全没看见,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脚边的萌物,“哪里偷来的大熊猫???” 严昭著把阿酷从腿上撕下来,“我儿子,你外孙。” 灵芝惊奇地望着他。 “……假的,不过差一点就是了。”想起当初叫爸爸的乌龙,他扯了扯嘴角,“我换了身打扮,就不去见那个严翊雪了,你带她回首都去,让她有事跟你联络就行。等我几天,我在外面还得办点事。” “那好,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小事而已,放心吧。” * 的确算不得什么大事,吞噬晶核快要升级了,他打算在外面把它直接带到三级。 ——真是意想不到,单一个笼罩着精神力气旋的晶核,居然也还能升级。 他拿起晶核琢磨着,也许能想办法,帮这小气旋也升个级。 精神力两级一质变,而从F到E的过程,主要在于量变的累积。这种累积,小气旋在日常旋转的过程中,已经自动完成了。 要想升级,只要跨过那个坎就行了。 严昭著将自己的精神力探入,试着把小气旋悬臂之间的距离扩开,使其愈运转便愈加膨胀,这很有效果,小气旋越扩越大,终于触到了周围一圈的等级屏障。 收缩、舒张、碰撞,它无师自通地将条条悬臂卷曲起来,无意识完成了这个扩容的动作,终于,在一次次的碰撞中,等级屏障遭到彻底打破,气旋冲破了F级限制,达到E级。 E级小气旋对晶核的控制更加圆融自如,严昭著通过自己的精神力间接控制,发现居然可以在小气旋上打开一个缺口,把里面晶核的异能波动泄漏出来。 这意味着,以后他就可以假装自己是个异能者了。 他想了想,决定把异能者的身份安到黑袍马甲身上——如果他打算继续用那个身份行走的话。毕竟那么强大的实力,没有异能说不过去。 至于真身,还是快快乐乐地当个普通人吧。 * 异能升级花了不短时间,当他终于来到首都基地大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三天过去了。 围墙高耸入云,大门气派恢弘,门外列着一长一短两纵队,长队是外出归来的人,短队是新来的人。 工作人员递上两张表格,“是异能者不?不是?不是填一下这个,对,那个别碰,那是给人异能者填的。” “进门交粮都知道吧?放心,不是按斤交的,是按卡路里。也不是白让你交,这些粮食都要折算成贡献点,记在你档案上的,贡献点可以换取禁止买卖的东西,很好用。对了,基地里买卖东西一般以物易物,也有流通的货币,是晶核,要满能量的晶核,一级有一级的价值,这个能理解?” 走完填表格等流程,工作人员会把新人带到一个架满隔间的大房子里,有伤的隔离三天,没伤的隔离半天。 严昭著跟在一群人中走过去的时候,注意到内城方向涌出了一大波人。 这波人为首的,是一名个子不高,长相旖丽,气质文雅的年轻男生。 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听见,后面有人在喊这年轻人,“白蔺,你着什么急呢?” 白蔺跺了跺脚,“我哪着急了,这不是司令让我来接沈二少,我得好好打起精神来吗?” “哎呀这都日上三竿了,沈二少说是今天能回来的,怎么还没个影?嘿嘿,你真不着急?” “哎,你什么意思啊?” “甭管我什么意思,你有啥不好意思的?都末世了……哟,这是不是来了?” 走到隔离房门口,严昭著收回了精神力,暗自思索着,这个白蔺,确实需要好好调查一下。 那厢,白蔺带着一群人迎到了门口,“沈哥,你终于回来了。一路辛苦了,司令让我来接你,沈哥还有各位大哥快下车休息休息吧,晚上安排了接风宴,庆祝各位顺利完成任务。” 沈用晦没说话,目光落在隔离房门口,用力眨了眨眼,确认是眼花了。 这些时日早已习惯的疼痛,居然隐隐变得剧烈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明明是个才相处不到一个月的人。 “沈哥,沈哥?” “没事,走吧。”他回过神来。 第48章 白蔺 在隔离室呆了半天,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基地给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安排了统一居住的帐篷区,就设在外城。大大小小的幔顶连成山包, 在城根下绵延一片。帐篷里透出一点昏红暖黄的光来, 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快要熄灭了的古怪可笑的灯笼。 严昭著没有去认领帐篷,而是在城里慢慢游荡着,用精神力寻找灵芝的住处。 灵芝是二级雷系异能者, 应该能分到条件算好的异能者公寓,但他在那附近转了一圈, 没发现她的踪迹。 一只手从身后拍了上来, 严昭著本能地避开, 回身看去,一个方头阔耳、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 挂着一脸暧昧的笑容。 “嗬,还挺灵活,柔韧性一定很好吧?”他用散着口臭味道的声音调笑道。 “……”严昭著不想多生事端,“你找错人了。” 那人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 “怎么着, 挺傲啊?这年头,出来卖的都有资格挑恩客了?” 说完, 他伸手要来捏男人的下巴。 岂料,他的手被男人一把抓住, 面无表情地捏紧。那力道,直接能把这堆不识时务的骨头捏碎。 “嘶, 我操,不接就不接,你他妈横个屁啊!”口臭男疼得龇牙咧嘴,怎么挣都挣不开,异能发动,一团火球直接冲人怼了过去。 严昭著拉着他往身前一带,正打算用他的身体顶上这团火球,这时,一股异能波动从旁靠近,把火球扑灭在了半空之中。 有个人冲了上来,一把扯开口臭男,将他扔在了地上。 严昭著看见这个人,唇角微翘,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半天之前还在想着,要好好调查一番,半天之后居然就直接跟人碰上了。 没错,这个突然冲出来见义勇为的人,就是白蔺。 他整个下午一直陪着沈用晦他们,前前后后地安置,这会儿到了晚上,是开接风洗尘宴的时候了,他打算去看看席面安排得怎么样,正巧路过这片公寓。 这番动静很是不小,一会儿功夫,周围已经聚拢了一批围观群众,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咦,这不是白蔺小哥吗?” 显然,白蔺这个人在首都基地里,知名度是超乎寻常的高,乃至所有围观群众都特别认识他。 有目击全过程的,就向其他人解释道:“白小哥真的很热心肠呐,刚才这个帅哥被人纠缠,我们路过的都没觉得怎么呢,他看见就冲上来救人了。” 附近围拢的都是异能者,认出严昭著是个普通人,纷纷质疑着,“什么?是被人纠缠吗?这男人难道不是mb?” 严昭著的长相实在是太好看了,又一身清爽,一看就是生活条件很好的样子。这年头的普通人,十个帅哥九个卖,大晚上单独溜达到异能者公寓楼底下,不是揽客是什么? 白蔺自然听到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他打量严昭著一番,眼神就有点变了,变得高高在上,含着毫不掩饰的骄矜和不屑意味,“我说怎么连句谢谢也没有呢,原来是只卖屁股的鸭子?算了,当我脏了手多管闲事好了。” 严昭著:“……” 长得太好看怪我咯? 再说,救个mb就跟倒了血霉似的这么委屈这么后悔不迭?mb又怎么了,都是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人,又有谁天生高人一等呢? 白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一扬下巴,哼了一声,甩手就走了。 人群里有姑娘在低声尖叫:“啊啊啊白小哥真的好萌啊,又漂亮又有本事,还有这萌哭了的小奶音,啊啊啊真是极品小受!” 严昭著果断放弃了接近白蔺侧面套话的想法,他觉得,还是直接把人拖小巷子里套麻袋比较省事。 他盯着白蔺的背影,眯了眯眼。 心动不如行动,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 人群散去后,严昭著离开公寓区,在基地里悠闲踱步,实际上一直跟着白蔺的步伐走。 后者七拐八弯,来到一片别墅区前,这里的安保等级明显可见严密了起来,四处都是寻岗警戒的卫兵。 看着他走进中间的一栋别墅里,严昭著飞到高空绕开安保,落在了房顶上。 白蔺的声音响起来,“沈哥那边都已经安顿好了,严叔,我等会儿去看看晚宴安排得怎么样。” 他站在这栋别墅的书房里,对面坐在办公桌后的,是一个面容沉着,略带几分疲惫的中年人。 严昭著知道,这人多半就是自己那传说中的亲爹严成周了,因为他在别墅的第二层、某个被锁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严翊雪的身影。 严成周有些不悦,“什么叫那边安顿好了,不是让他住到别墅区来吗?” “呃,他的意思是,跟一个佣兵团的战友住在一起,方便一点。” “放屁!”严成周撂下笔,没好气道,“邀请了这么多次,他能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还佣兵团,不归属首领的私人武装,他能走多远?这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道谁从小对他最好!” 其实外面满大街都是私人武装,佣兵团这种新兴组织现在热度很高,基地里有名的几大团队掌握着大量的资源,俨然形成垄断。 沈用晦没跟他们天天拉帮结派已经很不错了,他只是不想归附当局,上面指派的任务能接都尽量接,并没什么可指摘之处。 严昭著听了一会儿,听到了“沈用晦”三个字,意识到他们说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 对方现在居然就在首都基地,用了仅仅三个月时间,就建立了基地三大佣兵团之一的光刃。前阵子接了当局发布的物资任务,今天刚刚回来。 严成周想要正式招揽他和他的团队,之前总被委婉地拒绝,这次打算借一场隆重的接风宴,拉下脸多游说游说。他就不信,凭自己从小看人到大的世伯身份,还争取不来一个投效。 “算了算了,”他挥了挥手,“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你看着办吧。” “那行,我先过去看看安排,严叔待会儿见。”白蔺说完,欠身离去。 两人全程没提别的事,严昭著有点失望。 他继续飘在后面,终于在对方拐进一片街角阴影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就听见“哐当”一声,一只从天而降的垃圾桶,把白蔺整个人扣在了底下。 白蔺只愣了半秒,空气异能破桶而出,无形的气刃将塑料桶撕成残片,雪花般飘散下来。 “谁!”他喝道。 严昭著啧了一声,收起玩笑心思,三级吞噬异能涌出聚拢,在他身边罩了一圈吞噬场,把他的一级异能堵得死死的。 然后又是“哐当”一下,又一个垃圾桶扣了下来。 “到底是谁!别在这装神弄鬼的!”白蔺想要挣扎,但异能一放出来,就像石沉大海似的,被吞噬场吞没殆尽。 他一拳撑在头顶上,要将垃圾桶掀开,上面却蓦地落下一个重量,把半开的垃圾桶再次砸下来,发出一声实落的巨响,险些没砸折他的胳膊。 严昭著蹲在垃圾桶顶上,用中指的指关节敲了敲桶壁,“咚咚”两声,清脆灌耳。 “不要再徒劳挣扎了,要认清你现在的处境,白小哥。” 白蔺闻着垃圾桶里糟心的酸臭味,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跟我有什么恩怨?这是私自斗殴,是违反基地规定的行为!你也太胆大包天了,就不怕有人路过看见吗?” 这话说完,头顶上传来一阵切割塑料的声音,抬头看去,那个怪人居然在垃圾桶塑料上割开了一块方形的空洞。 他心里一喜,立即伸手去抓那人脚踝。 一片呲呲的白雾兜头洒下,伴着浓烈刺鼻的古怪气味,绑架了他的咽喉鼻腔。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眼皮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严昭著:“……??” 他把肩侧的背包扯到前面来,拉开拉链,露出里面毛茸茸的脑袋,对一直躲在背包里的阿酷质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这种神经毒素就是星际版吐真剂,轻轻一喷就能让人交代实话?” 阿酷可疑地顿了一下,“可能……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基因护盾,身体太脆弱了吧。” “……那我下次少喷点?” “呃,这个喷剂里有麻痹和镇静两种成分,现在看来是麻痹重了,可如果少喷的话,镇静就轻了,也就不能让他交代实话了……” “……”严昭著从垃圾桶上跳下来,“行,可以,好,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他有点不爽地离开了,殊不知,这毫无顾忌的神来一笔,导致沈用晦的接风宴没了统筹安排的人,被毁得一团糟。 严成周再多招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说出来也不一定成功,但这种外力造成的失败,让他特别不甘,一腔怒火找不到地儿撒。 沈用晦出门之后,隐隐松了口气。无条件服从上级军官,也是他被灌输的指令之一,有时候并非因为疼痛,而是一个恍惚,就不自觉把本心不想做的事给做了。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有个人放在那,时间久了,其实不是折磨,而是一种庇护。那种疼痛令他时刻保持清醒,也令他能够忽略其他事件导致的折磨——譬如私囤物资、见死不救。 这段时间,就连袁彬都大感惊奇,说他十年如一日的圣母病突然治好了,真是一桩奇迹。 “今天晚上,没看见那个叫白蔺的小子。”袁彬走到他身边说道。 沈用晦笑了笑,“要看见他了,你能脱身得这么轻松?” “那倒也是。哎,你觉不觉得,那人好像挺欣赏你的?下周咱招新,听说,他还打算要来的。那小子虽然异能等级不高,不过似乎有些神奇之处,人缘也不错,适合当个管理人员。” “前提不是我们加入严家阵营吗?”沈用晦没有在意,“佣兵团陆续崛起,基地不再是严司令一家天下了,他着急得很,白蔺既然厉害,他能不把人牢牢抓住?” 第49章 任务 严昭著把白蔺撂在原地没管, 离开那条小巷子,就回到异能者公寓外面安静地等。 这里是异能者的住处。不属于基地武装势力、没加入大型佣兵团、也没有什么权势的异能者, 全都住在这里, 没道理灵芝不在。 不过这回他学乖了,一身漆黑站在角落,在愈发黑沉的夜里,不仔细去看根本看不见。 等了半晌, 没见到灵芝,却见到一个久违的身影, 猝不及防地钻入了眼帘。 沈用晦带着一群人远远地走来, 这群人约莫二十来个, 个个实力不凡,应该就是光刃佣兵团的核心成员了, 袁彬也在其中。 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样子,面容淡,气质也淡,身形掩在一群人之中, 存在感压得很低。 不过严昭著现在看他, 见到的已不是皮相,而是骨髓。不是一樽质朴无华琉璃像, 而是一块味涩难品的坚钢生铁。 这时,一个饶有兴味的声音, 从一侧传来,“用晦?” 说话这人, 正是严昭著之前在城外见过的,沈用晦的亲哥沈越。他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的,直接站在了沈用晦的对面。 令人惊奇的是,严昭著久寻未见的灵芝,居然就站在他的身边。 沈用晦停住了脚步,既不接话,也不寒暄,就那样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哥哥。 沈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用晦你今天回来了,看我忙的,都没有时间去看看你” “你有什么事吗?”沈用晦说道。 “怎么,遇上打个招呼都不行了?”沈越抿唇轻笑,“用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灵芝小姐,你哥我的贵客。我跟灵芝小姐谈完了事情,刚好送她回来,你可不要觉得我是什么脏套路啊。” “这个自然。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请便吧。”沈用晦悭吝用词,客气得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说完,他带着队伍转身离开。 沈越望着他的背影,也有些索然无味,对灵芝说道:“灵芝小姐,我就送到这里了,刚刚说的那件事,请你考虑好尽快给我答复吧。” 直到这两拨人都走了,严昭著才从墙根下走出来,站在四处张望的灵芝身后。 后者摇着头转过身子来,看到他,顿时惊喜道:“臭小子,你来了。” “你怎么会跟这个沈越搅在一块?等等,嘘——”严昭著示意她小声说话,“你住处在哪?上去说。” 灵芝把他带到自己的小公寓里,接着就开始对他讲述这几天的遭遇。 那天,来到首都基地后,有工作人员第一时间认出了严翊雪,把她带走了,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一直风平浪静。直到今早,沈越亲自找来,才算是“东窗事发”。 沈越询问她关于“秒杀三级丧尸”的黑衣人的事。 灵芝知道他抓住了孙伟光三人,黑衣人的事肯定瞒不住,因此早就跟严翊雪对好了台词,统一说是黑衣人救了人便离开了,他们想要追随,就跟了上去,谁知却被人一把扔在首都基地门口,只能回来。 她不知沈越究竟相没相信这番话,但见他仿佛藏了万事万物、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的一双眼睛,便觉得多半该是不信的。 沈越却话头一转,对她提出了加入飞越佣兵团的邀请。 首都基地目前公认最强的三大佣兵团,分别是咆哮、火种和光刃,而仅就实力而言,飞越佣兵团其实丝毫不逊色于三大,但它是从h市发展起来的团队,是沈越辖控h市的一只手,根基和种子都在那边,首都分部的发展有些疲软和后继无力。 飞越的野心不在首都也不可能在首都,因为首都拉帮结派的这淌水已经够混了,所以他邀请灵芝,绝不是为了看中其人才,而是出于某些不知名的目的。很有可能,他对所谓“秒杀三级丧尸”的黑衣人的存在将信将疑,为了弄明白具体情况,将唯一接触过黑衣人的这伙人暂留在身边,以待观察。 严昭著听完,垂眸思索片刻,“严翊雪被他父亲关起来了,你知道吗?” “啊?啊,怪不得一进基地就销声匿迹了呢……” “我得去见见她,”他用右手食指有节奏地点着扶手板,发出“哒哒”的声响。 * 当晚,严昭著再次潜入别墅区,找到严翊雪房间外的窗户,轻轻敲了几下。 他换回了黑袍黑衣大兜帽的形象,甚至这回,为了彻底杜绝有人认出来,直接将殖甲完全唤出,遮住了全脸。 严翊雪正在失眠,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生无可恋。末世以来,这样的状态频繁且长时间地在她身上出现,使她甚至无法理清思绪。 听到敲窗声,看到外面那个巨大的黑影子,她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急切地把窗户打开,“先生,是你吗!” 严昭著一撑窗棂,轻巧地翻了进去,“回家了,感觉怎么样啊?” 女孩苦笑了一下,“您就别再挖苦我了。” “我没有挖苦。”严昭著说道,“而是给你发派任务来了。你自己说说,就这个心理素质,跟你爸和沈越的关系这么差,你打算怎么完成我的任务?” “我……” “好了,以后再自我检讨吧。你听好了,严翊雪,我可以帮你去h市走一趟,乃至于把你的小情郎给捞出来。但是——这便宜不是白吃的,就像我们之前谈好的那样,你得帮我做件事。” 严翊雪强颜欢笑,“可是先生,遗迹的地址还要不知多久才能彻底发掘出来,到时候,我男朋友的尸体都凉了……” “不是遗迹,”他想了想,补充道,“不只是遗迹。” “啊?” “在遗迹有消息之前,你就给我找当事人和你爸套近乎,死命地套近乎,一直套到,能让他们全身心相信你为止。”严昭著说道,“我要的,是那个白蔺的资料,所有的、一切的资料,从小到大,生命中发生了那些转折,性格如何转变——啊,对了,最重要的是,看看他是不是从首都财经大学毕业的。” 第50章 群架 “白蔺?”严翊雪很惊讶, “可是为什么调查他……好的,我知道了, 我一定会尽快打听出来的。” 严昭著含糊地哼笑一声, “识相点,别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对于白蔺的怀疑,自然是合情合理的。根据严翊雪的描述,这个人末世前只是个无名小卒, 却在末世接近时突然做出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并顺利靠上了严家这艘大船, 甚至连遗迹的事情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不令人怀疑, 他是否也是个提前知道末世的人。 如果说上述种种只是凭空猜测, 那么,正式见到白蔺的第一面, 才是严昭著对他真正产生疑惑的时候。 他从白蔺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自信,一种程度极高的目空一切的自信——或者说是一种优越感。第二次见面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但与之相对的, 是这个人的华而不实。 严昭著能察觉到,他是双异能, 可是双系都只有一级。他在基地有着很高的知名度和人缘,可末世这种环境里, 人缘有什么用?有时候反而是种累赘。所以,白蔺这种底牌在手的优越感, 到底是从哪来的?说实话,严昭著自问底牌已经犯规,也不敢妄自尊大。 他怀疑白蔺就是那个在网上发帖,预言末世的人。要验证这一点也不难,如果他是首都财经大学的学生,便八九不离十了。 只过了两天,严翊雪就递回消息来,确认了这一点。 * 严昭著住到了灵芝的公寓里,把阿酷从背包里放出来,让它在房间里撒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阿酷变得越来越活泼了,最开始这家伙还是一个调取情绪库都很迟钝的人工智能,现在莫名人性化,尤其换了壳子以后,看上去就像一只真正的幼年大熊猫。 他盘膝闭目,手中握着吞噬晶核,一边修炼精神力,一边为最近耗能过度的殖甲补充着能源。 阿酷凑上来问道:“严严,我们要在首都驻扎下来吗?” “……?”严昭著睁开了眼睛,“你叫我什么?” “不好吗,看书上说这么称呼会显得亲昵呀,要不我换个?著……” “你等等,”严昭著说,“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你什么时候能突破系统限制,私自更改称呼了?” 阿酷也很纳闷,“不知道哇,好像突然就能了,学习组件好像给我生成了新的算法。” “算了,这样也挺好的。”严昭著撸了撸小团子头上的毛,“咱们不在首都留很久,等到探明遗迹的消息,就去找阿寒。对了,之前交给你的那个芯片,破译得怎么样了?” “呃,还需要一段时间。技术上没有难度,可以破译,不过破译起来要很久,现在进度条才走了不到一半。” 严昭著点了点头,这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抱着熊猫走出去,就见灵芝进了门瘫在沙发上。 “真的是够了,我怀疑那个沈越就他妈是个神经病。”她抱怨着。 “你不是去找严翊雪了吗,怎么又见到他?” 灵芝翻了个白眼,“谁知道那家伙什么情况,一整天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丫头。听说严翊雪为了解除软禁,答应跟他结婚了,俩人婚期近在眼前,可能就等各大佣兵团招新过去之后了。你没见他护人护成了什么样——不,能说是护,简直就是霸道总裁小说里那种毫不讲理的占有欲。” “严翊雪把消息递出来了?” “这个倒没什么问题,不过她说的那句话我没太听懂,她说白蔺确实出身于首都财经大学……白蔺是谁?”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严昭著若有所思。 白蔺果真是发那个帖子的人。 灵芝也不关心这个,实际上她和严昭著一直是彼此自由独立,基本互不掺和的,“对了,我拒了飞越佣兵团的邀请,打算过几天去找个小佣兵队加进去。虽然咱们晶核多,可也不能老这么宅着,你要一起吗?” “过几天三大开始招新,这段时间只怕不会有佣兵队招人。” “这有啥,找不到就自己搞个。”灵芝无所谓道,“唉,今晚不想做饭,咱们出去下馆子呗?” “首都城里现在还有饭店?” “有啊怎么没有,多得是呢,走走走,我带你去。”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站在了首都城目前最豪华、最气派的一家餐厅前面。 说白了,其实就是末世前的五星级酒店,稍微打扫一下勉强开业罢了。 两人正待进去,却被门口的服务员拦在了外面,“对不起,本店是会员制度,请您出示会员卡,才可以入内用餐。” “会员卡?可前两天还不是会员制度啊?”刚进城的时候,灵芝就来这家餐厅消费过了。 “这个的确是前两天刚刚改革的,目的也是在于筛选客户群,防止一些不符合要求的人进入,为入内用餐的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服务员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灵芝懒得搭理这个人,拉上严昭著,“走吧,我们进去办张卡就是了。” 这时,身后却传来“噗嗤”一个喷笑声,一群衣着干净、面貌精神的人走了过来,打眼看去,居然个个都是异能者。 严昭著觉得自己跟这个白蔺实在是太有缘了,他就站在这群人的前面位置。 最先笑出声的男人说道:“这位女士,海天酒店改革会员制的消息早就在客户群里传开了,你是真没听说还是假没听说啊?不会是根本就没来过,说什么来吃过都是蒙人的吧?” 灵芝不怒反笑,“这倒巧了,我们还真不知道,一个末世里吃饭的地方能整出什么样的会员制度来,你看起来很了解啊,是不是这里的服务员?服务员先生,你给我们讲解讲解?” 末世里的餐厅搞会员,特么吃饱了撑的吧。 “操,你说我是什么呢,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嘿,还在这爆粗口,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人家别的服务员有这么对待客户的吗?”灵芝指着刚才那个鼻孔看人的真服务员,“你看看人家这态度,再看看你,学着点。你得尊重客户,给我们当牛做马为奴为仆知道不?” “服务员先生”是个暴脾气,当场就怒了,先是一下子把真服务员拎起来扔出几米远,再是撸着袖子气势汹汹地上前。 “你冷静点,”白蔺终于动了,扯住了这个人的胳膊,“今天可是咱们宴请光刃的兄弟们,你这是存心让人看笑话?” 那男人也不是全没理智,被他几句话说了回去,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些什么。 白蔺再把脸转向身后另一撮人,“让诸位看笑话了,抱歉,等会儿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哈,咱就捡着最好的菜点。” 那帮人也没有出言附和的,均是尴尬地笑了两声。 严昭著仔细观察一番,发现他们确实是分了两撮,其中一撮他有过一面之缘,是那晚看见的跟沈用晦走在一起的,几个光刃佣兵团的异能者。 另外一撮嘛,很有可能是咆哮的人了。 白蔺最后才正过身子,直面严昭著和灵芝。看到严昭著的脸,他先是愣了愣,想起此人似乎是上次见到的一个mb。 这么一想,他看人的目光顿时带了几分隐晦的鄙夷,尤其是感受到灵芝身上的异能波动后,更加确定,这mb是被女金主带出来吃喝玩乐的。 上回黑灯瞎火的没有看清,这回瞧清楚了,他总觉得严昭著那张脸非常熟悉,有似曾相识之感。不过这不是重点,管他多么英俊多么眼熟,总归不可能是上一世哪个大佬就对了。靠卖屁股苟且偷生的下贱人,他白蔺就特别看不上。 白蔺忽略严昭著整个人的存在,对灵芝说道:“女士,你来海天的次数不多吧?不用自卑,生存艰难嘛,我们也能理解的。你可能不知道,海天现在的规矩已经换了,虽说用会员卡制,这卡可不是谁想办都能办得起的。那谁,你把卡拿出来给我——” 他接过会员卡,继续说道:“看见了没,这卡是多种异能者联合起来特制的,虽说每张卡都一模一样不能记名,但作为会员卡也是极其特殊的,它象征的是基地里最顶尖最尊贵的身份。目前为止呀,这卡只能通过熟人介绍才能拥有,因为办卡的费用可不是任何人都付得起的,可是要一枚三级晶核呢。” 他用一种极温柔、极有耐心的语调,把规矩一一地跟人讲解完毕,之后笑了笑,“女士,你听懂了吧?不懂我再说一……” 灵芝的拳头攥了起来,严昭著听见“嘎嘣嘎嘣”几声脆响,开始猜测这拳头几时会被她打出去。 幸好,一个突然跃入的大嗓门,打断了他们,“白蔺?你烦不烦啊,怎么哪都有你?老子都说了对你没兴趣没兴趣了,你怎么还老缠上来?” 说话的人正从海天里面走出来,一见到白蔺就口吐脏字。这个人长相倒也不差,勉强算个阳光帅气,他就穿了一身布料稀少的篮球衣,吊儿郎当地露着胳膊大腿。 虽说现在是夏天,但天气还蛮清爽,大街上能见到的人,无不是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木乃伊,敢这么穿的寥寥无几。 白蔺的脸顿时沉下来了,“谁缠着你了?王宏宇,送你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 “嘿,这话,你确定不是送给自己的?” “王宏宇!” 原来这人的名字叫王宏宇。严昭著回忆起严成周和白蔺在书房的谈话,叫王宏宇的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是三大佣兵团里最草根的那个团长。 首都基地目前是司令部和三大共同把持朝政的格局,三大对当局政令虽不反对也不支持——或者说,他们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而是在于增强实力、垄断物资。 司令部一开始没有管控佣兵团的自发形成,因为这也是加大基地武装力量的手段,没想到,就在佣兵团囤积物资、增强实力的过程中,三大脱颖而出,拥有了威胁当局的能力。 目前而言,严成周依旧大权在握的原因,是他不仅将司令部牢牢掌握在手里,还使手段造成了咆哮佣兵团的内部分化,将之收为己用。 咆哮被招安不提,火种是出了名的草根有野心,在王宏宇这个人的带领下不断扩大,对散户招新练兵、对其他佣兵团合纵连横,还神奇地特别团结。 光刃则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精英团队,拎出任何一个人都强得可怕,不撩骚不搞事,专注杀丧尸事业八百年不动摇。 咆哮和火种互相看不顺眼,是即正常又顺理成章的事,大家都想不到,里面还有王宏宇和白蔺的关系。白蔺算不得咆哮的人,但他的位置是严司令特聘助理,在咆哮说话很有分量。 王宏宇和白蔺在那边吵了起来,严昭著没心思看这个热闹,要跟灵芝重新找个吃饭的地方。 没想到这战火就烧到了他的身上。 白蔺不甘心被王宏宇泼脏水,可又自诩文雅不骂脏字,在骂战中节节败退,还要提防咆哮和火种一个不慎直接打起来,别提心里有多憋屈了。退一万步,就算上面这些他都忍了,旁边还有那些光刃的人在看笑话呢,万一他们回去告诉了沈用晦怎么办?沈用晦会不会怀疑他真的对王宏宇念念不忘? 近些天真是心气不顺,先是给沈用晦准备的晚宴搞得一团糟,再是自己被扣垃圾桶昏迷一夜第二天被各种路人看笑话,好不容易把光刃的人邀请出来吃饭赔罪,为了避嫌还特地叫上咆哮的人,结果最想见的那个人偏就没来。如今都到了饭店门口还能碰上那个糟心的渣男前男友,还特么被前男友各种泼脏水——当着心上人手下的面。白蔺怎么忍得下去? 但他干也干不过王宏宇,一腔脾气实在不知往哪发,陡然瞥见严昭著潇洒离去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扭曲,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那个卖屁股的,你给我滚回来!” 严昭著没反应,他没觉得这话是在喊自己。 “说你呢,卖屁股的!”白蔺一手抓向他的肩膀。 他即刻回身拿住那只手,将之歪成一个扭曲的形状,“从小没学过语文没学过思想品德?说话这么难听。” 白蔺骇然,这人手劲怎么这么大?还好不是异能者。他发出气刃破空而去,严昭著侧身避过,顺势放开了他的手。 白蔺还不打算放过他,“你别想着溜走,以为挑了事就算完,谁都不跟你计较?呵呵,我们记性可好着呢。” “……”严昭著有个瞬间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同志,麻烦你再说一遍,你说我挑什么?” 白蔺瞥了王宏宇一眼,打算转移一下炮火,跟这人歇战。严昭著无疑就是最合适的转火目标了。“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们不明说可不代表不计较。” “等等——难道刚才快要打起来的不是你们?” 光刃的人有点尴尬,上来打着圆场,“算了算了,是咱们跟火种的问题,跟这人没关系,大不了这顿饭不……” 这话反而激起了白蔺最汹涌澎湃的怒火,“没关系?跟他没关系吗?我们跟火种佣兵团固然是吵起来了,可是说到底,先撩者最贱!如果不是这个人一开始牵扯出的问题,我们能差一点打起来?” “谁跟你你们呢,”王宏宇吐槽,“得了得了,火种的人跟我走,以后你再缠上来我避着行了吧?” 白蔺拦在严昭著身前,“他们可以走,你们不行!把他俩抓起来!蓄意挑事闹事,这已经够得上破坏治安罪了,给我带回去好好给基地其他人示个警!” 严昭著问道:“你认真的?” 旁边的人走上来,“闭嘴,这没你一个卖屁股的说话的份!” 严昭著转头,“喂,那边,火种的大兄弟,你们先别走。” 王宏宇停下脚步,“这位帅哥,他白蔺要碰瓷是他的事,我们可不捆绑。” “不是,我问你们个事儿,在这里打群架的话,会有什么惩罚措施吗?” 这下,王宏宇完全把身子转了过来,“帅哥,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意思啊,那我可得实话实说了——这惩罚是有,分人。” “火种在这打架跟我在这打架,当然是不一样的。”严昭著笑吟吟道。 “帅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人废话很有意思吗?”白蔺听不下去,对自己手下说道,“你们管他俩吱吱歪歪,先抓人再说。” 就有一个力量异能者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严昭著抬手掏枪,瞄都不瞄一下,直接扣下扳机。 “磅——” 爆头。 秒杀。 众人懵了。 直到那个炸了小半的脑袋砸在地上,直到严昭著慢悠悠地把枪收回来,所有人还是愣在那里,久久难以回神。 太震撼了,一个异能者被一个普通人秒杀。只因在场几乎所有的人,全都忘记了世上还有热武器这种东西。 末世前就是普通公民一个,末世后更是直接靠异能厮杀,谁还不是土老帽儿了?对热武器这玩意儿,他们连摸都没摸过一下。 首都基地所有的热武器都属于军队,都在司令部里好好藏着呢。严成周刻意引导全城人把它淡忘,因为这批武器是一张可以绝地反击的王牌。 而今,严昭著这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提醒了在场所有的人。 ——别得意,世上还有一枪爆头这回事儿呢。 白蔺最先反应过来,这下子他是真的恨严昭著了,“近身别动,远程都给我上,你们看他敢不敢继续开枪!他枪法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异能者的手段不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王宏宇说道:“帅哥,你刚才是想跟我们说什么来着?” 严昭著矮身躲避异能,扬声道:“王团长,其实我也没想干别的,他说这些事都是我们挑起来的,我思考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会员卡就想进餐厅吃饭,这事做得忒不要脸了。现在我想诚心诚意地买一张会员卡,可这餐厅的人居然一直躲着不出来,要不……我就把这帮人的会员卡买了吧,行吗?不是说,卡都不记名的吗?不过我不太想直接从他们手里买,还请王团长帮我倒个手,让我能从你的手里买到。” 说罢,他手腕一翻,手里出现了两枚亮晶晶的晶核。 异能者们看得眼睛都放光了——这是两枚三级晶核,两枚实打实的三级晶核!? 感情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穷比,他不光有三级晶核,还有至少两个三级晶核啊!那刚才在店门口,白蔺说的那番话又算什么? “这一枚呢,就用来买他们的会员卡,这一枚……我想了想,买这个白蔺的屁股行不行?因为他老说我是卖屁股的,我很生气,希望能让他真正感受一下,卖屁股是一个怎样的概念,这样他以后才不会继续搞错。其实一时搞错得罪了我是没什么,可万一得罪了个其他的大佬,啧,替他揪心哟。” 他说完,直接把晶核抛给了王宏宇。 “哈哈哈哈哈哈,很是揪心了。”王宏宇哈哈大笑,振臂一挥,“兄弟们,还特么等什么?群架准备了!上啊!” * 海天酒店门口打起群架的事,很快传遍了全基地。 神奇的是,这么多人下场打架,打到后面居然没出现伤亡,被严昭著这个搅屎棍搅成了一锅画风氢气的浆糊——只因王宏宇惦记着他“买屁股”的要求,下了场啥也不干就专注地撕人衣服。这下子对方也火了,撂下异能上手开撕,撕来撕去,浪漫的碎布条漫天飞舞纷纷扬扬,你我都是光屁股蛋一个,得,肉搏吧。俨然一个大型群X现场,闻讯赶来的吃瓜群众看都没眼看。 全基地开始乐呵呵地吃瓜,这可能是首都基地有史以来最和谐的一天了。 光刃这边,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汇报一下战况。 “现在还在那打得如火如荼呢,你要不要去看看?”袁彬对沈用晦说道。 “我是饿过劲儿闲的,还是吃饱了撑的?”沈用晦淡淡道,“我们的人呢?” “嗨呀,袖手旁观,不亦乐乎呢,就差跟那搞事的小白脸坐一边嗑瓜子了。” “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可不能是什么小白脸。” 袁彬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反正传信回来的人说,那家伙长得天仙似的,可真是极品。你不知道咱们的人有多少想找他套近乎,听说,连名字都没问出来。” “天仙似的,能是什么样?”沈用晦只知道一个能用天仙来形容的人。 他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人的身影,现在,那不再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影子。单调的模型,已经被他用日复一日的思念,补全成了生动灵活的样子。 他睁着眼,那人一个挑眉,脸上挂起招牌的,懒散的似笑非笑的,带点挑衅模样的表情。他闭上眼,那人敛眸静立,现出那副戒备、锋锐、暴戾、寒光生雪的骨相。 对这个影像,是感激还是痛恨,沈用晦说不上来。它使他得以见到故人、珍藏回忆,又阻碍他去忘记。但能有这么一个清晰存留脑海的影像已是幸福的,至少能在自欺欺人的梦里聊以安慰,正如暗自藏了一件最爱的、谁也不知的珍宝。 而那真正的稀世奇珍,永不可得,已是永不可得了。 他回过神来,听袁彬说道:“谁知道能是什么样,反正,那帮大老爷们,欣赏他的可是不少。” 沈用晦听出了言外之意,“用不着跟我在这旁敲侧击,团里又不禁止谈恋爱,想追就去追。不过,你们可得做好他是直男的准备。” “得了,末世前谁还不是直男了?”袁彬对他抛了个媚眼,看得他胃里一阵沸腾。 * 最后把战局拆开的人,是一脸铁青的严成周。 白蔺终于从打急眼的状态清醒了过来,随即看到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的破烂衣服,羞愧得话都说不出来。 严成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狠狠地剜了一直坐在旁边嗑瓜子的严昭著一眼。 严成周就顺着这一剜看到了严昭著,对方也正看他,两人的眼神交汇了一下。 这是这对父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直面彼此,然而,两者心里都没有太大感觉。 严成周问道:“那个人是谁?” “谁知道啊,看着就一普普通通的小白脸。”白蔺突然觉得很委屈。 “小白脸。”严成周呵呵了一声,“回去之后你就我好好调查一下这个人。” 那边,王宏宇换好衣服来到了严昭著的旁边,把手里的会员卡递给他,“兄弟,我忘了问你说的买屁股到底指啥意思了,就照自己想法把人扒成了光屁股蛋。打着打着也不知怎么就打成了那样。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仔细说说,我回头再给你找补回来。” “可以了,这个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严昭著接过会员卡,把手里的瓜子皮递给灵芝,让她电成灰渣撒到花丛里。 两人拍拍身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兄弟,你们这是要去哪?”王宏宇对他们走的方向很是疑惑。 “还能去哪,吃饭呀,饭点都快过了。”严昭著抖了抖会员卡,跟灵芝走进海天酒店的门厅里。 这回,没有服务员上来拦了。 * 严家别墅。 这一天,晚饭吃得很晚。 围绕一张桌子,坐着心思各异的五个人——首位的严成周,次位的严翊争和沈越,再次位是严翊雪和白蔺。 沈越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跟严翊雪商定婚礼细节。白蔺出现在这里,是他四个多月来早已习惯和严家人一起生活,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严家的一份子。 这家的两个真正主人——严翊争和严翊雪,只顾埋头吃饭,深谙惜墨如金的真理。 严成周慢条斯理地嚼下一口白粥,抬起细纹铺布的眼角,一一将四个人打量过去。 ——小辈啊。他在心里叹道。 这辈人里,只有沈越配称一声“成器”,在他看来,就连沈用晦都是那种不成器的。 沈用晦虽不“成器”,却很“堪用”,错过了这么一柄极好用的尖刀,让严成周很是不顺。 ——若是大儿子还活在世上,想必,会比这几个优秀很多吧。毕竟,那可是他和她的儿子。 沈越放下碗,见场内气氛沉闷,轻笑道:“听说,今天基地里出了一件奇事,很有意思。你们有没有当事人,来给我八卦一下?” 白蔺闻言一滞,随即郁闷地把头埋进碗里。 严成周说道:“有什么有意思的,想想都嫌丢人。” 沈越道:“严叔,您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故事里那个引起了一切争端的男主角,除了长得英俊之外,居然什么信息都没有泄露出来。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统统都没有。他平凡得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可这滴水,却有着一枪爆头的枪法,和两枚三级的丧尸晶核。” “这件事,我会让白蔺去查。” 沈越摇了摇头,“交给我吧。” “哦?” “虽然不认识那个男人,不过我想,我可能认识跟他同行的女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男人本身不是什么强者,女人也不是,他们不过抱上了同一名强者的大腿,接受了同一人的馈赠而已。” 严翊雪闻言一惊,思考这话里的未尽之意。 她下午被沈越带去远远地观望了一眼,知道当事人之一就是灵芝。 所以,沈越认为是先生主使了今天的事,想要顺藤摸瓜……把先生找出来? 严成周问道:“你认识那女人。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 第51章 佣兵 “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现在还需要下功夫去证实。”沈越笑道,他并不打算把黑衣人的事情, 详细告诉严成周。 严成周注视着他, “你刚刚说的那番话,是在暗示基地里还有一个深藏不露不为人知的强者,强到了可以把三级晶核随手送人的地步。” 沈越说道:“也许,是的。” “你认为, 是他挑起了今天的这场争端?” “三级晶核不是什么小物件,”沈越说道, “如果不是早有预谋, 怎么可能会有人随手一扔, 就把两枚三级晶核扔出来,只为了揍人一顿?” 白蔺抬了抬头, 他有点想说话,看着两人的脸色,又把到嘴边的句子咽了回去。 作为这场闹剧的当事人之一,他看不出对方究竟“预谋”在哪里, 只有在最后关头反客为主, 一下子把局面搞得这样大。 他最后还是没有出言提醒,就让严成周和沈越去阴谋论吧, 正好帮他把仇报了。他白蔺出生二十多年,就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憋屈, 不把严昭著踩死扬眉吐气一回,都对不起这场重生。 两人三言两语, 把一个闹剧说得像有神经病成天对基地虎视眈眈似的,给足了严昭著面子。 严成周突然想到,“听说,他当时还拿出了一把手|枪,”他转向自己的儿子,基地的军备处负责人严翊争,“这件事被王宏宇看得一清二楚,很可能会促使他注意到,基地的军火储备情况。要想办法严防死守。” 严翊争颔首,“是,我会留意的。” 但既然严成周把这个话题在餐桌上提了出来,就是不抱有还能保密的希望了。 餐桌恢复了安静,一时无话。 * 严昭著作为一个胆大包天干翻了咆哮佣兵团的传奇人物,在基地里火速出了名。 走在大街上,他能听到至少一半的人在讨论这件事。显然,人人都对那个“长得天仙似的一出手就是两颗三级晶核还能一枪爆头的帅哥”极有兴趣。 虽然没人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子,严昭著还是翻出口罩和棒球帽戴上了。饶是如此,他和灵芝两个人走在一起,仍是回头率爆表。 在赃物杂乱的末日街道上,这两人实在是太赏心悦目了。 灵芝穿着深军绿色的吊带背心,多功能皮带从单肩绕下来,与棕色的腰带扣在一处,上面挂着看不出用途的皮夹和挎包,下面是迷彩长裤、黑色军靴,外罩一件浅军绿的薄风衣,长至脚踝,前襟敞开,下摆随着行走飘卷在身后,猎猎带响。 严昭著则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运动服,脚踩一双黑红相间的浅口板鞋,头上是纯黑棒球帽,脸上覆着黑色的口罩。而他少许裸|露在外的肌肤,又显得极白,是一种苍脆的冷白色,质感如瓷,只在通透处泛出一点薄红。 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着,对不断投注而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不一会儿,就被灵芝带到了佣兵所事务大厅的前面。 佣兵所是三大佣兵团联合司令部建立的服务机构,主要职能是作为佣兵任务的委托中介。这是一个自治度很高的组织,发展迅速,逐渐成为司令部的心腹大患。 往常这个时候,事务大厅门口的一条长街上,早已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佣兵小队摆摊招人,今天这里却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换取物资的摊位。 灵芝在街上逛了一圈,没找到收人的佣兵小队,她走到严昭著面前耸了耸肩,却见严昭著指着事务大厅门口的一张告示。 “三大佣兵团和飞越这个外地霸王都发布了招新启事。”他说道。 灵芝恍然大悟,“大家都在等机会往里面挤,不会有愣头青这时候出来收人的。我看,咱们还是自己组个小队吧。” 两人走进事务大厅,找到办理佣兵注册的柜台,上前问道:“你好,我们注册一下佣兵队。” 柜员抬起头来,见只有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是表格,填一下吧。” 灵芝填表的时候,旁边突然爆发出大声的争吵。 “一个才来没几天的新人,你哪来的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后勤队队长呢?叫他出来,叫他出来跟我们当面对质啊!” 喊话的是一个面红耳赤的青年人,他左臂的袖管空空荡荡,是个残疾人。 这个独臂青年的身后,还有五六个伤势不一的残疾人,有的是断手断臂,有的是跛足,最惨的那个,坐在轮椅上,赫然没了半边身子,脸上坑坑洼洼,东缺块肉西少块骨,形貌可怖。 站在他们对面,跟青年对骂的那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严昭著想了几下才想起来,这就是之前护送严翊雪,和灵芝一起被困的那个孙伟光。 那天沈越明明是把孙家兄妹和聂航抓走审问了,怎么这会儿又把他们放了出来? 孙伟光不但恢复了自由,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对眼前的青年挺着胸脯,“这话该还给你才对,一个被逐出飞越的残废,有什么资格在这叫嚣还让队长来见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的意思就是队长的意思,你们,滚!飞越不留残废!”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青年看上去快气炸了,“我们是为什么落下残疾的?我们舍生忘死为的是什么?付出生命救回来的,就是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孙伟光呵了一声,“付出生命?你哪里付出生命了,这不是好好站在这么?要想说这种话,你还是先去给我付出一个生命再来说吧。” “好——好,”青年压抑着自己,“离开飞越这事不提,我们也不想在这个狼窝里混下去了,可是,你们凭什么把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工资扣留?真是想不到,只不过暂时没有取走,自己的东西就被别人据为己有,飞越这么大的组织,也能贪我们这点物资!也能干出这种恶心事!” “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赶紧滚,在公共场合丢人现眼,你不害臊飞越还害臊呢。”孙伟光一幅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讲理的模样。 “走?我们凭什么走?今天飞越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我们一个说法!” 严昭著看着那边争吵,暗自思忖,这个孙伟光被放出来还加入了飞越,显然是直接投靠了沈越。 灵芝这时说道:“我去,这麻烦的,一个队还要凑足五个人才行?” “怎么?”严昭著过去看了看表格,表格上五个格的成员信息,都是必填。 “没办法了,我们得先去凑人。而且简单的人还不行,你看这里,”她把表格一翻,“新注册的佣兵团要达到多少多少时限,或者团里成员有多少在一线佣兵团呆过,才能接高等级任务。这个太坑爹了,这就是赤裸裸的限制发展,垄断竞争。我们上哪去挖一线佣兵团的成员?” 严昭著扫了一眼规则,眼神不由自主地转移到旁边吵架的两伙人身上。 青年已经被孙伟光那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搞得火冒三丈了,差点直接拎拳头闯过去。飞越的后勤队长在事务大厅的二楼,有间单独休息室,这会儿人就在上面,可对方迟迟不愿意下来给他个公道。 孙伟光注意到他的眼神,察觉自己即将胜利,不免得意,“给自己留点面子快点滚吧,既然都已经不能战斗了,就别随便来佣兵所丢人现眼。” 青年眼神一痛,其实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何止是不能战斗,在末世的环境里,可能连活着都艰难。可是,不讨回薪水,他很不甘心! “你们好,”严昭著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进来,“我想问一下……请问几位,之前是飞越佣兵团的成员吗?” “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孙伟光警惕地看着他。 青年随即望过来。 严昭著干脆对青年说道:“结合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大概明白了。这位兄弟的意思是,在你们为救人而变成残疾后,飞越佣兵团把你们赶出去,还拖欠你们好几个月的工资,迟迟不还?” 青年见终于有路人搭理自己,仿佛找到了倒苦水的树洞一样,“是的,这都是真的,绝对没有半句撒谎!我们几个为了救同伴被丧尸咬伤,砍手砍脚之后侥幸活下来了。后来伤口被治愈异能者治好,可是残疾是摆脱不了的。这个时候,飞越,就是这个忘恩负义不近人情的飞越佣兵团,就这么把我们给扔了!” “其实离开飞越不算什么,可是他们居然克扣我们的工资!工资都是按月以物资结算的,我们的那部分一直放在后勤那,没有支取过,今天想找后勤取出来,就见识了这么不要脸的行径!” 这话说完,旁边居然有人反驳道:“你们都残废了,还要那么多物资干什么?用不了还不是白白浪费?要我是后勤,我也不发给你啊。” “对啊,就是这么个理儿,人家后勤队虽然不近人情了一点,可是做得没错啊。” 青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说话的路人。 严昭著说道:“这样吧,我能帮你讨回你的东西,不过你得带至少三个人加入我的佣兵队,怎么样?” “为什么?我们都已经残疾了,要来有什么用?” “升级佣兵队啊,”严昭著耸耸肩,“不是说只要队里有在一线佣兵团呆过的人,就可以快速升级吗?” “……”青年见他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还以为他是哪个厉害团队的管理人,搞了半天,是个无名小卒。 “怎么样,有兴趣吗?” “有啊当然有啊,”说话的不是青年,是哈哈大笑起来的孙伟光,“难得有人赏识你哎,还愣着干嘛,快点加入啊!” 他后头还有几个飞越的人,跟着笑了起来。因为严昭著邀请人时所说的话,听起来确实像个笑话。 严昭著看着那青年,“来不来?我可以帮你要回东西。” 青年一咬牙,“来!”反正他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好。”严昭著把灵芝扔回柜台的表格捡了回来,“填表吧。你们填着,我去帮你们要东西。那后勤队长在楼上?” 这就去?也太效率了吧?青年有点担心严昭著一去不复返,不过见他一幅无所谓的表情,也就说道:“他在楼上有休息室。” 走到楼梯前,孙伟光再度拦了过来,“喂,小子,收破烂就专注于收破烂,打别的主意可是不好了。” 严昭著看着他,笑了笑,“再拦,我可不让了啊。说不定我一个忍不住,连你一块收咯。” 他态度摆得老高,语气又很戏谑,听起来,居然迷之宠溺。 孙伟光吞了吞口水,“反正你不能上去,给我老实停下。” “二楼是你家开的?我不能上去?” “二楼可不是公共场合,是佣兵所高级成员的休息区。不入流的小团,没资格进去。” “哦?”严昭著似笑非笑,“那怎样才算有资格呢?一线,二线?” “起码也得是个二线佣兵团,乡巴佬不懂了吧。”孙伟光总算有了点底气。 “好。”严昭著回头看了看,“表格填完了吗?” 好?好什么?孙伟光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等下,”过了一会儿,那边说道,“都填完了,已经提交了。” 严昭著走回去,“那我们佣兵团算是注册好了?” 灵芝递给他一个小徽章,“好了,你来看看,名字还是叫山神。”山神雇佣军,是她当年离开地下拳场后,带领伙伴闯出的名声。 “嗯,我现在要申请提线,可以吗?”看着徽章上的四条线,他问柜员。 柜员有点莫名其妙,哪有刚刚注册就要提线的,“你打算申请几线?” “就一线吧,要不还得提几次,太麻烦了。”他说。 “……什么?”柜员以为自己听到的是“今晚就不吃饭了,要不还得做饭,太麻烦了。” “一线啊,怎么不行吗?” “……” 佣兵团提线规定的两个标准是“资历”和“实力”,从一线佣兵团出来的人,默认是“资历老实力强”的,所以才有快捷提线特权。 可你看看你这队里收的都是些什么人!固然是一线了,可一个异能者也没有,全tm是普通人,还都是残疾人!你有啥脸申请提线!你有啥脸! 柜员的内心在咆哮!可是严昭著的申请完全合情合理,她只能说道:“哦,那你先做一下提线任务吧。” 旁边,飞越那群人和许多看热闹的人已经闹哄起来,笑成一团。 孙伟光带头起哄:“嗨,赶紧去完成提线任务吧大佬,从四线提到一线哈,一颗三级晶核十颗二级晶核一百颗一级晶核哈大佬~赶紧快去收集吧,收集完再来骚扰我们队长,到时候保证奉陪!哈哈哈哈哈哈……” 严昭著看了一下任务要求,其实很简单:四线提三线,需要一百颗一级晶核;三线提二线,十颗二级晶核;二线提一线要一颗三级晶核。 这个任务当然是难度极高的,现在异能者等级普遍一级,杀三级丧尸本来就很困难,别说一群残疾普通人。更何况,现在的丧尸等级是一级二级对半分,遇上三级看缘分,想要三级晶核,能不能杀得了另说,就是碰上都是一件难事。 严昭著看着孙伟光,确认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倒时候再去找你们队长,你可别拦。” 众人只是哄笑起来,没有答他话的,觉得回答这句话实在掉价。 这个场景落在独臂青年眼中,令他心头愤懑,恨不得一个健步抢在严昭著前面替他反弹回去。 好人,真的是一个好人啊,实力如此低弱,可是如此坚守本心,在这腐朽的废墟世界,哪还能见到这样的人呢?他望着严昭著,郁愤地想着,为什么天下好人都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好人的实力永远比不过恶人?难道真的是祸害遗千年吗? 冲动之下,他一个健步上前,拦住了严昭著撕取任务委托书的手。 严昭著:“……?” “不要接!”青年悲愤地说,“小哥,谢谢你的好意,真的谢谢了,我……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没想到,在这么冷酷凄凉的末世,还有人有着一颗这么温暖的心……” 严昭著:“……” “嗤”一声,任务委托书撕下。 “等等……”青年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脱离书根,落在他的手里,“算了……算了,接了也好,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总会有完成任务的一天的。” 孙伟光在一边笑,“哈哈哈是啊,你们可要齐心协力加油啊,任务总有完成的一天嘛哈哈哈哈……” 那边还没笑完,就见严昭著走到灵芝身后,在她的挎包里左右摸摸,摸出一个塑料袋来。 塑料袋奶白色,上面用红字印着“xx超市”的字样,皱皱巴巴,接地气,很俗。 他把塑料袋扔到柜台上,顺便把刚撕下来的任务委托书拍在上面。 这是什么意思?柜员不解,打开塑料袋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 卧槽! “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赶紧出去打丧尸,还愣着干什么呢?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啊。”孙伟光好心提醒道。 柜员嘴角一抽,直接把塑料袋倒过来,“哗啦哗啦”倒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 …… …… 现场安静了。 只剩下柜员数数的声音:“十,二十……九十,一百……一百一十一,正好一百颗一级晶核,十颗二级晶核,一颗三级晶核。” 太好辨认了,一级晶核是雾心,二级晶核是液心,三级晶核是实心,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就有一种不真实感。 孙伟光活在梦里,“什么?她说什么?”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围观群众一脸懵逼,这是个什么展开?正常发展不应该是接了任务努力变强历尽艰难才能完成吗?怎么这就……“哗啦”一声儿,就完成了? 凑上去一看,亮晶晶一片闪瞎了眼,妈个叽,刺激啊,真叽儿刺激! 真的是三级晶核,不是三只晶核!!! 孙伟光坚强地梗着腰板和膝盖,实际上,他已经在心里扑通一下跪下了!妈辣鸡说好的普通人呢!说好的超高难任务呢!说好的三级晶核看缘分呢!这比犯规!这比犯规啊!!! 独臂青年也是懵了一阵,但是很快,狂喜涌上心头,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好人原来并不是弱者。 “哒哒”两声,严昭著敲着柜台。 迎着柜员的视线,他挑眉,把四线的徽章抵在食指下,顺着大理石台面划过去,最后,指尖在那四条细线上点了点。 意思不言而喻。 柜员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漫不经心的眼梢里,她连忙低下头来,脸红心跳,难以平复。 飞快地办完了提线流程,严昭著拿到一枚一线佣兵团的徽章。 众人大眼瞪着小眼,这可能是全基地第一个不到十人的一线佣兵团,也应该是全基地第一个刚注册就升到一线的佣兵团。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佣兵团鱼龙混杂的成分——大部分是残疾人,唯二健全的还有一个是普通人,只有他们的团长,一个女人,一个美艳高挑的女人,是二级异能者。 真tm……活见了鬼了。 “走。”严昭著一挥手,“上二楼。” “不是,等等……”孙伟光弱弱地阻止。 “不是说提了线就不拦我了吗?嗯?”严昭著道。 “要不,要不你再等等……?队长他,队长他在上面有事,一时半会儿抽不……”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 “孙伟光。怎么了,咋咋呼呼的,一个上午就只听见你在那瞎咋呼。” 抬头看去,三个男人从二楼楼梯走了下来,说话的男人走在前面。 孙伟光立时哈下腰去,“团长,队长,你们在上面有要事相谈,底下却有这么多闹事的,我不得不管一下啊。” 他可算是松了口气了,队长终于下来了,就连团长也在,他们肯定会把这厮狠狠教训一顿! “闹事的?”后勤队长一皱眉头,看到了独臂青年一群人,“怎么又是他们?不是给他们讲过道理了吗?活不下去,拿了物资也没用……算了算了,稍微给他们点,打发走吧。” 他说完,侧身让着身后的两个人,表情恭谨了一些,“团长,是我管理疏漏,让你看笑话了。” 这两个人,正是沈越和白蔺。 前些天,严成周提出,火种佣兵团可能会想办法打探基地的热武器,果然,他们的小动作在那天之后就多了起来。 咆哮无法联合光刃,就只能联合飞越,对火种的躁动稍作一些扼制。今天,沈越和白蔺就是来谈这些事的。 沈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严昭著,当然,现在的他,名义上还不认识严昭著这个人。 他无视后勤队长的话,直接走过去,站到了严昭著的身边,眼神却是看向灵芝,“早上好,灵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众人心里惊讶,原来这个女人跟飞越团长居然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差的样子!他们……他们不会把人得罪到团长那里了吧?这时候,飞越众人的心里才开始后悔不迭起来。 灵芝说道:“是啊,真遗憾。” 沈越笑了笑,对她的言外之意毫不介意,“灵芝小姐心直口快,这些天确实是我们夫妻叨扰许多。” “你们还没结婚呢。”灵芝毫不客气。 她这几天不是外出杀丧尸就是跟严翊雪混在一起,由于后者极其讨厌沈越,导致她也对其没什么好感。更何况,沈越只要一见她,就必定对黑衣人的事情旁敲侧击,敲得她都烦了。 没想到刚才还一点不介意的沈越,听到这话,立即拉下了脸,“我们的婚期就定在半月之后,请柬不是都发给灵芝小姐了吗?怎么,你还不知道?” 灵芝无语,她算是看明白了,对沈越这个人,你怎么挠都行,就是不能挠到严翊雪身上。 “是是是,知道知道,你们要结婚了嘛。” 沈越平缓下来,“灵芝小姐到时候一定要捧场。” “自然自然。”灵芝敷衍着。 沈越看着严昭著,话锋一转,“不跟我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两人目光相撞。眼锋隐隐对刺,互相含着试探。 严昭著道:“我姓严,上昭下著,幸会。” “沈越。”两人握了握手,沈越说着,“很巧,我未婚妻和你是本家,说不定,千年之前也是血亲呢。” 不用追溯到千年之前啊,大妹夫。 严昭著笑了笑,没说话。 白蔺慢吞吞地走上前来,“是你。” 沈越出面介绍:“这位是白蔺,是基地现任总司令的特助,也是咆哮佣兵团的负责人之一。听说二位前几天闹了点小矛盾?今天既然有缘遇见,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做个东,今晚到海天去喝上几杯?” 白蔺的面色隐约扭曲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平复下来,秀气姣好的一张脸挂上笑容,“这个主意好,我们可以叫上严小姐和沈哥他们,一起小聚一下。” “谢谢好意,心领了,不过用不着这么麻烦。”严昭著笑道,“我们有恩有仇需要泯吗?恕我直言,如果有仇,我一般当场就报了,不会给别人相逢一笑的机会。” 话里不带脏字却带着刀刺,一下一下往白蔺的脸上扎。后者脸色挂不住了,冷冷一笑,把那副故作亲切的姿态收了起来。 严昭著回以微笑,然后看着沈越,“对了,沈先生,今天我们佣兵团的人,跟贵团起了一点争执,原因是一些物资纠纷。” 沈越道:“原来如此,在楼上就听到了争执声。我先代飞越的人道个歉,不知道是什么物资纠纷?” “沈先生回头问一下这位就一清二楚了,”严昭著指指飞越的后勤队长,“相信,你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当然,如果责任在我们这方,造成的损失我们一定弥补。”沈越说道。 “好。”严昭著勾唇一笑,说完便不再理他,回头对着柜台。 “还有任务委托书吗?拿给我看看。” 柜员看看沈越,看看白蔺,再看看严昭著,默默地递上一本册子。 严昭著一目十行,刷拉刷拉撕了好几页下来,叠吧叠吧揣到口袋里。 拍了拍断臂青年的肩膀,他说道:“跟我来。” 随即,就拉上灵芝走了。 走……走了……?飞越众人回过神来,发现这厮跟自家团长寒暄一阵之后,连个告辞都没说,就这么走了。 再看自家团长的脸上,虽然有点阴沉,可好像……没生气?卧槽,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甩了团长的面子都没惹人生气! 沈越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白蔺却气得狠了。 严昭著走后,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憋屈,骂道:“一个抱人大腿的货也敢这么趾高气扬,哪天让金主一脚踹了,看看到时候满世界跪舔的人是谁!” “人家金主找得好,也是人家的本事。”沈越觑了他一眼。 他跟白蔺不算熟,但是挺看不上后者的。正如严昭著感觉的那样,白蔺身上永远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优越感,乃至他多数时候对人的态度、做事的风格,都会呈现一种蔑视的高傲。偏偏同时,他又有着强烈而急切的想出风头、想受所有人追捧的渴望,跟那种高傲一对比,就显得这个人特别low。 他们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说出来,倒叫旁边的围观群众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连异能都没有的年轻人会有那么多晶核,原来是金主给的。这金主……还真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 “到底怎么回事,”沈越看向孙伟光,“你们怎么会跟他们吵起来?” 孙伟光立即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期间添油加醋,把严昭著勾勒成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小妖精。 听到对方一甩手就是一把晶核,沈越更加肯定,他的背后一定有人。 否则,就凭他一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就算加上二级雷系异能者,还有一堆手|枪地雷,都炸不死一只三级丧尸。 沈越也没有责怪手下的意思,“记住这个人,以后见到不要招惹。不过,也用不着一味忍让。” 飞越众人已经吃够了教训,自然连连称是。 之后,仍是回到严家别墅。 沈越和白蔺这两个外人,已经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种在严家了。 回去的路上,白蔺一路都在若有所思。 他气完了,回想起近距离看到的,严昭著的脸,又有点困惑。 虽然严昭著今天带着口罩,可是从那双露在外面的深邃眼睛里,他感觉到了更加清晰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不是作假的,他觉得自己一定在哪个地方见过此人,可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旁边,沈越一边走一边随声吩咐周围的跟班,“去档案处调档案,找那个叫严昭著的,就是进基地时填的那份。对了,扩大供电系统的工程进行得怎么样了?” “说是比较棘手,因为基地范围太大,恢复供电只能一圈一圈进行。”跟班答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城墙供电呢?墙外没有监控探头吗?” “啊?这个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听说城墙供电很艰难,监控也很紧缺。不过这个是严少爷在管,咱们也没打听过。” “去调监控,没过期的所有监控都要。顺便你跟司令部那边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征用他们那边有追踪功能的异能者……算了,这个我来吧。” 沈越只要一想起严昭著甩手就是三级晶核,就格外不得劲。 一个实力变态到能够秒杀三级丧尸的存在,为什么要藏头露尾,绕着首都城打转?还在首都城里扶植自己的势力? 沈越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阴谋论者,因为这种阴谋论的思路,让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从没走过弯路,以至于年纪轻轻就爬到了一市之长的位置——这里选择性忽略家世原因。 * 就在白蔺绞尽脑汁苦想严昭著到底是谁,沈越费尽心思想抓黑衣人底细的时候,严昭著带着六名残疾人,走出了首都基地。 真的是走,用两只脚走。 独臂青年忍不住问道:“我们没车……怎么打丧尸?”普通人还好说,他们可是有断脚跛脚的人啊。 虽然,带一群残疾人出来打丧尸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有的。”严昭著说道。 此时已经走出了首都基地的高墙,外面是没有经过打扫的城市废墟。中午时分,艳阳高照,天空的色调是湛蓝濯濯,大地的色调是灰黄颓败。水泥公路坑坑洼洼,污水攒在太阳下,发出孤芳自赏的七彩油光,路边杂草蔓延,荒花疯长,垃圾遍地,破铜烂铁渐次排开,霓虹灯牌戳在地上,玻璃幕墙变成了一块块空洞,高楼大厦土石凋落,裸|露出狰狞不堪的钢筋。 严昭著走了一圈,选了个品相还算完整的面包车,三两下撬开。 发动机轰隆轰隆地响起来,独臂青年这才回神,把自己连同五个同伴塞进了后座。 灵芝上了副驾驶坐好之后,严昭著回头看着六个人,“其实刚才有句话,他们没说错,你们要是失去了自保能力,即便有了大批物资,也享用不了。有命活,也护不住。” 几人闻言,脸色涨红,想要反驳,但他们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大实话。 “我有办法让你们恢复。” “什……真的!?” “暂时不是假的。”他看着独臂青年,“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父母长辈吗?” “我姓刘,我叫刘逸守,不过平常哥们儿老喜欢喊我留一手……”说着他眼睛一暗,“没想到,现在真的留一手了……” “我们都没有长辈,没有其他亲人。”另一人说道。 “那就好。你们自断肢体,抗住了尸毒的侵袭,说明每一个都是有很强意志力的,不仅意志力,你们的求生欲望也很强烈。” 他把目光收回来,平视前方,“可惜现实是,要活只能跪着活。” 留一手咬牙道,“人生在世,谁没跪过?更何况,当时被困的有数百上千个人,可熬过来的只有我们六个!让我们活着,是老天爷的意思!” “有觉悟,很不错。”严昭著说道,“既然要跪,不如给我跪。” 青年倏地抬起头看他。 “你们都是普通人,没有觉醒异能,我图的也不是你们的力量。要论力量——我的武器可比那些异能者厉害多了。” “直言不讳地说,我这里有一项亟待开展的医学实验,需要有人帮忙提供临床数据。如果实验失败,最坏不过是残得再多点,不会危及性命。” “但如果实验成功了的话——”严昭著说道,“你们的断肢会得到重生,伤口会彻底愈合,你们会变成健康完整的人——不只你们,还要加上此后接受治疗的所有人。” 他指的,就是蜃西人的医疗舱。 目前,医疗舱不能对地球人使用,需要进行各种实验,重新测量所有的参数,把该重编的程序彻底重编一遍,才能适用于地球人。 留一手他们六个,就是最好的临床实验对象了。 “如果加入这项实验的话,在我确定你们的忠诚之前,不会再让你们接触外界的其他人。所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答。” 六个人相互看了看,然后留一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想了,我们加入!” 第52章 无土 时值盛暑, 天气稍显炎热,炽热的艳阳布洒大地, 将建筑物背后的影子勾勒得愈加分明。 小灵山中, 倒仍是一片清凉。山岩重峦叠嶂,隐天蔽日,树冠华茂,枝干参天, 林间一片阴翳,只有点点光斑漏出, 为太阳彰显着微弱的存在感。还有矮小的飞瀑, 泉水叮咚, 凉潭被小虫惊起圈圈涟漪,在寂静的山林里平添一笔生动。 这些都是表象。 留一手得知这一行目的地是小灵山的时候, 直把自己吓了个够呛,“真的假的?那可是小灵山啊,首都这片最大的原始森林公园和野生动物园都在里面啊,末世一来, 不是直接成了变异生物的天堂吗!” “是啊, 小灵山变异生物乐园,多么隐蔽的藏身之处。”严昭著说。 “你认真的???” 灵芝笑了出来, “放心吧,听他的就行, 没事的。” “呃,团……”留一手看着她。 “我叫灵芝, 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Linda,大名也可以,想叫团长也无所谓。” “团长。”留一手并不是纠结要叫她什么,而是纠结她和严昭著之间,到底哪个才是真团长。 看起来,两人并不计较这方面的事。 “灵芝是佣兵团真正的团长。”严昭著看了看后视镜,“我不会管事。” “这家伙是我们的外挂。”林芝哈哈大笑,伸出两只魔爪把他的脑袋揉得一团糟。 其他五个人相继叫了“团长”,对严昭著,不管年龄大小,都叫他“严哥”。 这辆破破旧旧的面包车,目前正行驶在上山的环形公路中。环形公路几乎完全被杂草枝蔓占领,要靠雷系异能和吞噬异能一路清理,才能让车辆顺利通过。一路上,留一手等人提心吊胆,生怕眼前哪根藤蔓突然暴起,暴露它异能植物的身份。 幸好,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占据盘山公路的异能植物。 殊不知,这其实是严昭著的精神力在起作用,他能够探测到前路五十米的异能植物,然后在即将靠近时,提前用吞噬异能灭杀。这些异能植物的等级都不算高,平均约莫是一级,也有几株零级连晶核都没形成的。 总体来说,异能植物的平均等级,可能是异兽、异能者和丧尸几者之间最低的。这是因为,异能升级没有丧尸升级那么省事。丧尸的升级只需要时间的堆积,异能则要不断吸收晶核,不吸收晶核便升得很慢。异能者会主动捕杀丧尸,异兽就算没有丧尸可以杀,也可能在内斗中获得同伴的晶核,只有异能植物最为温和——排除一些特例的话——找不到晶核,升级也就很慢。 环形公路没有走到头,严昭著把车停在一处悬崖峭壁旁边,对众人说道:“到了。” “……?”几人茫然地望了望四周。 杂草丛生的公路,陡峭的岩壁,深不见底的山谷,这……到哪里了? 严昭著侧身拎过背包,把拉链拉开,留一手等人就看到,随着那道豁口变得原来越大,背包里逐渐地漏出了一块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看起来格外像一个剃着毛寸的人头,他们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随即,拉链完全拉开,与黑色毛茸茸接壤的是一片白色的毛茸茸,严昭著把那个东西抱出来。 圆溜溜的小眼睛一下子击中了留一手的心,“大大大熊猫!卧槽!国宝!我勒个去!有生之年啊!” 阿酷歪着头卖了一个萌。 留一手被萌得语无伦次,“我我我的天,我能摸摸他吗?” 阿酷伸了个爪子出来,六个人就像欲求不满的嫖|客,轮流挤上去,抚摸软软的皮毛和Q弹的肉垫。 灵芝忍不住把眼神收了回来,真是没眼看。 严昭著有点嫌弃地按下阿酷的脑袋,“把太空梯升上来吧。” 留一手他们本以为,跟国宝大熊猫拉了手手摸了毛,可能就是一件值得炫耀半辈子的事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终于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才叫真正的震撼。 一个超越所有人想象力的,不在任何人认知范围内的庞然大物,缓缓地,从深不可测的幽谷底部,升了上来。 它先是毫无预兆地冒了个头,仅只冰山一角,便立即慑住了所有人的眼球。随即,这个不可思议的大家伙,不紧不慢地将自己整个身躯逐渐展现,最终,稳稳地停靠在半空之中,奇异又威严的气质浑然天成地糅合在一起,动摇心旌。 这个庞然大物所展现出的科技感,与当下茂密的山林,落后的时代,毫不兼容。 它就像废墟之上突然矗立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而夺人心神。 以留一手贫瘠的表达能力,描述不出此刻震撼的万分之一。 他干巴巴地开口:“U,UFO……?” 太空梯下方的舱门缓缓划开,从里面伸出一道长长的甲板,从半空一路延伸过来,搭在悬崖的边上。 灵芝看了严昭著一眼,双眸沉静。后者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当先迈上了甲板。 留一手六人跟在后面,忐忑不安地走进去。 太空梯的主要用途就是载人,因此里面空间很大,最多能容纳二百多人生活起居,而陈设并不复杂,上下两层空间,除了主控室之外,只用简单的挡板隔出几个房间,潦草地摆放着沙发桌椅。 众人参观一圈,立即明白了这个大家伙的价值:它的外壳坚不可摧,有着不俗的机动能力,内部还是这么适宜居住的空间——简直是一座小型的移动堡垒! 与此同时,留一手等人终于真正意识到了,严昭著说的“确定忠诚之前不会再让你们接触外界”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随之涌上的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如果说刚才答应严昭著加入实验,只是破罐破摔的一种选择,那么现在,几人才真正相信了,眼前真的有一项医学研究,可以帮自己重新变成正常人。 “你们现在看到的大家伙,学名叫做太空梯,” 严昭著把几人带到杂物间,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日用品,“你们等会儿自己去选房间,太空梯的内部也需要你们自己来布置。过几天我去出任务,你们就待在太空梯里,做自己该做的事。” 说话间,又走到了实验室。推开门,里面摆放着稀奇古怪的仪器,都是从帝座号医疗室里搬出来的,这可能是整个太空梯里设施最复杂的一个房间了。一行人在里面东摸摸西摸摸,对每一件都充满了好奇。 严昭著说道:“不用着急,临床数据的收集工作,都需要你们自己来做,这些东西的操作方法,早晚要教会你们。” 留一手六个人隐隐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从现在这刻开始,迎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拐点。 * 吃完晚饭,留一手他们要收拾自己的房间,严昭著从太空梯顶上的舱门爬出去,来到了舱室外面,坐在冷冰冰的钢铁前盖上。 晚风送来些微凉意,抬头是舒朗的夜幕,万里无云,繁星密布。 山谷空灵,枝杈发出“沙沙”的细响,碰到岩壁上,层层叠叠回荡起来,动物的“吱吱”“呜呜”声此起彼伏,那是山林于静谧幽暗的深处藏匿危险的信号声。 就在这幽谷遮蔽、山沉涧深的险恶环境里,这艘造型独特,线条流畅,反射着金属冷光的钢铁堡垒,安静稳重地停靠着。 脚步声踏踏而来,灵芝在他的身边坐下。 “所以,我当初脑子一热从垃圾桶边上捡回来的熊孩子,实际上居然是个……是个什么,外星人?”她笑道。 严昭著点起香烟,递给她一只,也不答话,就那里吞云吐雾。 他用拇指和食指夹烟,凑在嘴边吸一口,修长好看的手指自然曲起,骨节清晰有劲。 灵芝也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吐成烟圈,还可以大圈套着小圈,“从小,你就是一个不需要家长操心的孩子,七岁那年开始做噩梦,居然也没有告诉我,要不是你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糟糕,让我严刑逼供审问了出来,还不知道要瞒我多久呢。” “知道吗,其实当初把你送回中国来,我最开始觉得很不妥。怕你精神状态不好,怕你受不了心理医生的唠叨,怕你没法跟同学交朋友,甚至伤害别人,触犯法律。但这里确实是最适合让你养病的地方,而且你的情况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我那时候很欣慰,觉得终于可以对这孩子放心了。” “可是直到末世开始,我才发现我放心得太早了。”灵芝侧过头来。 严昭著看着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也是一个,跟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开发异能、提高实力,要很努力很辛苦,才能在这世道活下去的人,或许我也不必担忧,但你不是。” “你……你没有同理心,严昭著,你发现了吗?” 她干脆躺了下来,双手枕在头下,仰望着漫天的繁星,“没有那种,会对别人的境遇感同身受的同理心,哪怕一点点。当然,这也不是说你……人格叛逆,反社会什么的,只是,只是可能……” 她没说下去,也许,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表达 她想要说的是,如果一直这样的话,你要怎么把自己镶嵌在这个世界里呢?我们每个人,都是构成油画的一笔颜料,或者清淡如水,或者浓墨重彩,总之,总之能够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你,你是不小心滴在画布上的一滴墨汁,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一笔,可是总归,没有融入。 * 严昭著在太空梯里呆了几天,手把手地教会了六个人仪器操作方法。 阿酷天天在山林里撒欢,实际上是去查探周围异兽的分布,以免遭遇紧急情况时措手不及。严昭著虽暴露了太空梯,但没暴露阿酷的人工智能身份,导致几人一直觉得,阿酷就是只正常的大熊猫。 它出去时倒还好,一回来就是“熊猫主子”,所有人的团宠对象。尤其留一手,萌大熊猫萌得恨不得跪舔,连严昭著都被他排在后面。 山谷里危险密布,但灵芝最喜欢这样的环境,她几乎天天早出晚归,每天都能带回一堆猎物。 严昭著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灵芝她妈,每天对她耳提面命,别忘了带这个手|枪那个防弹背心,山林里多么多么危险……灵芝还是次次我行我素,非得要他提醒,才能记得把该穿的护具穿好,该带的武器带好,并且丝毫不知悔改,一回一回笑嘻嘻地听着他念叨,好像对这种念叨非常满意似的。 异兽的肉吃起来口感还行,跟普通动物没什么区别,胜在体积很大,冷冻起来,可以吃上很久很久。 异能植物非常难吃,大家也慢慢接受了,好歹是绿叶蔬菜,都末日了没那么多讲究。 留一手没有想到,没头没脑地离开基地,破罐破摔地跟人走上一条不归路之后,居然可以收获这么惬意的生活。每天就是做做研究,打扫打扫卫生,虽然处在变异生物环绕的最危险的地方,但生活的空间却安全稳固。 灵芝也是这么感觉的,每天出去打猎,在险恶丛生的环境里,能够最大限度发挥实力,进步飞速。食物不缺,晶核也不缺,要是蔬菜不那么难吃……算了,已经很知足了。 然后,没过几天,严昭著就帮她解决了蔬菜难吃的烦恼。 阿酷在山里打滚撒欢的时候,发现了一座末世前的度假庄园。 度假庄园说来也没什么稀奇的,现在早已经被异能植物占领,破败得不成样子了。这座庄园里有个蔬菜大棚,用来为游客提供天然无公害的纯绿色蔬菜。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个无土栽培的蔬菜大棚。 严昭著唤出殖甲,跟着阿酷所说的方向,一路神挡杀神地找到了这个庄园。 庄园果然被异能植物密密麻麻地覆盖成了绿色,里面有嚣张的爬山虎,有普通的蔷薇月季牡丹,有不知名的各种杂草,总之,场面很是壮观。 严昭著飞在半空中,俯视下方,有点犯难。 要想把无土栽培大棚搬出来的话,势必不能破坏庄园,也就不能用他的各种武器来狂轰滥炸。那么,难道要一点一点砍过去? 幸好这些变异植物等级都不怎么高,十几株一级的,两三株二级的,只有一株三级的。他从天上展开攻势,精神力找到植物晶核后,便稍稍靠近一些,吞噬异能准确地扑上,一扑一个准。 植物枝蔓暴起,飞得再高,也够不着有翅膀的敏捷型殖甲,如此一来,清理的效率很高,花了半天时间,他把庄园外围的一级二级植物全部清理完了。 有威胁的就只剩下里面那株三级植物。 三级植物是一丛玫瑰花,它的异能有点特殊,是它自己的玫瑰花刺。花茎一抖,花刺便如密布的繁星,飞速向人射来。阵型铺开犹如巨网,天衣无缝,避无可避。 严昭著开启了喷气推进器,骤然拔高身形,没想到,花刺犹如长了眼睛似的,居然在半空中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向天空上方激射而来。 难缠。 几番追逐,他对玫瑰花刺的评价便是这样。太难缠了。 幸好,这些花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只有一次性攻击,打到哪里就停到哪里。 严昭著发现这一点之后,身形左飘右忽,爆闪连连,专门往树木茂密灌木疯长的林子里钻,“刷刷刷”之后是接连不断的“叮叮叮”,终于,所有花刺都嵌入了树木或泥土之中。 他停下身子,再回头时,悚然一惊——身后,所经之地,无一不变得枯黄败落,竟在瞬间,成了一片荒林! 花刺有毒!他略有后悸。 这株玫瑰花,实在厉害得很,它的花刺齐射不止一轮,还有二轮、三轮,并且一轮比一轮迅猛,严昭著被追得上天入地,走到哪里,就枯萎到哪里。 也幸好,喷气推进器给他带来的速度,比速度型异能者还要快得多,他简直快要化作一道流光,畅快行在崎岖艰涩的林地里,途经之处,唯留意犹未尽的残影,和花叶枯萎的诅咒。 三轮射过,玫瑰花偃旗息鼓,或者说——黔驴技穷。 徒有爆发,不能续航,之后,自然渐渐败在严昭著手里。 最终,连异能都用不着,玫瑰花花瓣凋落,花房里的晶核暴露出来,严昭著伸手放出爪钩,勾住晶核,轻巧地一拽,将这株不可一世的植物彻底摧毁。 三级的玫瑰花死去后,他耗尽了异能,殖甲能源所剩无几,精神力也空虚得厉害。只能退出山林,回到太空梯里休息。 第二天再去时,剩余的二级植物,自然毫无威胁。 他带上了灵芝和留一手,让他们帮忙搬点东西。 无土栽培大棚塌了一半,棚顶很轻,虽塌下来却没压坏任何东西,而没塌的另一半,里面的蔬菜,居然长得整齐完好,即没尸化也没变异,这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灵芝捧着一大把绿叶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天知道那些变异植物是有多么难吃,为了营养均衡,她还是忍着咽下去了,没想到,居然真能有改善伙食的这一天。 “孝顺,真孝顺!”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严昭著。 严昭著一脸嫌弃地把她的头摁过去。然后三个人热火朝天地收拾起东西来。基本的设备当然要带走,抽屉里所有的无土栽培说明书,宣传小册子,也要通通带走,还有数不清的种子,大袋大袋的培养基……能塞空间的,严昭著全塞空间里,就是这样,几人都来来回回搬了三趟。 回去之后,重新安置无土栽培大棚,又花了不短的时间。 几经测量之后,大棚被安置在太空梯的顶上。在太空梯停留山谷的时间里,它将一直待在这里,但如果太空梯启动起来的话,就必须收回,以防毁坏。 工程量不小,不过几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暂且这么放着。好在,不找到遗迹的话,严昭著是不会随便开动太空梯的。 一切布置好之后,走在绿油油的棚间,众人心中竟生起一种岁月静好的闲适感。 不过,“山谷里进光量不行,如果要一直维持种植的话,我们得给大棚弄一套光照系统啊。那个,能不能想想办法呢?”留一手看着神通广大的严昭著。 对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趋近于神了。 严昭著沉吟道:“太空梯的能源,只维持医学研究就会消耗很大,日常生活的话,要不……我去给你们弄套供电系统来吧。” 留一手星星眼,“真的可以吗?严哥真的太厉害了!” “……”严昭著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弄一套过来,具体怎么控制发电机,怎么连接电路,这些东西我可不会。到时候给你们搞本书,你们自己自学吧。” “可以可以。”留一手如同小鸡啄米。 严昭著问灵芝道:“那我等会出去一趟,顺便把之前接的那些任务做了,你要一起来吗?” 灵芝表示拒绝,“这里有山有水有菜有肉,天天打猎也能提高实力,我还是不去拖累你的效率了。” “那也行,你可以在这里闭关一阵子。联络的话,中央主控室里有联络按钮,你按那个连通主脑,我这边就能收到了。”严昭著说道。 * 具体去哪里搞供电设备,严昭著自己也没有头绪。 索性,他直接跑到郊外,去做佣兵团任务去了。 他接的佣兵团任务,全是“清理某地多少丧尸”这一类,回去后,要拿晶核和该地战后的照片交差。照片都用拍立得照,拍立得则是佣兵所免费发放给一二线佣兵团的。 这回杀丧尸,他没有用开挂的狂轰滥炸法,一对一厮杀的快感才是顶尖享受,更何况,他需要在丧尸堆里战斗,加快基因护盾的生成。 不过,有殖甲护持,全身从头到脚坚不可摧,上可提身飞起,下可喷气加速,他就算被再多的丧尸包围,也丝毫不惧。 全身的殖甲都受到精神力操控,例如,输入精神力模型,臂甲就能够随之变形,或钩或爪,或长兵或短兵。腕下绑定着光炮,可以用精神力调控威力,威力大,则消耗精神力多,耗能也大。全身各处的枪炮,皆是如此。 能源中心在心口位置,通过神秘的沟纹回路,连通全身,平常充能时,便是将吞噬晶核、或蜃西的能量块,安放在这里。此时严昭著能源充足,战斗起来毫无顾忌,怎么爽怎么打。他也并不用臂甲的变形武器,而是挥舞着那柄窄刀,杀进杀出。 他计算着枪炮武器的使用,一天战斗下来,能量刚好消耗完毕。晚上,就随便找个落脚地,将能源充满,第二天重复上述过程。 这样过了三四天,他从近郊一路杀到远郊。这附近,就是末世前的工厂聚集地,地广人稀,一座座宽阔的矮院半立半塌,形状凄惨。 他腾身飞起来,打算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有搜索价值的工厂。 立在半空之中,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个惊呼:“鸟人!” “卧槽,真的。” “这他妈谁,这么嚣张!” 底下接二连三地喊起来。 严昭著立即输入精神力模型,改变了头盔的形状,黑甲覆面,将一张俊俏容颜藏得严严实实。 想了想,还是把之前遮掩殖甲用的黑斗篷抖出来,披在身上。但披斗蓬的话,免不了要把翅膀收回去,这么一收,他便直直的往下方坠落下来。 “鸟人掉下来了!”底下有人喊。 “哎嘿嘿,咋掉下来了?” 沈用晦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那个直直坠落的身影,轻皱眉头。 袁彬在后面说道:“是个什么玩意儿,能看清吗?” 他摇了摇头,其他人也跟着摇头,没有视觉方面的异能者,没人知道远处那个黑东西是人是鬼。 “全员戒备。”一句话出来,刚刚还凌乱不堪的队伍,立时整肃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鸟人啪叽一下在地上砸成肉饼。 逼近地面了,严昭著打开推进器,刹那间,落势骤停,他整个人双脚悬空,稳稳地立在半空之中。 “飘……阿飘……”光刃佣兵团的人傻眼了。 有……有翅膀还能叫飞,这没翅膀……还能飘着……卧槽,灵异了。 严昭著听到这边的声音,扭过头来。 黑沉沉的兜帽,随之一扭,这边的佣兵团成员胆战心惊地看到,那帽子底下隐藏着的,居然是个空荡荡的黑洞! 鬼啊! 完了完了,它飘过来了,它真的飘过来了。 仿佛是为了加深光刃佣兵团众人的恐惧,严昭著双脚不落,直接晃晃悠悠地,从远处,飘到了这边。 斗篷裹住了他的整个身子,下摆也是,完全遮住双脚,只见到一团巨大的黑布在那里飘着荡着、荡着飘着,就荡到了众人的面前。 光刃众人脊背生寒,欲哭无泪地握紧武器,他们打过异兽打过丧尸,可是真的从来没打过鬼啊,这这这到底要怎么办…… 严昭著一开口,就像一道万钧之锤,轰然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他们提心吊胆地等着那种心肝俱破的声音,没想到这一锤,却是把他们的心从嗓子口锤回去,锤瓷实了。 他说的是:“光刃?” 啥?光刃是啥?众人茫然地想着,哦,光刃是我们啊……哈?这个鬼认识我们? 不对,他不是鬼啊。 小心肝终于颤颤巍巍地放了下来。 严昭著看到他们的反应,有点好笑,扯了扯嘴角。但他的脸上覆盖一层黑色软甲,上面还有复杂神秘的沟回纹路,有不太明显的像是鳞片一样的东西,这一笑,就顿时很是恐怖了。 光刃众人才发现,这个大兜帽的底下不是一个大洞,而是一张乌漆墨黑的狰狞脸! 我操tm……不是鬼,可也不是人,是妖啊! 他,他一个妖怪,怎么会知道光刃的?难道……光刃被妖怪盯上了??? 沈用晦丝毫不知身后这群人的脑补,他凝视着眼前的大黑袍子,“我是光刃佣兵团的团长,请问阁下是?” 严昭著见后面人胆子都快给自己吓破了,也就不再开玩笑,关了推进器,双脚落到了地面上。 他往前走了几步,铿锵有声,一步一钉,把这些人的心一下一下重新钉牢。 “我是……”他想了想,眼睛随便一瞄,瞄到远处工厂的大牌子,XXX酒厂。 他干脆说道:“我是白酒,附近的幸存者。” 幸存者?光刃众人想要狠狠地吐槽,您老看着一点也不像幸存者好嘛! 沈用晦盯着眼前这个自称“白酒”的人,试图盯破那层漆黑的驱壳,盯进这人的内里。 心里翻腾着莫名的烦躁感。 “沈团长这是要去哪里?”他听见白酒问道。 “与阁下似乎无关。”他毫不客气地说。 袁彬诧异地看着他,所有人诧异地看着他,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那句话,一点也不像自己平常会说出来的话。 “抱歉,我们当然是出来清理丧尸的。”他重新说道,试图梳理内心不受控制的烦躁。 严昭著倒无所谓他的态度,他是上来问路的,“沈团长,冒昧地问个问题,我如果想在附近找一套发电机之类的设备,你知道要去哪找吗?” 光刃众人绷紧肌肉,戒备等级骤然往上窜了一截。 “怎么了?”察觉到这种莫名的氛围,严昭著疑惑,心思转动间,他道,“难道,你们也是去找发电机的?” 一群人更加紧张了! 严昭著想笑,光刃这群人真是太有意思了,沈用晦一个闷骚老干部,到底是怎么把这群大老爷们调教成这样的。 “阁下究竟是谁?”旁边插进来一个轻柔的嗓音,“您知道私自窥视其他佣兵团的任务进程,是一种非常无礼的行为吗?” 这是一个相貌非常柔和美丽的男人,比白蔺还要阴柔几分,真正的男生女相。但他柔只柔在脸和声音上,身高足有一米八多,只比严昭著和沈用晦矮一点点,身形挺拔,站姿严整,一看就是标准的军人出身。同时,他也是一个实力不俗的二级异能者。 值得一提的是眼前的沈用晦,上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二级,现在已经是三级异能者了。这是严昭著见到的第一个三级异能者——不算吞噬晶核的话。 “是我打扰了,我没别的意思。”严昭著笑吟吟地说。 然后,他就转身走开了。 就……走开了? 袁彬摸不着头脑,“这人到底谁啊,不是来找茬的,成邺?” “看不出。没有相关的资料,应该不是首都基地的人。”李成邺摇了摇头。 李成邺和袁彬一样,是从小跟沈用晦一起长大的发小,三个人亲如兄弟。沈用晦参军,他俩也跟着参军。前者被调离首都,调到z市担任司令部后勤的位置时,袁彬一个冲动跟着他一起去了,李成邺则冷静地多,还是留在首都发展。三个人之前小有误会,现在误会解开,照旧凑在一起。 李成邺参军后,做的一直是参谋政委之类的工作,他从小脑子好使,记忆力超群,擅长分析利弊、出谋划策,袁彬有什么拿不定注意的事,统统都要找他。 但他对这个黑漆漆的家伙也是一头雾水。 见严昭著身形走远,他们也就不再纠结。之前是在这里稍事休息,现在该重新上路了。 然后,走着走着,情况就不对劲了。 对讲机里,断后的那辆车发出通讯,“老大,后面好像有辆车跟着咱们。” 沈用晦看向袁彬。 “嗬,谁这么大胆子。”袁彬立即捞起无人机,遥控着飞到最后面,果然见到,车队尾巴那里,不近不远、不紧不慢地坠着一辆黑色的烂车——真的是烂车,要不是它那发动机还在嗡嗡嗡地轰鸣,肯定要被认成一堆破铜烂铁。 严昭著见到了熟悉的无人机,拉下车窗,对下面的镜头挥了挥手。 袁彬无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巨大的兜帽和那堆挤满纹路的甲壳上,看出“笑眯眯”这个表情的。 “……操,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车队急停,袁彬再度下车交涉,交涉未果,严昭著表示:“顺路而已。” “……”袁彬一个没忍住,从地上升起倒刺,把破车的车头直接刺穿了。 机油淌在地上,汇成汩汩的小溪,严昭著有点可惜地叹了一声。 袁彬甩给他一个非常冷艳傲娇的小眼神,趾高气扬地回到了自己的车里。 车队再度发动。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里又传来声音:“老,老大……” 那边的人咽了咽口水,“鸟人……天上……” 沈用晦看着天上,皱了皱眉。 “什么毛病,”嘟嘟囔囔地探出头去,刚一抬头,袁彬沉默了,“……” 刀刃如骨相穿,组成冰冷锐利的机械双翼,从斗篷上两个破口里穿出去,伸展在那人的背后。 那人衣袍猎猎,迎着东风,在半空中惬意地飞着。 “还是跟着,怎么办啊?”对讲机里说。 ……这能怎么办? 这能怎么办!!! 人家会飞!!! 袁彬气愤地!……关上了车窗。 李成邺摇头道:“没办法,要跟就让他跟吧,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最后总归能看到。” 也只有如此了。 光刃佣兵团这一行的目的地,是郊外一座研发太阳能电池板的工厂。 郊外普遍是地广人稀的,但这里不一样,之前也来过许多规模不小的佣兵队,无一不是折在里面,再也没有出来。 无人机发回的画面显示,太阳能工厂附近有一个陨石深坑,所以,周围大部分的丧尸应该是都被陨石吸引,聚集在了这里。 前方的战斗,目测会非常困难。 严昭著居高临下,眼神极好,大老远看到一个破破落落的蓝牌子,上书“XXX太日能电也反”几个大字……塑料板掉了一半。 陨石刚好砸在工厂的正中央空地上,没有砸毁建筑物,可是,却让密密麻麻的丧尸挤满了整座工厂。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他看着下面几辆小车停靠下来准备战斗,不由投注同情的一瞥,然后,闪身钻进了某栋小楼顶楼的窗户。 啊啊啊这个家伙犯规!袁彬想要呐喊。 “抓紧时间。”沈用晦盯着那个黑影,一直盯到对方没入楼层什么都看不见,才淡淡地出声。 这一行共有一百多人,而工厂里丧尸上万,众人排好阵型,由沈用晦指挥,打算采取群力推进的方式,一鼓作气把全部丧尸推平。 沙袋砌成掩体,所有人排排俯卧。一声令下,速度异能者飞速冲出,在前面的一小堆丧尸里左右突进,最后引领丧尸大军,呼啸而来。 速度异能者归队之后,土层陷落,前排丧尸一边彻嗓长号一边趔趄着跌进了土坑里。土系异能者一波退下再上一波,两轮陷阱,让这群被引来的丧尸去得七七八八。接着还有金属、木系……各种异能轮番发出,丧尸还未近身,已然全军覆没。随后,尚有余力的火系异能者,来到土坑前焚烧丧尸尸体,留下一地晶核,再拿回来为刚刚力竭的异能者补充异能。 这是一个疗程……呃不,流程。 按照这样的流程,众人进行间歇性作战,小堆小堆地引怪,像网游里站桩打BOSS那样,推平了工厂里大部分的丧尸。 就在这时,沈用晦突然感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他就势一滚,喝道:“戒备!” 原地的沙袋上,突兀裂开了数道混着腐肉的裂口! 隐身!所有人立即反应过来。 作为一名三级异能者,沈用晦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比如……眼下这只能够隐身的丧尸,绝不是简单的三级丧尸! 第53章 偶遇 隐身丧尸在人群中一个冲撞, 把原本排列整齐的队形撞得东倒西歪,沙袋掩体散落下来, 有的被丧尸利爪划破, 泻了一地的流沙。 沈用晦看到地上的沙子,指挥道:“土系异能者,扬沙。其他人注意躲避沙尘,看准时机进攻。” 土系异能者立即会意, 操控地上的沙土往丧尸可能出现的地方呼过去,竟真的有一些沙土黏在丧尸的身上, 让它现出了形状。 丧尸沾满沙土, 隐约露出一个轮廓的时候, 所有人都是一愣,因为这个丧尸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 约莫也就到他们大腿那么高,显然,没有变异之前,它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孩子, 也许只有七八岁大。 小巧的个头为这只丧尸带来的, 不是众人的怜悯,而是灵活的速度和身形。它和其他的丧尸实在有点不一样, 行动间没有那种骨骼僵硬的晦涩感,虽然还是稍显迟滞, 却比普通丧尸快得多。 但这并不代表它兼具速度异能,这只是因为——它正面临升级, 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四级的门槛。 沈用晦随即意识到了这只丧尸难对付的地方:三级巅峰,直逼四级,小巧灵活的身形,并且,还是双异能。第一种异能是隐身,第二种是什么,目前为止它还没有显露。 但这个疑惑没有持续太久,丧尸很快展现了自己的第二种异能。当众人找准目标,排成圆圈阵型,以最中间那个丧尸的沙石外表作为目标,不断展开攻击的时候,这只丧尸,突然间消失了。 ——没错,就是突然间消失了,粘附在它身上的土石瞬间跌落下来,在地上堆出了一座小小的山包。 “瞬移!?” 这只丧尸的异能就是短距离瞬移,或者叫它,闪现。它能够在一定范围之内,控制自己快速闪现到任何地方。而且,这种异能只能作用于自己的身体,带不走黏在身上的沙粒。 丧尸身形连闪,从人群中飞速地穿过,所过之处,毫不留情地收割人命,带起四溅的血花。 “可恶!”倒下的,都是自己的队友啊!袁彬看着沈用晦,请示道:“撤退吧,这根本没法打!” 陨石坑附近的丧尸天生被陨石吸引,在这里打丧尸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如果撤退,他们不会纠缠上来。 “撤不了的。”不能撤退,要撤退必须先要上车,人群一聚集,丧尸随随便便就能掀翻车辆。相当于对方要打你,你还主动聚拢起来送上门给人打。 “队伍散开,远程近战两两一组,协助攻击。这只丧尸只是行动隐蔽,没有远程打击力量,近战注意防御,远程注意攻击!” 散开之后,队伍的伤亡果然一下子降了下去,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近战也能够在丧尸突袭时,根据风声、气味等等因素准确地辨别出来,然后抛洒扬沙,逼它露出片刻的身形,方便远程异能者进行攻击。 但情况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只是陷入僵持。 沈用晦全程把控战局,心内飞快思索着,这样的情况究竟该怎么办。 忽然听到李成邺在身边说道:“刚刚那个人。” 抬头看去,半空之中,刚刚那个趁机捡了漏的黑衣人,果然重新出现了。 李成邺皱眉道:“这人该不会是来捣乱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黑衣人向他们的方向,俯冲了下来。 “妈的!”袁彬骂了一句,防备隐身丧尸已经很消耗心神了,这又来了个敌我不分的神秘人。 严昭著冲到了几人跟前,他们正要全力相抗,却见那人一个飘忽,身形一转,向左划出一个圆弧,黑色袖筒里,噌地冒出了两对尖利的爪勾,狠狠地划向虚空。 “嗬哧”一声,是丧尸的怪叫,“噗嗤”一声,是利刀入肉的闷响,他手臂回旋,侧身一踢,将丧尸踢飞。 对方的整条胳膊被他扯了下来,那条胳膊飞到天空划出一个抛物线的轨迹,然而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听到另一边一个沉重的撞击声,丧尸身体先于胳膊一步着了地,刚好落在一堆沙土上。 丧尸的身形再度显现出来,旁边的异能者反应飞快,也不管黑衣人是敌是友,一拥而上,异能齐出。 丧尸的动作也很快,因为它只需要遵循本能就可以了,这轮异能只有少许摸到了他的边,很快又让他闪现出去,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抔土迹。 严昭著准确地找准方位,再度欺上。 虽然攻击效率很低,但光刃的一行人,总算是找到了正确的打丧尸姿势。 和严昭著进行着天衣无缝的配合,众人虽打不着丧尸的头颅,但能一点一点撕碎它的身体,最终也能顺利将之击杀。 严昭著其实是有意藏拙,他对这只丧尸没什么兴趣,过来帮忙纯粹是考虑到,对方好歹也引领自己找到了太阳能电池厂。为了让出打丧尸的功劳,他只担当一个引怪指路的作用,具体的攻击还要托付给光刃佣兵团。 这一来一回,打得热火朝天,沈用晦倒闲了下来。 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严昭著的黑袍子。 他用力盯着兜帽下黑沉沉的那张狰狞面孔,目不转睛地盯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走神了你,”李成邺在身边说道,“想什么呢?” 沈用晦还未答话,忽听严昭著在那边喊道:“小心!” 他身体骤然紧绷,周身浮起绞肉机般疯狂旋转的刀阵,空间刃随之四面八方地射出,两条丧尸小腿被这番动作直接锯了下来。 失去了双腿,对丧尸来说居然毫无影响,反倒让它的速度更往上窜了一截。 “它升级了。”严昭著扬声说道。 是的,这只丧尸就在战斗之中迈过三级巅峰的门槛,升到了四级! 它非但速度更快,身体强度更高,隐身异能和闪现异能也有所提升,已经达到了精神力都很难捕捉的程度。 “那要怎么办?”身边光刃的佣兵,不由自主地询问他,俨然已是把严昭著当成了战斗核心。 “不怎么办,”严昭著右手一抬,镭射双枪在掌心突兀出现,从容地挽了个花,才被那双手牢牢地握住。 “只不过……我可不能让给你们了。”他邪邪一笑。 随即,整个战斗,变成了严昭著的个人表演。 ——真的是个人表演,光刃有心想要帮忙,但他们赫然发现,那两团影子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自己根本就插不上手。 他们不由求助地看着沈用晦,如果在场还有一个能影响战局的存在的话,也只有沈用晦了。 沈用晦却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停战。 他也不说究竟停下来干什么,也不做别的吩咐,就站在那里静静地观望战局,于是,光刃佣兵团的所有人,只好跟他一起,站在那看着。 等到严昭著一枪收割掉丧尸头颅,蹲下身在那翻找晶核的时候,他才迈步走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停在身后,严昭著收起四级晶核,站了起来。 沈用晦凝视着他,口干舌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昭著发觉,他的血液流动在加速,心跳奇快,并且越来越快,全身的激素都达到了不稳定的上限。 “你……”他迟疑地伸了伸手,抚向黑衣人的兜帽,被对方轻巧避开,他才如梦初醒,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了?”严昭著奇怪地问。 沈用晦的反应令他产生好奇,一时忘记了伪装声音,熟悉的声线,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灌进了沈用晦的耳朵里。 沈用晦突然开始颤抖,激动地难以自抑,后面背对他的人看不到,严昭著却能看到,这个人的情绪一下子癫狂了起来。 太像了,打架的姿势,挑衅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声音……除了像之外,还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沈用晦不知道这股感觉究竟是哪里来的,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原以为已经失散,生离死别的人! 身体震颤,无法控制,疼痛占据了整个心神,沈用晦的双眸爬满血丝,变得猩红一片。这种狂躁狰狞的姿态,顿时带给严昭著难以言喻的危险感,他后退几步,不再讲话,打算直接离开。 “不,别走!”沈用晦一把抓住他的手,却愣住了。 入手的触感,不是那人柔软修长的指节,而是一堆冷冰冰的铁。不仅是手指,连带掌心、手腕、手臂…… “你有病吧!”严昭著一下子把手抽出来。对方像个变态一样上上下下捏他的样子,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沈用晦不知所措。 严昭著展开翅膀,腾身跃起,在半空中皱着眉瞥了他一眼。 “等等,别,我认出你了,我知道你是谁!”沈用晦连忙去追他,“你先别走,我们谈谈,或者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那人已经飞远了。 沈用晦一下子没有站稳,不得不扶住身边的汽车,大口喘息。 袁彬和李成邺围了上来,“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老毛病又犯了?”李成邺说道,“唉,你啊,从来不肯告诉我们你这个病到底是什么,连医生都不肯去看。就倔吧,再倔,早晚有疼死你的一天。” 听到这话,沈用晦没忍住咳了口血出来,他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那滩血,突然明白了。 就算严昭著真的没有死,就算黑衣人真的是严昭著,就算对方没有离开,就算自己追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于严昭著,不痛不痒。于他自己,徒添痛苦。 * 严昭著飞远之后,才听到沈用晦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隔得远了,但他听力超常的好,精神力也还散在外面。 他心下疑惑这句话的意思,有点想回去问清楚,又想到,当时问还没什么,现在走已经走了,再折回去问,不是不打自招吗?万一对方只是诈他,实际上没认出来呢? 他摇了摇头,索性抛之脑后。沈用晦为人正直,和他也算半个朋友,就算真的认出来,也不担心惹出什么事。以后有机会见到,再观察就是了。 飞回小灵山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 留一手他们在太空梯顶上架了烤架,热火朝天地烤起肉来,不时有锅碗瓢盆的“叮咚”碰撞声此起彼伏,组成了一支充满烟火气的美好旋律。 “严哥!”留一手率先发现他,在下面惊喜地挥手,但因为抱着阿酷,行动受限,只能别扭地抬一半胳膊,挥得扭扭捏捏。 后面的人噗嗤一下笑了,灵芝招呼道:“回来得正好,下来吃烤肉啊。” 严昭著落下去,先把搜集的一大堆物资,还有太阳能电池板、整套电路、电工学习手册等等东西掏出来,一一地给留一手他们介绍。 几人听到自己还要兼任电工,没有丝毫懈怠。有电的生活是天堂般的生活,这几天他们也都明白了,别看太空梯长得这么拉风气派,实际上中看不中用,除了能当个保护壳,能让他们安全住着之外,没点屁用。 烤肉很好吃,肉质鲜嫩多汁,撒着孜然盐巴和辣子,味道各种够劲。除了烤肉之外,餐桌上还有烤茄子,烤玉米,各种绿叶蔬菜。 “不是给你们留了酒精锅吗?等以后天凉一凉,搬出来吃顿火锅,滋味也很足。改天,我去搜摸搜摸火锅底料还有蘸料去。”严昭著一边吃一边说道。 日子真是过得天堂一般,若不是还惦记遗迹的事,他肯定立即南下,找个地方窝起来,天天这么宅着。 吃完饭,留一手他们难得给自己放半天假,没有钻到实验室里。他们坐在太空梯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回了首都基地。 “我打算明天回去一趟,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来,只能说你们死在外面了。”严昭著耸耸肩。 几人没多少压力就接受了自己的“死讯”,而且确实——不能出去的话,在外界跟死了也差不多。 严昭著问灵芝道:“我回去走一趟,你要一起回去吗?” 灵芝摇摇头,“傻子才离开这里呢。” 第二天,严昭著把阿酷照样塞进背包里,从悬崖上方飞出去。来到山脚下,随便撬了辆小破车,优哉游哉地开回基地。 城墙上的监控探头时刻不停地运作着,把他的脸完整拍了进去。 监控室里,昏昏欲睡的男人突然打起了精神,拍拍身边的同伴,“哎,是这个人吗,是他吗?” 画面里,男人刚刚下车,直接把那辆车撂在基地外面,徒步走到了登记处。 他头发许久没剪,显得有点长,但发丝清爽,干净舒服。穿着纯棉的白T恤,布料松滑的黑色休闲裤,还有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用单边肩膀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运动包,包里鼓鼓囊囊,也不知装着什么。 “我去,这是个什么人啊。”观看监控录像的几个男人讨论起来。 “末世里真的还能有这么干净的人?”一人表示疑惑,“就连白特助还有严公子他们,也不能过得这么舒服吧?” “我倒是听说了一点内幕,”另外一人神秘兮兮的地说,“你们没听到这几天,基地里流传的那个‘搞事王’的故事吗?” “你的意思是……” “据说啊,这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搞事王’,打了白特助,干了全飞越,还给沈大公子甩脸色的那个牛逼人物!” “真的假的,怪不得需要我们一直看着他。” “你管他真的假的,好好完成任务就是了。哎,他进来了,你们谁去隔离室那边跟着。” 严昭著从登记到进入隔离室,收获了路上全部的眼珠子。 他身上洁白无瑕的白T恤,实在是太晃眼了,这件白T吸引的关注度,居然超过了他的脸。 什么叫闪瞎人眼?这就是。这个男人从长相到打扮,把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众人惊叹地望着这个大大咧咧穿着洁白上衣的小伙子,目光里有艳羡有嫉妒,更多的是同情和幸灾乐祸。 一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在末世里还敢打扮这么张扬,心大得没边儿了。恐怕过不了一会儿,这小伙子就要人财两空,失衣又失身喽。 已经有人开始期待那个场面了。 几个小时后,严昭著从隔离室里走出来,正要到佣兵所把任务交上,便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缠上了。 打头那个男人长得很恶心,吊梢眼酒槽鼻,这都不算什么,让人感到不舒服的,是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那种淫邪的目光。 酒槽鼻开口了:“这位帅哥,身上衣服不错啊?” 严昭著说道:“嗯,是挺不错的。” “啧啧啧,不识趣。”酒槽鼻故意用一种顽皮的、嗔怪的语气讲话,“帅哥刚来首都城,是不是不太清楚规矩?” 酒槽鼻身后一个带着眼镜的瘦小男人,这时候开口道:“喂,你好好听着,听我们外城一哥给你好好讲讲。” “外城一哥?”严昭著古里古怪地打量他们一眼,摇摇头,不欲纠缠,便要离开。 “嘿,你给我站住。”外城一哥对他的态度表示愤怒,一步上来拦在身前,“小子,看上你是你荣幸知道吗?还不快跟哥走,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包你天天登上极乐,嘿嘿嘿嘿……” 严昭著正打算直接用暴力手段解决此事,忽然捕捉到不远处,一段奇怪的谈话。 “怎么办,要不要上去帮帮忙啊?” “帮什么帮,就你多管闲事。这小白脸不是号称搞事王?他自己还搞不定几个地痞流氓?” “那万一他要是不能……” “不能就不能呗,你是来监视人的又不是保护人的。我可警告你,你要是一时没沉住气暴露了自己,可别连我一起拖累了。” “哦……” 这段对话里的“小白脸”,倒很像在描述自己。严昭著心思微转,对眼前的“外城一哥”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带路吧。” “嗬,还算识相。”外城一哥满意地来搂他的肩,被他闪身避开,对方只当他在大街上羞涩,当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带领一群人回到住处。 整个外城实际上只是内城的一道防护线,内城才是真正的首都基地。因此外城民众居住的多是帐篷,条件简陋,这个男人已经算了不得了,他住的是石头房子。 男人也不避讳身后那些小弟,招招手让众人跟着他一起进入房子。 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出来。 等在外面的两个跟踪者,就有些心浮气躁了。 “丫邪门了,”听力异能者说道,“什么声音都没有,怎么会呢?不管干什么,多少都得有点声儿啊。”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墙根下,贴近了窗户。 这回,听力异能者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呼吸声……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他惊悚地反应过来,好几人进去,里面却只有一个呼吸声! “不对劲,先撤。”他低声吩咐自己的同伴。 “撤?”头顶洒下一个充满玩味的声音,“往哪里撤呀?” 两人也不顾自己是异能者对方是普通人了,立即夺路而逃。 严昭著身形一闪,一手提起一个,拎老母鸡一般,把两人拎回屋子里。 屋子里是横流的血水和七零八散的尸块,两人被扔进尸块密集地,吓得浑身发软。他们因为异能的特殊性,很少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恐怖的现场。 “交代吧。”严昭著轻飘飘地说。 “交,交代什么……?”两人还打算蒙混过关,“大哥……大,大侠!大侠,我们没恶意的,只是路过而已,你绕我们一命啊!” 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严昭著好整以暇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目光刚一接触,两人立即如烧着般,飞速低下头去。 这个举动,可用“做贼心虚”完美解释。 安静了很久,气氛是低沉压抑的,严昭著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俩。 两人终于忍受不了,哭天抢地地把所有事都招了。 实际上也不算什么大事,上面突然传下命令,要找几名擅长追踪的异能者,全天候跟踪严昭著,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这两人是司令部辖下的士兵,除他们外,还有其他轮班倒的跟踪者,有司令部的人,也有飞越和咆哮佣兵团的。 严昭著听完愣是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这么对付自己,难道是白蔺?咆哮高层?严成周?因为自己在海天门口狠狠打了咆哮的脸,就想报复回来?说不通啊。 他又不是天生的阴谋家,自然想象不到,以沈越为首的一群脑补帝,在背后暗搓搓搞了个“黑衣人威胁论”,还把他当成黑衣人包养的小白脸,还原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大阴谋。 派人跟踪他则是一种试探,试探黑衣人的实力和来意。 如果对方实力出众,自然能发现严昭著身后的跟踪者,那么,他会作何反应呢?回以报复、按兵不动、将计就计? 这些都是沈越试图收集的信息。如果对方什么都没有发现,说明黑衣人实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超。如果对方直接打上门来,沈越最高兴,这样就不用敌暗我明,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而如果对方按兵不动或将计就计的话,他的意图,就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他这边算盘倒打得很好,不巧,严昭著的打算,跟上面说的每一种都不符。 他用脚尖点了点地,把二人注意力集中起来,“你们叫什么名字?” “名字?”两人有点茫然。 严昭著想了想,“算了,反正呆不长,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们的名字。既然你们追踪能力很强,那我就管你们叫……千里眼和顺风耳吧。” “啥?”两人越听越傻眼。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回去告诉你们上司,以后不用派别人到我身边监视了,就你俩来就行。当然,他非得派更多人,我也乐意收着。” 严昭著说道,“不过,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我交给你们干的,都是些脏活儿累活儿。” 两人:“哦……” ……不是,等等??? 什么玩意儿??? * 一个小时后,千里眼和顺风耳望着眼前佣兵所的大牌子,面面相觑。 严昭著率先走进去,然后他俩,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走了进去。 就在严昭著外出的这些天里,咆哮和火种相继完成了招新的工作,佣兵所重新热闹起来,里面人山人海,队伍排得老长,只有注册窗口和VIP窗口冷冷清清。 严昭著直接走到了一溜队伍的最前方。 “聂哥哥,你看那人,怎么插队啊。”娇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严昭著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真巧,上次在这里遇见孙家哥哥,这次就是孙家妹妹,还附带一个荷尔蒙爆棚的大明星。 聂航是真的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身在颜值扑街的末世,他不光没扑,浑身上下还洋溢着一种粗糙美。单论长相,他可能是严昭著末世以来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不过,要加气质的话,就得让沈用晦排第一了。 沈用晦身上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味,无人能出其右。 ——当然,以上排名都不包括严昭著本人。 孙苹这嗓子吼得有点大,满厅目光集中过来,顿时被两个品种不同的极品大帅哥吸引住了。 孙苹见状,不由挺了挺胸脯,待在聂航身边,她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如果聂航不老是疏远她就更好了。 这么一想,她立时眼珠一转,觉得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可以把自己的正直善良,专一认真还有不为美色所动,统统展现给聂航。 于是她一跺脚,指着严昭著说道:“那位先生,对,就是说你呢,请你到后面来排队吧,就算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插队啊。” 严昭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距离队伍几米远,这女人用哪只眼睛看出他插队了的? 他懒得搭理,继续往窗口方向走。不过,要走到VIP窗口的话,确实需要穿过几列纵队。 他走到一队人帘前面,客气地说了声:“借过,谢谢。” 被借过的人还没等怎么样,孙苹尖叫起来:“不要纵容插队行为,插队是不道德的!” 严昭著回头,对两个刚收的跟班说道:“愣着干什么呢?” “干什么?”千里眼和顺风耳一头雾水。 “没有眼色。”严昭著摇摇头,“还不快给我把人扔出去?” “你说什么?”孙苹不信他真的敢这么做。 严昭著说道:“考验你们工作能力的时候到了,不按吩咐去做,就换拨人来完成工作吧。” 两人还能怎么办,只得来到孙苹身边,无奈地道了声抱歉,然后一个抓头,一个抓脚,把人抬了起来。 “你们真的敢?”孙苹一愣,挣扎不过,转头看着聂航,“聂哥哥,救我!” 聂航默默后退了一步,喊了声“保安”,然后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继续排队。 几个保安跑上来,要阻止千里眼和顺风耳,后者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两个小本本,递过去给人看。 佣兵所保安实际上是治安队成员,隶属司令部军队,两人军衔和职位都高,算是他们的上司。 保安把小本本还回去,满脸的趾高气扬变成了谦恭谨慎,鞋子像模像样地一磕,挺胸敬了个礼,目送他们到外面扔人。 这下,大厅里其他不忿插队的人,都不敢吱声了。 严昭著路过哪里,哪里就给他让开口子,一幅敞开任插的样子。 然后严昭著就排众而出,来到了空无一人的VIP窗口前面。 众人这才意识到,感情人家根本没打算插队。人家是一线佣兵团的高层,能用VIP窗口的。 “哎,这个人……这不是这几天风头正盛的那个搞事王吗?”有人小声嘀咕着。 “真的啊,就是他?这这这……”听到的人连连惊叹。 “听说啊,这个家伙挑起火种和咆哮的争端,利用火种吊打咆哮,结果那边吊打的时候,他全程挨一边和光刃那群神人嗑瓜子,完事还能拍拍屁股全身而退!” “这些也就算了,听说前几天,也是在佣兵所里,他还跟飞越起了争端,然后还接手了飞越逐出去的那些残废,硬生生带着这群残废建了个佣兵团。你们猜怎么着?秒升一线!真的秒升一线!这操作骚的,把飞越那群装逼货脸都打肿了。”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那天沈越团长和白蔺特助都在场!沈越团长上去凑近乎,也不能说凑近乎吧,总之要请人吃饭,那可是沈团长,h市市长请的饭啊,这个搞事精呢,愣是没给人面子,话都不留一句,甩着张臭脸走了!” “你们知道最骚的是什么?他走之后,白特助一脚踢翻了一个垃圾桶,可他在的时候呢?屁都不敢放一声。” “怕了怕了,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想到,就在离开的短短几天里,这些破事就光荣传遍了全基地,严昭著有点好笑,也许要庆幸自己大名还没被传开? 把任务交完之后,又象征性地接了几个,然后,他带着千里眼和顺风耳回到了灵芝那套异能者公寓里。 “晚上随便你们住哪。”他走进去说道,“今晚没有活儿给你们,到明天,就有很多脏活儿累活儿了,做好心理准备啊。” 千里眼和顺风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种名为苦逼兮兮的东西,难兄难弟,差点没抱头痛哭。 难啊,世道艰难,连跟踪个人都这么难! * “叫他们当跟班?” 沈越反复琢磨这个匪夷所思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神经病吧,让敌人给自己当跟班。” 白蔺坐在他的对面,反复观看着严昭著被监控拍到的那张正脸照片,冥思苦想。 沈越问话的声音响起来:“看得清清楚楚?他真是一个人回来的?” “一个人,就一个人,看得仔仔细细。”手下回答道。 “他和那女人,带着一群残疾人出去,接了一大票任务,什么补给都没带,回来的时候,却奇怪地把任务都完成了。”沈越自顾自梳理着,“残疾人死了?那女人也死了?黑衣人帮他们完成任务?倒能说得过去。” 白蔺插话道:“飞越不是还欠他们一笔物资吗,明天直接上门去问咯。” “这倒可行。”沈越看向手下,“还有其他要汇报的事吗?” 手下想了想,“关于对方的身份,有一条不知道算不算线索的消息,有关于末世之前的。” “直接说。” “是,”手下答道,“这个叫严昭著的男人,末世前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络红人,据说是哪个名牌大学的校草。他的事在基地传开之后,就有人认出来了。这个人据说出身不凡,家里很有钱,长相学历和举止打扮都是上乘,粉丝还是比较多的。” “不过也有人说,他突然窜红是被炒作起来的,不知是谁在帮他运作,也不知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突然炒红。呃……这条消息可能看不出他的身份。” 沈越沉吟,“但凡消息,必有价值。你们再去打听打听。” “是。” 手下离开之后,沈越继续翻看桌上的资料,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他偶一抬头,发现对面的白蔺很不对劲,坐立难安,面色古怪。 “你怎么了?”他皱眉问道,“无聊了?不是你自己吵着出来,要一起调查这个严昭著吗?” 白蔺猛地跳了起来,力气之大,把椅子整个踢翻。 “我忽然想到有重要的事必须回去一趟,沈大哥,告辞了!” 他几乎是以夺路而逃的方式,拔腿跑出去了。 跑出办公室,跑过成排的矮房,把路过人群拨弄得左闪右避,他一口气跑回了严家别墅,气喘吁吁,扶膝少歇。 别墅大门打开,他忘记维持一直以来对保姆含笑打招呼的习惯,用力把保姆推开,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梯,冲进了严成周的书房里。 严成周抬起头来,皱眉道:“惊慌失措,成何体统!” “哐当”一声巨响,白蔺把门砸在身后,砸得死严死严。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面,“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严叔,我终于知道,那个严昭著,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觉得他那样眼熟,可在前世的记忆里,却从来没见过这人,对于他在基地搞出来的那些破事,也一概不知。” “我终于想起来了。”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 三个小时后,严成周和白蔺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突然出现一个“哈吃哈吃”的喘气声,就像窒息濒死的人,突逢氧气一般。 那个人显然小心翼翼地憋了很久,此刻如蒙大赦,大口喘息着。 严翊雪全身汗湿,手足无措,心神恍惚地呆坐在书架后面。 她偷偷摸到严成周的书房里来,原本是为了寻找一样资料。 沈越在h市的人体试验,她迟迟找不到线索,就想到严成周这里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还没翻到一半,严成周推门走了进来,她连忙躲在书架后面,大气不敢出半口。 没过多久,猛烈的开门声和砸门声相继响起,白蔺闯了进来。 严翊雪靠着书架,忘记呼吸,从头至尾,完整听全了那个秘密。 第54章 暗杀 严昭著大发慈悲, 让千里眼和顺风耳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 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一大早, 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两个人的心情却不怎么清新。 对着眼前那一沓厚厚的纸,他俩大眼瞪着小眼。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地问道:“呃, 这是……” “任务委托书啊,看不到上面的字吗。”严昭著正在吃早餐, 他不太会做饭, 早餐干脆弄了简单的三明治, 绵软的吐司片上,涂抹黏腻的蛋黄酱, 红通通的火腿片镶嵌在其中,看上去极为诱人,更过分的是,火腿片下面还铺了一层青翠翠水灵灵、滚着剔透水珠的生菜叶。 严昭著一口咬下去, 一排编贝般的洁白牙齿便陷落在嫩黄色的酱汁、艳红色的肉片和翠绿色的生菜叶中, 扯下一块三明治,形状优美的双唇上下微动, 将之收入口中,然后两腮时不时微鼓, 做出咀嚼的动作,令人看得垂涎欲滴。 千里眼和顺风耳暗自滚了滚喉结, 看看这男人的脸,再看看他吃的东西,悲愤……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严昭著吃完三明治,见他俩还是没有反应,开口道:“没意见了?没意见就快去啊,这是你们的工作,万一懈怠让我不满意,我可是要罚的。” “什么!”两人总算回过神来,看着那一摞厚度恐怖的任务委托书,“你让我们去替你的佣兵团清任务???” “有意见?”严昭著说道。 “你,你们不都已经是一线佣兵团了吗?怎么还要做这些没用的小任务?”他们不敢直接拒绝,只能迂回地劝说一下。 严昭著靠在沙发上,“不巧,我们团空有一线之名,没有相应的任务积分。我想提高一下积分,扩充扩充佣兵团人数,怎么,不行吗?” “可我们不是来干这个的!”两人义愤填膺。 “哦?”严昭著含笑问道,“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我们……”千里眼和顺风耳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奉命来监视这个人的,监视不成反被发现,好像……理亏的……是自己这方啊…… 而且,就算理亏的不是自己又怎么样? 严昭著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印着“违逆者死”四个大字。两人不禁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朴素无华的石头房子,十多个进去后再也没出来的成年男人,一地的血水,尸块乱堆…… “好,好吧。”他们只能小媳妇般地把那些任务委托书收起来。 “放松点。”严昭著安慰道,“我也没打算压榨你们,不是给你们安排了轮班倒吗?千里眼去做任务的时候,顺风耳就跟在我身边打杂,反之一样,这多好,还有休班机制。你们多介绍几个兄弟过来,休班时间更长呢。” “……”无话可说。 “而且,任务也没有多难嘛,都是些很轻松的任务。”对面那人继续说道。 两人看一眼委托书:“帮XXX搬砖盖房子”,“修建基地基础设施”,“打扫公共卫生间”,“XX处缺打杂”…… 这些任务无一不琐碎麻烦,大部分佣兵平常连理都不理。做这些小任务唯一的好处,就是增长积分比较多。积分是官方交易市场的一种特殊货币,可以用来兑换禁止大量流通买卖的特殊物品。大佣兵团基本是不屑的,他们自己屯有各种各样的物资。不过,对小佣兵团来说,就非常重要了。 严昭著一直想到基地的交易市场去看看,又不愿意自己“赚钱”,结果他正烦恼呢,这边就送来两个得用的苦力。他真的很想对那位主谋者说一声:“甚得朕心!” 千里眼和顺风耳没有拒绝的权利,前者苦逼兮兮地拿着委托书出去了,后者依旧留在严昭著身边监视——名为监视,实为打杂。 上午,跟着严昭著出去逛街,买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充当一个人形行李架。 中午,跟着严昭著去吃饭,然而对方只点一人份的食物,只能吞着口水坐在一边看着。 下午,严昭著吃完午饭出来遇见王宏宇,后者盛情邀请,前者推距不过,跟着去火种溜了一圈。走到训练场的时候,不小心挑了点事,被严昭著扔在里面,当了半天的人形陪练。 晚上,终于回到住处,还没等好好松活松活,突然被严昭著叫起来,告知要去搬东西。 严昭著要人去搬的,是飞越那边欠留一手他们的物资。 这天晚上回来后,他正在思考要不要抽空去见严翊雪一面,突然听到门铃声。门外是几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飞越成员。 “严先生,你好,我们是飞越佣兵团的,前几天的事情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们后勤队长他知道错了,特意吩咐我们把欠刘逸守的东西还回来。” 他们说明来意之后,就盯着严昭著问道:“对了,刘逸守他们呢?应该不跟您住在一起吧?他们在哪?要不我们直接上门,把东西送到他们那也行。” 严昭著眯了眯眼,“你们来迟了一步。那几个人,在我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把命丢了。” “啊?这怎么办?”飞越几人问道。 “没关系,有东西要还的话,送到这里来也是一样的。”严昭著说道。回头把这些物资带去给留一手他们,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这样,那也好。”大卡车停在楼下,飞越的这些人帮忙把东西搬上来,放在了屋子里。 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人忽然转身问道:“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沈团长想要问一下,灵芝小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回来?我们团长婚礼在即,他很希望灵芝小姐能前去参加他的婚礼。” 严昭著低笑一声,也不正面作答,“转告沈团长不要担心,该去的,当然会去。” * 沈越发现,自己的未婚妻,整整一天,都表现得很不对劲。 焦急难耐,坐立难安,往常,这些情绪鲜少在她身上出现。可是今天,她何止焦急,简直已经快要暴躁了。 沈越温柔地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一天都没静下来。” 严翊雪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实在过于外露,只得稍稍压制一些,敷衍道:“没事,可能是我的例假要来了,这几天心情难免不好。” “那就好好休息。”沈越上来抱了抱她,奇迹般地,没被她躲开。 他索性就这么抱着,也不放开,过了一会儿,听到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嗯?说。” 严翊雪忐忑道:“我想……我想见一下灵芝姐姐,她说过有一种中药药房可以缓和痛经的,但我当时没记住,想要再问问她。而且很久没见了,怪想的,你帮我邀请她一下,可以吗?” 她其实恨死了这个男人,恨死了这种半软禁的生活。对方牢牢掌控着她的一切,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行请示,获得批准才能去做,这真的太糟糕了。 沈越松开手,面色微沉,“灵芝?你要见她做什么?” 我当然是为了见兜帽先生啊!严翊雪在心里呐喊。 不过她不敢说出来,懦懦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挺想她的,而且想跟她问一味药方。干嘛,现在我想见见自己朋友都不行了?” “团长。”手下有人上来敲门,隔着一层门板说道,“去送物资的人回来了。” “等着,我这就去见他们。”沈越站起来说道。 严翊雪连忙拉住他的手,好不容易有勇气跟人开口请求,可千万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回来再说,乖。”沈越安抚地拍拍她。 “可……” 对方已经出了门,严翊雪一下子泄了气,瘫在床上。 头部顶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不舒服地挪了挪,把那东西拿开,入手间恍然发现,那居然是沈越的公文包,平常只放在书房,从不肯让任何人接触的公文包。 她精神一震,猛然坐了起来,做贼心虚地四下瞧了瞧,把那个公文包打开。 要有要有,一定要有啊。她祈祷着,希冀能从里面翻到一点人体实验的资料。 一刻钟后,攥着那几页薄薄的纸,她一边激动地翻阅,一边使劲把看见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脑袋时不时猛地一抬,焦虑地戒备着,以防有人突然从门外进来。 * 心腹手下把送货时,严昭著的说法转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样看来,那几个残疾人,还有那个女人,确凿无疑已经死在外面了。” 沈越一边思索,一边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对了,还有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手下又把严昭著对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所作所为,描述了一遍。 “他还真敢。”沈越气笑了,“用我的人赚他自己的东西,真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谁也不敢动他了。” 以一个阴谋家的角度,去揣测一件根本莫须有的事情,无疑是痛苦的。因此,对于“黑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个问题,沈越久久没有想出答案。他觉得关于严昭著,还有那个黑衣人的一切,都太扑朔迷离了。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干脆来个引蛇出洞,把黑衣人直接给钩出来。 “团长,还有一件事,光刃佣兵团前几天出任务的人,今天回来了。”手下说道。 “哦,他们又怎么了?” “有几个人说,他们做任务时,在外面碰见了一个全身罩着黑色长袍,长着翅膀能飞起来的怪人。这个怪人的描述,听起来……”跟孙伟光和灵芝他们看到的一模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沈越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那黑衣人都做什么事了,详细说说。” “他起先一直跟着光刃的车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后来,帮光刃打死了一只很厉害的丧尸。” “帮,光,刃?”沈越将这三个字放在嘴边反复咀嚼,而后冷冷一笑,“果然。” 手下离开后,没多久,别墅大门从外面打开,严成周和白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严叔。”沈越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今天司令部挺忙的?你和白特助出去很早。” 严成周走到沙发前坐下,扯了扯领子。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疲惫,靠在靠垫上,摇了摇头,“司令部那些事,不提也罢。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严叔尽管问。” 严成周看着他,“你还在调查那个严昭著的事?” 沈越想了想,索性直说了,“对,他来历成谜,身份蹊跷,我对他怀疑很深。” “你怀疑什么?” “……”沈越说道,“和外人勾结,对基地图谋不轨。” “仅仅是因为一个,谁也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只出现过一两次的黑衣人?” “这一个原因就够了。”沈越说道,“您还不知道,光刃佣兵团这次任务的时候,也遇见了这个黑衣人,现在,谁也不能否认他的真实存在了。” 他继续道:“他出现在光刃任务的必经之路上,还帮他们杀死了一只很强大的丧尸——他帮了光刃,为什么要帮?他之前挑拨火种和咆哮的关系,试图抹黑和分裂飞越,现在又跟光刃掺和在一起,时间一长,基地里大型佣兵团之间的关系,势必会被这个人搞得一团糟。” “光刃也遇到他了?”严成周想了一下,“要不,我把用晦叫过来,问问他具体情况?” 半晌,沈越才说道:“您叫他来吧,我跟他也的确,很久没好好交流过了。” 严成周吩咐身边的警卫员,去光刃总部通知沈用晦。警卫员是速度型异能,来去如风,不一会儿便回来,汇报道:“那边推辞了,说有事脱不开身。” “呵,”沈越嘲讽地笑笑,“这是在跟我们撇清关系呢。严家?沈家?人家一个都看不上。” 严成周也有点恼怒,沈用晦摆出一副绝交姿态,太不给他面子了。不过他知道沈用晦的问题现在不是重点,“算了,这次就先不计较,他自己不识好歹,我们还能一般见识吗?” “估计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沈越说道。 严成周看着他,“那么,你是想……” “引蛇出洞。”沈越说道。 “连人的影子都摸不着,怎么引?” “他可能跟那个严昭著一直保持着联系。不过,我目前也没有想好,究竟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真的触到他的怒点,让他自己跳出来。” 沉默片刻,严成周说道:“不用想了,就从这个严昭著身上下手。” “直接,杀了他。” * 千里眼和顺风耳只当了一天免费劳力,就收到了上面撤退的通知。 俩人百般庆幸,如蒙大赦地跟严昭著说了告别。 严昭著还觉得有点可惜。 这天晚上,天光黯淡,星月朦胧,大风高号,有如怒浪洗刷长街。 前半夜还算平静,后半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滴在狂风中四下飞散,雨势渐大,笼罩基地。 天地在暴雨中万籁俱寂,等这夜过去,一切都将杳无行迹。 暴雨天冲洗罪恶,适合杀人。 严昭著半梦半醒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咔哒”的轻响。 门口有人,不止一人。三个异能者。 他们的踪迹,在精神力的扫探下暴露无遗,毫无隐蔽可言。 严昭著皱眉不解,这很显然不是普通的入室抢劫或偷窃,是针对自己?基地里有谁会针对自己针对到直接雇人暗杀的地步? 三名异能者靠近了卧室,即便明知道目标是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上面下发的任务是,确保这个人在基地人间蒸发——也就是不留任何痕迹地把人杀死。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做起来,是有许多注意事项的,他们谨慎地挪动着身形。 突然,其中一人猛地顿住。 他的异能不是攻击类型,而是红外线扫描,此时此刻,映在他眼底的红外线图画,看上去如此惊悚:门后,赫然立着一个人影!分明应该熟睡在屋里等待被杀的目标,居然就埋伏在门板背后,等待着他们! 在一片黑暗阴森的环境里,那个蓄势待发的红色人影,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提醒还是不提醒,红外线异能者考虑了仅仅半秒,觉得不该打草惊蛇。于是,在身后两名同伴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身形暴起,猛地向前窜了一截,手里亮银色的尖刀,闪电般向那道门刺去! “噼啪”一声,木门碎裂。 严昭著轻身腾跃,脚尖在刀刃上一踩,顺势踢在红外线异能者的脑袋上。 一股鲜血急迫地飚出,红外线异能者整张脸被踢变了形,身子也随之一扭,跌落在一边。 严昭著一个前空翻,两脚侧提出两道残影,往剩下两名异能者的胸口分别踹出,两人胸腹后凸,连连后退,稳住身形时也吐了血。 男人没有乘胜追击,就势落在地上,与三名异能者站成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危险的三角形——三人在角,他在正中。 “该死的。”行动被彻底打乱,几人不甘,鼓动全身异能再度袭上。 异能到了严昭著周身,蓦地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他们一愣。 抽出窄刀,随手挽个剑花,严昭著身形迅猛,一一从三人面前闪过,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脚筋已被挑断,瘫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三人不甘,用尽全力挤压出自己全部的异能能量,也不管用出了什么招式,直接轰了过去。 严昭著用吞噬异能包裹周围,从热烈燃烧的火网和满天飞洒的金属片当中穿行而过,一拳,再一拳,又一拳,砰砰砰,把三人肩膀和胳膊上的骨头砸得粉碎。 战斗结束了。 梦幻一般的快。三个杀手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普通人会有这么强烈的警觉性,为什么异能打到他的身上就会失效,为什么他能有这么强悍的战斗能力? 严昭著蹲下身子,看着其中一个人,“你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那人倒也硬气,侧过头去,不讲话。 严昭著并不跟他废话,把他一只手挑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到一根牙签,抵在对方的指甲盖内侧,慢慢地,旋转着,插了进去。 “啊!!!”对方忍受不了地喊出声来。 严昭著的声音在他的惨叫和泼天的大雨里如此清晰,“谁派你来的?告诉我。告诉我,就停手。” “放屁,”这人还是不肯说,“有本事就……就杀了我们啊!” “杀了你,那不叫有本事,那是顶没本事。”严昭著手里猛然一使力,那人痛得咬破了嘴唇,差点把整个下唇都给咬下来。 “说,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不说,有的是小招数等你。”他的话语里,洋溢着一种令人恍惚令人心折的魅力,眼尾轻挑,流泻出说不出的动人意味。 “别别别,我说我说。”杀手终于受不了,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暗影佣兵团的,杀你是接到了一个秘密委托任务!委托方身份很神秘,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暗影佣兵团?这佣兵团在基地的哪个位置?” 对方忙不迭说了。 严昭著抽手,摸了摸下巴,“稀奇,为了杀我还能请动专门的杀手组织,我是得多么值钱啊。” “大,大哥,我们……”那个人气喘吁吁地说。 严昭著又问了几个问题,对方能答的都答了,可关于任务的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不仅一人,三人都是如此。 看出他们的确没有撒谎,他挽刀随手一抹,抹开了三个人的脖子。 鲜血瞬间刺出,如同利刃刺向他的脸颊,一道血痕印了上来。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腥的,甜的,铁锈味儿。 半个钟头之后,他的身影出现在暗影佣兵团的总部。 暗影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二线佣兵团,之所以说“看上去普普通通”,是因为它干的那些肮脏事都是私底下的,从来不过明路。 在环境如此恶劣,所有人都在与丧尸奋勇抗争的末世,一个人类佣兵团,居然能以“暗杀”为主要业务,毫不介意人类内斗带来的后果,可见团里成员会是一些什么样的货色。而纵容这个佣兵团生存下去,甚至出钱把它养大的那些人,更是首当其冲的罪魁祸首。 严昭著一路杀到团长的房间,依然什么都没问到。暗影佣兵团的团长也不知道,究竟是谁雇佣他们来暗杀他。 他思忖着,敌人藏在暗处,始终是个麻烦。不管自己实力有多么强大,都必须加以警惕。 不过……现在他困了。 他回到住处,简单清理一下,然后上床补觉。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再醒来时,事情已经在基地飞速地传开,全基地都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惊慌失措。 * 暗影佣兵团一夜之间被人屠了!!! 满门惨死!!! 不光是屠杀,还是羞辱!杀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割喉,然后把五十多个淌着鲜血的高壮男人,用绳子吊在佣兵团驻地院墙的四周,吊了整整一圈。 地上的鲜血,直接流成了一道绕墙环伺的护城河,直到中午都没干涸! 是谁……居然能有这么可怕……杀人一整个团,却没弄出任何动静! 为此感到拍手称快的,可能只有一些三四线佣兵团和普通群众。 暗影虽不是一线,但在基地里,是实打实的关系户。里面所有成员都至少有杀人强奸的罪名,他们烧杀抢掠根本没人去管。据说暗影的团长,是基地某个高层的亲戚,所有私底下不足为道的秘密委托,都是这位亲戚给介绍的。 委托方自发地庇护暗影佣兵团,而后者虽肆意妄为,也非常懂得分寸,只会欺负弱小,因此,上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如今,他们总算遭报应了! 大快人心! 可除了这些弱小群众之外,广大的一二线佣兵团,或是稍微有点实力的人,都感到害怕了。 一个随意来去,取你性命犹如探囊取物,还隐在暗处的,这么强大的人,谁不怕? 黑衣人存在的消息,藏得并没有那么严实。 一星半点,捕风捉影地传了出去。 沈用晦是光刃团长,这个消息,自然能够传到他的耳中。 “什么?”他愣住了,“屠杀暗影佣兵团的人,是那天我们遇到的黑衣人?” 李成邺点头道:“按描述来看,很有可能。” 沈用晦一下子站起来,“他为什么要……”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是被惹怒了吧,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当局没有针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公告或声明吗?” 李成邺摇摇头,又点点头,“声明倒有一条,司令部刚才贴出了告示,说锁定了跟这件事有关的犯罪嫌疑人,中午就要实施抓捕。” 袁彬插嘴道:“谁家抓坏人还带贴告示的,当局吓坏了吧!我看,这是贴告示提醒那人赶紧走呢,要不抓人不成,自己再被屠了怎么办。” “不知道,”李成邺说,“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想的。我们的人都散出去查探了,抓捕行动一旦开始,就立即能收到消息。” 沈用晦一手撑在桌边,弯下了身子。 “你怎么了,怎么这几天老是犯病?” “没事。”他沉声说道,“密切注意情况,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 当局没有吓坏,他们是被玩坏了。 公告栏里那张告示,是白蔺私自贴出去的。 严家别墅。沈越也不管这不是在自己家,气得砸碎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最后还是气不过,手里一狠把桌子整个给掀了。 他没用异能直接怼上已经是客气了。 白蔺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屠杀一个二线佣兵团是什么概念!!! 就算这个二线佣兵团人少!就算当时是雨夜!就算是趁人熟睡时的偷袭!那也他妈跟普通的杀人不一样! 沈越为人向来谨慎,做出引蛇出洞的决定,对他而言已经是冒险举措。 今早听说暗影整个被屠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做下决定:绝不再去撩虎须了! 没想到,这条令他心生惧意的虎须,让白蔺替他给撩了! 不,不是替他!是替整个司令部! 沈越气到极致,最后狠狠地笑了,“严叔,这他妈就是你看好的人,就是打算当儿子培养的货色。” 严成周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原本的打算,只是杀了严昭著。 在他看来,杀了严昭著,这事儿就算完。 即便沈越再怎么强调黑衣人的强大、黑衣人的阴谋、黑衣人跟严昭著有联系,他都不以为意,压根没放在心上。 对他而言,黑衣人这个说法,无非就是给杀死严昭著,提供了一条合理的理由而已。因为真实的理由,肯定不能宣之于口。 他没想到,黑衣人居然真的存在。真的有那种,能够秒杀三级丧尸,一夜屠杀五十名佣兵的强大存在。 算计失败,已经够气了,这个关头,白蔺还来给他添麻烦。 还抓捕?还要贴告示?他就不怕黑衣人看到之后,把屠刀驾到自己脖子上??? 沈越看着严成周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就让他们自己去自作自受吧,他只要把严翊雪好好护起来,管谁去死。离了首都,又不是没地方可去,万一最后真的惹怒了黑衣人,只要逃往h市,他还能反客为主。 他决定回去打点一下,情况一有不对,就马上来把严翊雪接走。 他走之后,一直僵在那里大气不敢喘一声的白蔺,终于狠狠吸了口气,仿佛松懈下来一般。 严成周指着他:“白蔺,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收拾你!就是那一点知道得多的优势,你还真觉得自己无可替代了?谁允许你今天自作主张的!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基地带来什么!万一真的把人惹怒了……” 白蔺急忙上来解释:“严叔,我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我当然清楚。可是严昭著那个人,必须死!不能因为有个劳什子黑衣人护着他,就饶了他啊。” “劳什子黑衣人,呵呵,白蔺,你口口声声说着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还是不把该放心上的放在心上!” “严叔,事情不能像你那样理解,站在你们这些不知情者的角度上,黑衣人当然是很厉害很可怕的,可是我是知情者呀,纵观……” 他顿住,抬了抬头,意识到严翊雪和严翊争还在楼上,怕叫人听见,含糊不清地拐了个弯,“纵观我全部的记忆,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出现过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看他这么张扬放肆的行为,按理来说,应该很出名才对呀,可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呢?” “他没有笑到最后,严叔。他没那么可怕。” 严成周面无表情,“你太想当然了。” “不是我想当然,是杀严昭著这件事,比黑衣人重要多了。您是知道内情的,怎么能放任严昭著活着?他必须死。” “呵,”严成周说道,“所以你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说今天中午我们要去抓人?这又算什么?” “严叔,”白蔺用一种隐隐撒娇的语气,“你想,我们再进行暗杀或抓捕,肯定不能成功的。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人就不一样了。让基地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严昭著是个罪犯,难道黑衣人还能把整个基地都杀了吗?要对付这种人,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把他淹死在人海里,才是正确的方法。” “虽然我在告示上写着中午抓捕,可是他的住处附近,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眼线。如果他想逃走的话,抓捕行动立即就能开展,大街小巷的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个罪犯。” 见严成周还是不为所动,白蔺低了低头,失落道:“严叔,我让你生气了,对不起你这么久的培养和看重,真的很对不起……我……” 他咬着下嘴唇,偷偷抬眼,“那我现在就去把告示揭下来好了。”说罢抬脚要走。 “你给我站住。”严成周喝止,“公告都贴出去了,这时候再撤,司令部的威严在哪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白蔺转过身来,好让严成周看到他故作坚强的表情,“严叔,让你失望了,我真的很难过。虽然一直管你叫叔,可我心里,真的是拿你当……当爸爸看待的……” “我……我从小就没爸,都是被我妈一手拉扯大的,听说我爸年轻的时候找小三,我妈那人刚硬,一气之下就带着我走了,从小,我都没有感受过父爱,所以忍不住就把严叔……” 严成周心里一软,“算了,你过来。” 白蔺踟蹰。 “别杵在那了,过来给我坐好。”严成周叹了一声,“你呀,唉,小蔺,你心里的想法,严叔都清楚。其实严叔何尝不是也把你当儿子呢?咱们相识得晚,缘分却深,严叔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大儿子,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身世经历,恐怕是跟你一模一样的……” 白蔺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虽然他不关心严成周到底有多少儿子,但话题被引开,他就很高兴了,“严叔,你还有一个儿子啊?那翊争其实是排行第二?” 严成周笑容淡下去,“那都不重要,我大儿子平安,才是我真正的儿子。” “哦……” 严成周看着他乖巧的模样,觉得大儿子如果长大了,也该是这么一种样子,在长辈面前聪明乖巧,在外面又能独当一面。他心里既难过又安慰。 与此同时,二楼。 严翊争和严翊雪挤在走廊的暗角里,默默听着楼下从争吵变成融洽。 “哥……”严翊雪轻声说道。 严翊争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他把妹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严翊雪用气音说道:“我要去救人,哥,你帮不帮我?” * 严昭著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他睡觉时,外面的嘈杂声,声声入耳,但只要没有危险信号,他就可以一直置之不理。 他简单地洗漱,拿上一身新衣服,打算到水系异能者开的澡堂里,把昨晚粘在身上的血腥味都洗掉。 推开门,楼道里空无一人。这个空无一人,指的是连声音都没有。精神力扫视,他发现,这栋楼里居住的其他人都不在房间。 楼是一栋空楼,外面却人山人海。 他站在三楼的窗前,往下面看了看。 由于官方公告说,今天抓的人只是个牵线搭桥的普通人,不是杀手本人,所以民众没那么害怕,放心大胆地出来看热闹。 治安队排排挺立,来了整整一个方队。 严昭著醒来的时间,正好也是他们正式开始抓捕的时间,他刚刚把头缩回来,便听到下面的大喇叭响起声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有人指控你涉嫌暗影屠杀案,以及谋害队友侵占财物罪名,请你立即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放下武器,走出楼道,蹲下投降!重复一遍!立即放下武器,走出楼道,蹲下投降!” 第55章 山神 “里面的人听着, 你已经被包围了,……, 重复一遍!立即放下武器, 走出楼道,蹲下投降!” 大喇叭重复播放着喊话声。 由于当局不遗余力的鼓动,导致周围的围观群众有很多,大家纷纷抻长脖子拼命地往前面探去, 都想知道,胆子大到敢指使人屠杀暗影的家伙, 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 司令部真正的高层没有一个到场, 领队是基地治安队的一个中队长。 除了排成一溜整齐方阵的治安队之外, 人群里还隐藏着许多明显呈戒备姿态的人手,应该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楼道里迟迟没发出动静, 黑魆魆的楼道犹如一张凶兽的巨口,以一个请君入瓮的姿态静置在那里。分明是没什么危险的,领队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直接闯进去抓人。 人群一直都在小声议论:“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是要死扛到底。治安队怎么还不冲进去?” “不一定, 听说抓人的公告一大早就张贴出来了,给足了嫌犯反应时间。这都中午了, 里头的人,早跑了吧。” “我看啊, 跑了也好。暗影那帮人就是一群恶棍,收拾了他们, 不是犯罪,是替天行道才对吧。” “咱们这么觉得,上边可不这么觉得。” 后面声音嘈嘈切切,治安队领队听得心烦,索性放下顾虑,扬手道:“不管了,我们冲进去——” 话音未落,现场一静。 只见对面那黑魆魆的楼道口里,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双手挂在裤兜里,步调悠闲,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轮廓渐渐变得清晰明朗。 他走近了,众人看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姿挺拔,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头发半长微卷,在脑后凌乱地一扎,别有一种沧桑不羁的落拓美。皮肤瓷白通透,五官深刻俊美,眼睛里流转着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笑意。 领队结巴了:“你你你就是严昭著?” “你带着大街小巷的人扬言要抓我,自己还认不出我?”严昭著笑道。 “少……少废话,”领队意识到自己该硬气起来,把脸一板,语气加力,“立即蹲下不许动!你被逮捕了!” “我能喊声冤枉吗?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抓我,至少也要给我个明白?” “哼,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领队冷笑道,“也好,当着大家的面,我就再说一次,你,严昭著,涉嫌昨晚的暗影佣兵团杀人案,现在当局下发批捕令将你逮捕,赶紧蹲下投降!” “暗影佣兵团杀人案,那是什么?”严昭著一脸无辜,“抱歉,我昨晚睡得又香又甜,一觉睡到今天中午,可能消息滞后了点,真的没听说过,什么暗影杀人案。” “不要装傻了!”领队看清他手无寸铁,也完全没有异能波动,顿时不再顾虑,“嫌犯拒不投降,给我上!” 治安队一拥而上,由于命令里说的是生死不论,他们动起手来百无禁忌,各种各样的异能呼啸飞来。 严昭著把手从兜里掏出来,顺便拿出了一把手|枪,迎着一堆风雷火电,他毫无退缩之意,径直往正前方扑去。治安队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这个年轻人,不知怎么就穿过了重重的异能夹攻。 再出现时,他的身影立在众人面前不远处,治安队领队的脑袋,被他搂在臂弯里。 黑沉沉的枪口,抵在领队的太阳穴上。 领队的太阳穴一突一突,冷汗爬满了额头。他是军队出身,自然能够分得清,什么是真枪什么是假枪。 “队长……”治安队瞠目结舌。 这家伙不是普通人的吗?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身手和速度? “别动,”严昭著慢悠悠地说,“乖乖回去站好。列队会不会,立正会不会?” “都站好,回去站好!”领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算今天能够完成任务,他的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子弹,可比异能快得多了。 “乖,”严昭著用枪口点了点他的头,“别怕,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当局指控我涉嫌谋杀,还专门下发了批捕令,这事让我非常震惊。作为一名自认无辜的嫌犯,我可以配合调查,但要求你们拿出证据来,不过分吧?” “不不……”领队不知道怎么回答,要说“不过分”他真的说不出口。 因为上面下发的命令就是“死活不论”,明显是冲着杀人灭口来的,哪里会有什么证据啊! “所以……证据呢?”严昭著抬头环视一圈,“你有吗,你们有吗?有的话,拿出来,我二话不说跟你们走。” 治安队面面相觑。 群众从他穿过异能持枪夺人的震惊中醒了过来,一琢磨,的确如此,没证据上门抓人,不会是别有目的吧? 治安队手足无措的时候,人群中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就算放在末世之前,警察缉捕犯罪嫌疑人也不会当场出示证据,你跟人家走,到地方审讯的时候,自有证据让你心服口服。口舌倒挺凌厉,在这里巧言令色,是心虚了吧。” 严昭著眯眼看过去,一个高壮男人排众而出,鹤立鸡群。巧了,这人他居然认识,是打群架的那天,跟在白蔺身后,第一个跳出来嘲讽灵芝的男人。咆哮佣兵团的一名高层。 男人见他不语,以为他无言以对,底气更足了些,“你开枪啊,有本事,你就开枪!这一枪开出去,抓你还需要证据?” 治安队一想,正是如此,严昭著劫持领队根本没什么用,要么他只能在这僵持到束手就擒,要么他一枪开出去,罪名彻底坐实,连抓都不用,直接打死,群众也无话可说。 至于领队的性命……没有人在乎。刚才他们踌躇不前,不过是慑于对方劫人时,表现出来的实力而已。 “你们!”领队一听此话,两眼通红,“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俨然代替他成了治安队的新领队——咆哮和治安队的关系,素来也是最好的,大家彼此全都认识——他轻咳一声,“不要有什么顾虑,抓嫌犯要紧。” 这是不要领队的命了。 围观群众默然不语。 证据?公平?说实话,没那么重要。 “好,好,你们真的狠!”领队见他真的要放弃自己,顿时气急败坏,“真的不怕我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吗?什么狗屁嫌疑人,狗屁证据,压根都没有!上面下发的命令,能弄死就弄死!” 男人傲然道:“不说暗影屠杀案的事,只说另外一桩谋财害命,也不是他想抵赖就能抵赖得了的。” 严昭著说道:“奇了,我还谋财害命?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你的山神佣兵团,曾经接纳了六名残疾人成员,因此才能够一飞冲天,直升一线。”男人冷声道,“可在吸收他们入团的当天,你居然就带他们出去做任务去了。众所周知,六名残疾人,冒然离开基地,等待他们的,除了死亡还有什么?” “而你回来之后,果然带回了他们的死讯,然后,又把飞越补偿给他们的物资,统统收为私有!你说!这种行为,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群众顿时炸开了。 “山神佣兵团,那不是搞事王的佣兵团吗,这个大帅哥,就是传说中的搞事王啊!” “雾草,跪了,原来是这位大哥,先揍咆哮再打飞越,如今又跟司令部怼上,这是真的能搞事,作天作地莫过于此了。” “为什么觉得有点帅,是我三观不正吗哈哈哈……” “作也得有个限度,这波操作很窒息,他这回真要玩儿完了。” “屠杀案和谋财害命真的是他干的?治安队不会放过他的,以后再没这么大好戏看喽。” “那都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又不是和平社会。 严昭著突然粲然一笑,放开了治安队领队,“可以,好啊,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反倒一愣,“你再说一遍?” “不是让我束手就擒吗?我束手就擒了。”他耸耸肩,把手|枪扔在地上。 立即有人上前捡了起来,倒出弹夹一看,里面居然没有子弹! 子弹被他提前收进空间了,对面的人却不知道,以为他真的拿了一把空壳枪,“原来是光会叫唤的纸老虎。给我上!就地拿下,格杀勿论?” “啥?”严昭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不是要抓我?怎么又变成格杀勿论了,这样耍着人玩可不好。” 男人阴沉一笑:“对你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已经不需要什么审讯了,当然要就地格杀,以免你有机会逃脱出去,继续祸害基地。” 他说完,率先冲上来,直接用自己威力最强的招式发出轰击。 后面的一群人,随之而动,各种五花八门的能力,毫不客气地往严昭著身上招呼。 “大家一起上啊,不要饶过这么恶毒的人,万一他下一个祸害目标变成了我们怎么办?”人群中响起一声高呼。 随即,四面八方涌出了数十条人影,仔细一看,其实都是咆哮埋在群众中的暗哨。 白蔺事先都跟咆哮的人吩咐好了,说这个严昭著邪门得紧,一两个人可能根本奈何不了他,上就要一群人一起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的那种。 可惜现实没有他想的这么美好。 一刻钟之后。 地上铺满了人。 ——真的是铺满了人。 没人看清严昭著是怎么出的手。 他甚至快到,连一条残影都没有留下。 冲上去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天旋地转,自己倒在了地上……为什么倒在地上的会是自己?目标呢??? 严昭著一只脚踩在咆哮男的脸上,弯下腰去,脚尖随之碾动。 “唔唔唔——”男人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号声,“饶呜呜……” “饶了你?”严昭著说,“这么不听话,让我怎么饶你?” “听呜,你说呜,我听呜呜,我一定听话呜呜呜……” 严昭著把脚抬起来,让男人摆脱口鼻被压实的窒息,他蹲下来,看着对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脸,“叫你们抓我,你们却想杀我,我就不开心了,我明明只打算被抓的。” “不,不敢!不敢抓您,我们绝对不抓了!” “?刚才不是还说听话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上面的人笑道。 “什……”男人云里雾里,说不抓了也叫出尔反尔吗。 “听好了,你们接到的命令是抓住我,抓——住——我,把我抓回司令部,懂了吗?” 男人打了个哆嗦,他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严昭著很失望,他把目光移向旁边的治安队领队,“你呢,你听懂了吗?” “懂,懂,我懂我懂,”领队把头点得磕在胸上,“那您……” 他犹豫一下,弯了弯腰,“您,您请?” “把他们叫起来。”严昭著踢了踢地上的人,“就你和我两个站着的,算什么抓人。” “好好好是是是,这就起来。”领队忙不迭去拉地上的人。这些人疼得龇牙咧嘴,全身酸麻失去行动能力,可实际上,没受太大的伤。 不一会儿,一个稀稀落落的方队重新凑了起来。 大家看严昭著的眼神,满含惧意。 “走啊,还要我请你们?” 围观群众默默让开道去。 一群人簇拥着他一个,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严昭著原本觉得,对方拿不出确凿证据,让他辩解过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打算直接杀了他。 他自然无法忍下去,必须好好计较一番,把主谋者彻底给揪出来。 一路寂静无声,快要走到司令部大院的时候,领队小心翼翼地问:“接下来您是打算……” 严昭著说道:“上面怎么吩咐你们的,抓到人之后呢?” 对方犹豫了一下,决定直说:“上面说,能杀就杀,要是您配合的话,就押送到司令部监|禁处,然后马上动手。” “总之,就是务必置我于死地的意思。”严昭著总结。 全治安队没人敢答这话。 这位仁兄实在是太邪门了,也不知道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就能一下子撂倒百十名异能者。 “知道下发命令的人是谁吗?” “我们……我们都只是听吩咐办事的小喽啰而已……”领队小声说道。 “呵。”严昭著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凑近他,“你们应该庆幸,现在是光天化日,而不是黑灯瞎火。” 声音里充满一种隐秘的诡异,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个一清二楚。 反应过来的,瞬间打了个激灵。 暗影佣兵团遭到屠杀的晚上,刚好是一个漆黑的雨夜…… “带我去监|禁处。然后告诉你们上司,我主动跟着回来,配合调查了。”严昭著松开手,说道。 “啊?”领队恍惚。 “告诉他们,司令部既然给我定了罪,也把我抓回来了,那么我要求司令部,交出我杀人的证据。如果没有——”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我就不得不,给你们制造证据了。” * 严成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汗淋漓。 “他真是这么说的?” 制造证据,那是什么意思? 那桩屠杀案的所有证据,都已经在大雨里被洗掉了!这是再开杀戒的意思啊! 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了下去,“他哪里来的底气???” 可是,对一个能够单枪匹马撂倒数百异能者的人来说,底气这玩意儿就是个笑话。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没有,因为不重要。 “他到底想干什么???” * 严昭著想干什么?其实他想的没那么复杂。 他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把首都基地的司令部,一杆子全都挑了。 仔细思考之下,有能力有功夫这么针对他的人,反反复复不过就那三个:严成周,白蔺,沈越。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在基地里得罪过的高层,也就只有这三个了。 他毫无顾忌地展露实力,追到司令部来,甚至直接在司令部住下,确实是一种威胁。一种极具压迫力的威胁。 他想要试试看,在这种强压威胁之下,对方会不会暴怒跳脚,露出什么马脚。 当然,如果没有的话,他也并不在乎。他会做到自己承诺的——直接把整个司令部一锅端了。 司令部不会知道也不可能想到,他心里居然在打这样胆大包天的主意。 比司令部更加茫然的,还有广大不知情的外界人员。 严昭著威胁司令部的那句话,并没有传出去,因此,外面的人得知的消息,就只有他被抓了。 消息灵通点的,比如各大一线佣兵团,知道他是展现了堪称恐怖的实力之后,主动跟着人走的。 消息没那么灵通的,就以为这家伙是真的栽了,栽在治安队的手里了。 比如严翊雪。 严翊雪之前并不知道,严昭著这个人的存在。她是通过沈越和自己父亲的只言片语,才了解到,能跟黑衣人联络的,不仅只有一个灵芝,还有这个叫严昭著的家伙。 一开始,她也只当对方是个不重要的普通人,可是后来,她却偷听到了父亲和白蔺在书房里的那番谈话。 她这才意识到,严昭著也不是简单的角色——不管他跟黑衣人是什么关系,他自己本身,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她开始想尽办法与严昭著接触,当她听说对方落入治安队的手里之后,更加急切。 当天晚上,在严翊争的帮助下,她一路避人耳目,来到了严昭著暂时关押的地方。 说是“关押”,实在非常不准确。 他大大咧咧地霸占了监|禁处看守人的屋子,把看守人关进了本应属于他的禁闭室里。 不过,这番动静并没传到外面,外面来来去去的巡逻队,对里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中午那场抓捕,高高提起,却被轻轻放下了,显得像是一场有头没尾,啼笑皆非的闹剧。 大家互相一问,居然谁也不知道,闹剧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严昭著对基地的威胁,是秘而不宣的。严成周心力交瘁,只吩咐人好好看管,打算狠狠地集结力量,第二天亲自上门跟他对峙。 严翊雪进去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严昭著煮了一口小火锅,牛肉羊肉,青菜丸子,摆了满满一桌。 他打算吃完饭就把司令部好好探查一番,找找有没有藏在暗处的,难以对付的力量,或者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到严翊雪推门而入,他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严大小姐?” 他没忘记,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跟严翊雪是不认识的。 严翊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怎么会在看守人的房间里? “对啊,要不我怎么会在这里。不过,严大小姐,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严翊雪很快冷静下来,“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严昭著说道,“奇怪,我们应该是不认识的吧,你找我有事吗?” “你认识黑衣人。”严翊雪坐在桌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巧,我也认识他,他拜托我帮忙做一件事,你不知道吗?” 严昭著笑容淡下来,“什么事?” “调查白蔺。” “严小姐,吃过晚饭了吗?我准备的食物多了点,一起用吧。”他伸手邀请。 “我来找你,是觉得你跟他接触最多,甚至,你被困在司令部,他很有可能会来救你。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信的。”严翊雪说道。 “你觉得我不可信,可是仍然着急地过来找我。” “我快要走投无路了!我联系不上他,怎么都联系不上,可我要做的事,只有他能帮忙做到!” 严翊雪说完,忽然一咬牙,“不过……不过不一定,也许,也许你也可以。” “这话什么意思?”严昭著问道。 严翊雪没有办法,她只能急病乱投医,“严昭著,我现在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关于你,也关于白蔺的。只要你答应我,帮我去h市救人,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对面的男人微垂眼睑,涮了一根饱满翠绿的青菜,夹在碗里。 这令人食指大动的一幕,却丝毫没有打动严翊雪,她只是急切地看着他,恳求一个答案。 她知道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可是看到沈越那份人体实验的详细资料之后,她真的无法再等下去。 终于,严昭著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去h市救人的事情,我知道。他告诉过我。” 严翊雪明白,这个“他”指的就是黑衣人了。他果然跟黑衣人有联系! “但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惊天大秘密’,值不值得我们为你如此冒险。”他继续说着。 严翊雪再也等不下去,她倏地开口打断了他,“你知道重生吗?” 动作顿住了,夹起的青菜,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严昭著停顿片刻,冷静地把筷子放下。 “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 数日之前。 严家别墅,书房里。 严成周缓缓地把头抬起来,注视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的白蔺。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白蔺在那里说着。 “我不明白,”严成周打断他,“什么叫不应该存在的人?” 白蔺沉默了半晌,像是依旧处在震惊难言的状态,又像是在斟酌着遣词造句。 “他是一个死人。”他终于开口,“或者,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一个死人。” “我觉得他面熟,是因为我确实见过他,不是在末世,而是末世之前。也不是在现实生活中,是在网络上。” “他是一个网红,名气不算太大,但照片传得到处都是。” “上辈子,他曾经霸占微博头条整整三天——在他死的时候。” “他是被同校的另外一个男生杀死的——不,不是杀死,而是变成了植物人。” “据说,凶手下手的时候,他正好因为低血糖,生病住院了两天,身边没有人陪同,就让人轻易得手了。” “但很奇怪的是,凶手交代,自己已经下了死手,他却没有死去,而是变成了植物人,甚至,身体机能在沉睡中缓慢地修复。” “这件事情因为太过蹊跷,而且涉及一名网红,那段时间一直没下头条,热议沸腾。” “三天后,末世就降临了。” “可是这辈子——没有那条新闻。”白蔺说道,“刚刚重生的时候,我就觉得,周围有哪里不对劲,可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不对劲在哪,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该死的人,没有死。” 严成周皱眉说道:“不管新闻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变成了植物人而已,可能末世一刺激,就醒来了?你怎么断定,他就该死?” “对,这才是最关键的,他该死,他为什么该死……”白蔺说了好几个“为什么”,说得很是艰难。 “因为他并没有就此沉寂下去,他再出现的时候,是末世的第五年。”他终于说了出来,“他变成了一只丧尸,一只有着清醒神志的……丧尸王。” 严成周倏地站了起来,椅子在身后踢倒。 “你没有告诉过我。”他冷声说道。 “遗迹的事情我也没有告诉你,”白蔺后退了一步,“我不傻,事情要慢慢抖落出来,永远让人觉得我还有底牌才是聪明的决定,不是吗?” “说下去!丧尸还能,”严成周顿了顿,声音有点不敢置信,“丧尸还能保持清醒的神志?” 白蔺摇了摇头,“只有他知道。” “什么意思?” “只有严昭著知道,丧尸能不能保持清醒的神志。”白蔺说。 “因为,偌大一个地球,也只有他身边的那些丧尸,保持了清醒。不仅能保持清醒,还能控制其他的丧尸。” 严成周花了一段时间,理顺思绪。 随即,他马上意识到,“不能让丧尸产生神智。” 是的,绝对不能让丧尸产生神智。 于小处说,产生了神智的丧尸,对人类威胁更大。 于大处说,如果开掘遗迹,丧尸晶核成了新能源,那么清醒丧尸的存在,绝对是新工业革命的最大阻碍。 白蔺犹豫道:“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严昭著并没有变成丧尸,也并没有发现,让丧尸保持清醒的方法。” 严成周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他会不会也是……” “他不可能是重生的,严叔,你不知道,前世的丧尸王,最后厉害成了什么样子,他的丧尸大军,几乎把整个人类圈养了起来。如果他也重生,只会立即让自己丧尸化,然后用尽资源,加速这个过程。” “而不是孤身一人在首都飘荡,甘心做个被人统治的普通人。” “他这一世没有死亡,有可能是我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或者……或者另有其他重生者。”白蔺说道,“当然,事情不一定这么绝对。可是,不管他到底为什么没死,他现在,都必须要死。” “否则,他会成为我们开发晶核能的最大阻碍。” * 严翊雪把所有事情说完,已经是大汗淋漓。 火锅在面前“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浮泡一层层飘出,菜和肉烂在了里面。然而,没有人下筷去捞。 严翊雪完全能想象严昭著的心情。 就连她这个局外人,听到这个秘密之后,都震惊颤栗了许久许久,更别说,对方还是当事人。 跟丧尸王比起来,重生的白蔺,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严昭著眼睑垂下去,盯着火锅里上浮的泡沫,没有表情,也没做出什么动作。 其实,很多事情都会像泡沫一样,轻飘飘地生出,轻飘飘地游荡,最后轻飘飘地破碎。 可能,连宇宙的衍生进程都是这样的。 他觉着自己就好像变成了那朵泡沫,被一些不知是什么的物质拱起来,拱起来…… 然后轰然碎在了空中。 这个时刻,他没有想到其他任何事情,唯一进入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留了,白蔺和严成周。甚至包括眼前的严翊雪。 * 严翊雪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抬起头来,冲她露出一个清淡的笑。 “司令部防卫重重,你是怎么进来的?” 为什么问这个?严翊雪老实答道:“我哥帮了我一下……” “你哥,公然反叛你父亲吗?” “也,也没有公然……” “你去帮我问问他,敢不敢,再干一票大的。” 灭口,势在必行。但灭口之后,世上再也没了知晓遗迹存在的人,要换谁去开掘遗迹? 不如把权柄握在自己手里。 以最令人胆颤的极端武力,强势镇压整个基地。 强势到,即便以后,遗迹的存在公开现世,也没人敢出来指手画脚。 * 严成周接到消息,严昭著连夜从监|禁处离开了。 他恨不能破口大骂,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已经可以一炮直接轰平监|禁处,结果人在这时候走了,全司令部的异能者都没拦下! 这是耍着人玩吗!!! 这还不算最气。 第二天早上,令他气到发抖,气到不能自控的事发生了。 司令部大院的墙上,被人贴满了宣传页。 白纸黑字,铺满砖墙,将青色的大院,糊成了一片晃眼的白色。 每一张宣传页上,只印着一句相同的话。 “三日之内,铲平此地。投降可赦,无辜不杀。” 落款是两个字,山神。 * 整个基地剧烈沸腾起来。 有人,对司令部,下了战书。 “山神,山神是什么?”王宏宇拿着那张刚从大院外墙撕下来的白纸,问道。 他的手下面面相觑,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个人出来答道:“好像……是个佣兵团。” “佣兵团?”王宏宇拧眉,“我知道,严昭著的佣兵团,这些日子基地里的风风雨雨都和他们有关。” 他和严昭著算点头之交的交情,对他印象良好。 “山神佣兵团的主要成员还不到十个,团长是个女人,团员大部分是残疾人,据说,都已经死在外面了。现在唯一活着的,是前几天被抓进司令部的搞事王。” “然后最近还有传言,说有一个实力强大的黑衣人一直在庇护这个佣兵团,昨天的屠杀案,就是黑衣人做下的。这个传言,如果没搞错的话,就是从司令部里传出来的。” “等等,捋一下。”王宏宇说道,“首先是屠杀案,然后今天,司令部以抓捕嫌疑人的名义,要把严昭著弄死,被对方反杀。但对方还是做出一副配合姿态,主动接受了抓捕。按理说,现在应该被关押在司令部才对。” “总之,山神跟司令部之间,有很深的恩怨。” “问题是,这件事会不会跟我们扯上关系,如果会的话,我们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这要看,究竟哪一方能够获胜。”一个手下说道。 “山神够悬的,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实力到底是什么样的,不会真以为凭借一两个强者,就能灭掉一支军队吧?”另一个手下说。 “司令部不光有军队,他们的异能者数量,比两个一线佣兵团加起来都多,更何况还有咆哮和飞越的支撑。” “退一万步讲,就算山神能跟这么庞大的力量相抗,可别忘了,他们还有军火。” 是的,军火。司令部始终珍藏着没敢拿出来,甚至有意淡化其在众人心目中地位的,军火。 众人一致得出结论:山神不可能赢。 “山神不可能赢吗?”突然,窗外传进一个轻飘飘的嗓音。 众人立即戒备起来,警惕地看向外面。 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里,面部遮掩在宽大兜帽下不甚分明的黑衣人,静静地立在窗外……五楼的窗外! 他把翅膀一收,一手扒着窗棂,直接从窗口钻了进来。 “王团长,我们谈一笔生意。” *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咆哮不例外,飞越不例外,各大一线佣兵团不例外,就连最惶恐不安的司令部,在经过一番仔细的分析之后,都觉得,胜算在自己这方。 虽然治安队的整个中队都被严昭著收拾了,虽然严成周隐隐已经吓怕了,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但他清楚,胜算不是单靠个人武力就能改变的。 敌方唯一的优势,只有黑衣人和严昭著这两人强大的武力值。 而自己,却有整支军队。就算整支军队还不能把两人拖垮,他们还有枪支弹药。数不清的枪支弹药。 严成周是怕的,他承认自己惧怕对方逆天的单兵能力。 但对方已经指着家门口叫阵了,难道他能退缩吗? 不能!绝对不能! 不光不能退缩,还必须要——主动出击。 一个二线佣兵团,被屠杀殆尽,一个治安中队,被直接揍趴下。 说明人还不够多,力量还不够大。 那就发动所有的佣兵团,出动全部的治安队,甚至军队,甚至群众! 动用城里一切能用的力量,把威胁——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佣兵所接到紧急通知,加挂一项官方悬赏任务。 任何佣兵团甚至是任何散户,都可以接取。 悬赏严昭著和黑衣人的项上人头! * 沈用晦拦住身边的李成邺。 李成邺疑惑地看着他,“不接吗?” 袁彬欲言又止。 新挂上的加急任务,直接以条幅形式,悬挂在服务窗口正上方。 白底红字,明明白白的一个名字,严昭著。 “这是怎么了?”李成邺问袁彬。 袁彬摇头示意回去再说,不过他也不是很清楚,沈用晦现在这副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沈用晦自己一个人来到首都,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袁彬还以为,严昭著已经死得透透的。 没想到对方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好的,还这么肆意妄为。 回想一下,他们跟严昭著也算有点交情。按沈用晦那个性子,他该不会不想接悬赏,打算帮严昭著跟全基地对着干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袁彬整个人都不好了,司令部已经恨人恨到发动全基地的力量了,光刃没那么强的能量啊!!! 沈用晦开口了,“接。”他铿锵有力地说,“全基地都接,我们怎么能不接?” 袁彬一颗心慢悠悠地放了下去。 然后沈用晦下句话,直接把他击得魂飞魄散,“成邺有意做光刃的新团长吗?” “???你说什么???” “我想把团长移交给你。”他转头,对李成邺说道。 “沈卓你个傻逼你疯了!!!”袁彬一把拉下他的脖子,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直接把他拽到角落,低声狠狠地说:“你丫不要命了,你真的要去帮那个姓严的???” “我自己要去做很困难的事,不能拖累你们。” “狗屁,你他妈就为了一个外人抛弃兄弟!!!你太自私了沈卓!!!” “让我自私一回吧。”沈用晦说。 袁彬随即意识到,自己气狠了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沈用晦不自私,不管用什么来形容沈用晦,都不能用“自私”这个词,他从未做过任何一件堪称自私的事,他已经大公无私了二十多年。 “我去他妈的吧,”袁彬突然顿悟,“真兄弟就是为玩儿命而交的,不玩儿命,算什么兄弟。” “你……你什么意思?” “不管你要做什么,我们支持你。”李成邺走过来,淡淡地说道。 第56章 重逢 首都基地这一回, 效率高得令人叹为观止。整个基地在半天之内进入了高度紧张的戒严状态。 司令部悬挂出的任务,不仅只有悬赏严昭著的人头。 更发出了召集群众、组成临时护卫军协助作战的招募令。应招者按照佣兵团、独行侠和普通群众三个种类, 分别被指派不同的任务。 严成周和参谋团经过反复的规划思考, 预测出敌人最大概率的进攻手段,是直闯司令部。对方人数够少,目标够小,可以灵活地在整个司令部大院肆意挪蹿, 加之强大的个人武力,以一挑百, 不是难事。 针对这种可能, 他做出了一切力所能及的布置, 甚至把应召而来的大型佣兵团兵力,一一收拢在司令部的附近。 其余的小团或群众, 则在大街小巷摆出一幅戒严阵势——考虑到发生概率极小但依旧有可能发生的巷战。这部分人的战斗能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起到的是一种类似于哨兵的作用。 司令部大院门前,是宽阔平坦的街区。两边建筑物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有末世前保留下来的高层住宅, 也有末世后沿街重建的矮屋平房。这丑陋的建筑布局, 完全能够以小见大地表现首都基地大部分居民区的风貌。 强势的阳光,将建筑物影子投在地上, 划出犀利分明的轮廓,大片大片连在一起, 像造型可笑的怪兽。 大街上空空荡荡。 只有嘈杂的脚步声,不时来来回回地响起。 一列列衣着各异, 步伐紧凑的队伍,在这片街区里四处巡逻着。 这些巡逻人员,都是从基地各大佣兵团抽调的人手。此次司令部发出的招募令,一二线佣兵团无一例外地应招了,包括跟司令部最不对付的火种,以及平日最高冷的光刃。 巡逻人员不敢松懈。他们用戒备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每一个角落,忠实尽责地履行着自己的职务。 突然——刷的一下,一个敏捷的黑影,从墙角一闪而过。 “有人!”大家立即警戒起来,“开对讲机!” “等等,别着急。忘了之前紧张兮兮闹出来的乌龙了吗?”有人阻止道,“先去确定一下。” 这人说完,没有得到回复,旁边的人已经听不到他所说的内容,纷纷一脸惊恐地抬头望向半空。 他身体一僵,缓慢地把头抬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飘飘猎猎的衣角…… 那人一身黑袍,凭虚而立,面部被兜帽遮住大半,隐约露出的下颌,没有如传闻中那般覆盖一层黑色硬甲,而是露出如玉如瓷的小片肌肤。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众人,脸上缓缓扬起一个古怪的、可怖的笑。 “敌袭!!!” 巡逻队员霎时惊恐地高呼起来:“敌袭!拉警报!!快拉警报!!!” * 警报声响彻基地。 司令部备战室里,各大佣兵团的团长正在开会。严翊争在其中,王宏宇在其中,沈用晦也在其中。 听到那高亢的长鸣,严成周当即拍桌而立,暴怒,“他还真的敢来!” 来的好快。 这就是在场所有团长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各部队准备,刚才布置的事项,都记好了吗?”严成周毕竟也是一名铁血老将,端起架势来,一时真显得凛不可犯。 各大团长忍不住大声地响应着:“当然,我们这么多人,战术布置得这么周详,还怕他单枪匹马一个人不成?” “好。其他人各就各位,严翊争,你既然非要争取留守的任务,那就把自己当成大院最后一道防线,务必要把司令部给我看好,看牢!给我守得固若金汤!” 严翊争颔首:“放心吧,父亲。” 沈用晦早已按捺不住走了出去,袁彬和李成邺对视一眼,跟在他的身后,前往光刃暂驻司令部的地方,调兵遣将。 光刃上下几百号人,全部来到附近,驻守了下来。 沈用晦委婉对他们提过自己的打算,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退出,甚至每个人都露出一副誓死跟随的姿态。 一向高冷的光刃冲在了前面,其他的佣兵团再也没有退缩念头,纷纷前往附近驻地调集兵力。 而此时,严昭著已经在外面展开了攻势。 他并没有大开杀戒,把人击晕就算完事。但他出手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殖甲推进器的加持下,简直犹如一道黑色炫光,从密集的人群中摆尾扫过,那人群便如突然放松的筷子一般,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 但围拢他的人群却是越来越多了。 白蔺站在咆哮阵型的后方,担当全场指挥,“近战前排远程后排,锁定目标!不要乱!攻击他的翅膀,他的翅膀!有对空打击能力的异能者注意了,不要让他找机会从半空中逃脱!” 严昭著抬头,远远地看到他立在后方台阶上,便对准他的眼睛,缓缓一笑。 这一笑让白蔺倍觉惊恐,慌忙抽身后退,果然见那人旋身扑来,如同流光一划,转瞬间扑到了他的面前。 “保护我!!!”他嘶声喝道。 严昭著凑近了,却不忙着造成杀伤,像在玩弄他一般,左右一晃,逼得人连逃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逃。 白蔺只觉得自己陷在了严昭著的天罗地网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只能靠旁边人的支援暂且苟延残喘。他狠狠地吸了口气,实在是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人,而且是前世从未听说过的一个人。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还有这么强的力量!他愤怒不甘地想着,眼下却只能狼狈地应对敌人的戏耍。 异能震荡在周身,下一击,他毫无保留,直接轰上了黑衣人的领口。 这一下,没给严昭著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在擦过他领口时,割裂了头顶的兜帽。 软垂的布料,随之滑落。 露出下面人清爽微卷的黑发,和俊美无俦的面孔。 白蔺瞳孔剧烈一缩。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竟然僵立不动,让严昭著一下拍飞出去,砸在墙上,又落在地上,艰难地吐出一口鲜血。 严昭著动作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在他身边围攻他的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还满意吗,对我这张脸?”他对白蔺笑道。 白蔺声音僵硬,“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 此刻,终于赶到战场的严成周,沈越和沈用晦,也清晰地看到了这张脸。 无比熟悉,又那般陌生的脸。 严成周和沈越震撼莫名。居然是严昭著。那个高调张扬的黑衣人,居然就是——他们一直以为在抱大腿的严昭著! 沈用晦呢?他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 其实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死,活得好好的。 可是,擦肩了一千遍,听说了一万遍,都比不过,真正看到的这一眼。 时间仿佛停在这里。一切阴寒温暖绝望美好的回忆,通通翻滚上来,他听到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尖啸声,化作旷野上肆意穿行的长风,在胸腔里激荡着……来来回回地激荡着。 如果喜欢的心情是一种罪恶,那么他现在应该是终于有了觉悟。面临无期徒刑,永不上诉的觉悟。 可是喜欢不是罪恶。是甘霖渗进枯涸的沙漠,鲜花开在压雪的枝头,荒瘠的世界里,就这样,硬生生挤入了眼前这片繁花春色。 近君情怯。他踌躇了。 反倒是严昭著看到他,率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沈大团长。” 几乎就在他说话的瞬间,白蔺也开口了:“沈哥!动手啊!你是全基地最强的人,现在只有你能对付他了!” 他话音未落,严成周当机立断:“所有人,一起上,拿下这个叛徒!” 严昭著闻言,不退反进,目标还是定在白蔺身上。 “沈哥!”白蔺急道,“救命,救救我啊沈哥!” 严昭著手中出现一把窄刀,一刀对白蔺砍下去,白蔺背后就是大院院墙,显然避无可避,这一击是必定成功的一击。然而与此同时,旁边的攻势,也在瞬间到达了他的跟前。 严成周忍不住喝了一声:“沈用晦,你还在等什么!快把这个人杀了!” 沈越这个向来跟弟弟不对付的,也说道:“沈用晦,上啊!” 沈用晦终于踏前一步。 白蔺欣喜道:“沈哥,救我!” 严昭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周围人的攻击他能应付,但如果加一个沈用晦的话,可能就比较悬了。主要是对方那种空间能力太逆天,不是单凭吞噬异能就可以防得住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稍微改换身体姿态,由攻转守,足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势,但手里的刀,也偏了几分。 白蔺脸上的高兴之色还没有消失,顿觉左臂一凉。 他茫然地低头看了看,猩红一片,那是血吗?不对,他的胳膊呢?地上……地上那条长长的……是什么? 沈哥没有及时救下他吗!?? “沈用晦!你到底在做什么!?”一声满含愤怒的暴喝,猛地把他拔醒。 “沈用晦,你背叛我们???” “狗娘养的,白眼狼!给我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还有光刃那一群叛徒!!!” 混战,彻底拉开了帷幕。 白蔺不知所措地看过去,就见到,原以为能够帮他虎口逃生的,被他视为救星的沈用晦,站到了严昭著的身后。 站到了……严昭著的身后!!! 他的周围,倒了一圈敌人——不,严昭著才是他的敌人啊!!! 严昭著也是一愣,他整个人已经蓄势待发了,不管是周围的攻击还是沈用晦的攻击,都能勉强一抗,可没想到,沈用晦居然和他站在一起,帮他挡掉了周围的攻击! 他驻足望去,沈用晦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缠在了一起。 一瞬间,颤栗涌上全身。那人瞳孔里清澈倒映着他的像,目光如山如海,好似无所不容无所不包,又好似……只容了他一个。 沈用晦低声说道:“我来帮你。” 说完,他垂下眼睑,专心应付源源不断冲上来的围攻。无意中倒让严昭著摆脱了陷落在他眼睛里的尴尬。 严昭著恍惚道:“帮我?” “嗯,我们不是朋友吗?”他说,然后示意四周。 严昭著这才发现,光刃佣兵团的成员加入了战局。 不过不是打架,而是被打……总之,虽然实力强劲,但面临围攻,也只有狼狈不堪的份。 严昭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点想笑。 然后他就真的笑了起来,笑出声来,有点乐不可支的意味,“沈用晦,我算是服了你了,咱们俩顶多就是个驴友吧。说真的,我知道你圣母,没想到你这么圣母。” 沈用晦闻言,愣在那里,整个动作都迟缓了。 然后,他的前胸被利器狠狠划开,鲜血顿时喷涌了出来。 严昭著这才惊觉,自己习惯了快人快语,却没顾虑到,说出的话会有多么扎人。 或者,一般而言,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扎人。可是沈用晦,却是一个刚刚帮过他的人。一个只为了朋友的名义,毅然决然站在他的身后,甘当支撑的人。对他而言并不困难的事,对沈用晦而言,很可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立即说道,试图去按对方胸前的伤口,鲜血却依旧汩汩流出。 他回头看了看司令部大院,心里盘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是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他看了看沈用晦,一手揽上后者的肩膀,一手从他腿弯抄过,将人整个抱了起来,然后机械翼抽出,身形瞬间拔高。 “他飞起来了!”严成周攥了攥拳,“让下面的人聚拢,炮兵呢?火箭炮准备!” 袁彬看着飞在半空中,做出一副撤离姿态的严昭著和自家兄弟,“这,这怎么办?” “其他人先撤,随时等候对讲机下达命令。”李成邺沉声说道,“治愈异能者和我们两个跟上。” 火箭炮连番巨响,全部准确地炸在空中,却没有一炮击中严昭著,不是偏那么几寸,就是远那么几步,让人气得跳脚。 光刃的人如同潮水般退去,转瞬没入了外面街道的深巷暗角。其余的佣兵团没有跟他们死磕,而是在严成周的召集之下,聚拢起来,听候下一步命令。 “他是黑衣人。”沈越走过来说道,“没想到,他就是黑衣人。可他到底哪来这么强大实力的?” 白蔺让治愈异能者愈合了伤口,刚刚失去一条手臂,正处在极端心烦气躁的状态,闻言冷声道:“怎么,你怕了?” 沈越说道:“我惋惜,不行吗?我那个好弟弟啊,虽然不知道整天在想些什么,可如果能握在手里的话,是一柄最锋利的尖刀呢。” 白蔺不想起来还行,一想起这一桩,心痛得都不能呼吸,“沈哥怎么会认识他,又为什么会帮他???他给沈哥灌了什么迷魂药???” “司令,他们跑了,不追吗?”王宏宇说道。 “追!”严成周咬牙,整个基地都是他的地盘,基地里几乎所有的民众全都参与了追捕严昭著的任务,追捕难度已经直线下降到瓮中捉鳖的水准,如果这都能怂,他们还能拿出什么胆气来跟敌人抗衡! 甚至当初,他们就考虑到巷战追踪的可能,直接在每条街道每个小巷里布置了群众哨兵! 他就不信了,插翅难逃的一个局,对方能怎么挣扎! “通知各个街巷岗哨,全神戒备!群众岗哨更要戒备起来,一旦发现可疑的黑衣人,立即举报不要解释!检查对讲机,还有扩音喇叭,都配备好了吗?” “每一条街道都有布置,保证万无一失。” “好。”严成周冷声说道,“追踪任务还是像我们之前分配的样子,各个佣兵团分别负责不同的项目和地盘。追踪异能者临时营地呢?告诉他们出来任务。” “现在,团长带领你的团各就各位!” 十数个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几千名或异能者或普通人的战斗力,刷一下分散开去。 司令部的军队,则只分成四个纵队,待命在基地内城四大区之中,扮演着极其有用的、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砖头角色。 如果把严昭著形容成一块磁力变态的磁铁,那么这些追踪者就是他身边布下的铁屑。磁铁走到哪里,铁屑就被吸到哪里。 他每出现在一个地方,必然会被附近群众巡逻队的扩音喇叭播报出来。犹如昆虫点水,留下圈圈涟漪,再让涟漪逐渐扩大。 留守基地的,依旧只有严翊争和他的心腹部下。 火种佣兵团人数规模最为庞大,实力也最强,他们负责的地盘,正是司令部附近的这一片。 庞大的战斗军团就像一颗打碎了外壳的生鸡蛋,被打散在首都基地的每条街道巷道中,他们即将展开一场强势的追踪巷战。 当这颗生鸡蛋彻底煎入严昭著的油锅,陷进持续紧张的巷战时,距离司令部最近的两个人,在这时候碰面了。 “军火已经全部转移出来。”严翊争说。 “可以开始布置大院了?”王宏宇说。 “嗯,但是不要忘记他交代过你的。” “我知道。” * 严昭著飞出去之后,看到下方一直跟着的袁彬李成邺还有治愈异能者,干脆把治愈异能者一把拎起来,让他在半空中给沈用晦草草止了血,至于治伤,要等打完再说了。 四面八方的街道里,都游荡着司令部置下的巡逻哨,他们漫无目的地在自己负责的一小片地张望晃荡着,看起来比丧尸都还要像丧尸了。 光刃众人散开后,在一个岗哨薄弱的小胡同里,重新聚集了起来。幸好这些巡逻哨只认识严昭著,而不认识光刃这些人人。 李成邺看着刚刚被放下来的沈用晦,“所以,我们几百个人要跟几大千异能者,还有好几万的军队打巷战?” “不是打,是骚扰。给山神做掩护。”沈用晦说道。 “还不就是为了那个严昭著?我听说,安排在巡逻哨的所有人,都见过他的照片,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目标这么明显了,怎么掩护?” 沈用晦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突然冒出一个低哑温柔的嗓音,“几位大哥,怎么聚在门口,不进来玩玩吗?” 李成邺一听这种话,就知道是出来揽客的妓|女,他不耐烦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吗?居然还敢出来接客?” 女人走到一群大老爷们的跟前,目标锁定住沈用晦,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摸了他胸膛一把,差点没把他直接摸硬了,“这位大哥,你看看你的手下,不怜香惜玉不说,还这么凶我。”语气里,几分委屈几分娇嗔,天然得恰到好处。 看看这女人的身段,再看这女人的脸,只能用美艳不可方物来形容。只是……她的身高好像太高了些。 “他凶你,他不对,我好好教训他。”沈用晦干巴巴地说。 对面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恢复了男声,“开个玩笑而已,你太正经了。” 光刃众人恍惚地发现,这个明艳大气的女人,居然他妈的就是严昭著。 “走吧,分头行动,他们人数虽多,但人群混杂也是劣势之一。我们想办法混进去,能偷袭就偷袭。”他接着说道。 “对了,”他补充道,“关键不在于打架,在于拖延时间,明白吗?” “拖延时间?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严昭著勾唇一笑,一张勾魂夺魄脸愈发动人,“你们会明白的。” 第57章 震慑 严昭著身着女装, 在一票鱼龙混杂的佣兵团里,将一滩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浑。 或者是, 某二线小团在戒备寻找他的踪迹时, 他就突然从另一条巷子里冲出来,装作失措地高呼“遇到了光刃叛徒”,如法炮制,把两个互不相识的佣兵团引到一个地方, 让他们内战。 又或者是,直接以女装身份混进杂牌军, 左右偷袭, 把一个整整齐齐的队伍搞得七零八散, 疑神疑鬼。 再或者是,假扮成群众巡逻哨, 时不时就在喇叭里来一嗓子“这里发现了目标”,领着附近几伙佣兵团在附近绕圈子。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是为了给这些人营造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兜圈子兜了整整一个下午, 终于, 有人疲惫到发怒了,“什么狗屁山神, 我看是已经离开基地,或者害怕到自杀了吧!根本就不存在的!累着一下午有什么意义?快回去洗洗睡吧。” 当这样的言论在大街小巷变多了之后, 严昭著终于拐进洗手间,换回正常的男装, 以真正面目出来示人。 这一下子,恰似一针热烈的鸡血,把大家消失的热情重新鼓动起来。 于是,他继续带着这群人,在偌大一个首都城不厌其烦地兜圈子、兜圈子……一直兜到,所有人终于累到连动也不想动,满心都是绝望。 “这家伙太滑了,还特么能飞,抓不住的,根本就不可能抓住的,走吧回去吧,唉……” 严成周也属于累成狗的广大群众的医院,面对下属递交的撤退请求,他不说话,默许了。 这些佣兵团的临时住处都在司令部附近,因此,大家回去休息都是往司令部的方向去。 没有人会想到,危险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在他们看来,巷战才是整个一天最危险最令人疲惫的部分,而司令部,则是一个温暖的、可以休息的、被保护着的地方——没有人对司令部大院产生防备,在他们看了,回到这里后,就可以立即上床休息了。 地坑,绊索,偷袭。陷阱突如其来,中招的人一脸懵逼。 他们几乎都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陷落进去了。 “内奸!有内奸!!注意敌袭!!”严成周用尽最后力气,恶狠狠地说。 但这群精疲力竭的,连异能都已经耗尽了的人,又怎么可能跟火种佣兵团数以千计的,状态饱满的人对抗呢? 司令部大军的失败,在不停触发的陷阱中达成。直到最后,他们全部失去了行动能力,才终于见到,周围徐徐冒出的一圈敌人。 灯光哗然大亮,所有人都看清了。 敌人在周围对他们形成了一个巨型包围圈,这些敌人的手上,甚至端着司令部精心珍藏的那些枪支。 面前的一块空地上,有几人双手被绑倒在那里,仔细一看,居然是原本留守大院的严翊争。 严成周顿时明白了,火种背叛了司令部。他们打败了严翊争,偷窃军火库之后,又在这里设下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 “火、种。”严成周咬着牙,看着缓缓走过来的王宏宇。 “你们背叛了我。” “没有背叛,火种一开始就不效忠于你。” “呵呵,那你们效忠于谁?那个嘴上都没长毛的小子严昭著?” “那个嘴上都没长毛的小子,赢了你。”王宏宇笑道。 “够了!”严成周忍无可忍,“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想到对面的王宏宇却笑了一下,然后,收起了手里的枪支。 随即,火种佣兵团的所有人都收起了武器。 “这是第一次。”王宏宇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带着人走了。 ——带着人走了!!! 把一地的俘虏,一地的失败者,仍在这里不管了! 这是……这是放过他们的意思? 回想刚刚的那句话,严成周头上青筋暴起。 这是,这是要效仿诸葛亮,七擒孟获??? 不,绝对不行。他的眼神坚定下来,他绝对不会给敌人,第二次获胜的机会。 * 光刃在基地里随便找了个临时驻地,众人一起在里面暂住两晚。 沈用晦的伤口还翻在外面。严昭著落地之后,立即把他交给了光刃一同赶来的治愈异能者。 治愈异能者非常稀有,就算一线佣兵团,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光刃也只有一个而已。 对方检查完伤势,奇怪道:“这一刀是直接砍在胸口的,可是,除非团长放弃防守,否则就他的实力,怎么可能让人正面砍在胸口?” 袁彬看了看静默不语的严昭著,直觉是因为这个家伙,可沈用晦却什么也不肯说。 原来严昭著就是黑衣人。他不由得愤懑,说起来,他们和黑衣人好像还有一笔账要算呢! “喂,姓严的,上次在太阳能电池厂,那个黑家伙也是你吧。”他愤愤地说。 严昭著摊手,“是我啊,问这个干嘛?” “你私自跟踪我们车队,抢了我们车队的战利品,你说我问这个干嘛?” “我还帮你们打了一只四级丧尸呢。” 袁彬一时语塞。 “让我跟你们老大单独谈谈。”严昭著说道。 “切,你说谈就谈?” “袁子。”沈用晦说道。 “……”袁彬憋屈地被李成邺拖走了,房间里就剩下严昭著和沈用晦二人。 沈用晦躺在床上,上身赤裸,英挺健美的躯干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痕。刚刚新增的那条,是淡粉色的,横亘在胸口处,显得有点不一样。 他伤口虽愈合了,面色还是惨白,一次性失血过多,需要调养调养才能恢复。 严昭著踱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来,摸了摸那条疤痕。 沈用晦缩了一下身子。 “痒?”他把手收了回来。 沈用晦说:“是挺痒的。” “今天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 严昭著说道:“我发现你很喜欢跟人交朋友。” “……还好。” 严昭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淡笑道:“那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 傍晚时分,暂驻地迎来了一位让光刃意想不到的客人。 火种佣兵团的团长,王宏宇。 “你私自跑到敌人的地盘来,不怕有来无回?”袁彬奇道,他还没有听说火种叛离的事情。 “我们可不是敌人。”王宏宇哈哈大笑。 王宏宇和袁彬李成邺都算有交情,寒暄一番,才切入正题。 袁彬告诉王宏宇下午巷战的事,王宏宇告诉了袁彬他们直接在大院布置陷阱把人一网打尽的事,两边互相一了解,都觉得震撼莫名。 “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光刃这朵高岭之花摘到手里,”他打量着严昭著啧啧称奇,“厉害了厉害了。” 袁彬插嘴:“你们今晚真的把他们全抓了又全放了?我靠,这个太牛逼了!我靠靠靠,为啥要放了啊,严昭著你到底想干嘛?难道就是耍着人玩玩?” “是在耍着人玩啊,”严昭著说道,“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不也是战术吗?” 沈用晦看着严昭著:“你早已经有了成算?” 严昭著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熊猫抱枕,“没成算谁会干这种事,嫌命太长了?” 王宏宇说道:“可我至今都没明白,你为什么要废这大劲,明明今晚一收网,就能把基地牢牢握在手里了。” “如果我做一件事,当然要做到最好。”严昭著眯着眼想了想。 他没有兴趣大开杀戒,他要的,不是对基地暂时的威慑,而是让他们臣服,从身体到大脑到心灵,彻彻底底地臣服。 “那明天的计划呢?” “明天,你就会明白的。”严昭著说着拍了拍怀里的抱枕,“注意做好警戒。走了,咱们补觉去。” 王宏宇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引开了,他发现,对方怀里那个黑白抱枕,居然动了起来。 还……还跳下了沙发!还一蹦一跳地跟严昭著进了卧室! 他回过神来,看到,沈用晦的眼神,也是直勾勾地,盯在那个跟严昭著进了卧室的小东西身上。 “沈团长也对大熊猫挺感兴趣的?”他没话找话。 “还行。”沈用晦面无表情地说。 * 严昭著没打算七擒七纵,他只打算搞个三擒三纵。 在这个过程中,严成周整个人是崩溃的。 第一天,他还只当敌人太狡猾,自己思虑不周密,没有顾及内奸的情况。当晚,他回去后不辞疲惫,把所有可能成为内奸的人统统摸排了一遍。 甚至到了第二天,这种摸排仍在继续。 严翊争在耳边吹了吹风,他顿时疑心更大,要把所有佣兵团的团长叫过来对质。 对质的过程中,果然查出,除了火种之外,还有一个佣兵团是敌方的内奸!这个佣兵虽然不是三大之一,却也是个规模不小的一线,它的背叛,让人措手不及。 最关键的是,都被发现是内奸了,这个佣兵团的团长居然还死不承认,坚持自己是被污蔑的。 这场对质发展到最后,在严翊争三言两语的挑拨下,佣兵团居然和司令部干了起来!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两败俱伤。 站出来收拾残局,打扫战场的,是严翊争自己在司令部培植的那部分亲信。 严成周还没等松口气,却见严翊争——他的亲生儿子——突然抬起枪口,指向了他。 这个举动意味着:满堂所有人——佣兵团和严成周的部下——再次成为了阶下囚! 严成周手捂心脏,不支跌坐下去,“你……” “是你,你才是内奸,你才是真正的内奸……哈哈哈哈哈,居然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好儿子啊!” “你们,你们一个都没有我大儿子平安听话,一个都没有他好!养不熟的白眼狼,长大了,就学会咬死你的亲爹了!” 严成周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刑的宣判。 然而,严翊争,却做出了和王宏宇一样的举动。 他把所有人捆在客厅里,然后,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这一回,严成周的眼睛里,盛着浓重的茫然。 第三次戏耍,发生在第三天。 严昭著承诺铲平司令部的最后一天。 严成周目送沈越离开首都,前往h市。后者本打算带走严翊雪,却发现严翊雪已经跟着严翊争,投奔严昭著去了。 白蔺终于怕了,这时候他才回想起前世的丧尸王,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他央求沈越带自己一起走,沈越却对他极度厌恶,理都不理。 仓皇之下,他想要收拾东西自己逃跑,然而,刚刚收了个开头,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响起。 终于来了吗?司令部里众人,居然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欣慰。 第三天了,这下该是最终审判了吧。 第三次进攻司令部,是特别平常普通的一次进攻,进攻的主力,是火种,严翊争及其部下,以及第二天中因为内讧斗到两败俱伤、而离开司令部那些佣兵团。 这些人加在一起,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司令部。 所有的俘虏,被集中在大院正门前的广场上。 严成周看着身边密密麻麻站成好几个圈的敌人,心中安定,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难逃一死了。 然而——敌人再次退去了。 如潮水般,顷刻间退出大院,退得一干二净。 剩余的俘虏怔在那里。 都三次了,都第三天了,难道还不打算做一个了断? 人潮退去后,依旧聚在门外,严昭著的身影,排众而出。 他不是孤身一人,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猫,身后跟着沈用晦、严翊争和王宏宇三个人,慢慢地拾级而上,走到俘虏们面前。 路过严成周和白蔺的时候,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确认五花大绑的两个,都是正主。 两人连头都懒得抬,只看到一双干净的白板鞋,衬托着清晰明朗的踝骨骨节,一点一点在前方挪动。 严昭著开口道:“我说过了,投降可赦,无辜不杀。对你们,都适用。” 白蔺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严昭著笑道:“我要首都基地,要的可不是一个空壳,还有乖巧听话的你们。” “我,我投降,我投降!”白蔺的声音,从犹豫到恳求。 陆续有俘虏说出“投降”两个字。 严昭著一律把他们扔到门外,最后,广场上,只剩下了严成周一个人。 他看着严成周,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该杀你。” 严成周冷笑道:“说这种话有屁用?来吧,我早已经做好准备了。” 严昭著看了看严翊争,看了看沈用晦,再看看王宏宇,指定道:“王团长,你来杀这个人。” 严翊争一顿,似是想要阻止,但终究没有阻止。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被父亲亲手杀死的,就算父亲……还上了这一命吧。尽管,他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丝毫感情。 王宏宇很好奇严昭著不肯下手的原因,但还是乖乖上前了。 临近死刑的前一刻,严成周终于抬了抬头,他想要好好地看一眼天空。 听说人临死前能够见到夕日旧人的影像,那么,就让他再见她一面吧。 然后,因为终于把头抬起来,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严昭著怀里抱着的阿酷。 阿酷瞪着溜溜的眼睛,和他对视一眼。 严成周突然颤抖了起来,“不,”他微弱地说,“不……” “什么玩意儿?”王宏宇停下发动异能的动作,凑上去。 “……我投降。” 严成周大喊了出来,“我投降!”说完这句话,他一个激灵,鼻涕都忍不住淌了出来,再看那张脸,已经是老泪纵横。 “平安,是你吗?”他通过模糊的泪帘,茫然地辨认着严昭著的面孔。 他认识阿酷的熊猫身体,哪怕它长得与天底下所有的熊猫都没区别,他就是认识。黛弥儿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有本事在自己家里养熊猫的人,他印象深刻。 严昭著终于低下头看了他一眼。 “平安!”严成周嚎啕大哭,“平安,我的儿子,儿子,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害你,针对你,还想杀你,是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啊啊啊啊,我,我想了你二十年……” 严翊争身体剧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严昭著。 不光是他,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懵了。 严昭著……是严成周的亲生儿子? 严昭著欲言又止,最后他看着严成周说道:“既然投降了,就出去待着吧。你们三个把他拉出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沈用晦首先弯下腰,把哭得半死不活的严成周扛起来,往外面走。 等到大院里重新变得空无一人之后,严昭著抽出翅膀,飞到了半空之中。 “他要做什么?”王宏宇抽空回看了一眼。 他打算完成收拢首都基地的最后一步——震慑。 手中一翻,高能粒子炮出现在臂弯上。他把炮筒扛起来,往更高的云层中飞了一截,然后对准下方的司令部大院—— “崩——” 震天的巨响声中,这座前代统治者的政治中心,瞬间,被夷为平地。 浓烟平底升腾,冲上了滚滚层云。 大院之外,所有人震惊仓皇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严昭著三天前留下的那句话,就在那一瞬间,闪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三日之内,铲平此地。投降可赦,无辜不杀。” 果然,每一句话,他都完成得详实恳切。 硝烟还未散去,新的统治者,从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第58章 总长 于废墟之中拨开硝烟, 走出注定会成为纪念碑的战场,那个令人心折的身影, 逐渐清晰起来。 他步履从容, 不疾不徐地来到人群前面,仍像抱孩子一般,把圆滚滚的熊猫团子抱在怀里。 这个非常接地气的充满了人情味的动作,却与他背后沸腾的黑烟, 前方阵列的人群,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看得人心中一紧。你能在这个人的身上发现, 惊涛骇浪不过是微不足道小小插曲, 柴米油盐才是生命一轮轮流淌的本真。 莫名的,这些人的心, 也跟着严昭著安定了下来。 严昭著确实气定神闲,他环顾一圈,对前面的几个熟人问道:“吃饭去吗?我请客。” “……吃饭?现在???” “到饭点了呀。”严昭著说。 不是,这是重点吗?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这么犯规?刚刚夺下了首都基地啊!这可是首都啊大佬!!!能不能表现得激动点??? “走吧, 我请客。” * 一群因严昭著而聚集起来的, 原本并不互相了解的陌生人,浩浩荡荡地往海天酒店方向走去。这群人里, 有严翊争兄妹,有王宏宇和他的几个手下, 有沈用晦带领的光刃佣兵团高层,还有其他一些主动凑上来的、基地里各种势力的代表。 虽不认识, 彼此也还算脸熟,席间,王宏宇主动担当起穿针引线的职责,东捧一把西夸一把,场面捧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 严翊争频频看向首座的严昭著,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严昭著注意到,便笑着问:“为什么总盯着我看,我脸上开花了?” “呃……”严翊争其实跟严昭著并不熟,但他是打心底里佩服严昭著这个人的,也知道有些话,不是能在现在这个场合讲出来的,便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埋头动起筷子来。 没想到严昭著却说:“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事,那就问吧。” 严翊争讶然,不过他还是说道:“吃完饭,我再去找你谈谈,行吗?” 严昭著笑道:“用不着等到那时候。你不是就是好奇,我跟严成周到底什么关系吗?” 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除了沈用晦和王宏宇听到严成周那几声嚎叫之外,没人觉得严昭著和严成周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哦,可能是同姓关系? 严昭著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然后轻飘飘地吐出了四个重若千钧的字:“血缘关系。” 严翊争倏地抬头,死盯着他。 对方却面不改色,从容地端起汤轻啜一口,咽下去之后,才说道:“从血缘上来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你可以这么理解。” 严翊争喉间干涩:“你……是父亲念叨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大哥……” 他还以为这个所谓的大哥早已不在人世,不可能会跟自己的人生发生任何交集,没想到,就这么猝然撞上了。什么叫做五味杂陈?他终于知道这个词的准确含义了。 “字面意义上,是这样的。”严昭著说道,随即抬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求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惊讶中。这可真是教科书级别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有稍微了解情况的,知道严成周平日对这个大儿子多么念叨,顿时就觉出讽刺来了:原来一下子把你掀翻的,正是你夸得不要不要的那个大儿子。 严昭著看出他们的八卦心理,“所以,你们从这件事里,得出什么观后感了吗?” 众人连称“不敢不敢”。 “不好,我觉得你们都至少应该有一条观后感。”严昭著淡淡地为这件事添了最后一把火,“那就是,我,严昭著,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对亲爹下手都毫不犹豫的人。就连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我心里,都不算什么。” “明白了吗?” 众人都是心思活泛的聪明人,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问,明不明白他这话的实质,是威胁。 自然只能疯狂点头。 之后,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该收尾的收尾。 统一全基地的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过程中,效率极高地推进着。 从佣兵所,到各大佣兵团,到其余行政机构,再到普通的民众。 以沈用晦、王宏宇、严翊争三人为核心构成的镇压小组,沉默而迅速地完成了收编原司令部势力、重新确立普通群众户籍的工作。 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任何反对意见。 就各大佣兵团来说,严昭著三天团灭司令部三次的恐怖事迹,仍在深深地影响和压迫着他们。 不单是佣兵团,对所有人而言,严昭著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不甘心,不痛快,觉得新首领出现得太莫名其妙? 欢迎随时前来参观原司令部旧址,现已成为基地著名旅游景点的废墟巨坑,全天候对外开放哟。 但凡心里不服的、矫情得不行的、叛逆情绪严重的,只要站在废墟边上往里一看,包管什么毛病都能摁下去。 这就是严昭著想要达成的效果。 等到镇压行动结束,基地里所有或大或小的角色,被彻底地重新整合了一遍。 司令部废除之后,新的行政制度亟待建立,领导班子也要重新定立一套。 基地发展大会开了整整一周,参会成员有上一代行政机构的领导层,有各大佣兵团,佣兵所代表,群众代表等等。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发展大会讨论出什么样的新制度,最终还是只能看严昭著本人同意与否。目前的首都基地,无疑是他个人的一言堂——程度深浅只取决于他的权力欲有多重。 最终,新制度彻底落实了下来。由于基地规模还不到庞大的程度,新体制规划得并不复杂,主要分市政厅和军部两个部分,军部在原首都部队的基础上,开放征兵,与佣兵所并立为基地的两挺大枪杆子。 最高长官是基地总长,其次是军部司令和首席执政官。佣兵所作为一个身在编外、又与体制密不可分的神奇存在,也由官方设置了一名所长。 目前,严昭著兼任基地总长和军部总司令的职务,执政官由严翊争担任,佣兵所所长则是王宏宇。沈用晦最终只捞到了一个军部副司令,不过他甘之如饴。 所有的一切,都飞速尘埃落定下来。 只有白蔺和严成周的心,依然在七上八下,没有着落。 其余所有献降的俘虏,接受了各自的审判后,便一一地被安排了新的去处——或是加入新军,或是就地释放,或者充为劳动力。 最终,只剩下白蔺和严成周,被扔在临时监|禁处看押起来,连个处置的准话也没有,就把他们放在那里,完全忽略一般。 * 监|禁处。 不同于司令部那一排排看守所式的铁门窄间,这里的环境,还算宽敞亮堂——仅限于日头正盛的白天。 严昭著是在傍晚时分踏入这里的。司令部被炸成一个大坑之后,原本用它为核心的辐射供电系统,也陷入了瘫痪之中。新的监|禁处没有供电,也不可能供电。 角落里,烛火的一点微光在聚散的气流里明明灭灭,散漫地摇动着。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将那只可怜兮兮的蜡烛挡住一半,影子投在昏沉的地板上,迎合着“咚咚”的闷响,显得步履顿挫有力。 白蔺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环境里呆了多久,每一次,当外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就满心期待地扑到门边,渴望这次来带走的人是自己,然而,每一次,他收获的都是失望。 时间一长,因关押人数太多而稍显嘈杂的监|禁处,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随后又慢慢变得沉静、寂静……死寂。 外面的脚步声,不再那么频繁,以至于现在,除了还算按时的送水送饭之外,已经很久,没有多余的脚步声响起了。 白蔺艰难地吞咽着,喉中是混着沙粒的糊状饭食,根本尝不出原料究竟是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的饭菜了,追溯一下,那应该上辈子的事了吧。而且,就算是这么糟糕的饭食,也一直在被看守人克扣。 他不由得开始思索,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分明开局一手好牌:双异能,重生,先知先觉,抱上了严家的大腿。 不,不光是他,严家也不该落入现在这种境地的。 前世,严成周明明是末世里的大赢家之一。他在末世一开始时就抢占先机,建设首都基地,把整个首都牢牢控制在手里。随后,又接受了h市的投诚,在h市的帮助下,先是统一东北,再是挥师华南——虽然征南失败了,他仍是整个北方势力最大的首领。 不应该的,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被人三下五除二虐成了这样。 ……严昭著。他想到这个人,这个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变数。 自己这连串的失利的开头,正是遇到他的时候。就连严家也是这样。 白蔺终于意识到,相信着单凭重生就能风生水起混出一片天地的自己,是有多么可笑和幼稚。 有些人厉害就是厉害,他的出头,绝不可能是别人重生就能阻止得了的。是龙是虫,早已定性,第一世没变,第二世也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发生改变。 他终于开始后悔,悔得痛苦不堪,整个人如同泡在酸水苦水里,不住回想如果当初没怎么怎么样……甚至,就连晚上做梦的时候,他都能梦见严昭著横刀夺爱强抢自己的男朋友——最可悲的是,每次直到梦醒,他才能意识到,哦,沈用晦不是自己男朋友。 ……不能再想了。胃里又开始泛酸。眼泪掉在装着浆糊的碗里,被他顺势搅了搅,安慰地看出浆糊仿佛被稀释一些,可能不再那么难以下咽,然后端起碗,继续用它刮着喉咙。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白蔺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个脚步停在自己门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看守人的步伐。 门被打开,严昭著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白蔺放下碗,愣愣地看着他。他还是那样光鲜亮丽,穿着风格依旧是干净利落的样子。在末世,你真的很难找到能一直保持搭配风格的人,因为大家没有对衣服的选择权。可是严昭著,他不光保持了自己的穿着风格,还能变着花样换不同的款式。 再看看自己——衣衫褴褛,布料彻底变成灰黑色的,皮肤脏乱不堪,头发甚至凝结成块,生出了跳蚤。 “白蔺。”他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我终于来看你了,等很久了吧。”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人,眼睛里有茫然,有瑟缩。 对方勾了勾嘴角,弯下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也不嫌弃他满脸的脏污,直接捏上他的下巴。 白蔺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有重新出头的机会,只要能得到这个人的赦免和赏识。 他还有底牌,那就是他的重生。 “知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带你去参加审判?” 严昭著的下一句话,当头洒落,不带任何寒意,偏如北极坚冰,将他刺了一个对穿。 “因为想要从你身上挖掘的故事,太多太多了,自然要把你养起来,听你好好地讲,慢慢地讲。”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蔺不敢置信。 “比如说,”掐住他下巴的手往上抬了抬,“前世是怎么回事,重生是怎么回事,对末世,你还知道些什么东西?政治格局,未来走向……史前遗迹?” “或者,或者……”那人凑到了他的耳边,声音低哑,湿漉漉的气息不断从耳道里鼓入,“或者你来给我讲讲,圈养人类的丧尸王,又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霎时间,遍体生寒。冰冷的恶意,蹿进四肢百骸,渐渐地冻僵了心脏。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白蔺意识到,自己不是被关在一座牢笼里,而是被压在敌人随手相赠的五指山下。那人随心所欲地玩弄他在鼓掌之间,等玩得烦了,随手一覆,他便从此不见天日。 第59章 蹊跷 严昭著每天按时到白蔺牢房里报道, 就跟泡图书馆似的,泡了整整一周, 把后者所有的记忆全榨了出来。 白蔺出生在中国北方一个三线城市的普通家庭, 父母离异,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长大,他自己也算争气,考上了首都财经大学, 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 眼看着光明的未来就在前方,末世却突然降临。上一世, 他千方百计地回到了家乡, 找到母亲, 保护着她。幸好他是双系异能者,在末世非常吃香, 留在家乡的小基地里,也能混得如鱼得水。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源越来越紧缺, 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差, 母亲的存在,从温暖的港湾变成了累赘。终于, 小基地在一次丧尸潮危机中,决定一起迁徙, 迁往附近最大的华东基地。 迁徙过程中,原本知情识趣, 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母亲,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没有眼色,整天除了吃和睡什么都不去做。后来才知道是得了抑郁症。他争吵,她就冷战,连理都不理他。终于有一天,队伍遇到危险,母亲主动脱离他的庇护,死在丧尸大军的口中,一瞬间他居然有了种解脱的感觉。 那个时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用晦的时候。沈用晦路过他们遇险的地方,顺手救了他们。如同天神一般威严有力的男人,永远在白蔺心中留下了烙印。 后来,终于到了华东基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某天外出时,他无意中遇见了华东基地的首领夫人,和对方一起被卷进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再睁开眼睛,就是第二世了。 第二世,他没有回家寻找母亲,而是遵循前世记忆,主动找上了首都基地最大的势力严家。 他发出末世预警的帖子,实际上就是为了吸引官方注意力,因为里面有一些末世后才被揭露的,绝密军事基地的位置。 当官方注意到之后,严家自然而然也注意到了他,又因为他的主动接触,便跟他热络起来。 严成周很精明,他用任何手段,都搪塞不过自己知道军事机密的原因,于是只好把重生抖出来。所幸他描述的末世世界太过真实,严成周最终还是信了。 一个意外之喜就是,他在首都基地再度见到了沈用晦,当时便觉得,自己留在首都的决定实在太对了。 对丧尸王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也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只记得有段时间,原本攻势迅猛的丧尸,突然消失了许多。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末世终于要过去,后来才得知,原来是横空出世一只丧尸王,在约束和控制丧尸的行动。 丧尸没有沉寂太久,过一段时间便发动了急切迅猛的攻击,在丧尸王和其他清醒丧尸的指挥下,人类基地层层崩溃,全盘沦陷…… 然后,在人类已经可以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丧尸王却再度消失不见了。 后续的事情,白蔺一概不知,他前世的经历就只有这么多。 严昭著拿到口供后,也不说对他的具体处置,把他扔在那里,转身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尽管在监|禁处泡了一周,他却从没来过这个房间。 严成周痴痴地坐在里面。 见推门进来人是严昭著,他双眼蓦地亮起来,连声唤道:“儿子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他想冲上来抱一抱严昭著,但是看到他干净整洁的衣服,再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布条,讪讪地放下了手。 严昭著平静地坐在一边,他发现他曾对这个人生出的那一点情绪,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看来,我不是被你扔在垃圾桶里的。” “垃,垃圾桶……”严成周闻言,内心剧痛。 他沉默半晌,把当年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当年的严成周,就如现在无数言情小说里描述的男主角一样,英俊非凡,家室顶尖,事业有成,能力出众……他在自己最出色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遇到了初至地球,化名为米戴的黛弥儿。 因为常识混乱,她总无意中制造一些呆萌的桥段,被严成周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名叫米戴的女人,是那种真正天真不知世事,傻白甜得让人只想好好疼爱的类型。 他追求黛弥儿,设想中应该会有拉大锯般的拒绝戏码,没想到对方轻而易举就答应了。他自然不知道蜃西人感情观开放,把合则来不合则分视为爱情的第一原则,只以为是被她欺骗了。 后来,黛弥儿逐渐掌握了地球生活的常识,也终于露出淡定沉稳的本性,让严成周越来越有被欺骗的感觉。一次醉酒,他冲动之下出轨,便被黛弥儿撞见了。 黛弥儿向他坦白自己的爱情观,告诉他不合适随时可以离婚。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感到愤怒并不是因为误会被骗,而是因为察觉了她根本就没那么爱他。他急切地想把她留住,这时候小三带着两个孩子出现,他才知道自己有了两个私生子。 黛弥儿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她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儿子,就此失踪。 小三偷偷抱走严昭著,不知把人扔在哪里。 他发了疯,却被家里人逼迫和小三结婚。新婚当夜,他把人掐死剁成肉馅喂了狗,然后就离家去当了兵。 他用合谋杀人的罪名威胁全家,红顶子上边的家族,没人不怕这个,只能奋力供他在军队里爬升,最终供出一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区总司令。 严成周很清楚自己德不配位才也不配位,但权柄大握使他再也不怕任何人威胁,把小三的家族连根拔起。报复的快感,让他迷恋上了权力,在权力之中寻找一种空虚的自我,直到现在。 两个孩子到底是自己的,他没忍心下手,只是从此冷着,当做巩固权力的工具。 严昭著的出现,对他陷入绝望的人生来说,是唯一一缕能够抓住的曙光。就像疲于沙漠的旅人,望见了一块清澈的绿洲。 严昭著听完这些,嗤了一声,“你沉浸在自己标榜的痴情里不能自拔了,痴情还痴出满足感了,觉得自己很不一样,很棒很男人?放在小说里就是那种标准的深情男主角?别出来恶心人了,真的。” 严成周痛苦地说:“你不明白那种感觉……” “但我明白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严昭著打断了他。 严成周却感慨道:“是啊,你已经长大了,有出息了,比你爹有出息多了……” 严昭著恶心得不行,“严成周,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不是窝囊废是什么?” “是,是,我是窝囊,我是真的窝囊。”严成周苦笑道。 随即,他想到什么,又小心翼翼地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严昭著抬了抬眼皮。 “你是在哪里找到阿修罗的?你母亲走后,它就不见了,我每天都看卧龙基地的视频,一个长得像的都没有。而且……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小的体型……” 停顿片刻,他干脆实话实说,“我知道你母亲身上藏着一个秘密,我也不问到底是什么。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多年她究竟去了哪里?你……你知道吗?” “告诉你你也找不到她的。” 严成周迟疑道:“这件事我想了几十年了,我总觉得,当年她的离开……很蹊跷,真的很蹊跷。” 严昭著沉默不语。 他一直以为黛弥儿离开,是因为介意小三和私生子的事。 现在回忆一下,那么大气的一个女人,怎么会为这点事冒然涉险? 更何况,就在离开前不久,她还对严成周描述了那样的爱情观。 “回忆起来,她失踪之前,有段时间表现得很反常,似乎在追查一件事,甚至辞了工作,每天泡在图书馆里,隔一阵子就要出个远门。我当时还觉得,她是怀孕后终于打算静下心来做全职太太……” 严昭著皱眉打断道:“追查一件事,什么事?” * 严昭著从监|禁处走出来,左右手一边押着一个人,把严成周和白蔺扔进车后座里。 两个人忐忑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虽然严昭著说过了投降不杀,可看他那样,似乎随时就能抽刀抹脖子。 越野车一路开出基地,开往郊区,然后是上坡、盘山公路……白蔺吓得瑟瑟发抖,要、要杀就杀不行吗,一定要拿人去喂异兽吗…… 开到小灵山悬崖边,他一手拎一个人,振翅飞了下去。 太空梯那神秘奇异的外壳,呈现在两人眼前。 惊讶疑惑之余,白蔺松了口气,知道不是要把自己活生生喂野兽。严成周则是心里一沉。 这个造型奇怪的钢铁怪物,应该是严昭著的秘密之一,他为什么能放心大胆地让他们看到? 只有一个可能:他笃定他们再也无法离开了。 严昭著翅膀一收,降落在外翻的甲板上。 留一手正好走上来,看到他,欣喜地叫道:“严哥,你回来啦,这次出去了好几天呢。” “嗯。”严昭著说着,把两个人扔到前面。 “这是什么?”留一手问。 “给你们准备的临床实验品。你们应该对自己下不了狠手,这两个,要切胳膊还是切腿,都随便。对了,你们需要助手吗?我这几天在考虑要不要接个助手回来。” 他是在考虑要不要把严翊雪一块关进来。对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过,说出去的话别人也未必相信。 留一手受宠若惊:“不不……不用了,我们几个人就够了。” “嗯。”严昭著说,“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动起手来,用不着犹豫。” “好的好的,”留一手试图把两人拉起来带到下面,然后他就看到了严成周的脸。 “卧槽!我去我去!”他惊悚地后退了几步,“司司司司……” “哦,这人是首都基地以前的司令,你可能见过。” “可可可是……” 没了司令,首都基地不会大乱吗??? “不用怕,”严昭著安慰道,“现在首都基地的最高长官是我。” ???大佬你不是说就回基地交接个任务吗!!! 留一手狠狠拧了把脸,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然后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交任务顺便收了个基地,真特么……不不不,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这是在质疑严哥的能力!交任务顺便收个基地怎么了,明明很正常的操作啊。留一手催眠自己。 “灵芝呢?”严昭著问道。 “哦,她进山打猎去了。团长最近异能突破了三级,每天都在外面浪着呢。” 说话间,旁边树林里噼噼剥剥,灵芝一路开山劈道地回来了。 她一见严昭著,远远喊道:“嘿,臭小子你回来了啊,正想让你带我出去一趟呢。天天闷在山谷里,舒服是舒服,可是真没劲。” “就是来带你出去的。”严昭著说,“山神佣兵团,是时候正儿八经地建设一下了。” 第60章 日志 回去的路上, 灵芝了解到严昭著这几天的丰功伟绩,一个劲地开口夸他, 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最后与有荣焉地把功劳安到了自己头上:“啧啧啧,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 严昭著无奈地看她一眼。他和灵芝之间的关系还真有点奇怪,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养母养子,她确实把他抚养长大, 但灵芝这个人,年岁越大性格越小孩子气, 有的时候, 严昭著比她更像一个年长者。 她确然有着坎坷的经历和成熟的心境, 但不知为什么,越来越显得活泼澎湃。时光的沉淀在她身上几乎得不到表达, 也许在内心,她是高贵冷艳老于世故的,但外露的性格,却总是一幅嘻嘻哈哈没脸没皮的样子。 回到基地后, 先去原先那个小公寓看了一眼, 确定没有任何需要带走的东西,严昭著带灵芝来到了军部的临时驻扎地。 由于老司令部被全线推平, 而且勒令不许重建,新的机构只能在附近征用几套办公楼, 作为临时驻地。 军部、市政厅、总长府,三个最重要的中央机构由一位末世前著名的建筑工程师设计而成, 正在紧锣密鼓的修建之中。首都没有任务的金属异能者和土系异能者,几乎全部前来帮工。 三者呈品字形分布在老司令部废墟的后方,严昭著有时候会漫步过去看看情况。总之,目前而言,他是没有一个合适住处的。 灵芝回来前,他一直住在那栋小公寓里,现在把灵芝接回来了,他就打算带人到别墅区,找栋没人的小房子。 当然,这是之后的事情。现在,他先带人来到了军部的临时驻地。 里面有不少人正在忙忙碌碌,严昭著推门进去,看到他的人便立即停住动作,脚后跟一磕,当先敬个军礼,喊一声“首长好”,恭恭敬敬地看着人走过去,再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一路招呼过去,灵芝看得满面怀念。回忆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当初襁褓里无辜啼哭的婴儿,未成年时阴郁暴躁的少年,现在也长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被千万人拥立为首长的男人。 走廊尽头的房间,分别是总副司令办公室,各级军官和秘书的办公室,大半是空置的。 严翊争在其中一间办公室处理事务。市政厅暂时和军部合在一起,其他的大佬不管杂事,他这个所谓的执政官,只能暂时连军部一起管了。 看到严昭著,他停下动作站起来,“首长。” “坐吧。”严昭著把灵芝介绍给他,“这是灵芝,山神佣兵团的团长。” 严翊争颇为惊讶,“灵芝小姐。” 两人打过招呼,严昭著继续说道:“基地的军备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现在基本恢复了编制。目前是按照异能者和普通人分别划分的方式,编入三个师,其中一师二师都是异能者部队,三师是普通人部队,三个师大致共有三万人,隶属于首都集团军。” “首都基地一共有四十多万人,大部分的战斗力,还是分散在民间。” “佣兵所崛起,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毕竟在人心惶惶的末世,社会从金钱至上变成了武力至上。 “而且,就连目前最庞大的火种佣兵团,总体战斗力也不才不到五千,不能跟军部相提并论。”严翊争补充道。 严昭著说:“所以,除了集团军之外,我打算发展一种新的军队建制,称作部署军。” “部署军?” “首都基地第一支部署军的番号,就叫做山神。”严昭著说着,拍了拍灵芝的肩膀,“这位灵芝小姐,就是山神军团的首任军长。” “等等?”灵芝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 严昭著正待开口,这时候门口一阵窸窸窣窣,一个黑白双色的肉团子迈着小短腿一溜小跑冲了进来,那架势看上去就像滚进来的,恰好滚到严昭著的脚边。 他转而说道:“先让翊争带你去参观参观军部,了解一下现在军部的工作结构,到时候,我再把具体事项告诉你们。” 两人离开办公室后,严昭著把阿酷抱起来,“你怎么跑进来了?”这家伙明明被他放在车上的。 阿酷小声说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芯片破译完成了,我有点小激动。” “没关系,”严昭著说道,“芯片里都有什么东西,能解读出来吗?” “都是用妖魔语记载的文字,不过毁坏了一大部分,好可惜。” 阿酷说着,把影像投影出来,呈现在严昭著的面前,“没损坏的只有这点东西,好像是一个人的日记,我用蜃西语翻译了一下。” 全息投影显现在半空中,一段段文字随之浮现,篇幅不长,读下去,确实是零散的日记。 * 第十三衍纪,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确是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这里的生活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就变得枯燥乏味起来。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关注时事和日常琐事的能力,每天的生活,就只有研究,研究,研究。 说不上来是一桩好事还是坏事,进程推动的速度理所当然地加快了。 近来唯一获知的一项热点,可能就是黑特先生的最终审判吧。这件事的影响范围实在太大了,以母星为中心爆炸一样地辐射开来。今天来到研究室的时候,身边的所有同事都在讨论着他。 “你竟然不知道黑特先生的审判结果,”同事们惊讶地说,“哇,那可是科学诈骗罪名成立以来,判决的第一桩大案子呀。” “它离我们很远呀。”我觉得。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不是反对党推翻了黑特的势力,你以为自己手上的研究是怎么顺利批复的?” 其实我有点难过,我的科学梦想,就是从第一眼在教材上看到黑特法则的那时候,开始的。 作为一条长久以来被所有人公认的宇宙终极理论,它是那么的简介而有力量,物理规则的凝练之美,毫不保留地在它身上绽放,令人目眩神迷。 简洁而凝聚,美丽又夺目。乃至于,深受黑特法则的影响,此后我一直深切地认为,真正的物理就是这样子的:它只用一句话,便说尽了宇宙的一切。 当然,大家都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理论界目前对科学复杂论推崇备至,这当然是真的,细节处的科学总是能找到一万条推理和定论,但我说的不是细节,而是总体呀。 算了……不管怎样,黑特法则在今天真的被推翻了。 真是极度黑暗的一个日子,我想我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用来关注我的座位。 座位势头良好,这可能是唯一令人欣慰的消息。 … 第十三衍纪,懒得记录日期。 最早的一批座位,始终没来得及处理,在今天终于出现了不稳定事件。 这件事记录在日志里。 … 没有日期。 不稳定事件越来越多了。 上峰吩咐,这一批落座可能不太成功,要尽早拿去销毁。 哦,我居然觉得有点舍不得。很久没管多余递质的分泌了,我应该去好好清理一下。情绪这个词不属于研究人员。 … 我发现,日志的内容越来越多关于座位。 我爱上了它们……? 当然,我是一名科学家,我应该爱上它们。 … 上峰突然下达了中止指令。 我的工作方向从研究转向了扩大规模。上峰需要大量的源石,用以支持另外一项研究。 是的,另外一项最新开展的研究,是关于什么防腐技术的。福利待遇很好,但我没有申请。 冬眠技术的普及,不是已经提供给我们漫长的生命了吗?防腐?我不明白它有什么意义。 … 第十三衍纪。也许是宇宙崩溃的第一天。 现在,我面对着输入器,不知该说些什么。 绝望?是这么形容吗?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就连递质清理器,也清理不掉这种情绪了。也许,还能在这里记录一点东西,就足以证明我这个人的超凡毅力和勇气了。 传说中的精神力崩塌,也许就是这个感觉。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 这不是个笑话,今天,所有的人,所有宇宙中有着智慧生命的存在,全部都在为这个问题感到迷茫。 黑特法则的证伪被证伪了。 这就是今天发生的全部事情。 原来,它,真的,是整个宇宙的——终极真理。 …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在这里记录。哪里来的力气呢? 上峰今天说了一句话,我深以为然。 冬眠给予我们的,不是永恒的生命。它只是在所有终结方式里,帮我们选择了最隐晦、最漫长、最绝望的那一个。 … 第十三衍纪结束了,我亲手摧毁了它。 这足以证明,我是真的热爱着它们,从开始到结束,有始有终,一丝不苟。 上峰扔掉了所有的递质清理器,我们不再压抑情绪,我和他约定一起像传说中那样谈一场恋爱。真是想不到,我的故事居然会以爱情这样的禁忌话题作为结尾。 帝国废除了冬眠技术,这是意料之中的。 但仍有人不肯放弃。我写下最后这篇日志的时候,第十四衍纪开始了。 尚有余力的、心中依然充满热情的年轻人们,制定了最后的十四衍纪计划。 第三源石星球将在这个衍纪里,被流放……或者说,被释放到新的襁褓里——暂且,就让我用襁褓来称呼我们新的家园吧。 但我等不到新家园出现的那天了。光坟,是的,这是一个好称呼。让我觉得我的生命像光一样,灿烈地燃烧过。 * 日记断在这里……或者说,结束在这里。 严昭著重新打量着投影,他心里只有一种感觉。 不知所云。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你能看懂吗?”他问阿酷。 阿酷的脑袋一晃一晃,上下转着圈圈,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若它不是一只人工智能,此刻早已被自己摇晕了。 “‘座位’这个词,我翻译的好像有点不恰当,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了。它的含义好抽象的。” 严昭著像高考时做阅读理解那样,纵观全文,一一提炼着其中的关键词。 一名史前文明的科学家记录了这些日记。 科学家信奉一条物理定律,名为黑特法则。后来,黑特法则被证伪,科学家一心埋头于手里的研究。这项研究关于一种名为“座位”的东西。 研究出现了一点小波折,但问题不算太大。然后终于有一天,最大的转折发生了,科学家和他的同伴们陷入了绝望之中,这是因为,被推翻的黑特法则,重新得到了证明——或许还伴随一些新的发现,让他们以为,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 科学家结束了他的历法——为什么历法这种东西能被人为地结束和创造?总之,他的同类创造了新的历史阶段,并在这个新阶段里,寻求自我拯救的可能。 ——还是一头雾水。 “首长?”门口传来严翊争的声音。 阿酷急忙把投影收回去,幸好,严昭著的身体将它挡了起来,后面人没有看到这无比黑科技的一幕。 灵芝和严翊争结束了参观,刚刚回来。 “我们是不是要说一下刚刚的……” “今天就这样吧,我有点累了。”严昭著打断了她。 灵芝顿时有点担忧,“你是不是最近太用脑子了?还是休息不够?” “没事的,”严昭著走过去说道,“走吧,我们先去选房子。今晚跟你说一下新建制的事,明天再到军部来讨论。” 最后这句话是对严翊争说的,但后者明白,所谓的“讨论”只是一种告知,不管严昭著打算在基地里实行什么样的措施,都没人能反对得了他。 身为最新上任的基地总长,严昭著不管下多大手笔,都是不出意料,合情合理的。不说最简单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原则,单看他在基地的势力——没有,他没有任何真正称得上心腹的势力。 能够打造出如今这副人心齐聚的局面,不过是因为强大的个人武力,和令人跪服的过人智计而已。 他自然可以凭借武力保持统治,但最终也只会把基地变成个人的一言堂,得不到良性发展。 如果他对基地的统治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着长久打算的话,培植心腹,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严昭著是一时兴起吗?可能开始时是,但现在,绝对不是。 灵芝显然就是他预备提拔的第一心腹,至于自己……严翊争觉得,自己也应该努力往这个方向奋斗了。 目前的局面看起来有点好笑,他和沈用晦和王宏宇三个人,像是在标着劲争宠似的,都企图率先争得严昭著的信任。 和其他单纯被武力威慑的人不同,他们三个,是真正参与全盘计划,真正明白严昭著恐怖之处的人。那种服气,是发自内心的。 就是沈用晦有点不同,严翊争老觉得,他对严昭著不是服气,反倒多了一种不服……也不知这人到底在不服什么。 严翊争觉得自己应该胜算最大,怎么也多一层血缘关系了,不是吗? * 严昭著带灵芝来到别墅区,驱车慢悠悠行进着,想要选一所最合心意的小房子。 在总长府建好之前,他们就暂时住在这里了。 灵芝表示自己选择困难,让严昭著自己去选。严昭著看来看去,觉得一座带着玻璃暖房的花园小洋楼看起来很不错,吩咐警卫去查一查,这栋房子里住没住人。 查来的结果有点意外,这栋花园洋房虽然没人住,但却有着主人——末世之前的主人。这主人在首都基地势力颇大,没人敢抢他的地盘,房子也就一直空着了。 这个人正是沈用晦。 严昭著打算换个选择,恰巧在这时,路对面出现了一辆款式熟悉的车,是沈用晦惯开的军用越野。 军车停在严昭著身边,打开车门,从里面走出的果然是沈用晦。 他见到严昭著,有惊喜有意外,不过语调依然平稳,“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地方住,打算来这挑栋房子。”严昭著实话实说。 沈用晦抬头看看,面前正是自己家的房子,他了然,“这一栋?” “也不是了,不好抢占民屋。”严昭著开玩笑道,“我再去看个新的。” 见他转身上车,沈用晦拉住他,“这里好,就住这里吧。” 第61章 同居 “这里不是你家吗, 会不会有点不方便?”严昭著说道。 他倒是真的挺喜欢这栋小别墅,看上去面积不大, 但造型设计格外有情调, 一眼望去,就给人一种住在里面会很舒服的感觉。 “没有不方便,”沈用晦说着,走上前去, “要不要先进来看看,里面的装潢还可以。” “这房子里很久没有住人了吧?” “嗯, 但我会定期来打扫。”沈用晦说, “打扫干净后, 看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有一种很可惜的感觉。如果有人能住进去, 反倒觉得舒服。” 严昭著说道:“也好,那我们就去看看。” 我们?沈用晦对这个词感到疑惑,就见男人回身朝车窗里说了什么,然后另外一侧车门打开, 从里面下来了一个身材火辣的高挑女人。 女人绕过车子, 沈用晦看到了她的脸,美艳精致, 气质不凡。 这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他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沈越介绍对方名叫灵芝。 她把胳膊搭在严昭著的肩上,被后者无奈地拿开, 两人看上去关系尤为亲密,沈用晦心中一沉。 “这位是?”他打断了两人的推闹。 灵芝对他笑笑,干脆利落地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沈大团长,我是灵芝,山神的团长。” 双手交握,停滞片刻,沈用晦迅速地把手抽了回来。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一直作为山神代言人存在的,不是严昭著吗,怎么山神佣兵团的团长会是这个女人?又比如……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把目光收回来,说道:“走吧,带你们进去看看。” 推开颇有情调的小铁门,一路穿过花园,他带两人进到了别墅里面。 严昭著说道:“这里打理得很好。末世之后,很久没有看到过正常的花丛了。全都是你一个人打理的吗?” “我常来,以前也有木系异能者定期检查,不过,基地的种植计划立项之后,木系异能者就变得很忙了。” “你今天不会是来打扫卫生的吧。” “嗯。”沈用晦看着严昭著,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很巧,遇见你了。” 严昭著知道,这房子对他而言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不过,看他邀请自己入住的态度一点不假,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参观了起来。 到了二楼,沈用晦直接把卧室指给他,“你们挑房间吧,挑好之后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些床单被罩来。” “等等?”严昭著说道,“我不是说要住……” “我直说吧,其实,这边好的房子都已经被挑尽了。”沈用晦说道,“过得去的只剩这一套。要是你看上其他房子的话,房主肯定也会二话不说,让给你住,然后顺便,就巴结上你了。” “我觉得,与其让他们巴结,你倒不如让我巴结。” 严昭著:……等等,这是什么操作? “这个房间可以吗?”沈用晦指给他最大最敞亮,向阳带着露台和独卫的一个房间,“等会儿我帮你打扫一下,你可以先在这看看。” “我还没……” 沈用晦转头就下楼拿扫帚抹布去了。 灵芝被两人无视,全程旁观,摸着下巴,贼笑了一声,过去碰碰严昭著胳膊,“喂,你跟光刃老大,怎么会关系这么好的?” “呃,这是关系好的意思吗?”严昭著总是拿不准,沈用晦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人。 “哇,让主卧给你住啊,还不算关系好?” 说话间,沈用晦拿着一堆清洁工具上来了,严昭著正打算上前帮他,被灵芝一把揪住了胳膊。 灵芝抱着他的手臂,抱得紧紧的,把自己身体一侧整个都贴了上去,故意在沈用晦面前晃来晃去。 沈用晦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灵芝拉着严昭著走了两步,偏偏就站在他的跟前。他半低着头,整理工具,看不到那两人的脸,但能把胸膛以下的位置纳入眼帘。 灵芝还是穿着她最爱的低胸背心,外罩开衫薄风衣,把玲珑有致的身材衬得更加诱人。半边身子都靠在严昭著身上,还时不时蹭来蹭去,作小女生的撒娇动作。 看着,着实碍眼。 偏偏严昭著毫无所觉,只是一脸无奈,一幅“算了我宠着你”的样子。 见过他各种各样的表情和姿态,还从来没见过,他宠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用晦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已经快炸了。疼痛的感觉在提醒着他,再不回避这一幕,等会儿发作起来,他可能会疼晕过去。 灵芝炫耀般晃了半天,见他没有反应,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当即失望地松开手。 说实话,她真的特别期待,严昭著这小子正儿八经谈起恋爱的那一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严昭著曾经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有过许多任女朋友,全都是寻欢作乐好聚好散的那种,逐渐走出噩梦的阴影后,情况才渐渐收敛。现在回忆起来,他可能连那些人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他每换一个女朋友,灵芝就失望一次。后来跟封笑笑关系稳定,她还以为这是终于找到真爱了,直到看到他俩的相处模式,才算是明白——这哪是谈恋爱,他分明就是给自己找了个保姆。 封笑笑是那种典型的便利贴女孩,傻白甜,温柔贤惠,习惯性付出。她有一种所有人都没有的本事,就是能把严昭著的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而严昭著,只知道享受,不懂得付出——或者根本无心付出,可以说是个板上钉钉的渣男了。 也是经过了封笑笑这个人,灵芝才终于意识到,严昭著是一个不适合跟女孩子谈恋爱的人。 过于强烈的自我主义,导致他很难对某人倾注感情,他需要的是另一半的包容和关怀,在感情双方中,这更像女孩子的角度。 封笑笑对他再好,也只是在琐事上事无巨细,在感情上,她仍然处于被动、索取、渴望呵护的立场,可这恰恰也是严昭著的立场。 要是关系的另外一方换成男人,情况可能会好一点。大部分的男人自觉在恋爱关系里承担主动地位,愿意呵护和包容另一半,甚至愿意默默地做出退让。 严昭著不是一块石头,他能对芸芸众生缺乏同情,也能对认定重要的人掏心掏肺。要是哪天来了个能把他焐热的人,让他变得主动付出,很难想象,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但灵芝一直期待着。 沈用晦拿着工具进了门,两个人便上前帮他。 “这么大一栋房子,你一直都是亲自打扫的?”严昭著问道。 “其实花不了多少功夫。”沈用晦并不解释内情。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灵芝在一旁又看迷了眼。 她摸着下巴,想不明白。要说这姓沈的对自家小严严没意思吧,看他眼神,恨不得把严昭著吸进去;可要说他对人有意思,他刚刚为啥一点吃醋迹象都没有? 其实沈用晦只是能忍罢了。 他不知道灵芝和严昭著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就算没有灵芝,以后也会有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严昭著的身份能力决定了,他身边不会缺少环肥燕瘦,各色美人。 大扫除结束之后,沈用晦发现严昭著脸上落了一道灰,也不知什么时候蹭上去的。他伸出手来,想要替人擦掉,伸到一半陡然僵住,怀疑自己有趁机摸脸揩油的嫌疑。 “怎么了?”严昭著看他的动作。 于是他化掌为指,在人的脸上指了指,“落了道灰。” “嗨,我当什么呢。”严昭著说道,“我手没洗,你帮我擦一下。” 沈用晦终于把爪子按到他脸上,在那个部位狠狠地搓了搓。 “我去,你揉面啊,轻点。” 沈用晦低头笑了笑,这个笑刚好被频频转头的灵芝看见。后者总算确定了——沈用晦要是对严昭著没意思,她直播吃丧尸。 瞧那个痴汉劲,刚才还在那故作高冷呢。 各个房间收拾好后,严昭著也没麻烦沈用晦,从自己空间里抽出两套被褥,一套交给灵芝。 沈用晦见状说道:“能不能也给我一套?” “你要这个干什么?”严昭著拿给他。 “别墅里一套都没有,出去拿有点麻烦。”沈用晦说着把被褥扛到了和他对门的卧室里。 “……等等,你这……” “哦,我也打算暂时在这住一段时间,遇到什么麻烦的话,也能及时帮你解决。而且你和灵芝小姐两个人住一起,也不是很好。毕竟孤男寡女。” “我在自家基地能遇到什么麻烦,”严昭著好笑,“而且我和灵芝算什么孤男寡女?早就一起住习惯了。” 沈用晦整理床褥的手一顿。 严昭著发现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都咬得发白了,“你怎么了?不舒服?” 沈用晦深吸一口气,“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你……你先出去。” 第62章 试探 下午, 沈用晦离开别墅,回了一趟光刃总部。 当他再回来的时候, 手里提了一个泡沫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全是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肉类。 在这个粮食紧缺的末世,如果把肉看作黄金,那么蔬菜就堪比钻石。放在严昭著眼前的这口箱子, 换在末世前就是满满一箱的黄金钻石。 “之前在许多任务里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没想到已经攒了这么多。因为怕坏, 一直放在空间异能者那儿。不过最近突然想到, 不吃也难免浪费, 所以就干脆拿出来,和你一起吃。”沈用晦这么解释。 他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 用冰系异能者给的冰块封冻起来。 严昭著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说道:“你对别人也……” “对了,刚刚在外面看到灵芝, 她有事出去了?”沈用晦打断了他。 严昭著抿唇, “她去了严家。” 严昭著打算忙完部署军的事之后,就到h市走一趟。灵芝去找严翊雪拿h市实验的资料, 后者看过资料后记在脑子里,说能默写出来。 沈用晦整理完东西, 跑到了楼顶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严昭著干脆进房间休息。最近他对精神力的修炼有点懈怠了, 这不是个好现象。 * 天色逐渐暗下来,一转眼就到了傍晚。严昭著睁开眼睛,从修炼状态中清醒过来,下床松了松筋骨。 从落地窗和巨大的露台可以看到外面,落日余晖披挂于万里长空,云蒸霞蔚,气吞山河。单看这副美轮美奂的天空盛景,绝对想象不到现在是阴暗残酷的末世。 楼下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光刃的几个高层来到了别墅里,正在和沈用晦谈事情。 “前阵子的任务都交接完了,没有接取新任务。佣兵所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但是小道消息都已经传得满天飞了。也不知道新首长到底打不打算施行改革,我们要再等等?” “现在的首都基地,佣兵所实在太抢风头了,我就不信,身为基地总长,姓严的会不忌惮。” “忌惮又怎么样?佣兵所不可能被取缔,末世里大家需要变强,只有联合起来才能自救。” “基地里的幸存者,有一大半过的是每天打打杀杀的日子。除非他能把这些人全部管束起来,要不还是得靠佣兵所这种中介机构。” “得了吧,咱们这位新基地总长是个多深不可测的人,你难道没感觉?那样的人,才不可能按常理出牌呢。” “说白了,咱们谁也不了解他。”说话的人转向沈用晦,“团长,你不是跟严总长关系好吗?他到底打不打算改革佣兵所,你有消息不?” 沈用晦端坐在沙发上首,姿势是改不了的军人坐姿,无形中透出一股威严,“空穴来风,不要妄自揣测。我们静等就好,有举措就响应,没有就干自己该干的事。” “这,难道不是应该提前掌握消息,灵活应变吗?”李成邺奇道。 “以不变应万变。”沈用晦说。 随后,几人的话题变成了光刃的管理问题,沈用晦三言两语把命令下达下去,他们的内部小会很快就开完了。 袁彬突然说道:“对了,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就搬到这里来了?都二十年没回来住了,住基地不是更方便一些吗?” 沈用晦瞥他一眼,不动声色,“没什么,突发奇想而已。” “很少见你有突发奇想的时候啊。还让人在顶楼放了那么大个水箱,还让水系异能者定时过来注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享受生活了?”袁彬说完,搓了搓手,嘿嘿直笑,“我可看见了啊,厨房里冰着的,那都是新鲜菜肉啊,怎么着,今晚要请兄弟吃大餐啊?” “吃你窝窝头去吧,”沈用晦嫌弃地把他脑袋推开,“那不是给你准备的东西。” “嘿嘿,不是兄弟还能是谁?你自己?不能吧,苦行僧这么多年,突然晓得追求口腹之欲了?我可不信。” 严昭著原本打算下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听到这里,脚步一顿。 袁彬不要脸,再次凑过去,“警卫岗上那小谁都告诉我了,今天见你跟一个女的在门口打招呼,哎,金屋藏娇啊?” 沈用晦站起来,“你该走了。” “这就赶客了,别介,沈卓,你特么本来就开窍晚,再这样下去人生大事还解决不解决了?” 沈用晦走到门边,一言不发地给他们拉开了门。 一行人走到玄关处,突然有人指着地上叫了一声:“卧槽,熊猫!” 目光看过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个毛茸茸的黑白色小球,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脑子转得快的人,立即联想到了什么,然后就僵住了。 大熊猫这种动物,是遍地都有随处可见一下子就能碰上好几只的吗?不是吧,放眼整个首都基地,应该只有传说中的那么一只大熊猫吧! 可那是严总长的宠物啊!!! 沈用晦的目光在阿酷身上转了一圈,脸色依旧四平八稳,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维持那个开门的姿势,示意几人赶紧走。 看着他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光刃几人都觉得,自己像个大惊小怪的脑残。 所以,在自家老大家里看见严总长的宠物这件事,其实是很正常……正常个屁啊! 严昭著恰在这时迈步走下来,嗒嗒的脚步声很有韵律感。 听到声音,几人回身看向楼梯口,就见那人施施然往下走着。 他穿着简单的凉拖,纯棉背心,沙滩裤,硬是用潇洒出众的气质撑起了一身胡同口儿老汉装。 woc……老大还真特么跟严总长同居了。 光刃这些人俱是一脸诡异。 李成邺看看严昭著,再看看沈用晦,率先开口:“严总长,晚上好。” 严昭著走到门边,把阿酷抱了起来,精神力检查一番,发现是定期自检程序开启了,它才暂时陷入休眠。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他说着,“我就是下来看看这家伙的情况。” 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尴尬地笑着,“这只大熊猫是严总长的宠物?挺可爱的,呵呵……” 沈用晦扒着门把他们往外一推,直接推到外面。 然后那扇冷冰冰的大门,“哐当”一下在他们鼻尖前边关死了。 “我靠,塑料兄弟情。”李成邺难得爆了句粗口,“这家伙今天怎么了,没吃药?袁子,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儿吗?……袁子?” 袁彬神情复杂。 他突然想起四个多月前,在zs高速旁的紫藤花海里,沈用晦亲口告诉他的话。 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他当时还调侃千年的铁树开花了,自家兄弟终于红鸾星动,情窦初开。 可是沈用晦死不承认,他转念一想,那段时间也确实没遇见,能让他上心的女人。 现在,袁彬明白了,是没有能让沈用晦上心的女人……特么的有男人啊!!! 明晃晃的一个严昭著!都明显到扎眼窝子了!他咋就没!想!到! 而且,看样子,沈用晦已经不是对人上心那么简单了。 这家伙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物质条件,全特么献出来了,一点不藏私,都快把整个光刃拱手让人了! 严昭著知不知道沈用晦的心思?如果知道,他怎么能享受得这么心安理得?如果不知道……那做这一切的沈用晦,岂不成了傻逼一个? 袁彬这么一想,顿时犹如吃了一锅苍蝇,五脏六腑齐刷刷膈应。 严昭著是个很厉害的人,不可否认,袁彬佩服他敬畏他,但同时也认为,他不是一个能跟沈用晦谈感情的人。 只不过……算了,再观望一下吧,毕竟喜欢谁是沈用晦的自由,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对方不是良人,就要阻碍兄弟。 屋里,严昭著眯眼看着沈用晦。 对方哐当一下关上门,回身就钻进了厨房里,全程没跟他有目光接触。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传出他的声音,“晚饭想吃什么?食料很全,基本都能做。” “哦,那你什么都会做吗?”严昭著也进了厨房。 “你可以点菜,我试试。”对方镇静地说。 “要不你教教我吧,我做菜一直很差。”他走到他身前,从墙上拿下围裙,递给他。 “……教你?” “嗯,不行吗。”严昭著转过身来,背对他,“帮我系上。” 沈用晦手拿围裙,看着眼前张开手臂等候的背影,眸光深沉。 那人微微低着头,撑开一段脆弱而优雅的后颈,颈侧肌肤白玉般光滑,向下延伸到琵琶骨。琵琶骨伏在挺阔的脊背上,山脉一般的线条,漂亮,也不羁,有一种独特的男人味。 因为穿的是领口超大的棉背心,肩膀处松松垮垮地挂着,又让他看起来格外劲瘦。肩胸处的肌肉,似乎时刻蓄力待发,张扬放肆地展现着力量,完全不能被衣服遮掩。 那人偏了偏头,像是在问他,怎么还不来。 沈用晦上前一步,两手环过去,虚拢住他的腰,胸膛与他的后背若即若离,时不时轻轻擦过,带出过电般的反应。 把围裙在他身前抖开,拉住两边的绳子,就要绕到后面。 严昭著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一瞬间,沈用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 他被前面的人一带,不由得往前一扑,火热的胸膛与后背,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因为两条手臂还抱在腰上,就好像把严昭著整个人圈在怀里一样。 “戴反了。”严昭著轻声说道。 “什么?”沈用晦没听清楚。不知道受什么支配,他的胸膛一直没离开那人的后背。 “戴反了。”严昭著微微侧头,呼吸间的热气,全部扑打在他的侧脸。 他把自己的手覆盖在身后人的手上,控制着对方把围裙正了过来。 两个人两双手,动作间,难免手指交叉,甚至扣合在一起。 沈用晦的指尖,一跳一跳的,脉搏律动特别明显。 他急忙把手抽出来,草草地替那人系好围裙,往后面退了一步。 严昭著站在案板前,“做什么菜呢……要不就西红柿炒蛋吧,这个好像挺简单的,是吧。”他从前面挑出几颗红通通圆润润的大西红柿,放在旁边水盆里洗净,搁在案板上。 见沈用晦没反应,他回头说道:“来教我呀。” “切,切菜也要……” “我没经验,怕切到手啊。”这是无理取闹了。 沈用晦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肾上腺素漫过五脏六腑,入侵到心房里,伴随酸涩的痛感,伴随着四处流窜的一股喜悦。 他慢慢地靠了过去,不动声色,面容深沉。 眼神深处,明明暗暗地藏着一些叫人分辨不出的东西。 严昭著已经试探够了,被他这副眼神看得发毛,便自觉闪身,让开位置。 他正打算停止试探,全程站一边看着,把学做菜这个借口敷衍过去。 没想到,沈用晦没站到他身侧,贴到了他的身后,模仿刚才系围裙的动作,从后面把他圈了起来。 “你别,”严昭著拉开他的胳膊,被他顺势摸过去抓住手,扣着那只手拿起了菜刀。 “沈用晦!” 男人一条腿挤进他的双腿之间,压迫性十足地把他的下半身抵在壁柜上。隔着单薄一条沙滩裤,他甚至能感受到后面那里的形状。 严昭著自然是能挣开的,他挣扎了一下,突然听到沈用晦的心跳声。 如临战场,如擂如鼓,前一下还没有落定,后一下紧接着跟上,疯狂的频率,躁动的节奏,显示这个人的内心,远没有他的动作那样平静镇定。 严昭著顿时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正在掌控这个人的心跳。 他听入了迷,也不再反抗他的臂膀,任由他从后面抱着,半晌,低声道:“你心跳得好快。” 沈用晦一顿,然后无动于衷,继续切菜。只是心跳更加躁动了。 “西红柿要切成小块,等会儿炒完鸡蛋之后,下锅用小火煸汁。” 沈用晦反客为主,声音四平八稳,直接从严昭著耳廓一侧发出,和着男人的热气,往人耳朵里面钻。 他身上有股烫人的热力,将严昭著整个包住。除了这股烫热之外,严昭著还闻到了一股清香。沈用晦身上常年带有这种清香,稍微一凑近就能闻到,是舒肤佳的味道,干净清爽。 把做菜的要点讲完,一个西红柿还没切好。 沈用晦的动作磨磨蹭蹭,一边切一边在他耳侧呢喃,“今晚还想吃什么?我都教你。” “你这么教,怕是到明天都做不完。”严昭著已经坦荡了。 “那不教,我给你做。” “什么都能做?可我想吃的东西挺多的,估计会很浪费。” “没关系,你想吃我就做。” “食材没有了怎么办,很快就会用完的。” “我去找。” 严昭著知道,这段对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他撑着沈用晦的胳膊,一个使力把他拉开,从他怀中退出去。 沈用晦抵抗了一下,还是让他成功挣开了。 “那今晚给我做顿大餐好了,以后一起吃饭的机会,估计也不多了。” “你别看我在附近找房子,其实还是难免住到军部去。新制度落成,要处理的事太多了。”他说道。 沈用晦的心,蓦地沉入深渊。 搞砸了。 严昭著反应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他没有管理好自己,情绪写在眼睛里,谁也不是傻子,哪能看不明白? 严昭著已经走出了厨房,顺便还帮他把门关死了。 一直被忽视的疼痛,这才开始占据主场,彰显它的存在感。 这次,疼痛愈加凶狠,已经到了受不了的程度。 沈用晦靠墙慢慢蹲下,无声地压抑着,过了一会儿,咬着牙重新站起来,他终究不想把这顿饭也给搞砸。 * 灵芝叫人送来消息,说她打算留在严家,跟严翊雪一起吃晚饭。 甚至晚上也要在那边住下,因为严翊争一直住在军部,严翊雪不敢自己单独睡——这当然是屁话,严翊争那个工作狂住军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期间严翊雪上哪找陪床。 他看着留言的最后一句:听说了沈用晦的一些事迹,人很不错,你要跟他好好做朋友哟~ 他无语地把纸条收起来,打发走送信的人。 本以为晚饭有灵芝在场,应该会自然轻松一点,没想到她居然不回来……算了,反正尴尬的不是自己。 严昭著的脸皮,该厚时厚得很。晚饭过程中,他始终气定神闲,从容专注地应对眼前的食物。 沈用晦看上去比他还要平静——他那张八风不动的脸已经摆了十多年了,演别的不好说,演面瘫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不过,到底谁真的平静,谁心里翻江倒海,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严昭著吃好之后,也不等沈用晦,打个招呼自顾自把碗端进了厨房。 沈用晦早就味同嚼蜡,见状跟着站起来收拾。 “需要给灵芝小姐留饭吗?”他突然问道。 “不用,她今晚不会回来了。”严昭著说。 沈用晦不说话,继续收拾碗筷。 收拾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灵芝,她……是你的女朋友?” 严昭著看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 “如果我说是呢?” 沈用晦沉默片刻,说道:“军部的床都是折叠床,总归没有席梦思睡起来舒服。我以后还是回光刃去住,你就在这好好住下吧。有事情或缺什么的话,再来找我。” 严昭著叹了口气,“沈用晦,你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吗?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了。”沈用晦也不拖延,直接走到门边换了鞋。 推开门,要走的时候,他顿了一下,低声说道:“因为发自内心,行动总是不由自主地跟上来。想对一个人好的心情,是藏不住的。” 严昭著瞳孔一紧。 他往前走了几步,有点想把人拉回来。 但是那人说完话之后,怕他厌烦似的,立即关上门离开了。 严昭著维持一个向前追的动作,停滞在原地。 硕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被抛在这里。 他明白这种感觉。 七岁那年,被抛在漫长的噩梦里,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绝望罩顶。 九岁那年,被抛在饥肠辘辘的人群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自己生生分食。 十三岁那年,被抛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之后,站在丧尸残肢堆成的山包顶端,举目四望,没有一个活人。 他转过身,凉拖落在后面,也没有注意。 光脚踩在地上,慢吞吞地往楼梯上面走,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寒战,抬头向上看看,觉得这层楼梯突然变得格外的高。 走到一半的时候,玄关处,又传来开门的声响。 他猛地转过身来,沈用晦安静地站在那里。 遥遥对望,一个站在楼梯上,一个站在门厅外,想下去的又犹疑,想进来的又不敢。 沈用晦抿了抿唇,“有件事忘了嘱咐你,楼顶我准备了一个大水箱,还有加热装置,饮用水和洗澡水都可以从里面取。水系异能者会定期来加水,到时候,你直接让他从后门上去就可以了。” “那个,还有,加热装置可能有点麻烦,不过洗澡还是尽量用热水吧。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厨房里的食物用冰块冰着,可能放不了太久,我明天再让人送冰块来。不过你不是有空间吗?收到空间里最好了。” “对了,房子的清洁你不用负责,还是我定期来打扫,我打扫许多年,都已经形成习惯了……我是不是太啰嗦了?抱歉,只是想一次性说完,毕竟总登门嘱咐也挺不好的……” “你还有别的事吗?”严昭著打断了他。 “……”沈用晦摇摇头,“没事,是我聒噪了,我这就走了。” “灵芝不是我女朋友,是我亲戚。”严昭著说道。 沈用晦身形一僵。 “她说这几天都会跟严翊雪一起住,我觉得,自己住这么大个房子也挺不自在的,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 他想了想,补充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不会做饭,就算有了食材也做不了啊,总不能天天出去下馆子吧?” 沈用晦蓦地抬头望去。 那人却转开了脸,若无其事地打量起旁边的小摆件来。 打量了一会儿,没听到答复,他抑制住强烈的试图去观察沈用晦反应的想法,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等等,”沈用晦连忙叫住他,“拖鞋。” 脚心冰凉一片,严昭著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 他回头去捡,就见沈用晦已经弯腰拎起凉拖,往楼梯上走来。 走到下面几步的时候,他居然稍微弯腰,直接摸向严昭著的脚腕。 “你干什么!”严昭著急忙往上走了两步,脚腕和他的手指擦过,留有一道抹不去的余温。 他一把把凉拖抢过来,也不说穿好,就拎在手里,转身飞快地冲进房间。 沈用晦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一会,他不得不翻一个身,抵在栏杆上,用横杆压迫自己的心口,低喘了几声。 第63章 ICE 由于灵芝当晚没有回来, 第二天,严昭著不得不到军部跟她会和。 他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 先是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 再是听到叮叮当当的碗筷声。 沈用晦站在餐桌旁摆放碗筷。 他上身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在臂弯处,领口松垮没有系好,一俯身便露出大片健朗的肌肉, 毫不吝啬地向外释放着荷尔蒙,男人味十足。 男人神情专注, 姿态端庄, 一派老干部气质, 偏偏就能撑得起这么撩骚的穿着。 “你醒了,刚好早餐也做好了。”他抬了抬头, “不知道你早餐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弄了一点,你看看喜欢哪样,以后我就记住了。” 严昭著看了看摆满半张桌子的小碟小碗, 开玩笑道:“不知道的, 还以为末世已经过去了呢。就是末世之前,早餐也没吃这么丰盛过。” “是不是有点浪费了?”沈用晦看着他坐下, 跟着坐在对面,“没关系, 回头,我把没有吃掉的带到光刃去。” 严昭著说道:“光刃最近没有任务吗?我怎么觉得你已经无所事事好多天了。” “我们在观望。”沈用晦实话实话, “基地里小道消息都在传,你不打算放任佣兵所发展,要对它施行改革。大家都不清楚是真是假,改革的内容更是一头雾水。” 严昭著笑道:“你也在观望?我不就在你眼前,怎么不亲口问呢?” 因为刚刚起床,他的嗓音里还带有一点小鼻音,轻轻地搔在沈用晦喉中,又干又痒,“可以问吗?” 对面人端起小米粥,用调羹在里面慢慢搅动着,不紧不慢地开口,“改革佣兵所不是目的,是途径。基地的权力结构不能分散。而在末世,武力,就意味着权力。” 如果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的遗迹,他才不可能花功夫,管理这么大一个基地。但遗迹总有开掘的一天,如果基地里人心不齐,到时绝对大乱。 “不过,集权统一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不可能立即对佣兵所下手,所以,你们放心大胆地发展就行。”严昭著继续说道,“今天我要去找严翊争商量新举措,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跟来听听。对了……你还在军部挂着副司令的职务呢,怎么能玩忽职守?” “我还是光刃的团长,那些事情让我听到没关系吗?” 严昭著看着他,“光刃,不是会无条件支持我吗?” “当然,”沈用晦目光深了下去,“你利用我。”他控诉。 严昭著忍不住笑开,他居然从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里,听出了某种委屈。 沈用晦一眯眼,伸手捞过了他面前的小米粥。 “喂,”严昭著一愣,“你幼稚不幼稚,还给我。” 一只粥碗被推到面前,他无语,“这他妈是你的碗!” “嗯。”沈用晦不语,拿起他刚刚用过的调羹,一勺一勺把他那碗粥吃进了自己的嘴里。 “……”严昭著直接站了起来,准备去盛碗新的。 他刚刚走到粥锅前,正要拿碗,突然那只锅子就从眼前消失了。 回头一看,小铁锅出现在餐桌上。 沈用晦的空间异能又升级了,显然现在是有了隔空移物的本事。 他挑了挑眉毛,好,行,异能是吧,谁还没有异能了? 见他回到餐桌前重新坐好,沈用晦心里不安,自己是不是惹过头了? 书上不是说,交换食物是一种甜蜜的暗示……? 他补救道:“那碗我没动过的。” “哦。”严昭著笑道。 沈用晦低下头去,开始动脑筋思考现在是个怎样的状态,无意识间,他舀起一勺小米粥放进口中……怎么是空的? 他又舀了几勺,勺勺皆空,严昭著用吞噬异能把他的小米粥全都吸走了。 沈用晦模糊知道他有这种能力,放下勺子,无奈道:“谁说的幼稚来着?” “我不管,要幼稚我们一起幼稚好了。”严昭著耸耸肩。 沈用晦准确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要点,“嗯,我们一起。” “……”严昭著也是服了他,怎么就能把一句无比正常的话说得这么色气? 自从那点心思被戳穿之后,这个人显而易见不再遮掩,开始放飞了……或者说,开始主动了。 严昭著不知道昨晚把他留下到底是对是错。 一顿饭吃到结尾,居然没有人再次开口。 气氛也不尴尬,反倒有种惬意自如的静谧。 收拾碗筷的时候,严昭著再次确认道:“我去军部,你要一起吗?” “一起,我送你。”沈用晦说。 * 到达军部会议室的时候,灵芝两个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灵芝看着他俩一块走进来,对严昭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严昭著当即确认,这家伙昨晚跑外面去住,真的是故意为之。 沈用晦目不斜视,实际上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两人的互动,见他们目光对视,像是心照不宣一般,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说是亲戚……也不知是哪种亲戚,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四个人正襟危坐,皆一脸严肃,实际上一个装模作样,一个心怀鬼胎,还有一个酸不溜秋,只有严翊争自己,是原味儿不含添加剂的严肃。 纯洁的严翊争同志清了清嗓子,展开话题:“那么,首长昨天提出的,部署军制度……” “所谓的部署军,很简单,其实,就是把佣兵所拆散,把佣兵团变成隶属军部的军团而已。”严昭著言简意赅地概括,“甚至后期,军团也有可能被同化成真正的军队。” 众人听他把计划说完,对视一眼,灵芝说道:“可如果这么干的话,需要很庞大的物资支撑。” “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严昭著说道。 “一种新的农作物。” * 一刻钟之后,三个人看着分发到手里的面粉模样的东西,不由有些发愣。 严昭著把其中一小袋面粉倒进杯子里,加水,随即,肉眼可见的,面粉和水开始了剧烈的反应。 气泡密密麻麻不断冒出,甚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着搅拌,面粉变成一团糊状物,然后膨胀了起来,越膨胀,质感看起来也越凝实,最终,它居然变成了一块固体面包! “damn it,”灵芝忍不住赞叹地爆了句粗口,“好神奇!” 严昭著撕开纸杯,把面包拿出来,给三人一人分了一点。 吃到嘴里之后,灵芝就没那么赞叹了,“口感好差,味道又甜又臭,唔,不过,好像比较饱腹。” “这东西叫糖土。”严昭著说道,“这是经过处理加工的制品,它的本体被称为糖土蛋……不要嘲笑这个名字,虽然它看上去很像土豆,不过不是块茎增殖,是正儿八经的灌木植物。” 严翊争说道:“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植物应该很稀有吧,能作为人类的口粮?”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稀有的概念。”严昭著说道,“这东西对生长环境要求非常苛刻,不过,一旦能在适合的环境里得到培育,它就会像六月的春笋一样,疯狂地长起来。” 三个人立即明白了,“现在能找到这么一块地方,可以种植这种作物,种植下去之后,就可以大批量供给基地。但是,种植地是高度机密的。” “需要人手,派往种植地培育这种作物。”严昭著说道,“需要的是两种人,第一种,死囚。第二种,忠诚可靠,绝无二心的,去当监工,过段时间就会放回来换人,回来之后,这些人将成为首都基地真正的中坚力量。” 三个人明白了,那个所谓的种植地,绝不是普普通通一块土地而已。 “第一批人,我打算从现在的军队里挑,第二批人,从山神军团里挑,至于第三批……”严昭著看了看沈用晦。 糖土是太空旅行中的一种应急食品,虽然生长很快,但不易保存,所以在飞船上都建有专门的糖土培育室,紧急情况下,现种现吃。 除了把人送上飞船种糖土之外,他还打算利用飞船上的训练室,练一批真正的强兵出来。 他老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当时的想法是,可以从光刃里面选拔一部分人进去。因为光刃佣兵团的整体素质,比基地军队还要好得多。 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光刃收入囊中。可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沈用晦对自己抱有那种意思。 牵扯感情的选择,总是危险的。由爱生恨的例子,古已有之。 “光刃可以争取第三批吗?”沈用晦替他说道。 严昭著和他对视,良久,不知怎么的,就说道:“看你表现。”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灵芝偷偷咋舌,严翊争则一脸不明所以。 * 商谈完毕之后,严翊争早早地离开了。严昭著留下灵芝,打算问问她关于h市的事。 “我去外面等你。”沈用晦对他说道。 那人灼灼的视线移开,推门出去。 灵芝赶紧扳过严昭著的脑袋,“快给我说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晚上就变得怪怪的?” “怪什么,哪里怪了。”严昭著避而不答。 “我靠,你个小妖精,”灵芝指着他,“你你你脸红了!” “……”严昭著太清楚她的本性了,“你别诈了,我不会上当的。” “哦,”灵芝失望地把手收回来,“那你知道他的心思了?” “我又不傻。” “嘿,哎,你怎么想的啊?” “还能怎么想,有什么好想的。” “不是,什么意思啊?”灵芝着急。 “……太后娘娘,您就别瞎操心了,”严昭著按住她的肩膀,“我跟人屁事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儿媳妇这种生物,你可能一辈子绝缘了。” 灵芝一脸诡异,“严昭著,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吗?你跟一个明显觊觎自己的男人心安理得地同居了。” 她强调,“你跟一个明显觊觎你的!男人!同居了!而且这么心安理得!” 严昭著一愣,随即说道:“那又怎么了。” “卧槽,怎么了,情商正常的人干不出这个事儿。你不是同性恋吧,为啥对同性的追求和亲近一点不抗拒?还主动给他提供机会?” “……”严昭著无言以对。 “要么你是真的动心了,要么你就是个渣。” “我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严昭著索性承认。 “真的假的,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沈用晦不是那种能拿来寻欢作乐的人,他跟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不一样,不好惹。” “我不会主动去惹他的。”严昭著说道,“我也是男人,对同性没兴趣啊,别说心理,生理上就没可能。” “那你干嘛不跟他远着点?这是给因爱生恨提供温床。我可告诉你,看见希望又抓不住的那种感觉,会逼人造反的。”灵芝不赞同。 “……”严昭著沉默了一会儿,“我考虑一下,以后远着点就是了。” “唉。”灵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你别唉了,”严昭著绕开这个话题,“严翊雪默写的资料呢,拿来给我看看。” “唉!”灵芝偏要跟他作对,重重地唉了一声,然后才把一沓纸拿给他。 严昭著无奈地摇摇头,接过那叠资料看了起来。 资料里写得不是很详尽,单能看出来,沈越在h市基地开展了一项“超级士兵”计划,参与这个计划的人,身体会被改造,潜能得到大幅度激发,变成人形兵器。 参与者都是末世前的特种兵,一个特种大队里,没觉醒异能的三百多人,都参与了这项计划。 严昭著一边看,一边皱起眉。 针对潜能开发的人体改造,不是那么容易进行的。 潜能开发,就必然意味着机能受损,不管会造成其他什么后果,寿命变短是至少的。 就连拥有那么多外星生物技术的他,都不敢贸然开展这样的研究。 是的,严昭著是有过这种想法的,不过那也只是个一闪即逝的想法罢了,他嫌麻烦,而且没有前提条件,无法保证安全。 所谓的前提条件,指的是治疗舱改造完毕,治疗地球人无副作用,这之后,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开始这项研究。 资料翻到底部,严翊雪用标红的字迹,特意标识出了一句最触目惊心的话:“……预测使用期,一年。使用期短,无法认定实验成功,申请第二批次……” 原来这是一份申请书。申请第二轮的研究。 严昭著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里所说的“使用期”,指的是那些实验品人类的寿命。 他合上资料,对灵芝说道:“你去告诉严翊争,刚刚商量的事,暂时搁置下来。” “哎?不从军队里选……” “不从军队里选了,”严昭著站起身来,“有了更好的人选。” 灵芝顿时明白了,“可是,他们只能活……” “我可以救他们。” * 灵芝在军部里挂职副司令,名义上成为了军部继严昭著和沈用晦之后的第三把手,不过实际上,严昭著让她全权主持军部事务。 她没什么经验,不过毕竟是从黑拳场和中东战场混过来的人,跟严翊争走动走动,竖起威严来,就能飞快上手。 严翊争巴不得快点跟她交接,早点回市政厅躲清闲。 他脑子清醒得很,知道再大权柄都是虚的,在末世里,真正实实在在的,还是自己的力量。 这几天搞得像坐办公室的宅男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松动过筋骨了。 之后,灵芝就留在军部跟他交接事务。 严昭著把一沓资料揣进空间里,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想到沈用晦说的“在外面等你”,左右张望了一下,却没见到人。 伸手揉了揉脸,把僵硬的五官揉活,脸上重新挂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双手插在兜里,他沿路沿石慢慢地往下走。 “严——”沈用晦这时却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回头,就看到对面,那个人远远地跑过来。 “抱歉,以为你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我去买了点东西。”沈用晦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严昭著默默地接过来,“这是什么,你车呢?” “用车换的,刚好看到那边市场在卖,怕拿晶核来不及,就把车换了。”沈用晦上前帮他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个手机。 “这是卫星手机,现在还不能用,等回头恢复供电,充好电就可以了。” “卫星手机……也值得你用一辆军车去换?” “现在能用的卫星手机很难找,基本都是GPS的,但所有的GPS卫星都损毁了,只有一颗北斗卫星还能勉强运行。”沈用晦说,“我那边有一只北斗的,还以为单独一只没什么用,没想到今天就看到有人在卖。” 严昭著笑了笑,“要是情况危急,你可是能用它联络求救的,就这么把另一只给我了?” “如果遇到紧急时刻,我就联络你,不行吗?” 严昭著沉默下来。 半晌,他问道:“沈用晦,你知道ICE吗?” 沈用晦不明所以,“ICE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正常,ICE是一个只在国外流传的概念。 据说,这个词是被一个救护车护士发明的,她在一次次的急救经历中发现,每次需要通知病人家属的时候,拿起对方的手机,都不知道究竟该通知谁。 于是,她就提出了ICE这个概念,呼吁大家在手机里存入一个名为‘ICE’的号码。 这个号码的主人,是一旦你出事后,第一时间想要通知的人。是一个对你最重要的人。 严昭著还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大家有一次谈起这件事,纷纷以能成为别人的ICE为荣。因为这意味着,你被人真心需要,真心看重。 但灵芝做的是不干净的灰色生意,她从来不在手机里存亲近之人的号码。 所以,严昭著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ICE。 沈用晦见他不答话,还以为他不愿意收下。他不想看人面露难色,便说道:“你如果不想要的话,不如我把我那个也拿出来,放在军部公用。平时有任务需要的话,让大家申请使用好了。” 他去接那块手机,却被严昭著轻轻躲过。 “谁说我不想要了?”严昭著说道。 “那……我们现在回家?” “走吧,”严昭著转身,对“家”这个字眼没有任何反应,“你车都没了,怎么回去,走路要走一个多小时。” “那我们找地方吃饭。” “嗯。” 和沈用晦并肩走在一起,他耳边恍惚响起了灵芝的那个问题。 “你不是同性恋吧,为什么对同性的追求和亲近一点不抗拒?还主动给他提供机会?” ……怎么抗拒呢? 沈用晦和以前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心动了吗?不,不是心动。 只是迷恋着那种……落地生根的感觉。 要放任吗?如果放任的话,会不会总有一天……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第64章 h市 由于光刃的驻地距离附近不远, 吃完饭后,沈用晦直接带严昭著回了自家驻地。 这里实际上是末世前的一个小学校园, 地方很小, 不过容纳他们五百多人是绰绰有余了。能在首都基地抢到这么一个地方,足见光刃的能量。 进去的时候,操场上,一队队的人正在操练, 风火水电,好不热闹。 沈用晦本来想带严昭著去取车, 不过他一个转身的功夫, 就看到严昭著趴在操场铁网外, 兴味有加地看了起来。 袁彬和李成邺也在操场里。往常,光刃没两天就会出一次任务, 可是最近已经有将近两个星期没出去过了,再不活动活动,他们的筋骨都要生锈了。 突然,李成邺用胳膊肘拐了拐袁彬, 朝操场外铁网的方向努了努嘴。 “怎么?”袁彬顺着视线看过去, 见到沈用晦,先是一乐, “这家伙的早起考勤记录总算被打破了,这不是到中午才来, 哈哈哈。” 然后,他看到了沈用晦旁边的那个人, 脸色接着一凝,“我靠,为啥他也在这里?” “怎么,你跟人家有怨有仇?”李成邺单知道,他们在首都基地之前就认识严昭著,不知道沈用晦跟严昭著,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袁彬幽怨地盯着那边那对狗男男,并示意李成邺也去看。 沈用晦走到严昭著身边,侧身对着他,“感兴趣?” “光刃的成员素质,真的很高。”严昭著说道。 “嗯。”沈用晦也没谦虚,“光刃一共五百多人,就有三百多异能者,大部分都到了二级。还有很多都是之前首都特种大队的战友,本身的战斗素质就很高。” 严昭著“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操场里的人。 这天风很大,他的头发照样是颓废模式随便一扎,就有许多被吹散下来,有几缕散在脸前,挡住眼睑,或黏在唇上。他用手理了几下,头发还是照样乱。 沈用晦伸手替他把头发撩起来,拢到脑后。手指难免擦过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在那里留连几分。 唇上传来的温热,让严昭著也怔了一下。 但他没有说什么,任由沈用晦动作。 沈用晦也不敢太过分,慢吞吞地把手拿开,然后在他脸颊上摩挲着,一点一点把碎发都拢起来。 虽然面色平静从容,那种暗潮涌动的眼神还是把他出卖了,他简直恨不得严昭著是个头发怪,撩完一缕还有一缕,能把他的手永远吸脸上。 “头发有点长了。”他没话找话。 “嗯,回头要剪掉。” “我给你剪。” 严昭著觉得很神奇,“你还会剪头发?” “……”沈用晦当然不会剪头发。 他只是被这种暧昧气氛醺醉了,也不管严昭著在说什么,下意识就顺着说了下去。 严昭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侧身靠在铁网上,弯腰大笑。 “你别笑了。”沈用晦试图把脸板下来。 笑声引动操场里训练的人群,大家纷纷朝这边望来。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自家团长,跟一个侧倚在铁网上看不到正脸的男人,靠得那么近,脸上还挂着一副无奈表情。 不说光刃这些普通成员了,就连袁彬和李成邺两个人,也被这副画面深深地镇住了。 他们完整地把沈用晦摸严昭著的脸、帮他撩起头发、然后无奈看着他笑的全过程,纳入了眼帘。 袁彬啧啧摇头:“才一天,才一天啊!这对狗男男……” 李成邺:“……什么意思?” 袁彬痛心疾首:“昨天,就在昨天,我们沈卓同志明明还是清清白白单相思小白菜一颗,怎么一转眼,就让猪拱了???” 李成邺看着那边,“你可小点声吧。” “啥?”袁彬再一瞧,发现严昭著已经直起身子来,隔一道铁网,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这边。 “……操。”他有点瘆得慌,搓了搓胳膊,急忙拉着李成邺迎上去。 “哎呦,这不是严总长吗,欢迎欢迎,欢迎总长大人来我们佣兵团视察参观。”袁彬大老远叫道。 严昭著笑道:“你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哪里哪里,”袁彬高呼,“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李成邺不忍再看,直接把他推到一边,“严总长是跟我们团长一起来的?”他眼神瞥向沈用晦。 “我们路过。”沈团长站在自己驻地里,一脸淡定地对自己队友这么说。 “……”李成邺说,“那您二位请便吧。” 严昭著却突然说道:“我这里有个任务,一个很庞大的,需要光刃全体参与才能完成的任务,你们有兴趣吗?” “什么任务?”沈用晦看着他,“你之前都没有提过。” “因为是突然想起来的,”严昭著摸着下巴,“不过,越想越觉得可行呢。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愿不愿意把未来一周的时间空出来,留给我?” 沈用晦自然没有二话,不过他还是看向袁彬和李成邺,三个人对佣兵团的发展都有话语权。 “严总长不给我们描述一下任务的内容吗?”李成邺说道。 “目前没有内容,等我想好具体行动计划,或许能跟你们说上两句。”严昭著一摊手,“不过,你们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一旦答应了这个任务,就是彻底绑到我的船上了。” 李成邺和袁彬对视一眼,前者说道:“我们听团长的。” 严昭著笑道:“这个任务要是真成功了,战利品不会少的。放心,我向来不坑自己人。” * 两人从光刃驻地取了车,一路驱车回去。 沈用晦扭头看他:“你说的任务,指的是不是针对h市的?” “你猜到了。”严昭著说道。 “我在防着他们,”沈用晦说,“就算我们不对h市下手,沈越也难免对我们下手,至少,他不可能容忍严翊雪一直待在这边。” “你这副态度,可不像是对自己亲哥该有的啊。” “我们俩水火不容。” “那正好,我本来打明天启程去h市,”严昭著说,“既然这样,你跟我一起去?” “好。”沈用晦没有犹豫。 不过,在正式前往h市之前,严昭著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虽然正事都已经丢给了严翊争和灵芝,但有一件,他没敢安排人人经手——遗迹挖掘的事。 下午,严昭著坐在床上盘膝冥想,就听到卧室门被敲响,沈用晦在外面说道:“楼下有人找你,说是原勘探队的。” 下楼之后,就见到一个表情略有拘谨的中年人,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看到严昭著,他连忙站起身来问好:“严总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才看到信箱里的消息,打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您的住处,来晚了,您千万别介意。” 严昭著懒散地往沙发上一坐,“不用这样,坐吧。” 中年人惴惴不安地坐下,臀部只有一点点面积挨着沙发,额头冒着细汗,一幅随时准备跪下的样子。 沈用晦主动上楼,离开了现场。 “就是你,很变态的土系异能者,”严昭著回忆着这位的资料,“异能进境飞速——嗯,看出来了,居然已经是三级异能者了——但却不会运用,分明是土系异能者,却只会钻洞……” 没错,这位仁兄是一个既幸运又倒霉的人,幸运在于,他在末世初期就觉醒了土系异能,而且异能天赋格外强悍,进步飞快。倒霉在于,不管怎么进步,他永远都只会钻洞——不会土系异能者该会的土坑、土壁,就连最简单的扬土都做不到。 人赐外号,老钻。 根据蜃西资料的记载,这种情况,可能是大脑有问题造成的。虽然不知道异能和大脑到底有什么关系,不过大脑有缺陷的人,确实会出现,异能难以操控的现象。 问了几句,这位老钻果然曾做过脑部手术。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严成周和白蔺亲自选出来的,最适合勘探遗迹位置的人。 严成周曾专门组建了一支秘密勘探队,除这个人之外,其余全都是保护他和为他打掩护的存在。 这支秘密勘探队平常隐藏在民间,严成周用邮箱跟他们保持联络。他被关到小灵山之后,勘探队自动解散,大部分人被严昭著抓起来杀了,只剩这一个,扔到了总长府的建筑基地帮工,后来就一直放着没管。 而今,终于到了重新拾起来的时候。, 严昭著开门见山:“严成周吩咐你钻洞的时候,告诉过你他的目的吗?”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负责钻洞就好了。”老钻懦懦道。 “确实,你也不用知道什么。”严昭著斜倚沙发靠背,双手交叠,眼睛半耷不耷,心思难测,“直截了当地说,把你叫过来,还是要让你去做原本的工作。” “是,是。”老钻不明白,只管答应。 “按你的速度,一个三千米的深井,要钻多长时间?” “三千米?”老钻吃了一惊,“以前都是钻一千米的……呃,哦,我说我说,一千米的话,就要钻三四天了,三千米,可能半个月才能完成吧。” 严昭著沉吟道:“如果给你土系异能者做帮手呢?能不能缩短到一周?” “那,可能需要很多土系异能者了,”老钻说,“不瞒您说,钻井这方面,我一个人能顶他们十个人。要想缩短这个时间的话,至少也需要十多人。” “我会给你一份规划图,以及十五个土系异能者,二级。”严昭著干脆道,“按照规划图的顺序,以后,你们没有其他任何任务,就只管挖洞,明白了?” “明白!”老钻其实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不知道到处挖这么多洞要做什么,但这些能让他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规划图是阿酷做出来的,根据上个遗迹情况和白蔺的口供,上面标注了所有可能打通遗迹的点。 严昭著把规划图拿给老钻,让他回去等着,第二天自有人手上门去找。 * 第二天,严昭著和沈卓离开基地的时候,又来军区走了一趟。 他亲自吩咐灵芝:要从军队的土系异能者里,找十五个绝对可靠的二级异能者,跟老钻组队去做任务。 而且,其中还要安插监视的人手,确保他们不会做多余的举动。 灵芝惊讶:“可是现在基地里能抽调的土系,都在工地帮工啊,军部市政厅还有你的总长府,都在需要建设,二级异能者多大的资源,你一下子就要十五个。” 严昭著想了想:“军部和市政厅的建设不能放松,总长府就马马虎虎了,给我个豆腐渣工程也不是不能住。” “说得轻巧,总长府可是象征你的颜面。”灵芝说,“就算你不要脸,基地还要脸呢,万一哪天塌了,你大总长的威严还怎么立得起来?” “我威严都在司令部旧址立着呢,还需要一个破房子?” 灵芝想想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废墟深坑,也是无话可说。 “要不这样吧,”严昭著又改口,“土系异能者当然还是要照常抽调,市政厅和军部的工程不能耽误,但是总长府的话,就少用点人慢慢建呗,反正也总有建好的一天,我又不急着搬进去住。” “慢慢建……不急……你,”灵芝指着他,“你……” 她想说你跟男人同居还他妈上瘾了?昨天不还保证过离他远点吗??? 鉴于沈用晦就在一边虎视眈眈,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但她未尽的意思,谁都明白了。 严昭著一脸无所谓,“没事,就这样吧,总长府建慢点也没关系。” 沈用晦在一边听着,生平第一次,崩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设。 严昭著状似不经意地偏了偏头,恰好看到他脸上挂起的笑容。 一个男人最有魅力最吸引你的样子,是在什么时候? 有个答案说,可能是在你突然发现,他竟有那么爱你的时候。 直到灵芝怒骂“狗男男”把他俩直接赶出去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鬼狗不狗的,说谁呢,这次就不计较了,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他急忙冲灵芝补救。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挑明就是另一回事了。 “呸!”灵芝怼他。 沈用晦的目光,稍显黯淡。 “喂,你这……”灵芝突然抬手指着他。 沈用晦站在严昭著的身后,正对着她,恰好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捂紧自己心口,眉头拧紧,死咬牙关,弯下了腰去。 然后,在严昭著转身去看的时候,瞬间恢复原状。 简直像川剧的变脸一样。 虽然是很搞笑的场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灵芝笑不出来。 “好了,没事了。”严昭著走到门边,“我们走吧,大好江山等着去统一呢。” 沈用晦跟在他身后,出门的时候,看着灵芝,隐晦地对她摇了摇头。 * 两个人驱车离开了首都基地。 都是将近两周没有活动筋骨了,一路上,两人都显得有些兴奋。 磨磨蹭蹭杀了一路,花了半天多时间,终于在下午的时候,来到了h市基地的大门口。 “新来的?登记。”门口的办公人员连头也不抬一下,抽给他们两张表,“异能者签这个,普通人签那个。” 严昭著发现自己忘记伪装异能者了,按理说只要控制吞噬晶核露出一点异能能量就可以的。不过已经被人认成普通人,他也不强求,慢悠悠地填好了那份普通人的表格。 两人早已商量好了化名,一个叫安平,一个叫卓著。 沈用晦也在一边填表,过了一会儿,他凑过来问道:“家属这一栏,你怎么填的?” 就看到严昭著的表格上,“家庭成员”下面填了“卓著”两个字,旁边的“关系”一栏,填的是“兄弟”。 哦,他有点失望,兄弟就兄弟吧。 表格填好,上交,工作人员看到沈用晦填的“三级金属异能者”,顿时脸色都变了,“原来是三级的大人,您这边请,这边请。” “那我兄弟……” “哈哈,他会去专门的隔离室隔离,您去的是贵宾隔离室。” “我不能跟他一起吗?” “不用了,哥,”严昭著插嘴道,“我就先去了,到时候你来找我就行。” 严昭著单独走进隔离室里,放出精神力,探查着周围的摄像头。 h市是飞越佣兵团全权掌控的基地,如果有熟人在监控探头里看到了他的脸,可就不好了。 他不想打草惊蛇。 如果说一开始前来h市,只是为了人体实验的话,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主意——干脆,把h市整个拿下吧。 它距离首都实在是太近了,几乎算作首都的一个旗舰城市,两城共享同一片郊区,万一郊区开始挖掘遗迹,怎么可能不惊动虎视眈眈的沈越? 不过,还是那句话,在末世里,因为私人原因发动人类内斗,而导致流血事件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昭著自问不算好人,不过他向来目光长远,尊重大局。 几小时后,走出隔离室,他没在外面发现沈用晦的身影,以为对方还没出来,便在原地等了等。 等了很长时间,对方始终没有出现,严昭著干脆摸到vip隔离室那边,上上下下探查一番,居然也没发现他的身影。 “去哪了。”他心里烦躁,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沈用晦不可能不等他,他不可能会丢下他的。 严昭著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但他又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难道是遇到什么不测? 那可是三级双系异能者,在首都基地,武力值首屈一指的存在,h市基地又怎么可能有人奈何得了他? 要不要去找?……去找找吧,万一真的是出事了呢。 毕竟现在还是白天,严昭著不好在基地里太招摇过市,他把头发弄乱一些,阴沉沉地遮住眼睛,两手插兜,低头从一条条街巷中快速掠过。 没有,到处都没有。 严昭著走得越来越快,最后暴躁地变走为跑,从所有能通行的路中穿行,用精神力扫荡者上下左右范围内的一切动静。 直到他被一堆巡逻兵拦住。 “站住!你是谁?在这片跑了好几圈了,鬼鬼祟祟!”当先一个人大声呵斥道。 严昭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跟我们走!”几人不由分说,上来就要缉拿他。 走个屁! 他抬脚踢翻了眼前的巡逻兵,然后一拳一个,专照脸揍,把一群人统统揍趴下,一口牙齿碎出一半来。 唯一牙齿健全的巡逻兵队长飞快按开了对讲机:“有人挑事!有人在xx街区挑事!硬茬!硬茬!雾草快来人——” 严昭著一脚踩下去,把对讲机踩成了一堆碎片。幸好他及时抽手,不然这只手也成了碎片里的一员。 还没等他开始庆幸,突然领子被一只手提了起来,整个身子被提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大大大大哥,饶,饶命啊……”他抖得说话都结巴了。 严昭著纯粹是看他还能说话,心里不爽,一拳砸上去,给他一口好牙发了个光荣就义。 “呜呜呜……”一地大男人捂着嘴趴在地上,有的为了表示投降,还抱头撅着屁股,看起来简直是个大型扫黄现场。 街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和喧哗声。 “谁在那里?雾草,团灭!这么猛,这他妈谁!” “把他抓起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得,还他妈想低调呢,低调个担担面。 严昭著旋身而起,一个起跳,居然凭借惊人的弹跳力,直接跃到了旁边矮房的房顶上。 追来的人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别管那么多,先抓他。” “抓他抓他!这明显是不怀好意了!” 一片异能齐刷刷射了过来。 严昭著左右闪避,飞快前行,身体化成了一道残影。 前方有座钟楼,是末世之后,为了给大家看时间,而特地修建的。 严昭著没有展开翅膀,毕竟那也意味着身份的彻底暴露。他只是两三个横跃,从矮房的屋顶上节节蹿高。 扳住窗台、勾住防盗网,用脚在墙壁上势力一蹬,整个身子横扑向旁边的旧灯柱。 脚尖轻轻点在灯珠顶端,他居高临下地睥了下方追兵一眼,转身弹起,再度蹿上,用手向上一捞,居然捞住了高空中废弃的电线。 整个人以电线为轴,刷的把自己抛转一百八十度,被抛到最高点时,一个干脆的空翻,轻巧落在又细又软的电线上。 底下的追兵咽着口水,“这,这是从古代穿越来的武林高手吧!” 严昭著自从改造液全面失效,又觉醒殖甲之后,整个人的身体素质来了个火箭般的突破。 他脚尖轻微一点,居然就踩着那根细细软软的电线,奔跑了起来! “这他妈……”追兵们跪了,虽然这家伙是个挑事砸场子的,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帅啊!!!” 大街小巷都涌出了人,尽管他已经展现出这么强悍的实力,可跟在下面疯跑一气的追兵,却越来越多了。大部分的人,被他这种潇洒利落的姿态吸引,疯狂地想要一再瞻仰英姿。 严昭著沿电线跑到一半,再度攀上旁边的高墙,几个攀跃、前翻,干脆利落地站到了钟楼上。 他再往下看的时候,凭借绝佳的视力,就在隔离室的附近——在他久等不见人暴躁离开的原地,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沈用晦。 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落下,随之涌上来的,是暴虐的恼怒。 沈用晦的手里,居然抓着一个女人。 他可能正在找他,在那片地方到处跑动,女人踉踉跄跄地被他拉着,速度很拖后腿,他也不肯放手。 严昭著咬牙平复着心情。这他妈都是哪跟哪,他对自己说,你躁个什么劲,瞎几把看啥,毛病! 他把目光移向基地的另外一个角落,又低头看了看下面的大批追兵。 好,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了,不如,就彻底掀了天吧。 第65章 脉搏 城市内围不断传出的喧哗声, 终于引起了沈用晦的注意。 “那是什么?”身后的女人突然一阵惊呼。 沈用晦抬头看去,就见到不远处, 那座高高矗立的钟楼上, 立着一个挺拔沉静的身影。 是他。他立即认出来了。 接着便是一阵担忧,他怎么会跑到那上面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脚步一动,就要追过去,但带着一个女人实在很拖后腿。回身看了看, 有些念头刚一冒出,“不能伤害无辜者”的指令便接着发出警报, 刺痛起来。 他还是忍着那种痛楚, 把女人打晕, 随便找个地方藏好,接着向严昭著所在的地方飞奔而去。 严昭著早已移开目光, 眼睛看向基地西南角的位置。 末世前,h市的监狱,就在那个方位。现在,那个地方, 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用以实验的研究基地。 钟楼下的人群喧哗声越来越大了, 他面无表情,后退几步, 助跑、飞奔、跳起——数十米高的高空中,他整个人凭空高悬, 手中蓦然射出一道勾索,勾索勾住了旁边建筑的檐, 他用力一拉,将自己高高带起,飞速在林立的高楼中穿行着。 下面的人仰视惊叹:“太帅了,蜘蛛侠真人版啊。” “就跟拍大片似的,我靠太牛逼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来咱基地到底想干啥!” 严昭著的身影,在房屋掩映中若隐若现,下面的人虽然还在努力往上跟,但已经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了。 但这场热闹,可不是人人都想看到的。 *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越那里。 彼时,沈越正在接待客人。 他看着眼前的白胡子老头,彬彬有礼地颔首,“您老说得是,虽然现在普遍的情况都是异能者当道,但普通人,未尝不能拥有强大的实力。事实上,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 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一身黑色唐装,须发皆白,面容苍老,但双目炯炯有神,体态清癯,很有精气神的老头。 如果严昭著在这里,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正是当初遇到的那个,骑一辆破三轮车载着老伴的老头。 白君石慈祥和蔼地笑着,偏偏话里不置可否,“老朽不远千里从东北基地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交流探讨,没想到,倒跟沈市长的理念,不谋而合了。” “人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不也是这样吗,哈哈。”沈越对这个老头文绉绉的说话语气,表示很不习惯,但他又不得不捧着对方,因此说出来的话,格外别扭。 白君石只管附和:“缘分,缘分。” “对了,”沈越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您既然是东北基地派来交流学习的,怎么没去首都城呢?不是我自谦,首都城的建设,确实比咱们h市好多了。” “这不是h市距离更近吗?”白君石一张老脸,一笑笑成了菊花,“等这边结束,我当然免不了要去首都走一趟的,到时候,还要麻烦沈市长送我一程。” “这哪里麻烦,应该的应该的。”沈越打着哈哈。 慌慌张张跑来汇报的手下,正是这时候冲进门的。 “怎么慌成这样子?”沈越皱了皱眉,喝道。 汇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市市市长,不不不好了,外面有人来砸场子了!” “砸场子?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就,就是在基地里搞破坏啊市长!”汇报的人喊道,“巡逻队也拦不住他,大家也都尽力去拦了,可是他……他走高空,咱们是真的拦不住。” “什么?”沈越立时站了起来,拍了一下桌板,“让人正大光明地闯进来闹事?巡逻队干什么吃的!?值班佣兵团呢?飞越呢?” “都上了,没办法,”汇报人抹了把汗,讨饶道,“市长,咱们真的尽力了,可问题是那人一直在天上,下都不下来,这个真的没有办法啊。” “一、直、在、天、上?”沈越气得笑出来,“你给我好好说说,什么叫一直在天上?蠢,一群蠢货,我看是你们想上天了!” “真,真的啊市长,不敢撒半句慌的!”手下忙说道。 沈越转头看着白君石,“真不好意思,让您老看笑话了,我去处理一下基地的事,让助手带您四处转转?” 白君石笑呵呵道:“沈市长请便。” 沈越一边步履匆匆地向外走,一边对跟上的一大帮手下急声吩咐:“通知飞越各部了吗?” “飞越已经全部出动了,现在正在策划围捕方案。目前比较棘手的是,咱们没有能飞那么高的人,就是最强的风异能者,也带不了那么高。” “就没有其他能用的人?” “市长,能飞的倒也有,可是战斗能力很差,都不能高空作战啊。” “呵,这就是所谓h市最强的飞越,”沈越嘲起自己来也是一点不含糊,“今天还只是一个人闯入,万一哪天来的是丧尸鸟呢?咱们能怎么应付?” “这……” “算了,让参谋部赶紧给个方案出来,实在不行就出动直升飞机。弄清楚那人的真实目的了吗?” “还,还在排查……”手下擦了把汗。 “还在排查。”沈越重复道。 “……”身后,疾步跟随的一大帮人,都噤声了。 * 沈越这边还没出发的时候,围捕严昭著的人,已经靠近了他——单纯在水平方向上的靠近。 这批人和那些看热闹的追兵不同,他们是飞越佣兵团第一时间从附近凑起的人,有组织有纪律,有明确的抓捕目的。 然而,他们也只能无奈地跟着目标,跑在地面上,淹没进一群……迷弟迷妹的人海里。 用迷弟迷妹来形容真是一点不为过,鉴于严昭著既不杀伤劫掠也不打砸抢烧,只是狂霸酷炫拽地在城市上空一路飞飞飞,下面这些人,真心想要阻止他的,还真没多少。 “上不去啊,怎么办?”飞越一群人累成死狗,结果还一点卵用都没有。 “我们商量商量方案。让前几组都停下。”有个领头模样的人对着对讲机说。 于是,正儿八经的飞越追兵,纷纷停下脚步,从人堆里挤出来,聚到旁边的一个店铺门厅里。 领头的对其余追兵说道:“咱们追不上,别瞎耗力气了,长官刚才来了消息,说上面已经调出一批火箭筒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打算干什么,不过要是再让他跑下去,基地可不得乱套……你是谁?是飞越的吗?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你。”领头人突然指着对面的一个男人说道。 被他指着的男人,虽然遭到质疑,也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我是刚刚加入飞越的新人,才来没几天,你们要看徽章吗?哦……我得找找……” 见他开始翻口袋,领头的摆了摆手,“算了,谅你也不敢撒谎。我继续说,除了火箭筒之外,听说直升机都在预备着,这人确实很厉害,看来上面很重视啊。” “好了,我们的任务就来了。长官说,要用火箭筒和直升机把他引到cbd那边的高楼上,到时候,咱们就在这里还有这里埋伏好……” 他一气说完,确认道:“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首先开口的是刚刚被他质疑的那个新人。 “很积极嘛。”领头的瞥他。 “嗯。”沈用晦说完,手里甩出一截银色的长棍子,“哐当”一下敲在领头人头上,把他给敲晕了。 领头人软软地到底,发出“咚”一声响,其余人才反应过来。 “你到底是谁!?” 一场混战展开,沈用晦在数十人里如鱼得水,灵活周转,把这些人一一打晕过去。 随即,他甩了甩胳膊,手上的银色长棍软下来,变成了一条闪着寒光的蛇骨银鞭。 * 匆忙赶到现场的沈越,从手下发来的地图上,很快看出,严昭著要去的方向是基地西南角。 基地的西南角……超级战士研究中心! 他顺利了悟,随之涌上的,是深切的愤怒,“必须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住他!” “可是,他目前没有对基地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不明所以的手下说道。 “目前没有?等他造成伤害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沈越慢慢恢复冷静,“抓捕方案不用研究了,直接想办法,把人击毙。” 高空抓捕难以进行,击毙可就简单多了。 参谋部得知严昭著的前进方向后,在他前方任何一条可能经过的道路上,都布置了人手。 反正飞越缺什么都不可能缺人。 人手迅速到位,只见,从市中心到西南角的几条道路上,沿途所有建筑物的顶端天台、顶层和次顶层上,都布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这只是明晃晃挡在哪里的,还有暗中埋伏在后的,人数只多不少。 严昭著却勾了勾唇角,在一栋高楼顶端停住了。 和首都基地不一样,h市基地是以末世前的cbd为中心而建造的,是以,基地中心这里,钢筋入云、高楼林立。 严昭著停在最高的那栋地标建筑的顶端,脚下踩着的,是一块断了一半的广告牌。 阳光隐在他的身后,从下面看上去,那个背光的身影即渺小又伟岸,安静地矗立在城市废墟之巅,令人恍惚心折,神思不属。 沈用晦是楼下万千观众的其中一员,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离这个人,真的很远,很远很远。 ……要怎么样才能追上呢? 严昭著若有所感一般,向下面看了看。 人群过于拥挤和熙攘,他无法在这群黑压压的人头里,找到沈用晦的身影。 沈用晦看着楼顶上的人影,严昭著看着地面上的某个点。 两个人的视线,穿过层层雾隙,和长达百米的垂直距离,其实已经对在了一起,但他们彼此,却不知道。 “他停下了!”临时指挥部爆出一声怒喝。 “靠!只差一步,就进包围圈了。” “他为什么不进去?他察觉了吗?” “老兄,那些顶楼都快被咱们的人头染成黑的了,眼瞎才察觉不了。” “准备火箭筒吧。”沈越这时说道。 “市长?”手下吃了一惊,“不等引到包围圈里面吗,现在发射火箭筒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他好不容易停下,抓紧机会。”沈越说。 几个炮手对看一眼,“云爆弹?” “小型云爆弹,确保能够高空爆炸。” “碎石还是会砸落下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 人群这时已经开始起哄。 “他停了。” “蜘蛛侠怎么停了?” “他到底要去哪,这是到目的地了吗?” “是不是要下来?” “下来吧,下来吧!” 起哄声渐大,人们笑着嚷嚷着,让那个站在废墟之巅的人下来。 “站在上面不冷嘛大侠,下来吧!” “下来吧,来个信仰之跃!” “信仰之跃呀!” 严昭著注视着下面的人群,他终于在一颗颗千篇一律的人头中,找到了沈用晦。 他往前走了一步,半脚悬空,双腿并拢,身躯笔直静立。蓦地,他张开了双臂,一跃而出—— 沈用晦瞳孔紧缩。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个人,是冲自己而来的。 高空跳跃,速度渐行渐快,破开楼宇间缠绕的雾气,破开层层扑面的烈风,破开了沈用晦深藏万象的双眸。 沈用晦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面镜子,左看右看,其上倒映的,只有严昭著一个人的影像。 就算哪天,镜子碎了,也不过是,一个严昭著,变成一万个严昭著而已。 角角落落,缝缝边边,把他的心,填得丰满实在。 千疮百孔的痛,赶不走溢满心扉的爱意。 那些对他施加痛苦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爱不是应激反应,爱是一条脉搏,贯彻生命,穿透灵魂。 应激障碍可以阻止他伤人,可以阻止他行凶,可以把他变成一个无法讨厌,无法憎恨,失去批判能力的烂好人。 但是应激障碍阻止不了,心脏一舒一张地跳动,血液在身体中汩汩流动,脉搏弹奏着有力的旋律。 爱与它们融在一起,是他生命的基本体征。 严昭著的落点,果然就在沈用晦的身前。 他看到沈用晦对他伸开双臂,不由嗤地笑出声,这家伙是不是傻了。 想接住一个高空跳跃的人?不被砸成肉泥才怪! 他估摸这个距离,沈用晦也能听见自己讲话了,正打算开口嘲讽两句,身边场景陡然一转。 ……日!这家伙居然把隔空移物用在他的身上! 他还没等控诉,突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怦怦,怦怦。 蓦地,和沈用晦温柔的心跳声,撞了一个满怀。 第66章 挑唆 像是烧化了一般。 坚冰竖壁的一颗心, 悄悄软了下去。 严昭著怔在那里。 其实两个人身高没有差别,都是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 高大挺拔。就算拥抱, 也是交颈缠绵的姿势,没有谁强谁弱之分。 只是那人微微压低了身子,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满身清新的皂香缭绕上来, 同他耳鬓厮磨……太亲密也太温柔了,温柔到, 让他产生了一种被护在手心里的错觉。 应该立即推开的, 毕竟后方还有追兵, 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毕竟…… 毕竟他根本就不打算, 跟沈用晦确定实质性的关系。 为什么不推开呢。 突袭拥抱,可能是连小学生都已经用烂的套路。 可是严昭著……他觉得这烂套路,可能,或许, 还真的有那么一点, 就一点点……奏效。 “我来了,对不起。”男人在他耳边说道, “之前有事离开,让你久等了。” 四周嘈杂的人声和吵闹的起哄声, 这才闯进他的耳朵里。 严昭著终于醒过神来。 他莫名有点恼怒,听到沈用晦的话, 又想起他拉着那个女人怎么都不肯松手的样子,还没撒出的火气立即窜了上来。 他试图把人推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股热浪俯冲下来。 霎时间天昏地暗,爆炸炸毁的楼宇化作碎石纷纷砸落,偏偏地面上又聚集了一大片的人,所有人抱头鼠窜,场面狼藉。 “是云爆弹!”沈用晦认出,炸|弹爆炸的地方,正是严昭著刚刚站立的地方,“沈越向来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冒着伤及民众的风险,想要致你于死地?” 严昭著仰头看去,哼笑道:“利益被冒犯,跳脚了呗。” 他在基地里狼窜一气,虽然目标是实验室方向,一路却左拐右折,磨磨唧唧,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引起沈越的注意。 没想到沈越相当配合,给他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他唇角一勾,也不再遮遮掩掩,黑色的殖甲从皮下浮现出来,渐渐爬满全身,遇到布料阻碍,便从善如流地将布料编入自身的结构中,最后,形成了一副造型冷峻的生物机甲。 亲眼见证这一切,沈越既不质疑他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也不质疑他变身的过程,只是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救人。”严昭著说道,“尽量不要让现场出现伤亡,还有,记得要耍帅,让大家把你记住。” “好,这个我拿手。”沈用晦指的当然是救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到两边,动作麻利地开始救人。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被爆炸和碎石吓得不住发抖,严昭著掠过她身边,轻柔地将她带起,送到安全的地方。他对人一笑,并不留恋,飞速离开。 女孩子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发呆。 身强体壮,但是被冲击波扫到导致受伤,难以移动的成年男子,趴卧在地上蜷缩身体,尽量保护着自己。一块巨石砸落下来,黑影笼罩了头顶,他慌张地试图逃开,双腿却无力为之,只能绝望闭上双眼,这时,只听轻微的一个碎裂声,巨石在他头顶碎成小块,炸射到了四周。沈用晦默默地帮他避过危险,把他搬到一旁的屋檐下。 男子望着沈用晦沉默离开的样子,感激而膜拜。 实力高强的异能者,护着自己的家人,小心翼翼从遥遥欲塌的楼房下跑出,家人摔了一跤,跌到地上,眼见就要被后方黑压压的人群踩过。异能者怒吼了一声,无济于事,紧急关头,就见到一个人影上前,把家人扶起拉到他的身前。楼房终于倒塌,土石四溅,严昭著顺便把下面的人带出来,然后挥袖离开。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他毫不留恋的步伐,热泪盈眶,感激得无以复加。 …… 越来越多的人得到救援。 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了严昭著和沈用晦的样子。 他们就像灾难中的超级英雄,不顾一切,奋力搜救着。在这风雨飘摇的末世,给人带来了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尤其是严昭著,他之前那段高空飞越,与电影中的场景别无二致,本来就令人心驰神往。 如今,他竟真的做出了超级英雄般的举动,像一个真正的保卫人民的英雄那样,站了出来! 末世时代,原本就是一个——渴望英雄的时代。 严昭著趁热打铁,发动仍有余力的群众去救其他人,于是一救十,十救百,最终,在那么大一场云爆弹爆炸事故中,现场的伤亡居然没有蔓延! 沈越见火箭筒没有击中他,自然恼怒得很,派出追兵击杀他。 然而,没有用,没有任何用处。不管是什么样的追兵,到了严昭著的面前,一律都得歇菜,最后一溜齐刷刷在地上打滚,碎了满口的大牙。 严昭著干完最后一波架,见场面尘埃落定,便伸展开巨大的机械金属翼,慢悠悠地挂到了空中。 沈越在指挥室里抬头一看,不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是他!” 标志性的机械翼一展开,这下,不光沈越,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是严昭著!首都基地总长!一炮轰平了首都基地老司令部的那个神人!严昭著! 三个字,可以说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h市基地距离首都基地太近了,一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能互通有无。 严昭著这个名字,方圆十里,早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h市基地里,还是以这样的一个姿态? 原本还打算再调一批火箭筒的沈越,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玩笑,能一下子把首都老司令部轰平的人,是区区几颗空气炸|弹就能对付得了的? 可现在问题是,他对付不了严昭著,严昭著却想来对付他! 沈越无比肯定,这家伙绝对绝对,是冲着监狱实验室而来的。 该死,末世本来一个弱肉强食公平竞争的地方,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变态的bug??? 他凭什么有这么强的实力,他究竟是哪来这么强的实力? 那厢,严昭著浮在半空之中,开口说话了。 “怎么啦,沈市长心虚了吗?一见我来,就心虚到非要除掉我,即使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方圆数十米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他的肩甲部位,居然别着一枚小小的扩音器。 沈越倒吸一口冷气。 结合严昭著方才反常的救人行为,他突然猜到了这人的意图。 果然,那人的下一句话便是:“啧啧啧,在沈市长的治下生活,还真是艰难呢。既得担心被掳到实验室当实验品,又得留神,别一不小心就被当成牺牲品,丢了性命。” 果然,他把实验室抖出来了! 沈越不知道,严昭著究竟是从哪里得知了他的实验室。 但他知道,绝对不能再让严昭著说下去。 “火箭筒,准备。”他看着半空中那个嚣张的人影,恨声吩咐道。 “市长,可是……” “执行命令!” 严昭著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暗中伸出的黑魆魆的炮筒。 他淡笑一下,拔高了身形,朗声道:“沈大市长,对付我也就对付我了,伤及无辜算什么英雄?好吧,既然不能说服你放下屠刀,那我也只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 “广播喇叭呢?”沈越盯着他,心知不能任由他这样说下去,“给我去找个喇叭来。” 严昭著还在继续说,只是语调变得激昂起来,听上去很有几分义愤填膺,“来啊,沈大市长,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来打!” “可你哪怕用尽再多的手段,哪怕真的能伤我杀我,也阻止不了,我今天在这里说出真相,让h市所有人知道的决心!” “火箭筒还没就位吗!”沈越回身喊道。 “沈越,你的狼子野心不会永远不为人知!你所有的一切阴谋,做下的一切亏心事,不会永远不见天日!今天,我严昭著,就以首都基地总长的身份,在这里告诉所有的h市人,你们的沈市长他——” “轰隆——” 撕天的烈焰将他淹没。 沈用晦拳峰一紧,但他还是沉默地在下面守着。 他了解严昭著,相信他并非以身涉险,而是有恃无恐——是的,他总是有恃无恐的。 沈越意识到事情可能还没完,他紧张地盯着高空中那场震天荡地的爆炸,多么希望烟消云散后原地空无一物。 可是让他失望了。云爆弹的爆炸原理严昭著一清二楚,第一先在高空投射可燃性胶体燃料,第二点燃燃料,引起爆炸。 他有吞噬异能在手,第一时间吞噬了燃料,第二时间吞噬周身的火焰,然后再把冲击波抵消掉。至于爆炸带来的高温,自有殖甲可以阻挡在外。 万千注视下,严昭著缓缓从烟火里走了出来——是的,他就在高空之中,迈着如履平地的步伐,从滚滚硝烟中走了出来! 万里长空,透红天际,只不过作了那道冷色人影的背景。 在所有人莫名的震撼之中,他说完了未竟的话,“你们的沈市长,他私自在基地里设了人体实验的实验室,而且定期,从你们这些瓮中之鳖、笼中之鸟里,抓取实验品。” “知道吗,你们的生命,在你们自己看来算作生命,可在他的报告里,只是‘使用期’。” “你们啊,不是他的子民,是一群动物。是他为自己的研究,圈养的医用动物。” 犹如裁判吹红的一道口哨,这句话,按停了四下的喧嚣。 霎时间,一片死寂。 * 狗屁! 狗屁不通! 沈越眼球上已经爬满了血丝。他狠狠地盯着严昭著静立在天空中的身影,拳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 他什么时候把人看成动物了?他什么时候圈养了全基地了?他什么时候用过“使用期”这种字眼!那只是研究人员为了避免泄露信息,而跟他打的暗号而已! 可是严昭著巧舌如簧一番话,就直接把他打成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反社会疯子! 严昭著说的确实是一通屁话。 可他除了渲染了一点感情之外,有哪一句说错了吗? 沈越是没建实验室,还是没从基地里抓人当实验品? 都有的,事情既然发生,必留蛛丝马迹,有心人如果想要去查,找准方向,说不定就真能查到。 他咬碎了一口牙齿,回身恨道:“喇叭呢?不是早就让人去拿了吗?怎么还没拿到?” “拿,拿来了,市长……”手下颤颤巍巍地把东西递过来。 他一把夺过喇叭,开口就喊道:“严昭著,你不要强词夺理了,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侵占我h市的地盘,好纳入首都管理,从中牟利!说了这么半天,在末世这样的环境里,不跟人类一起直面仇敌,反倒挑起人类之间内斗,导致两个基地关系不合,你安的什么心!” 严昭著撇了撇嘴,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我不安好心?我要是主动派人来占了你地盘,我直接滚出地球行吗?呵,我严昭著,在这里用人格跟大家担保,今天的行为,纯粹是我的个人行为而已,不上升基地,不牵扯人类内斗,只是单纯的,看不过眼!” 这话,说的真是,很不要脸了。 可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谁能听出来呢? 他说完,便慢慢地下降些许,降落在距离人群头顶不远处的地方,朗声道:“你们可以沉默,可以旁观,可以谨慎地不踏足险地,但是,当有人在为你们的命运而作出努力,在用尽全力拯救着你们的时候,即使不站出来摇旗呐喊,也请不要变成他的阻碍!可以答应我吗?” “今天,我就闯一回险地,把实验室的真面目掀在大家的面前,让所有人都看一看,h市市长的险恶嘴脸!” 沈越面色愈发阴沉,半晌,他陡然回身,冷声对身后的人说道:“今天拜访我们的那位白君石白老呢?去请他过来。” 第67章 古武 严昭著的用意, 其实很简单。 要想兵不血刃地拿下h市,他不可能再用拿下首都时的老套路。 同时, 他也很明白自己的目的。首都才是他的驻地, 而h市,只不过是为了遗迹开采的方便,必须拔除的一个障碍而已。 所以,首都城, 他要的是臣服和威慑。至于民心,不着急, 可以慢慢来, 即便没有, 也没什么关系。 但h市基地,他需要的是民心, 是人们自觉自发的心悦诚服。他求所求不为统治,只是让这里不要搞事而已。 以后估计也不会常来,完全可以把h市变成首都的卫星城市,作为往来冒险者的临时落脚点, 建设成一座非凡的自由贸易中心。 末世这样的环境中, 需要专门进行交易和落脚的地方,这个地方必须开放自由, 公平公正,管理宽松, 没有强权震慑,还占据战略要地。 这就是所有奇幻小说中都会提到的那种“冒险者小镇”。 h市, 显然符合上述所有条件。而同时,将这么一个地方纳入管辖范围,对首都也是有着莫大好处的。 严昭著做出一切谋划的时候,这没有发现,口口声声说着“只是为了遗迹”而接管首都基地的他,已经开始自觉代入首都基地领导人的位置,为它出谋划策,为它未雨绸缪了。 如果想要挣得h市的民心,他需要做的是什么呢? 他决定,要做一个超级英雄。 打倒罪恶的反派,救万千黎民与水火之中。 * 他低头给了沈用晦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跟上。 一路简直称得上畅通无阻,就连原本真心想要阻止他的飞越佣兵团成员,都变得有些疲软,显然是受到了那番话的影响。 飞越佣兵团对沈越的事情,了解得更多一点,他们比其他人更加知道,基地里的人口确实有奇怪的莫名失踪现象。而且从一些日常生活蛛丝马迹中,也能看出,严昭著确实所言非虚。 那么,他们何必还要替这个人卖力地做事呢,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被抓走的就变成了他们的亲人。或者,看沈越伤及无辜时的那个狠劲,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了被他放弃的无辜之一?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这样的事,而原本,他们对h市,对沈越的归属感和忠诚度也并没有多么高。 并且,严昭著的出现,让他们的心中隐隐有了危机感——严昭著的实力这么强大,如今他却要对付沈越了,沈越能扛住吗?万一扛不住,自己这些给他做事的,是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因此,严昭著和沈用晦两个人,无忌无畏闯进虎穴的时候,就发现,想象中的威胁,变成了一群光知道蹦跶着卖萌、偶尔还嗷嗷叫两声、但就是不会硬气干架的小奶虎。 两人对视一眼,纵身迎过去,配合这些卖萌的家伙,把一出单骑闯险关的好戏演得精彩绝伦。 这个时候,严昭著就知道,自己差不多成功了。 但这还不够,h市的人目前仅仅是保持沉默和避让,这还不够,必须要再加一把火,让他们拿起武器,亲上战场。 而且,h市总人口有十多万,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那番鼓吹言论,眼前这点人数只是小场面,远远不够。 叛逆言论和叛逆思想的引燃,需要有人坚持不懈地煽风点火,还要经过时间的发酵。 有句话怎么说的,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严昭著正以为,自己这计划完成度颇高,已经不需要担心后续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静了。 飞越佣兵团派来阻挠他的人,全部都退到了两边,眼前,慢慢地走上来一个须发皆白,精气神非常饱满的老头。 “是你。”严昭著有点意外,他认出了这个老人。 他们曾有一面之缘,在他跌入裂缝之前。老人的态度和实力,都让他印象深刻。 “小友,又见面了。”老头碾着胡子笑呵呵地说,“不如,我来跟你讨教几招?”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怪异。这对峙的两方,一方是传统武侠风,一方是科技未来风,偏偏背景还是那种末日颓废风。三种画风,交互杂糅,就像有一道穿越时间的长线,连通未来过去,连通到现在,让这种场面显得虽怪异却不违和。 严昭著说道:“您老究竟是什么人?”未竟的语意便是,既然看到了我的实力,为什么还要单独来挑战我,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吗? 老头做了个揖,“老朽姓白,名为君石,乃是古武白家这一代的家主,想以古武跟小友切磋,可否?” “古武?”严昭著这回真的惊讶了,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这真的不是小说里编出来蒙人的玩意儿?” “呵呵,”老头面对质疑不急不恼,“试一下,就明白了。” “不如改日再战。”严昭著没有和他打架的念头。 他知道沈越正在后方,想办法安抚民心。他必须抓紧时间,赶紧跑到实验室把人都抓起来。否则,对方一旦逃脱,场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而白君石,本来就是沈越千请万请,好不容易请出来对付他的杀手锏,自然要把他拦下。 严昭著看着拦在面前的白胡子老头,冷笑一声,“老先生是要助纣为虐,怎么都不肯让行了吗?” 白君石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隔空喊话,还以为严昭著是来骚扰基地,自己只是来解决个小麻烦的。他已经对着他,摆开了阵势。 严昭著理也不理,就要从上空直接飞过去,没想到经过白君石头顶时,被他隔老远一掌拍上来,接着便是腰间一痛,竟真的有生受一拳的感觉。 他不可思议地停下了步伐,转头,认真看着这个迎战的老人,思忖片刻,还是纵身而上,和他打了起来。 老人每一招每一式皆有讲究,动作复杂而又结构简单,行动间,就连前招后招的衔接,都流畅优美,暗含布局。 严昭著和打了一小会儿,单论格斗,已在下风。 但对方迟迟都没有再用出隔空打他的那一招,让他失了兴趣,懒得再试。 他不再恋战,发动了吞噬异能,正打算对白君石造成实际的杀伤,对方却在这时,双掌虚按,做出一开始伤到他腰部的那种攻击。 而同时,他打在老人身上的吞噬异能,却如石子入海,带起一圈涟漪,却没了踪迹。 冲击波再度袭来,这一次,严昭著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异能的老爷子,一手古武掌法的巨大威力。 而且,他不怕异能,他居然不怕异能。难道身上也有类似吞噬晶核的,能够吸收异能的宝贝? 严昭著很想探究下去,然而时间却越发急迫,容不得他在这里跟老人虚耗。 要不干脆把人一炮轰死?严昭著想掏出镭射枪,随即他就意识到,死了就真的无话可说了,他还不想让这个老人去死,他应该想办法,找机会问出古武和他不惧怕异能的本领,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犹豫时,身后有人踏前一步,沉声说道:“我来吧。” 沈用晦甩出长鞭,“噼啪”一声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脆响,“你只管去做你的事,这边我来应付。” “可他不怕异……” “没关系,这正是一种挑战。让我来试试。”沈用晦说完,就迎了上去。 这是不顾惜自己的安危,在替他争取时间。严昭著眸色渐深,他盯着老人的举动看了一会儿,转身飞速地离开了原地。 老人自然想要阻拦,沈用晦却一直缠上来,让他有心无力。 严昭著很快就来到了这里——末世前的h市监狱,末世后的超级战士人体实验室。 他顿在门口仰头看了看,随即缓慢地迈入。 另一边,死命缠住老人的沈用晦,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老人家,你到h市来,是不是为了找一个人?” 白君石立即警觉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女人?” “一个姓穆的女人。”沈用晦确认似地盯着他。 第68章 穆家 严昭著踏进监狱实验室的时候, 里面,早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 已变成了单纯的战斗问题。这对他来说, 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沈越在后方接到消息,实验室遭破,严昭著长驱直入,走到哪里打到哪里, 正往中央资料室找去。 沈越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时候, 他连恨都不知道怎么去恨了, 心里充斥的, 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对手那么强大,打也打不过, 炸也炸不死,他还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这么坐以待毙? 前线的汇报,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打到资料室里了,现在正在看那些实验资料。” “他好像打算去找第一期的实验对象。” “怎么办!他要打到监狱后面了, 真的要去找第一期实验对象!” “市长, 不好了,我们派出去围堵的小佣兵团, 都跑了!说是姓严的太厉害了对付不了。” “市长,白老先生, 他,他也……” 沈越怒道:“他又怎么了?” “他被严昭著的一个手下拦住, 打了一会儿不打了,现在停战跟人走了……” “什么?”沈越诧异地追问,“他跟人走了?跟谁,走去哪了?” “不,不知道哇……” 沈越慢慢地坐下来,平复着心情,深呼吸几下,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让自己镇定下来。 后面的几个助手,见他不再讲话,面面相觑,也不敢吱声。 沈越面色沉凝,缓缓地说道:“无线电通知监狱那边的营地,不要再等了,是时候让我们的超级战士出来,展露实力了。” 既然严昭著打着破坏h市民心的主意,好,他就如他所愿,直接把h市的民心丢掉好了。 既然得不到民众的支持,那便只有……镇压。 * 严昭著一脚踢开大楼后门,走了出去。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操场,和操场里严阵以待的战斗方阵。 这是第一批实验成功的超级战士。他们已经从普通人变成了——身体素质强悍、从头到脚用热武器全副武装的,人形兵器。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沈越暗留的秘密武器。他的人体实验进行了很多方向的尝试,参与实验的实验品,除了这些特种兵之外,还有从基地里抓来的普通人。只不过那些普通人接受的实验是五花八门的,而特种兵们接受的实验,是最精准,最耗资巨大,完全往战斗打击这方面靠拢的。 培养出这么一批强大的战士,不知花费了沈越多少心血。如果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严昭著的话,他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不在现场的沈越,恐怕怎么也想象不到,严昭著见到这些超级战士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迎敌,而是歪在身后的门框上,冲他们好整以暇地打了个招呼,“嗨,下午好。” 正要准备冲上来的战斗方阵,诡异地一滞。 “哪位是耿翰飞同志,耿翰飞在吗?”严昭著自顾自问道。 他发现,站在一列纵队前排的一个小伙子,闻言抬了抬头。 “你就是耿翰飞?” “不要搭理他。”方阵阵中部位传出一个声音,显然是这个团体的首领,“他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是妄图挑起两个基地冲突的罪人。市长命令我们杀了他,不要让他阴谋得逞!” 战斗方阵令行禁止,当即摆开阵型冲了上来。 严昭著背后就是大楼的后门,他只得提身飞了起来,要不然就会被这些超级战士逼入死角。 然而,这群超级战士,居然也有飞翔的能力——确切地说,不是飞翔,是跳跃。他们的弹跳能力异常的高,几乎与严昭著今天上演的那场高空飞跃持平了。 同时,他们的身上,也装备着类似喷气推进器的动力装备,这些动力装备,赋予了他们短暂的滞空能力,和超强的对空打击能力。 严昭著正色起来,但并不正面迎敌,只是跟人周旋。 要说他不忌惮这些人,那是不可能的。 严昭著是很强,毋庸置疑。他有吞噬异能这个超级护盾,有无数威力巨大的外星枪炮,有生物机甲这种逆天的单兵装备,还有布在周身的精神力,让他对四面八方所有的敌人动向了如指掌,甚至能够做到精准预判。 但他有两个致命的弱点。 第一,他的单杀能力其实并没有多么逆天。 他身上真正可以称之为强的地方,在于拥有各种外星枪炮,然而那都是群体杀伤武器。单打独斗时,他能够依靠的也就是三级的吞噬异能,以及殖甲。殖甲能力受制于精神力,在目前的E级精神力之下,他只能运用殖甲的一点物理攻击能力和一门光炮,能源储量上限,也是低得令人发指。 第二,他经不起消耗。 不论是吞噬异能,还是外星装备,无一不是消耗巨大的。一旦异能能量和装备能源耗尽,他就没有了其他手段。 现在面临的,正是第二种情况。 眼前这群人的目标是杀他,他的目标却不是造成杀伤,非但不能造成杀伤,还想着要把这群人策反,收归己有。 因此,他心知肚明,自己绝不能陷入缠斗当中。 一旦与这些人展开缠斗,一时半刻,他不可能脱身,终将被耗死在里面。 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在h市监狱的后院,跟二百多人的超级战士,展开了一场你追我逃的躲猫猫。 飞翔在这里已经不是优势了,因为这些超级战士的对空打击能力,实在是太强。他一起飞,目标简直不要太明显,反倒不如落地之后游刃有余。 不过,严昭著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赢得这场胜利。 他一边在方阵中游走,一边扬声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听沈市长说的话?他说我是个坏蛋,你们就真的相信我是个坏蛋了?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呀同学们。” “相反,我不是坏蛋,沈市长才是那个板上钉钉的大坏蛋呢。” 并没有人搭理他。 严昭著感到有点奇怪,“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寿命只剩一年了?他沈越在你们身上做实验,剥夺了你们原本可能很漫长的寿命,和直接送你们去死也差不了多少了,你们就真的,毫不介意?” 而且还这么死心塌地替他做事,难道是被洗脑了? 那可不太好办。 严昭著认出了冲到自己面前的人,一个后仰避开攻击,翻身,一边闪避一边说道:“你就是耿翰飞吧,你来回七出答回答我的问题?” 对面的人并不吭声。 “沈越都要和你女朋友结婚了,你不在乎吗?” 耿翰飞的动作,猛地一凝。 “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大舅哥呀,妹夫。”严昭著说道。 这个名叫耿翰飞的人,正是严翊雪的男朋友。 闻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你不是严翊争。” “我不是严翊争,我叫严昭著。你没听你女朋友说过吗?她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亲哥哥,就是我了。” 耿翰飞愣了一下。他是听说过严翊雪那个传说中的大哥的。 严昭著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来到这里?是严翊雪她,拜托我,来救你的。” “不相信?给你看个东西好了。” 他把严翊雪给他的,据说是两人之间定情信物的一只手工书签,拿出来亮了亮。 耿翰飞眼睛一瞪,扑上来就要夺过,严昭著却甩了甩手,书签消失不见。 耿翰飞干脆地站定,回头喊道:“全体都有——停战——稍息!” “呦呵,原来你才是老大。”严昭著挑了挑眉。 一开始放话要杀严昭著的那个首领模样的人,阻止道:“可是,沈市长说……” “齐政委,”耿翰飞打断他,“服从命令。” “那你怎么不服从市长的命令呢!”齐政委不服。 不过,没有人跟他站一边,大家听到耿翰飞的指令之后,纷纷停了下来。 耿翰飞这才回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严昭著看了看后面令行禁止,重新站成方队的二百多人,扬眉,“沈越不知道你是严翊雪的男朋友?否则,他怎么可能,会把领队的职务交给你?” 耿翰飞不明白,沈越怎么会跟严翊雪扯上关系。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严翊雪的家世。 严翊雪对此一直讳莫如深,只稍微提过自己的两个哥哥。他见过严翊争一面,但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并不清楚,实际上,严翊雪跟他谈的是地下恋情,严家那边,除了一个严翊争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偷偷找了个男朋友。 这就是为了躲避沈越那个变态追求者,防止他对人造成伤害。 他说道:“沈市长不知道我和小雪的关系。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小雪怎么会跟沈市长扯上关系。” “而且,我和小雪末世之初就分手了,现在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他补充道。 “何止扯上关系,为了想办法偷到实验资料,把你救出来,她都答应跟沈越结婚了。”严昭著故事只说一半,偏不透露下文。 耿翰飞闻言,面色一紧,“怎么会?何必用救这个字眼,我们都是自愿参加实验的,沈市长也是好人,从来都没为难过我们。” “自愿参加实验?”严昭著问道,“即使知道自己的寿命只剩一年,也还是自愿吗?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凡对参加实验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这群人怎么可能这么听沈越的话? 耿翰飞沉默半晌,慢慢地说道:“想要变强,就必须付出代价。” “变强?这么渴望变强吗?” 耿翰飞静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过往的经历是怎样的,你的实力这么强悍,可能,变强,对你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严昭著没有反驳这话。事实上,从七岁到二十一岁,他花了整整十四年的时间,才终于打磨出一颗强者之心。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没有觉醒异能,没有足够的武器。如果不拼命提升自己,要怎么去保护我们的家人,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东西呢。” “即使只有一年时间,也执意如此吗?”严昭著说道。 “即使只有一年时间,是的。因为,如果连这一年都没有,所谓的守护,所谓的责任,也不过是个笑话。” 严昭著摇摇头,“你走出这扇大门,出去看看,外面的大街小巷上,哪里不是没觉醒异能的普通人?他们要死要活了吗?他们自怨自艾了吗?”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甚至可能在我们寿命到头之前。” “偏执。” “偏执和爱,是人类无法治愈的顽疾。”耿翰飞说,“这句话,是小雪说的。” “我从资料库拿到了你们的档案,记得你的档案上,写的是没有家人。”严昭著说道,“你参加这个计划,想要保护的人又是谁?严翊雪?” 耿翰飞没有答话。 “你们想要保护的人又是谁呢?”严昭著看向他身后的方阵,一一从每个人的脸上看过去,“父母?孩子?爱人?抑或朋友兄弟,或是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或是末世前那个承载你梦想的世界?” “知道吗,它们都已经没了,早就已经没了。” “世界分崩离析,土地大片感染,而你们的亲人,父母孩子,爱人兄弟,全部都——被杀了。” 方阵里所有人,震惊地盯着他。 严昭著拿出一摞资料,扬手一甩,冲他们劈头盖脸地甩了过去。 哗啦哗啦,纸片犹如雪花四散,在一片红绿的塑胶操场上,涂抹出一滩惊心动魄的刺白。 白纸黑字,清晰记载着每个人的亲属关系,和处理结果。 “驱逐。” “尸变。” “死亡。” 严昭著越过耿翰飞,走到他们的身前,他的嗓音低低地在他们耳畔响起,像是直接输入进了他们的心里。 “你们最近一直在用的一种药物,名为帕丁-α,知道起什么作用的吗?不是止痛,更不是克服实验带来的副作用,它是一种精神类药物。” “它会抑制你的情感活动,让你变得越来越平静冷漠,变得像一块会动的木头。” 他回过头来,看着耿翰飞说道:“如果长期服用,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后果,只是失去了爱的能力。那句话说错了,爱不是顽疾,这种药物,会帮你帮它拔除的,想试试看吗?” “如果执意不肯信我的话,就请你们好好记住自己现在怀有的心情,不论它是变强还是守护,以后终将失去,再也无法体会。” 耿翰飞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相信。” “不相信的话,就跟我去找沈越,和他当面对峙。”严昭著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你们不知道吧,沈越在做的实验不仅只有你们一组,还有许多其他方向的实验,不过,那些实验的实验品,可不是自愿参加的。”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好人,就是你们甘愿为之卖命的沈市长。” “怎么样,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耿翰飞正在犹豫间,又听见有人叫道:“耿翰飞,你真是翅膀硬了,居然被一个外人三言两语说得动摇!” “齐政委,”耿翰飞说到,“你如果有什么意见,就直接说。” “意见?”齐政委冷笑一声,“意见没有,警告倒有一条。我告诉你们,不要不听命令,妄自行动,否则,沈市长能立即让你们付出代价。” 严昭著插嘴道:“哦?我倒也想见识见识,是一个什么样的代价。” 齐政委恶狠狠地盯着他,突然斜斜一笑,“觉得自己变强了,就有恃无恐了是吧?我告诉你们,从接受实验的那一天开始,你们的命,就不是你们自己的了。” “沈市长在你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置入了微型炸|弹,而这炸|弹的启动装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哪!” “什么!?” “你说真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耿翰飞巨震之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你是来监视我们的人。” 齐政委冷笑道:“当然,我是第一批就觉醒的身体强化异能者,跟你们这群短命鬼,可一点都不一样。” 他见现场失控,指挥部那边又迟迟不来消息,只下了指令一定要把严昭著杀死,情急之下,就搬出了性命威胁这一套,威胁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顿时,场中二百多双震惊痛心的眼睛,全都钉在他的身上。 严昭著心道有句话说得真对,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因为眼前这位猪队友,沈越这回不知要损失多少了。 不过,对方口中所说的“微型炸|弹”的事情,资料里没有提及,他并不知道。 他用精神力在这些超级战士身上挨个扫了一圈,发现确有其事,在他们脖根处的大动脉附近,有一个很小的不明物体,大概就是所谓的微型炸弹了。 这炸弹要想排除,是一件挺麻烦的事,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比如沈用晦的隔空移物,应该就能把它们挖出来,要是操作精细些,一挖一个准。 不过,在此之前,却是不能打草惊蛇。 严昭著看了看正在和方阵对峙的齐政委,直接上前,一巴掌把他拍晕了。 “你……”耿翰飞指着他。 “既然我是来救你们的,当然会一救到底。”严昭著说道,“微型炸|弹确有其事,就在你们脖子里。等着,我去找人来帮你们弄出来。” 说罢,他回身穿过大楼,无视一地被打晕的工作人员,来到门口。 结果,还没出门,就见到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沈用晦和白君石。 “你们这是?”严昭著诧异。 白君石捋了捋胡子,“不打了不打了,整天打打杀杀,没劲。” 严昭著:……一开始要打架的不是您老人家? 沈用晦老实说道:“白老先生来h市基地是为了找人,刚好我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我们就暂时休战了。”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沈越让人把这里围起来了,围得密不透风,不过,我们在之前就进了包围圈里面。” 严昭著笑道:“沈越手底下还有能用的人?我一路打过来,怎么觉得那些人都跟那儿卖萌似的,一点战意都没有。” “他安抚了好一阵子,听话的人才多起来。”沈用晦说道,“而且,围而不打的话,人人都能做到。” “那就让他围着吧,”严昭著不以为意,“你来得正好,过来帮我个忙。” 回到操场上,他把沈用晦和白君石介绍给人们认识,沈用晦试了一下,他的异能果然可以把微型炸弹取出来。 就在他低头给人取炸弹的时候,严昭著在旁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白君石讲了一遍。 他觉得这老头还算讲些道义,知道了沈越做的那些事,估计也就不会再跟他一路了。 果然,听完之后,老头义愤填膺了一阵子,就凑过来关心战士们的身体情况。 “哎哟这炸弹取出来就没事了吧,沈小友?问你话呢。” 沈用晦回过神来,面色如常,淡淡道:“没事了。” 他听到了严昭著的叙述,听到了那种降低情感活动的精神药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种药物,原本是为他而研发的。 末世前研发了那么久,都没有一个结果,没想到末世之后,他却意外看到成品。 他心里想,幸好,这些药物,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 随即,因为这股庆幸,罪恶感滚滚地翻了上来。他深呼吸,面色平静,动作不停。 * 炸弹很快就取完了,严昭著扫了一圈,确定这些人身上再没其他古古怪怪的东西。 沈越依旧在外面围而不打。他自己知道,打也没有什么效果。要是严昭著一个不乐意,一炮轰下来,别说人群,连基地都要跟着玩儿完。 他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超级战士们。 场面一时僵持了起来。 晚上,沈越还在指挥部焦急等待那边消息的时候,严昭著站在顶楼的窗台前,漫不经心地朝外面看着。 “在想什么?”沈用晦走到了他的身后,“下一步我们怎么走?” “光刃该出动了。”严昭著说。 “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都进来,现在大部分还在城外待命。” 是的,两个人从首都基地出发的时候,就吩咐光刃众人跟在后面,打散成几股,小股小股地混进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严昭著一怒之下把原先的计划打翻了,如今正是需要光刃的时候,他们却还没来得及进城。 “让他们今晚趁夜溜进来,我会去接应。”他说着,从空间里拿出无线电发报机,交给沈用晦。 两拨人用无线电联络,编了暗号,也不用担心被监听。 “好。”沈越说着,“后面的行动呢,还是按原计划吗?” 严昭著撇了撇嘴角,“虽然出了一点波折,也算扯回正轨了。让他们按原计划,假扮成小型佣兵团,到城里来暗中策反。对了,能不伤亡就别出现伤亡……算了,我会亲自跟他们强调的。” 光刃这回不搞他们最拿手的正面茬架,他们的任务是暗中破坏,搅乱局势,散播“沈越大坏蛋”的言论。 叛逆的民意需要发酵,严昭著给h市准备了一块强力酵母。 最理想的效果是,民众经过煽动,拿起武器直接跟沈越干起来。 这个时候,光刃就成为了干架的主力,他们的任务也就变成了,活捉所有h市基地高层,和飞越高层人员。 是的,活捉。任务最难的一部分,就是不能出现伤亡,且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挑动人类内斗这顶大帽子,真的就要扣到严昭著的头上了。 虽然末世中很多野心家和军阀,都这么干过。但严昭著要的又不是侵占地盘,而是改革h市。 把h市从飞越垄断、小佣兵团林立的格局,改造成真正的小佣兵团林立、没有强势政府、环境自由的一个贸易城市。 安排妥当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眯了眯眼睛,回身面对沈用晦,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今天看到你跟一个女人拉拉扯扯的,你还拽着人家手不肯撒开,怎么,这是终于找到大森林了?” 沈用晦看着他,不说话。 严昭著就被那种目光看得有点心烦,摸出烟盒,点起一支烟来,用缭绕的烟雾遮住了那人的面容。 沈用晦这才说道:“那人我不认识,找她,是因为有点私事。” “私事。”严昭著啧了一声,“没想到,大公无私的沈先生,也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啊。” 沈用晦却道:“你很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别,千万别,我打听你的私事干什么。” 沈用晦果然不说话了,严昭著意识到,他和那女人,是真的有一些不想告诉自己的事。 在他甩手离开之前,沈用晦却又说道:“不过,挺奇怪的一点是,白君石白老先生,也是来找那个女人的。” “什么?” “我是偶然在人群里看到她的,当时就跑去追她,追上的时候,她还以为我是白家的人。她在躲白君石,可以肯定这一点。” “你找她,和白君石找她,为的是同一件事?” 沈用晦沉吟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不管白君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严昭著终于问了出来。 嗯,这属于公事公问,有正当理由。 沈用晦想了想,回答道:“为了找一个人。” “找一个人?” “我不太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只是模模糊糊查到了一点当年的事,那人失踪前,最后有交集的人就是穆家人——就是今天这个女人的家人,所以,我想找她问点话。” “你等等,”严昭著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穆家人?穆……穆正平?” 沈用晦诧异道:“你认识他?” 严昭著艰难地问道:“你要找的人,名字是不是叫……米戴?” 米戴,是黛弥儿在地球的化名。 沈用晦先是难以置信,再是一阵惊喜,“你知道她在哪里?” “她……”严昭著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来,“你找她做什么?你又是怎么认识她的?” “……没什么大事,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想求她帮个忙而已。” 沈用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事,他不想告诉严昭著。 他半生的灾难,始于这个名叫米戴的女人。 当时他才五岁,刚刚开始记事,对这女人几乎没有印象,只知道,她在自己父亲的心目中,地位很重,她说的任何一句话,父亲都全身心地信任,并且照做。 五岁那年,事发之后,米戴摸着他的头,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扑面而来,一下子击穿了他的生命。 此后,沉沦在永无天日的监|禁和刑罚之中,那句话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刀削斧凿地陷在他的记忆里。 她说的是:“天赋异禀,慧极必伤。小小年纪手染血腥,可能会记一辈子,然后一辈子改不过来。” 就是这样,为了让他“改过来”,父亲对他展开了“矫正治疗”。 但他同时也没有忘记,女人说完这话之后,说的另外一句话。 她说:“我有办法帮他,不过,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这样吧,正好我怀着孕,让这孩子过来陪陪我,我看一下。” 然后,他就被送到米戴的身边,接受她的观察。 那段记忆非常模糊,他依稀知道米戴是有家庭的,但她和丈夫关系不好,搬出来独居。后来米戴消失,认识的人都缄口不言,没人再提起她,她的家庭也就无从追溯。 她总是对他说一句话,“天赋异禀,真是天赋异禀,如果我的小宝贝有你一半天赋,我就很满足了。” 他不太懂这个阿姨,但是很喜欢她肚子里的小宝贝,喜欢趴在她的肚子上,听小小的胎儿在里面活动。 他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与他格格不入的,只有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能让他感觉到安宁。 但米戴没有履行承诺,她消失了。 他从那个小生命的身边离开,就坠入了父亲的地狱里。 此后,长达二十年的时间,从绝望挣扎,到波澜不惊,支撑他咬牙活过来的,只是当初,那一点点温暖和宁静的回忆而已。 还未出生的小生命,那么脆弱,却那么生机勃勃。他从那个时候起,意识到了生命的伟大和不可思议,也正是这样的念头,支撑着他,一点一点,从深渊中爬出。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记住了米戴说的那句话,“我有办法帮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普通的人,再怎么接受催眠、接受矫正治疗,即使真的培养出了应激障碍,也不是像他这样,脑海里有着清清楚楚的画面,身临其境。 伤及无辜,是电刑,见死不救,是鞭刑,情况严重一点的,便有更残酷的刑罚……一种痛对应一种过错,感受分明,不会出错。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种身临其境,更有一个别名,叫做“精神建模”。 但他知道,那个叫米戴的女人,能救自己。 但没等惊喜升腾,严昭著的下一句话,再度把他打入深渊。 “她不在这个世界,你找不到她的。” 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让沈用晦就是想要反驳,想发出疑问,都不知从哪里着手。 “你到底找她做什么?”严昭著坚持地问道。 他对这件事很在乎,执意要知道一个答案。 沈用晦却是不能告诉他的。 “为什么不说?”严昭著追问,“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能,”沈用晦苦笑,“不能说的。” 不能让你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为什么不能说?” “说说穆正平的事吧,”沈用晦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认识他和米戴的?” 严昭著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说道:“我可能,也在找他。” “可能?” “嗯……就是还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找。” 沈用晦迟疑道:“你应该是找不到了。我今天抓到的那个女人,是穆正平的女儿,她说,穆正平在末世的第一天,就自杀了。” “自杀?”严昭著眉头一皱。 穆正平究竟是什么人? 黛弥儿曾给他留下两份资料,是她自己发现的两个精神力天赋者,第二份严昭著还没来得及看,但第一份,就是这个穆正平。 严成周曾说过,怀疑黛弥儿的失踪另有隐情,她在失踪前,曾经追查一件事,就是这个姓穆的家族。 严成周也曾仔细去查过,他没觉得这个穆姓家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社会地位也没多重要,都是一些普通人,家谱倒是挺长,但发展到现代社会,早就已经没落了,不剩几个人。 严昭著仔细看过严成周查回来的资料,可以说已经事无巨细了,确实没有什么异样。 因此,他只能将黛弥儿调查穆家的原因,归咎于对精神力天赋者的追查。 但如今,竟有所谓的古武家族,也在寻找穆家。这件事,就很值得商榷了。 他思索一番,问道:“白君石愿不愿意告诉我们,他找穆家是为了什么?” “他说,”沈用晦顿了顿,“他说他要找到穆家这一代的直系后代,穆正平应该算是旁系,他有可能知道,那个叫穆青的小伙子现在在哪里。” 严昭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穆青?” 天底下叫穆青的人,有很多吗? * 泥土松动了些许。 一只坑坑洼洼,样子难看的手臂,一节一节,从泥土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臂扒住周围的土地,用力按了一下,青筋暴起,泥土再度松动一些。 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撬动过程,土层终于被掀开,下面的人,缓慢地爬了出来。 这个人的形貌,实在是过于可怖。他全身的皮肤都是皱的,有的翻着伤疤,伤疤上长一点浆糊似的肉芽,凹凸不平;有的则直接被挖空一块,该有肉的地方,凹陷下去,更有突起的肉瘤,浮在表面,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 简直不成人形。 他一下子重见天日,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幸好外面是夜晚,无需让他久闭的双眼去适应阳光。 他有点迷茫地环顾四周,不太明白,自己这到底是死没死。 直到附近一只丧尸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尚且苟活着。 沉睡时,耳畔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盘旋。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声音说了什么来着?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深渊在侧,你当万死以赴。” “穆家子孙,要记住应担的责任。我们失败了,但我们从不失职。” 声音,好像是从胸前的玉坠里传出的。 他手握玉坠,倒吸了一口冷气。 附近那只丧尸,一摇一晃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口咬了下来。 他急忙往一侧滚去,身体的力量还未回复,几个回合,落了下风,让丧尸咬中了胳膊。 他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刚刚苏醒,就又要面临死亡吗? 丧尸直接撕下了一块肉,他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有满心的绝望。 丧尸扑了过来,他扔想挣扎后退,却无能为力,正在这时,胸前的玉坠中,猛地扑出一道光来,将那只丧尸击得粉碎。 他愣愣地看着。 那道光慢慢凝实,化成了一个人形,看不清面容,只知道是个老人。 老人开口了,“穆家子孙,接下来,你当知晓,你即将接受的真相,历史,和责任。” * 一个小时后,人影消失。 穆青慢慢地从地上撑起了身子。 他拖着丑陋伛偻的身形,一步一挪地往前走着。 胳膊上被丧尸咬过的伤口,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知道,那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两句清晰而有力的话。 “深渊在侧,万死以赴。” “我们失败了,但我们从不失职。” 第69章 问题 这天夜里, 严昭著暗中离开h市,来到基地外面, 把光刃一干人等接应了进来。 监|狱实验室外面的包围圈, 形同虚设。 沈越等了一整夜,都没有收到里面传出的任何消息。进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都是有去无回。监|狱实验室这片位置,仿佛成了基地中的一片黑洞, 沉默无声地吞没了所有靠近的人和物。 他的心越来越沉,意识到, 事情真的走向了最坏的方向。 但他想不明白, 如果严昭著已经控制了整个实验室, 他为什么始终按兵不动,迟迟不肯出来? 包围持续了三天三夜, 整整三天三夜,没有丝毫动静,就好像三天前的那场大闹基地,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但在第四天的时候, 情况出现了变化。 沈越听完手下的汇报, 沉默良久,慢慢说道:“佣兵所, 叛变了?” 手下也是惶惶难言。 h市基地全面被飞越佣兵团垄断,除了飞越之外, 其他的佣兵团全部都是小团,最大的也才只有几百人。 在今天之前, 沈越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些区区百人的小团,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如今,他知道了,事情已经不是造成威胁那么简单,小佣兵团已经组成联盟,打到他的家门口来了。 总部原有的防御体系,也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敌人,打得溃不成兵。 几乎所有驻留总部的飞越高层,全部都被人活捉。只有跟他一起来到监|狱实验室附近的几个,尚算安全。 不——不能说安全,因为叛军的下一个目标,很明显就是这里了。 * 不出沈越所料。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临时指挥部的楼顶,看着外面,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敌人。 这些人里面,有h市的小型佣兵团,有飞越内部的叛徒,有……他身体一颤,认出了打头阵的、看上去最为厉害的几人,他们竟然都是光刃的人! 他居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严昭著大闹基地,把他抓人进行人体试验的事公布出来,在民众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叛逆的种子。 危难之际,他像个英雄一样,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收获了人们的感激和崇拜。 随即,他单枪匹马闯过阻拦的重重关卡,硬生生穿越半个h市基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路杀到监|狱实验室前——他明明可以直接飞过去,或先到达监|狱再闹事,但他没有,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掀翻实验室。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强悍的实力,充分展现出来,加深人们对他的崇拜,和信心。 最后,他让光刃的人偷偷进城,用了三天的时间,策反民众,联合小佣兵团,直接举旗造反,活捉了飞越所有的高层。 这个任务交给光刃来完成无疑是最合适的,光刃人数很少,但各个精英,这样的活捉任务,只有他们能够完成。 群龙无首,再加上飞越里的许多人员,本来也有点被严昭著策反的意思。 所以飞越败了,败得很快。 严昭著只是出了三招两式,就让这个垄断全基地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让他沈越,一败涂地。 而在整个过程中,最应该起到关键性作用的超级战士,却没有如他想象的一样,把严昭著斩落马下。 严昭著,严昭著……他把这三个字放在口中反复默念,一时居然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可惜,严昭著是不可能,会跟他产生同种感慨的。 还有沈用晦,他的好弟弟沈用晦。父亲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后来甚至让他一起加入,两个人迟迟都没能驯服的沈用晦,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严昭著拿下,成了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尖刀。 如果不是因为光刃,他沈越也不可能败得这样惨。 沈用晦是多么倔的一个人!他在那样的矫正治疗中,撑了整整二十年,都保持了自己完整的人格!或许被迫妥协,但从来没有真正地屈服过! 他至今仍然记得,十多岁时,沈用晦改名的那天,父亲说,让他的人生风雨如晦,从此必须甘于平庸。每当有人用这个名字唤他,就会提醒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卑劣的存在。 沈用晦却告诉他们,这个名字不是风雨如晦,甘于平庸。 是用晦而明,守正笃志。 守正笃志,他做到了。 父亲送他参军,想要把他磨得黯淡无光,没想到他却自己争取了特种兵名额,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倒愈加锋利。 在父亲施加的巨大阻力下,他仍能一次次加衔授勋,稳步上爬。那都是拿命换来的荣誉,他反反复复地向家里证明了,他不平庸。他从来都没平庸过。 终于有一次,他在任务里造成过重的伤亡,被父亲抓住把柄,扔到了z市后勤部,从此远离前线。 但沈越也清楚记得,当他被告知自己杀死了多少人之后,是如何折磨自己,又如何从这种折磨中坚强挺过的。 沈越已经分辨不出,今天的沈用晦,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恶棍。 他的面容永远平静从容,让人看不清内里。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沈用晦就是了。静水流深,你永远都不可能探知,他的深处,是毒液横肆,还是惊涛骇浪。 但沈越知道,沈用晦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被降服的人。 严昭著,他又凭什么? 凭什么能把一个这样的人,收在麾下,任意指使? 但他想的再多,恨得再多,都已经没有用了。 指挥部大楼的前方,反叛者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地涌来,要将他淹没。 指挥部大楼的后方,严昭著也终于从监|狱中走出,带着本应属于他的超级战士方阵,沉默地阵列开来。 前后夹击。 包围别人的大好形势,一夕逆转,变成了他被包围。 严昭著指挥众人暂时包围。他仍是对着大楼喊话,“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随即,光刃佣兵团的一群人,跟随喊话。 小佣兵团联盟也喊了起来:“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沈越根本无法阻止手下的投降。 他看着自己一直以来的心腹、得力干将,一个个垂头耷脑地走出大楼,抱头蹲在下面,再被胜利者捆起来,驱赶到一边。 身边人转瞬走得干干净净,整栋大楼转瞬只剩了他一人。 严昭著站在超级战士的方阵中,即使淹没在人群,他仍旧那么显眼,那么夺目。 他居然还换了身衣服,昨天还是一身黑衣,今天就换上了浅色的卫衣牛仔裤,干干净净,清爽得不像末世人。 那人两手随意地插在兜里,仰头看他,见他迟迟不肯投降,也不催,只是懒散地一笑。 面容依旧是那样深刻俊美,瓷白的皮肤上,跳跃着闪烁的星子,像漫天繁星洒在了脸上。仔细一看,却是流泻的阳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毁去吧,毁去好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沈越诡异一笑,他还没有输得彻底。 他按下了手中的微型炸|弹引爆器。 热浪当头洒下的时候,他仍不能明白,该炸的明明应该是身处方阵之中的严昭著,怎么就变成了自己? 一声巨响,四面都被布下微型炸|弹的指挥部大楼,轰然崩裂。 “结束了。”严昭著摇了摇头,“走吧,后续的事才叫麻烦。” 一行人绕过大楼,和前面的小型佣兵团联盟会和。 小佣兵团联盟的几个头领,互相看了一眼,推出一人,来到他的面前。 这名代表对严昭著鞠了一个躬,恭敬地说道:“严总长,谢谢您为h市所做的一切。” “我们是h市佣兵团的代表,在此衷心地恳求您,留下来担任我市长官,不知您愿不愿意?” “这是大家一致的心意,基地里的所有民众,对您都是发自内心地崇拜和信任,请您接受我们的请求吧!” “请您接受吧!”后面的人,齐齐说道。 严昭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边走边说。”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着众人离开了。 掩盖着野心家残躯的战场废墟,被弃在身后,暂时无人打扫,也无人关心。 大家都知道,飞越的时代,结束了。 * h市基地最终落实的制度,和首都有很大差别。 末世前,h市几乎不存在驻军。因为附近几个城市,全部挨近首都军区,光是首都军区的几十万兵力,就足够驻守四方了。 所以,h市不可能施行集权制,因为没有足够震慑全基地的集团兵力。 h市的大致格局,是小佣兵团林立,散户密布。 由于挨近首都基地,h市天然就不存在,发展大佣兵团的条件。 首都城里的大型佣兵团,接了附近的大型任务之后,h市的小型佣兵团,只能跟在后面捡点漏子。是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名副其实的大佣兵团,也只有飞越一家而已。 这些条件,也方便严昭著把它发展成一个,没有强权的自由基地。 在严昭著的组织下,小佣兵团各派代表,成立了h市议会。 议长由严昭著亲自担任,五名常务委员从佣兵团中选人担任,此外还有普通议员——当然,严昭著在里面安插了多少自己的人手,就不一定了。 这些事情处理完,他就可以安心做他的甩手掌柜,只等遗迹开掘的那一天了。 他一路接受着众人的问好和致意,从办公楼中走出来,抬头望了望天色。 四下找不见沈用晦在哪,他对走过来问好的一个官员问道:“看见过这几天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男的吗?” 那人受宠若惊,激动地结巴了,“刚刚见,见过他,他那个,在,在,后面,和白先生……” “哪个方向?”严昭著直接问道。 那人直接给他指了个方向,比手画脚又说了一通,严昭著忍着性子听完,抬脚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在不远的一处街区,一间商品房里,他找到了人。 沈用晦和白君石坐在里面,对面居然是一个女人,是沈用晦那天拉着不放手的那个女人。 他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众人闻声看过来,女人和白君石都有点惊讶。 沈用晦站起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沈用晦一顿,淡淡地笑了起来,“你过来,坐我身边。” 明明沙发很大,沈用晦偏要和他挨在一起,他推也推不开,索性放任。 过了一会儿,沈用晦把胳膊扬起来,搭在靠背上,就好像环着他的肩膀一样。 严昭著瞪他一眼,他镇定回视,仿佛对自己赖皮的举动全然不知。 面前的女人奇怪地看着他,“先生,你刚刚不是说有话问我?” “嗯,”沈用晦平静地说,“不过我不急,让白老爷子先问吧。” 女人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白老的问题,我真回答不了。那个穆青,早八百年就不跟我们来往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啊。” 白君石把眉头一皱,“你们明明是亲人,怎么会不来往?” “是,是父亲的意思。他父母双亡之后,就寄居到我们家来了,父亲好像不喜欢他。其实我不讨厌穆青,可是父亲不让我对他太好……”她越说越小声,有点心虚,“不过,他是学医的,大学也挺好,应该过得不错吧。” 严昭著在这时插了一句,“你有他的照片吗?” 女人一头雾水,“要照片吗?只有一张小时候的全家福,我去找找。” 她说着起身到了卧室,翻箱倒柜一通,捧出一张照片来。 “幸好一直住的是自家的房子,旧东西都还在。”她把照片递给严昭著。 上面印着和乐融融的两家人,眼前的女人和穆正平都在上面。 还有一个文静秀气的小男孩,和严昭著认识的那个穆青,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把照片递回去,没说话。 白君石问道:“怎么?严小友认识?” 严昭著考虑了一下,说道:“他已经死了,我亲手埋的。” “什么?”白君石一下子站了起来,“死了?怎么可能?他怎么死的?” “为什么不可能?”严昭著反问,“被丧尸咬了,救不回来,就死了。” “不,不……”白君石喃喃着后退几步,跌坐下来,“严小友,可否告知我,他埋葬的地方在哪?” “当然可以,”严昭著话锋一转,“不过,你先告诉我,你这么不遗余力地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君石摇头道:“不能说,不能说,这是家族秘事。” “家族秘事。”严昭著转头问旁边的女人,“穆家也是古武家族?” “什么?”女人一愣。 看来不是。严昭著不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魅力,能引来黛弥儿和神秘的古武家族,对它追查不休。 女人犹豫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我家确实有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哦?说说看。” “我家,我家好像是有……”女人咬了咬嘴唇,“自杀史。” 这下,连白君石都惊讶了,“什么?自杀史是什么?” “就是,我也说不明白,就是我家的人,好像都遗传性自杀。”女人的表述混乱不堪,“其实,穆青的爸爸妈妈,不是意外死亡的,我也是偷听我父亲说的,他们是自杀而死。” “然后就是我爸,还有家里的长辈们,在末世来的那一天,集体自杀了。” “然后追溯一下的话,我家的家谱也有点奇怪。穆家在前清时期是个很庞大的家族,一直到了清末,甚至民国那段时间,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穆家的所有人……集体自杀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留了一支血脉,发展到今天,就是现在这样了。” 她说完,抬头瞄了一眼。白君石不敢置信,严昭著若有所思,沈用晦则看着严昭著。 室内静悄悄的,一时没有人开口讲话。 过了一会儿,严昭著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米戴的人?” “好像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和我父亲接触过一段时间,因为母亲怀疑她和父亲有婚外情,我对她印象还蛮深刻的。” “你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吗?” 女人摇了摇头,想起什么,又说道:“她好像有一个保险柜在什么私人银行里,我父亲也有那里的钥匙。为这事,母亲和父亲吵架十多年了。” 严昭著靠在沙发背上,压到了沈用晦的胳膊,沈用晦顺势把胳膊环在他的肩膀上,搂紧了一些,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很想知道,黛弥儿究竟隐瞒了一些怎样的事情,为什么选择隐瞒,而不告诉他。 既然已经离开,既然抛弃了他,不会再回来,为什么不肯把事情全都告诉他?反正都是被她扔在地球的一些烂事,有什么不好说的? “哪个私人银行的保险柜,位置在哪里?”他听到自己用一种出奇冷静的声音在问。 * 离开的时候,严昭著对白君石说道:“白老爷子,我说的条件,长期有效。我就在首都,欢迎您随时来找我。” 白君石捋了捋胡子,微微颔首。 目送他离开,沈用晦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回首都,休息一下,出去找银行。”严昭著说得很干脆。 “我和你一起。”沈用晦说。 严昭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因为他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耳朵一动,听到商品房旁边街道的角落里,有人在谈话。 “那不是严先生吗?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啊?” “你敢不敢,我有点不敢。哎,他怎么会从穆芷兰家里走出来啊?” “谁知道呢?听说那个穆芷兰还挺厉害的,天天出去打丧尸,好几次被咬,都硬是撑过来了。听说,好些人觉得她有福气,跟她来往得密切,想蹭蹭好运气呢。严先生会不会也是这样?” “严先生才不会那么low的啦。” 严昭著蓦地转身,重新走近了商品房里。 穆芷兰见状诧异道:“还有事吗?” “给我一点你的血。”严昭著说。 “什么?” 女人不明所以地放了血。 严昭著拿着一个小血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沈用晦已经把车开出来,停在外面,“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直接回首都基地吧。”严昭著上车说道。 车子很快施离了h市基地,驰行在破败的公路上。 严昭著双目无焦,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那个小小的血袋,又拿出从帝座号带下来的血液检测仪,探了进去。 “叮”的一声,结果出来。 【基因护盾形成率:100%】 “怎么了?”沈用晦问道。 “没事。”严昭著冷静地说。 这个穆家的女人,居然是一个,先天就有基因护盾的人。 * “终于回家了。”严昭著喟叹一声,直接扑到了沙发上。 “还是家里舒服,是吧。”沈用晦不动声色地重读了“家”这个字。 严昭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沈卓同志,你最近小动作有点多啊。” “……”沈用晦转开话题,“晚饭想吃什么?” “随便了,我不挑。不过你别太浪费了。” “嗯。” 严昭著看着他的背影,想起灵芝“离他远点”的警告,有点苦恼,向后躺倒,用抱枕把自己埋了起来。 和沈用晦一起生活,无疑是很舒服的,他很乐意把这种生活延续下去。为此,和他谈恋爱,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 但人的感情不是一道永无休止的瀑布,付出再多,如果源头得不到补充,也有干涸的时候。 严昭著不敢确定,自己能为沈用晦补充这种感情。 但要是单纯当炮友的话,他何必找个男人? 而且他和沈用晦,实在非常三观不合。 对方是一个那么正派那么端庄的人物,他自问,没有那种大义凛然的正义感,和无私奉献的责任感。 随即,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认真考虑,和沈用晦在一起会遇到的问题和阻碍。 这种考虑持续了很久,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准备睡觉,睡前洗澡。 “哗啦哗啦”,水阀打开,水珠倾泻下来,在花洒下方形成了一道水帘。 严昭著把头发拢到脑后,站在水帘当中,屏息静立。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敲响,沈用晦站在外面说道:“浴巾给你挂在把手上了,都是干净没用过的。” “嗯,知道了。” 沈用晦沉默一阵,又道:“需要我进去,帮你擦擦背吗?” 严昭著一顿。 然后不知在哪种激素的作用下,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那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心,全都漏跳了一拍。 第70章 痛觉 严昭著说完就后悔了, 忙补充道:“算了,我不用……” 沈用晦却已经推开了门。 他一下子背过身去, 深呼吸。 “啪嗒”, 浴室门落了锁。然后是脚步声响起,那人慢慢地靠近了。 严昭著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挨近了一个热源。 修长挺拔的背影展现在了沈用晦的眼前。恰到好处的三角肌, 连着山脉般起伏有致的肩膀,胳膊上的肌肉明显但不夸张, 劲瘦而有力, 蝴蝶骨收敛地伏在背部, 纤长的脊柱优雅地连下来,凹出性感的浅沟和腰窝, 再往下…… 突然放大的疼痛扯回了沈用晦的神智。 有史以来,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这该死的毛病。 严昭著听到身后那人深深地喘了几下,然后问道:“擦澡巾呢,在哪里?”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为低沉, 更为沙哑, 比头顶洒下的热水还要滚烫,烫得严昭著身心激荡, 居然就这么起了一点反应。 “……操。”他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自己一句,然后有点尴尬, “没有,那个……擦澡巾……” 他从小生活在美国, 回国后又一直生活在南方,说实话,他根本连擦澡巾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那用手好了。”沈用晦慢慢地说。 严昭著想要阻止他,但是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他抬起一只手,想要回身把沈用晦推开,不知怎么的,那只手犹豫一番,最后却是按到了墙上。然后,他甚至还稍微往前伏了伏身子。 身后男人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背上,身体接触的那个瞬间,一股触电般的感觉扩散开来,严昭著觉得自己的灵魂打了个激灵,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太荒唐了! 那只手四下游离了起来。 真是脑子进水了,严昭著自暴自弃地撑着墙,把头垂下去,让花洒洒下的热水全淋在自己的头上。 ……没救了,没救了。 沈用晦也是这么感觉的。 他的神智再次越过那种疼痛,飘飘然起来。一双火热的大手肆意在那人背后游走着。 他看着那人明明不忿,却仍是默认般地任他动作,看着那人被他一双手激起的阵阵颤栗,看着那人仰头难耐地喘息出声,作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姿态……就如上瘾一般,人生可能再也不会有如此美妙的时刻了。 “你……”严昭著动了动身子,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慢慢习惯了,突然很想破口大骂。 说好的擦澡呢?你们北方人都这么擦澡的??? 还没等抗议,身子却被那人扳了过去。他倒退几步,后背抵在墙上,随即,对方温热的躯体笼罩上来。 沈用晦一边撑着墙,一边专注地看他,嘴里无意识地说道:“擦澡好像没什么用,不然,我们还是直接涂沐浴液吧?” 他说完,也不等严昭著回答,直接往旁边的架子伸手够沐浴液。 严昭著叹口气,觉着自己是真栽了。 认栽的感觉,反倒让他一阵舒畅。他低声笑了一下,接着抿起唇来,抬手抚上他的胸膛。 沈用晦一僵。 就听到“撕拉”一声,严昭著抓着他的领口,直接扯开他的衬衫,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和漂亮的肌肉。 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手,顺着腹肌、胸肌,慢慢上爬,爬到了脖子上。他定定地望着对方,毫不防备地暴露了自己最为脆弱的命脉,任由对方掐在手中。 严昭著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下来,凑近耳边,用气音轻轻厮磨,呢喃着:“把你的命给我。” 沈用晦收回手来,半晌,把他拥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那你要对这条命,负责。”他低声说道。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掐紧。 但是慢慢地,又松懈了。严昭著松开手,把两只手腕搭在他的脖颈后面,松垮地环住。 沈用晦试探着低了低头,严昭著没有回避,只是沉默地、专注地看着他。 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不是落在唇瓣上,而是在额头上。 严昭著怔了怔。 随后,是连串的轻吻,从额头上倾泻下来,眼睑,脸颊,鼻尖,沈用晦都没有放过。 “干嘛呀,盖章呢你。”严昭著忍不住笑了。 “嗯,盖章。” “那怎么不盖最大的?” 沈用晦呼吸一紧。 严昭著双手上移,抱住他的头,手指插进发间,直接把他按下来,然后凑了上去。 唇瓣相贴,还未深入,触电般的感觉升腾上来。沈用晦大脑空白了一秒,除了那个温软的舌尖在唇上反复描画之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开始笨拙地回应,想要把主动权争取回来。他吻得很凶,但是磕磕绊绊,两人就像过招一般,拥着彼此,你来我往地纠缠着。 额头相抵的间隙,严昭著轻轻笑道:“不是这样的,闭眼,好好感受。” 他说完,一个转身,把沈用晦抵在墙上。 一手仍是垫着他的后脑,防止他在猛然转身中磕到头部,一手前撑,身体微俯,认真地教他接吻。 沈用晦没有轻举妄动,他随严昭著的动作起伏澎湃。这回,对方来势汹汹,直接撬开他的唇齿,把舌头探了进来。 两人舌尖纠缠,严昭著也不再从容不迫了,酥麻的感觉灌满全身,心软得一塌糊涂。沈用晦开始回应,他学得很快,而且舌头很有力气。两人动作越来越激烈,心跳快得犯规,谁都不肯率先移开。 就像是有一朵花开在心尖上,一束烟火绽放在灵魂中。脑海里,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 好喜欢这个人。 太喜欢了,真的……太喜欢了。 能够和他在一起,实在是太好了。 沈用晦的面色,却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察觉到他的动作停下来,严昭著还以为他喘不上气,把头靠在他颈窝里闷笑,“小处男,别灰心,你还有得学呢。” 沈用晦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那么僵硬,他该庆幸严昭著和背后冰冷的墙壁都在支撑着他,否则,他现在该蜷缩在地上,像个丑陋的毒瘾患者,痛不欲生地嘶吼出来了。 察觉到严昭著想要抬头,他急忙把他继续按在颈窝里,阻止对方看到自己的脸色。 他知道自己已经虚汗淋漓,幸好早就已经全身湿透,让人无从查觉。 “怎么了,你抖得这么厉害。”严昭著坏心眼地用下面和他蹭了蹭,“脑子里想什么坏事呢?” 沈用晦意识到,严昭著硬了,而且处于一种很想来点什么的状态。 可他整个人都被疼痛支配,根本就没有办法…… 他突然被一道念头击中,明白了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一直以为,这些疼痛只要忍忍就过去了,根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可是如果在最情动的时候,也…… 严昭著不可能喜欢跟一截紧张兮兮的木头上|床,不论在上在下。 这个突如其来的觉悟,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滩绝望的苦水,浇熄了刚刚窜起的火苗。灭顶的疼痛淹没了他,并对那颗刚刚甜蜜起来的心,宣判死刑。 “沈用晦?沈卓?”那人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沈用晦不想放开这个人。 刚刚得到,刚刚才能抱在怀里,才能亲吻的人。 “你怎么了?” “没事。”他胡乱地说,“对了,不是要帮你涂沐浴液吗?” 严昭著似笑非笑,挑了挑眉毛,沈用晦这才意识到,他提出了一件多么暧昧的事。 “要不我还是出……” “干嘛呀,帮我涂。”严昭著把沐浴液塞到他手里。 沈用晦攥紧沐浴液瓶子,用尽全力,吐出几个字,“那你,转过身去。”不要看我。 严昭著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不抗议,顺从地转了过去。 沈用晦这才沉默着挤出沐浴液,淋在他的身上。 这一次,他的手很快,很规矩,绝不摸爬犹疑,飞速把沐浴液倒便他的全身,随便划拉两下,以为完事,便要打开花洒。 手要抽离的时候,却被那人一下子抓住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快要撞出胸腔的心跳声,飞速蔓延的疼痛,几乎占领了他的神智。他只能感觉自己的手被那人带到某个地方,慢慢动作起来。 严昭著窝在他的怀里,与沈用晦面颊相贴。他很享受这种耳鬓厮磨的感觉,恍惚间时光悠悠穿过的漫长感,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跟这个人走了很久,并且未来也将一起很久。 严昭著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所有抗拒的借口,全部扔到了一边。 不管是自诩渣男,只贪图那点温暖,还是只想跟人搞暧昧,不肯真正确定关系,其实,只是他不愿意交付信任的借口。 他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片土地,沉默,包容,沃野千里,能为他提供所有的养分,能让他在此扎根,毫无后顾之忧地生长,前行,直到根系缠紧泥土、密不可分。 可喜欢就是喜欢。 他喘息着,声音渐渐含了点媚意,随即扬起脖子,咬唇等待那一刻的来临。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感觉,希望能够向沈用晦传达心意。 沈用晦的手,果然重了几分。浪头打到顶端,弄潮的感觉激烈而又美好。他闭眼平息着,过了一会儿,回头去抓身后的人,“憋得厉害了吧,我帮你。” “不……”沈用晦躲闪不及。 严昭著蓦地顿住了。 他把手收回来,静静地抬眼,观察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把命交给自己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冷静地问道:“你不行?” “不,不是……” “那是性冷淡?” 沈用晦愣愣道:“也不……” 严昭著气狠了,反倒笑了,“那你是在耍我吗?” “这么长时间,表现得多么深情,多么全心全意啊!都是在耍我吗!” “不是的……” “不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不对他起反应的!你知道吗!” “我不是不行,也不是没反应,我只不过……”沈用晦突然说不下去了。 “只不过什么?你说,我听你解释。” 沈用晦突然想到,如果找不到米戴,自己的症状就一辈子也治不好。 严昭著怎么可能跟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 他沉默下去,没有回答。 “沈用晦。”严昭著想要指责他,想要把他骂死,但是他说了他的名字之后,就说不出任何的话了。 他用浴巾把自己擦干,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沈用晦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他陡然醒过来,见到严昭著恶狠狠地站在那里。 他居然又回来了。他怎么还肯回来,还有话好说吗? 严昭著走到他的面前,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按到了墙上。 “沈用晦,你不是那样的人,告诉我你不是。” 沈用晦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是。”严昭著说。 “我如果跟一个人在一起,为的不是他的肉体,不是他的权势,也不是他的力量。” “现在我选择的这个人,他能给我世界上所有人都给不了的东西。” “沈用晦,你要把他从我身边拿走吗?” “你知道,那会让我失去什么吗?你忍心吗?” 第71章 冷静 长久的静默。 沈用晦最终沉下心来, 看着他,声音沙哑, “给我一点时间。” 严昭著当即松开手, 后退了一步。 “时间,哪来的那么多时间?”他反问。 沈用晦滑落在地上,垂着头,不肯让严昭著看到自己的面色。 刚刚平息一些的怒火, 因着他这种举动再度升腾了起来。严昭著气得浑身发抖,使劲踹了他一脚, 泄愤似的, 脱口骂道:“沈用晦, 你他妈就是个懦夫,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瞒我骗我, 看我为你变成这个样子,很有意思吗!” 他说完,仿佛被什么击中一样,突然愣在那里。 他发现, 这段时间以来, 自己好像真的变了。变得有点软弱,不那么硬气, 情绪无常起来。比如突然搅乱h市计划这种事,放在以前, 他绝对干不出来。 如果沈用晦是那个可以让他放纵软弱的人,倒也没什么。他以为沈用晦会是的。 “算了。”严昭著突然不想继续纠缠了。 他转身就走。 沈用晦勉强撑起身子, 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疼痛占据全副心神,已经支离破碎,却仍要假装完整。 “别走。”他再度恳求道。 “我不是瞒你欺骗你,我只是……我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需要思考,可以吗?求你,求你,别轻易地……”放弃我。 严昭著没有动。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已经很努力了,还是难免……犯一些不好的错误,可是,可是……我也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很怕,我很害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的选择,未来会让两个人追悔莫及,甚至伤害到你……”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 严昭著沉默片刻,默默地把他的手扯开,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突然明白,沈用晦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是天下芸芸众生的其中一员。他也不是永远坚不可摧的,会踌躇,会害怕,会患得患失。 严昭著发觉,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用来思考,自己的耐心和喜欢,有没有足够到,在沈用晦每一次害怕的时候,能坚定不移地站到他的身后,支撑着他,让他依靠。 不是把沈用晦当做后盾、当做一个安全感的来源地、当做自己自私汲取温暖的炉火。而是互为后盾,互相温暖。也要努力付出,要努力为这段关系的维持做出贡献。 他能做到吗?不知道。 激情之下的告白,终究还是太冲动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冷静一下吧。” 他推门而出的时候,沈用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管怎么样,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我知道。”严昭著驻足,轻声说道,“……我也是。” * 严家别墅。 灵芝打开门,见到敲门的人是严昭著,“咦?” “咦什么。”严昭著挤开他走了进去,“我要在这住几天。” “咋回娘家了?”灵芝大惊失色,“闹矛盾啦?” “……” 餐桌边,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严昭著眼神扫过去,严翊雪立即正色道:“首长大人晚上好,首长大人辛苦了。” 严翊雪这丫头,自从知道他是她亲哥哥之后,就开始皮了,老没个正形。 严翊争倒没说什么,“首长吃过晚饭了吗?坐下来一起吧,我们还没开动。” “不了,不饿。”严昭著说,“你们怎么吃得这么晚?” 话音刚落,一道门铃响起。 严翊雪立即把他抛在脑后,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开了门,跟个兔子似的蹦到耿翰飞怀里,“你终于来啦!” “……”严昭著把头转过来,原来今天是这俩人见家长的日子。 哦,怪他。要不是他把实验室的事交给耿翰飞处理,也不会把人拖到这么晚,这个点才能登门。 他抹了把脸,顿觉疲惫,“客房有吗?我要上去休息。” 严翊雪吐了吐舌头,随手给他指了个二楼的方向,“干净呢,随便住。” 说罢,她回身抱住耿翰飞胳膊,软言道:“翰飞,老大他今天臭臭的,你别……” “耿翰飞!”臭臭的严昭著陡然转身,喝道,“你,吃完饭来我房间,谈事!” “严昭著!”严翊雪跳脚。 “抗议无效,驳回。”严昭著站在楼梯上睥睨众生,“你们慢慢吃,我不急。” 他说完,一步一拖地走上二楼,进了客房。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无辜躺枪的耿翰飞同学,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灵芝摇摇头,“和个炮仗似的跑回娘家,还能怎么了?让他冷静冷静吧,等会儿我上去问。” “……娘家?”耿翰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严昭著和沈用晦的暧昧不是秘密,至少光刃内部人人皆知,加上他俩正大光明的各种小动作,大部分人都心中有数。 奈何耿翰飞却是个新来的。 严翊雪:“嫁出去的哥哥泼出去的水哟。” 耿翰飞:……??? 难道是他看错了?刚刚那人不是严昭著?不是那个帅得倾倒h市,一人之身兼任双基地领导人的大牛比严昭著? “吃饭。”严翊争淡淡地结束了话题。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如果沈用晦和大哥掰了,那么大哥身边最得力最看重的助手是不是就成了自己?嗯……美滋滋。 * 晚饭过后,严昭著的房门被敲响,进来的人不是耿翰飞,而是灵芝。 “不是让耿翰飞那小子过来谈事吗?”严昭著面无表情地说。 “人第一次上门,你可拉倒吧。”灵芝说。 “都末世了,讲究这些干什么。” “是啊,都末世了。”灵芝说,“居然还有一言不合回娘家这种操作,也是过得很滋润了。科博” “……你能别说了吗?” “到底咋啦,以前你可不是这个画风的。”灵芝坐到他的身边,“这一回,认真了?” “……认真不认真,还不是一个结果。” “那怎么能一样?喜欢呀,是多么开心的感觉。”灵芝叹了一声,“不过我还真想不到,有生之年也能见到你这个样子。有句话说渣男之所以渣,是因为还没遇到对的那个人,虽然三观不正,可是好像有几分道理。” “能在一起的那种,才叫做开心吧。”严昭著说。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灵芝反问,“只要互相喜欢,就没有不在一起的理由了。” “……你不懂,要考虑很多。”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不是你自己喊出来的口号吗?”灵芝说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 “……” “你呀,自己想想明白吧。” * 严昭著在严家别墅闷了一晚上,第二天随便开了辆车,打算出去打打丧尸解解闷气。 另外,还要走一趟银行,把那个保险柜找出来。 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在那里看到了列队等候的光刃一行人。 “严总长。”袁彬过来打招呼,“您这是去哪啊?” “外面。”严昭著不想多说。 “哎,我们也是,沈卓突然说要去一个什么破银行,拿个很重要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从哪接到的鬼任务。”袁彬说道。 第72章 银行 严昭著皱了皱眉, “沈用晦也要去找保险柜?” “对对对,就是说找什么保险柜, 你怎么知道的?”袁彬顿了顿, “不对啊,你们住一块,你怎么会不知道的?” “袁彬。”严昭著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你和沈用晦,是发小。” “对啊, 从奶娃娃开始的交情, 哈哈哈, 嫉妒吧?” “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叫米戴的人。” “呃?”袁彬一愣, “他连米戴都告诉你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彬说道:“我不确定他告诉了你多少,他没说的那些,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的。” “袁彬, 我现在脾气不是很好, 你要是知道什么而不告诉我的话,我可能会采取一些, 你不太喜欢的手段。”严昭著心平气和地说。 “……”袁彬冤枉,“不是, 严总长,严老大, 首长大人,我就跟你打个招呼,现在招呼也打完了就走……” 他没走成,被严昭著拎过领子扔进了车里。 后者对一脸呆滞的光刃众人说道:“等沈用晦来了,告诉他,我要跟袁彬打听点事,暂时借走了。” 说罢,扬长而去。 几分钟后,沈用晦和李成邺到达门口集合地点,被一脸懵逼的手下告知了这件事。 李成邺没说话,和十多个光刃成员一道,瞅着沈用晦。 沈用晦面沉如海,“我知道了。” “不,不用去救吗?” “不用。”袁彬知道的真相也不多,严昭著问不出的。 上车之后,李成邺问道:“闹别扭了?” “……”沈用晦的关注点有点歪,“我和他之间,很明显吗?” “那何止明显,都快打着灯笼了。”李成邺说,“你去问问,合基地高层,有哪个不知道你俩有一腿?” “……” “尤其是你,”李成邺又道,“眼珠子都快蹦到人身上了。你不知道我和袁子有多痛心,二十年兄弟情犹如塑料啊大哥,就没见你这么在乎过我俩。” “……”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怎么回事。但是沈卓,我必须提醒你,你身上有一个可能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毛病,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你呀,抖m。”李成邺说。 “?”沈用晦诧异地看着他。 “可能因为失去的太多,所以习惯了一种失去的状态,一旦得到某种东西,就会过于患得患失,不是这种感觉吗?”李成邺说道。 沈用晦无疑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可是一直以来,他所有的努力,就像攥一捧沙子一样,越是用力、攥得越紧,掌中的事物,就流散得越快。 除他自己之外,身边的一切,都时刻处于一种“失去”的状态:形势一有起色,就注定跌落下去;喜欢的东西刚刚得到,又会被剥夺;占据了前方的领地,发现身后又化为乌有……喜欢的都会远离,想要的永远握不住,得到的终将失去…… 他只能在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不辞辛劳的追逐过程中,获得一点点快感,来压制这种“失去”的痛苦。 他是一个纯粹的过程主义者,也只能当一个过程主义者。过于可笑的人生,逼迫他去忽视结局。不论做什么事情,从未见识过皆大欢喜的结局,那是一座名为痛苦的囚笼。 也因为习惯了“失去”,于是,“得到”的分量,变得越来越重。 久而久之,不堪承受,竟会本能地逃避。 沈用晦注视车窗,和窗外万千倒退的风景。 “知道这算什么吗?”李成邺还在说着,“说好听点,可以叫近君情怯,说难听点,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沈用晦抓紧了门把手。 “固然,对方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可是你这个样子啊,也是很伤人的。” 李成邺最后总结道,“所以,快点振作起来,然后改变自己吧。真是让人操碎了心,把兄弟都逼成情感问题专家了。” 良久,沈用晦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按了按,郑重道:“谢了,兄弟。” “得了。” * 严昭著没有太过为难袁彬。 他只是随便找到个丧尸密集的地方,把袁彬扔了进去。 “你大爷的,严昭著,放开我!放开我!啊——”袁彬尖叫着跌了下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飞速给自己竖起一面土壁,暂时抵御一下周围的丧尸。但丧尸数量太多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严昭著浮在半空中,看他在里面扑腾,“把沈用晦的事情告诉我,我拉你出来。”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袁彬破口大骂,“老子死也不可能出卖兄弟的,你这个混蛋!” 严昭著揉了揉眉心,“这怎么能叫出卖兄弟?我跟沈用晦又不是敌人。” “万一你们反目成仇呢?这些事最说不准了!” 严昭著“呵呵”一声,“那你受着吧。” “卧槽,姓严的,你不敢的。”袁彬威胁道,“你今天要是让我交代在这里,就一辈子都别想跟沈卓好!” “我很稀罕跟他好吗?”严昭著不为所动,“我们俩谁追谁你看不出来?” “……日了。”袁彬没话了,只能硬着头皮对付起周围的丧尸。 实际上,严昭著一直用精神力虚虚地包围他,丧尸看起来很多,真冲他来的没多少。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服软,“算了算了,拿你没辙,你丫快放我出去。” 既然沈用晦这么久都没追来,看来就是默认了。丫没良心的,他暗想。 严昭著立马把他提溜起来,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现在能交代了。”他抱臂倚在墙根上,眼睑微垂,漫不经心似的。 “行,您是大爷。”袁彬服气,“不就沈用晦那点破事吗,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他追查米戴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得有好几年了吧,好像是一从家里独立出来,就开始了。得是七八年前。” “哦?他到底为什么对米戴那么感兴趣?” “我只问过他一次。”袁彬说,“他说,有件事,非要找那女人帮忙不可。” 严昭著皱起眉来。 “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他……”严昭著顿了顿,“你知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哈?”袁彬一愣,“病?” “嗯……就是,身体方面的……也可能是精神方面的,病症。” 袁彬摸了摸后脑勺,“身体上没病,有病他咋可能进特种大队?精神上,精神上……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真的觉得他有圣母病,不是开玩笑的。” “你说的圣母病,是什么意思?” “就是见不得烂事坏事啊,你不知道,”袁斌说,“这两年情况好很多了,尤其是来首都之后,几乎不大犯了。可是以前,那简直够得上全国道德模范的标准了,见不得一点腌臜事儿,为这,吃了不少苦头。” “这难道不是三观正,嫉恶如仇?你怎么评判他精神有问题的?” “不是,嫉恶如仇没毛病,可你见过那种,做好人好事没成功,就自责到自残的境界吗?不夸张地说,他真跟自残没什么两样了。就举个你知道的例子,还在z市学校里那会儿,他拦住丧尸狗,不是造成了本来没必要的伤亡吗?完了之后,他对那沙袋打拳打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瘫在床上,起都起不来,两个手血呼拉擦,差点废了。” “……你没问过他?” “这咋问,说兄弟啊你好人好事做太多了我觉得你精神有问题?”袁彬一摊手,“我是问不出口,我只能好好看着他,防止人哪天真的把自己给废了。” 严昭著不再问了。 袁彬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也不见他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摸出烟,挡着风点上一支,对袁彬扬了扬,“来根?” “……来。老子特么陪你在丧尸堆边上抽烟。”袁彬接过烟。 严昭著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他,“你觉得我跟沈用晦……合适吗?” 袁彬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啥?” “……没什么。”严昭著往回走。 袁彬把他刚才那句话,在脑子里整个儿过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忐忑这么少女画风的一句话,是从酷帅狂霸拽的严大佬嘴里说出来的。 “瞎呆那儿干嘛呢。上车。”严昭著已经坐在车里,按起喇叭。 “哦。”袁彬急忙上了车。 车子行驶起来,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袁彬斟酌着开口:“说实话,我觉着你们,不合适。” 车子恰好走到拐弯的地方,来了个急刹漂移,九十度大摆尾。 袁彬一下子撞到车门上,脑门磕了个瓷实,差点没连车门一块甩出去。 我艹&(*%#……听老子说完不行吗!他在心里怒骂。 他没说完的下半句话是:但是谁让我兄弟喜欢呢,都快喜欢死了,你就别纠结了从了他吧。 现在,一边欣赏严昭著面无表情的脸色,一边摸着自己后脑勺的大包,决定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 让你丫横! * 黛弥儿放东西的银行,是一家小型的私立银行,在首都城里位置很偏,距离基地也挺远。 因为路上耽误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严昭著带着袁彬到地方的时候,光刃已经到了,并且把外围的丧尸清理了许多。 前面不远处,沈用晦带着十几个光刃成员,还在战斗着。 看着严昭著身上渐渐组合起来的黑色殖甲,袁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居然真的是金属材质。 他对这帅出天际的一身机甲毫无抵抗力,垂涎欲滴地道:“严老大,您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啊,咋就没有异能波动呢?” 严昭著拍开他的手,“不该问的别问。” “哎,你是不是就传说中的——铁甲超人?” “你该归队了。”严昭著说完,不再理他,一个加速,冲到了光刃阵容的前线。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落点,刚好在沈用晦身边。 沈用晦看了看,沉默地让出一半防线给他。 严昭著也不藏拙,第一时间打开了手臂上的两门光炮。 然后就是一通狂轰滥炸。 光炮威力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一炮能轰死直径三米范围内的所有东西。 但终究是远程攻击,而且占用了两只手臂,导致他的近身防御,就薄弱下来。 一只丧尸穿过阻碍来到了他的跟前,冲他伸出的手臂张口咬上。 他也不避,丧尸那点咬合力,奈何不了强悍的殖甲。 电光火石间,一条银鞭甩过,竟是旁边的沈用晦替他打退了丧尸。 他顿了顿,继续之前的光炮轰炸。 由于他这里动静最大,闻声而动的丧尸也是最多的。沈用晦干脆把自己的防线交给别人,专心围在他的身边,接管了他的近身防御。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但彼此沉默着,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在光炮的超强火力支援下,这一片的丧尸再也没有抵抗之力,很快被他们全歼。 严昭著撤去殖甲,衣服布料的结构顺势还原。 在场所有人的身上,不是汗迹就是血迹污迹,只有他还是干干净净的,除了微湿的头发之外,再无其他血战一番的痕迹。 他仰头望了望破破烂烂的银行牌子,抬脚准备走进去。 “等一下,”沈用晦在身后说道,“等会儿一起吧,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严昭著说道:“也好。” “他们在结算晶核,你出力最大,分你一半。” “嗯。” 两人就没话说了。 沈用晦走到一边,和人一起挖起了晶核。 过了一会儿,李成邺走过来,提着一袋晶核塞给严昭著,“有几百颗,具体我们也没数。不过偶然发现的几颗三级晶核,都划给你了。大家说没打到三级丧尸,应该是被你无意中炸死的。” “好。”严昭著接过袋子。 “你……”李成邺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李成邺说道:“问题不是靠思考就能解决的,有的时候,必须实践磨合一下,才能知道应对措施。” 沈用晦这时对光刃喊道:“大家休息好了吗,准备归队,该进去了。” “我言尽于此了。”李成邺耸耸肩,转身回到光刃的阵型当中。 一行人由严昭著和沈用晦开路,慢慢地走近了这家私立银行中。 * 一楼,没什么特殊情况,银行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两只零星的丧尸。 “这银行好大。”袁彬讶异道,“大厅后面怎么这么多走廊,全是办公室吗?” “金库一般都在地下,找通道。”沈用晦说。 严昭著已经通过精神力,知道了通往下层的楼梯在哪里,“跟我来。”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沿楼梯走下去,进入了一个黑压压的走廊。 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众人的脚步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身后楼道口,有些许的亮光漏下来,身前,却是幽暗、漆黑,空洞一片。 越走越黑,最后,就连手电筒的亮光,都照不出很远的距离。 “这里好安静。”一个光刃成员说道,“应该没有丧尸吧,有的话,不至于这么安静的。” “是啊,我看这里还算安全。” “嘘——”突然,严昭著竖起一根食指凑到了唇边。 光刃在这时显现出了它优良的素质,所有人立时噤声。 许久没有动静,沈用晦用气音问道:“怎么了?” “有东西,不是丧尸的东西。” 严昭著摆摆手,侧耳听着。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只能用精神力在四周一个方向一个方向地扫过去,至今没扫到什么东西。 众人不敢轻视,屏住呼吸,愈发紧张。 严昭著猛地身体一僵。 沈用晦立即看向他。 “变异蜘蛛。”他又扫了一遍,笃定道,“变异蜘蛛!” 话音刚落,手电筒亮光巡视的范围内,陡然闯进了一片黑影。 就像路灯下人影的移动一样,黑影蔓延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就威胁到了众人脚下不远处。到了近前,就能清晰看到,构成大片黑影的,是一群密密麻麻长肢短腹的昆虫。 数不清的细肢在那里攀爬着、弹动着,接在长满绒毛的黑色圆腹上,令看到的人冷汗渗出,毛骨悚然。 “真的是变异蜘蛛!”光刃连忙摆开姿态,只觉得严昭著简直神了。 狭小的地下走廊里,战斗阵型迅速排开。 “防御在前,火系,土系,来二三排。其余远程接后,近程贴墙根保护!”沈用晦迅速做出布置。 严昭著自觉站到了后排。光炮在这种场合起不了作用,吞噬异能又显得不太够用。 一团团火球砸落,瞬间在地上铺开,把蜘蛛烧成焦炭。土系异能者毫不示弱,泥土掩盖过去,推进,把蜘蛛横扫在土坝的后面。 沈用晦却皱了皱眉,“不行。” 太多了,变异蜘蛛实在是太多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种想法似的,接下来,不止地面,墙壁、天花板上,都出现了变异蜘蛛的影子。 “团长,我们不敢使劲儿。”前线的一个异能者回身喊道,“就怕走廊一个不行就塌了。您想想办法吧。” “先撤退。”沈用晦沉声说道。 一行人边打边撤,慢慢地撤出了楼道口,重新来到一楼。 变异蜘蛛就像黑色的潮水一般,跟着涌了上来。不过,涌上来的只是一小片,后面的蜘蛛大军,驻足在楼道口,便不再前进了。 严昭著打掉一只蜘蛛,发觉它行动力和防御力都弱了一截,便明白了,“它们畏光。” 沈用晦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说道:“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或者找到足够的光源?” “我身上有照明筒。”上次搜刮首都基地军火库之后,他补充了很多这种装备。 “试一下。”沈用晦当即说道。 他们也不叫其他人,就两个人重新进入了地下走廊。 严昭著把照明筒拔开扔在地上,再去打蜘蛛,却发现它们仍然保持着迅疾的行动力和强悍的防御力。 两人退回来,思索一番,“蜘蛛怕的不是光,那么是什么,阳光?” “紫外线?” 在银行里找紫外线灯,那不是一般的好找。随便翻翻抽屉,就能找到一支紫外线手电筒。 考虑到光源可能不够,他们甚至把几支紫外线手电筒绑在一起,做成了一支大的。 绑手电筒的时候,也没有麻烦其他人,沈用晦亲自操作。手电筒前端大后端小,他站在那里低着头,比划了两下,考虑怎么才能绑得更结实。 严昭著看不下去,直接上前抓过他的手,“你傻呀,这样……” 他蓦地停住了。 沈用晦不动,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严昭著握着他的手,指缝相合,指尖相触,一时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慢吞吞地动作起来。 两个人合作,开始捆手电筒,期间都低着头,眼神并不交汇,但身体挨得很近,总是似有若无地擦过,呼吸也扑在对面人脸侧,胳膊和手指难免挤挤碰碰。 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怎么,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没礼貌,挤挤碰碰也越来越多。 光刃一行人老早站得远远的,袁彬无声地对李成邺说:狗男男! 李成邺挑眉:别吵,人家闹着别扭呢。 袁彬扭曲了:就没见过闹别扭也这么叽歪的,人正儿八经的小情侣,都不带这么虐狗的。 李成邺赞同:狗男男! 光刃成员达成共识:狗男男! 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磨磨蹭蹭磨磨唧唧,袁彬打第三个呵欠的时候,他俩才算是抬起头来。 视线相触一秒,立即别开,脸色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眼神是一样的毫无波澜。 袁彬把手捂在嘴上,打着呵欠踱步到两人身边,先是“啊——”了一声,然后贱兮兮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嘴,发出“哇啦哇啦哇啦”的噪音。 两人之间某种无形的默契,被这阵骚气的“哇啦哇啦”打断了,只能忍耐着分开,头上仿佛蹦出了大大的井字型。 袁彬放下手,雄赳赳气昂昂地翘着尾巴走了回去。叫你俩虐狗,该的。 李成邺看着大公鸡一样的袁彬,想笑又迫于那边两人的威势,最终露出一种堪称车祸现场的古怪表情。 气氛太微妙了,严昭著忍无可忍,抓起手电筒冲进了地下走廊。 没过多久,他出来,对众人摇了摇头。 众人大脑思考的方向才总算扳回正轨。光也不是,紫外线也不是,难道他们惧怕的,另有其事? 严昭著离开大厅,到后面的办公室区域转了一圈,一边转,他一边把自己的精神力探到地下。 精神力可延伸的距离足有五十米,都有十层楼那么高了,要是还探不出什么,也只能蛮力硬闯。 精神力垂直下延,他走到某个区域的时候,突然驻足。 下面,有一个庞大的空间。 四面是金属墙壁,很可能就是金库所在的位置。 精神力隐约能够辨认出,模糊不清的保险柜形状,它们堆积在一起,被一张……巨大的厚实粘稠的蛛网,紧紧缠着,缠成了一个方形茧的模样。 那不可思议的蛛网方茧上,蹲坐着一只肢长足有十米的——巨型蜘蛛。 把外面的人叫过来,严昭著点点脚下的地面,对他们说道:“直接从这里下去,土系或金系异能者,能开个洞吗?” 这些人对他的侦查能力已经心服口服,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直接开始思考比划。 袁彬说道:“开土洞完全没问题,不过我们没带金属异能者。沈卓的金属异能是变异的,好像没法开洞吧?” “现在可以了。”沈用晦说,“昨晚突破了四级,有了普通金属异能者的能力。” “你?”一群人惊呆了,大家都还在二级徘徊,摸上三级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他妈居然就已经四级了?bug玩家能不能不要这么多??? 袁彬望天,他脑补了一个失恋后奋发图强,结果事业突然开花的励志故事。 有了众多的土系异能者,和变态的金系异能者,直接挖洞通到下层不成问题,现在问题是,怎么对付下面的那只大蜘蛛。 严昭著把情况给他们描述了一下。 下面的空间方方正正,应该是存放保险柜的金库,长宽大约是六米乘十米的样子。 金库里,保险柜东倒西歪,一部分被压在了巨型蜘蛛的身下。 巨型蜘蛛异能是什么暂且不知道,至少有三级巅峰的实力,可能也上了四级。 除了巨型蜘蛛之外,天花板、墙壁、地面上,全部趴伏着一层甚至几层的小蜘蛛,把整个房间,染成了压抑的纯黑色。 听完他的描述,一群人已经不寒而栗。 “地底形成了一个蜘蛛洞穴,他们把这里占领了。”严昭著闭目感受,然后说道,“差不多快四通八达了,从这个地下金库开始,挖出了许多条地道,好像还有通往地铁口的方向。” 大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蜘蛛的数量到底有多少? 他们生活在冷清寂寞的地下,不与丧尸或人类为伍,甚至没有天敌。他们无忧无虑、毫不克制地发展着、膨胀着,而首都的地下系统,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体系…… 由此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变异生物已经形成了种群,并且快要以种群的形式,侵犯人类了吗? 要是,要是这真的发生了…… 地面还有城墙勉强防御,可是地底的敌人、天空的敌人——怎么防? “先把这个打过再说。”沈用晦喝令众人回神,“袁子,你来,开洞。” “不先商量商量怎么打吗?” “真打之前谁也不知道怎么打。”沈用晦摇了摇头,“不过,我们尽量留在地面上,保持有利条件。好了,开吧。” 袁彬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令众人退开,随即带着几个土系异能者,撬开了一个圆盖型的砖层。 下面是一层金属,厚度不低。沈用晦控制异能,慢慢地沿圆周开始切割。 “崩——”一声闷响,金属盖直直地砸了下去,尘土飞扬。 众人急忙后退,防备着随时可能冲出的蜘蛛。 巨型蜘蛛感受到了浓重的威胁,愤怒地弹动螯肢,似乎在发出指令。 然后,铺天盖地的蜘蛛,从那个圆洞里,涌了出来。 一群人头皮发麻,被逼得连连后撤。 唯一稍显幸运的一件事,可能就是蜘蛛离开地底之后,战斗力大大减弱,一下子就能杀死一片。 可是,相对于它们低弱的能力来说,它们的数量,还是太多了。 火系异能者玩命地往外扔火,摆开一幅不惜点着整个银行的驾驶。 银行确实也被他们点着了,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将众人逼退出去。 四处蔓延的火势,稍微起了点作用,从火海里跑出来的蜘蛛数量不大,异能者们简单将他们扫清,留有余力。趁这个时间,消耗过大的火系异能者和土系异能者,赶紧休息补充了一番。 渐渐地,再没有小蜘蛛从里面涌出。严昭著觉得苗头不对,精神力探入,他发现,金库里的巨型蜘蛛,居然在头顶洞口处,织了一张厚实的蛛网,把外面的火海,当了个严严实实! 现如今,这片火海不但再也起不到灭蛛的作用,反倒成了阻碍他们进去剿灭巨型蜘蛛的一道屏障。 他把情况往外一说,大家就惊呆了。 “这破蜘蛛,也太狡猾了!” “这怎么办?” “先灭火。”沈用晦说道,“休息一下,该补充能量的补充能量,等一会儿,我们再去探那张蛛网。” * 虽然没有水系异能者,但场中有大量的土系,和一个空气异能者,在他们的努力之下,火势扑灭还算顺利。 严昭著把殖甲能量充好,拿出镭射枪,能量也是满的。 他唤出殖甲,独自一人走了回去。 “你做什么?”沈用晦上来拦住他,“一个人危险,等我们一起。” “这把枪是无差别直线型攻击,”严昭著把镭射枪瘫在他面前,“我能杀死巨型蜘蛛,隔着蛛网。但有可能破坏下面的保险柜,所以刚才没有轻举妄动。” 沈用晦说道:“其他蜘蛛都是由大蜘蛛组织的,大蜘蛛一死,他们很可能没了章法,到处乱窜。” “难道要把所有小蜘蛛剿灭,才能去杀大boss?”严昭著反问,“你打算杀到何年何月?” “我只是提出可能的后果……” “你这不就是在反驳我吗?” 沈用晦安静下来。 然后他说道:“不,不是反驳,我陪你。” “随便吧。” 严昭著迈进只剩一个破烂框架的银行。 搬开一堆碎石乱瓦,他们看到了下面乳白色的、厚实有力的巨型蛛网。 蛛网一张一缩,仿佛会呼吸似的,散发出混杂恶臭的腥味。上面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鼻涕般的液体,沾了许多石屑和泥土在上面。 严昭著反复测量几番,设置好了镭射枪的穿透距离和力度,尽量保证它射到蜘蛛头部就停止。 如果仅仅炸出晶核,而不破坏金库里的其他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他对准方向,扣动了扳机。 哪知道,巨型蜘蛛对危险的敏感度,如此登峰造极,就在最关键的那个时刻,居然偏了偏头。 镭射束擦过它的头,炸在他的身子上,固然炸掉了半边身子和腿,但也并没有令他死亡。 剩下还能动弹的半边身子,愤怒地开始狂舞。狰狞的螯牙威胁性地呲出,露出触目惊心的毒腺开口。它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螯肢高高竖起,想要支撑自己爬上来,但却无能为力。 蜘蛛群暴躁起来。 “惹怒它了。”严昭著眉头一拧,“让你的人后退。” “你——” 沈用晦话音未落,严昭著再度竖起镭射枪,接连数下,把一支枪的所有能量全部耗尽,把大蜘蛛打了个千疮百孔。 然而,始终没能碰到它的晶核。 巨型蜘蛛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但它还能指挥其他的小蜘蛛……严昭著脑中灵光一现,他明白了,指挥小蜘蛛就是巨型蜘蛛的异能,它甚至能增幅它们的实力,让他们在一定范围之内变强。这就是小蜘蛛离开地底后,实力大跌的原因。 蛛网降下了,蜘蛛群在巨型蜘蛛的指挥下,源源不断地从巢穴中涌出来,发出愤怒的反击。 严昭著站起身子,拉上沈用晦,并指挥着光刃一行人,快速后退。 现在巨型蜘蛛完全没有行动能力,只要离开它一定距离,小蜘蛛的力量也会大幅削弱,到时候就可以简单消灭。而巨型蜘蛛,只能无力地趴在地底等死了。 * 说是简单消灭,其实也花费了数个小时的时间。 主要还是沈用晦不肯放过,非得把每一股蛛群全部消灭才肯罢手。 严昭著难得有一点作为基地总长的责任感,他也认为消灭蛛群义不容辞。除了消灭当下的蛛群,以后还要摸排全城地底,检查是否还有其他,已经形成族群的地底生物。 当然,他们其实也打着蜘蛛晶核的主意。这个族群并不全是变异蜘蛛,但里面变异蜘蛛的数量不小,全部剿灭后,也得到了相当大一批晶核。 几个小时之后,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回到原地。 地底金库一片狼藉,巨型蜘蛛虚弱地躺在里面。它居然还没有死,生命力堪称顽强。 严昭著给它来了最后一击,让跟在后面的人取出晶核。 半开蜘蛛躯体,撕破散发着恶臭的蛛网,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 好不容易,他们清理完毕。终于从一堆破烂不堪的保险柜里,找到了黛弥儿租用的那一只。 第73章 历史 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静静地躺在空荡荡的大保险柜里。 沈用晦打开纸袋,发现里面放着的, 是一叠来源不一的纸张。 有手札笔记、画满涂鸦的白纸, 有各种剪报、学术杂志上撕下来的论文、书的残页…… 乍一看,这就像某个学习小组,为自己的实践调研课题而收集的资料。 更奇怪的,是这些资料的内容。 “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起源和根由, ”严昭著念道,“浅谈儒家思想对中国科学思想的抑制作用, 这本书是……李约瑟难题?嗯……” 上面这些还算正常, 除此之外, 还有什么“唯一屹立千年的世家——孔世家”、“三姓家奴,左右逢源, 中国史上最无耻世家——孔家”、“民国第一家族举家自杀之谜”…… 更有许多西方历史和神秘学的资料,“中古教廷不为人知的秘密机构”、“神学与科学”、“论吸血鬼的存在性”、“世界神话追根溯源”……等等等等。 严昭著翻了翻,后面的内容越来越天马行空,什么“超人类主义”什么“极端环保主义”, 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完全想象不出来, 黛弥儿为什么会把这些东西,藏在这么深的地方。 “有本笔记。”沈用晦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是最简单最朴素的那种线装本, 封面已经有些掉色了。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乱涂乱画, 仔细寻找头绪,倒也能找出一些逻辑。 “她在研究李约瑟问题。”沈用晦说道。 “李约瑟问题是什么?” 沈用晦皱了皱眉, “是说,中国古代在科技方面成果突出,但为什么近代的科学和工业革命发生在西方,而不是中国。” 要不是周围还散发着蜘蛛的臭味,严昭著都要以为,自己这一刻回到了高中的历史课堂上。 “那她得出结论了吗?” “学术界得出了结论。”沈用晦再翻几页笔记,就看到了黛弥儿记在上面的——专家学者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第一,儒家思想大肆兴盛,统治者利用儒学来进行思想专|制。学(文科)而优则仕,全民崇尚文科,数理水平落后。第二,受儒家思想和小农经济的影响,经验和实用主义横行,思想上没有追求真理的渴望。注重实用性,而不是理论性。第三……】 【总而言之,科学没有从中国产生,根本原因产生在——思想层面。】 这段话并不是黛弥儿的看法,只是一个摘抄。 之所以会知道这是摘抄,是因为她用红色的水笔,在这段话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水笔的大红色已经在时间的沉淀中,凝成了暗红色。 她用血一样触目惊心的笔迹,在下面写了两行字。 第一行:【人为操纵。】 第二行:【儒学,孔世家,穆,白。】 * 花了几秒钟时间,严昭著才意识到,这两行字,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意思。 不寒而栗。 没有任何一个形容词,能形容得出,这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 他慢慢地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中国的科技发展是被……” 是被人为阻挠的? 笔迹再翻过一页,依旧是血红色的字迹。 【孔子继承先人遗志,在压制科学的道路上,走出了里程碑的一步。】 【他提出儒学思想,以中庸之道、保守主义、实用主义,对数理精神,造成压制。】 【为了让儒家学说被统治者采纳,发扬光大,他刻意在其中,融入了道德伦理等思想。这些被今人看作文学的东西,在最初,实际上,只是功能性的内容。】 【儒学顺理成章占据统治地位,其核心思想,看似是道德伦理,实际是压制科学。】 【孔氏后人由此备受尊崇,成为第一世家,拥有了影响统治者的力量。他们不断对儒学加以编纂,让其始终符合,压制科学思想的最终目的。】 【他们也通过政治举措,来达到这一目的。并且,指挥当时归附孔家的古武白家,暗杀了许多科学家。】 【在一次又一次的朝代更迭中,孔世家占据儒学高地,狡兔三窟,左右逢源,总能顺应时势先行投降,因此成为了唯一屹立不倒的世家。】 【他们不惜背负墙头草、三姓家奴、第一汉奸的骂名,也要存活下来,拼命压制科学的兴起,可这是为的什么?他们图什么?】 【孔家逐渐分裂,明朝时期,继承先人遗志的那一支,彻底分出,改名换姓,变成了之后的,穆家。】 【孔家压制科学的责任,由穆家继续背负。一直跟随孔家行动的古武白家,转而追随穆家。】 【他们很成功,提出闭关锁国政策,影响了整个清政府。】 【而产生对比的,是国外压制力量的失败。教廷失败了,纯武力组织失败了,世界各地压制科学的势力——为什么世界各地都会有这傻逼势力?——全都失败了。】 【近年来始终争论不休的一个问题:近代的技术爆炸究竟是怎样产生的?为什么人类数千年都没能发展起来的科学,却在近代,短短几百年,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答案五花八门,真理反而在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压制科学的那块巨石,碎开了。于是就像弹簧弹起那样,boom的一下,近代科学爆炸了。】 【也是这个时候,国外殖民力量,凭借先进的科学技术,撬开了中国的大门。】 【于是——生灵哀泣,国土沦亡!】 【穆家,难承其重。愧于曾经那个万国来朝的盛世帝国,愧于脚下生养哺育的土地,愧于哀嚎遍野受苦受难的泱泱人民!一死不能偿还,举家自杀。】 【独留一支血脉,以求未来末世降临时,能为人类的存续,尽一份绵薄之力。】 严昭著伸手按住了书页,“等等——” 沈用晦也同样意识到:“末世!他们早就知道,末世会来。” * 这一页的笔记,到此结束。 严昭著犹豫片刻,才缓慢地,揭开下一页。 这页的第一行字就是:【据穆正平所说,先人遗册已经失落了许多,他们了解的真相也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 下一句话,特意开了新的一行:【如果不加抑制,任由科技发展,那么,发展到某个阶段,世界末日,就会降临。】 【先人遗志?什么样的先人,会有这种遗志继承给他们?】 【不仅在中国,在世界各地,这样的遗志,一直在代代流传。从先秦往上追溯,一直追溯到神话时期,都找不到源头。】 【穆正平提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他说,世界各地的那些神话传说,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 这一页的内容,到此为止。只剩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和大片大片的留白。 下一页,黛弥儿用潦草的笔迹,记录了一些问题。 【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压制科学的任务,交给数千年前的、世界各地的古代人?】 【世界各地压制科学的势力,都拥有一些不能自然进化出来的力量。比如中国古武、西方吸血鬼、教廷骑士等等,这些力量,是怎么来的?】 【这些人都有基因护盾,或残缺或完整,且是先天遗传的。他们的基因护盾,是怎么来的?】 第三个问题,沈用晦都看不太懂,严昭著没有和他解释,他们的目光,一起盯在了下一行字上。 【穆正平口中,穆家珍藏的史前遗迹分布图,是最令人不得其解的。也许,我需要亲自去看一下,这个所谓的遗迹,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用晦说道:“遗迹?” 他立即想到了之前跌入裂缝,又从海底出来的一番奇遇。 严昭著看了看四周,其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地下金库,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斟酌片刻,没有隐瞒,把遗迹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沈用晦。 甚至,他还把严成周和白蔺的“晶核革命”理念,也告诉了他。 对于遗迹和史前文明的事情,严昭著已经还原了一个大概,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还忽略了什么问题,非常关键的问题。 沈用晦听完,倒没多么惊讶,只是皱起眉来。 “不把丧尸看作敌人,而是看作能源吗?” 他说道,“这个想法很大胆,要是能够实现的话,地球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说不定,末世也不是一件纯粹的坏事了。” “所以,你赞同这个观点?”严昭著问道。 “不。”沈用晦摇了摇头。 然后他一顿,有点不确定似的。 “丧尸,或者说晶核能,是可再生能源吗?” * 严昭著怔住了。 就在这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往大脑里输入了太多的讯息。 乃至于,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处理沈用晦说的这句话。 “怎么了?”沈用晦看着他,说道,“我们走吧,笔记后面也没有东西了。” 他把严昭著带出去,塞进车里。 直到车子行驶起来,窗口冷风拂面,严昭著才醒过神来。 看看外面的风景,瓦蓝明净的天空,澄澈高远,片云丝丝缕缕,仿佛也被这阵清冷微风吹动似的,顽皮地跟着他们行走。 末世来临后,不知有多少人爱上了抬头看天这个动作。当你处在一个四处皆走向崩坏的世界,而只有天空愈发漂亮时,你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欣赏天空的。 而严昭著,他第一次从头顶这片美丽的天空之中,看到了令人骨缝生寒的险恶。 丧尸是可再生能源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用晦不知道,天下人全都不知道,只有他严昭著一个人知道。 不是。 因为不管花多长时间,只要人还活着,基因护盾,总会形成的。 如果真的发展晶核科技,不可再生的丧尸晶核,根本不够应付人类的需求。 到那时,已经习惯晶核科技的人类,会把他们的黑手,伸到哪里? 变异生物吗?抑或……异能者? 更加致命的地方在于:变异生物的升级,很依赖晶核吸收。他们的自动升级,比丧尸慢得多。 这意味着,地球上所有的变异生物——甚至把异能者也包括进去——根本支撑不起,整个地球的晶核消耗。 十年百年,尚有可能,超过千年,必定衰竭。 到了那时候,人类的手,还能往哪里伸? 晶核科技必将消亡。 可是,所谓的史前文明呢?他们又怎么做到,把巢穴蛀遍地球的? 第74章 落地 严昭著的心中, 第一次产生了某种急迫感。 回到基地之后,他来到冷落了很久的军部办公室, 坐在里面思索未来的形势。 一直以来, 他对待末世的态度,都是淡定从容的,因为他相信,所谓的世界末日根本就奈何不了自己——重生者的出现更是加重了这种自信, 要知道,就连变成丧尸, 他都会成为丧尸王级别的存在。 但现在, 他拿不准, 这个世界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灵芝从外面敲了敲门,进来之后, 她看着严昭著有点惊讶,“你居然还记得自己在这是有办公室的?” “……就过来看看,有事吗?” “山神军团人手招募基本完成了,就等你落锤部署军制度, 挂军团的名号露面。” “这个不急, 让严翊争帮你运作就行。”严昭著说道,“等会儿我想去基地各处走走看, 你陪我一趟?”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灵芝说道,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这个基地总长终于良心发现, 打算好好把领地建设起来,在末世称王称霸。” 严昭著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有这个想法。” “……?你受什么刺激了?”在灵芝的印象里,严昭著拿下首都基地和h市基地,所图只为让自己过得舒服点,没那么多不长眼的东西打扰。要是让他花费精力去做自认多余的事情,他是决计不肯的。 “哪有什么刺激,”严昭著一顿,“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弱了,根本不够在末世中立足。” “你说什么?你太弱了???”灵芝一脸吃了x的表情,“行,我把严成周和沈越的棺材板给你压住了,你尽管说。” “……”严昭著揉了揉眉心,“你把严翊争叫过来,我得跟他谈一下粮食和恢复用电的问题。” “哦,那我帮你去叫。”灵芝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道,“对了,刚才在门口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说是来找你的,但被警卫员拦住了,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呢。你认识这人吗?” “是他。”严昭著当即站起身,“放他进来吧。” * 结果,和白君石一起走进来的,还有沈用晦。 两人是在军部门口恰巧碰到的,听说白君石找严昭著询问穆青的事,后者立即跟了上来。 严昭著没有避讳沈用晦,也不搭理他,就把他放一边旁听。 白君石回去之后考虑了很长时间,保守秘密的重要性终究比不过找到穆青,他就直接上门了,想要用情报换得穆青的下落。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情报,分量着实不轻。 “想要找他的原因,说出来其实很简单,是为了一份地图。”他说道。 “地图?” “确切地说,是一份藏宝图。”白君石思索道,“白家祖辈流传的一个传说,说孔氏后人手中握有一张地图,如果有一天末日降临,可以从那张地图中,找到避难所。” 严昭著和沈用晦顿时明白,这就是黛弥儿在笔记中说的“遗迹分布图”。 这张地图上,很有可能记载了,遗迹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内分布的位置。 “我能交代的就这么多,虽然听上去可能有点玄乎,但都是真的。”白君石说道,“目前,知道这张藏宝图的人,除了我们夫妻,你二位之外,就只有东北基地的首领。” “东北基地首领?”严昭著心中一动,“您老人家,怎么会落足在东北基地?” “我和秦首领是在路上遇到的,”白君石并不隐瞒,“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方,后来和秦首领结伴同行,一路上救了许多人,发展出一支庞大的队伍。秦首领听说北边天气寒冷,丧尸行动能力比较差,就直接带人北上,最后定居在末世前L市的位置。后来发生一些事情,她才成为了L市基地的首领。” “一个小小的东三省省会,也敢自称东北基地吗?”严昭著直言问道,“这位秦首领,看起来野心不小啊。” “秦首领自然志向远大。”白君石回道,“说实话,一路北上,看了末世人间百态,也接触了许多的基地领导人,能让老朽倍加重视的,唯三人耳。” “哦,是哪三人?” “一嘛,当然是东北基地的秦首领,二实则是两人,是东部某个基地的首长夫妻,第三嘛……” 严昭著接过话茬,“这我可就不赞同了。私以为,要排位的话,本人不是第三,该排在第一才对。” 白君石抚掌,哈哈大笑。笑完,他道:“你确实是三者间最厉害的一个。可如果按基地领导人的胜任度来排,倒不一定把你排在最前。” 严昭著笑了笑,并不追究,“东部那对基地长夫妻又是什么情况?我很感兴趣。” “他们呀,倒没什么特殊之处,”白君石说道,“只是实力强劲、能力出色。听说,末世一开始,就收拢人手、开辟基地,占尽了先机。” 他又道:“听说,女方之前是z市人。严总长也是从z市来的吧?说不定你们还能认识呢,哈哈。” “z市人?”严昭著想了想,“她叫什么名字。” “说是姓封,叠字笑笑。”白君石说完,见严昭著脸色变了变,忙问,“怎么,你们还真的认识?” “唔,”严昭著不欲多言,“他们的基地,在华东地区?” “是啊,照之前看到的那个架势,再有个把月,这二人应该能发展出华东最大的基地。” 严昭著回忆起了白蔺的口供。 白蔺交代过,他曾被华东基地的首长夫人牵连,卷入一场爆炸,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重生了。 结合眼下了解的情况,严昭著简直能下定论——封笑笑也在那场事故里,重生了。 这能解释她性格大变的原因,但还有许多疑点存在。 严昭著靠在椅背上,无意识地用食指点着沙发扶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一趟,亲自找到人问个清楚。 数学谜题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解开的,最后一步,反倒显得轻而易举。还是那句话,已知条件总会逐渐增多,一定有真正推导出结果的那天。 “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白君石的声音响起,“严总长,现在能不能告诉我穆青的下落了?” “穆青……”严昭著若有所思,“他理应死了,按理来说,是死了没错。” “这是什么意思?” “我亲眼看着他失去了呼吸和心跳。”严昭著说道,“但有一点很奇怪,他被咬了,哪怕救不回来,也该尸化才对,怎么会直接死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没来得及尸化就死亡了。现在看来,倒真不一定。” 当时,他帮人止血还算及时,失血过多这个说法,其实有点牵强。 穆青的身上,会不会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失去呼吸和心跳不代表什么。”白君石说,“比如白家,就有一种古老的龟息术,可以让自己进入假死状态。魏家和白家一脉相承,应该也有一些保命技法才对。” 严昭著颔首,把埋葬地点告诉了白君石。 后者听完,摇头叹了一声。他从南到北,找人找了一路,没想到,这人其实就在最开头的地方。 “白老先生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严昭著问道。 “自然是去找人。”白君石说。 两人客套一番,严昭著站起来,把白君石送出了军部办公室,沈用晦默默地跟在身边。 回来之后,严昭著站在窗边,望着白君石矫健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在想,不能让别人率先接触穆家后人。”沈用晦在他身后说道。 严昭著说道:“如果穆青还活着,愿意归附我们,那是最好的。要是他不愿意……遗迹分布图至关重要,就算我们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如果有必要,我可能会选择直接抢过来。” “我帮你去抢。” 严昭著转身,看着他。 “米戴去寻找遗迹下落了,在那之前,她一定接触过分布图。或许,从穆家后人那里,能得到她的一点线索。”沈用晦直言,“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当然,得到分布图,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是抢劫,你不是对这种事最深恶痛绝吗?”严昭著问道,“怎么就愿意去做了?” 沈用晦看着他的眼睛,“是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得到。” 严昭著撇过头去。 “对不起。”沈用晦拉起他的手,“是我错了,是我太差劲,是我……让你失望了。” “你不是让我失望了,你没有让我失望。”严昭著淡淡地说。 沈用晦见到他这样的态度,心里一沉。 “你,”严昭著说着,“你让我难过了,你明白吗?” 攥着他手的那只手,蓦然一紧。 “我的情绪,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起伏了。轻易地开心,轻易地失落。沈用晦,你都已经掌控了这么多,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呢?” 对严昭著而言,沈用晦身体有疾,不是问题,沈用晦对他有所隐瞒,也不是问题。这都不是重点,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有问题的,是对方临阵退缩的态度,和自己对自己的怀疑。 沈用晦颤了一下,把他两只手抓起来,捧在自己掌心里,落下一个轻吻。 “对不起。”他虔诚地低语,“你说冷静,我冷静了两天,可是根本受不了,受不了这种……和你之间隔一层玻璃的感觉。” “我考虑好了,我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一定会努力去改正它。”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严昭著,“如果你愿意,你会看到一个比之前好一万倍的沈卓。” 你会看到一个比之前好一万倍的沈卓。 他会为了你,披荆斩棘,担风负雨,绝不退缩,绝不畏惧,从此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你不想走的路,他为你日夜兼程,你不想遇见的坎坷,他为你推山填海,铺成坦途。 每一天他都在进步,每一天他都在成长,每一天他都会让自己变得更好,才能匹配,那个最好的你。 “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 严昭著在他的目光里出神,久久没有说话。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说,“等我为你取来遗迹分布图,给我一个答复,可以吗?” “好。”良久,严昭著轻声说。 严昭著明白,他从前那套“及时行乐”的理论,不可能套在沈用晦的身上。 一旦答应,就是接受自己孤独的人生中,出现一个同行的人。 一路扶持,直到终点。 * 沈用晦只带了五个光刃精英,当天就乘直升机离开了首都。 他把李成邺和袁彬留给严昭著,勒令全光刃听凭吩咐。 光刃成员私底下讨论一番,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当成嫁妆送出去了。 袁彬一脸不赞同:“不对不对,嫁妆那是出嫁那天,随着队伍抬到人家家里的,咱们呀,不是嫁妆,是聘礼才对,嘿嘿嘿嘿嘿。” 李成邺无语,感情这家伙对自己成了聘礼这件事,还觉得很荣幸? “别瞎bb了,上头派了活儿,都起来干活儿了。” “啥。”袁彬张大嘴,“不是,咱不是送着好看的吉祥物吗?他严昭著还真好意思使唤咱们啊?” “你爱当吉祥物自己当去。”李成邺把手里的东西发给众人,“这回的任务有点不一样,土质检测,是总长亲自下发给我们的。你们每个人手里,都是一份郊区的地图,到时候一小队负责一片地,给你们发检测仪,把当地泥土来来回回摸排一遍,找到合格的带回来。” “土质检测,这是要开展新种植计划吗?”袁彬了悟。 “嗯,听说上个阶段的种植计划失败了,土地根本没办法长东西,污染得太严重了。总长说,再不行,就要去掘别墅区那片的土了。” “他终于认真了。”袁彬说,“打算好好建设基地了。” “就你知道。”李成邺一拍他脑门,“别嘚吧嘚了,走吧,出发。” * “建无土栽培大棚的事,可以再等等。我让人出去找合格土质了,实在不行再提无土栽培,那玩意儿成本太高了。”严昭著说。 他正坐在会议室里开会,下首是严翊争,再下首的位置,坐着几个管行政的基地官员。 “基地的粮食储备,也还算充足。”农业部部长说道。这些人碍于严昭著的恐怖事迹,根本不敢反驳他,只能连声附和。 “温饱问题,基础设施建设,是市政厅现在最重要的两个任务,不能懈怠。” “是,是。我们一定加强重视。” 严昭著有点无奈,幸好他对这些政务没什么建设性意见,对这群人谄媚的态度还算看得下去。 真正在他这里提上日程的,是恢复供电的事。 “之前让你找了一批能源科学家。”他看向严翊争。 “是,”严翊争颔首,“首都基地里,能胜任研究任务的确实有几人,甚至还有中科院院士。我们一共找到了三名院士,十多名研究员,通知他们今天来市政厅见面。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带我去见他们。” 市政厅会客室。 十多个或苍老或年轻的科学家,忐忑不安地等在里面。 “魏老,您说,这基地总长,到底为什么找我们啊?”其中一人,小声地询问他旁边的老人。 “不要瞎想。”魏老说道。 其实他心里也是不安的。他是末世前的著名能源科学家,中科院的老院士,在学术界资历很深,末世后,靠一双出色的儿女,侥幸活到现在。 科学已经衰落,科学家没有用武之地,甚至变成废物累赘,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痛心。因此,接到基地通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他多么希望,自己半生所学仍能稍微发挥一点作用,为人类的存续尽一些余力。 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呢?就看这一回,基地到底有什么打算了。 没过多久,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了。 研究员们抬头望去,纷纷惊讶不已。 因为那个施施然走进来的年轻人,实在是太过俊美、太过出色了! 白衬衣,黑色的九分裤,踝骨露在外面,脚下是一双休闲款的漆面皮鞋。从衣领到鞋面,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他进来之后,大大咧咧地坐在上首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来。分明是禁欲严谨的打扮,叫他穿得玩世不恭,一派潇洒。 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有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可是市政厅,随便乱闯,要受罚的!” 话音未落,会客室外面传进一个无奈的语调:“首长,你怎么跑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严翊争出现在门口,扶着门口喘气。 “你太慢了。”严昭著耸耸肩,看向在座诸人,“大家早上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严昭著,目前是这座基地的总长。” “总,总……” 基地里不乏流传有严总长的恐怖事迹,因此,这群人对这个名字,个个都不陌生。 可是谁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还长成这么一副妖孽模样。 严昭著看了看他们座位的排布,心里有数,“你们互相认识?有能做主的人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把魏老推出来。 “您……”魏老还不等说什么。 严昭著掏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看看吧。” 魏老只好拿起文件看起来。揭开第一页的时候,他是有点漫不经心的,第二页,他已经正色起来。 看到第三页,他满面震惊,“这,这……” “如你所见,这是一份新型太阳能技术。”严昭著说道,“但这份技术,最初转换的不是电能,而是另外一种……我们利用不了的能源形式。” 魏老已经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严昭著用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我想交给你们的任务,就是这个,把这项技术研究透彻,在它的基础上,开发一种太阳能转换电能的新技术。从可行性上来说,能做到吗?” 魏老没有说话。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文件,过了老半天,才颤抖着放下,哑着嗓子说道:“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好。”严昭著说,“你们先学习这份材料,中科院实验室会尽快恢复,需要人手、资料、物资或任何东西的话,直接递交申请到我这里来,我会亲自安排人处理。” “中,中,中。”魏老一激动,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活了大半辈子,也只是取得一些庸庸碌碌的成果,他没有想到,本以为终生无望的科学梦想,居然在末世到来之后,得到了实现的机会。 满屋的人再注视严昭著时,对他外貌的赞叹,已经变成了对他整个人的钦佩和仰慕。 严昭著却没什么感觉,他站起身来,安排完这桩事,还有更加重要的事在等他呢。 新型太阳能技术,实际是蜃西人的一项恒星能利用技术,他让阿酷翻译过来,用地球人的定理重新解释了一遍。幸好这项技术的基础理论并不超前,地球人也能看懂。 拿出这项技术,不仅是为了恢复基地供电,更为了扼制,未来有可能出现的晶核能开发。 关于史前遗迹的种种真相,细思极恐。但他能放着不理吗?不,还是必须开掘、必须探索。只不过,从里面得到的成果,只能用作研究,决不往外推广。 这是严昭著的打算,以他对自己领地的掌控力,自然能够轻易做到。可是别人呢? 就算遗迹分布图落在他手上,遗迹的存在,难免陆续被人发现。 人们总有一天,会为晶核,陷入疯狂。 只盼新型太阳能技术普及之后,能够稍微抑制这份疯狂。 估计到时,也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太阳能只是一种普通的能源,晶核能,却意味着一座超级科技宝藏。 * 傍晚,天色昏暗。 严昭著坐在花园洋房的阳台上,抱着大熊猫,跟它讨价还价。 阿酷:“北极吧,北极有可爱的熊熊呀。” 严昭著:“南极好,南极不跟任何一个大陆接壤,被发现的可能性小很多。” 阿酷:“北极好,企鹅笨呆呆,熊熊可爱。” 严昭著:“你给我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阿酷:“北极嘛北极嘛北极嘛北极嘛北极嘛北极唔!唔唔唔!” 严昭著一把堵住它的嘴。 然而这家伙就算不用声带,也能用合成电子音讲话。 严昭著烦得不行,想了想,地球上的发达国家基本在北半球,北极距离中国也近,而且现在正好在极昼,索性应了,“行行行北极北极。等极昼过去,如果形势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紧张,还可以顺着海漂下来,找个小岛停靠。” 把阿酷塞进包里,下楼取车,他开着车慢悠悠地来到了军部。 首都城三大建筑已经建成了两项,军部大院和市政厅遥遥对望,蹲落在老司令部废墟的后方。 军部大院里,操场上。 二百多个超级战士,码成整整齐齐的方阵,昂首挺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些人现在加入山神军团,成为了军团的一支精英部队。 灵芝倚在后面的栏杆上,悠闲自得地抽着烟。 严昭著走到方阵前边的时候,站在队首的耿翰飞突然嚎了一嗓子:“首长好!” 然后全队嚎:“首——长——好——” 严昭著面不改色,“同志们辛苦了。” “切。”灵芝无趣地耸耸肩。 这个小环节是她给安排的,还想着能看到严昭著手足无措的状态呢。 严昭著无视她越来越孩子气的恶作剧,走到耿翰飞面前,“好好道别过了?” “是的,首长。” “嗯。都准备好了,就走吧。” 严昭著招呼灵芝上自己的车,身后山神军团的二百多超级战士,分别上了几辆大卡车。 夜幕悄然降临,一行人在夜色的遮掩下,驶离基地,驶向小灵山的位置。 站在熟悉的悬崖边上,严昭著先下去探了探,发现太空梯的各个门都关着。到晚上,留一手他们就不敢出来活动了。 他让阿酷控制太空梯,慢慢地升了起来。 太空梯里一阵轻晃,给人的感觉就像颤了一下似的。 严成周正坐在手术椅上,见状忙问:“怎么了这是?” “可能是严哥回来了。”留一手说,“他把空梯升起来了。” 他们暂且放下手里的活,走到门边。太空梯的大门刚好升起来,徐徐露出后面严昭著的身影。 严昭著无视二百余人震惊到不能自控的表情,抬脚迈了进来。 “进来吧,带你们去个地方。” * 太空梯在繁星夜幕下,慢悠悠地升到了高空。 体积不算大的太空梯,刚好能够乘坐二百多人。 新来的山神军团沉默着,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 他们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乘坐的这个大家伙正在飞速移动,但它究竟去哪儿?所有的舷窗都关闭了,他们不得而知。 只有灵芝,和严昭著来到主控室当中,看到了大屏幕和全景天窗。 波澜壮阔的星河,辉煌万千的宇宙。 灵芝捂着嘴,后退一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不用严昭著细说,她明白了许多的事。 太空梯进入帝座号,停靠下来。 严昭著抱着阿酷走出去,灵芝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来由的,她突然脑袋生疼,不知所措。 “漂泊二十多年,你是时候落地看看风景了。”严昭著喟叹般地说道。 二十年缄默不语,消散在一个瞬间。 这座不可思议的恒星级宇宙战舰,终于,启动了它的动力引擎。 庞大的舰身,开始下沉。 沉入大气层中,沉入渺渺长空,沉入万里浮云,沉入地球的夜幕繁星之下。 “轰——”一声沉闷碰撞,帝座号底部,触到了坚硬的浮冰。 太空梯的舱门,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走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超越现实的、只在科幻电影中见过的飞船舱室。 严昭著打开舱壁的全景窗口。 整整一面墙壁,瞬间变得透明,几不可见。 所有人张大嘴巴,彻底失去了仪态。 千言万语,也形容不出这一刻的震撼。 走进太空梯时,外面明明还是青山绿树、夜色黑沉。 再走出来,却变成了……山川皆白,浮冰万里。 “这里是北极,这段时间之内,你们在这里生活和训练。”严昭著在他们身后说道,“我会陆续送几批人过来,从今往后,新农作物种植、新型武器流水线、精英部队训练、医疗项目研发……全部都在这里。” 第75章 沈卓 之所以把飞船落点定在极点, 主要原因有两个。 第一,没有基因护盾的人类, 在太空中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第二, 生活在苦寒之地,杜绝了他们背叛逃跑的可能性。除了个别异能者之外,其余人一旦出去,必死无疑。 地球上的末世, 看似是普普通通的丧尸末世,实则扑朔迷离, 真相晦涩。在形势明朗之前, 蛰伏发展才是明智的。 严昭著看似吊儿郎当, 实则心细如发,他深谙锋芒隐露之学问, 把智计谋略都掩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底下,藏锋露锋,玩弄得圆融自如,叫人看不透摸不清。 许多人怕他, 也正是怕了这点。 严成周本就畏惧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大儿子, 如今,接触他的时间越长, 就越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越重。 这也不妨碍他日常讨好严昭著就是了。 “平安呐, 最近挺好是吧……”严成周凑到严昭著的跟前,没话找话。 严昭著不想搭理他, 叫过留一手来问道:“不是把人扔给你们当实验品吗,怎么还在外边蹦跶?” “这,”留一手挠了挠头,有点尴尬,“他说他是您的……父亲。” “那又怎么了,”严昭著淡淡道,“扔给你们就是扔给你们了,动起手来不用客气。” “其实我们也没客气。”留一手说,“不过是对那个白蔺不客气。” “他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呃,我们没限制他的自由,他受不了想要逃跑,结果就被山里的变异生物给弄死了。” “是吗。”严昭著还觉得有点惋惜。白蔺毕竟是个重生者,如果能留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其实我们现在,也不需要额外的临床对象。”留一手说道,“收集数据的工作,只要按部就班进行就可以。每天盯着仪器计算,其实也挺无聊的。” “既然这样。”严昭著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跟我过来。” 他转身往飞船深处走去,留一手和严成周有点忐忑地跟上。 一行人降落在北极,已经有三天时间了。 这三天里,除了熟悉飞船、适应北极点的生活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去做。 如今,适应得差不多,严昭著就打算给他们下发任务了。 他把两人带到了飞船上的糖土栽培室。 作为一种星际航行的应急口粮,糖土的可保存时间不长,即使经过加工,也只有一个月的保质期。但相对于它短得令人发指的生长周期来说,这都不算什么。 在栽培室的特殊环境之中,它的生长周期几乎可以缩短到一周一期,每周都能收割。 可想而知,在灾难爆发的饥荒年代,这种新型的农作物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尽管它只能在飞船的特殊人工环境里种植。 鉴于留一手等人抱怨工作无聊,他决定把种植糖土的任务,交给他们。 留一手一听说糖土的概念,立时惊呆了,明白过来之后,自然连连点头。 “既然有能用的苦力,”严昭著专门瞥了严成周一眼,“就别舍不得用。我把人拨给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替我出口恶气,不是让你们可怜他的。” “当然,当然,我们明白了。”留一手连声应道。严成周只能苦笑两声。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严昭著不杀他,已经是一种仁慈了。 把糖土的问题里里外外交代了一遍,严昭著让留一手带人到栽培室熟悉业务,自己则来到了飞船的底层,山神精英团的舱室附近。 帝座号能容纳至少一百万人,可想而知它的体积究竟有多恐怖,俨然一个小县城那么大了。整个飞船可以划分成十个整齐划一的翼,每一翼都有生活舱、娱乐区、学习区、训练区……等等等等。 山神精英团的人,这三天熟悉了飞船之后,便在第一翼定居下来。 他们经过了第一天的震惊激动,第二天的坐立难安,如今,全是以一幅既焦躁又期待的心情,在等待严昭著的到来。 严昭著先是找到耿翰飞,再由第一翼的广播喇叭,召唤二百多人在活动区附近集合。 然后,他带领他们去了训练场地。 整个山神精英团,望着琳琅满目的器材和训练室,本以为自己已经震惊到麻木,却不得不再次惊叹折服。 “你们都是经过了改造的人,最高体能的上限,按理说已经提高了很多,可实际上,你们并没有把自己改造后的实力,百分百发挥出来。” 严昭著说着,拍拍身边训练室的透明玻璃,“你们需要这个。它可以帮助你们,真正突破自我的极限,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至于你们的身体问题,也不用着急。”他继续说道,“我保证过了,会尽力救治你们,绝不允许你们的寿命仅剩一年,我说到做到。” 站在他对面的二百多人,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好好训练,才有活路。”严昭著说,“把自己变强,然后……为我荡平敌人。能答应我吗?” “能!”人群齐刷刷地嚎起来。 “丫没吃饭吗,能不能!” “能!!!” * 飞船里的一切安顿好之后,仍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那就是飞船的能源问题。 在彻底公开前,帝座号必然会成为一个,生产力强盛的秘密基地。 目前,它仅仅产出糖土、医疗技术和超级战士。在严昭著计划的未来中,这里还将成为一条重要的武器制作流水线,能够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结合了蜃西技术的新式武器。 上述只是已经纳入计划的,除此之外,末世所需的衣食住行,从小到大的方方面面,这里都有建立生产的条件。 劳动力可以搬运、流水线可以设计,对严昭著而言,目前最困难的,还是能源问题。没有能源,就没有动力,再多设想也只会变成空想。 帝座号上,配备了整整四套能源系统,除了基础的核反应堆和反物质湮灭器之外,另外的两项,一项是恒星能,还有一项就是源能量。 不知道为什么,蜃西人的许多发明,都能直接利用源能量。要是他们能再进一步,说不定也可以发展出不可思议的晶核科技。 然而,源能量并没有在蜃西普及开来。蜃西人不知道源能量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从哪来,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蜃西的前沿科学家们,有志一同地对民众保守了秘密。 严昭著显然无法在源能量和恒星能技术中下功夫,要想给飞船补充能源,他只能把关注点放核能或反物质上。 需要人才,核能或反物质方面的人才。他反复思索着。以飞船现在剩余的储备能源来说,其实还能撑很长一段时间,他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人才。如果最后实在不行,把研究太阳能的那帮人拉过来,让他们硬着头皮上,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他坐在主控室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舱门开启,灵芝走了进来。 严昭著看着她,“不是说出去走一走,看看北极风光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灵芝一件一件地摘下风帽、护目镜、口罩、围巾、手套……不知道摘了多长时间,她才把自己从一颗球摘成一根棍。 “别提了,冻都冻死了。”她哈着气搓搓手,“我说,你怎么每次都能找到这么绝的地方,叫人明明能看得见外界,也有人身自由,但就是出不去,跑不了。” “我不是给了你驱寒的衣服?” 灵芝翻个白眼,“你那叫驱寒的衣服?就算不冷是真的,你丫给我件宇航服说穿着很暖和还觉得自豪吗?” 严昭著笑了笑,“回头给你找件轻便的。” “算了算了,北极熊也没我想得那么可爱,而且尸化的尸化变异的变异,我不想出去看了。”灵芝说,“你在想什么呢?一进门就见你在那装沉思者。” “唉,世道啊,艰难呐。”严昭著张开双臂瘫在椅子上,长叹一声。 “得了吧,你还艰难,那我们都别活了,大家一块抱团等死吧。” 严昭著懒散地歪在椅子上,做作地长吁短叹一番,然后看着眼前的大屏幕,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亲生母亲,不是地球人。” “猜到了。”灵芝说。然后她突然脑中刺痛,伸手扶住了额头。 “你知道她给我留了一句什么样的遗言吗?”严昭著说,“她说,地球不是家园,是炼狱,要赶紧离开。” “……你在开玩笑还是她在开玩笑?” “她是认真的,我一开始没当回事。”严昭著摇摇头,“现在,我也认真了。” “……”灵芝问道,“可是为什么?其中总得有个道理。” 严昭著说道:“现在还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什么。怕的是,真等到道理出现的那天,就晚了。” 灵芝看着他,“你现在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唔。”严昭著说道,“对啊,我准备这么多,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要不然,称霸一下世界?” “……” “开玩笑的。”他说,“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变强。” * 在北极呆了小半个月,严昭著带着两期成熟的糖土,和灵芝一起回到了首都。 尽管大总长和军部三位司令统统不在,基地里也没发生任何不和谐的变动。严昭著的威慑摆在这里,大家谁也不敢在他的地盘上轻举妄动。 光刃佣兵团已经完成了土质检测的任务,幸运的是,他们带回了好几份检测达标的土壤。 基地的第二次种植计划,再次提上了日程,这一次,受市政厅的号令,大半木系异能者都来帮忙了。不过,严翊争和几个主持的农学专家对此不大乐观,他们觉得,这次计划还是难免会失败。 但余粮在慢慢减少,糖土再多也供应不起整个基地,恢复种植,是十分必须的、紧迫的一件事。 严昭著坐在办公室里,一只手撸着熊猫,一只手慢慢翻看报告。最终,他抬起头来,看着严翊争,拍板定下:“无土栽培的事情,也提上日程吧。” 太空梯原先的那个无土栽培大棚,被他移植到了飞船里,让飞船里的人能自给自足吃上一点蔬菜。也正因为见识过这个大棚的培育过程,他很明白,在末世,无土栽培需要多么大的成本。 可是,为了给恢复种植再上一层保险,不得不启动无土栽培的研究。 严翊争应声离开,严昭著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活动了一下四肢。 接着他就看到,楼下,军部大院外面的告示牌前,聚集了一堆黑压压的人头。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进来吧。”严昭著看着窗外景象说道。 “严总长。”来人客气地问候道,居然是李成邺的声音。 严昭著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是你?你来找我,有事吗?” 李成邺指指窗外,他指的方向也是楼底下的告示牌,“为了那个。” “部署军。”严昭著挑了挑眉。 部署军制度早已整理完毕,今天是灵芝正式把它挂出去的日子。 “是的。”李成邺说道,“我们光刃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因此转成来询问一下。” “坐吧。”严昭著伸手道。 “谢谢。”两人坐在会客沙发上,李成邺继续说,“我就说的直白一点了,如果严总长的目的在于收拢、甚至同化基地武装,那么这个部署军制度,只要操作得当,无疑是一步好棋。” 严昭著玩味地笑了笑,“你虽这么说,却并不这么觉得。” 李成邺也不隐瞒,“因为严总长对这个制度的操作,实在没有道理。在你的理解中,部署军属于军队建制,但是每一支队伍都可以拥有独立的番号和相对自由的权力。很明显,它们是由各大佣兵团倒戈的,而且,是被你利诱倒戈的。在你的计划中,佣兵团变为军团,受到军部的支配调控,最终逐渐被军队同化,变成你的势力,是这个意思吗?” 严昭著不置可否。 李成邺继续说道:“可是,在我看来,这个想法很好,你们最终订立的方案却不妥得很,最起码有两个大问题。第一是军团的忠诚程度无法保证。虽然严总长为了这一点做出许多限制,比如军团需严格遵守军规军纪、从军部指派政委和参谋加入各个军团、各军团优秀人才有机会交流学习去打理其他的军团……措施有许多,可是恕我直言,全是隔靴搔痒,没一条能够奏效。” “第二个大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严总长,你凭什么吸引佣兵团舍弃佣兵团,转而投入你的怀抱呢?你许给他们的利益,只有满足温饱和少数热武器,甚至还要人家完成任务后,上缴一半的物资!恕我直言,这样的制度,不被骂才怪。” 严昭著等他说累了停下,才笑吟吟地看着他,“既然这制度这么不妥,李副团这又是干什么来了?” 李成邺叫他噎了一下,一脸紧张憋气的样子,“有人积极响应,严总长还不开心吗?” 严昭著也不再卖关子,“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目前而言,部署军制度的确只是个摆设,但它不会永远都是摆设。” 等太阳能技术研发成功,基地开始配备太阳能电池板,但只有军团能够优惠领取的时候;等武器生产流水线建起来,并开始产出的时候;等医疗舱研制成功,可以治愈所有疾病的时候。 首都基地的一切武装势力,只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已。 谋略、智慧、胆识,严昭著样样不缺,但他屹立于世,凭借的仅仅是这些吗? 他看过许多的人,连立身之地都找不到一处,仅凭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自信充盈,认定自己天资不凡,绝对可以闯出莫大的名堂。但严昭著不信。 自始至终,他依靠的,还是雄厚的底蕴,和真正的实力。 他看似张扬肆意,行为不羁,好像整日都轻飘飘的,叫人觉得格外任性,觉得是个大大咧咧、不会多么谨慎、没那么靠谱的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走的每一步,即便踩在刀尖上,也一定穿着沉稳的铁靴。 李成邺不了解严昭著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不妨碍,他真心觉得对方厉害。 光刃脱离佣兵团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光刃军团,几乎是不必犹豫的事情。 李成邺和袁彬两个人拍板定论,爽快到连等沈用晦回来询问一声都懒得等——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直接挂牌军团,当天带领团里所有的人,入住了军部统一安排的新驻地。 佣兵团转变为部署军之后,需要居住在统一安排的宿舍,严格遵守军规军纪。接取任务有自由度,但在自由的基础上服从上级安排。同时还必须接纳军部拨下来的一名政委和一名参谋,定期和军队交流实习、检查思想工作。最后,就连任务收获的物资,也要上缴一半。 全基地的人都在笑话光刃傻逼,急着跟严总长表忠心,结果落进这么一个大火坑里。 除了光刃之外,部署军制度刚刚开始实行,只有零星几个难以支撑的小团,冲着“满足温饱”这个条件,加入进来。 灵芝干脆把这几个小团编成一个,所以到最后,军部一共才收拢了三个部署军团:山神、光刃、杂牌军。 可是有心人一数,又觉得不可小觑。 山神挤掉咆哮,成为了首都的新三大之一,而现在,三大佣兵团里有两个投靠了总长,剩下一个火种,就好像是个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也在跟军部玩暧昧。 啧啧啧,这严总长,到底是哪来的妖孽,居然能把这么些硬骨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 妖孽的严总长,抄着裤兜漫步在夕阳下,一步一拖懒懒散散地往花园洋房的方向走去。 “不想去就不要去呀。”阿酷趴在他肩头,唯恐天下不乱。 “再嘚吧嘚你给我滚下来。”严昭著说。 阿酷撒娇非让他抱着走,他懒得抱它,干脆扔在地上爱走不走,没想到这家伙就顺着裤腿爬上来,爬到他的肩膀,挂了上去。 严昭著严重怀疑,这家伙快要上演“人工智能觉醒”那种戏码了。 “你看看你,住严家多舒服的事呀,你非得回来。人家沈用晦知道你这么折腾他房子吗?” 严昭著特别痛心,“个死熊孩子,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又乖又萌叫我爸爸的场景吗?那时候,多可爱!” “爸爸!”阿酷张口就来。 “现在就是皮得不行。”他把话说完,“你对得起我辛辛苦苦的养育栽培吗?别管我叫爸爸!” “那你是妈妈,沈用晦是爸爸。”阿酷说。 “……”严昭著面无表情地说,“你给我滚下来,没你这么不孝的儿子。” “不要嘛。” 一边拌嘴,严昭著一边走到了花园洋房的门口。 之所以选择住回来,主要是因为,严翊争和灵芝忙得要死天天不着家,而自从耿翰飞到了北极,严翊雪就老拿一种控诉的眼神看他,他自己也觉得孤男寡女(就算是亲兄妹)在一块住不合适……总之,他还是决定回沈用晦这里住。 反正真正的主人也不在家。 推门进去,熟悉的装潢,比之前显得冷清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心境使然。 一连几天,被忙碌的俗务占据,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思考,和沈用晦之间的关系。 ……其实还用得着思考吗?严昭著明白,就冲这总长府都不愿意住,巴巴地跑到人家家里来的劲,自己就不应该再矫情再作下去了。 骂着沈用晦是懦夫的时候,自己才是那个感情上的懦弱者。他明白一切,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明白应该怎样去改正。 他只是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也许是,从前那么孤独那么强硬那么威风凛凛的自己的人生,突然就被一个人闯进来打断了。那个人戳着他的心窝子,直接戳到最软的地方,把他化成了一滩水,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更不甘心的是,他这滩水都已经认命了,准备渗进那抔恳切的土壤里,跟对方和成不清不楚的泥,塑一个分不开你我的偶俑出来。可那抔脑子糊涂的土,到了临阵脱逃了! 一开始,他对沈用晦的感情深信不疑,可现在,他就有点顾忌。他顾忌对方可能并没有用情那么深,让万年都不认真一次的自己,好不容易认真起来,就被衬托成了一个笑话。 严昭著越想,越觉得心烦。 他甚至自己脑补了一个坐在窗台摘花瓣的小姑娘,“他爱我”,“他不爱我”,“他没那么爱我”,……和自己现在这状态真是一模一样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感情中一贯是自私被动的状态,对自己的感情并不自信,只有从对方的感情中寻找这种信心。沈用晦用情深一点,他就少一分顾虑。 所以,当他突然发现,沈用晦临阵退缩,之前的一切深情都有可能是假象时,他的顾虑,瞬间爆炸了,充盈在心胸间,挥之不去。 不甘心。不甘心我好不容易往前一步,你却在这时后退。不甘心我陷进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你可能没那么深情。 越想越爆炸,他不愿意再思考这些事了,闭上双眼,试图让俗务再次占据大脑。 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安排或处理的事吗?基地里的事,好像都安排完毕了,黛弥儿交代的事呢?她好像说过,要凑齐五个精神力者,还给了两份已知的资料。 是时候该去把另一个人找出来了。 严昭著精神一振,他拍了拍阿酷的脑袋,让他把第二人的资料发给自己。 全息屏幕呈现在眼前,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个一身大红唐褂,虎头虎脑,玉雪可爱的小男孩。 页面往下一拉,他脸上的表情,蓦地凝封起来。 姓名那一栏里赫然写的是—— 沈卓。 他怔忪,随即慢慢翻动页面。 在最下面的一个小方框里,黛弥儿写下了对这个人的评价。 * 五岁,目睹母亲受辱,在母亲致使下,手刃亲母,用电锯将凶手切成两半。 同年冬天,将亲生哥哥推入冰湖,险些致死。(存疑,未证实) 精神力天赋奇高,极有可能在无意识间,建立以上场景的精神模型,从此永远记在脑中,时时身临其境,致性格扭曲。 当时我精神力受创,不能为他做检查,只好亲自带在身边观察。小男孩安静沉默,拒绝与人交流,仅五六岁年纪,喜怒不形于色。(喜欢贴在我的肚子上听你动弹XD,可能是最像小孩子的时刻) 后来急于离开,仍来不及做检查,离开前,提醒其父亲,小心他的状态。 希望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他仍然一切安好。 天赋异禀,慧极必伤。此子慎用。 * 不知过了多久,严昭著才慢吞吞地伸出手,关闭了资料页。 他突然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一幅画面。 逼仄的暗室、狭窄的囚笼,身体被绑缚在特质的躺椅上。眼前是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浑身气势阴冷的男子。 他甩了甩手里钢尖冒水的针筒,倏地刺下来。 剧痛。痛不欲生。 “杂种!变态!你还不认罪?认罪!” 歇斯底里的痛。 一个稚嫩、沙哑的声音在那里低低地说:“我认罪……” 回过神来,严昭著还记得,这些画面,是他第一次接触沈用晦的灰精神力时,从他脑中看到的精神模型。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在一个充满了鲜花的玻璃暖房中,那一天所有鲜花都开得很好,阳光璀璨,春风和煦。” “但是人不能这么活着,人不能像朵飘萍一样地活着,你应该找个地方,让自己落叶归根。” “我明白那种感觉的。” “只有放弃自己,才能活下去的那种感觉。”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真的觉得他有圣母病,不是开玩笑的。” “已经很努力了,还是难免……犯一些不好的错误。” * 严昭著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拔足奔出家门,花园洋房的大门“嘭”一下在身后扣死。 可是出了门之后,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沈用晦人在千里之外。 他驱车在别墅区附近漫无目的地晃,晃着晃着,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沈家门口。 之所以知道这里是沈家,是因为他之前探查情况的时候,发现沈越住在这里。 后来住进花园洋房中,他也问过沈用晦,得到的答复是,花园洋房是母亲的遗物,和沈家没有关系。 沈家大宅里空空荡荡,荒得像被一万只丧尸碾过。 严昭著踹开大门,走了进去。 … 一个小时之后,他握着从沈越房里翻出来的一本相册,坐在床上,手指抚上照片里那个少年的脸,微微发颤。 相册足有十公分厚。 全部都是沈用晦。 从五六岁到十来岁,躲在一间刑房,或躺在一张手术床上。 被绑带绑着,或被堆在冰块里,或面对烙铁,或面对刑鞭,或面对针头…… 从惊慌失措,到坚韧不屈,再到平静深沉。 沈越用七种颜色的彩笔,在里面的每一页,写上工整刻板的四个大字。 “杀母仇人。” * 和相册一起被找到的,还有几张光盘。 严昭著把光盘带到军部,放进唯一能用的一台电脑里。 十多岁的少年,把母亲惨死的恨意,尽数转移到自己兄弟的身上。沈越带着这种浓烈到都要溢出屏幕的恨,把沈用晦遭受的一切,全部拍摄下来,日日欣赏。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改为用晦。” “每当有人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你要知道,那是在提醒你做人的本分。” “你不能优秀,不能卓越,不能取得成就。你必须普通,必须庸俗,必须泯然众人。” “为了避免作出伤害别人的事,你必须欣赏并愿意帮助所有的人,你将被剥夺讨厌和憎恶的能力。还有……不能喜欢。” “现在,我来教你第一件事。” “禁止喜欢。” 严昭著沉默地注视着。 这场教学结束的时候,沈用晦躺在床上,依旧面无表情,身穿白衣的男人后退了一步。 严昭著听到,男人在沈用晦耳边轻声地说。 “学会了吗?越喜欢,就越痛苦。” “对你来说,爱不是幸福,爱是毁灭。” 第76章 想你 办公室的门, 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过来找东西的小青年,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首长?” “出去。”严昭著说, “把门关好。” 小青年被他冷冽的语气吓得直往后面趔趄,点头哈腰地把门带上。 “等等。”严昭著在门快被掩上的时候说道,“有手机充电器吗?” “什么?”小青年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说道, “我这就去给您找!” 一刻钟之后,他捧着一条数据线, 献宝一般递到严昭著手上。 “这里能充电?”严昭著看了看墙上的插口。 “能的能的, 这里是军部大楼里少数有电的地方。” “我知道了, 你出去吧。” “好,好, 首长您忙。” * 华东基地。 这是一个绚丽多彩的黄昏,日头渐下,将天边垂云染得袅袅生姿,粉紫蓝红, 泼墨的水彩, 在画布上缓缓流动。 基地中心的露天大体育场中,一场全民狂欢的赛事, 也刚好走向尾声。 “沈用晦!” “牛逼!!!” “沈用晦!” “冠军!!!” 全场观众歇斯底里地呐喊,状若癫狂。 末世之中, 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很少能见到有什么娱乐性的活动。华东基地最近举办的这场大型赛事, 就成了令全基地——乃至附近几个基地都闻讯赶来——喝彩凑热闹发泄压力的一桩大事。 观众席的角落里,有两张年轻的面孔坐在那里,带着大大的口罩,看上去低调得很。 如果有基地高层在这里仔细辨认,估计就能认出,这两人正是华东基地目前的两位首领,周煜和封笑笑。 周煜望向场内形势,说道:“没想到,一场赛事的风头全让一个人抢去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封笑笑说道:“办比赛之前,谁也想不到,基地里会突然冒出四级的异能者。” “也是,一场本来就别有用心的比赛,也用不着那么讲究。他刚好还能帮我们转移一下注意力。”周煜玩笑般说道。 “再看看吧。”封笑笑却话锋一转,“全基地一半的人成了他的死忠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错,沈用晦如今在华东基地,混成了一个万人追捧的当红大明星,极受推崇。 短短七天的时间里,他在赛事上神挡杀神的强势姿态、英朗俊气的面孔、挺拔有力的身材,以及虽没明朗、但已经被拍板定论的四级异能者身份,都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疯狂吸粉。 说白了,末世生活单一,几乎没有娱乐,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场盛大的赛事,赛事中还冒出一个这么出色的人物,大家把感情寄托在他的身上,企图通过呐喊嘶嚎的方式宣泄压力,也是无可厚非的。 对手敬礼下台之后,沈用晦一个人留在台上,等待抽签,确定明天比赛的对手。 这场比赛的女主持人徐慧诗,迈着优雅的小步款款走了上来。 她轻柔一笑,不必说话,仅凭几个动作、一幅笑容,就将全场几近爆炸的气氛,奇迹般地镇压了下来。 观众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是徐女神呀,她今天怎么有功夫主持比赛来了?” “还不是为了台上那位呗?这追男人追的,都追到擂台上来了。” “啧啧啧,徐女神三级异能者,自己是大佣兵团的一把手,父亲还是隔壁龙翔基地的大首长,这么美的一个大美人,能力出众还背景不凡,这都上赶着倒贴了。姓沈的还在那犹豫什么呢,是我早就拿下了。” “嘿,说倒贴是真形象。听说啊,徐女神半个月之前才刚认识这位,没相处多长时间就一见钟情了,之后更是大胆追求,大胆到全基地都心知肚明,就差昭告天下了。” “对了,这个沈用晦不是说过,他有爱人的吗?” “徐女神都表示成这样了,谁在乎这个啊?这人是不是傻,他的恋人再优秀再出色,还能比得过徐女神不成?” “那倒也是。” 徐慧诗听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侧身,笑吟吟地看向沈用晦:“恭喜我们的沈用晦选手再下一城,大家掌声送给他!” 她不经意地往前挪一步,挨近了他,“让我来采访……” “不是抽签吗?”沈用晦面无表情地说。 “呃?”心上人这么不给面子,徐慧诗有点尴尬,“抽签之前,观众们也是想要了解一下……” “没什么好了解的。”沈用晦说,“抽签。” 徐慧诗不愧是被称作女神的人物,见他态度坚决,也不纠缠,聪明地为自己找了台阶,“看来沈先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自己下一个对手是谁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话不多说,直接——” “叮叮叮——” 她第三次被打断了。 这次打断她的,不是沈用晦,是沈用晦口袋里的手机。 铃声大作,顺着刚好伸过来的话筒,瞬间传遍了全场。 沈用晦怔了怔,他意识到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眸中涌上喜悦——是那种带着点忐忑的雀跃和欢喜。 “你,”徐慧诗一句话没有问完,却见他就这么甩袖离开了。 连头都不回一下,直接就往远处的铁网门口走去。 “你都不抽签的吗?”徐慧诗咬牙,“不抽签的话,可是默认下场比赛弃权的!” “那我弃权。”沈用晦说道。 现在是小组积分赛,就算三场比赛不大,他的积分也已经稳坐第一宝座了。 “你等等!”徐慧诗不甘心地跺跺脚,居然不顾仪态,直接在擂台上脱口问了出来,“给你打电话的,到底是谁!” 沈用晦终于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认真地宣布:“是我的爱人。”虽然只有他自己单方面盖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响彻全场。 ……爱,爱人? 徐慧诗和全场观众都觉得自己听错了。沈用晦那么优秀那么出色的一个人,他要是真有爱人,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半点存在感,连听都没听说过? 可惜连求证的机会都没有,他说完话,就攥着手机离开了。 擂台上,唯余一个单薄尴尬的徐慧诗。 * 沈用晦快步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里,庆幸自己找机会给卫星手机充了电,也庆幸对方没有因自己这点耽搁而放弃。 按下接听,他有些紧张地把听筒凑到耳边。 对面,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严?”他试探着问道。 “嗯。”严昭著低声回应,“是我。”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沈用晦觉得他态度奇怪,不由担心起来。 “没事。”严昭著说,“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沈用晦闻言,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嘴角的上翘。 他向后靠在墙上,右手举着手机,左手横在胸前、垫在右手的胳膊肘下,身体微侧,背部稍弓,曲起一条长腿支撑墙壁。 “你这么说,我可要觉得,你在想我了。”他轻柔地说道,嗓音哑哑的,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魅惑。 “那你呢?你不想我吗?”严昭著说。 严昭著的直白坦率,就像一根细腻的羽毛,搔在沈用晦的心尖尖上。“想,特别想你,想得不行。” “你现在在哪里?还有多久才能回来,任务很难办吗?” 提到这些事,沈用晦略微正色一些,“是,比我想象中棘手多了。一开始我是……” “你现在在哪里?”严昭著直接打断他。 沈用晦突然有了种莫名的预感,他的心砰砰跳得飞快,“华东基地。”他说道。 “华东基地吗?好,我知道了。” 第77章 见面 沈用晦当众落徐慧诗面子, 并且坦然承认自己有恋人的大八卦,在华东基地飞速传开了。 沈用晦和他带来的五名光刃精英, 租住在一个低调雅致的小院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大门被人猛地排开,一个大呼小叫的声音冲了进来。 “团长,哇, 你的绯闻情史现在传得满城风雨,基地里已经没人不知道啦!” 沈用晦正在晨练, 闻言淡淡道:“大惊小怪的, 稳重一点。” “怎么个情况啊, ”另一人说道,“阿东你快详细说说。” “嘿嘿, ”被称作阿东的青年贼兮兮地搓了搓手,嬉皮笑脸道,“团长,你知道现在你在基地里是个什么形象吗?我可说了啊。” 沈用晦不置可否, “让你出去是打探消息, 你就给我打探了这个?” 阿东见他面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深沉平静的样子, 知道他没什么意见,“要我说, 这华东基地的人也都忒闲了,明明实力都那么强, 打丧尸都那么猛,结果天天就知道追星八卦八卦追星,哎,真没意思。团长,你的形象又被他们加工了,现在变成被白月光欺骗身心的那种傻逼痴情男人设了!” 说来也怪,这华东基地什么都好,面积也大人口也多,风气也自由开放,异能者实力也强,可是偏有一点让人头疼——这群温饱暂时没有问题的人类,开始寻求娱乐生活了。 但末世社会,一切为了生存。除了金字塔顶尖的大佬,可以拿出自己的私人物资用于娱乐之外,其他一切的物资都为生存服务。 于是,华东基地的人们,只能采用最原始、最简陋、最不需要耗费资源的娱乐方式——八卦。 八卦造就话题,话题造就明星。目前的华东基地,可以说存在三大最耀眼、最瞩目的明星级人物。 第一位,是隔壁龙翔基地的大小姐,徐慧诗。 她担负两个基地交流合作的任务,半个月前来到华东基地落脚。刚来不久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基地内一处随时可能爆发的安全隐患,及时上报即使处理,从而避免一桩可能会在未来发生的丧尸入侵危机,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第二位,如果让严昭著来到这里,他肯定能认出来,是曾跟他有过短暂交流的大明星,聂航。 当初司令部溃败后,飞越驻扎在首都的人,有一大批跟沈越回了h市。聂航则觉得,不能再在沈越手下做事,自己集结一队人马,回到了华东老家。也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所以真心支持和喜爱他的人特别多,全民都知道他的名字,有一半是他的粉丝。他本身实力不弱,凭借粉丝的拥簇,自己扯起大旗,成了一大势力之主。 第三位,就是沈用晦同志了。 他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实际上很是低调。后来基地举办“强者云集”比武大会,他才一鸣惊人,一夜爆红。而且,不像徐慧诗和聂航那样有着明确的背景来历,他太神秘了。没有来历身份,没有庞大的社会关系,除了实力强劲之外,人们对他一概不知,因此也最是好奇。 比如昨天退场接电话那件事,正常来说,民众关心的应该是“他的手机居然还能用”、“手机哪里来的,能不能买到一只”这种问题。可实际上呢?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却是“他的恋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居然拒绝女神到底怎么想的”这种问题。 风言风语,三人成虎。最终,在全基地的“集思广益”下,一个“沈用晦痴情专一,心里有一个纯洁美好的白月光,但是深受对方欺骗,看不透对方纯洁表面下恶毒的内心,还为了对付无情拒绝女神,让女神伤心难过”的虐心言情故事,就这么传开了。 阿东说完,自己先“呕”了几声,恶心得不行,“也不知道谁先瞎扯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的,有这功夫,能打多少只丧尸了!” 其余四人,也是一副犹如吃了苍蝇的膈应表情。 跟随沈用晦出来的这五个人,代号分别叫“东西南北中”,末世前都是特种侦察连的一把好手。因为亲人都在末世之初死去了,他们干脆彼此认亲,彻底把代号当成了名字。 阿中率先发表意见:“真他妈没见识,没见过咱们严总长,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男神。拿姓徐的女人和咱们严总长比,这是碰瓷啊!” “年度越级碰瓷。”阿西和阿南在一边补充。 剩下一个阿北还没说话,他悄悄看了眼沈用晦的面色,“我得讲句大实话,别看我们团长这么精神一人,可是啊,能让严总长看上,那也是他彩票中了头奖,福气顶天了。” “就是啊,团长。”阿东顶了顶沈用晦的肩膀,挤眉弄眼道,“您跟严总长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啊,老有人说你俩有事儿,哎,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 沈用晦虽一贯严肃,但从来不发脾气,很纵着手下人。时间长了,光刃成员就发现,他们的团长大人实际上很开得起玩笑。 “对啊团长,你就说说呗。满足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嘛。” 沈用晦不动声色,“团里平常都是怎么谈论我们两个的?” “您不知道呀?团长,不是我们想太多吧?可是你俩成天腻腻歪歪的,就特别像有点不清不楚的事儿。有时候,看你俩往那一站,啥也不干,都觉得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是啊是啊。” “同感同感。” “嗯。团里言论自由的风气很好,可以继续保持。”沈用晦心里开了朵小花,表情一派镇定,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团长你还没回答我们呢。”阿中举着手道。 阿东一个巴掌乎了乎他脑袋,“傻阿中,你仔细品品他最后那句话,那个盖都盖不住的少女心,啧,我们团长呀……” * 虽然昨天在擂台上说弃权,主办方还是自作主张替他把签抽了,沈用晦今日照常比赛。 他站到入场通道里的时候,场中已经爆满,观众比前些日子还多不少,就连过道里都塞满了人。 他一概置之不理,只管专心致志地上台打架。 与对手摆开阵势的时候,观众席上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群人抬着头向上望去,只见瓦蓝清澈的广袤天空中,一架轮廓清晰的直升机,缓缓从基地上方划过。 “是不是又有其他基地的人,来找我们交流合作了?”观众们纷纷说道,“我们华东基地真是了不起,附近都上赶着来凑近乎。” 直升机只是个短暂的插曲,他们很快收回注意力,集中关注场内的比赛。 而在他们头顶的高空之中,坐在直升机驾驶座上的人,正是严昭著。 华东基地里有专门接待飞机的机场,大老远就能在空中看见,停机坪上用油漆涂起的几个大字:往来飞机请在此处停靠。 机场的工作人员,老早就注意到了这架莫名其妙出现的直升机。因为随意驾驶直升机出入基地上空,是非常不礼貌、而且危险的事,所以附近的基地派人过来的时候,都会先通过电报通知到上面,再安排人过来接待。 而眼前这架直升机,是没打一声招呼突然出现的。要不是看它靠近停机坪,有停靠下来的打算,基地的人会以为这是敌人入侵了。 工作人员聚在一处,将附近的巡逻队全给拉来围成了一个圈,一群人紧张兮兮地望着天空中那个黑影,生怕门一开,冲出来的是一群张牙舞爪的丧尸。 直升机的高度慢慢降下来,不知怎的,就给众人带来一种充满威势的压迫感,螺旋桨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在这莫名的气氛之中个,直升机终于缓慢着陆了。 不知等了多久,飞机门才慢吞吞地滑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里面弹出来,滚在地上。 炸弹!这是众人心中的第一反应。但看清之后,他们的表情变得惊愕异常。 哪有什么炸弹?滚在地上的,明明是一直萌爆了的幼年大熊猫! ——不,并不是滚。它只是后肢太短,走起路来看着像滚而已。 黑白相间的小毛团子走几步便停住了,然后拿那对掩在大大黑眼圈里的圆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排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人类。 呃……如临大敌的人类们觉得有点尴尬。 接下来,直升机的真正主人,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门后。 众人把目光移过去,本就惊愕大张的嘴巴,更加合不上了。 那个从飞机上一跃而下的年轻人,简直像从末世前穿越过来的。他的衣着干净整洁,脸上挂着张扬的笑意,姿势动作又带些慵懒不羁。他的眼神,漫不经心中盛着凛然锐意,丝毫不像末世人的疲惫和麻木。 这,这真的是一个在末世生活了半年多的人吗? 他对地上的大熊猫拍拍手,后者就乖乖地跑回去,抓着他的裤脚一路上爬,最后趴到了他的肩膀上。 年轻人走了过来。众人看看他,再看看直升机黑洞一般的门口,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架直升机只载了一个人,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冒昧打扰。”他走到他们面前,说道。 * 登记完该登记的信息,被工作人员有如吃豆腐一样上上下下检查一遍之后,严昭著这才从机场中走出来。 “基地很大,人口很多。”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 在白蔺的记忆之中,末世三四年后,华东基地不愧它的名号,组织周围的其他基地建立了一个“华东联盟”,由基地长夫妻担任盟主,最终成为了华东地区真正的无冕之王。 但有个问题在于,前世的华东基地,发展并没有这么迅速。不说别的,至少是比不上首都基地的。 而今,同样经过小半年治理,首都基地的发展,居然还落后华东一步。 两位重生者的能力对比,可见一斑。 他漫无目的地在基地中闲逛,打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到晚上再用精神力去寻找沈用晦。 不过,他的形象实在是太夺人眼球了——款式简约的白T恤白板鞋,干净得不可思议,瓷白通透的皮肤,深刻俊美的面孔,微卷的头发随便扎了个丸子,凌乱地散出几缕,分明是偏女气的发型,放在他身上,只显得张扬肆意、洒脱不羁。 更别说,他的肩膀上还蹲着一只——大熊猫! 华东基地民风开放,许多人热衷于及时行乐,看对眼就能随时来一炮。于是看见他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皆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讪。 不过,严昭著这回长了记性,他把吞噬晶核挂在自己胸前,直接放出三级异能波动,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异能者。 在华东基地,三级异能者的数量比其他地方要多,但也不是一抓抓一大把,还是比较稀有的。许多人顾忌他的异能者身份,担心惹事,也就不敢随意上前。只用暗含挑逗的眼神看他,希望能够被他注意到。 严昭著无视众多明目张胆的眼神,照旧保持自己的节奏,在附近转了一圈。 他对华东基地的印象,又多了两条:自由、开放。 这里没有像首都那样规划森严的居住区、交易区,人们随心地选择住处和交易方式,规矩很少,相处也很灵活。正是严昭著希望h市未来能够建成的样子。 同h市相仿,华东基地的领导机构,显然并不强势,对于行政管理不擅长也没什么兴趣。他们用另一套方式笼络人心,用另外的手段使民众听话,使得整个基地杂而不乱,繁荣之下井井有条。 如果这也是封笑笑的能耐,严昭著真的要对她刮目相看。他发现,从前让对方跟在自己身边,做个小保姆一般的角色,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正打算去找落脚地的时候,他耳尖一动,听到身旁人的谈话声。 “那可是沈用晦的比赛呀,多热血多畅快,你居然没去。” 这句话中熟悉的字眼,让严昭著停下了脚步。 另外一人回答道:“别提了,昨天他自己爆了恋情,我觉得我就跟被抛弃了似的,男神居然心有所属,嘤嘤嘤。” 先说话的人说道:“你认真的?看个比赛而已,还真当追星了?现在是末世呀姐姐!” “我活在梦里不行吗,嘤嘤嘤。” “不过说到恋情,你觉得那是真的吗,他被白月光骗身骗心什么的……” “这位姑娘。”严昭著插进去打断了她们。 两人一看,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个笑吟吟的大帅哥,顿时热情起来,“怎么了,帅哥,你想问什么吗?” “抱歉,我初来乍到,你们刚刚说的沈用晦是……” “哦,他呀,他是我们华东基地的两大男神之一呢……”说话的姑娘,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沈用晦爆红的过程交代了一个遍。 “徐女神?还和人传绯闻??”严昭著的表情,显得有点诡异。 “哎,你也不知道徐女神吧,我给你说就是……”姑娘把徐慧诗其人,也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意犹未尽,“其实他俩真的配,特别配,俩人都那么强,而且有才有貌。” “是吗?”严昭著说。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姑娘都觉得脊背一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怎……怎么突然就可怕起来了……这人到底是谁? “姓沈的住在哪里,你们知道吗?”严昭著问道。 两个姑娘咽了咽口水,“那个,现在应该还在大赛场地吧,就是中心体育馆那里。今天有团体赛在比,听说他也报名了团体赛……” “可以带我过去吗?我会付你们报酬。” 姑娘一愣,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 基地中心的露天大体育场里,今天的个人赛已经全部完成了,接下来要进行的,是一百二十人大混战的团体赛。 华北比武大会的团体赛,是以六人小队为单位报名参赛的,由于报名队伍太多,一次筛下去的也很多。初赛非常简单,二十支队伍一共一百二十人大混战,哪个队活到最后,哪个队就胜利。 沈用晦队伍中,虽有五个人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但光凭沈用晦一个人的名气,就足以令其成为种子队伍。因此,今天他们的比赛,也格外引人关注。 选手休息室里,却突然传进了一个坏消息。 “什么,阿北被人暗算了?”阿东听到消息之后,不敢置信地问道。 “在来的路上,我们被人围攻,他护我,断了几根骨头。”阿南说道,他和阿北向来形影不离,“我刚刚送他去了治愈异能者那里,但是你知道,断了骨头的话,就算被他们愈合了,也得休息一段时间……” “有人不想让我们参赛。”沈用晦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说是不满六个人的话,就不能参加比赛的。” “出去找人。”沈用晦站起来说。 “找人?” “嗯。外面看台上坐着的,不都是人吗?” “您是想凑个数就完事吗?唉……也只能这样了。” * 严昭著到地方的时候,大会还在休息阶段,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摆在体育场外、上书“光人战队现场收人”几个大字的告示牌。 他把阿酷放下来,让它跑到旁边撒欢,自己上前查看。 告示牌前,人群围拢,挤得水泄不通。幸好严昭著本身带着某种能令人见之打怵的气质,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就给他让了路。 走到前面,仔细看了看告示牌,他明白了情况。 沈用晦的六人小组,在比赛前出了状况,现在紧缺一名人手,所以破罐子破摔,打算直接从现场抽取幸运观众了。 想要参加的人,只要填一张表格,拿进去让人抽取就可以了。说不定你的名字就合了人眼缘,让人给抽到了呢? 严昭著随大流,抽取一张表格填好,然后和众人一起,看着表格被收走,上交。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宣布:“好了,光人战队已经找到新成员了,你们不用等了,都散了吧。” “不对吧?”有人惊讶道,“不是说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抽人上吗?怎么突然就有新成员了?” 来宣布的那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人家找到的是徐慧诗小姐,请问,你是比徐小姐实力强,还是比她更赏心悦目?要是都比不上的话,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说话的人涨红了脸,“解释就好好解释,怎么还带侮辱人的?” “侮辱人?我什么时候侮辱人了?”对方反问,“这年头,怎么还有猪把自己对号入座当成人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 这时,宣布结果的人的身后,又传出一个声音,“这里在喧哗什么呢?不是让你们安静地等结果吗?” 这下子,众人就不解了,不是说已经找到人了吗,怎么又来了个宣布结果的? 第二个宣布者走到告示牌前面,从左到右把站在前排的人打量一眼,看到严昭著的时候,他眼前一亮。 “就是你,你过来。” 第一人见状急了,“徐慧诗小姐明明告诉我,光人战队已经不需要人了,你这是干什么?” 第二人说道:“徐慧诗小姐?不好意思,我是受光人战队亲自吩咐,过来挑人的,人家说了,表格太多不看了,让我替他们随便找个长得顺眼的就行。” 众人闻言,看看被选中的严昭著,果然是长得顺眼。 严昭著挑了挑眉,“既然这样,我现在可以进去见他们?” “当然,你跟我来。”第二个宣布者抬起下巴,倨傲地瞥了第一人一眼。 “这不行,不合规矩!”第一人试图阻拦。 但他还没做出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严昭著单手把他提在空中,手指恰到好处地用力,让他窒息而又不至于死亡。随后,他手臂一甩,把人甩出数米远,后背直接撞在墙上,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众人震惊地望着严昭著。 “现在合规矩了吗?”他微笑着说。 过了不知有多久,才有人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华东基地不允许私自斗殴,你不知道吗!” “是吗?”严昭著还真没来得及注意这些,不过他也不在乎就是了,“但我已经私自斗殴了,他能怎么办呢?” “有治……治安……”说话的人,在他眼神的注视下,声音小了下去。 “你破坏了规矩,自然有治安局来处罚你。”旁边突然插进一个明亮冷漠的女声。 众人看去,一个清纯漂亮、落落大方的姑娘,从后面体育场的大门中走了出来。 “徐女神!”当即有人喊道。 “徐女神怎么来了!” 原来这就是徐慧诗。严昭著上下看看,然后嫌弃地把眼神移开。 徐慧诗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心里有点不舒服,“你是新来的吧?不要以为自己不知者无罪,或者可以使小手段逃脱过去,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去治安局自首,说不定还能免除一点惩罚。” 不过她也没忘记,自己过来说话的原因,她转头,看向一群等在这里的群众,客气而礼貌地说道:“给大家说声抱歉,对不起了,刚刚是我派人来宣布不再招人的。” “大家设身处地想一想,光人战队有沈用晦这么出色的成员,本来夺冠的希望很大。如果因为一个成员的过失,而导致错失比赛,那该是多么痛心的事啊?大家的报名,可能是抱了贵在参与的心思,所以没有想过,这次他们征集的第六个人,实际上是担负了比赛输赢的责任啊!” 瞧这话说的。 她这段话说到一半,就有许多希望和沈用晦并肩作战的粉丝,打了退堂鼓。 让自己承担一个队伍的输赢?开玩笑,谁担得起啊! 徐慧诗继续说道:“当然,我明白,在场的诸位,肯定也都实力不俗,各有各的本事,但大家毕竟都是陌生人,并不知根知底,一起作战,或许会很没有默契。”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徐慧诗呢,虽然说不上是什么英雄人物,但实力好歹不算弱,跟沈用晦也是朋友,多少能有一点默契。所以,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可以代替大家跟沈用晦并肩作战,把你们的心意送到他身边。希望大家理解,我也是为了朋友着想。” 群众彻底原谅了她,并且高呼道:“理解,我们当然理解!” “徐女神和沈男神天作之合嘛!” 严昭著攥了攥拳头,听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把这女人暴揍一顿。 他觉得自己还是快走吧,万一接下来她再说出什么话,一气之下,别再直接把人给杀了。 阿弥陀佛,一到人家基地就搞事这个习惯很不好,要改掉。 他调头撤出人群,打算绕个道,悄悄摸到沈用晦的休息室里。 徐慧诗注意到他的离开,她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比起这个违法者,自己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严昭著撤出去之后,人群合拢,前面的徐慧诗就看不到他了。 她把目光收回来,正要趁热打铁,再说点什么。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许多人指着她身后,好一阵激动。 她回头,先是一喜,再是一惊,“沈用晦,你来啦!” 来人正是沈用晦,他身后跟着东西南北中五个人。 沈用晦瞥她一眼,没说话,随即看向之前宣布结果的人,“还没有找到人吗?比赛快开始了。” “这……”拿人看了徐慧诗一眼,“徐小姐说,她已经加入了您的队伍……” “她没加入。”沈用晦淡淡地说,“算了,就……” 他用手指了指,显然是打算随便再挑个人。 徐慧诗的脸色有点难看,她往前迈了一步,“我也可以的,你知道,我实力很强。” 沈用晦皱了皱眉,还没说话,人群后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难道毛遂自荐一下就可以加入光刃战队吗?那我觉得,我也可以呢。” 沈用晦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 所有人都看过去,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把后面那个人影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 视线再没有任何阻隔,他就这么出现在沈用晦的眼前。 日思夜想的人,揉入骨血的人,仍是那副熟悉的样子,带着暖洋洋的笑容,突兀,但是毫无隔阂地,闯入了他的眼帘,和心田。 男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两步,戏谑道:“回答我的话呀?” 沈用晦还没有说话,徐慧诗指着他说道:“怎么又是你?溜走就溜走,就不要再来作妖了。还嫌治安局注意不到你吗?” 严昭著无视她,只管认真地注视沈用晦,“毛遂自荐就可以了吗?那好,我觉得,我也可以跟你并肩作战呢。” 徐慧诗忍无可忍,“你也?这年头自视甚高认不清形势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好啊,你现在给我报上自己的异能和异能等级,还有别的什么本事!我倒要跟你比比看,咱们俩究竟谁强谁弱!” “哦,是吗?那我要是就不配合你,就不愿意报呢?你打算怎么跟我比?”严昭著终于正眼瞧她。 徐慧诗冷笑道:“那不就是没本事吗?懦夫。” 严昭著抬了抬眉毛,恍然大悟,“原来我居然是个没本事的懦夫,”他看向沈用晦,“可我也想和你并肩作战呀,怎么办?” “那你就来。”沈用晦低声说。 “哦?我想加入,就能加入吗?”严昭著终于凑近了他。 “当然。”沈用晦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吗……不管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会纵容我做任何事吗?” “是。我会纵容你做任何的事。” “如果……”严昭著把目光,放在他淡色的唇上,“我想吻你呢?” “……不要只是想想。”沈用晦哑着嗓子。 严昭著一把扯过他的领子,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凶狠地凑了上去。 双唇甫一相贴,他便开始撕咬,如同一只斗红了眼的野兽,恶狠狠地向沈用晦发起攻势,把对方逼得一退再退,难以招架。 两个人之间的发展,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之所以还没尖叫出来,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震惊到发不出声音了。 这……他妈……说了几句话就…… 亲上了??? 这么骚的吗??? 这他妈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 沈男神居然还纵容他动手动脚!!! 震惊过后,人们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这还能是谁,绝壁就是传说中沈用晦那个白月光情人啊! 别说,还真有点……好看。 严昭著不顾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动用自己全部的吻技,直接把沈用晦亲了个七荤八素。 把人放开之后,他自己大气不喘一下,沈用晦却已经面色潮红。 他心情愉悦,搂着他的脖子,又凑上去“啵”了一口,笑道:“盖个章,你是我的了。” 沈用晦虽然脸红,可是眼神仍然强势,用一种恨不能把他拆吃入腹的眼神盯着他。 “走吧,不是比赛吗。”对方牵起他的手,“带我进去呀。” 沈用晦反手攥住他的手,他挣扎几下,最后不知怎么的,手指错落滑进对方的指缝里,两人十指相扣。 所谓的选人闹剧,就这么以一顿狗粮的形式受伤了,围观群众打着狗粮塞牙缝的饱嗝,一嗝一嗝散去,不大忍心去看徐女神的脸色。 徐慧诗脸色很难看。 不过,她至少还知道咬紧嘴唇,保持一份端庄。面子已经丢了,里子不能丢。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她输了,她也必须表现自己敢输输得起的风度。 沈用晦带着严昭著,直接来到了团队赛开始前的准备场地。 两人小别重逢,光明正大靠在一起,身子贴得紧紧的,谁都不肯分开。 两人之间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严昭著有说不清的话想要问他,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好的时机。 过了一会儿,沈用晦凑到他耳边,轻轻对他说道:“不是‘也’,是唯一。” “什么?”严昭著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沈用晦注视他的眼睛,“你不是也,你是唯一。” 严昭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沈用晦也不强求,凑过去亲亲他的脸。 “你为什么老亲我脸?”对方用嘴唇在自己脸上厮来磨去,严昭著有点痒。 “舒服,手感好。”沈用晦说。 “切。” 严昭著还待说什么,旁边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声。 他目光扫过去,阿东阿西几个人,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除了自家手下之外,其实整个准备大厅的人,都在有意无意、明里暗里看着他俩。 “管这干啥。”严昭著扯扯嘴角,不以为意,继续明目张胆地靠在沈用晦身上。 阿东阿西看不下去,转身到旁边的登记处,替这位队里新人登记资料去了。 没过多久,哨声响起,众人站好位置,等待入场。 严昭著只是简单了解了一下比赛规则,他本来还想好好发挥一下,展示展示自己作为沈大男神男朋友的威严,让别人不敢来犯。 沈用晦却告诉他,不要太过张扬,他们五人能够赢得比赛。 于是严昭著只好全程划水。 不过,就算划水,他的技术也是异常高超的。 比赛进行到下半段的时候,光刃战队无人折损,有些队伍,就开始着急了。 由于严昭著是个新加入进来的,虽然身上有着三级异能的波动,可却全程没动用异能,长得又那么俊气那么小白脸,看上去简直就是全场最好捏的软柿子。 于是,不约而同地,剩余的几支战队,全部转火,开始集火严昭著一个人。 令己方惊叹敌方痛恨的是,他居然能在十多个人密不透风的围捕之下,硬生生逃脱出去! 那可是十多个人!十多个异能者针对他一个人!分明是上天入地也逃不出去的一张大网,结果,他还真的就上天入地,钻出去了! 不但能够逃脱围捕,后期,他甚至开始放风筝,带着这群专注集火他的人,在场中上下左右地兜圈子。 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你眼看着靠近了,眼看着就在手里了,结果——愣是抓不住他! 这场比赛打到最后,敌方阵营全线崩盘——被严昭著这手神走位气死,心态给搞崩了。 比赛结束之后,出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团体赛结果——光刃战队六个人,居然一个折损的也没有。 这里说的折损,当然不是指死亡,事实上,华东比武大会严令禁止死亡之战。这里的折损,说的是被敌方触发了身上的要害警报器,当警报器响起来的时候,默认参赛者已经死亡,必须退场 实际上,按响警报器比真的致人死地要简单多了,前面几场比赛甚至出过自己把自己“弄死”的乌龙。可就在这么简单的折损条件下,光刃战队都一人未损。 混战结束后,六个人短暂地停留一会儿,接受众人的欢呼。 然后,沈用晦就把严昭著带回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子里。 第78章 和好 入夜, 月明星稀,天郎风清。 东西南北中五个人, 贼兮兮地笑了一通, 说今晚外边有应酬,绝对不会回来打扰二位的小别胜新婚,然后就一溜烟跑了。就连受伤断了骨头的阿北,都被他们给扛了出去。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严昭著和沈用晦两个人。 严昭著洗完澡出来, 回到房间,没有看到沈用晦。 他推门出去, 来到前面的小院子里, 在屋檐下, 找到了躺在长椅上看星星的沈用晦。 他难得不是一副衣着整齐的样子,身上穿的是慵懒舒服的家居服, 拖鞋随意摆放在旁边。躺椅很宽很大,椅背稍倾,他倚靠在上面,一条长腿搭在前方, 另一条散漫地曲起来, 脑袋枕着双臂,出神地望着天空。一双静谧的瞳子中, 盈满漫天的疏星。 那张带着笑意的面孔挤开星星,出现在他的眼前。 “怎么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了?”他坐起身来, “今天风大,容易生病。” “想让你帮我擦。”严昭著上前, 俯身细语。 沈用晦坐得靠后一些,双腿分开,在躺椅中间让出一块空地,示意严昭著坐过来。 严昭著坐到他前面,稍微低了低头。他的肩膀上搭着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淌水,白T恤洇湿了一片,温顺服帖地贴在背上,显现出其下优美的背部线条。 沈用晦眼神幽涩,控制自己心神从下方移开,专注地替他擦起头发来。 他擦得很没有章法,又看不到前面,手里的毛巾经常一下子糊到人眼睛上,严昭著就挣扎了一下。沈用晦伸手抱住他,“别动。” 他抹一下发尖,感觉不再淌水了,就把毛巾拿下来,搭在旁边的扶手上。 然后他又往后面坐过去一点,抱着严昭著的腰,也把他往后挪了挪,安放在一个舒服的位置。 严昭著只觉得腰上的手臂环得更紧,背后那个热源贴了上来。那人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下巴抵着锁骨根部,呼吸间热气拍在他的下颌和颈部,有点硌人,又有点痒。 “我们算是……”沈用晦突然不确定了,“在一起了吗?” 严昭著偏了偏头,“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嗯。” “你……” 他说了一个字,又停住了,不太确定该从哪里问起。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不问了,你自己先把能交代的给我交代一遍。” 沈用晦迟疑片刻,他也在思索,究竟该从哪里讲起。 严昭著见他半天不答话,说道:“不想说吗?” “不是。”沈用晦说。 先前,出于某种害怕失去的顾虑,他的确隐瞒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现在他已经不再害怕、不再顾虑了,对方是自己真心喜欢、希望携手度过一生的人,自然没什么不可说的。他只是有点拿不准,严昭著已经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问的到底是哪桩事。 他决定,就从眼下最重要的开始说起,“其实,我身体上没有问题,只是因为,因为某种心理障碍,所以才不行……” 他脸色一点点红起来,在心上人的面前亲口承认自己不行,实在是太难堪了。 严昭著偏过头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他一愣,看到的是一双盛满暖意和鼓励的目光。对方笑起来,眼睛微微一弯,像道迷惑人心的钩子,一下把他的魂魄给勾了出来。 他把他抱得更紧些,继续说道:“至于障碍的原因,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患有一种……类似于ptsd的心理疾病。” “五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因为我的一些事,闹了矛盾。母亲带着我从沈家搬出来,暂时住到她自己的房子里。后来,家里的仇人听说孤儿寡母在外面单住,直接找上了门……” 他一顿,接着用一种没有丝毫起伏轻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把那些人怎么折辱自己母亲,又是怎么强制自己在旁边观看的过程,事无巨细、毫无遗漏地说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那年明明只有五岁,可是,却把这些事情清清楚楚地记在脑海里。一直到今天,我都能想起来,那天的阳光很好,我身边离得最近的一盆花,是小玫瑰,鲜血溅在花瓣上,渗进花蕊里……” “最后,他们说要锯掉母亲一只胳膊,好以此来威胁父亲。” 严昭著的心,突然揪紧,“算了,不要说了,我突然不太想听。” 他试图站起来,被沈用晦死死地抱住,摁在怀里,就像海上频死之人抓紧一根浮木那样。 “他们把电锯塞到我的手里,让我去做这件事。我发现,母亲已经一片狼藉,她挣开眼睛,用哀求的眼神看我,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的口型是‘杀了我’,她的眼神也是‘杀了我’。这时候有一个凶手走了过来,他打算手把手地教我,他握着我的手,用我的双手提起电锯,往母亲的胳膊上落,我拼命地挣扎,但是不可能挣过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电锯还是落下去了,没有切下母亲的胳膊,而是切碎了母亲的心脏。” “别说了。” “当我再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呆坐在玻璃暖房的花丛中间,灿烂的阳光,洒在母亲的遗体和满地碎尸块上,鲜血泛出粼粼波光……” “从那以后,沈卓就不再是沈卓了,在沈家,他是两个人的仇人,杀妻之仇、杀母之仇。”他说,“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名叫米戴的女人,出现了。” 严昭著呼吸一窒。 “她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一句令父亲深信不疑,决定了沈卓这个人今后人生走向的一句话,她说,怕我把那个场景记一辈子,导致性格扭曲,变成反社会人格。” 他终于露出一点嘲弄的表情,“可笑的是,她说对了,我真的把那个场景,记了一辈子。” 严昭著突然明白了,“你找米戴是为了?” 沈用晦沉默片刻,“我的心理障碍,不是小时候那一件事造成的。而是因为,那件事之后,父亲恨我,也怕我真的变成反社会人格,就用了某种……厌恶疗法,来治疗我。” 严昭著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拆开,站了起来。沈用晦怀里变得空荡荡的,不由有些失落。 对方从一侧爬上躺椅,直接躺上去,招呼沈用晦也躺下来。 躺椅很宽大,但并不是用来容纳两个人的,他们躺在上面,不得不挤在一起,靠得很紧。 严昭著位置靠上一些,他伸出手臂,揽过沈用晦的肩,用一个足够温暖的姿势抱着他,轻轻拍打他的脊背,像是为小宝贝哼唱摇篮曲一样。 “所以,是因为厌恶吗?”他轻声说道。 他的下巴抵在沈用晦发顶,对方枕在他的颈窝里,任他抚摸自己的发丝和肩背,伸手环住他的腰。 他说道:“是因为厌恶吗?厌恶做坏事的感觉,厌恶爱情,厌恶……” “不是厌恶。”沈用晦说,“只是形成了习惯,会条件反射地去执行,如果违背,就会感到痛苦。” “痛苦?”严昭著皱眉,想到了什么。 “其实没大碍的,你不要太担心,”沈用晦说,“如果找到米戴,她应该能够治好。” “为什么米戴就能治好,别的人不行吗?据我所知,她不是心理医生。” 沈用晦迟疑一下,说道:“其实我也不确定,我的症状,到底算不算心理疾病。” “为什么不算?” “我找过许多的案例,不管是厌恶疗法,还是ptsd,或者是心因性应激障碍,他们都没有像我这么,这么……” 他反复斟酌,终于选定一个词,“身临其境。” “在我身上,厌恶疗法好像过于奏效了。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这个过程最多使他行为矫正,他们不会像我一样投入,不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不会产生我这样的结果。” “我坚持寻找米戴,是因为她看出了我和别人的不同,而且说过可以帮我这种话。她没有履行承诺就走了,除了找到人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这些特殊之处,可能就是某种原罪,让我把最痛苦的记忆全部保存在脑海里,让我一遍遍地复习。这一切,只是为了加深痛苦,加深惩罚……” 严昭著抱住他的脑袋,亲了亲额头,“沈卓,你这个大傻,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不明白,你的不同,不是罪过,而是天赋。 天赋如此之高,高到令我都望尘莫及的程度,怎能被称为罪过? 你将会成为最出色的精神力者,蜃西和地球两界加起来,都少见这么高超的精神力天赋。盖世之才,无出其右。 你不是碌碌庸才,你是无与伦比的稀世奇珍,掩盖在腐烂的泥土之下,美不胜收,却不自知。 无需自怨自艾,我会帮你拂去泥尘,让你看到,一个惊才绝艳,气象万千的,真正的你自己。 他低下头,与沈用晦鼻尖相抵,双唇轻蹭,“闭上眼睛。”他低语道。 沈用晦以为两人要接吻,乖乖地把眼睛闭上。 严昭著却没有吻上去,他把精神力探进沈用晦的脑海里,触到了那片铺天盖地的灰精神力。 他每碰到一处,就会建立起精神力连接,把沈用晦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难堪的往事,再度经历一遍。 血腥,折磨,暗室,刑罚,白眼,冷漠……条件反射,抑郁,狂躁,疼痛,沈用晦曾受过的,如今他沿原路,一一去经受。 然而,蓦地,他怔住了。 他在沈用晦的脑海里,看到了……自己。 是他当初留下的那个精神力模型。如今,原本死板而僵硬的形象,已经变得栩栩如生起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与真正的他别无二致。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灌入心口。 严昭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这一番疼痛来势汹汹,几乎压垮他的意志力,比前面的任何一种,都更加煎熬更加折磨人。 他实在受不了,切断连接,把精神力从这个模型上收回来,转移到其他的位置。 新的连接甫一接通,他还没等细看,心口那股剧痛,竟然又加重了几分,让他几乎窒息,几乎意识剥离陷入休克。 双唇感觉到温热,是沈用晦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主动贴了上来。 沈用晦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凑过去细细密密地吻他。 他无意识地接受对方的轻吻,两手搭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他还在用精神力看沈用晦的脑海,越看,越是心惊。 沈用晦的脑海中,划出了一片独特的区域。 这片区域的灰精神力,柔软暖和,就像那人真正的内心。 没有血腥杀戮的回忆,没有痛苦不堪的过往,像有某种天然的守护一样,那些黑暗难过的事情,统统无法入侵。这片区域里只放着一个人,那就是他严昭著。 灰精神力,是自动自发生出来的。它不受主人的控制,也不可能受主人的控制。 在完全不知情,完全不可能控制的情况下,沈用晦在自己的脑海中,圈出了这么一片小小的范围,默默守护起来,把关于严昭著的记忆,统统安置其中。 对比庞大的灰精神力云团,这个范围确实太小太小了,可是它安全、稳固、明亮温暖。 精神力在里面艰难游移,每走一步,都是比上一步更加剧烈的痛楚。 满腔爱意,于别人是甜蜜,于那人只有泛滥成灾,无时无刻不成为苦难和折磨,可他偏偏无力抗拒,只好心甘情愿地接受审判。 严昭著清晰地意识到:这种疼痛,是沈用晦每一次亲吻他、面对他、甚至想到他时,都必须忍受的。 包括现在此刻,他正从他的下颌划过,吻上他的脖颈。他仰起头,把自己脆弱的要害毫不设防地暴露给沈用晦,让对方轻轻吮吸喉结,在肩颈细滑的皮肤上流连忘返。他知道,两人正在共享同样的幸福,和疼痛。 沈用晦撕开他的领口,吻迹已经延入禁区,他配合地脱掉衣服,送上自己的胸膛。两双手在对方身上肆意地点燃爱火,引起一串又一串激烈而美好的过电反应。 与此同时,精神力完全陷入沈用晦脑海之中,将庞大的灰色云团,拆细细密密的丝。 编丝成束,合束为缕,结缕成条。 条条缕缕盘布起来,慢慢形成一个气旋的样子。 灰精神力云团实在是太过庞大,他不可能一次帮对方凝气成功,只好先把关于爱情的部分,结成气旋。 这样,精神力模型就变成了可控的,不会在沈用晦不愿意的情况下,主动冒出来打扰他。 沈用晦双唇留连间,越来越靠下。突然,严昭著猛地弓起身子,抓紧了躺椅扶手。他被纳入了一个湿润温暖的地方,里面还有一只柔软嫩滑的小兽,在顶端蹭来蹭去,汲取甘甜的泉水。 “你没有必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指抓住他的头发,试图阻止。 沈用晦没有停止动作,他或许只能靠这种方式给恋人带来体验了,为什么要抗拒呢? 如果对方想要真正的体验,他自然不介意做下面那个。但他知道,自己在剧痛之中,身体根本无法放松,那种紧绷的状态,可能连进都进不去,不会给严昭著带来多好的感觉。 严昭著开始喘息,被动承受的感觉令人更加激动,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插在沈用晦头发里,胡乱地抚摸。 不知道过了多久,快感终于攀顶,他急忙把沈用晦扯开,但还是难以避免地在对方脸上留下几道白痕。 沈用晦用衣服简单一擦,爬上来,想要吻他,又迟疑是不是该先去漱漱口。 严昭著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拉过对方的手,摸到自己的后面。 “你……” “帮我。”他搂住对方的脖子,两条长腿盘到男人的腰间。 “不行,我,还是我在下……” “管你行不行,用手指就可以,快点。”严昭著急切地说。 沈用晦的自制力崩溃了,他根本拒绝不了这个样子的严昭著,这么主动,这么撩人。 x虫上脑情难自控的沈卓同学,此时压根就没意识到,往常难以忍受的疼痛,正在不断地减轻。 严昭著忽略身后的涩意和不适感,继续专注地帮他整理灰精神力。 对方戳弄到某个点的时候,他突然腰间一软,整个人颤了一下。 “不舒服吗?”沈用晦立即停住了动作。 与此同时,所有关于喜欢、关于爱情的灰精神力,终于全部转换成了精神力气旋。 最后一个精神力模型,沉默地退场,隐没在气旋海中。 严昭著拉着沈用晦翻了个身,坐在他的身上。 “还痛吗?”他问道。但他明知道那个答案,对方已经起来了,他感受到了抵在臀部的滚烫的脉搏、坚硬而粗大的形状。 沈用晦愣住了。 他发现,那些曾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疼痛,居然真的,尽数褪去了! 严昭著没有犹豫,缓慢而坚定地坐了下去。 他俯身,搂上沈用晦的脖子,注视着那双为了自己而神魂颠倒的眼眸。 “沈卓,爱情不是苦难,更不是毁灭,我来教你,爱情是这种感觉。” 他坐到最底,彻底把对方包容进来。两人紧紧相拥,合二为一。 沈用晦红了眼眶,狠狠地箍住他的身子,几乎要把他揉入骨血,揉进灵魂之中。 人生二十六年,从来都不知道,幸福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现在,他不是一个没有幸福的人了,身上这个人,就是他全部的幸福。何其幸运……何其幸运,能和这么好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严昭著其实用不着顾虑,他的不付出、他的散漫和坐享其成,会让沈用晦失去坚持下去的动力。 因为他这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只要出现在沈用晦的视线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了。 沈用晦开始攻城略池,他红着眼眶,发了狠,动作疯狂而暴虐。 攻城者兵强马壮、毫无章法,守城者一开始还能坚持,最终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认命地配合起对方,让对方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策马驰骋。 攻城者无耻之极,非但不断地纵马出入对方城门,还威逼对方必须为自己喝彩、为自己摇旗呐喊、夸赞自己兵马强壮、攻占得勇猛帅气。 对方不肯,他便放慢攻城速度,钝刀子割肉,来回折磨,直到对方甘愿喊出来为之。 守城者忍无可忍,反客为主,自己掌控了敌人的兵马,代替对方指挥攻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城门大开,攻城军队如泻如注,尽数涌入城中。 严昭著懒洋洋地趴在沈用晦身上,心里还残留一丝怪异的满足感。 “我真是疯了。”他张口咬住沈用晦的锁骨。 沈用晦抱着他,抿唇轻笑。 “你还不好意思了?”严昭著难以置信,“你不好意思个头啊!刚才是谁……!” 他想起羞耻感爆棚的画面,说不下去了。 沈用晦低头啄了一口。 严昭著不甘示弱,啄回去。 俩人瞎几把亲来亲去,亲得毫无章法,最后乱七八糟舌吻一通,吻到嘴麻。 “我爱你。”沈用晦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丫……算了,”严昭著不自然地说,“我也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马马虎虎呗。” 沈用晦不依不饶,“马马虎虎什么?” “操,马马虎虎还算喜欢行不行?” “喜欢谁啊?”沈用晦问上瘾了。 “你大爷的,”严昭著捧着他的打脸,把五官挤成一个其丑无比的形状,“老子喜欢你行不行!你个大傻!” 他知道自己真的没救了。 咂一咂嘴,还是酥酥的,刚才的感觉依旧停留在嘴里,褪不下去。 跟任何一个前任,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为了肉体快感而进行的欢好,和出于爱情发自内心的欢好,是截然不同的。后者不论如何都食髓知味,前者时间一长就味如嚼蜡。 曾经沧海难为水。经历了沈用晦这么一个人,如果不能和对方走到最后的话,那他孤老终身的概率,就要从70%涨到100%了。 为了让沈用晦活得更长陪他更久一点,他必须要跟人交代正事了。 * 露天席地总归是不太好的,两个人草草收拾一番,赶紧进了屋里。 结果一进去又滚到床上。 事后,严昭著懒散地靠在床头,点起一根事后烟,慢慢地咂么。 沈用晦终于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怎么突然好了?是你做的吗?” 严昭著嘲笑他,“总算没傻到底。” 沈用晦无法反驳。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傻到无可救药了。 明明是近在眼前能够解决的事!他为什么脑子抽筋!打死不说!结果就把局面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想起刚刚的体验,本来可以早一点就……自作孽,自作孽啊! 严昭著冷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该怎么谢谢你。”沈卓同学演技了得,温柔地靠过去,“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面的人慢慢抽完最后一口烟,捞过床头的烟灰缸,用指尖捻灭烟芯,扔了进去。 他安静片刻,扔出一个重磅□□:“米戴不是地球人,她来自一个名叫蜃西的星系。” 沈用晦一愣,立即问道:“那你?” “我是她的儿子。” 花了几秒钟时间,沈用晦才终于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然后,严昭著从头讲起,遗弃、噩梦、飞船……他把所有的一切,就连灵芝都不甚了解的一切,统统告诉了沈用晦。 这一讲,就讲了整整两个小时。 严昭著的人生,充斥着太多不可思议。他从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变成一个天天在噩梦里杀人的阴郁少年,又变成了一个擅长伪装把内心深藏起来的看似普通的大学生,末世到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摇身一变,又成了外星混血儿。 他的见识,他的眼界,都在这一次次的转变、成长中,得到不断的拓宽。 这才是他和其他人存在本质不同的地方,他接触的世界,是比其他人更加浩瀚更加广博的,他精神世界的疆域无比宽阔,包括他的心胸、他的气度,一般人非但难以企及,就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当他把自己的故事,讲给沈用晦听的时候,后者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你特别了不起。”他抱着恋人,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道。 “?”严昭著看着他,“难道你的重点不应该放在,怎么修炼精神力吗?” “我老有种不现实的感觉。”沈用晦实话实说,“或者说,不敢面对。” “这不是好事吗,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你说得没错,”沈用晦说道,“以前的臭毛病,是该通通改掉了。” 承受得了苦难,承受不了幸福,那是因为,幸福常常不肯眷顾,即使短暂停留,也将转瞬即逝。得而复失的痛苦,比不曾得到更加惨烈。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是一个幸福的人,并且从今往后,将一直幸福下去。他这样坚信着。 * 严昭著花了一晚上时间,仔细地把精神力修炼的途径和诀窍教给他。 然后,第二天早上,沈用晦的精神力,就已经突破E级,跟严昭著达到一个等级了。 顶尖的精神力天赋,加上二十多年灰精神力的积累,让他入起门来特别快。未来进境飞速,赶超严昭著,那是可以预见的事。 严昭著也并不嫉妒,因为他知道,沈用晦全身心忠诚于他,会听他吩咐做任何的事,他变强和自己变强其实没什么差别。 但精神力的突破,对沈用晦来说,还有一个更加重大的意义。 他终于撕开束缚,获得了自由。 虽然外貌还是那副平静寡言的样子,可是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在一晚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严昭著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落落没有人。他收拾好出去,果然见到,沈用晦刚刚做好早餐,正把东西端上餐桌。 清晨明亮耀眼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中照射进来,朦胧地罩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来,轻轻一笑,“过来吃早餐。” 严昭著描述不出他的变化。 就像一条缺水濒死的鱼,蓦地遭逢深海。 像跋涉半生的候鸟,终于寻得故土。 像凛冽烧心的冷酒,被一壶滚烫的开水,温成暖胃驱寒的甘霖。 有点历经沧桑、返璞归真的感觉。 顾虑皆去,忧患全无,他虽然仍旧是平静沉默,可是显然,自由许多,也恣意了许多。 或者说……这是终于放下了,不在乎了。 当很多事都可以不去在乎之后,他眼中最在乎的,就只剩下严昭著这个人。 严昭著隐约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他想,哪怕是毁灭全世界,沈用晦也能为他去做。 沈用晦淡定地回视他,半晌,突然掀唇,叫了一声,“快过来吃饭啊,严严。” “……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 “严严。”沈用晦乖乖地叫。 “你,”严昭著梗了一下,“你要是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可以管我叫,严哥。” “严严。” “叫名字也行!” “严严。” “我舍友叫我——” “小昭。” “……严严比较好听。” “嗯。严严。” 沈用晦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 * 吃饭的时候,两人终于谈到了之前的正事。 “你怎么会跑到华东基地来?”严昭著问道,“不是说去寻找穆青吗?” “我们找到了你说的地方,”沈用晦摇摇头,“没有人,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 严昭著正色起来,“确定没有找错位置?” “原地有个大坑,坑的旁边倒着一块木牌,木牌上还刻了你告诉我的那句诗。”沈用晦说,“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穆青确实没有死,他不但活过来,还出了名,名号一路上传得很响。” “怎么回事?” 沈用晦说到:“当初看到大坑的时候,我们就猜测,会不会有人把他的遗体带走了,或者他压根就没有死。带着这样的猜测,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最后到了z市基地。” 他顿了顿,“z市基地变得有点,有点一言难尽。他们把人类分为顶尖、优质、中等、和劣质四类,拒绝收纳所有的劣质人口。那个穆青,因为你说的原因,长相丑陋,被他们赶出来羞辱了一番。” “这些是我在城门口听说的。据说,后来他就带着一起被赶出来的人,北上想要去s市,但不知道为什么,s市把自己通向z市的路给封了,他只能另外选一条路,走着走着,就走到华东来了。” “他们一行辨识度很高,消息很好打听,我是一路探听着消息,跟到华东基地来的。但在探听消息的途中,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一路跟踪他,打探他消息的人,不止我们这一波。”沈用晦说,“也并不是白家的人。保守估计,这些人,来自五个以上的势力。” “五个以上?”严昭著问道,“是穆青身上有什么异常,被一路上的其他势力发现了?” “可能有,但估计不止。”沈用晦说道,“因为这些人中,有外国人。” 严昭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外国人?” “是的。他们中真正的外国面孔不多,那些亚洲人面貌的,行为举止也很想国人。但我是侦察连出身,一些微妙的差别,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 不知不觉间,严昭著已经把筷子放下,手指搭扣着桌面思索起来。 “还有就是穆青这个人,确实匪夷所思,”沈用晦继续说道,“他能够免疫尸毒,即使被咬,也不会变成丧尸。现在我才知道,是基因护盾的作用,可有一些不了解的人,几乎把他奉为神明。并且,他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他顿了顿,“这种能力是,祛除尸毒。” “祛除尸毒?不可能!”严昭著诧异,“大宇宙经过多少代多少年的研究,都不知道这个尸毒该怎么对付,否则,它也不会被称作星球劫了。” 沈用晦说道:“我确认过,亲眼。” 严昭著飞速地思索,“究竟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他是真的能把人身上的尸毒去掉,但必须是在发作之前,而且效率非常慢,救一个人,要花整整两小时。要知道,普通人感染之后,可能坚持不了两小时,就会变异。”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很不可思议。”严昭著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他这一手祛除,是仅仅针对人类还是……” 沈用晦明白他的意思,“我想到了这一方面,而且当面跟他确认过了。他把自己的能力称作净化。不只人类,任何沾有丧尸毒素的东西,他都能净化。” 严昭著作为堂堂大基地的大总长,立即想到了自家恢复种植的计划。 他想了想,问道:“当面跟他确认?你见过他了?” 沈用晦说道:“我跟他摊牌了,是全基地盯着他的那些势力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跟他摊牌的。我告诉他的是,我家主人从某个渠道得知了穆家家史,派我来拉拢他,希望能得到穆家后人的帮助。” 严昭著颇有兴味地一笑,“你没有透露首都基地?” “没有,也没说遗迹分布图的事。我想观望观望形势,再做决定。”沈用晦说。 严昭著往椅背上一靠,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家恋人,“兵行险着,出人意料。” “的确,没人选择直接摊牌这一招数。”沈用晦说。 “穆青对你的印象,应该很好?” “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那个人。”严昭著耸耸肩,“他就是这样的。” 沈用晦盯着他,“你跟人家很熟嘛?” “……”早餐刚好是速冻水饺,严昭著端起旁边的醋碟子,扔到他面前,“来吃,很喜欢吃这玩意儿是吧?有能耐给我把这一盘子都吃了。” 沈用晦不说话了。 严昭著懒得追究,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猜,他不光对你印象良好,如果真的想要投靠一个基地,可能还真会乖乖跟你走。” 沈用晦把眼神从醋碟子上拔开,“可惜晚了。华东比武大会已经开始了。” “哦,怎么说?” “这个比赛之前没有任何策划和宣传,是突然之间决定举办的,有风闻说,穆青已经搭上华东基地的上层,比赛原本为他而办,他为了某件事,需要从中挑选数名强者。” 他继续说道:“这都是风闻,但我知道的消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之所以举办这个比赛,其他目的不说,至少有一个目的是明确的——他希望借此,把所有暗中的势力,全部翘出来。” “所以我跟他达成了一个交易。我帮他找出暗中的势力,他考虑答应我的请求。” 严昭著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在比赛中大出风头的原因?” “枪打出头鸟。”沈用晦说道,“如果有暗中势力想要接近穆青,肯定会努力争取大赛前几名。直到昨天,我们果真遭到了暗算。” “照这么说,挑选强者这个说法,很有可能是穆青本人张罗传出去的?” 沈用晦说道:“我也有这样的推测,但是这不重要。因为找出其他暗中的势力,原本也是我的目的。” 眉眼染上笑意,严昭著默契地接过话来,“穆青以为你是唯一坦诚相对的人,他不可能想到,你其实抱着消灭其他势力,再把他整个人抢回去这样的主意。” “当然,我不会忘记你的吩咐。”沈用晦看着他,说道。 第79章 污蔑 早餐过后, 在外面浪了一夜的五个人终于回来了。伤员阿北同志还被阿南背在背上,那情景, 真是要多辛酸有多辛酸。 沈用晦这才有时间仔细查看一下阿北的情况。他是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胳膊一只腿, 还有两根肋骨,断掉的地方正是最脆弱、最容易着力的那个点。 根据阿南的描述,当时他和阿北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正要赶到比赛场地, 被突然冒出的一群人堵在了小巷子里。两人固然实力强悍,但也双拳难敌四手, 最终阿北负伤。 对方还想打伤阿南, 这时候治安队终于姗姗来迟。阿南在他们的协助下, 带阿北找了治愈异能者,最后扛回家里。 现在普遍被称为“治愈”的这种异能, 实际上是刺激细胞生长,让伤口愈合。他们可以接断骨,可断了毕竟是断了,短时间内, 阿北不可能参加战斗。 沈用晦听完, 沉思一番,“你们完全没有看清, 围攻者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对视一眼,羞愧地摇了摇头, “他们穿着斗篷,脸上带着面具。” “敌暗我明, 你们自己有分寸就行。”沈用晦说完,把目光转移到严昭著身上,“我有了一个想法。” 严昭著一看他那个眼神,就明白了,“你打算亲自去做诱饵。” 在有精神力之前,沈用晦绝不会随意轻举妄动。因为他无法保证,自己做了诱饵引得敌人上勾之后,就一定能把对方全部揪出来。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他是一个精神力者,完全可以凭借精神力追踪,来锁定目标。 “你觉得可行吗?”沈用晦说,“你同意的话,我就开始着手布置。” 严昭著挑眉,“不是很擅长自作主张的吗?还需要我来同意?” 沈用晦挪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腰,“我是你的人,当然事事都听你的。” ……五名吃瓜群众表示真是没眼看。 严昭著很满意他的识相,也不计较他趁机吃豆腐的手,“如果做诱饵的话,你打算怎么来引诱对方上钩?” “空间异能。”沈用晦说,“你刚来应该没听说过,现在华东的各大势力,都把自家的空间异能者藏得死死的,而且不敢公开招收这方面的人。” 是的,自从第一名空间异能者死亡,火山喷发一样爆出了空间里的全部物资之后,空间异能者,就再也不是备受尊崇的地位了。 他们被其他人视作宝库——只要杀死、就能占领的移动宝库。 严昭著早就知道,空间异能者迟早会被人针对,但在他的梦中,以及白蔺的口供中,这些针对,都是末世中期——或者说末世至少开始一两年后,才会发生的。 华东基地的发展,果然迅速得不可思议。这里的人,最早掌握末世生存技巧,最早适应末世的生活,平均实力最强,也最快有了弱肉强食的觉悟。 严昭著摇了摇头,“不,你的空间异能不行。”他补充道,“我的可以。” 沈用晦手臂一紧,“你想亲自充当诱饵?不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严昭著反问,“我上和你上有什么区别吗?哦不,还是有区别的,我实力比你强,安全保障比你大。” “……”沈用晦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同样是用精神力追踪敌人,严昭著更加熟练,而且确实实力更强。 “这个再讨论吧。”严昭著说,“等我把这里的情况详细摸清楚再说。” “也好。”沈用晦说。 * 和沈用晦坦诚相对之后,严昭著就一直想着,给他增加点实力保障。 他捡一些常用的武器送给对方,由于后者没有空间,不能方便地存放,只好送些小型枪支。 这些都还不够,他琢磨着,能不能给沈用晦也弄件殖甲。 回过头寻找阿酷的时候,他这才发现,阿酷这家伙走丢了,居然没有跟到家里来。 担心倒不担心,就算阿酷遇到什么危险,仿生身体死亡,也可以在最后一刻,把自己的信号传输到原先那条项链里。 但它不跟着回家的行为,确实有些奇怪。 严昭著打算出门找一下。 沈用晦下午有一场比赛,上午没事,便陪着一起出去。 他还是小看了自己在基地的名气和地位。走在街道上,不管是摆摊的还是闲逛的还是有工作的,周围至少一半人的目光,都钉在他俩身上。 他俩耳聪目明,可以清晰听出来群众的窃窃私语声。 “这个就是沈用晦的白月光了吧,天呐,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 “而且还是个男人,沈用晦是同性恋呐?怪不得看不上同性恋呢。” “雾草,和男人有关系吗?你看看人家那身段气质,再看看那张脸,我要是沈用晦,也不可能放着这么个大帅哥不要啊。徐慧诗输得不冤。” 沈用晦皱起眉头,他听到周围人的调笑声,心里很是不爽。不过,华东基地毕竟有不能私斗的规矩,他加快了脚步。 这些人的谈话却越来越没礼貌,越来越冒犯。 “这个白月光好像也是一个异能者,异能等级还不低呢。他应该也挺厉害的吧?” “不知道不知道,不过看昨天的团体赛,丫就一怂货,光知道跑,连还手都不带还的,呵呵。” 沈用晦停下脚步,转头往说话人的方向走去。 那些人凑成一堆,毫无所觉,还在继续,“听说,昨天他刚一出现的时候,整个人特别猛,直接就搂着沈用晦亲上去了。这也太主动了吧?估计是骚货一个。” “可以理解嘛,要换了你,你巴上沈用晦这么一个人,能不表现得骚点,把人握得牢牢的?” “说得也是,要是我能让这么强的人罩着,就算被压那也很爽啊,嘿嘿。” “也不知道这么极品的男人,那啥的时候,和女人会不会是不同的感觉啊?能和女人扭得一样厉害?能有女人的身子软?啧,要是能亲身体验一下就好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 严昭著在后边看着,只觉得沈用晦的怒火,已经快要化成实质了。 但就在沈用晦怒火升腾,准备把人从头到尾修理一遍的时候。 有人首先站出来,主持了公道。 徐慧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拐出来,站在这群人身后,脆生生地喝道:“大白天不去杀丧尸攒物资,你们在这里瞎说什么呢!” 沈用晦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那几人见到徐慧诗,马上恭敬谄媚地弯下腰去,“徐大小姐。” 徐慧诗皱着眉教训他们一通,几个大男人也不反驳,甚至脸上一点不甘之色都没见到,只管躬身在那里听着。 严昭著看明白了,这些人本身就是徐慧诗的手下,是她从龙翔基地带过来的人。 看看这些人的德行,再联想一下昨天冒充传话的那人的嚣张行径,严昭著完全可以想象,龙翔基地,会是一个多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徐慧诗教训完手下,一抬头,像是不经意一样,突然就“发现”了站在一边的沈用晦。 沈用晦抱臂而立,面无表情,眼神中藏着一些无比深沉的东西。 她正打算上前打招呼,不知道怎么,莫名就有些畏缩。 沈用晦……变了。 徐慧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仅仅过去一个晚上,沈用晦,就产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不熟悉的人甚至看不出来的,但绝对可以算作颠覆性的变化。 怎么会……徐慧诗终于看到站在后面的严昭著,顿时,嫉妒充盈心间。是这个人吗,会是这个人,让他产生这么大变化的吗? 她试着招呼道:“沈用晦,早上好啊,你昨天——” “请你让一下。”沈用晦说道。 “什么?”徐慧诗没听懂。 “请你让一下。”男人重复了一遍,“我找你身后这几个人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徐慧诗终于找回话题,踊跃地自我举荐,“不瞒你说,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是我从龙翔基地一路带过来的同伴。如果找他们有事的话,可以找我讨论呀,我能帮你。” “你确定吗?”沈用晦没有起伏地说。 “当然,我,呃……”徐慧诗错愕,“等等,你什么意思?” 沈用晦的身边,陡然浮起了盘旋的金属刀阵。 每一支冷铁的刃尖,都闪着锋利的寒光,直冲徐慧诗等人刺去。 这是要开战的架势! 徐慧诗急忙喊道:“你先等一下,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找我的人有事吗?到底什么事!” 沈用晦居然勾唇笑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寻仇。” 徐慧诗更加错愕,“寻仇?怎么就有仇了?沈用晦,我的人从来没有招惹过你吧。” “口无遮拦之仇。”沈用晦说完,刀阵蠢蠢欲动。 “私斗上擂台,你忘了基地的规矩了吗!” 但徐慧很快意识到,沈用晦根本就不在乎,这所谓的规矩。 无奈之下,余光瞥见了一直站在旁边,好整以暇看着好戏的严昭著。 她急忙开口,把他拖下水来,“那个谁,那个——你不管管你男朋友吗?再让他这样任性下去,破坏了基地的规矩,是要受罚的!” “哦,”严昭著终于踏前一步,“奇怪了,我男朋友现在要杀你欸,你不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居然反过来担心他会受罚?” 徐慧诗羞愤不已,她明白,不能让对方把话题中心钉在自己身上,只好一个劲地甩锅给严昭著,“你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指责我?你又是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恋人犯错受罚,居然连阻止都不阻止一下,你的良心不会愧疚吗!”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华东基地的人,就喜欢看这些热闹事儿。更何况,今天的热闹,还涉及了基地三大明星的其中之二,还包含一桩狗血的三角恋! 徐慧诗马上抓住机会,多说了好几句,力图把严昭著的形象,在沈用晦心里涂黑。 总之,严昭著听着自己被她说成一个“毫无责任感、又任性妄为,为做事不顾后果,需要恋人收拾烂摊子”的绿茶婊小妖精,也是挺无奈的。他连反驳都懒得说一句。 沈用晦不等她说完,直接指挥刀阵冲了出去。 如今,他的金属刀阵比之前更加厉害,威力更大,堪比一台强劲绞肉机,刀片与刀片之间,织成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一旦被笼罩其中,根本不可能逃脱。 徐慧诗心惊胆颤。 她终于意识到两件事,沈用晦起了杀心,以及,这杀心把她也包括在内。 杀心……对原先的沈用晦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他从来都是平和安静的。一个连脾气也不会发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呢?她只是喜欢一个人,或许心有不甘抢了几句嘴,可是从没干过任何不好的事!为什么要这么不留情面呢! 围成一个圈只等看热闹的群众,呼啦一下子散开。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势,会变成这样。 徐慧诗自己是三级巅峰,实力强大,堪堪躲过了刀阵攻击。 可是,她身后的五六个手下——避无可避。 颓势摧枯拉朽,“夸吃夸吃”,利刃穿过肉体的声音,短暂地响过,地上只剩一堆细碎的尸块。 事情还没完,刀尖转向,冲旁边看似毫无关系的围观群众扑过去。众人尖叫四散,甚至以异能相抗,然而毫无作用。 十多具新鲜尸体,变成堆而不散的肉块,在地上横陈。满口喷粪的闲言碎语者,无一逃脱。 “还有谁说了他的坏话?”沈用晦问道。 人群里,立时有人抖成筛子,腿软得逃都逃不掉,只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不要怕。” 沈用晦微哑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显得无比清晰,“我听到你们说的了,程度不重,可以放过。” 寂静。 全场鸦雀无声。 沈用晦收回刀阵,仍旧静静地立在原地,他闭上了眼睛。 血水漫延到他的脚下,与此同时,心中的血色,却在逐渐淡去。 在四下屏息不敢喘气的安静中,只有一个坚定的脚步声,轻缓地从他背后靠近。 严昭著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 两个优秀得耀眼夺目的男人,相对而立,看上去不太像恋人,倒像势均力敌、默契无间的老对手。可无疑——他们之间那种氛围,是外人不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甚至不可能懂得的。 相视片刻,严昭著捧起他的脸,把他散落的头发重新理顺。 “爽吗?”他低声笑道。 沈用晦静默,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凛然邪气,错觉一般,转瞬即逝。“很爽。”他真诚地说。 严昭著摸了摸他的头,“今天有点过了,以后没必要这么极端。你的心情,我理解的。” “好。”沈用晦说。 “那我们走吧。”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两个人手牵着手,从现场退出去。 他们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走到这条街道尽头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了,大片黑压压的人影。 一群动作整齐、配合默契的异能者,手拿统一制式的武器,飞快围拢上来。他们的队伍,自动拆成一排排人墙,把沈用晦和严昭著包围进去。 很明显,是治安局的人。 前面一个长官模样的异能者,冲两人喊道:“当街杀人,完了还想跑?哪有那么美的事!” 严昭著歪了歪脑袋,在这个治安官的身后,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正是刚才侥幸从沈用晦刀下逃生,然后狼狈溜走的徐慧诗。她显然并不是真的逃走,而是去距离最近的一个治安队那里,报了警。 她站在治安队队伍前方,双唇紧抿,坚持与严昭著对视。严昭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的眼神,便愈发阴鸷。 “他们不光是当街杀人。”她对治安官说道,“这个人,之前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私斗,当时现场有很多旁观者,一问就知道。” 徐慧诗要把严昭著也拉下水,或者说她必须把他拉下水。她既然豁了出去,忍痛割舍情意也要报警抓沈用晦,就不可能放过更令她痛恨的严昭著。 严昭著叹口气,“破坏基地的规矩,是我们不对。当街杀人也确实有点过分,行,我们愿意受罚。不过——能保释吗?” 治安官原以为两人行径恶劣,属于硬茬子中的硬茬子,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屈服了。 他按下武器,解释道:“可以保释,不过,具体的保释方案,要等你们回去,仔细审过之后,再由上面做出决议。” 严昭著说道:“可以,我没意见,不过我男人下午还有比赛,要不先放他去比个赛?比完了他绝对履行承诺到治安局自首,我保证。” 徐慧诗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治安官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刻板地说:“比武大会确实事关重大,这个需要请示一下上级。” 要是放到末世之前,这段对话,绝对会显得无比诡异。毕竟都当街杀人了,杀完人之后,难道居然是比赛比较重要? 可在末世里,尤其是在华东基地,这还真不算什么。 华东基地太大了,治安局每天处理的私斗案件,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成天流血,成天死人,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严昭著明白了一件事。 华东基地,看似是最自由最平和的地方,实际上,却是最残酷最激烈的地方。 这里的人们,默认“弱肉强食”这一规则,并让它主导地位。 掌控生杀予夺之权的,不是公正道义,而是强者。 这里的环境,看似自由开放,实则,所有人都在共同维持同一规则,执行同一铁律。从原则上来说,他们恰恰是最有秩序、最遵规守纪的。 拿眼下的事来说,事情发生了,人们在乎的,却不是杀人,而是不遵守规矩。就好像,只要遵守了基地的规矩,当街杀人,也不算什么。 不只严昭著明白这件事,徐慧诗也终于明白了。 哪怕今天治安局真的把两人抓走,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要交点物资,就可以轻松出来。甚至,还能让沈用晦先出来一趟,比个赛再去受审。 眼看着治安官的态度不复强硬,变得软和下来。她咬牙,使出了最后一道杀手锏,“等等!” 她从治安官身后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场地中间,“这两人是犯了规矩没错,但他们最大的问题,根本不在于破坏规矩。” 她用手指着严昭著,“这个人!之前从来没有在基地出现过,就像突然从地里钻出来,莫名其妙就有了存在感,这难道不是很蹊跷吗?” 严昭著一摊手,“姑娘,我昨天刚到基地呀。” “是吗,这就是你的说法,昨天刚到基地?”徐慧诗听到他的解释,不忧反喜,“你确认自己没有撒谎?” “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撒谎?”严昭著说道。 “好。”徐慧诗扯开嘴角,冷笑,“既然这样,你就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城门口的登记表上,没出现你的信息!” 徐慧诗认为,自己已经抓住了严昭著的把柄。登记表上没有他的信息,就是他最大的问题。 昨天,亲眼目睹两人拥吻,自己的面子尊严碎了一地,她心里难受炸了,跑到没人的角落哭了个天昏地暗,然后就找人,去调查严昭著的身份。 对方的外表气质实在太好辨认了。调查的手下一路问过去,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说,他是在这天,突然出现在基地里的。 以往也没听说基地里有人和沈用晦相恋。徐慧诗觉得,严昭著一定是昨天刚刚才到达华东基地。 她到城门口,查阅登记资料,令她诧异的事情发生了——没有,没有严昭著的登记信息。 不论外貌如何,他身上的三级异能波动,是掩盖不了的。可昨天一整天,并没有三级异能者来到华东基地。 严昭著的来历,顿时变得万分可疑。 她本想继续查下去,用这个把柄威胁严昭著,现在却忍不住,直接给抖了出来。 她想要让严昭著付出代价。基地默认可以保释,但总不可能容忍,有人不怀好意偷偷溜进来吧?谁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继续深查下去,说不定能查出更加惊悚的事呢! 她死死地盯着严昭著,“说啊,你倒是解释,为什么你的身份信息,没在城门口登记啊!” 严昭著觉得这姑娘实在太有意思了,他玩味道:“我身份信息没登记,你怎么知道?” “不要狡辩了,昨天一整天,根本就没有任何三级异能者进城。” “万一我不是从大门进来的呢?” “你承认得倒干脆。”徐慧诗说道,“长官,这人都已经认罪了,你们该把他抓起来好好审判了吧?私闯基地,不怀好意,这些事情,可不是保释能解决的吧!” 严昭著说道:“谁说我私闯基地了,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呀姑娘。” “还说什么,你还能说什么?”徐慧诗回头,“一会儿说自己不是从大门进来的,一会儿又说自己不是私闯基地,我看,你脑子有点问题,讲话穿帮了都没意识到!” 脑子有问题的到底是谁啊。 严昭著一点气都生不起来,面对对方的无理取闹,他只觉得无趣。 他拦住往前走的沈用晦,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治安官,问道:“治安局有什么意见?” 治安官确实懵逼了。他没太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走向? 见他半天不说话,徐慧诗索性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叫基地长,来评判评判吧。” 严昭著皱眉,“芝麻绿豆大点的事,用得着叫基地长?我没在门口登记信息,是因为我是从天……” 徐慧诗直接打断他,“叫不叫基地长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心虚了吧?你也别觉得麻烦人家,用不着。我跟基地长夫妻熟得很,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也会过来主持公道的。” 她说完,自顾自地吩咐旁边一个治安队队员,“周大哥和笑笑妹子现在就在那边工地上,我刚刚才和他们分开呢。你,去把他们叫过来。” 队员看了看治安官,治安官抬头望天。 队员犹豫一下,拔腿跑了。 徐慧诗不再说话,挨着旁边的花坛坐下来,双臂交叉,摆出一副强势冷漠的样子。 她也不去关注沈用晦。其实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那么快就把动过真情的人忘掉?可沈用晦都已经打算杀她了,她要是还巴着不松手,那不是热情,是犯贱! 场中陷入一种诡异而胶着的安静。 沈用晦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严昭著,严昭著攥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既然事情已经闹开,见封笑笑一面也好。 毕竟,他还有许多疑惑不解的事,要询问对方。 沈用晦只知道白蔺重生,不知道封笑笑也重生的事,更不知道她是他的前女友。他不明所以,也就乖乖听话。 见严昭著心情不是很好,脸上都没有那种惬意自如的表情,他揽过对方肩膀,亲了亲他的脸颊。 肌肤微凉,嫩滑细致。亲完之后,觉得口感实在很好,他又亲了一下。 严昭著推着他,低声笑道:“你干嘛,还没完了。” “没完。”沈用晦干脆把他抱在怀里,咬耳朵。 两个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秀起了恩爱。 原本空气中紧绷着一根脆弦,眼看就要绷断,结果这一下子,弦松了,气氛全散得没影了。 不说其他人心情如何复杂,徐慧诗是气得快要窒息了。 她多么希望周封二人得了孙悟空的筋斗云,翻个跟头就能一下子翻到眼前! 没让她等太久,人群后面传来一阵骚动,然后治安队分开,周煜和封笑笑两人,带着一些手下跟班,出现在严昭著的视线里。 沈用晦的胳膊还搭在他肩上,他并不挣开,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男人怀里,和对方呈现出一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他安静抬起眼睑,与封笑笑怔忪的目光,对上了。 * 封笑笑短暂的人生经历中,一共交往过三个男人。 一个是被她杀死的陈天风,一个是她的现任周煜。 这两人无疑带给她刻骨铭心的记忆,乃至于,中间一个严昭著,显得灰不溜秋、毫无存在感。 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只有严昭著,只有这一个男人,是她真正的怦然心动,真正的情之所钟。 当那个人倏忽闯入眼帘的时候,那种极端复杂的五味杂陈,瞬间摔在心瓣上,轰轰烈烈地扫荡了五脏六腑。 “笑笑妹子。”徐慧诗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听到我让人汇报的东西了吧?就是这个人,他的身份信息没在基地入口登记。而且,他一进基地,就开始到处挑事,昨天违反私斗规则,今天还让他的男朋友杀了这么多人。你说,这不是肉眼可见的不怀好意吗?” “男朋友?”封笑笑说。 “就是他,你也认识的,沈用晦啊。” 封笑笑看过去。 半晌,她说道:“好久不见。” 严昭著笑了一下,“的确很久没见了。” “你一点也没变。” “你倒是变了很多。” 周煜敏感地发现了封笑笑的不对劲,他搭上对方肩膀,“你们认识?” 封笑笑偏头一看,不光周煜,徐慧诗和一干手下,也都错愕地看着她。 “老朋友。”她简单地解释,然后对严昭著说,“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是吗?”严昭著从沈用晦怀里走出来,往前走了几步,逐渐逼近她。 他的声音淡下来,幽若深潭,“是没想到能再见到我,还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活着?” 封笑笑瞳孔一缩。 “没想到我至今仍旧是个活人,没有变成丧尸,是吗?”严昭著已经跟她靠得很近,他的声音平淡无奇,听在封笑笑耳朵里,却有如地域厉鬼。 她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倒也没有别的意思。”严昭著玩味地说,“你别误会,我没恶意,就是想谢谢你。” 封笑笑还没有放松下来。 他便接着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距离最近的周煜清晰感觉到,自己女朋友的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她沉默许久,对上严昭著的视线,“你是指陈天风想杀你这件事?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是啊,陈天风想杀我,但他没能杀得了我。”严昭著不再遮掩,直接摊牌,“如果不出意外,我将变成一个植物人,在不久的未来感染尸毒,变成丧尸。” 封笑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幸好,出了意外。”严昭著说,“所以,我说谢谢你,是真心想要谢谢你,你不用害怕。这个怕我的毛病,你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笑笑?”周煜在封笑笑耳边喊了好几声,才把她喊回神。 她发现,自己已经全身冷透,细汗浸湿了额角和后背。 重生,是封笑笑最大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被严昭著知道了。她的心沉下去,明白自己和对方之间,终究不可能善终。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听见自己在问。 严昭著后退几步,回到原地,抬了抬下巴,“说了别怕,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们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不如先谈正事。” 封笑笑已经忘记了所谓的正事是什么。她看向徐慧诗,示意她继续说。 徐慧诗脸色很难看,她发现,封笑笑和严昭著,居然是认识的,不仅认识,绝对关系匪浅。 那她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见她不答,严昭著接过话来,“这位徐小姐,为人很较真。她发现我不是从基地大门口进来的,连句解释也不听,就认定我是偷渡者,心怀歹意。” “不从大门口进入基地,难道不是偷渡吗?”周煜问道。 “大哥,”身后有人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众人看过去,开口说话的那人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他确实是合法进来的,昨天不是有架直升机开到咱基地来了吗?那就是他的啊。” 这个人正是严昭著降落时,围住他的几人之一。 “有这回事?”周煜一个皱眉,“怎么不早说?” “正,正要说呢,就被叫过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当事人还是治安局还是一干群众,这下全都明白了。 人家没在大门留信息,那是人家没走大门呀。 人家用不着走大门,他从天上走,走的是高级vip通道! 以前哪见过一个人开的直升机?谁家直升机不是隶属于基地的?谁家不是先来个电报,郑重通知一下,就好像出动直升机是一个多么不得了多么珍而重之的大事一样。 哪有这么随意说开就开说来就来说停就停的! 只有眼前这位做到了。只有他对直升机出入这件事,是一幅这么草率这么随意的态度。 再看他和自家封老大之间,那些玄之又玄的对话,众人不由在心里猜测,他得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周煜也想到了这个层面,看封笑笑的样子,中间还有许多内情,她应该是知道严昭著真正身份的。 他“咳”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这位先生没有冒犯基地的地方,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他看向徐慧诗,“徐小姐,我理解你是为基地好,真心为华东基地考虑,不过随便冤枉人,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对这位先生道个歉,这件事情,咱们就翻篇吧,两位觉得?” 严昭著是无所谓的,他本来也不想和个脑子进水的女人计较。 徐慧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面色。 她知道自己这张脸现在一定很难看,可能五官扭曲,显出一副特别恶毒丑陋的样子,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太难堪了。 信心满满以为揪住对方把柄的时候,却被轻巧地击溃。 对方毫发无损,甚至收获众人的惊叹和崇拜,而她,只能像个小丑,还是一个表演失败的小丑,黯然退场。 道歉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封笑笑急于结束眼前的一切,然后和严昭著好好谈一谈,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人久久不说话,她直言不讳地提醒道:“徐慧诗,输赢常见,就算输了,也可以输得有尊严,有姿态。别让人看不起你。” 徐慧诗咬牙,对着严昭著,一个鞠躬鞠到底,“对不起!” 然后她飞快抬起身子,强忍着把尴尬的话说完,“可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揭发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我不求了!” 她后退几步,不等人说话,转身跑了。 严昭著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徐慧诗这样的人,就是人生经历太一帆风顺了。可能直到末世,都没遇见什么挫折,所以骄纵自满,心性狭窄,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好。 这个性格如果不改,总有一天会跌大跟头。幸亏她还有几分自尊心,要不然无药可救。 一件原本紧张得不行的大事,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介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膜拜感,治安官直接放过两人,连审都不打算再审。他把保释需要的物资跟严昭著说了个实数,让他回头送到治安局就可以。 封笑笑看着严昭著,“我们单独谈谈?” “不是现在。”严昭著说。 他可没有忘记,他和自家男人不是出来逛街,而是来找熊猫的。 第80章 密谈 由于刚刚的事耽误了太多时间, 沈用晦不得不先回去,准备下午的比赛。 严昭著一个人走在街头, 看似惬意闲逛, 实则一直用精神力暗中观察四周。 华东基地这淌水,果然浑得很。一路走下来,他至少发现了三拨不同的人,在明里暗里观察或者说监视自己。 如果是基地里原先驻扎的势力, 他们的行动不至于这么鬼鬼祟祟。严昭著几乎可以断定,这些暗中跟踪的人, 全都是沈用晦说的那些, 追踪穆青来到华东的势力。 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穆青此人的?他们有什么目的, 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严昭著思考,是不是应该跟穆青见一面。说起来, 两人也算有过患难交情,他和穆青去打交道,总比旁人容易得多。 巧合的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 他就见到了当事人。 因为项链和阿酷之间一直维持着某种联系, 严昭著寻找阿酷的时候,只要按照信号最强的方向去找就可以了。他走过几个街区, 终于在某处停下脚步。 介于后面还有些不明身份的跟踪者,他没有直接上前, 坐在旁边的花坛长椅上,一副暂时休息的样子。 精神力的范围之内, 已经出现了阿酷的身影。 它正处在一间普普通通的民房里,被一个男人抱在手中。男人单膝跪地,眼神狂热地看着面前的另外一人。 “主,您最忠实的信徒回来了,您看我给您带了什么!”男人高举双手,手上抱着的,正是失散整夜的大熊猫阿酷。 阿酷“嘤”了一声,歪着脑袋卖萌。 凭严昭著与他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能看得出来,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虽然阿酷的仿生身体与真熊猫别无两样,但它身上其实装备着一些微型的脉冲武器,就如一个巨大的定向微波炉,能把所有不怀好意接近的人类,瞬间烤成熟的。它不愿意去的地方,没人能抓它去。 被男人用无比中二的语气称作“主”的另外一人,闻言叹了口气。 严昭著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几乎就确定了,这正是穆青,正是当初一起从z大附院脱身,被他亲手埋葬的穆青。 因为这个人的外貌,实在是太——已经不是能用丑陋来形容的程度,只能说是恐怖。 身型伛偻,全身坑洼遍布,脸上也被模糊的肉芽糊住,仅能依稀地辨认五官位置。下唇唇角有一道长长的豁口,外翻出去,翕动间暴露出下面红花花的牙床。 这样的外貌,已经不似人形。但严昭著还记得自己从穆青身上一块一块剜去的腐肉,正与眼前这人的形象重合。 穆青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说道:“你快起来,不要叫我主,我只是个普通人。” “不!”男人放下熊猫,扬起脸了,双眼发亮,“您就是主,您一定是天上的神灵转世,所以才不惧邪毒,而且拥有祛除邪毒的力量!” “我一天才能救不到十个人……”穆青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知道的!”男人大喊道,“我们明白,信徒们全都明白的!您不眠不休地救治着我们这些愚民,为人却如此低调,从不居功,这正是神灵才能拥有的伟大品德啊!您放心在人间行善,信徒自然能担负起传教兴教的责任,总有一天会让我们青教的信徒,遍布天下!” “……”穆青知道,跟这些人争辩是没用的,“你手里捧的是什么,熊猫?” 男人更加兴奋了,“主,您果然圣明,这就是一只大熊猫,国宝大熊猫,真正的瑞兽啊!它今天出现在了您的门口,徘徊不去,是不是瑞兽感应到了神灵的气息,来追随您的?” 穆青觉得头疼,他揉了揉额角,试图展露出一个笑容,这使得他的面容更加可怖,而跪在地上的信徒却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好了我知道了。”穆青只能说,“你把熊猫放下,先回去吧。” “是,信徒随时听候教诲。”男人恭敬地出去了。 穆青摇摇头,抱起阿酷,倾诉般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我可真成邪教头子了。” 阿酷一爪子拍到他脖子上。 “别闹。”穆青被它的爪子挠得有点痒,“你真的是大熊猫?这么小,刚出生没多久吧,不是应该在卧龙基地里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阿酷的爪子,依旧不依不饶地往他脖子上抓。 “怎么了,你是想要做什……”穆青一顿,从衣服里拎出一条红绳,绳底穿着的玉坠,立时被阿酷握在了爪子里。 他诧异道:“你想要这个?怎么会……” 阿酷抓到玉坠,显得有点开心,故作幼稚地晃着胳膊。 感觉到熊猫爪子往下扯,穆青急忙抢过玉坠,塞回衣服里,“不行,这个可不能给你。” 阿酷已经心满意足,挣扎几下,从他怀里挣出来,跳到了地上。 “哎——”穆青弯腰去抓。 小毛团子却左窜右窜,寻着高点爬上窗户台,从窗缝里一下子钻出去,没了影儿。那动作,利落得不像熊猫这种生物。 严昭著仍旧坐在外边长椅上,双腿交叠,若有所思。 他没有撤回精神力,追踪着先前离开的中二男,跟对方七拐八拐,拐进一条深胡同里的某间旧宅。 有人出来迎接,随即男人进了房子。 这似乎是个类似于大本营的地方,里面聚集了几十个人,全都是穆青的狂热信徒,言谈间,他们居然真的有创办宗教的想法。 但里面也有不和谐的音符。 严昭著捕捉到了角落两个男人的谈话。 “真是傻透了,一天到晚杵在这种鬼地方,我们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出去打打丧尸,收些晶核?” “别这么沮丧,伙计,想想昨天——我们还是有一些成绩的。” “哈,所以这不是在开玩笑?把人家打得不能上场战斗,还是没妨碍人家胜出,这就是‘取得了一些成绩’?快醒醒吧,上头发下来的任务我们一样也没完成!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穆的底细。” 两人之间的谈话,全程用英文进行。是那种范儿最正的伦敦腔,讲话一呛一呛的,发声部位靠近口腔的后部。 严昭著若有所思的时候,大腿突然一重,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压了上来。阿酷找到他,跑了过来,趴在他的腿上,抻着脑袋等他撸撸毛。 他没好气地把它脑袋压下去,“一晚上不回家,还以为你被人贩子给拐了呢。” 阿酷:“喵。” “喵个毛线,你是熊猫不是猫。回去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不等回去,走在路上,阿酷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是智脑,那个人类拥有一只智脑!” “什么?”严昭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智什么,什么脑?” “就是智脑,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啊。”阿酷说道。 “像你这样的?” “那当然不,我可是人工智能,智脑只是一台普通的终端而已,就像你们平常用的手机一样。”阿酷说道,“可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么会拥有智能终端?” “智能终端,”严昭著沉吟一番,“是蜃西人特有的东西?” “不是呀,那台智脑也不是蜃西的技术,可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呀。” “史前文明。如果不是那个史前文明,那就说明,除了蜃西人之外,还有其他的外星人,也曾登陆过地球。”严昭著说。 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把阻断科学这项使命,播撒在地球上的,所谓的“先人”。 * 严昭著回去之后,把那段英文交流复述给沈用晦听,沈用晦确定,这些人就是袭击阿北的人没错。 情况和他们猜测的没什么不同,一群人趁机接近穆青,同时试图争取比武大会的冠军位置。 两人商量了一下,暂时先监视着,不必打草惊蛇。 等到比武大会结束,估计这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就会一个个露出头了。 他和沈用晦在一起腻歪了好几天,几乎把封笑笑这回事抛之脑后。不过没多久,两人见面的机会,还是来了。 他本以为封笑笑的重生,也像白蔺那样简简单单,没什么内情。 因此,他对两人间的摊牌,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是想要借此威慑对方,让她坦白的时候不敢耍花招。 可是,这天早上,一件事情打破了他的认知。 沈用晦和他的手下习惯晨练,其中又以阿东为最。他每天早上一定要到外面跑一圈,活动开筋骨,一天才能过得舒坦。也因此,基地里的新动向新消息,总是被他第一个发现带回来的。 这天早上,院子大门像往常一样,被粗鲁地拍开,阿酷也像往常一样,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卧槽,不好了,大消息!”他喊道。 几人纷纷调笑,“怎么又有大消息啦?”“这次又是谁家丢了猫谁家偷了狗啊?” “我去你们的,这回真是大消息。”他把手里的纸啪地拍到桌子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水,喝完一抹下巴,“呃”了一声,“严总长不在吗?快给他看看这个!” 他点着那张被他拍到桌子上的纸,众人凑过去,发现是一张寻人启事。 沈用晦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沉默不语。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手下小心翼翼地问。 沈用晦摇摇头,拿着那张纸回到房间。 严昭著刚好洗漱完毕,正打算换衣服出门,“怎么,发生什么事吗?” 沈用晦把东西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便绞起眉头。 这是华东基地官方贴出的寻人启事,下面还盖着基地大戳。寻的人,是一个“身披黑色甲胄,长有金属双翼,会飞,掌握至少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会驾驶一架特制飞机”的人。 这样的形容…… 沈用晦说道:“这个人,是你。” 严昭著很快反应过来,“是我。”这样的人,世界上不可能出现第二个。 封笑笑在找他,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找的人正是严昭著。 另外的一个疑问是,这个找人的公告,为什么前天没有,大前天没有,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偏就在遇到他之后,就在昨天晚上,贴出来了?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弄明白。”严昭著说,“华东没人知道这说的是我吧?” 按理说应该没有人知道的。华东距离首都不近不远,单论车程,加上中间绕路障、砍丧尸的功夫,至少也需要一周的时间。外面这么危险,一般人不会随便进行迁徙。 沈用晦却道:“有个人,不过他应该不会往外说。” “谁?”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叫聂航。” “是他。”严昭著有点意外,“我知道。” “他之前是飞越的成员,你攻占老司令部之后,他就带人离开首都那片,到华东来了。这边有许多他的粉丝,让他弄起了一支能量不小的佣兵团,现在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团。” “啧。” “我跟他谈过一回,首都的所有事情,他都不会说出去。要是你不放心的话,那就在……” “没关系,我相信你。”严昭著说,“而且,黑衣人的身份在首都不是秘密,封笑笑只要打听得再远一些,总会知道的。” 沈用晦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那个封什么笑,到底是什么关系。” 严昭著不太想说,被他缠着问,只好把自己那些风流往事全说了出来。 沈用晦有点闷闷不乐,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严昭著还是感觉到了。 他认真地说道:“沈卓,以前的事也不说了,甚至以后,可能我也不能跟你保证什么,可是现在,我是你的。” 沈用晦凝视他的眼睛,他笑了笑,搂着他的脖子,“我是你的,从身到心全都是你的,明白吗?”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沈用晦直接把他摁到了床上。 热火燃烧起来,激烈的诉说着欲望。严昭著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对,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沉溺进去,放纵地享受着。 脚腕被抓起来,抬到高处,接着就是那个灼热的形状一点点填充进来。严昭著偏过头去,一只手遮在眼睛上,一只手抓着床单。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能那么心甘情愿地任由这人折腾。 擦过那一点的时候,他攥着床单的手紧了一下,被沈用晦掰开,十指相扣。对方蛮横固执地冲撞那一个地方,他受不了地要求停止,却得到更加激烈的突击,只好缩紧一些,以求带给对方更多快感,让他早点结束。 期间的激烈碰撞不必再说,总之,原本打算商谈正事的两个人,就这么在床上耗了一天。沈用晦甚至为此缺席下午的比赛。当然,即便缺席,他的分数也是小组第一。 沈用晦刚接触这种事不久,恨不得天天和他腻在一起。幸亏严昭著不是普通地球人的身体,要不然,真不一定能受得住他这么猛烈的攻击。 于是,第一天,严昭著打算去找封笑笑,被拖上床,沈用晦缺席比赛。第二天,重复昨天的过程。第三天,继续重复……直到封笑笑找上门来。 * 严昭著把人请进书房。 “坐吧。”他伸手示意,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却显得有点虚假。 封笑笑刚一落座,书房门被敲响,沈用晦在外面说道:“严严,果盘。” “你直接进来就是了。”严昭著太明白这家伙的心思了。 沈用晦果然端着一个丰盛精致的果盘走了进来。 他俯身,把果盘搁在茶几上,起身的时候,顺势亲了严昭著一下。 严昭著无奈地瞥他一眼。 沈用晦离开之后,室内陷入静默,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封笑笑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茶几中间的果盘上,她试图找个话题开场,“你过得倒很不错,这么多水果,我身为基地长,都没机会吃到。” “那吃。”严昭著把果盘往她面前推了推。 有无土栽培之后,蔬菜水果这些东西,在他这里,确实算不上稀罕。 他离开北极点的时候,不顾留一手他们的欲哭无泪,把他们之前屯的一点蔬果,扫荡一遍打包带走了。 封笑笑的目的自然不在于蹭这点吃的。 她干脆开门见山:“所以,你知道我的事了?” 严昭著挑眉,“你的事。” “不要装傻。你知道的。” 严昭著笑了,“其实我不知道的有很多啊。可如果你指的是,重生……” “你果然知道。”封笑笑的声音冷下来。 “是你太大意了。”严昭著说。 封笑笑一顿,“仅凭几个反常的举动,不可能凭空猜到重生这么荒谬的事情。” “如果再加上另外一个重生者呢?” 看着封笑笑错愕的表情,严昭著不紧不慢地剥了个小金橘,一小瓣一小瓣地往嘴里塞。 “还有另外一个重生者?” “你不用担心,”严昭著说,“那人已经死了,而且跟你一点交集都没有。” 封笑笑很快冷静下来,不再纠缠这些事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严昭著靠着沙发背,双腿交叠,看着她,眯了眯眼,“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以为我是什么?”封笑笑说道,“你说要我回答,我就得乖乖回答?” “你知道我未来会变成丧尸,乃至……丧尸王。你知道这件事,对吗?” “……”封笑笑回答,“知道。” “你杀陈天风,是为了救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和他也有私仇。” “看出来了,都把人碎尸万段了。”严昭著接着说,“我不太懂,站在一个人类的立场上,阻止我变成丧尸,那是没用的。你如果不想让丧尸王出现,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直接杀了我才对,不是吗?” “……” “别说你下不了手这样的话,我不相信。” “我没有义务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你。”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严昭著把那张寻人启事拍到她的面前,“你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封笑笑惊道:“你认识这个人?” “当然,不但认识,还很仰慕。” “……不。你没有证据,我不相信。” “要证据?”严昭著摸出一把小型镭射枪,直接对着天花板开了一个洞,“这样的证据够吗?这把枪,是他亲自挑出来送给我的。” 封笑笑依旧感到震惊。 严昭著自动把她的态度当成默认,“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半晌,封笑笑开口回答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不能杀。” “哦?” “看来这一点你不知道,第二个重生者也不知道。”她说,“说出来你或许不会相信,我的重生,不是偶然,是人为的。” 严昭著闻言,正色起来。 “人为?” “是的。上辈子,陈天风把你害成植物人之后,没多久,末世就来了。陈天风把我抓住关起来,废掉了我的异能,我逃不出去,只能跟了他。那时候,华东基地的基地长,不是周煜,而是姓陈的。我对外有一个长官夫人的名称,其实只是他众多女人的其中一个。” 对严昭著说出这段过往,她觉得有点难堪,随即加快速度,“陈天风对兄弟很好,对女人很不好,他是怎么折磨我的,我就不说了,总之,那段日子我过得已经不像是个人了。” “最后,不仅是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我连我自己都忍受不了,只想自杀。就在自杀前夕,我遇到了那个自称黛弥儿的女人。” “你说什么!”严昭著脱口而出,“自称什么?那女人叫什么?” 封笑笑看着他,“黛弥儿。怎么?名字是有点奇怪,事实上,她整个人都很奇怪。” “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严昭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骂。 封笑笑能在末世数年后,遇见那个女人,这说明了一件事。 黛弥儿没走,她根本就没有离开地球。 至少上辈子,她没有离开。 封笑笑继续说道:“因为是死前见到的陌生人,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自己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她。她说你想做什么,我说我想死。然后,她叫我不要放弃。” 是了,是了。 不要放弃,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这是黛弥儿最重要的人生信条。凭借这个信念,她不知道在多少关头起死回生。 经过这么多的事,严昭著也能理解这种信念的来由了。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太深、太过广袤。你所了解的,仅仅是它身上的九牛一毛,你永远都不知道,井外的世界是多么辉煌灿烂,就算跳出眼前的井,也只不过来到另外一个深井。 所以,不管多么不可思议、多么光怪陆离、多么震撼人心的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正如发生在封笑笑身上的事——本以为陷入绝境,没想到一朝重生。 她在那里说着:“她说,她可以帮我重生。只要我答应她两件事。” 严昭著震惊道:“她说她能帮你重生?” 没道理的。重生?时间倒流吗?整个宇宙都认为这只是幻想故事。 “是的,而且你看到成果了。”封笑笑说,“我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你知道另外一个重生者的事,却不知道背后有这个女人的存在。除非,除非另外一个人,不是在她的帮助下,也能重生。” “你继续说。”严昭著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到哪里?哦……她让我帮她做两件事。”封笑笑说,“第一件事是阻止丧尸王的出现,但不准伤害你。第二件事,就是找这个人。” 她指了指桌上的寻人启事,“你既然认识这个人,知道他是谁吗?” 严昭著问道:“他是谁?” “救世主。” 封笑笑安静地说:“黛弥儿告诉我,他是救世主。” * 严昭著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数月前,天空上出现了一架能够直线上升的飞行器。虽然,它比黛弥儿告诉我的预期早了许多,不过仍旧有着重大意义——这是个标志,标志着他将逐步接触世界,而我,也该准备起来了。” “准备,”严昭著慢吞吞地问,“准备什么?” “找到他,然后带领华东,宣誓效忠。” “……” “所以,这段时间我广邀八方,连附近臭名昭著的龙翔基地,都请了过来,一起商量华东联盟的事。我想把华东组织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基地联盟,到时候一起奉上,让他看到我的诚意。” “……” “我说多了。”封笑笑回过神来,“后面这些你没必要知道的。” 不,同志,很有必要。 不说出来的话,你这种一心向着组织的优秀品德,组织真的不知道哇! 封笑笑沉浸在内心的慷慨中,没注意他怪异的情绪,“能说的,我全都说完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我要找的人,究竟在哪里了吧。” “他。”严昭著说了一个字,又把嘴闭上。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严昭著叹口气,“其实这人身份不是秘密。他是首都基地目前的总长,你如果有心,派人到首都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就,”封笑笑一愣,“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严昭著沉痛地点点头。 封笑笑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秘密都已经说出去了,她还有什么办法? “你去过首都基地?”她问道,“这个总长,人怎么样?” “他,嗯,”严昭著字斟句酌,“长得非常帅气,身材特别好,当然气质是更好的。他很厉害,首都基地的老百姓,全都特别爱戴他,呃其实也有不少怕他的,但这不重要,总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夸成这个样子,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 “我有在夸吗?”严昭著一摊手,“说的都是客观事实啊。” “他如果真的有这么好,我倒是能放心了。我一直相信着黛弥儿的话,不过,心里难免有点忐忑。”封笑笑说完,一愣,她发现坦诚之后,她居然能以一幅平常心面对严昭著,和对方自然地聊天了。 “我不建议你太早跟他接触。”严昭著还不想那么快掉马,“你手头没有别的事吗?忙完联合华东或者忙完别的事之后,再去找他,也不迟。” “说得有道理。”封笑笑赞同道,“我现在要收回之前的看法了,你虽然外表一点也没变,可是其实,整个人都变了。” “呃,是吗?” “刚刚那位,”她朝门边抬了抬下巴,“是你的现任。” “当然。” “没想到你居然成了gay。” “很稀奇吗?”严昭著的笑容淡了一些。 “倒不是稀奇,只不过……我冒犯地问一下,你们俩平时,谁是下边那个?” “……你该走了。” “我想了又想,觉得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是你。你这个人我了解,任性妄为,想做的事情必须要做到,哪怕为了怕疼这一个理由,也不可能甘愿在下边。要是攻不了他,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啧,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居然甘心被你压在身下?” “……” “他很帅。”封笑笑说,“而且他很强,据说是四级异能者,为人应该也很不错吧,基地里几个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对他交口称赞。你瞧,就连徐慧诗那样骄傲的女人,都会忍不住爱上他,追他追得低声下气。” “你知道吗,严昭著,和你这样一个人谈恋爱,真的很累。因为这段关系会给人一个错觉,那就是在谈恋爱的只有我一个,而你,只不过杵在那里,等待别人主动往前面凑。” “直到后来遇到周煜,我才真的明白,谈恋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你那里,没有。我们名义上是男女朋友,确实你对我很好,送花送礼物,物质方面从没亏待过。可实际上,你是漫不经心的,而我只是一个还没追到手的追求者。” “我一直以为,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说这些干什么?”严昭著打断她。 封笑笑看着他,慢慢地笑了,“你说,他会不会也跟我一样,有着同样的感受和体验,在这段关系里,走得特别累呢?” “你该走了。”严昭著站起来说道。 “我是该走了,再不走可能会被你打死。”封笑笑说道。 “你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打死你。” 他的眼神完全不像在开玩笑,封笑笑闭口不言。 她自觉必须把被欺骗的这桩仇报回去,至于报复的效果如何,就看严昭著对恋人有几分信任,是不是会对她那些话胡思乱想。 她说的这些话,其实一半以上是在扯淡。 严昭著确实是个混蛋,仅限于他的恋人不是沈用晦的时候。 封笑笑无法描述那种感觉,总之,他跟沈用晦在一起时,和跟自己在一起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不羡慕,因为她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 送走封笑笑之后,严昭著来不及想乱七八糟的事,跑到阳台上把晒太阳的阿酷抓了回来。 “你给我醒醒!”他摇着阿酷的脑袋。 阿酷最近在学习睡觉——是的没错,就是在学习睡觉,严昭著搞不懂它怎么突然要学习这个东西,阿酷自己也说不明白。 它挣开丁点儿大的眼睛,睡眼惺忪,“怎么啦。” “你知道重生吗?” “你想看小说了?说过多少遍人家不是电子书啦。哎算了,你想看哪本呀,这里有重生之……” “我说的真重生!还记得白蔺吗?” 阿酷清醒了过来,“白蔺是个未解之谜,我也不知道他所谓的重生,到底原理是什么。” “没错,可是现在我有了新线索。”严昭著把黛弥儿帮封笑笑重生的事告诉他。 阿酷听完,整个熊都乱了,“这不可能呀,我跟在上尉身边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有这么神奇的能力。” “你不是在她怀孕之前就休眠了吗?” “那也不可能一怀孕就有特异功能的,不可能不可能的!重生就意味着时间倒流,可是科学家已经证伪了,时间倒流这种事情,在三维空间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就好比一个正方体的底面,它只是一个二维平面而已呀,怎么可能改变自己的高度呢?荒谬,荒谬。” “两个案例摆在你面前。”严昭著提醒。 “那,那可能不是重生的嘛,可能能用其他原因解释……”阿酷越说越小声,它身为顶级的人工智能,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白蔺和封笑笑身上,高度重合的各种巧合。 “不说这件事了。”严昭著知道它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我交给你的任务呢?不是说让你搜一搜资料库,找找看有没有沈用晦能用的殖甲?” 蜃西人的殖甲是在婴儿时期种在身体里的,有一个和身体共同生长的过程。沈用晦现年二十七虚岁,显然和婴儿相去甚远。 “找到了,这个还真让我找到了。”阿酷说,“殖甲是一种生物机甲武器,经过好几代的研发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它最早的形态,就是成年人使用的。” “不过,这种不叫殖甲,顶多叫个生物机甲。而且是局部的,一个人只能在头肩背胸腹手脚这些部位里,选择一个部位安装。” “没有更好的?”严昭著有点失望。 “这已经够好了。”阿酷说,“沈用晦又是双系异能者,又是精神力者,又有你这么bug级的恋人,还想怎么样?他的人生简直太圆满了,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我看是上辈子毁灭了银河系才对。”严昭著说,“那生物机甲有现成的吗?” “呃,这个说来其实属于古董了,所以只有一些设计图……不过,地球上现有的材料完全可以制作哒!” “不急。”严昭著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要是把大批精神力者集中起来,全部用这种生物机甲武装,那该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根本不可能成为什么救世主,反倒离统治世界不远了。 “严严。”沈用晦推门走进来,“封笑笑走了?” “嗯,刚走没多久。”严昭著把阿酷放在腿上,想了想,把黛弥儿和重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觉得,我这个亲妈,在下一盘大棋。”他摸着下巴总结道。 沈用晦没有什么忧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陪你。” 严昭著说:“一直陪着我吗?” “一直一直。”沈用晦说,“没有期限。” 虽然他说的话很俗,但严昭著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被封笑笑几句话说得胡思乱想的自己,实在是太傻逼了。 “……俩大男人矫情什么呢。”他双腿叉开坐到沈用晦的腿上,低头吻了下去。 激烈的吻逐渐变得平静,最后,两个人安静地抱在一起。 “再过几天,比武大会的小组赛就全部结束了。据说决赛是出城实战,到时候,主办方会把比赛的真正目的说出来。”沈用晦说道。 “出城实战?我没参赛,只是个凑数的,是不是不能跟着。” “我问过主办方,说是不行。”沈用晦说,“不过,比武大会还有最后一个擂台赛的项目,可以让没报名的人上擂挑战。你可以参加这个,拿一个决赛的名额。” 第81章 宝藏 几天后, 华东比武大会的初赛落下帷幕,团队赛共有十支队伍出线, 个人赛则决出了前十六强。 主办方同时宣布, 由于决赛需要的人数还没凑满,将会开启为期一周的擂台赛。参加者上擂台挑战个人赛十六强,挑战成功的,就可以得到参加决赛的资格。 沈用晦作为第一名, 有着不用守擂的特权。这天早上,他陪同严昭著, 一起去报名参赛。 十五个擂台, 分别设置在十五个不同的街区, 露天而建,让人可以随时观看。 严昭著随便选了个离家最近的擂台, 结果到地方一看,守擂的是比武大会第二名。 这个擂台前冷冷清清,一个挑战者都没有,守擂者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地和工作人员聊天。 见到沈用晦, 他才表情一震, 急忙站起身来,“哎呦哎呦, 沈哥,您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这位是……?” 比武大会的前几名, 面对沈用晦时全都用同一个称呼——沈哥。 “我爱人。”沈用晦言简意赅。 “原来是您的爱人,”对方连忙伸出手来, “久仰久仰,我是王旭。” 严昭著和他握手,客气地道了自己的名字。 “他来找你挑战。”沈用晦替他补充。 王旭一愣,不着痕迹地打量严昭著,试探地问道:“那是需要我……” 他以为沈用晦亲自陪着来,是要求他给人放水,让人顺利通过挑战。不过,他心里犯了嘀咕,要是需要放水才能通过,何必来找他这个第二名,为什么不去找后几名呢? 严昭著扯扯嘴角,“不,你什么都不用做,尽全力就行了。” 不用放水吗?王旭摸了摸脑门,决定还是打得松缓一些,至少别让人输得那么难看。 两人戴好要害报警装置,站上了擂台。 王旭也是双异能者,他的两个异能其一是重力,其二是土系,加上他自己本身不俗的格斗技巧,使得他成为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能远程能近战的全能型选手。 上场后,他并不着急出手,而是先在周身布下一层土壁,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见对方摆出一副谦恭礼让的态度,严昭著也不推辞,“锃”的一声,长刀亮出,刀花在手里潇洒一挽,他旋身而上。 见对方居然是一幅直接拼格斗的样子,王旭有些惊讶,拼格斗,他才是最擅长的,重力异能使出,重力场顷刻落下,如一道千钧重锤,倏忽砸在严昭著的身上。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严昭著的速度,居然没有丝毫减弱! 难不成,重力场对他不起作用? 王旭加大了重力上限,波及出来的一丁点异能,甚至让渐渐聚拢的观众都感觉到脚下一沉,而严昭著,始终未受丝毫影响。 这不应该。王旭明白,绝对不能再用先前的眼光看待这位挑战者了,他不仅仅是沈用晦男朋友那么简单,他本身的实力,有可能也达到了沈用晦那样的级别。 其实,重力场对严昭著还是起作用的,力不是物质,是场与场之间的相互作用,吞噬异能自然吞不掉。但为什么他的速度没有出现变化?因为每一次力场改变后,他都做出了相应的提速,使自己的速度始终保持持平。 令人震惊的不应该是重力场的不起作用,而应该是他那恐怖到仿佛没有极限的速度。 王旭正视起来,双手虚推,周身的土墙开始向前冲撞,墙壁上出现了一根根石制倒刺。 土墙速度极快,宽度横跨半个擂台,转眼逼近严昭著面前,让他无法躲避。但他并没有如王旭所想,被土墙逼退,而是用手扳住一根倒刺,脚尖使劲一点,整个人以倒刺为轴,来了一出全身侧空翻。 他稳稳地立在土墙顶上,脚下使劲一踩,凭借即使身处重力场依旧高得惊人的弹跳力,纵身向王旭扑去。 王旭拳脚相候,正面迎战。两人轰然对撞,王旭始终维持自己的重力异能,同时辅以不时出现在四面八方的土墙、突刺和迷沙。严昭著能够用吞噬异能接住他所有的土系异能,并施以反击,刀刃纷飞间,更是给人无形的压力。 吞噬异能无形无色,阴险狡诈,叫人防不胜防。王旭的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眼见自己真的落入颓势,王旭不甘地吼了一声。随即,严昭著便觉得脚下一轻,一招前突用力过猛,踉跄几步,然后整个人飘了起来! 王旭在最后关头反转重力场,把目前的最大重力,变成了最小重力,场中一切事物全部漂浮在空中。 严昭著瞬间明白他的意图。在重力近乎消失的地方,任何近身格斗都得歇菜。 虽然王旭本人也受到牵制,但他还有土系异能可以用。显然,他想要换一种玩法,不再玩近身打架,而是来一场异能对轰。 问题是,别人不会在极小重力下格斗,严昭著他会。 宇宙战争中,时常会出现两架机甲单独在太空对打的情况,机甲在关闭动力引擎时,就像飘在太空一样,这种情况下该怎么打?人家蜃西人都研究出一整本书来了,飞船上也有专门的模拟训练室。严昭著出于好奇,在北极点的时候,进去训练过一段时间。 于是,王旭就悲催地发现,在地下他被人压着打,到了天上,他还是被人压着打。 最后,严昭著见他再也无心还手,便轻轻一踹,把他踹出重力场的范围。他的异能几乎消耗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就啪叽一下摔到地面上,刚巧摔在擂台外面——被自己搞出来的重力场坑了个底朝天。 严昭著负刀而立,自然而然地降落下来,如一根飞羽,落势轻缓。身姿端丽,面容如瓷如玉,发丝轻扬,衣袖翩飞,看得人目眩神迷。 他双脚着地的时候,王旭彻底耗尽异能,收回了重力场。 “你赢了。”他爬起来,惊叹地说。 “承让。”严昭著走下擂台,“这就是挑战通过了?” 工作人员如梦方醒,“是的,是的。决赛在两周之后,到时候要一起出城,您回去等消息就行。” * 两周之后,参加决赛的一群人,准时聚集在华东基地大门之外。 严昭著他们七个到得很晚,他们到地方的时候,原地已经有一大批人在等着了。 老远看见那些人头,他把眉毛一掀,玩味地说:“这就是所谓华东比武大会的决赛?” 东西南北中面面相觑,“这人……也太多了些。” 是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乃至于,参赛选手只在里面占了一小部分。 “这两周里,基地的整个动向都不太对。”阿西说道。 这两周,华东基地的确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中最声势浩大的一件,就是“青教”的成立。 被穆青救过的一些人联合成立了这个组织——或者说宗教,他们信奉着一位“行走在人间的活神”,那就是穆青。他们坚信,穆青丑陋的外表是专门用来考验信徒的,这个宗教没有“不能直视神祗”的规则,在他们看来,越是直视穆青的外表,就越能说明自己的虔诚。 这件事情引起了严昭著的强烈警惕。他深知,宗教这种东西,在人类陷入苦难的时候,能够迸发出多么大的威力。 一旦青教真的发展壮大,至少将造成两种后果。 第一,穆青再也无法被任何一个势力和平接纳,因为他不再是安全无害的,他自己本身就意味着极其强大的能量。 第二,青教的教徒,完全能够以狂热信念作为理由,疯狂地追随穆青,甚至把所有聚光灯都安在他身上,让他的一举一动,再也没有隐私可言。 第三,穆青本人对青教的出现是反对的,因此,他拒绝接触青教的一切事物。当真主远离宗教,会不会就有某些人趁势而入,把它打造成一个思想统治的机器,或者是一个变质的军阀? 更加危险的是,严昭著和沈用晦查到,目前已经有许多其他势力的探子混了进去,甚至占据领导地位。 青教会变成什么样那都是后话,眼下,除了青教之外,封笑笑的联合计划也出现了重大进展。 她广邀周边基地的各大首领,前来一聚,共同探讨华东地区的发展问题,俨然有结成联盟、自立为首的意图。 自然有不愿意服从的基地,一开始,封笑笑的态度摆得很大度,任由他们发表自己的看法。 直到某天,基地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不但邀请周边这些首领,就连严昭著沈用晦他们这些在基地里稍微有点名号的人,也全都收到了邀请。 晚宴进行到一半,卫兵突然闯入,封锁会场。封笑笑一声令下,干净利落地抹了所有不服从联合之人的脖子。 喋血当场,震慑住所有没来得及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华东就这样面和心不合地暂时统一了。短时间内,死了首领的小基地必然会陷入内乱,无暇对联合的事提出异议。 严昭著有种感觉,封笑笑在着急。她似乎急于去做某件事,所以在仓促之间完成联合,让华东地区进入一个暂时的安定状态。 除了封笑笑的联合计划,另一个被人议论纷纷的事就是,华东比武大会的前几名——不管是个人还是团队,纷纷开始跳槽。 原先在小佣兵团的,转到了大佣兵团,而大佣兵团之间也有你来我往,互相挖人。 最终,这些强者全被基地里的一线佣兵团收入了囊中。 和现在的情况对应,聚集在大门外的人员,除了真正的参赛者之外,还有他们背后的佣兵团。 几乎全是几十人一堆、几十人一堆地聚集着,只有严昭著他们是七个人抱团,显得无比寒酸。 “我们一定是被耍了,”阿东义愤填膺,“这哪是什么比武大会决赛?分明是利用我们出一个大任务吧!” 他还真的猜对了。 十分钟后,基地官方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以封笑笑、周煜为首的一队,显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支有点特殊的队伍。这支队伍里的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搞科研的,里面有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也有年华正茂的青年人。除此之外,穆青居然也在里面。 封笑笑走到众人面前,拍了拍手,“诸位,听我说。” “非常高兴今天我们能一起聚在这里,参与这场至关重要的任务——是的,至关重要。它重要到,甚至有可能,会改变人类的未来。” 严昭著和沈用晦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相信各大佣兵团已经收到了一些消息,对我们这趟多少有点了解。那么,我接下来说的,主要是针对比武大会。” 她把目光转到严昭著这边,“由于这次的任务至关重要,因此,主办方特意把决赛——或者说半决赛,安排在这桩集体任务之中,规则只有一个:活下来。在这场半决赛中,活下来的,就能自动入围决赛,回到赛台上角逐冠军。” “所以,你们没有听错,这场任务是有生命危险的,稍有不慎,就会在其中丧命。现在弃权,你们还来得及。” 这番话其实宛如废话。除严昭著几人之外,所有参赛者都加入了在场的各大佣兵团,团队不退,他们怎么可能会退? 封笑笑说完,等了一阵子,没人提出弃权,她欣慰道:“任务的内容,在路上会向大家公布,接下来我来介绍一下,我身后的这几位。” 她稀里哗啦介绍一通,具体就是说,这些人都是专家学者,一起去进行考察,他们都很牛,都很厉害。 然后,才终于步入正题,“因为基地方面力量有限,没有足够的人手保护他们,所以现在我发布一项任务,每个团队都可以接纳一位专家一路保护,任务报酬是……” 任务报酬非常丰厚,几个规模不算大的佣兵团,把几名普通专家瓜分完毕,还剩一个穆青,孤零零站在那里,就像一件等待竞拍的拍品。 佣兵团们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闪闪发亮的。 穆青的大名,已经在基地里传得无人不知了。有他在队伍里,意味着什么?你多出来一条命啊! “我们团实力强悍,个个精英,我们可以胜任保护穆先生的任务!”有人说道。 “我们团人数多,就算一排一排围成人墙,也能把穆先生保护得密不透风。” “我们团异能者最多……” “我们团……” “让穆先生自己决定吧,”封笑笑说,“穆先生?” 穆青动了动嘴唇,显得更加面貌可憎。他知道眼前这么多人不嫌弃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能力而已。说实话,他哪个队伍都不想加,毕竟他又不怕被丧尸抓咬。 众人不再争辩,屏息等待他的决定。 “穆青。”蓦地,一片安静之中,有人站在人群后排,带着低哑的笑意唤他。 穆青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望向话音传来的方向。 年轻人排众而出,用他记忆里熟悉的姿态站在那里,对他抬了抬下巴。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态度郑重地邀请他,“我们团也挺强的,来加入我们吧。” “你又是谁?”当即有人喝道。 “好像是沈用晦那个情人,擂台赛上打败了第二名的那个呀?” “哎,对,据说他很牛逼的,直接开直升机来的华东,狠狠打了徐女神的脸。” “一向好脾气的沈用晦,为他,毫无理由地杀了十多个人。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说他坏话了。” “可他不是没加任何佣兵团吗?” 有人朗声喊道:“你们团是哪个团?不会是那个六人小战队吧?你们只有七个人,怎么保护穆先生呀。” “没关系的。”穆青说着,朝严昭著走过去,“我加入你们。” 封笑笑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皱起眉来。 穆青走近后,严昭著看清了,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信任和喜悦。 对比自己曾不止一次产生的,想要打劫乃至灭口的想法,他有点尴尬。 “居然还能见到你。”穆青一下子抱住他,使劲敲着他的背。 即便当初相处的时间不长,对他而言,严昭著也算是老朋友中的老朋友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久不见。”严昭著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上去不太好。” “不是你把我弄成这副鬼样子的吗?”穆青咧嘴一笑,“你是还敢嫌弃?” “得,你快别笑了,”严昭著不忍直视,“笑起来比哭还不如。” 闻言,穆青非但没停下笑容,反倒直接“哈哈哈”了起来。 他就知道,严昭著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不怕别人说自己丑陋或怎样,他介意的是,所有人都摆出一副怕把他惹怒、怕惹他伤心难过的态度,绕过所有关于相貌的话题,在他面前三缄其口。 只有严昭著是真的不在乎这种事,所以他能用完全中立不褒不贬的口气,平静地开出这样的玩笑。 * 数百人浩浩荡荡一起出发了,车队绵延得老长,一眼看不见尽头。 东西南北中五个人一辆车,穆青上了严昭著和沈用晦的车。 期间,两人表现出来的熟稔,令其余各大佣兵团既吃惊又嫉妒。 穆青在基地里开了一家小诊所,平常一心一意救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风声八卦。 所以见到沈用晦的时候,他很惊讶,“你们……” “这是我那位。”严昭著搂着沈用晦的肩膀说。 穆青来回指着他俩,“所以,沈用晦说的,有基地想要招募我这件事,你知道?” 严昭著想了想,坦诚道:“就是我的基地啊。” “就是……你的?” “嗯,我现在的根据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严昭著突然有点愧疚。他本打算探明首都遗迹的情况,就去找高寒他们会合,没想到事情一再发生变故,现在他直接把首都当成老巢,反倒是寻找高寒的事情,一推再推。 等解决完这边的时,就去把他们接过来。他心里暗暗地想。 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穆青在那边指着沈用晦捶胸顿足,“你居然是这家伙的人,怎么不早说呢?你早说了,至于发生这么多事吗?” 沈用晦眉头一皱,“怎么了?” “唉,这个说来话长。”穆青摇着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 “那就回去再说。”严昭著说道,“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知道咱们这趟,到底是去哪里吗?” “是……”穆青一顿,直言道,“严昭著,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不瞒你。这趟任务,其实是我提供给华东基地的,我们的目的地,应该是一个地下洞穴。” “地下洞穴,”严昭著重复了两遍,“地下洞穴?” 好强烈的既视感。 “我这里有一份藏宝图——我没开玩笑,真的是藏宝图,来历很靠谱。”穆青说,“上面标注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地点,只有一个地点是准确标明的,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他继续说道:“传说,这份藏宝图里埋葬的东西,非同小可,是能帮助人类度过灾难,解除丧尸危机的东西。所以,刚才封小姐才会说那样的话——这趟任务关乎人类的未来。” 严昭著问道:“你把藏宝图的事告诉了封笑笑?” “我想开采宝藏,需要借助她的力量。”穆青摇着头,“所以我才说,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表明身份?我相信你总是多过相信陌生人的。” 严昭著还能怎么说?穆青是信任他了,他却不信任穆青,甚至产生过抢劫的想法。 “唉,其实也没什么的,”穆青说,“你的力量终归是在首都,我想开采华东的宝藏,最终还是得指望这边的势力。” “你把藏宝图的事告诉封笑笑之后,她有什么反应吗?”严昭著问道。 穆青想了想,“她好像……挺激动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比我还相信藏宝图的真实性。”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其实不光是她,好像有许多人都对这份藏宝图感兴趣。我发现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一直在跟踪我。” “基地举办比武大会,不就是因为这个?” “是啊,单人赛不说,你看团队赛胜出的那些战队,有一大半是不怀好意的。当然比武大会也有挑选强者一起出任务的意思。封小姐说,把他们都弄到这趟任务里来,既能壮大队伍,也能趁机做点什么。” “穆青啊穆青,你……”严昭著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怎么了?”穆青不明所以。 严昭著叹口气,“你不要这么信任我,也用不着把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为什么不?”穆青问道。 “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了这句话,”穆青静静地说,“就不再不是好人了。” 严昭著一怔。 “你们一开始找我,其实也是为了藏宝图吧?”穆青说,“我知道的。” 严昭著偏头看他。 “你没变,真的一点都没变。”他说道。 “这才不到半年,我能怎么变?”穆青说。 严昭著沉默半晌,说道:“其实我知道的,穆家的事。” 穆青闻言,腾地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坐在车里,头顶撞到天花板,磕了个大响。 他捂着头,坐下来,喃喃自语道:“对的,你知道是正常的,如果不知道穆家的事,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藏宝图呢?”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穆青。”严昭著说,“你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小男孩的故事,还记得吗?” “……小男孩?” “从前有个小男孩,五岁的时候目睹自己亲爸家暴亲妈,爸爸失手将妈妈杀死,锒铛入狱……借住在叔叔家,被骂作扫把星,被赶出家门……” “现在,我想告诉你一个新的故事。小男孩的爸爸,其实没有家暴他的妈妈,爸爸身为穆家后人,一直一直在守护着穆家的责任,妈妈知道后,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这个阵营。后来,他们遇到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女人告诉他们穆家做的事失败了,末世会在某个日子如期降临。他们无言面对祖先,相约自杀,把孩子托付给同为穆家后人的叔叔。” “叔叔也知道穆家的秘密,他希望让罪孽止于自己,于是百般地苛待男孩,让原本很喜欢弟弟的女儿,也必须远离和苛待小男孩。小男孩在这样的环境中日复一日成长着,他一直以为,他的人渣父母不爱他,叔叔和堂姐也不爱他。所以他选择离开,正如叔叔期待见到的那样,远离了穆家的一切。远离责任,远离罪孽。” 这些事情,都是黛弥儿当做随笔,记在笔记里的。 严昭著看着他,“可是,叔叔没有想到,他长大了,成年了,依旧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穆家男儿,依旧得知穆家的过往,依旧义无反顾地,选择扛起、选择背负。” 他双手握住穆青的肩膀,把他泪流满面的脸抬起来,“穆家会为你骄傲的,明白吗?” * 车队一路疾行,前面有专门的团队负责开道,一小时轮换一次,这样走了半天,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之后,众人深深地惊讶了。 目的地居然是个孔子庙。 华东基地原本的位置,是在D省省会附近,现在,他们早已经离开省会,到达了周边一个规模不大的城市。 虽说城市规模不算大,但却非常有名,因为这里是传说中的孔子故乡,儒家文化发源地。 所以,眼前的孔子庙,也是全国范围内,最大、最有名、游客最多的一座孔子庙。也是末世前非常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可以想象,它附近的丧尸,达到了一个怎样恐怖的数量。 数量还不算什么,更恐怖的是,附近有不止一个陨石坑。 是的,这座小城市里,居然有两个陨石坑,而且和孔子庙的距离,都不算远。 可想而知,整个城市的丧尸实力,绝对都是超水准的。 “就是这里。”穆青对严昭著说,“宝藏就在在孔子庙的下面。” “这里好像是孔子故居?”严昭著有点无语,孔子他老人家还真是尽职尽责,不但呕心沥血发明儒家文化,还把自己住的地方,建在唯一一个地点明确的遗迹上方。 车队停在城市边缘的高架桥上,铺满整整一座桥面。 封笑笑放下望远镜,对后面的人说道:“整个城市都沦陷了,咱们这么多人,没办法绕路摸进去,只能一层一层地清理。” 摆在眼前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丧尸之城。 荒凉破败,地面坑坑洼洼,丛生杂草。建筑物坍塌产生的垃圾,布满整个城市,广告牌、塑胶布、碎石、钢筋……大街上到处都是破铜烂铁的轿车,有的规规矩矩挺成几列,有的挤撞在一起,车体已经变形。 城市里的建筑,多为低层矮房,偶有几座高层写字楼或公寓楼,也全都破破烂烂,窗户碎裂一半,显出黑压压的空洞,玻璃幕墙彻底变成烂铁架子,扭扭捏捏地插在那里。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其中一栋高楼,直接全部垮塌,堆成一摊废墟。高楼附近,就是一个巨大的陨石深坑。 在这样一幅灰败、破落的坍圮景象中,一只只青灰色的、歪歪扭扭、脚步踉跄的丧尸,不断地徘徊着、穿行着,穿行在停滞的车流、倒塌的院墙、大街小巷……他们占领了这座城市,沉默地宣告胜利。 孔子庙附近,更是拥挤。 队首的指令传达下来:“从离孔子庙最近的一个突破口进去,一层一层进行清理。” 严昭著听完这个指令,看着下面一座城市整整几百万人口的丧尸,觉得自己心脏有点不好。 倒不是说不能杀,只不过……太累了吧。 要动真格真刀真枪地杀完这么些丧尸,估计他基因护盾都能到百分之百了。 其他佣兵团还算顺利地接受了这个指令,他们出发前曾听到一些风声,知道这趟任务特别不得了,累点危险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能不能作个弊?”他问沈用晦。 沈用晦也想到了基因护盾这一方面,“你很久没出来打过丧尸了,为什么不趁机打个过瘾?” “我好像是有点懒了。”严昭著觉得,“那行吧,来吧。” *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打丧尸了,几乎是一场战争。 人类来的多半是异能者,大部分异能者的等级是二级,也有不少一级三级夹杂其中。 这个城市的丧尸,等级最低的都是二级,三级占了一半,甚至四级也有几只。 封笑笑他们,其实还是带了几枚炸弹和一批火箭筒的,对于数量巨大的丧尸大军来说,也算聊胜于无。 炸弹全部扔出去,人类没有其他手段,蜂拥冲上。 严昭著他们几人,被安排在大军侧翼,实际上就是一个角落里。这里角度狭窄,要面对的丧尸却有很多。 他并不使用异能,也不让其他人随便浪费异能,而是从空间里掏出枪支弹药,一一分发下去,就连穆青都有份。 给东西南北中和穆青的,是普通的枪支弹药。毕竟蜃西武器大多都需要精神力控制,而且能源消耗极大。给沈用晦的,就是可以用精神力操控的蜃西武器。 他甚至还给几人分配了任务:他和沈用晦负责冲杀,五个人轮流挖晶核,穆青就跟在后面捡晶核,不必参与战斗,可以用武器防身。 严昭著和沈用晦走在最前,各自注意侧前方,几乎以扫荡的形式,收割着附近丧尸的人头。东西南北中分出三个人捡晶核,两个人各自守在侧翼,歼灭前面的漏网之鱼。 在强大的火力供应下,这只小队人数最少,却杀得最凶。而且他们是无差别杀伤,其他队伍要注意三级四级丧尸的情况,他们则完全不用。所有的丧尸,还没近身就被爆头。管你二三四级,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战斗一开始激情无比,却慢慢变得疲软。半小时后,第一例伤亡出现,随即,就如雪崩一般,各大队伍纷纷出现了成片的伤亡。 三小时后,停哨吹响,人类大军全线撤离,回到后方暂作休整。 仍旧是在城市上方那座高架桥上,这一回,除了汽车之外,铺满路面的还有伤员。 光刃小队一点伤亡都没有出现,只需要暂作休整。 穆青被拉到别的地方,治疗一个感染尸毒的佣兵团团长。严昭著说陪他一块过去,沈用晦也就跟上了。 一路上,伤者横陈,他们不得不以跨过垃圾的那种方式,从伤员头顶跨过去。 不时有感染者尸变暴起,接着就被周围的人——前一刻还是他们亲朋战友的人,一击爆头。 但大家并不显得悲伤,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按理来说,严昭著也已经习惯了才对,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平生许多感慨。 “要不我还是作个弊吧。”他说。 沈用晦摸了摸他的脸,轻轻笑道,“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 他觉得,严昭著有点变了。但这种变化,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坏事。 严昭著不再讲话了。 他牵着爱人的手,从桥这边,走到桥那边,再慢慢地走回来。 一路上,不知道像跨垃圾一样跨过多少伤员,也不知道见证了多少张手刃战友的麻木面容。 又过了几个小时,黄昏笼罩大地,日轮隐没,云边彩墨流溢,鲜艳欲滴。 晚来风急,穿桥而过,拂起无数人的发丝和衣带。 长风萧萧,带着只有皮肤可以感知的些微尘土,扑在严昭著的脸上。 他看了沈用晦一眼,沈用晦用幽深静谧的眼睛回视他,他一笑,便回头,顺桥面上不知是装饰还是用作稳固的桅杆,爬了上去。 相隔百米远的临时指挥室里,封笑笑和几名佣兵团团长,正在愁眉苦脸地商讨对策。 “大举进攻?不行,绝对不行!”一名团长把手臂伸到后面,一震一震的,泄愤般吼道,“我们的人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有眼睛,自己不会看吗?看不见吗?啊?” 一阵沉默,然后封笑笑说:“如果不继续全面进攻,难道跟丧尸打游击战吗?我们要何年何月才能攻进孔子庙里?” “我不管,反正我绝不会,再让我的人去送死了!” “封老大,我知道你一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没错,这也的确是末世的活法。可是,就算站在唯利益的角度上,咱们现在全面进攻了,攻下孔子庙了,然后人都死了,你说的所谓的宝藏,还有人手去探索吗?” 封笑笑知道,这话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那个问题,不全面进攻的话,你们给我提出一个方案来,我们怎么才能打到孔子庙里?” “……” 气氛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闷。 “要不……”有人试探着说,“要不我们先回……” “不能放弃!”封笑笑说,“你们不知道那座宝藏里有什么,我知道!相信我,攻下它,得到的东西不会让你们失望!” “可……” 可眼下,真的陷入绝境了。 用人命堆出一条通路来?封笑笑不心疼,他们心疼。 “老大!封老大!各位团长!你你你们快看呐!”门外,突然有人大呼小叫地嚷嚷起来。 “怎么了?”几人掀开帘子,走出临时指挥室。 顺着千百人的目光向上仰望,他们接着愣住了。 桥边高架的桅杆顶端,一个安静的身影立在那里。 他似乎在张望着什么,随即,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 他把圆筒抗在肩上,脑袋似乎歪了一下,然后静止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所有人以为不会再有下文,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 “崩——”一声闷响。 “轰隆——”一声巨响。 威严森立的孔子庙,和孔子庙前大片大片的空地,以及地面上如潮涌动的拥挤的丧尸—— 尽数散在了崩裂的光烟里。 第82章 挖掘 严昭著纵身越下桅杆, 迎着沈用晦的接应,轻巧地落在他的身边。 通往孔子庙的路, 已经被炸成真正的废墟, 砖块垮塌,钢筋折断,水泥碎裂,不计其数的丧尸埋于其中, 没有了声息。 顷刻间炸毁城市一角,这该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和震撼? 桥上的人尽数愣在那里, 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严昭著走到封笑笑的面前, 开口说道:“抓紧时间清理道路吧, 外围的丧尸有可能会围拢过来,把这里重新占领。” 封笑笑这才清醒过来, 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去吧。”严昭著说。 不知被什么所驱动,封笑笑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吩咐。 人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脱离那种摄人心魄的震撼,剩下的便是欢呼和庆祝。当然好奇也是少不了的——严昭著到底是什么人, 他居然掌握着这么恐怖的武器? 但没有人直言去问, 所有人都恐惧那种撼天动地的威慑。 在封笑笑和各家团长的组织下,他们有条不紊地列队下桥, 去清理炸出的障碍物。 沈用晦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责怪严昭著到现在才出手, 但是没有——走过严昭著面前时,每一个人都恭敬地给他行礼道谢。 车队离开高架桥, 沿废墟铺就的道路,驶入了孔子庙中。 没过多久,第二个命令传达下来:藏宝地深入地下,需要一周的时间进行挖掘。这一周的时间里,所有团队原地驻扎,可以自行对城市进行探索,收获的战利品归自己所有。 这个命令让大家都有些兴奋,一整个城市的物资摆在眼前,全凭能力自取,谁不心动?若说原本他们还没有能力攻下这座城市,经过严昭著那几炮的洗刷之后,却不一样了。 孔子庙占地面积非常大,严昭著他们选了个还算不错的地方,停下车来。土系异能者阿中给众人建造了简陋的土坯房,便被征召到前边,参与遗迹的挖掘。 效仿他们的做法,其余佣兵团也在各自驻扎的地盘,建起一座座土坯房。 没多长时间,偌大一个孔子庙,平底升起了无数造型各异的小房子。有些注重仪式感的佣兵团,还把自家的旗子拿出来,插在房顶上。 小房子连着小房子,紧密地排布在一起,彩旗飘飘,花枝招展,歪七扭八,如一盘洒落夜幕的星子,参差不齐但错落有致,整个场面蔚为壮观。 严昭著他们还用围墙围了一个小院子,当客厅和餐厅来用,房子里就只有卧室。他安排自己和沈用晦住一间房,穆青单独一间,其余五个人住一间。 几人走进空荡荡的土坯房里,然后就瞠目结舌地看着严昭著往外掏东西,行军床、双人床、席梦思、各种床单被罩、沙发、桌子、锅碗瓢盆煤气灶…… “这些搬到外边院子里,”他指着一堆东西说,然后又指向另外一堆,“这些,你们自己分一分,搬到自己房间里。虽然就一周,咱们争取住得舒坦点。” 东西南北中已经不止一次产生“干脆叛变光刃直接跟了严大佬得了”的想法,幸好团长比他们叛变得更早,直接把光刃拱手送给了严昭著,要不然,可有够他们为难了。 不光他们五个,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光刃和山神佣兵团、乃至整个首都基地的人都在感慨:他们何其幸运,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追随了严昭著。 日轮彻底坠入大地,夜幕降临,各家纷纷停止整顿,开始准备晚餐。 有的团是大锅饭,稀稀拉拉夹点肉的面疙瘩粥——至于菜叶子?压根儿没那回事儿。有的团则是先前就准备了够吃很久的罐头。有些大型佣兵团,有能力把自己的空间异能者保护起来,这时候就体现出空间异能者的好处。他们的空间可以完美贮存食物,东西放在里面怎么都不会坏,佣兵团的高层,甚至能吃得上盒饭。 在这种糠咽菜窝窝头都算顿好饭的水准下,有一个小团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空气中,飘来阵阵香气。 肉香、调料香、孜然、辣椒……鼻子灵一点的,寻着味儿就咂么过去了,到地方一看——我勒个去,丧尽天良。 居然有人在这里吃!烧!烤! 低矮的院墙阻隔不住外人的视线,随着院外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东西南北中都有些坐立难安。 沈用晦却依旧八风不动,淡淡地站在烤架前,专心地为严昭著烤东西吃。 严昭著在他对面,烤架另一边,惬意悠闲地坐在小马扎上。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好以一个盘腿的姿势斜斜地盘在那里,手里拿个破破烂烂的蒲扇,正往烤架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 背心,短裤,拖鞋,一套夏日乘凉必备的老汉套装,穿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显得一点都不违和,反倒有一种岁月静好、阖家幸福的安全感。 寻着味儿找过来的那些人,原本是对烤肉垂涎欲滴,这会儿,却在不知不觉间,看他看愣了。 这人不是一直这副模样,他们知道。回想刚才,他立于巅峰,翻覆间令城市一角顷刻崩裂,又岂能用雄姿英发、风华绝代这种庸俗的词汇来形容? 世界上怎么能存在这样的人?他有着散淡美好的姿态,亦有着壮阔恢弘的格局。 人们无法对严昭著产生嫉妒,所能产生的,只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叹服、仰望、倾慕乃至膜拜。 他突然改变了动作,把蒲扇收回来,盖在胸前,狡黠一笑。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起身,在沈用晦的嘴角处啾了一下。 ……是的,人们无法嫉妒严昭著,但是不可能不嫉妒沈用晦!!! 就连身为沈用晦亲手下的东西南北中五个人,也觉得自家老大怕不是使了什么邪招,才能得到严总长的青睐——这已经不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幸运了,可能连着三辈子拯救全宇宙,现在才能有这么幸运。 这一下直接啾在沈用晦的心上。 他心里有朵悄悄开起来的小花,严昭著就是旁边飞来飞去的小蜜蜂,这里嘬一口那里撩一下,酿成甜蜜的暖流,温暖地填充心房。就连身体里不停作祟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一准也是甜味儿的。 死而无憾的那种甜。 严昭著看着他脸上收不住的表情,有点乐不可支,“你丫想笑就笑,要憋不憋的和中风了似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沈用晦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看看,看看,笑成花了。平时摆张二五八万的脸,还以为多淡定呢。”严昭著说,“早知道亲一下就能让你笑成这样,我天天亲你。” 沈用晦立时把满脸的笑容收了回去。 “去你的,你丫还蹬鼻子上脸了。” 沈用晦不说话,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然后一抬下巴。 严昭著忍俊不禁,“没得亲了,再亲肉糊了,我吃不上肉你负责啊。” 沈用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烤架上的肉太久没翻面,已经有一面焦了。 还是严昭著吃肉比较重要,他默默地把手捏到调料盒里,撒一层薄薄的调料,然后刷油翻面,立志把肉串烤得嫩滑喷香。 因为怕放到托盘里凉掉,他用金属做了一个小烤炉,放进炭火,摆在桌子上,然后把烤好的肉串放到上面,再去旁边拿蔬菜和丸子来烤。 严昭著溜溜达达地绕到他身后,拎着一串五花伸到他嘴边,他以为这是要喂自己,喜滋滋地张口,结果那串五花在危急关头及时撤退,他回头一看——果然落到严昭著嘴里了。 他拉下脸,回过头来。然后没过多久,又一串肉凑了上来。 肉串在眼前晃晃,他反复思考,认为对方耍过一次诈,不至于接着耍第二次,于是张嘴——再次落空。 “我生气了!”沈用晦说。 “哦。”严昭著笑嘻嘻地回了一个字。 他定下心神,恢复沉稳淡定的样子,低着头,一心一意和手里的烤串较量,力图把它们烤得更香十万八千倍,然后馋死严昭著。 第三串肉凑到嘴边。 见他无动于衷,肉串左晃晃右晃晃,直接戳到他脸上,把孜然香料抹他一脸,然后抵在唇边来回滑动。 这一回,沈用晦痛定思痛,绝不接招。 肉串滑动的速度慢下来,似乎在犹豫,然后停顿一下,有些失望地收回去。 沈用晦立即抓准时机,偏头去咬。 他自信满满,这一下出其不意,绝对可以咬中—— 含在口中的,却是一双温软的唇瓣。 他怔住。 严昭著眼睛里沁着笑意,放大十倍呈现在眼前,让他看到了其中的真情切意。 对方早有准备,把肉串扔在烤架上,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缠绵,分开,他低声说道:“没救了,被你吃得死死的。” 严昭著说:“到底是谁吃谁呀。” 这话里含着意味深长的情|色气息,他身体一紧,不自然地偏过去,“吃肉,我给你烤肉。” 严昭著低笑道:“哦——想吃肉啊?” 沈用晦难得体会到一点气急败坏的感觉,他真是拿严昭著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想告诉他,你别这样,这辈子已经沦陷了,再这样下去,下辈子,下下辈子,所有辈子都给在你这儿搭进去怎么办,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严昭著见他可怜得很,大发善心放过了——肚子开始饿了,他还需要人给他烤东西吃呢。 沈用晦低头一看,上一轮烤的菜已经光荣就义了。 他把东西放在一边,准备一会儿自己吃掉。只是糊了,吃还是能吃的,浪费食物总归不好。 他俩分开之后,东西南北中和穆青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以为今晚没饭吃了呢。 再不敢麻烦团长亲自给自己烤东西,阿东壮着胆子凑过去,“严哥,烤架还有吗?我看团长一个人烤东西怪累的,要不我们自己烤自己的吧?” 现在,六个人包括穆青,都对严昭著称呼“严哥”,不管年龄大还是小。 严昭著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甩给他一套新烤架。 阿东感恩戴德地回去了,背过身的时候,面对那边的人把五官挤成一个眼歪嘴斜的扭曲样子,以表达自己的“受不了”和“松口气”。他以为严昭著看不见,结果严昭著用精神力看得一清二楚。 “阿东。”他淡淡地唤了一声,把阿东吓个半死。 “严严哥,”他转过身来,“叫叫我有有有事吗。” 严昭著瞄着他,半晌一笑,“心理承受能力要高一点,情绪要淡定一点,表情要沉稳一点,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明明明明白!”阿东点头如捣蒜,胆颤如筛糠。他再次认为:严哥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我表情不沉稳的? “去吧。”严昭著表面严肃,实际上心里很乐呵。光刃这群人,真是个个活宝。 沈用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轻轻勾了下唇角,低头认真给严昭著烤东西吃。 晚上,因为还处在危险的环境里,两人没有放开吃肉。 严昭著趴在沈用晦怀里,他喜欢用这个姿势睡觉,扑面而来全是那个人身上的清香和温暖。 沈用晦知道他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杀丧尸的时候,不惜耗费更多异能也要用远程的招式——为了不让丧尸气味沾到自己身上。 他摩挲着严昭著的面颊和头发,呢喃道:“严严,你有点变了。” 严昭著还没睡,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问道:“什么?我哪变了?” 沈用晦没有回答。 他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便陷在昏沉的睡意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用晦身边,他轻易就能毫不设防地沉睡。 彻底睡过去之前,他嘟囔了一句:“我怎么变不要紧,你要是因为这个离开,我就杀了你。” “我不会离开。”沈用晦用气音说。 不知过了多久,严昭著进入深眠,他才补了一句,“……如果是因为我,我很幸福。”声音几不可察。 有人在落日尽头变成一束辉煌的烟花,有人莅临众生之巅观察炊烟人家,有人来自万千星海甘心囿于昼夜和爱。 何德何能,可以在泱泱人世,邂逅这个浩瀚而孤独的灵魂。 如果愿意付出信任,在此处扎根……他不会让他失望,永远都不会。 * 第二天早上,挖掘遗迹的工作正式而全面而彻底地展开了。 封笑笑有些激动,不过周煜留在基地没跟过来,她一腔情绪不知道跟谁分享。 严昭著的身影出现在工地附近,她回身搬起两个大箱子,重重地放到他面前。 “昨天你功劳最大,一大半晶核给你,大家都没有意见。”她说道。 “早啊,气色不错。”严昭著懒洋洋地说道,随手把箱子收到空间里。他现在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空间了。 封笑笑抿唇一笑,“想不到,咱们俩居然有和平谈话的一天。” “这话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仇人,我还记你个救命之恩呢。”严昭著朝她后面看,“嗬,土系异能者有这么多。” “是啊,据说宝藏埋在地底三千多米,这么深的距离,也不用考虑爆破了,直接上异能者更方便。” “封笑笑,你也不用瞒我,咱们干脆开诚布公吧。”严昭著说,“你对遗迹的事,知道多少?” 封笑笑面色一凝。 严昭著说道:“我从另一个重生者那儿知道的。但也一知半解。” “这件事牵涉重大,我不能告诉你。” “咱们是一个阵营的。”严昭著说,“还记得我昨天开的炮?”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很厉害吧,那个人给我的。” “可……”封笑笑犹豫。 “你不想告诉我遗迹的情况,也没关系。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 “你先说。”封笑笑定了定神。 “你知道,”严昭著直视她的眼睛,“晶核科技吗?” 此话一出,他注意到,封笑笑攥紧了双拳。 “你知道。”他说。 良久,封笑笑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所谓的晶核科技。” “就是那些能用晶核驱动的东西。”严昭著说,“所以,上辈子,它们出土了?” “何止是出土。”封笑笑说。 严昭著等她继续。 她似乎在努力克服着什么,拳头攥得更紧,身体紧绷。 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认识穆青?” 严昭著想了想,没有瞒她,“我救了他。” 这是穆青告诉他的。如果当时不是他把人从丧尸堆里拉出来,激发他求生的意志,他也不会活到现在,顺利打开祖先的传承。 严昭著不知道的一点是,穆青的玉坠实际上也是因为他,才能打开的。既然是高科技智脑,就必然消耗能量,玉坠默认需要的能量是源能量,而且,它被设定成末世降临才能开启,充足的丧尸毒素刺激,才能触发它的开关。 在医院时,严昭著提到,如果把丧尸晶核随身佩戴,可能会有助于激发异能,或者有什么别的好处。他的本意是多接触丧尸晶核,能刺激基因护盾的生成。穆青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记住了这个提醒,也因此,玉坠才能接触到充分的尸毒刺激,提前开启。 “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了。”封笑笑说,“我救了你,你救了他,然后他活着。” 严昭著明白过来,上辈子穆青死了,遗迹分布图失落,所以遗迹出现得很晚。 虽然晚,总归也是出现了。封笑笑说道:“上一世,末世第三年,太平洋海底发生一场地震,这场地震造成了一次灾难般的海啸,也让史前遗迹的第一缕端倪,冒出来。” “太平洋?”严昭著惊讶。 “嗯。太平洋的海面上,浮起了一块石碑。” 封笑笑眼神有点失焦,“你知道那块石碑有多么大吗?”她比划着,“那几乎不是石碑,是一座岛。它平躺在海面上,有字的一面展现出来,只要站得高一点,所有人都能看见。” “有字?”严昭著心中一动。 “嗯。不多,只有一排大字。”封笑笑说,“不认识的字。” “你还记不记得,那些字长什么样子?” “印象深刻,但不可能原原本本地记住。”她摇摇头,“总之,是地球上不存在的字。” 严昭著若有所思,“然后呢?” “然后,”封笑笑说,“然后,欧洲和美洲传出消息,说其实早就已经发现遗迹的存在,但一直没对外公布。这个消息在国内各大基地的上层流传着,他们瞒着普通百姓,开始秘密地挖掘。” “陈天风运气很好,领地上刚好有遗迹存在,他也是最早挖掘出来的。这一世,我一直试图寻找遗迹究竟在哪,但不知道具体位置,也没想到居然离基地这么远。” “他挖出了里面的东西?”严昭著终于问到最关键的点。 “是的,挖出来了。”封笑笑沉默下去。 “怎么……?” “那批东西里,几乎什么都有,涵盖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武器和交通工具。一开始还好,他没有公布遗迹的消息,只说是实验室里的秘密研究,而且这些东西数量很少,只能供给上层使用。” “可是后来……因为交通工具变得很先进,世界各地的交流重新变得繁荣起来,那段时间丧尸也退了——对,就是在你的带领下,无缘无故地撤退藏了起来。有人说你被晶核武器吓怕了,但我知道不是,因为说起晶核武器的话,丧尸王自己用起来,不是比人类用起来更方便吗?” “我说多了,说回去。因为交流变多,丧尸撤退,东西方开始互通有无,当西方宣布破解晶核科技的时候,我们马上就知道了。” “西方宣布破解晶核科技。”严昭著重复道。 “是的。”封笑笑说,“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们不知为什么,居然能够翻译史前文明使用的文字。后来我才知道,那可能是一种传承,因为穆青,似乎也能翻译那种文字。” 严昭著立即意识到不对,“那海面上的石碑?” “那是用另一种文字写的。”封笑笑说,“随着遗迹越来越多被挖掘,人们发现,这个史前文明,其实分为两个种族,他们使用着不同的文字,居住地的布置也有所不同。而且,两者之间关系很奇怪,亦敌亦友,看似对立,实则非常统一。” “西方破解晶核科技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继续说着,“不知道国内的高层付出了什么代价,总之,晶核科技,开始慢慢普及了。” “可是,丧尸却撤退了。”严昭著说。 封笑笑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是的。” 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不言而喻。 人类开始疯狂寻找丧尸王和他的丧尸大军,但零星找到的几群,根本不够满足晶核科技的需求。 人类捕猎世界上所有的丧尸动植物、变异动植物。 直到最终,人类提出了一个概念。 丧尸养殖。 * 问题在于,白蔺的记忆,和封笑笑的,并不重合。 白蔺并不知道丧尸科技的普及,在他的记忆中,遗迹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丧尸科技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有许多模糊的地方,包括严昭著审问他时,末世后的新格局是什么,哪些领导者冒头,他支支吾吾,许多事情都说不具体。 严昭著对白蔺的死感到无比遗憾。他留着白蔺的命,原本就是为以后审问做打算,没想到对方根本不经吓,上个实验床就吓得跑出去送死了。 “后来呢?”严昭著问道,“我听说我没彻底藏起来,最后还反扑了。” “没错,你反扑了。损失惨重,但占据上风。”封笑笑说,“你能控制丧尸,人类被他们养殖的丧尸反噬,有再多晶核武器,都得沦陷。”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一顿,随即嘲讽一笑,“晶核武器出现之后,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心,不齐了。” “可以想象。”严昭著说。 毕竟,晶核武器需要的关键能源,就在异能者的身体里。 “普通人——尤其是备受欺压的普通人,对异能者,实际上是怀恨在心的。可是末世里,又有多少普通人不受欺压呢?” “除了普通人怀恨在心之外,异能者也有顾虑。第五年的时候,世界各地陆续传出一个消息,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自己能够免疫尸毒,就像穆青那个样子。异能者开始害怕,害怕这种情况逐渐扩大,到时候再无丧尸可以养殖,人们只能对异能生物开刀。” 严昭著不理解一个问题,“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对眼下遗迹的开采,这么热衷?” 长风拂过,吹动封笑笑的衣廓。她今天穿着花式简单的卫衣和军装长裤,搭配很不和谐,衣服被风吹贴在身上,显出下面肌肉流畅的肢体,倒有种奇异的美感。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热衷。”她说。 “我时常对基地里的人说一句话,你们现在所经历的都不是地狱,我见过地狱。” 她说,“但我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地狱是没有极致的,当你以为眼前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恐怖,可是永远有更恐怖的东西,在后面等着你。” “所以我不惧怕,也不忌讳,我只是面对它。” * 这一番谈话,不但没有让严昭著解惑,反而加深了他的疑虑。 谈话结束的时候,他一转身,发现沈用晦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他。 他走上来,没有说其他的,“大家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严昭著这才想起来,几人说好,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杀丧尸杀个过瘾。 就连沈用晦,都已经两个多月没杀丧尸了,作为一个大佣兵团的团长,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和封笑笑谈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沈用晦就站在一边远远看着。 “你不吃醋?”严昭著问道。 “吃,已经让醋撑死了,你现在看到的其实不是活人,是一只丧尸。”沈用晦难得开了个玩笑。 “丧尸啊?”严昭著挑挑眉,“作为丧尸能满足我吗?不能的话还是趁早踹了吧。” 沈用晦完败。他拉下脸来,“我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满·足。” “难道你以前都没来真的?”严昭著撇嘴,“这么不用心,果然还是踹了吧。” 沈用晦……再次完败。 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严昭著想撩骚的时候,就配合着点让他撩,让他占多少便宜都没关系,晚上总能再占回来的。 “踹了我谁给你做好吃的?”他搂过对方的肩膀。 鉴于十多年在梦里吃草的经历,对于食物这一方面,严昭著虽然不挑,可是能讲究的时候,他还是尽量讲究。 严昭著想了想,“行吧。其实我很不情愿的,谁让我的舌头就喜欢你这份手艺呢?” 沈用晦决定,今晚要让他的舌头喜欢上另一样东西。 “对了,”严昭著补充道,“如果吃醋,要告诉我,还有别的心情,统统都要告诉我。” “好。”沈用晦耐心地记下。 其实刚才,他并没有多么吃醋。他懂得信任,明白分寸,知道什么是情趣什么是过火。 他看到的,不是两个人再次凑在一起,而是他们的态度自如、谈笑礼貌。 他不会在他们谈论正事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凑过去,而是远远站在那里看着,独自品味心里那份爱意。那份爱意厚重,而不狭隘。 但是,沈用晦也不会告诉严昭著,他没有吃醋。适时的撒娇,能让严昭著感觉到,自己被全心相待、如此重视。 总之,一切能让严昭著感觉很好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两人相携而去,封笑笑在背后看着,眼眶湿润。她知道自己从此不必再抗拒对严昭著那份挥之不去的喜欢,因为拿不起和放不下都显得那么卑微,那么不重要那么没有存在感。她该迎来一个新的自己,不是以前那个被笑作便利贴笑作包子的软趴趴的女孩,而是一个真正坚韧、强大的灵魂。 * 七天后,挖掘工作宣告结束,土系异能者真的在下面挖到了东西,是一层空心的坚壁,看上去像是金属材质。 顺着这层坚壁,异能者们一路找到了遗迹的入口。 封笑笑虽激动,但沉得住气。她下令召回所有外出的队伍,并给众人多加了两天的休息时间。 这两天里,战斗人员忙于调整状态、准备物资,非战斗人员——就是那些专家学者,则在挖掘出的土壤里转来转去,进行各种探测。 严昭著有时候到工地上去看,看到他们又摇头又点头,长吁短叹,似乎有所发现,可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天后,天色将明的清晨,严昭著他们早早来到了集合地。 旁边不远处,是专家团的成员。 “唉,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要是小曾在就好了。”他听到有人在那边感慨。 “小曾不是一起跟来了吗?这几天他一直没出现呀。” “唉,别提了,保护他的那个佣兵团,来找我诉苦,说想换一下呢。没别的——这小曾,还是一心想要寻死啊!” “这……” “唉,你说,科学界百年难出的一个天才,原本前途多么大好,怎么就,怎么就……” “痴啊,痴啊。可如果不痴,也就不是那种天才了。” “听说了吗,前阵子,南边——好像是z市基地,派了人来请他,说他原先就在z市基地,想要重金把他聘回去,重新担任首席能源工程师。啧,多好的待遇啊,可他……” 听到这里,严昭著心中微动。天才?能源工程师? 说话间,后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音。 “封老大,封长官,基地长大人!我们是真的没法儿了,这曾觉霖,他他他一心一意就是寻死,一个劲儿就想往丧尸堆里撞,这不刚才他又想偷溜。下了地底,不定发生什么事儿呢,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封笑笑皱着眉。 严昭著打量着被他们拖在后面的人,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神采奕奕,样子看起来特别精神,也特别……能作。 “你们……”封笑笑说道。 “要不交给我们?”严昭著主动举手,“我觉得我这里可以接盘。” 负责保护曾觉霖的佣兵团团长愣了一下,“那个,你们不是有穆先生了吗?” “是啊,再加一个又怎样。难道你觉得我保护不过来?” 不敢不敢,质疑谁都不敢质疑这位。团长感恩戴德地把曾觉霖送过来。 曾觉霖冲严昭著露齿一笑,满脸都写着我要搞事四个大字。 严昭著玩味地瞧了他一眼,但也仅此一眼,然后就转过头,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摆出的姿态完全不似一个保护者。 封笑笑见事情解决了,就走到队伍前头,打头阵进入坑洞,顺着土系异能者挖出的盘旋楼梯走了下去。 第83章 蚁群 千米深的地底, 单纯靠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走到底。 封笑笑向下探了几步, 什么情况都探不出来, 觉得再怎么顾虑都没用,索性抛出下潜绳索,搭好锁扣,直接沿石壁滑了下去。 绳索长度不够, 一群人走走停停,把队伍拉得老长, 花了半天多时间, 才终于全部下到最底。 四下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强光手电都无法照亮太远的距离。在封笑笑的吩咐下, 大家把手电筒别在额头上,身体紧绷,全神戒备,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严昭著拧开一支照明筒扔到前面, 照明筒发出明亮的白色火光, 瞬间将前方一片区域点亮。 呈现在面前的场景,令众人一时失去言语。 一扇不可思议的金属大门, 浑然天成地镶嵌在面前的石壁中央。它巍峨矗立,器宇轩昂。抬头看去, 大门没有上顶,最高的地方, 已经隐入了无法照亮的黑暗高空之中,场景壮观。 门边镂刻繁复神秘的花纹,花纹中间有陌生文字写就的一个句子。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严昭著看懂了,是那句古老的谚语——源石即权力。 照明筒的火光逐渐减弱,最终只剩一堆灰红色的余烬,金属大门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封老大,这是?”有人问封笑笑。 封笑笑走上前,用手电筒仔仔细细地检查这扇大门。 它实在是太大了,封笑笑站在门前,有一种渺小对上恢弘的感觉。 她还没等做什么,突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咔哒”声,接着门里传来一些微不可察的机栝转动声,随即,两扇厚重的大门,在迟钝的闷响里,缓缓地向两侧滑开一条缝隙。 封笑笑后退一步,发现严昭著也站在门边。 “你怎么打开的?”在大门开启声音的掩盖下,她低声问道。 严昭著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嘴边。然后他把掌心向封笑笑摊开,封笑笑注意到,他手里攥着几颗晶核。 在晶核提供能量的作用下,这座奇迹般的文明遗址,终于向千百年后第一批探访者羞答答地打开,露出其半遮半掩的真实面目。 一些心情激动的人,迫不及待就想踏进去。 “等等,我们得先测试一下空气。这么深的地下,一般氧气含量很少的。”封笑笑说道。 专家学者们开始忙碌起来,一刻钟后,他们握着手里的仪器左瞅右瞅,“奇怪,奇怪啊,这地方氧气浓度居然有这么高。” 严昭著一低头,额头灯的亮光,就打到了地上。 他早就注意到,满墙满地、成片成野生长在这里的植物——那种漂亮而又充满诡异的透明植物,厌氧草。在这里,氧气充足并不是一件值得惊奇的事。 封笑笑早已让人准备好充足的防毒面具,众人不敢大意,该穿的防具穿戴整齐,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入这个神秘而未知的地方。 严昭著和沈用晦仍旧走在前列,有精神力探路,前方的黑暗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么可怕,也并不是完全未知的。 厌氧草的生长轨迹延入门中,不再是遍地胡乱生长,而是有轨迹地分布在道路两侧。是的,道路。他们脚下的确有一条道路,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的笔直长路。 沿长路一直前行,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第二扇门前。 道路两边并未有石壁堵死,而是穿插一些横向的通道,与长路本身交叉成简单的十字形,往深处延伸,就形成了一条条环形的走廊。 精神力探进去,发现这些环形走廊之中,密密麻麻相接着一排排的窄小房间,且并不是单独一层,向上向下,都有疑似电梯的通道相连。 这些房间可能是用来居住的,每一间之中都有奇形怪状的家具。他们紧密地排布在一条条环形走廊的周长线上,左右合抱,上下合围,俨然形成一个无比拥挤的圆形筒子楼。 严昭著如法炮制,在一片黑暗中率先打开第二扇大门。 大门刚刚开启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开口,突然有个黑影从中窜过,带起一阵地底的冷风,呲溜一下钻进开口里,没了影子。 “曾觉霖!”一直和他走在一起的穆青叫道。 门口大开,黑暗中隐约能够看到,曾觉霖飞快往前跑的背影。 “等等!那是!”有人惊呼一声,张大嘴巴。 就在曾觉霖飞快逃跑的支线方向上,陡然出现了一点豆粒大小的蓝色荧光。 优雅、神秘,而诡异。 一股极度危险的寒气,油然而生,爬上所有人的脊背。 人们意识到,这些看起来绚烂夺目的蓝色星光,其真面目可能是要人命的。 蓝色荧光越来越多,逐渐开始汇集,曾觉霖想必也已经看到,但他丝毫不打算减速或逃跑,只顾一气儿往前冲撞,眼看着就要扎进荧光堆里了。 他卸下那种神采奕奕的神情,在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终于,要解脱了—— ——怎么回事! 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奔跑,而是莫名其妙转换了位置,重新回到了进入大门之前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是沈用晦隔空移物的使用范围又扩大了,在他即将送死成功的时候,用异能把他给移了回来。 他试图再次跑过去,被沈用晦一把提起领子,扔到后面,让东西南北中死死地按住。 严昭著走过去,拍拍他的脸颊,“曾先生,听说过一句话吗,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仪式。我觉得很有道理,这句话送给你。” “严严。”沈用晦在前面唤他。 他回过头去,就见到那片蓝色荧光,已经汇聚起来,形成了一个蓝盈盈的幕布,正以愈来愈快的速度,席卷而来。 沈用晦放开精神力探过去,当看清楚那片蓝光的真实面目之后,他面色凝重起来,对封笑笑说道:“撤退!” 封笑笑不敢轻视他的话,当下命令队伍后撤,但整个队伍人数太多,互相之间配合也并不默契,撤退起来推推搡搡,前拥后挤,一不留神摔倒了一大片人。 蓝光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它们追到人群面前来了。落后者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首先冲进视线里的,就是一片狰狞的螯牙。 “是虫子!丧尸虫!”封笑笑脱口而出。 居然是虫子!是一整片会发光的虫子! “不。”沈用晦说,“是变异虫。而且,”他一顿,“看不出等级。” 没错,看不出等级。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特殊的能量波动,但看不出等级。 低级看不出高级是正常的,比如直到现在大家都不确定沈用晦究竟是不是四级,就是因为看不出他的确切等级。 那么,连沈用晦都看不出来的等级,是不是已经到了五级……乃至更高? 更别说,这里不是只有一只虫子,而是有一大片! 封笑笑突然记起,上一世这个遗迹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世三年多,大家的普遍等级都到了五六级左右。而且,陈天风探索遗迹回来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脸色都不好看,而她也从来没了解过,在那次的开采中,究竟牺牲了多少人。 她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先前摔倒的那批人还在推推搡搡,互相别着胳膊,仍然没有爬起来。 转瞬之间,蓝光覆上了他们的身体。 因为找到猎物,变异虫停靠下来,没有继续追击。众人退到后面,异能者们飞快竖起坚壁,蓄势待发。 “封老大,要不要去救……”有人看到后头被蓝光遮住的那群人,不忍心地说道。 一句话还没说完,蓝光覆盖的山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霹雳乓啷”,“叮叮当当”,一堆骨头架子撞击着跌落,滚在地面上。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蓝光再次冲过来,这一回,速度比之前要快得多。众人知道逃跑无望,只能使出十八班武艺,尽力抵抗起来。 抵抗的效果微乎其微,不管是用火烧还是用雷劈,这些虫子几乎伤不了多少。偶尔碰到有威胁力的大招,他们甚至知道抱团,只等最外面一层被杀死,里面的依旧活蹦乱跳。 虫子冲到人群外围,开始收割人命。 封笑笑只能咬着牙,指挥惊慌失措的人们一再撤退。她看到严昭著凝重的面色,本能地向他求助,“还有办法吗?求你想个办法,至少能勉强挽救一下。” 严昭著拧眉,缓缓摇了摇头。 不够稳固的地底空间,不能冒然使用枪炮,上次也是在遗迹里,就是因为开了一炮,才导致遗迹坍塌的。 看到他的神情,知道连最厉害的人也没有办法,许多人终于彻底陷入了绝望。 大家逃跑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有些人体力不支,有些人已经心生死志。 只有曾觉霖轻松一笑,“逃不过就不要逃啦。终于要死了,哎,想不到,试了那么一大串死法,最后居然是被一群丑蚂蚁啃死的。” 严昭著倏地抬起头来,“蚂蚁?” 曾觉霖耸了耸肩,“对呀,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你能肯定这些东西是蚂蚁?”严昭著指的是它们闪着寒光的螯牙,和薄如蝉翼的翅膀。 “当然,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除了热力学之外,我在生物方面的造诣也能称得上专家了。” 严昭著手挽剑花,倒持长刀贴在胳膊后侧,放慢了脚步,逼近他,“那么,作为生物学专家的你,知不知道,大部分蚂蚁,都有一个特殊的习性?” 曾觉霖眉头一跳,“你说什么?” 严昭著不再答话,他停下奔跑的动作,走到后方,靠近了那些被蓝光笼罩的落后者。 沈用晦没有阻拦他,只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找头蚁。”严昭著对他说道。 两人在蚂蚁群中搜索一番,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只头蚁,它个头更大,翅膀更宽,身体呈现一种诡异的彩色,个头更大,翅膀更宽,身体呈现一种诡异的污彩色,螯牙显得锋利无比。 头蚁正趴在一具人类身体上,埋头啃噬。 严昭著握了握沈用晦的手,“跟上,保护我。” “好。” 听到答案,他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全交给沈用晦,手中弹出勾索,一下子勾住那个被啃光一半的人类身体,把他拖了过来。 急速的拖行,导致许多飞蚁从他身上掉落,它们不依不饶地继续攀上来。 为了防止这具身体被飞蚁过快吃完,严昭著不得不一边拖行一边抖拽绳索,不断把它身上的飞蚁抖落。 终于,头蚁在一次又一次的甩动中,被他彻底激怒,转移了目标,不再专心向着那句尸体,而是直冲严昭著飞来。 瞬间,所有落地的飞蚁,顷刻升空。 一秒钟短暂的滞空,似乎在停顿蓄力一般,猛地冲严昭著飞扑过去。 严昭著开始提速、疾行。 “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远处,本已放弃希望的人们,惊呼起来。 “他在绕圈子。”封笑笑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铺天盖地的蓝色荧光照亮整个洞穴,所有人都发现了,严昭著在绕圈子。 确切地说,他正在带领这群飞蚁,以剩余的幸存者为轴心,沿一个圆圈的形状奔跑。 在蓝色荧光的照耀下,人们逐渐发现,他们身处的这个地底洞穴,居然有这么的大,而且四下通着不少洞口,洞口里似乎是长长的走廊。 严昭著跑出来的圆圈自然也很大,虚虚地将所有人包拢在里面。 “他这是!”只有曾觉霖意识到什么,震惊地伸手指过去。 穆青和其余五个人连忙把他拉住,阻止他上前捣乱。 终于,严昭著跑完全程,跑出了一个巨大的、头尾相衔的圆环轨迹。 他一路引着蚂蚁群,把他们的终点,引到最开始的起点上,让他们也跑出了一个闭合的圆形轨迹。 然后他回身,迎着头蚁狰狞扭曲的身体,一刀刺去。 沈用晦及时接上,用空间异能把头蚁撕成碎片,碎片散在空中,不等落地,便被吞噬异能吞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默契无比,原本嚣张恐怖的领头飞蚁,就这么被他们消灭了。 严昭著甩出一个眼神,沈用晦立即会意,搂过他的腰,带着他瞬移而去,回到人群之中。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封笑笑低声喊道,“疯了吗?要是把头蚁杀了,这群蚂蚁的行动就没有规矩了,马上就会散开,到时候我们才是真的离死不远!” “对啊,你很清楚蚂蚁的习性。”严昭著说,“即使变异了,它们仍旧是蚂蚁。虫子就是虫子,固有的习性,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 “你既然知道这些!怎么还!”封笑笑正要指责他。 突然身后有人拉扯她的衣袖。 “老、老大,”手下的声音哆哆嗦嗦,“快快看,快看呐!” 顺着视线看过去,当那边的景象彻底进入视线之后,封笑笑整个人愣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头蚁死亡之后,这群变异飞蚁,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行动变得乱糟糟、全然失去规矩。 它们只是沉默地、执拗地、心无旁骛地,按照严昭著给他们划定的那个圆圈轨迹,继续行军。 ——它们居然继续绕起了圈子! 刚刚还歇斯底里、状若疯狂的蚁群,此刻显得无比乖巧温顺。它们就好像能够听从严昭著的指令一般,专心致志地按那个闭合的圆圈行进。 封笑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你,你还能驯兽?是有控……控制动物的异能?” 严昭著还没说话,歪在一旁的曾觉霖先哈哈大笑起来,“异能,异能算什么?规则才是这个世界的终极力量,哈哈哈哈哈哈,只要掌握规则,什么不能控制?万物遵规守纪,万物皆可以驯!” “什么?”封笑笑被他说得发懵。 “可惜,可惜啊!这却是一个规则陨落的时代!”曾觉霖继续大笑。 “他说什么?”封笑笑问。 “别理他,在那装逼呢。”严昭著说。 “装逼?不,不。我知道你刚刚运用了什么规则。”曾觉霖说,“不是我们的规则,是蚂蚁的规则!蚁群进行大规模行军的时候,为了缩短路途,它们不会自己辨别方向,只会跟随一只头蚁,复制头蚁的路线!” “头蚁会在走过的路途中,分泌一种特殊的信息素,不能辨别方向的普通蚂蚁,只能沿这条信息素构成的路,没头没脑地前进!” “它们没有别的路,信息素就是他们的路!要么被头蚁带回家,要么,一直走下去,绝不停歇!” 封笑笑被一道灵光击中,她说道:“如果信息素的道路闭合……” “如果路是一个闭合的圆。”曾觉霖说,“蚂蚁就会沿着它一直走,走啊走,走啊走……直到死亡。” 正如眼前这般景象。 蚁群沿一个巨大的圆圈不停前行。 人类幸存者,紧密地聚拢在圆心。 半径数十米,死亡环绕在周身。 明明是一个近到绝望的距离,明明是被灾难环绕的危机绝境。 但是所有人,第一次这么清晰、这么深刻地意识到:他们得救了。拯救他们的,不光是严昭著和沈用晦,还是智慧,是知识。是人类不愿意停息的好奇心,和不肯放弃的对自然和世界真相的渴求。 “不要随便去招惹它们,否则会引动它们的反击。”严昭著说,“就让它们这么跑着吧,总有累死的时候。” “好。”所有人认真地记下。 在昏暗寒冷的地下洞穴里,分明旁边还环绕着极度危险的蓝色荧光,众人却因这短短的几句叮嘱,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平静下来之后,人们开始清点伤亡。 封笑笑听到最终的结果,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继续提心吊胆。 死亡人数只有两成,比她想象得少些。倒是受伤的更多。 可是,这才刚刚进了一道大门而已,谁知道后头的路还会碰上什么? 如果这些人全部折损在这里……她心里一沉,不,华东基地实力拔尖的那批人,有三分之一都在这里,不能让他们全折进去,否则,基地的实力,会立即降一大截。 没有实力就没有威慑,就算遗迹挖掘出来了,她又凭什么能把这批东西握在手里呢? 她叹口气,对眼前巴巴望着她的几名团长说道:“等蚂蚁都死了,咱们先探一探外边这些走廊。完了以后大家都回去,我带一支规模小点的队伍,单独往里深入。” 大家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 曾觉霖在旁边一会儿癫狂一会儿神经质,哈哈大笑半天,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严昭著心想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觉得能带上飞船解决能源问题。他索性打算放弃,反正世界这么大,科学家一抓一大把。 曾觉霖哭完之后,倒是穆青蹭过去,和他聊起了天。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穆青说。 “啥。”曾觉霖白眼一翻。 “你怎么会一心想死?”这是穆青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哈哈哈。”曾觉霖干笑三声,显得整个人更加神经病,“我要殉情,我要殉情啊!” “呃,你的女朋友是……?” “女朋友?不不不。”他连连摇头,“我没有女朋友。” “那你殉什么情?”阿东挤过来问道。 “我殉,”曾觉霖说,“我殉科学,殉那个科学光辉灿烂无匹的时代啊。” “……” “科学死了,科学死……不,不是科学死了,是热力学,热力学死了!你们不知道,我们一家子,我爷爷是研究热力学的,我爸是研究热力学的,到我这一辈,还是放不下,放不下。”曾觉霖说,“可热力学,它死了!死了!” “emmmm……”早已经把高中物理忘得一干二净的穆青,和辍学当兵从来不知道物理是什么的阿东,默默地对视一眼。 穆青试图缓解一下尴尬,遂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热力学死了呢?” 曾觉霖突然把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一收,那个变脸功底叫两人看得叹为观止,然后他沉默了许久,说道:“我从z市来。” “嗯……好我们知道了。”穆青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们不知道,”曾觉霖却执拗了起来,“你们不知道,在我离开z市的时候,它的整个建设,就已经恢复了末世前的那种水平。” “白天,一切如常,夜晚,灯火通明。信号塔可以工作,基地内都可以打通手机,自来水通到千家万户,电流流遍整个基地……” 旁边听着的人,都觉得没法相信,“怎么可能?现在可是末世啊。” “没错,现在是末世,末世里有丧尸。”曾觉霖说,“丧尸会动,会本能地奔跑,他们跑起来的时候,不会像这些变异蚂蚁,终有累死的一天。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说,“永动机,出现了。热力学,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彻底呆住,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来理解,这话里的真实含义。 他继续喃喃着,“你们以为丧尸是敌人吗?不,在z市,它们不是敌人。他们是支撑城市的巨大底座,是人类文明的孵化器,培养基。他们……” 他正要往下说,被严昭著一把抓住,打断,“你说什么?” 曾觉霖看着严昭著,他发觉对方脸上闪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表情,“……怎么?” “把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曾觉霖说,“他们是支撑城市的底座,是文明的孵化器,培养基……” “是底座,是培养基。”严昭著重复道。 “是……” 培养基,底座……座位。他想到的,是曾经从遗迹中挖出来的,史前文明的那本日记。 攥着曾觉霖胳膊的手松开,严昭著唰一下站起来,跑到封笑笑面前。 “你过来,看这两个字。” 来不及去摸强光手电筒,他干脆动用自己会发光的能力,让一双手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在地上比划起来。 封笑笑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以一种无比惊奇的眼神看他。 可是慢慢地,她把眼神收了起来。 她看着严昭著在泥土中画的那几个图案——形状奇怪的图案,在对方手上光芒的映衬下,显得黯淡,但依旧清晰可见。 “你怎么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认识?”严昭著说。 “我认……我记得。”封笑笑说,“这几个字,在海面的石碑上,出现过。” 严昭著低头审视那几个字。他写的是蜃西语,两个词:源石、培养。 “如果给你更多这样的字,你能认出来吗?” “……可以。”封笑笑先是不确定地想了想,随即笃定道,“可以。” 严昭著说道:“我写,你来认。” 三天后,沈用晦拿着一小袋晶核走过来。 他告诉严昭著,蚂蚁已经死得差不多,它们的晶核挖出来,和所有现在知道的晶核形态,都不相同,是规则而透明的……七级。 严昭著一边听他汇报,一边写下又一组词。 封笑笑说:“这个有!我记得!” “这是最后一组了?” “嗯,拼出来了。”封笑笑说,“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字?合起来是个句子?” “不是。”严昭著说。 这些字合起来,不是句子。 是一个名词。 第三源石培养基地。 第84章 睡吧 源石, 就是异能者和丧尸体内的晶核。 它可以用“培养”这样的方式来获得吗? 这个问题,正像是在问:鸡蛋, 可以用养殖的办法得到吗? 同一个问题拿去问鸡, 鸡怼你一脸:老子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蛋,咋地就是养殖的? 拿去问人,人觉得没毛病:不是养殖的鸡蛋,那叫笨鸡蛋吧?老贵了。 你以为你是人吗? 可当面对“源石能不能用培养的方式获得”这个问题时, 你不是人。 你是一只会下蛋的鸡。 * 为什么被地震震断、浮到海面上的一块石碑,上面会写有“第三源石培养基地”的字样? 是不是证明, 地球上, 确实存在一个地方, 专门用来培养源石? 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在封笑笑的记忆里, 到末世后期,人类也提出了“丧尸养殖”这个概念,不是吗? 可是严昭著清楚地记着,那本日记中, 提到的另一个名词:第三源石星球。 两个“第三”字眼的出现, 会是巧合吗? 如果计算一个简单的等式,第三源石星球=第三源石培养基地, 星球=培养基地……地球=培养基地。 严昭著不知道这些猜测合不合理,是不是只能算他自己的胡思乱想。 实际上, 三天前写下那些蜃西文字让封笑笑辨认,也只是一时的胡思乱想而已。 可事实替他证明了——史前文明使用的两种文字, 除了一种“妖魔文”之外,另外一种,正是蜃西文。 严昭著无法肯定或者否定自己的想法,他试图从另外一个方向佐证:日记里被称作“座位”而频频出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完全阻止不了自己脑子里那个念头。 它甫一出现,便根深蒂固。它执意令严昭著相信甚至近乎笃定: 座位=培养基,培养基=地球人。 * “严昭著!” “严严?” 严昭著的目光重新聚焦,他发现沈用晦板着自己的肩膀,正在关切地看着自己,那双幽黑的瞳仁里,浮现出少有的忧虑。 严昭著伸手,抚平他的额头。 封笑笑站在旁边问道:“所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就别卖关子了。”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严昭著说,“它的意思是……” 封笑笑急了,“???你倒是说呀。” 严昭著说道:“人间炼狱。” 封笑笑一呆,“什么?” “没什么。”严昭著选择结束话题。 封笑笑还想再问,但他避而不答,抱住沈用晦的胳膊,把他拉到旁边坐下来。 由于发光飞蚁死了个干净,众人为省电也没开手电筒,洞穴里再度恢复了黑暗。 四下漆黑的环境里,严昭著静悄悄地把脑袋埋在沈用晦怀里。 沈用晦意识到他需要安静,便不去打扰,只默默地抱着他,力所能及地付出一些温暖。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严昭著试图放空大脑,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升起来,并自动自发地在他脑中理顺。 星球劫的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是现有丧尸再有源石培养基,还是丧尸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研制源石? 人类自己培养晶核,和高级文明在地球培养晶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在人类,这叫做“迫害同类”。 在高级文明,这叫做……谁知道叫什么呢?或许是正常的资源开发,或许是普通的生产活动,又或许……只是养鸡下蛋罢了。 他突然记起几天前,封笑笑说过的那句话。 “但我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地狱是没有极致的。” 现在,他也明白了。 “当你以为眼前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恐怖,可是永远有更恐怖的东西,在后面等着你。” * 封笑笑依旧对那个问题好奇得很,严昭著总是回避,让她气得直骂“过河拆桥”。 严昭著只是不愿意把一个未经证实的、如此荒谬的猜测,冒然说给其他人听。 蚁群彻底死光之后,挖出来的数百颗七级晶核,全部归了严昭著。一来蚁群本身就是被他解决的,二来他救了全队,大家没心思也不敢反对。 蚂蚁这个种族,即使成了变异生物,也是处于食物链底端的。说强它们只是强在成群结队,单体实力依旧低弱,因此严昭著和沈用晦才能合力,消灭那只七级的头蚁。 它们的晶核也实在小得可怜,正常鸽子蛋大小的晶核,到它们这里,只有绿豆大小,不仔细扒拉,连看都看不见。 可不管怎么说,七级终归是七级。 在四级异能者都稀缺的时候,数百颗七级晶核,那是怎样一种概念? 收晶核只是一个小插曲,队伍重新整顿完毕后,重头戏终于姗姗来迟。 封笑笑决定,带人去探索环形走廊中的各个小房间,先把这外围的情况探清楚,再谈进入第二道门的事。 结果,这次的探索无比顺利。他们轻而易举地深入各条走廊,轻而易举地打开每一扇房间门,轻而易举地发现,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还是有东西的。 走进某个小房间里,沈用晦摸到墙壁上的晶核插孔,塞了一颗一级晶核进去。 霎时间,墙壁散发出亮白色的柔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大家看到墙壁把晶核裹进去的场景,都显得很惊讶,只有封笑笑比较淡定。她走过去摸了摸墙壁,原本存在晶核插孔的地方,随着晶核的没入,已经变成了一片平滑。 “会、会动的金属?”有人叫道。 “这个叫做流金。”封笑笑说,“他们是固态,但是能像液体一样流动,而且还会变形。” “好厉害。老大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封笑笑说。 “呃……” 封笑笑对手下人的无语不以为然,那些话本来就是说给严昭著听的,只要严昭著听懂了就可以。 “这一片区域没有危险。”严昭著用精神力检查了一下。 “好。”封笑笑现在很信任他的能力,“大家散开,各自搜索走廊里的房间,把能搬动的东西全部搬出来。” 后面人散开之后,封笑笑并没有急着离开,她走进房间里,从左到右把墙壁摸了一遍。 这个房间不过十平米左右,上下左右都是色调统一的金属墙壁,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几个散落在地上的金属盒子。 封笑笑捡起其中一个盒子,摸出一颗晶核在上面摆弄一番。她起身退后几步,小巧的金属立方体被放在原地,突然开始变形。 它先是膨胀、拉伸,体积逐渐变大,表面开始出现花纹……渐渐的,居然变成了一张床的样子! “这就是流金。”封笑笑说,“是这个文明最常使用的一种材料。从遗迹里出土的许多东西,基本是可以像这样变形的。包括最厉害的运输工具,也能折叠或者收缩起来,变成方便携带的小东西。”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其他小金属块展开。它们默认展开的形状,实在是奇形怪状,好在可以通过按钮给出指令,把它们重新编排成需要的形状。 不止这一个房间,在许多其他的房间里,也发现了为数不少遗落的金属块。当然也有一些大件东西,多半是没有折叠的,或是用其他材料制成、不能折叠的。 封笑笑简单讲解了一下,用于衣食住行的普通工具,基本都可以折叠。一些看不出用途、或是不用于日常生活的工具,则是大件大件,不能折叠的。 这也是在上一个遗迹,他们没有见到这种金属块的原因。上一个遗迹实际是个研究所,而这里,很明显是聚居区。 随后,他们商量一番,封笑笑带一队、严昭著带一队,分两头反向深入,沿路探索。 环形走廊的半径大得离谱,两队人走了整整一天,都没碰面。 严昭著根据走廊的方向,判断他们已经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加上封笑笑的另外四分之一,明天再走一天,大概就能碰面。 晚上,大家索性自己挑房间住了下来。 * 房间里,柔和明亮的壁灯,突然暗了下去。 严昭著抬起头来,“怎么回事?” “能量用完了。”沈用晦说着,把重新出现在墙上的废弃晶核抠下来,插入一颗二级的。 “刚刚你用的是一级晶核?” “嗯,最普通的一级晶核。”沈用晦说。异能者晶核里包含的能量,要比丧尸晶核稍微多一点。 “只支撑了五个小时。”严昭著说。 “你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五个小时。”沈用晦说。 严昭著:“那你看着我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五个小时,是不是更无聊?” “我担心你。”沈用晦回到床上,重新把他揽在环里。 “你不该安第二颗的。”严昭著说,“灯光太亮了,我睡不着。” 沈用晦伸手往后面一摸,不知摸到哪里的开关,房间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严昭著怒道:“好啊,你一直知道开关在哪,居然放任它开了这么久!” “是你……” “我什么?!” “……你好看,我想开着灯多看会儿。”沈用晦亲亲他的额头,“快睡吧。” 严昭著这才想起来,是自己觉得黑暗影响思绪,所以勒令他不准关灯的。 他翻了个身,从沈用晦怀里退出来,和他面对着面,注视他那双比黑暗更深的瞳仁。 他把自己今天的发现,全都说了出来。 沈用晦安静地听着,听完,有几分惊讶,但是依旧沉稳。 “你没什么感想吗?”严昭著低头拨弄他的衣领。 沈用晦抓住他的手,捂在自己心口上。 “感想没有,猜想倒是有一个。” “说说看。” “严严,你想了这么多,没有想过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 “史前文明在地球已经变成一片遗迹了。”沈用晦说,“不管地球人是不是他们的培养基,不管他们有多么强大、操控了地球多少年,他们也已经不在了,只是一片遗迹而已。” “你的意思是……” “借用费米的一句话,源石文明,他们在哪儿呢?” “……你说的没错。”严昭著喃喃道,“源石文明这四个字,在宇宙里,也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宇宙中有那么多的碳基文明,光是被蜃西资料记载下来的,就数不胜数,可是在他们的文明史上,从来没出现过源石、晶核能和培养基这样的字眼。” “你知道的越多,你不知道的也就越多。”沈用晦轻声说,“所以不要瞎想,已知条件还没凑够,谜底是解不出来的。” “是吗?” “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准备。只要尽自己最大所能,做好充足的准备,再没什么其他顾虑了。”他说完,伸手,轻轻盖住了严昭著的眼睛,“睡吧。” 第85章 探子 第二天, 两拨人会和,把环形走廊彻底扫荡一空。 整个空间的布局似乎是对称的, 圆环另外一侧, 也是一个巨大空旷的大厅,同样有一扇通往圆心方向的大门。 严昭著猜测,这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布局,即圆的中心部分是具有各种职能的城市, 两侧开有大门,圆周这一圈筒子楼样式的小房间, 则是专门的居住区。 封笑笑决定, 带一小部分人进入内层继续探索, 其余人原路返回,在孔子庙稍等一段时间, 如果三天后还没等到她们出来,就回基地去。 严昭著自然选择一起跟进去。对内层其实很好奇的穆青,被众人给劝回去了。执意跟着送死的曾觉霖,居然因为没人愿意接收, 而混进了这支新的探险小队。 大门缓缓开启, 众人全神戒备,但这次, 并没有出现什么危险。 门后漆黑一片,仿若一个巨大的黑洞, 展示着深不可测的内里。 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一片寂静中, 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仿佛踏在他们自己的心上。 精神力终于探到了边缘,严昭著蹙眉,再探一遍,依旧是同样的反馈。 他们在一座桥上。 这边正在思索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走在最前方开路的人,脚下踩空,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那人悬挂在断桥边上,被同伴死死拉住,摇摇欲坠。 “这里肯定有照明系统。”封笑笑说,“大家找找看,一定要小心点。”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突然大亮! 一幅极具震撼力的壮丽奇观,赫然跃入眼帘。 这是一座宏大盛伟的洞窟,向上、向下,全都望不到头,没有止境。 泛着冷光的怪异材质与石窟互相嵌连,形成庞大而奇异的建筑物。一座座建筑就如积木般搭起,堆积成形状各异的塔群,塔群之间有绳索或云桥巧妙勾连,互相牵制。 无数石桥从壁中伸出,就如无数的云朵,一朵一朵,将星星点点的塔群,托举在半空之中。 一座美轮美奂、极致宏伟的空中之城! 他们一行十几人,呆呆地站立在一座断桥上,正如一粒浮舟之于无边苍穹,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可惜,这样的景象,仅仅是亮起一瞬,便顷刻暗了下去。 照明系统的开关部位,吐出一颗废弃的晶核。 封笑笑问道:“一级晶核?” “是……”最先打开开关的年轻人说道。 “一颗一级晶核,只能支撑一秒钟的照明。” “已经很省了。”严昭著说,“毕竟是这么大的地方。” 他走过去,塞进一颗七级的晶核,石壁再次亮起来,这次坚持的时间久了一些。 沈用晦估算过七级和一级之间的能量差别,虽然蚂蚁晶核蕴含的能量更少,但一个钟头的时间应该能有。 “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指着上方问道。 侧面的石壁上,分布着许多向内凹陷的洞穴,洞穴里摆有各式各样的人骨和兽骨,而这人说的,却是其中最大的一具。 “地球上存在这么大的生物吗?”众人面面相觑。因为那副骨架,很明显不属于蓝鲸或大象。 “存在的。”严昭著说,“或者换种说法,曾经存在过。” “什、什么意思?” “恐龙。” 当初破译那本日记之后,为了深入理解,严昭著干脆把蜃西语和妖魔语都学了。也幸好蜃西人有精神力教学法,他才能学得这么快。 所以现在,他能认出洞穴外面标注的那些字。 没错,洞穴外的墙壁上,有一些文字。 比如,盛放巨大骨架的那个洞穴,下面标注的,是某种恐龙的身体数据和生活习性。 其他的洞穴下方,也标有一些生物的数据和习性。中间有许多,严昭著都不认识,但最后一些洞穴,很明显,里面放的是地球生物,包括人类。 在这些洞穴的上方 ,有一个带有花纹装饰的标题性字样:标本库。 标本。恐龙和人类都被制成了同样的标本,是不是说,恐龙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情,被当做源石培养基来使用? 人类追寻百年,也不曾解开的恐龙灭绝之谜,或许就在这里。近在眼前,答案如此精致和冰冷。 “那些人类骨架……”沈用晦若有所思。 “怎么?” “那不是现存的人类。”他说,“看头骨形状,有可能是几千年前的。” “这都能认出来?” “不太确定,如果能靠近看清楚点,应该可以再精确一些。” 严昭著对他的说法并不怀疑。事实上,相处的日子越多,他就越发现,沈用晦是一个学识相当渊博的人。从科学理论,到社会人文,再到历史杂学,他几乎全都通晓,是那种真正的腹有诗书、底蕴深厚。 “这里面应该有能飞的交通工具。”封笑笑一边说,一边走到桥椽上,摩挲着什么。 没过多长时间,桥下轻微地耸动,只见一个扁圆的梭形物体,从桥底慢慢翻了上来。它的形状外表,正与严昭著当初乘坐的梭形船,别无二致。 “这个叫飞梭。”封笑笑说,“来吧,我们去上面看看。” 飞梭绕整个浮空之城转了一圈。这里的确是一个废弃的文明遗迹,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们的建筑和物体居然始终不腐坏,始终保持一个能够使用的状态。 沈用晦站在舱门口,仔细观察那些人类骨架,良久,他说道:“这些人骨有早有晚,最晚的一具,大概是青铜时代,甚至新石器时代的人。” “往后就没有了?” “没有了。” 飞梭停靠在一座建筑物前,众人走出来,打算进去看看情况。 正在这时,周围倏忽浮现幽蓝色的暗光,一点点升起。 它们组成一幅繁星闪烁的图画,在照明充足的空间中,显得黯淡许多,然而,仍旧危险、仍旧致命。 是飞蚁! “又是它们!快上船!” 众人纷纷掉头,往飞梭舱室里跑。蚁群的飞行速度很快,而且这次,它们不仅仅只有数百只,简直多得离谱!追逃之间,晶莹的蓝光,几乎给所有物体镀上一层幽蓝色的轮廓。 舱室在最后关头即使合死,把即将冲进来的蚁群阻挡在外。 一群人好不容易歇口气,突然,飞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大家忙稳住身形。 沈用晦对这个场景记忆深刻,“能量耗空了?” 封笑笑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她记起来,自己往凹槽里装的,仅仅是一颗一级晶核。可是飞梭的晶核凹槽,是向外打开的,就像汽车加油不能坐在车里加一样,要想安装新的晶核,只能到外面去。 飞梭明显动力不足,摇摇欲坠。 “怎么办?”众人看到下面一片漆黑、望不见底的深渊,顿时打个激灵,“这玩意儿快要掉下去了!” 话音刚落,飞梭猛地一沉,一股失重的飘然眩晕感,绕在所有人脑袋上。 飞梭开始坠落了。 “必须找个人出去安晶核!”众人意识到。 可是,外面,有着铺天盖地的飞蚁。 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曾觉霖,闻言眼前一亮,“我去,让我去!” “你去?怕是晶核都没安装好,就死在蚁群里了。” “不会的,你们相信我。”曾觉霖自信满满。 “我去。”严昭著站起来说道。 “危险。”沈用晦拉住他。 “没关系的,你还不了解我吗?” “让我陪你。” “不,你等我回来。”严昭著说完,就飞速地拉开舱门跳了出去。 其余人连问都来不及问一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消失在外面。在他们看来,严昭著这种举动,简直与送死无异。就算他速度再快,能逃得过飞蚁的追捕,但那可不是一群飞蚁,是铺天盖地的啊! 不过一会儿功夫,屏幕上的指示灯重新亮起来,飞船恢复了动力,重新升空。 严昭著却依旧没有回来。 沈用晦一拳锤在舱壁上,牙关紧咬,下颌位置崩得发红。 封笑笑抿了抿唇,重新操控飞梭,飞快地向大门方向冲去。 屏幕上显示出大门处的景象,看到那副画面之后,众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 门,关了! 这怎么办?难道又要牺牲一个人出去开门吗! 绝望弥漫在飞梭里,封笑笑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冒然带人闯进来。还是心急,还是太心急了! 飞梭距离大门越来越近,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就在即将坠入绝境时,突然有人惊喜地大叫出来,人们指着屏幕,热泪盈眶,除了喊叫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那扇大门,慢慢地开了一个缝。 门后是幽深虚无的黑暗,此时此刻,却显得那么慈祥,那么安全。 借着洞窟里的一点亮光,只能看到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影,立在高高耸立的狭窄缝隙之间。 封笑笑整个人颤抖起来,她用自己最精准的控制力,驾驶飞梭往那道生死的门缝中冲去。电光石火,门缝开到刚好的大小,飞梭闪动扑入,瞬间隐没在一片黑暗里。 “嘭——”一声沉重的闷响,大门关闭了。 终于……得救了。 在一片松口气的声音中,沈用晦夺门而出,找到外面伫立的那个身影,紧紧地抱住他。 其他人下飞梭后,才发现,危急关头给他们开门的人,正是出去后就消失不见的严昭著。 “你怎么会比我们先出来的?”封笑笑不解地问。 “你看周围这圈筒子楼。”严昭著说,“我不相信,住在这里面的人,每天必须通过两个城门,才能进入内城中。所以我在墙壁上找了找,果然找到直达外面的电梯。” “你早就注意到大门已经关死了?” “比你们早一点。”严昭著说。 众人陷入沉默,他们发现,一路走来的这一趟,严昭著已经救了他们整整三次。 如果不是因为严昭著,他们哪怕全军覆没,也是不奇怪的事。 就算是再没有良心的人,被别人连救三次,也不会完全无动于衷。 封笑笑知道,这趟回去之后,严昭著必将成为华东基地最特殊的一个存在,他有可能会同时受到所有势力的尊敬和拉拢,甚至臣服。 但是她现在很累,累得没心思计较这些事。 “短时间内,里面的东西,我们是动不了了。”她说,“除非发现了消灭那些蚂蚁的办法。” 众人大感可惜,同时也心有余悸,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不是没经历过生死之间的时刻,但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 众人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大部队仍旧聚集在孔子庙,没有离开。 见他们平安归来,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各大佣兵团几乎都派出强者参加了深入的探索。 华东基地这些人,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看得开、不钻牛角尖,思想比较统一。他们信奉弱肉强食的原则,但对自己的同胞,也并非是纯粹冷漠的态度。如果大家都能活着相亲相爱,何乐而不为呢? 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团结,所以封笑笑才敢光明正大地把遗迹的事情,暴露在这些人面前。其实另一个角度来看,遗迹总有暴露的一天,瞒是瞒不住的。 有人拿来一张表格,对封笑笑汇报道:“老大,这是全部的伤亡统计,你特地点出来的那些人,有些没死的,已经全部抓起来了。是现在审问还是押回去?” “不用等押回去。”封笑笑说,“不是让你们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吗?在地底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做出什么反常举动?” “老大,我们观察得绝对仔细,他们就和我们这些人一样,该有的反应全都有,不该有的动作也没有……哦,就是盯穆先生盯得紧了点。” “你们在说什么,那些不明势力的事?”严昭著走过来说道。 “你连这个也知道。” “当然。”严昭著从旁边一把揪过穆青,好哥俩地搂着他的脖子,“你问问穆先生,他是不是全身心地信任我,愿意把他的一切事情分享给我?嗯?” 穆青看看封笑笑,再看看严昭著,被严昭著捏着下巴把头扳回去。 “是是是。”穆青只能说。 “好了。”严昭著松开他,拍了拍手,“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帮穆先生审问那些人了?带我们去吧。” * 稀里糊涂的封笑笑、不明就里的穆青,带着一个老奸巨猾的严昭著,来到了关押这些人的地方。 穆青早就对严昭著解释过,华东比武大会的举办,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把这些身份不明的人,揪出来。 他们果然使尽手段,获得了决赛的参加资格,跟随大部队一起来到遗迹这里。 实际上,封笑笑和穆青早就暗中商量好,布置人手监视着这些人,遇到危险,就推他们去挡,没遇到危险,就严加看管。 也因此,这趟行动虽牺牲不少人,但封笑笑不是很心疼。因为有一大半,都是这些不明势力的人。他们被华东基地的自己人推出去,当了人肉盾牌。 空旷的一块石砖地上,歪着十多个五花大绑、神情萎靡的囚犯。 见到三个人走过来,他们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没有更多反应。 严昭著说道:“这半死不活的,是怎么了?” 没得到答案,他拎起地上一个人的领子,把他的脸抬起来,戏耍似的拍了拍,“说话啊,哑巴了还是怎么的?” 那人也不顽固,一翻白眼道:“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身份也暴露了,要杀就杀吧。” 封笑笑说道:“死猪不怕开水烫。” 那人“呵呵”一声,“您说着了,都在末世打滚这么长时间了,还怕啥?真就是什么都不怕。” “这大话说的。”严昭著说,“年轻人,没见识,别信口开河。” 那人瞪了瞪眼,望着严昭著比自己年轻数倍的面孔,从鼻子里哼出口气儿来,歪过头去。 “来吧,我问,你答。”严昭著自动接过审问者的身份,“第一个问题,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仅仅就你知道的,你们分别是些什么人?” 那人依旧歪着脑袋,不说话。 严昭著把他蜷缩起来的一条腿掰直,平放在地上,抬脚踩了下去。 “呃啊!!!”那人仰头就是一声惨叫,声音惨烈得连封笑笑都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严昭著碾了碾脚尖,他已经把这人的趾骨踩得粉碎,鲜血从扁平的鞋尖中渗出,蹭到他的鞋子上。他低头一看,便把脚收回来,鞋底在地上来回蹭几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个声音贴地皮渗到被审讯者的头颅中,令他冷汗直下。 “要杀就杀,在这里折磨人算什么好汉!”他咬牙道。 这句话失去了某种刻意的控制,能从中听出很明显的外国口音。 “哪里人,西方的?”严昭著蹲下身子说道,“装的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说说呗。” “狗屎!” “嗬,这可不行,这光景狗都没有,上哪找狗屎给你吃?” “fuck you bitch!you bastard!” 严昭著笑了笑,“原来是从伦敦来的。不远万里跑到东亚,还是在末世这样的时期,你们究竟为的什么呢?” 那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他仅凭一句话的口音,就能判断出自己的来历。 “为了穆青对吗?”虽然受审者不肯回答,可是严昭著耳聪目明,甚至能凭借精神力,准确捕捉他呼吸和心跳的变换。 他注意到,就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的脉搏出现了短暂的升高,瞳孔大小也有变化。 “是了。”他点点头,“是为了穆青这个人,还是为了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当他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那人身体的各种体征,再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为了他身上的某样东西。”严昭著用陈述句说。 “不是的!”那人受不了地叫出声,“你以为你是谁?福尔摩斯?柯南?呸……啊!!!” 严昭著踩碎了他另一只脚的趾骨。 但是踩完,他就后悔了。十指连心,两只脚上传来的剧痛,让那个人的心跳和激素完全失衡,无法通过这些来测谎了。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严昭著没必要和个硬茬子硬碰硬,他拿出一捆绳子,把这人吊在后面的断墙上,让他双脚离地。 然后,他从建筑物的废墟中,翻出一根细细的水管。他把水管一头削尖,抵在那人大腿血管处的皮肤上,一个使劲,便戳了进去。 水管的另一头,开始滴出殷红的血,严昭著特意拿出一个塑料盆放在地上,让血滴撞在盆里,发出极大的声响。 一滴、一滴……缓慢而有韵律。那人没觉得有多疼,却被这声音震得头皮发麻。 “现在只是个开始。”严昭著逼近他,“还是不说吗?不说的话,等到血被放干的时候,可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了哟。” 那人咬紧牙关,就是不说。 严昭著越过他,走向下一个人,“他不肯说,你呢?你们呢?不说的话,可都是一样的待遇哦。” 滴答滴答的水声,和他轻慢的质问声相应相合,显得那么清晰、那么有存在感。 这水声,仿佛不是滴在塑料盆里,而是滴在他们的头盖骨上。 “我说说说,我说!”终于有个人受不了,“你问问吧,我我我全说。” 严昭著摸着下巴,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那个,我我也知道得不全,我和我的同伴,我们是来自意大利兄弟会的,那边那几个,有从欧洲巫师协会来的,有从梵蒂冈来的,还有……” 随着他的讲述,一个几乎只存在于奇幻小说的世界,徐徐展现开来。 同中国的古武传承一样,西方也有许多古老的传承,他们同样担负阻碍科学发展的重任,但后来,他们逐渐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只剩能力的传承。 但世界末日的传说,在他们的群体中,是代代流传下来、不敢忘却的。 同样,也有一个藏宝图的传说,代代流传了下来。 传说,当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藏宝图才能现世,里面埋藏的东西,每一件都非同小可。世界上共有七大洲,其中五个洲都有宝藏,亚欧非三大洲一张、南北美两大洲一张,一共存在两张藏宝图。持有藏宝图的人,同时会拥有一种祛除丧尸毒素的能力。 西欧各国,很早就派出探子寻找这个持有人了。他们的各大势力分别派遣人手,互通有无,一有消息,马上大家全都知道。 因此,当穆青第一次使用解毒能力时,他就已经暴露了自己。为了不打草惊蛇、顺利拿到藏宝图,这群探子才只是蛰伏,没有冒然行动。 听完之后,严昭著和封笑笑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问题:不能让西欧各国的人拿到这张藏宝图。上辈子在没有藏宝图的情况下,他们都能自己挖掘遗迹,把晶核能技术破解出来,这辈子有了藏宝图,岂不是更不得了? 他们沉思的时候,最开始被吊起来的男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们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封笑笑眉头一皱。 “你以为,我们没有察觉,你们故意把我们推出去送死的举动吗?”男人狠戾一笑,“当我们察觉到以后,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是送一名兄弟逃脱这里,然后把在地底拍摄到的东西,全部散播出去!” 第86章 青教 “什么?” “你们在里面拍了视频?” 三个人对视一眼, 同时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几下子逼问出逃脱者的去向, 他们不敢耽误, 立即派出人手追捕。同时,命令所有人就地整顿,快速收拢队伍,踏上返回的路途。 严昭著把东西南北中全部派了出去, 论起追逃和收集情报,他们个个都是好手。 然而, 敌人的行动早了整整一天, 他们就是再怎么神通广大, 也难以阻止事情的发生。 返回基地又花了不短时间,这一趟来来回回耗费整整半个月, 收获虽多,疲惫也是真的。而且,真正耗费心力的事情,不是这一趟探索遗迹的过程, 而是回来后不得不面对的许多后遗症。 终于看到华东基地高大的城墙出现在前方, 隔老远,基地大门遥遥映入眼帘, 和大门一起出现的,还有留守基地的周煜的身影。 他一见到车队, 就迎了上来,“你们终于回来了。” 严昭著坐在后面一辆车里, 听到了他对封笑笑说的一串话。 “不好了,遗迹的事情泄密了,今天周边几个小基地都发来了电报,说他们已经看过那段视频。龙翔基地组织了好几个小基地,带头抗议。这下子,华东好不容易整合在一起的局面,恐怕又要乱成一盘散沙了。” “这么快?!他们都知道了什么,视频里面拍摄了什么?”封笑笑说道。 “你们是不是下了一个很深的洞穴,洞穴里有人工开凿的螺旋楼梯?然后进了一个奇怪的大门,在里面遭遇一片闪着蓝光的虫子?然后好不容易把虫子绕死,在弧形的走廊里找东西。最后你们还发现了一种可以变形的金属块、可以用晶核点亮的墙壁……这些,都是看过视频的人告诉我的。” 封笑笑倒吸一口气,“那岂不是全部都拍下来了?” “这个不是重点。”周煜说,“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晶核能量和遗迹的事情如果贸然说出去,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可是现在……他们知道了,不光是华东,龙翔基地拿到视频以后,通过现在还能工作的卫星网络,把视频彻底传出去了。” “什么?!那岂不是……” “是的,按理来说,现在能连接卫星的那些大基地,应该全都已经收到这份视频了。” 末世后,由于陨石撞坏大部分信号塔和电线杆,原本四通发达的交通和网络陷入瘫痪。现在,人们只能通过电报,以及一颗仅存的北斗卫星,来取得联络。 正因为信息的缺失,各大基地对能够探听到的所有信息,都倍加重视。 更别说是关于史前遗迹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 卫星网络也能传播视频,但是不太方便,为了以防万一,龙翔基地的基地长徐达,又额外增派人手,直接把装着视频的实体U盘,快马加鞭直接送到各路势力的手头上。 “可以说,那个逃出去的探子,是直奔龙翔基地而去的。他和龙翔似乎做了笔交易,把遗迹分布图的事情也说了出来。现在,穆青和他的能力,还有这张所谓的藏宝图,也已经天下皆知了。” 周煜一顿,接着说:“我出城迎接你们之前,刚好又发生了一件事。有个东北地区的基地递了个帖子过来,说过几天,他们基地长亲自上门拜访。” 严昭著拉上车窗,若有所思。 沈用晦也听到了这番话,他摇摇头,“谁不想来分杯羹呢?华东基地,现在无疑是块大蛋糕。” “遗迹的事情,可不是分分蛋糕就能解决的问题。”严昭著冷冷一笑,“什么热闹都想来掺和一脚,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掺不掺和得起。” * 拜访电报一封又一封地发过来,越来越多的基地直言对遗迹消息很感兴趣,提出登门拜访。 又过了几天,东西南北中五个人,终于回来了。 他们这一路的追踪,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失败,成功是因为真的抓到了逃脱的探子,并且就地杀之,失败则是因为,争分夺秒也没能来得及阻止整件事情。 沈用晦了解清楚境况之后,倒是最不悲观的一个,“不论如何,遗迹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这不是关键问题,关键问题在于……” “不能让西欧那边破解晶核能技术。”严昭著接过话来,“最好是,不能让他们接触到哪怕一点点,遗迹里的文字信息。” “穆青答应加入我们的阵营了吗?”沈用晦问道。 “嗯。”严昭著说,“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护得了他?” “只要把遗迹分布图收好,至少在我们走之前,不会出什么问题。” “……走?” “是啊,走。”沈用晦说,“你不打算走吗?离开地球。” 或许是从小锻炼出的能力,他面临困境时,始终能够保持清醒。 严昭著听到这话,也反应了过来。 按照前世的速度,即使遗迹的存在暴露出去,欧洲人也不可能立即破解晶核能技术。他们至少得花一段时间,先解决里面各种各样的七级怪物,然后才能着手开采或破解。呢呢。 这说不定是数年之后的事了,而到那时,他就已经凑齐条件,可以乘帝座号离开地球了。 “你说得对,我们得走。”严昭著的眼神,重新清晰起来。 晶核能技术的存在,就像毒瘾一样,一旦染上,不可能戒除。 离开的决定,不是惧怕,也不是逃避,而是人类必须要远离这个一团混乱的大毒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晶核能技术一辈子都破解不出来,只要想到“第三源石培养基地”这几个字,严昭著也知道,他非走不可。 * 华东基地再三斟酌,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又在情理之中的决定。 他们打算召开一个“史前遗迹探讨大会”,广邀各路基地前来参加,在会上把遗迹的存在彻底公开。 此事一出,全中国从上到下从南至北,各路基地无不震动。有一些想到了晶核能背后深层含义的基地,甚至回消息确认,他们的首长将亲自到场出席会议。 基地里的生人,逐渐多了起来。兵马未动,情报先行,没人不对史前遗迹垂涎欲滴,甚至志在必得。 本就鱼龙混杂的华东基地,这下彻底被搅混了,甚至连基地原有的那种自由从容的风气,都被外来人破坏了许多。 无数来历不明的小佣兵团一夜崛起,他们和原住民共同组成了华东基地现在的三大阵营:原住民、以龙翔基地为首的华东联盟反叛组织、真正从四面八方汇集来打探情报的各路人马。 ……不,或许还要加上第四重势力,青教。 严昭著半月前离开华东基地时,还在思考,应该对青教的存在警惕一些。没想到仅仅过了半个月,当他再度回来,这个神奇而狂热的教派,居然已经发展得这么壮大。 最不可思议的是,由于顶着宗教的名号,青教的信徒可以说深入各大佣兵团,发达的根系扎遍各方势力。 等周煜终于反应过来,准备除之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分明刚刚才兴起、理应根基薄弱的组织,已经发展成了盘根错节、怎么打都打不掉的庞然大物。 幸好大型的佣兵团都拎得清,在团里严令禁止加入宗教的行为。小佣兵团就没那么清醒了,他们在青教手下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严昭著从这怪兽般的迅猛发展中,看出了成熟而专业的传教手法。 一个不甚清晰的专业传教士的影子,悄悄隐藏在青教的背后,密谋操控一切。 专业的传教士能来自哪里?这还用猜吗? 青教这个打着“真主穆青救世主”幌子、广收贫苦普通人为自己卖力的所谓宗教,实际已经被欧洲方面的人手暗中渗入,甚至牢牢抓在手里了。 宗教所能激发的人类潜力、凝聚力和动力,堪称恐怖。这一手瞒天过海,玩得圆滑漂亮,让严昭著都有些措手不及。 大会仍在预热阶段,手握遗迹分布图的穆青,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他就遭遇了整整六波绑架攻击。 这或许只是几次试探,但做出这种试探性攻击的各方势力,未必没有真正想把他掳走的想法。 华东基地很快宣布,一定把穆青好好保护起来,在大会开始之前,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万无一失,等到大会开始,再根据他的意愿,安排各大基地和他的会面。 继这番申明之后,声势日渐浩大的青教,果然迫不及待地发表演讲,宣布对真主穆青的安全负责。 毫不掩饰的题外话,□□裸的潜文本。“对穆青的安全负责”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什么,不言而喻。 严昭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教已经带动暴民闹了起来。 穆青现在住在基地中心、防护最严密的地方。这里也是基地官方军事机构的驻扎地,相当于军部枢纽大院那个级别,周封二人也住在其中。 可如今,这座号称防卫森严的枢纽大院,已经被青教暴民团团围起来,围得水泄不通,拥堵杂乱。 巨大的条幅横在头顶:交出穆青,真主万岁! 一个身材精壮的男人站在人群前列,手拿大喇叭疯狂地叫喊:“华东□□!迫害真主!你们就是一群只看利益的小人!你们想要把我们的真主当成货物一样交易给其他基地!!你们没能力也没资格保护真主!!!交出真主!让我们来保护他!” 严昭著知道这个男人,他是青教得以广泛传播的主力军之一,极其擅长演讲和煽动人心,名字叫李华洋。 他每喊一句话,人群就跟着不要命地嘶吼:“交出真主!交出真主!!交出真主!!!” 严昭著一下车,被这个分贝震了一下,不由感叹,“有这力气,能杀多少丧尸了。” 阿东在后面接道:“要不怎么会被人蛊惑呢?都是一群拎不清的。” “身在这么残酷的末世,不奋发图强,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啧。”阿中感慨道。 “信仰原本是多好的东西,可以带给人多大的力量啊,可是,却被这些人用来当做武器。” “末世嘛,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在东西南北中的慨叹声里,一行人从侧面穿过示威人群,提身踏上楼梯。 枢纽大院院门紧闭,外面连一个看守的卫兵都没有,因为只要一有人出来,立即会被闹腾的暴民抓住,一顿乱揍。 据说,官方已经派人去通知各大佣兵团,让他们调集兵马过来,以暴制暴。 严昭著几人走到门前时,立即被李华洋拦下,“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不是青教教众吧。” 七人一个赛一个的干净利落,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老子最牛”的装逼味儿,一看就能和在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暴民区分开来……何止区分,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拦我们干什么?我们不是来示威的,是进去办事的。”阿东说。 当然,他们所办的事恰好是带走穆青,这个就不提了。 李华洋一抬下巴,恨不得拿鼻孔说话,“办事儿?呵,那群傻逼有时间给你们办事,就没时间出来解决一下我们的问题?” 见严昭著和沈用晦径直往前面走,阿东也懒得搭理这些人,喊了声“等等我”就跑开了。 李华洋喝道:“给我站住!拦下他们!” 立即有人聚拢过来,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我们的事没解决之前,我看有谁敢去办其他的事!” 严昭著挑了挑眉,“这位大哥,也太不讲理了吧?一码归一码,你们不能这么蛮横。” “蛮横?不讲理?”人群里有人喊道,“我们没使用武力手段,已经很有礼貌了!” “听说佣兵团已经在集结人手,马上就要赶到现场了,你们难道就一点不怕?” “为了真主,奋不顾身!”李华洋喊道。 立时,如一颗火星子投入油锅,所有人张开嗓子喊:“为了真主!奋不顾身!” “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严昭著笑道,“是不是担心其他基地聚集到华东来以后,你们就再没机会,拿到完整的藏宝图了?” 此话一出,李华洋的身体,蓦地一僵。 然后,他瞳中深色渐染,面色控制不住地变了,有一秒几乎褪去那种癫狂的信徒气质。他知道,这下子更不能把严昭著几人放走了。 “你叫李华洋,号称是个中国人。”严昭著说,“可实际上,约翰·李,在英国出生,从小生活在意大利,连中国的土地都是第一次踏足。” “你在说什么!给我闭嘴!”李华洋知道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来人,把他们押起来,嘴堵住!” “他们……好像……只是路过?”有些理智尚存的信徒问道。 “他们是华东基地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李华洋看着沈用晦的脸,终于把他认了出来,“这是沈用晦,沈用晦你们不认识吗?捧着华东奖杯的一条狗!” 华东比武大会在前几天草草落幕,沈用晦玩似的拿了个第一名。由于决赛没有大肆宣传,观看的人不多,加上这几天风风雨雨,他在基地的知名度有所下降,许多新来的人,并不知道他的名号。 一听沈用晦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一片哗然,同时,也有些瑟缩不前。 这可是华东基地第一强者,谁敢惹? 李华洋冷静下来,严昭著所说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已经暴露了,说不定华东高层现在正磨刀霍霍,准备对自己下手。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毕竟,青教发展得太急色太蹊跷了,任谁都会产生怀疑。 李华洋不怕他们的怀疑,他只担心青教败落之前,自己还无法把穆青绑到手。 想到这里,他不由开始痛恨。同伴自作主张,把遗迹的事传得风风雨天下皆知,这根本就是一步不能更臭的臭棋。看似把华东基地和穆青逼到绝境,逼他们不得不公开消息,可实际上,也是在把自己的人逼回老家! 等所有基地汇聚华东,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联合起来,把自己这方的人全部找出来,驱赶甚至围剿。 李华洋虽然是第一次来到中国,但他了解过这里的传统教育,接触过不少的中国人,他深知这个民族矛盾的内核和骨血。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内斗,全部古代史就是一部自家人挣得头破血流的内斗史。 可一旦事涉外人,情况就全变了。李华洋至今不懂,为什么破铜烂铁能够顷刻弥合,变成一尊霸气凛然的神兵利器;为什么可以有那么壮丽的气魄,在瞬间把私仇全部卸下,和往昔的对手全心信任一致对外。 末世时代,统治世界的不再是国家,而是军阀。如果有政治的存在,那也是城邦政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李华洋深知,在这个体制消亡、城邦林立、军阀割据、蛮不讲理的时代,所有国家都被毁灭文明的浪潮冲垮,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地方,只有那一个地方,即便形式不是原有形式,称呼不是原有称呼,城邦之间毫无联合的可能和趋向,它仍旧是个能被称作国家的地方,仍旧是一个——世界上仅存的唯一一个——国家。 不是在恭维眼前这些人,他是打心眼里不想和这个庞大的——群体也好组织也好旗帜也好……作对。 李华洋曾听过一句话,听时浑身战栗,很不喜欢,过后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犯天威者,虽远必诛。如今他不得不犯,但不想被诛。 局面摆在这里:他身份已然暴露,而且做出了教唆民众暴起抗议的行动,这行动回头一想,更像是给华东官方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扑杀青教的借口。同时,其他各大势力的人,也快要来到华东了。 因此,这一战是背水一战,他必须豁出去,成则顺败则亡。 眸色沉沉地压下来,他剜了严昭著一眼,恨道:“所有人听着!华东官方顽固不化!我们必须使用武力手段了!” “民兵营——列队!” 此言一出,暴民团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原本乱糟糟的人群,在几秒钟之间,内部发生飞速的窜动,就像急剧爆发的化学反应一样,一个眨眼,就变成了阵列齐整的方阵。 青教对民众的驯化能力,可见一斑。 “全体都有!听我号令!我们——进攻!” “进攻!进攻!” “推翻华东□□!迎接真主归来!” “真主保佑!真主保佑!” 大军强势碾压,一团团异能不要命地往前线扑去。 狂风吹沸火海,怒水横接雷电,鸣金铮然大作,土木滚滚相生。万人齐发,声势震颤,天地浑然变色,软绵绵地拜服于足下。 严昭著他们首当其冲,暴露在漫天冲刷的异能中间。 第87章 内耗 严昭著发现, 他现在有点看不惯人类的这种内耗行为。 即使面对丧尸末世这样的灾难,他们依旧处在永无休止的内耗当中。 或许是因为, 生存的灾难, 并未威胁到金字塔顶端那部分人,因此,他们仍然能够把末世当做之前的社会,肆意挥霍自己的权力、满足自己的欲望。 无数异能如同瀑布般倾泻下来, 已经不是吞噬异能可以解决的程度。严昭著目光一凛,正打算提身飞起, 却是身边的沈用晦反应最快, 几次瞬移将他带得远远的。 再回头去看, 东西南北中五个人抱着团,各使神通, 狼狈地从里面滚出来,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异能瀑布直冲枢纽大院的院墙而去,结果对方早有准备,料到他们可能会直接攻击, 已经在墙上布满了人手。 一个又一个人头从墙后冒出, 密密麻麻的护卫队倏地现出身形。一时间,土壁、冰墙、陷阱……层出不穷地涌出。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藏于枢纽大院背后、暗中准备的队伍,不知还有多少。 战斗立时变了性质。此刻的枢纽大院, 就像一座小型堡垒,院外, 尽是攻城的军队。 “到上面去。”严昭著对沈用晦说道。 后者搂住他的腰,几个闪现,就直接站到了院墙顶上。仔细一看,这里被重新修缮过,居然真的想城市的城墙一样,内侧还有一层低矮的女墙,墙头有容人通过和防守的宽道,四角甚至还有高高耸立的塔楼。 站在墙顶的守卫全都认识他俩,知道他们是己方阵营,而且自己也打不过,索性就放他们站在那里,并不驱赶。 “撤还是打?”沈用晦问道。 “让我先开一炮再说。”严昭著说着就把炮筒扛在了肩上,这次他选择的是一枚小型光炮,不会造成太大伤亡,但也足够李华洋喝一壶了。 李华洋毕竟是能被欧洲方面看重,派来执行重要任务的人物,他的警觉性很高,一看到严昭著手里的不明圆筒,便立即从原地躲开。 光炮一下子轰在原地,顿时横肢飞崩。 粗略地数数,炸死了差不多二十来人。这二十来人紧密围绕李华洋行动,看样子是青教教众中地位很高的,有可能都是他的同伙。 李华洋闪在一边,亲眼目睹了光炮的效果,显得很吃惊。光炮体积很小,射出的时候悄无声息,只有一道耀目白光,几乎没什么声势,却有着这么大的威力。 回过神来之后,他有些兴奋,看严昭著的眼神也狂热起来。一个想法不可遏制地蹿上他的心头:难道这种从未见过的武器,就是从遗迹里带出来的吗?这么强大的威力,怪不得上面对藏宝图势在必得。 严昭著转移方向,再次开出几炮,全部打在对方阵营的薄弱处,并未造成多少杀伤,但把他们的阵型充得七零八散。 放下炮筒,他的目光中有着了然,“阵型这么快就被破坏,看上去训练有素,实则花架子更多。不过,不到一个月,能把松散的民众训练成这样,也算他有本事了。这本事要是用在打丧尸上多好。” 阿东在旁边不解地问:“严哥,不打架吗?为什么你单把他们的阵型打散了?” “难道是怕伤及无辜?严哥,最近心软了不少哎,是不?”其余人说道。 沈用晦看着严昭著,“不说伤及无辜的问题,从战斗本身来看,打散阵型才是真正削弱他们攻击力的手段。兼之,可以顺便打垮他们的士气。” 严昭著眼睛一弯,“还是你懂。” “咦,”阿东说,“那又是个什么说法?” “青教教众人很多,光是聚在这里的,就有一万多人,更别说那些还没过来的。”严昭著说,“人数比最大的佣兵团都要多几倍,看似非常难对付,但他们的实力,其实是很脆弱的。” “啊?”阿东他们觉得,自己和两位老大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首先,他们虽然人多,异能者也多,但几乎没有高阶,整体实力中等偏下。所以,没有能挑大梁的人,他们战斗时,靠得就是群体的力量。”严昭著说,“在这种情况下,除非一下子轰死所有人,否则,小面积小面积地剿杀,是没有用的。” “群体,讲的就是一个团结和配合,以及打出气势。很多时候,只要配合还算默契,气势一打出来,战况居于上风,就再也掉不下来了。” 阿东眼前一亮,“所以,要打乱他们的配合,打垮他们的气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严昭著重新扛起炮筒来,“气势从士气中来,从自信的态度、顺利的局面、有条不紊的指挥、分毫不乱的行动、团结统一的集体当中来。集体先崩,然后攻击力溃散,局面不顺,行动错乱,指挥开始焦急,重新整队,队伍即将整好……boom!” 他玩笑般喊出那声“boom”的时候,第二轮光炮,再次散乱地砸开。 “……队伍即将整好,功亏一篑,集体第二次崩裂,自信心受挫,指挥开始暴躁……一而再而三,而三,三……” 第三轮光炮,轰然砸落。 “……三而竭。”严昭著放下炮筒,把话说完。 墙下声势浩大的人群浪潮,已然溃不成军。 阿东几人已是瞠目结舌,“严哥,大才啊。生在现代你太亏了,真的,雏凤卧龙啊,这份军事才干要放古代去,绝对是开国之君的料啊!” “嘁嘁嘁,这话说的,放在现代严哥就不是开国之君的料?眼光狭窄!”阿南顿时批评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下兵伐战,上兵伐谋吧。” “得了,我教你们一句新的。”严昭著笑道,“强兵伐战,虚兵伐谋,真正上兵伐的是什么,知道吗?” 五个人有志一同的摇头。 “是知识。”严昭著点点太阳穴,“知识就是力量,从小听到大的道理,反倒被所有人忽略啦。” “……严哥你不是在讲笑话?” “别不信,这是真理。”严昭著颠了颠光炮炮筒,随手扔到空间里,“走吧,佣兵团过来了,这没我们的事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远处又浩浩荡荡地过来一些人,一边战斗一边往这个方向挪动。正是刚刚收到消息的青教剩余信徒,和各大佣兵团成员,他们在街口处碰到了一起。 “内耗啊,精气神都给耗没了,这仗打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何必呢。”严昭著摇摇头,找到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能减免的伤亡,我已经尽量帮你们减免了。剩下这些,能招降就不要杀了。啧,那些个约翰大卫汤姆的,把咱们的人当枪使,反过来打咱们自己人。” 说完,他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不是自己土地上的人民,他们不疼,可自家人疼得紧呢。” 指挥官听到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鼻头酸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在这个人命如同草芥的时代,突然发现了,连自己都不在乎的一条贱命,却被别人捧着说会心疼,那瞬间涌上来的委屈和依赖,实在叫人受不住吧。 严昭著心里的真实想法,其实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想说的话脱口而出就说了。他看到墙下被人当枪使的青教教众,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某个噩梦里,被迫和人类同胞作对,最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结局。 “不耗了,走吧。我们去找穆青。”他转身说道。 墙下,李华洋站在教众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局面向一个和自己预计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预想中的强势推平大院院墙,依靠阵型团体碾压敌方力量的场景,并未出现。 青教教众反倒彻底散乱,陷入了焦灼的白刃战。 在这场难以休止的白刃战里,青教拼的是人数,对方拼的是耐力。 目前来看,青教隐占上风。可问题在于,耐力可以轮休恢复,人数少了,就是真的少了。 全因严昭著那画龙点睛的几炮,导致形势急转直下。李华洋咬碎一口牙,也只能和着血沫往肚子里吞。 严昭著的离开,被他们全部看在眼里。旁边的手下见状喊道:“长老,他们跑了!混蛋,打乱了我们的布置就跑,懦夫!” 他们是彻底恨上严昭著了,李华洋也恨,可是他能怎么办? “不要本末倒置。”他咬牙说道,“必须找到真主,把他接出来。保护真主才是我们的任务。” 他说完,眼前豁然开朗,“对,真主!还说你们呢,是我本末倒置了,是我本末倒置了!” 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清楚,真主只是个幌子,刚才被严昭著几炮打散气势的时候,他没想过可以拿穆青来激励。 现在一想,可不就是本末倒置吗?靠团队激发的气势,和靠信念激发的气势,哪个才更坚定? 李华洋眼神一定,“是了。想靠这种手段消灭一个佣兵团的气势,还算可行,但要想消灭一个宗教的气势?痴人说梦!” 然而,当他想出一套新的方案,打算重新下达命令时,这才发现,混战展开得更加彻底,教众队伍彻底散开,已经听不到他的讲话了。 指令可以用手势信号传达,激励士气的演讲呢?没人听,他讲给谁? 严昭著还是那个严昭著,没有痴人说梦。他早已经把佣兵团的到来算了进去,并准确地预测到之后白刃战的战况。 正因为笃定李华洋将无力掌控局面,他才放心大胆地离开去找穆青。 李华洋知道,现在,他只剩一条路可走了。 “传达所有能传达到的人,”他对身边手下说道,“牺牲式掩护,开始吧。” * 穆青正和周封二人,以及其他一些基地高层,坐在中央会议室里,紧张地等待外面的战况。 会议室外,被防卫人员围了个水泄不通。 幸亏孔子庙那里的三次救援,严昭著现在被基地的各大势力视作上宾,尊敬有加。守卫人员也有当天同去的,认出他来,只通报了一次,就放他进去了。 “严昭著?”封笑笑见到他,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有事吗?” “很巧,我们和外面那群人一个目的。”严昭著在穆青身边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好哥俩地把手搭在穆青肩膀上,那亲密的架势,恨不能把人整个搂起来。 穆青却浑身抖了一下,顺着背后寒意传来的方向,他抬头望去,看见的是沈用晦毫无异样的淡定脸。 “……”他把严昭著的胳膊拿开,“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其实他更想指着自己的脸去质问,质问严昭著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理搂过来,沈用晦又是怀着怎样的心理吃下这么重口味的醋。 这两口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赛一个地不拿他这张丑脸当回事。 周煜问道:“和外面那群人……一个目的?”他看了眼穆青。 “你们不会以为,我也不怀好意吧?”严昭著说,“何必呢。说句客观的,现在穆青就是个烫手的窝窝头,谁护谁尴尬。你们倒是最名正言顺了,可问题是,单凭你们,护得住吗?” “我怎么就是窝窝头了,不是山芋吗?”穆青抗议。 “窝窝头多饱腹,芋头连点热量都没有。我往你脸上贴金呢。”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把会议室里的气氛冲淡了些。 封笑笑看看严昭著,再看看穆青,“你们商量好了的?” “商量好什么,我保护他么?”严昭著耸耸肩,“如果说这个的话,是的。” “我们不怀疑你有能力保护他,但是很抱歉,基地不打算把穆青交到其他人手里。如果你实在担心朋友的话,可以住到枢纽大院里来。” 严昭著还没等回话,门突然被人冲开,一名手下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青教他们,他们身上带着□□!” “□□?”所有人立即正色起来,“什么□□?已经爆炸了吗?严重不严重?” “炸、□□,炸了几个。”手下语无伦次地说,“绑,绑身上的,人体□□!” “什么!”封笑笑和周煜腾地站起了身。 “看清楚了?确实是人体□□?” “清楚,不能更清楚了!已经炸了好几个了!那个李华洋,用人体□□挟持那些佣兵团,逼得他们停战了,现在正往咱们这个方向赶来,估计很快,很快就……”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大笑声,之间层层防卫包围的外面,李华洋带着一大群人马,来到了中央会议室的门前。 “听清楚你手下的汇报了吗,长官大人?”他朗声笑道,“我们的信众兄弟们啊,为了保护伟大的真主,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把他迎接回来呢。” 封笑笑看向后方跟来的人马,发现都是各大佣兵团的,一个个的表情又气又无奈。 她沉着地问道:“你的人呢?怎么没有跟过来?” 李华洋一摊手,“他们呀,在群众里呀。” “群,”封笑笑脸色一遍,“群众?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自愿在身上绑了□□,然后专挑人多的地方往里钻呢。”李华洋说,“信众如此虔诚,真主和长官就没点什么表示吗?” 这话一出口,再也没人能维持表情。真是……够无耻的。 就连严昭著和沈用晦,也拉下一张脸来。 穆青的面色,更是极其难看。 他这短短的小半辈子,从救死扶伤到护持正义,从不敢坑害任何一人,没想到如今,却在不明情况,被人当成枪使的情况下,害死这么多的人! “真主,还是快点遂了我们的意吧,”李华洋继续说道,“只要您答应,跟我们一起回到意大利,我保证,青教马上就可以从公众视野中中脱离,甚至彻底瓦解,再也不可能和穆青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您不跟我们走的话……这么大的一座基地,里面可是有近百万的人口呐,您猜猜,我们的人体□□,一次能炸掉几个?” 第88章 排弹 局面清晰地呈现在他们眼前:外面围堵的青教教众已经散去了, 但李华洋教唆他们在身上绑了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在人群中爆炸。 中央会议室外, 周煜, 封笑笑,严昭著他们几人,以及李华洋身后各大佣兵团的人,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把李华洋围在中间。 但李华洋的脸上不见丝毫颓败,反倒隐隐透出一种釜底抽薪的狠色。 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一次, 他绝对不会发起这么贸然的行动。可是, 先是同伴泄密, 逼华东基地不得不放出遗迹消息,再是上司命令, 要求他必须迅速把青教发展壮大,以此要挟华东交出穆青。这两件事加起来,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如今, 就是再不愿意, 他也必须来做这件事,必须把穆青带回上司的面前。 用华东基地千万民众的性命来威胁, 是他最后所能使出的一张底牌。 “你不会以为,凭你一张嘴说的几句大话, 就能把我们吓怕了吧?”周煜踏前一步,“你真的在基地里布置了所谓的人体炸弹?拿出证据来, 要不然,我们可都不是傻子。” 李华洋沉沉一笑,“这个证据,我还真就拿不出来了。你们胆敢不信,承受得起上千颗炸弹同时爆炸,把整个基地炸毁的代价吗?” 周煜拳头一攥,看起来一副快要爆发的样子,封笑笑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穆青冷静地问道:“就算我跟你走了,你又怎么保证,炸弹都能被拆除?” “他们身上绑的,全都是定时炸弹,只要两个小时之内你跟我们离开这里,我自然会把他们的分布位置告诉你。到时候,拆弹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寒。 李华洋说道:“我劝你们还是早点考虑好,早点答复吧。炸弹两个小时之后就会爆炸,你们难道不需要留出排弹的时间吗?”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等同于和我们所有基地都结了仇?” “我知道,我也不愿意,发自内心特别不愿意。”李华洋说,“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末世残酷,身不由己,诸位,还是认了吧。先把穆先生交出来,你们可以慢慢谈找我报仇的事。” 封笑笑缓缓扫视在场众人,然后看向穆青:“你不是一件货物,我们无权替你决定,这件事情,看你自己的心意。” 这是一个绝对艰难的选择。华东基地和遗迹分布图孰轻孰重?在不同人心里,绝对有着不同的较量。 可问题在于,李华洋威胁到的,不仅仅是华东基地,还有生活在里面的数万万人民。 在场的众人,即使再怎么心肠冷硬,再怎么信奉弱肉强食,终归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为草芥的纯粹野心家。 穆青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我跟你走。”穆青几乎没有犹豫,就要上前。 严昭著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李华洋知道自己即将成功,心中正在欣喜,见穆青的决定被严昭著所拦,不由深深皱起眉来。他对严昭著这个人,已是怀有深深的忌惮,“有何见教?” 严昭著对穆青说:“他们做不了的决定,我替你做。” “你打算干……” 穆青一句话没说完,就见严昭著抽刀上前,一刀抹了李华洋身侧一人的脖子。 刀口利落分明,鲜血喷溅而出,少数喷到严昭著的脸上,把他整个人染上一丝诡异的腥气。 所有人彻底惊呆了。 李华洋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居然真的有人不受威胁,不在乎整个基地的性命,如此干脆地出刀杀人,完全把他刚才那番威胁言论,当做废话! “你究竟是什么人!”李华洋立刻摆出一副防御姿态,“你知不知道自己擅做主张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严昭著伸手数了数他身边的人,或许是有恃无恐,或许是可信者不多,他带来的手下,一共只有不到十人。 封笑笑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刻警惕起来,“严昭著,这里不是丧尸战场,你不要那么任性!” 话音刚落,他便再度提刀,随意一个旋身,又斩一条性命。 “你!”李华洋何尝不想直接冲上去,跟他直接正面打。但他还是用尽全力,忍着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两位基地长,还有各位团长,这个人擅自破坏谈判,你们难道不管管吗?” 其余人面面相觑,他们倒也很想管,毕竟涉及到整个基地的安危,怎么能任由严昭著一个人在这里胡闹?可是,他们能怎么管?谁又能管得了这个人? 穆青急忙上前拉住他,“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现在这种情况……” 严昭著打断了他,“放心,你站那看着就行。” 他说完,再度抽刀,一脚往前一踏,震得李华洋等人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别怕呀,”他戏谑地说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李华洋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害怕而下意识地退了,“你究竟想做什么?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是把整个华东基地往火坑里推!你想杀我,承受得了毁灭整个基地的后果吗?” 严昭著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慢一笑,再次挽刀。 他直接和李华洋的手下战在一处,白刃翩飞,异能横出,几下便能斩落一人。 旁边的一圈围观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居然没有一个上前阻拦。 李华洋有点气急败坏,他觉得整个华东基地的人全都是智障,“你们还不快点阻止这个人?真以为人体炸弹是他妈的儿戏?呵呵,我就等着看你们全被炸死的样子!”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严昭著的刀,刚好落在他的脖子上。重可杀人的力道,戛然而止。 再看周围,他带来的所有手下,已经变成了地上横铺的尸体。 “本打算直接给你个痛快,现在我改注意了,”严昭著说,“既然你对自己的布置这么有信心,那就暂且留你一条命,给你长长见识。” 他说完,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扔到阿东他们面前,吩咐他们好好看管,别弄丢了。 随即,他转头对沈用晦说道:“我们分头行动?” “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穆青无奈地问出所有人的心声,“不要打哑谜了。” “来吧,分两拨跟我们走,上街拆弹。”严昭著拍拍他的肩膀。 十分钟后。 一群人站在严昭著的身后,终于明白了,他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只见严昭著随意溜达到某条街道上,步伐松缓,态度散漫,然后突然毫无理由地伸手一指,“那个。” 人们把他所指的那个人抓回来,衣服一掀,赫然见到,对方腰上绑着的闪烁着红点和倒计时的金属盒。 至于拆弹?不存在的。 只要把定时炸弹从人的身上卸下来,随意往城外丧尸堆里一丢,或者往空间异能者的空间里一丢,等它爆炸就可以了。 华东基地人口虽多,但居住密集,基地面积总体也没多大,人口密集处就那么几个。严昭著一路,沈用晦一路,两个人的精神力都能辐射半径五十米的巨大面积,在两个小时之内,摸排出了基地里所有的炸弹。 最后,站在城门口,听着卸下的炸弹在丧尸堆里化成一声巨响,迎着李华洋不敢置信、颓废挫败的眼神,他一刀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穆青站在他身边,沉默一阵,叹道:“其实直接杀了就行了,何必拖到现在。” “直接杀他太痛快了,临死之前,让人感受一下绝望。” 李华洋一路上亲眼目睹,严昭著随意一扫,就能尽数摧毁他精心安排的一切布置、就能轻易打掉他视作最后手段的底牌。他到死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这回事,原来自己引为得意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是那么不值一提。 “走吧。”严昭著拍拍穆青的肩膀,“我们回去。”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出视线,封笑笑等人才惊觉:严昭著居然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就这么把穆青拐走了! 封笑笑:“!!!去要人!” 手下:“……怎、怎么要?” “……算了,回吧。” 第89章 神交 s市基地, 大门外面,一行风尘仆仆的队伍, 在汽车轰鸣的声音中, 缓缓驶入基地。 高寒端坐在车里,安静地闭目养神。 来到登记处,车子稍微停了一下,齐东晁下车, 对后面的人吩咐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高寒听到开门声响起, 齐东晁回到了车上, 携一股外界的暖风。 “还在瞎想呢。”齐东晁摸摸他的头。 见高寒没有反应, 他便往人身侧一粘,笑嘻嘻道:“不想乱七八糟的了, 不就一傻逼前室友吗,你那么关心人家,我都嫉妒死了。” “是啊,室友。”高寒叹了口气,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 你能想到,有一天会跟室友反目成仇吗?甚至已经不是反目成仇, 是你死我活了。” “那又怎么了,我还没想过会跟室友打啵儿呢。”齐东晁说着捧起他的脸“啵”了一下。 “……你个二货。” 齐东晁不以为意, 甚至满脸都是一副我二我骄傲的神色。 “我没瞎想。”高寒说,“就是, 小四这个人,真的可惜了。”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选择也是自己做的。”齐东晁说,“你不是一向最看得开吗,嗯?” “不,你知道……”高寒一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突然觉得,如果当初我们对小四多一分信任,没有把物资的事情瞒着他,没有那么明显地把他排斥在外,也没有毫不干涉地任由他和自卫队交往,会不会现在,情况就会不同?” 齐东晁一爪子照着他头顶来了一巴掌,然后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一开始为什么瞒他物资的事?还不是因为不听我们劝告,执意要把江老师留下的东西捐出去?你呀,怎么就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了?” “你别动我头发。”高寒表示抗拒,“我又不是林念。”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靠下来,透过半开的车窗,外面突然传进一个稚嫩但阴测测的声音:“你们叫我有事?” 一个穿着小号迷彩服,留一头齐耳短发,身后背一柄沉重大剑的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 齐东晁:“……念念,哈哈哈哈早啊。你来接我们啊哈哈哈哈。” 林念淡定地瞥他一眼,“不早了,你们这趟任务也出太久了。” “生死存亡的任务,当然得谨慎点啊。”齐东晁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林念立即闪身避开,红着耳根子板着脸说道:“说了多少遍,不许摸头不许摸头不许摸头!!!” 齐东晁把手收回来,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是,为啥我这手老忍不住呢?小矮子,你确定你真的没有什么‘见面必定被摸头’的被动技能?不科学,不科学。” “不许叫我矮子!!!” “哦,矮子,你来迎我们……我靠,不要一言不合就出手啊小妹妹!” 齐东晁欲哭无泪。他虽然实力强大,傲立于整个s市基地,可是!他的身边,却有两只变态!高寒,明明异能觉醒得最晚,却已经在刚刚那场任务中突破了四级!林念,双异能一个是空间一个是力场已经很逆天了,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也是很逆天了,她的力场异能偏偏也已经突破了四级! 高寒微微侧头,凭借水的视野和不断传来的霹雳乓啷惨叫声,准确判断出了那边的情况。 事实上,这种戏码在他们身上经常发生。齐东晁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贱,特别喜欢四处撩鸡逗狗。他其实不是对林念那头杂毛有什么执念,纯粹就是想看小丫头气得耳根通红明明炸了毛却还板着一张脸强作冷硬的样子。所以林念越炸,他反倒越嘚瑟。 悄悄说句实话,其实高寒也觉得,小丫头炸毛的样子怪萌,要是他以后能有个这样的女儿,定能把人宠上天去。 想多了,他微微一哂,无奈地摇摇头,把车窗关上,对开车的手下说道:“怎么停了?继续走吧。” “呃,不等齐哥和林小姐吗?” “不用等,走吧。” 另一边打得鸡飞狗跳的两个人,半天才反应过来。 齐东晁对着高寒的车屁股举着一个尔康手,“阿寒,不要走!” 林念趁机踹了他屁股一下,“还不快追,二不拉几的,傻缺。” “卧槽,矮子你别跑!” “寒哥,你等等,我有事!”林念一边追车一边喊道,“大事,超级重要的大事啊!” 高寒让人把车停下,“怎么了?” “司令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林念四下看看,左右无人,扒在半开的车窗上,凑在高寒耳边说道,“地底遗迹的秘密,泄露了。” * 康衡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垂首静立。 一个脚步声在他身侧环绕着,那人时而踱步时而驻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令他惊心动魄。 “失守,”王嘉树重复一遍,“失守。” 康衡一言不发。 王嘉树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把一张脸抬起来,“你知不知道,东区工厂,是我们手里最初始,也最大的一座工厂?你知不知道它对基地而言,意味着什么?” 康衡终于说道:“对不起,长官。” “对不起,你该跟我说对不起吗?看那里!”王嘉树手中加力,指尖都开始泛红,一下子把他的头扭向一边,俯首低语,“看啊,看那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康衡木然道:“一等志愿军军规。” “别他妈跟我这儿耍滑头。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说!”王嘉树甩手,让人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地上,他再一抬脚,直接把康衡的脸踩在冰冷的茶几上。 康衡狼狈地趴伏在那里,脸侧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眼睛却仍是看向办公室墙上的公告板。 “……自,自裁以……谢、罪。” “知道你该干什么了?” 康衡不答,他用沉默示以软弱。还算及格的智商告诉他,王嘉树不会这么快杀了自己,他还需要自己,正如他无数次对陈诚的容忍一样。 果然,在他沉默的服软之下,王嘉树终于把脚松开,“你起来,把事情经过再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 东区工厂,就是一开始王嘉树打通地道,在城外所建的那个发电厂以及兵工厂。 在兵工厂流水线的不断输出下,他很快攒下一批热武器,成功篡权z市,控制整个基地。 之后,恢复电力、建设基地、确立军统□□制度、威慑周边基地、建立军统联盟、收服周边小基地……这所有的成就,全部来源于城外一座又一座扩建的工厂,其中,东区工厂为首为最,贡献巨大。 所以,东区工厂对基地的价值和意义,是几乎估量不起的那种重大。 而今,仅仅是s市基地派来的一支队伍,居然就让它沦陷了。 z市奉行军队制度,几乎做到全民皆兵,许多程度上得益于王嘉树一开始的好眼光:他选中了陈诚和康衡两个人,来做自己的助手。 陈诚虽然是个欺软怕硬的真小人,但他有一样所有人及不上的本事:极其擅长演讲和煽动人心。从小当到大的班长团支书和学生会长,以及那无数的演讲比赛奖杯,都是论证这一点的最好实例。 至于康衡,他在王嘉树的军队中,几乎相当于南丁格尔一样的角色,他总是热心善良,一心一意为全部人着想,而且对末世怀抱一种极其不合时宜的天真。这种天真神奇地没有引人反感,而是令所有人人觉得应该倍加珍惜。 他觉醒异能后,王嘉树直接把他丢到守备军督军的位置上,没有实权,但担任的是军队政委和心理医生这么重要的职责。后来,更是把医疗军也交给他负责,彻底把他在基地人心中的形象,落实到一个和蔼可亲、值得尊敬的样子。 他正如一管强力粘合剂,把四面八方召集来的军队,天衣无缝地粘合在一起 ,并给予他们心理病理上的双重安慰。他能做的事也许不多,但南丁格尔又做了多少呢?一些细微之处的举动,却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王嘉树不敢小视。 然而,就是这个如同南丁格尔一样的督军,在危急关头,因着那泛滥的圣母心,给他带来了重重一击。 以高寒和齐东晁为首的s市部队,直扑东区工厂而去,以相当迅疾的速度,飞速占据上风。 与此同时,康衡这个守备军督军,却带着他的城外守备军和医疗队,擅离职守,来到城外另一个地方,救援遇难的另一支队伍。 等他们结束救援,匆匆赶回东区工厂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高寒和齐东晁并不恋战,摧毁工厂后,迅速抽身而退,匆忙间,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 城外遇难的另一支队伍,也是z市基地一支主力军。王嘉树下令不准去救的原因,就是因为最近zs两基地关系紧张,他害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结果——千防万防,没防住身边的蠢货。 王嘉树沉默半晌,冷笑了一声,“康衡,你是个好人,虽然爱出风头,但不可否认你确实做了许多好事,在z市基地这样的环境里呆了这么久,仍然能保持这么一种心态,连我都忍不住说声敬佩。” “我不介意你是个好人,只要做到我交代给你的事,那么是好人是坏人也都无所谓。可如今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改变了看法。” 他说着,按下桌上的传唤铃,“警卫员,把这人带到蛊盅去。” 康衡面色剧变,倏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悚。 “生死不论。”王嘉树说,“你如果能活着回来,我就算你还有几分骨气,饶你这回。” * 严昭著带穆青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关于遗迹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他。 穆青听完,整个人震惊到不能自已。 “就,就是说,”他结结巴巴道,“这份,这份分布图,” “绝对不能流传出去。”严昭著说。 “可这件事已经传遍各大基地的高层了,”他说,“我要,我要怎么才能……” “你相信我吗?”严昭著说。 “当然相信!” “好。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在那里安心住下,帮我研究净化土壤的方案。”严昭著说,“等机会到了,自然可以帮你改头换面,让你重新用以前的相貌,出现在人前。” “以前的相貌……”穆青呆滞地重复着。 “你不愿意吗?” “不!”穆青打了个激灵,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做梦,他立即激动起来,“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突然发现,认识了严昭著这个人,可能是他坎坷艰难的一生中,遇到的最幸运的事。 “但这阵子,还是要委屈你一下,呆在家里,不要随便出门。等大会过去之后,我自然有办法把你带走。” “好!” 之后,在严昭著的询问下,穆青几乎没有犹豫,把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甚至,他还毫不避讳地摘下自己的玉坠,拿给严昭著看。 “这就是能祛除丧尸毒素的东西。它工作的时候,会先做一个全身扫描……” 他把玉坠的功能展示一遍,首先把玉坠对准严昭著,生成一个只有穆青才能看见的全息光屏,他把光屏共享给严昭著,后者便见到,自己人体的虚像出现在上面,旁边有几行信息,文字是妖魔文。 “这就是你身上的尸毒分布了。画面一片干净,说明你不是尸毒携带者。”穆青讲解道,“旁边这几行小字……咦?我第一次见到这两行字亮起来!” “这两行字什么意思?” 穆青歪头摸了摸脑门,“其实我也不是很认识,这个是什么……什么能量场?另外一个好像叫基因盾,旁边是数字,79。” “基因护盾,百分之七十九。”严昭著说了一句叫他听不懂的话,然后伸手拍拍沙发,“阿酷,过来。” 原本在旁边百无聊赖滚来滚去的阿酷,闻言立即精神一振,揪着严昭著的裤腿,两三下窜了上来。 “你能看到这个玉坠的光屏吗?”严昭著问。 “你在做什么?”穆青看着他正儿八经对一只熊猫提问,“等等,这熊猫!” 在他从惊疑不定到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这只大熊猫淡定地开口讲话了:“看不到,光屏应该是直接投射在视网膜上的,不过,技术很眼熟,能破解。” 穆青整个人都惊悚了,他看到了什么?一只大熊猫!真的!活的!在讲话! “看上面的字,”严昭著说,“你能认识多少。” “认得的不多,不过,勉强能看出来,这是一份你身体的扫描报告。”末了,阿酷吊兮兮地补了一句,“很健康,boy。” 严昭著狠狠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别给我皮,这两行呢?” “精神力,E级巅峰,只差一点点就能晋级。基因护盾合成率,嗯,百分之七十九。” “如果我没记错,非碳基人不会有基因护盾这个说法,是吧?” “当然,基因护盾是碳基人独有的防御机制。” “也就是说,这个扫描装置,是专门适配碳基人的。”严昭著几乎可以确认,这个玉坠来源于源石文明,而源石文明的智慧生命,应该不会是同为碳基。 “大熊猫……”穆青还在那里纠结。 阿酷从严昭著怀里蹦出来,跳到他的头上,“噫,孤陋寡闻了吧,没见识了吧?” “是是是……”穆青有点怀疑人生。 阿酷:(*︶*)。 穆青:“你怎么有点眼熟?” 阿酷:…… 严昭著笑出声来,“这家伙前阵子跑丢了。你别理他。” 穆青:“哦……” “继续说你的玉坠吧,我想看看遗迹分布图什么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是在这个玉坠里?” 果然,这个看上去造型古朴的玉坠,其实就是源石文明的高科技智脑。因为所使用的文字是妖魔文,加上其他的诸多限制,它现在只剩两个功能,其一是扫描除毒,其二是资料储存。 里面存着的少数一点资料,除了遗迹分布图,就是穆家先祖一代代口录下来的家史。到清末的时候,穆家没落,玉坠也彻底失去能量,陷入休眠。 至于妖魔文的翻译,实际上也是穆家先祖在漫长的时间中,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在穆家先祖的口述中,他们把这个玉坠称作神器,把自己所做的事情称作神的旨意。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神,实际上只把他们当作出产源石的泥土。 严昭著至今难以猜到,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心理,在世界各地布下了阻止科学发展的计划。单看这个计划本身,像是在帮助地球逃避末世,可是,留下遗迹分布图的举动,却很有分裂人类的嫌疑。 穆青把玉坠收起来的时候,严昭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玉坠使用的是妖魔文,属于源石文明的科技成果,那也就是说,源石文明掌握着祛除尸毒的办法?” 不说免疫,至少祛除,源石文明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那么,既然这项技术出现在穆青的玉坠里,会不会,在其他的遗迹里,也有存在? * 大会在即,终于,第一批外来基地代表团,成功抵达了华东基地。 像是引起一个爆炸反应一样,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接二连三的基地代表团,陆续抵达华东基地。 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出现了,严昭著他们家的家门口,变得喧嚣不已,门庭若市。 每一家基地全都派出了人,试图在大会正式召开之前,先一步接触到关键人物穆青。 穆青就像个养在深闺的黄花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就守着已经荒到开裂的后院小花园,研究怎么净化土壤,恢复肥力。 沈用晦和严昭著顺势拒绝了所有登门拜访的请求。 也有人不肯死心,把他俩当软柿子捏,企图动用武力手段。 就比如龙翔基地的基地长徐达。 龙翔基地现在代表的是一大股势力,华东地区不满华东基地的其他小基地,全都拧成一股绳,尊龙翔为首。而徐达本人也很有几分野心,想要取华东基地而代之,成立新的华东联盟。 这也是他当初帮欧洲探子,散播遗迹消息的原因。 他没经历过严昭著那三次极度吸粉的救命之恩,天天听基地里的老牌佣兵团对严昭著“尬吹尬捧”,心里十分不屑。 他认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也不可能引得整个基地一通吹捧,一定是对方使了什么花招,迷惑了这些人的眼睛。 对沈用晦这个比武大会的第一名,他倒还有几分忌惮,但更多的是傲然。四级异能者,确实是非常非常稀少的存在。不巧的是,他龙翔基地正好有这么一个刚刚晋级的四级异能者。徐达相信,如果再加上一支队伍的合围包抄,区区七个人的保护,还不必放在眼里,他绝对能把穆青从他们手里抢出来。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拥有穆青,谁就是众矢之的。徐达心里有计较,他不打算自己单独来做这件事。 * 这天晚上,天昏月暗。 严昭著和沈用晦盘膝相对而坐,闭目冥想。他们的精神力修炼简直神同步,这几天同时撬动了突破的大门,因此正在加紧修炼。 精神力每两级一个质变,从E级到D级,雾丝般的精神力,终于可以凝成液状,并且真正有了搅动现实物体、或干预其他人思想记忆的能力。 但质变的这个门槛,也是非常难以跨过的。 严昭著总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气旋有点不对劲。自从上次吞并紫藤花的异能之后,他的精神力就产生了一个自动进行的震荡,或者说波动、颤动。如今,这种颤动依然没有停止,而且,显然形成了某种习惯。 他正不解的时候,脑中突然有另一股细流探进来,是沈用晦的精神力。他睁开眼睛,“你居然已经突破了?!” 沈用晦勾唇笑了笑。 严昭著发现,自己脑海中那股细流变了样子,居然变成一个对方模样的小人,一举一动,栩栩如生。 小人在他脑子里东窜西跑,像是在找什么,两根精神链接搭上,沈用晦的声音顺着精神力细丝传过来,“你自己的模型呢,没有吗?” “我有多自恋才会往脑子里装自己的模型!” “来一个。”沈用晦怂恿道。 “你想干嘛?”严昭著警惕。 “给我个模型,你就知道我要干嘛了。” 严昭著只好飞快构建了一个自己的模型。沈用晦见了成品有点不满,“这个太粗糙了,我给你改一下。” 改完之后的新模型,确实比之前好太多,把严昭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体现了出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严昭著总觉得,这个新模型的穿着有点……骚气? 下一秒他知道了,果然不是什么错觉,因为脑海里那个小沈用晦,突然冲小严昭著伸出了魔爪。 严昭著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沈就把小严扑倒,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一股酥麻的感觉,顺两个精神力模型身体相贴的部位,传到了严昭著的心头。 严昭著:!!!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他腰间一软,无力支撑身体,向后一躺,倒在了床上。 明明现实里的沈用晦什么都没做,只是用精神力模型……可是这种感觉……为什么会这么逼真? 两个模型小人互相在那里上下其手,大沈同志也没闲着。严昭著恍惚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湿润。他双手下移,抱住沈用晦的头。对方埋首在他胸前,不停动作着,同时,精神海里,小沈也伸手摸到了小严的下面。 这种感觉……卧槽,就像是有两个沈用晦在…… 他不由阻止道:“你快收回去,别这样!” “别哪样?”沈用晦身子移上来,双眸中透着柔和的笑意,“精神力升级的新功能,你不喜欢吗?” 严昭著艰难地张口拒绝:“你先收回去一个,先让我缓缓……” “那好吧。”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里居然流露出一点委屈,沈用晦把手收回来,规规矩矩地环在他身侧,脑海中的精神力模型,却没收回去。 “太刺激了。”严昭著喃喃道。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神交吧……他想他终于明白,蜃西人的感情观念为什么那么开放了。任谁生活在精神力一勾就能来一发的地方,都不可能不变得开放啊。 但是下一秒,严昭著就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过于匮乏了 只见精神海里的小沈同学,突然之间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一下子变成了四个小沈同学! 小严同学:!!! 严昭著:“卧槽你他妈想干什么!” 沈用晦:“嘘——好好感受。” “沈卓,你他妈犯规!!” “没有啊,你让我撤一个,岂不是另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意思?” “你这个混蛋……” “不喜欢吗?”沈用晦在他耳边轻声说。 严昭著把一只手盖在脸上,自暴自弃地随波逐流。说实话,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他确实……很喜欢。 这夜注定是紧张刺激的一夜,沈用晦不知道从哪学来花样百出的操作方式,就连严昭著这个老司机都叹为观止。 不过,这可就苦了外面的一群潜入者了。 为了避免做运动时太投入,以至于错漏外界的危险信号,严昭著经常安排阿酷晚上在外面守门。 阿酷尽管无数次提出抗议,但该去的时候,它还是会乖乖地过去守门。 这天晚上,它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玩皮球,陌生的潜入者,就这样闯进了监视范围中。 一队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具男,悄无声息地走到小院外墙墙根下。 一个头领身份的人压低声音嘱咐道:“注意了,我们今晚的目标有且仅有穆青一个人,首要任务就是探查他住在哪间房,然后悄悄地把他绑走。有谁敢本末倒置喧宾夺主的,别怪我回去不客气,知道吗?” “知道,队长。” “走吧,跟我来。” 阿酷:夭寿啦,鬼子进村啦! 它想了想,决定好心一回,不去打扰严昭著,自己凭本事把这件事解决。 但阿酷本身又不是什么超级武器,身体也是个破破烂烂的仿生身体,除了电击和微波之外,再没什么其他手段。 幸好,它还是个人工智能,高科技的,能投全息投影的那种。 于是,一群全神贯注神经紧绷的潜入者,还没等真正进入这个院子,就看到院门突然被人打开,“穆青”拖着伛偻的身子和丑陋的外表,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队长脚下一顿,伸手拦住后面人的动作,“那是……穆青?他为什么大晚上偷偷跑出来?” “队长,好机会啊,我们不抓吗?” 队长眼珠一转,“等一下,我们先跟上看看。” 第90章 阔别 第二天, 严昭著起床后发现,他的精神力等级已经突破, 现在是D级。 ……原来昨晚整夜的没羞没臊不完全是没羞没臊, 还可以用来修炼精神力。 升级之后,他也有了精神力的新能力,就是能和别人的精神力模型产生交互了。通俗来讲,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交。嗯……这个能力的作用是相当全面的…… 除此之外, 阿酷还给他带来了另外一个惊喜。 昨晚,它用穆青的全息投影作诱饵, 把一群潜入院子的笨贼给引了出去。那伙人的队长可能以为, 穆青深夜出去是找人谈事的, 于是他带他的手下全程跟踪,力图不打草惊蛇, 想要看一下,和穆青单独谈事的人究竟是谁。 阿酷分析出他们的意图之后,心眼一转就想使个坏,它思考了一番, 这个基地里, 严昭著最讨厌的人会是谁?左想右想,它觉得可能会是那个叫做徐慧诗的女人。于是, 他一扭头,控制着全息投影的穆青, 来到了徐慧诗的住处。 这下,瞎猫碰上死耗子, 让它给搞出了一件大事。 怎么就搞出大事了呢?因为徐达是徐慧诗的父亲,一家人理所当然住在一起,所以徐慧诗的住处,就是徐达的住处。不巧的是,指派这伙笨贼去抓穆青的人,正是徐达。 更不巧的是,徐达知道穆青的存在是个麻烦,所以这件事他没自己一个人干,而是联合了整整五个大小基地,共同出人、共同担责、共同完成。 这一队人的身份,也都是鱼龙混杂,来自五个不同的基地。 试想,如果你看到,自己的任务目标,在夜半三更时,进了任务牵头人的家里,你会是个什么感想? 队长当即就宣布队伍解散,各回各家找各自的上司,然后,中间又不知道经过了什么流程,他们最终还是回到徐达家里,质问指责,大闹了一通。 这一闹闹得鸡飞狗跳,半夜三更不得安宁,几乎惊醒小半个基地。 同时,全基地也就这么知道了,徐达联合其他几大基地,打算趁夜劫走穆青的行为。 其余人怎么鄙视徐达,不必多说,这件事带来的另外一个影响是——所有人都以为,穆青已经被徐达藏起来了。 大家四处一问,才知道,昨晚看见穆青的人,不是只有那几个跟踪者。因为阿酷用全息投影用得毫不掩饰,导致许多人都看到了同样一幕——“穆青”神神秘秘穿过街道,进入徐达的家里,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传谣只凭一张嘴。徐达有苦衷不能抒发,别提多么憋屈了。 “很好。”严昭著听完整件事之后,笑着弹了阿酷脑门一下,“虽然误打误撞,但是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推门出去,见到封笑笑和各大基地派来询问消息的人,他勾唇一笑,顺理成章地对外宣布:穆青已经失踪了,现在下落不明。 * 不管华东基地有多么鸡飞狗跳暗潮汹涌,遗迹大会的正式日期越来越近。 随着这个日子的逐渐靠近,各个势力之间的摩擦,有默契一般减少了许多,终于让徐达得到一个暂时的喘息之机。 实力尚可的基地,几乎全部都派出代表团,聚集到了这里。 只有三个基地的代表团还没有到场。首都,s市,z市。 严昭著现在可以使用飞船和太空梯里的量子通讯技术,通过阿酷作为媒介,和远在首都的灵芝取得联络。 他知道灵芝将会在今天到达华东,带领着第一轮训练完毕的山神精英团——也就是以耿翰飞为首的那些超级战士。不为别的,就为了到别人的地盘上宣扬一下首都的威严。 他们是连夜乘坐太空梯过来,然后降落到某个山窝窝里,转乘汽车的。一大早,严昭著就带上沈用晦,打算去城门口迎接一下。 还没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前面的某段路上,突然出现了大片的喧哗和拥堵。 一群人不知在围观什么,站成一个大院,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严昭著听到,自己身边有人在小声议论:“怎么回事,这怎么又起冲突了?” “啧,自从外来人变多之后,不能私斗的规矩,真是形同虚设。” “哇,那好像是聂大明星啊。我记得他一直挺低调的,怎么偏在今天出了事?” 严昭著向前看去,站在人群中间的,果然就是许久未见的聂航。 至于站在聂航对面的另一拨人……他瞳孔微微一缩。 谢初蝶、林念、齐东晁、高寒。 谢初蝶一如既往地明艳漂亮,只是那其中,多了几分历尽沧桑的淡然。 林念还是那个仗剑而立的小姑娘,俏生生地板着一张脸,幼稚的外表下,隐现尚未成型的磅礴气势。 齐东晁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不正不经地站在那里,姿态顽劣,眼神深处却有一份常人难以企及的通透。 高寒一派温柔和气,黑色的布条遮住双眼,熟悉的眉目五官,依旧是清风朗月的舒适、精致。只是,那柔和的线条,如今却勾出了几分以往没有的凌厉。 再看他们的实力,除了谢初蝶以外,林念和高寒居然都到了四级,齐东晁在四级门口徘徊晃荡,只差最后一步的突破。 四个人站在一处,相互之间,有心意相通、别人融不进去的默契。 阔别多日,蓦然重逢,那瞬间,严昭著心中油然升起的情绪,居然是……遗憾。 他想要上前相认,可不知为什么,双脚迟迟没有踏出。 他们……变了! 每一个人,都变得更优秀,更强大,更坚不可摧。 可是,这一路的变化过程,却没有他的参与。 严昭著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朋友”这两个字的意义,不是像他从前的理解,像他对待高寒那个样子——把人视为重要的所有物,只要对人好、提供保护、保持联络就可以。 而是督促鼓励、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是可以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种力量。 这力量重若千钧,攀山逾海,踏踏实实沉在你的心底,让你面对外界风刀霜剑,仍相信一切尘埃落定、尽皆坦途。 太可惜……没有一起走来,没有参与他们的成长。 但看到昔日青涩的幼苗,如今也长成参天大树的样子,遗憾过后,心里涌动的,更是一种自豪。 严昭著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居然也有这么丰富的时候。 沈用晦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在他的肩背轻轻捋了几下,“不过去吗?” 严昭著慢慢听清了那边相争的始末:聂航看到谢初蝶,激动得当街相认。谢初蝶一派冷漠,毫不领情,遭到聂航身边其他人的一致嘲骂。 所以,现在是聂航佣兵团的粉丝不依不饶,狂怼谢初蝶;聂航一边阻拦粉丝,一边拼命挽回;而谢初蝶四人只想尽快离开。 严昭著摇摇头,“先去门口接人吧。等晚上,我直接上门找他们。” 他刚转过身,后面人群中的高寒,也转过了头。 “阿寒?”齐东晁立即问道,“怎么了?” 高寒疑惑地皱皱眉,“刚才有个蛮熟悉的气息。” “哦,是谁?” “不知道,现在走了。”高寒一顿,“不行,不看看是谁我老有点不安,我得追上去。” “等等,你,”齐东晁只来得及拉住他一只胳膊,接着就被他拽着往人群外面走去。 见他们一幅准备离开的样子,聂航旁边的粉丝还要不依不饶,林念彻底不耐烦了,大刀直接戳在地上,无形的力场刃四散开来,拍飞了一票往前凑来的人。 反应过来人纷纷开始惊呼,“不是三级,她不是三级!” 又有谁能想到,这么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居然会是一个四级异能者呢? 林念冷淡地环视一圈,扛起大剑,扯上谢初蝶,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聂航愣愣地被撇在原地,他仍然难以接受,好不容易重逢的爱人,却像一个陌生人那样,对他爱答不理。 耳朵里灌入粉丝喋喋不休的骂声,和观众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他突然觉得,无比疲累。 人群仍未散去,尚显拥挤,高寒带着三人在里面推来搡去,急切地想要跟上那个越走越远的气息。 “借过,借过。”高寒不时说着,“你们快点跟上。” 四个人挤出人群,前方道路终于变得空旷,高寒不由得迈开腿奔跑起来,于是后面三个人也不得不跟着跑动。 “这好像是出城的方向?”齐东晁说。 四个人跑出华东基地的城门,外面是末世前的郊区,已是一片废墟。在一个根本没人的拐角处,高寒终于停了下来。 “寒哥,你到底是去找什么人啊?”林念问道。 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越过拐角,看到了另一侧的景象。 与此同时,严昭著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正与她的眼神对上。 林念怔在那里。 * “怎么样,是谁?是我们认识的人吗?这个气息太熟悉了。” 高寒的声音刚刚落下,他们的身影就映入了严昭著的眼帘。 四个人一路追来,未曾停歇,仍喘着粗气。 严昭著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便踏前一步,想要摸摸林念的脑袋。 林念的眼眶,一下子泛了红。 出乎严昭著意料的是,她抄手一甩,当啷一下,居然把身后的重剑甩出来,直直冲严昭著的方向砍去。 严昭著侧身避过,无奈地看她。 林念红着眼睛抿着嘴,执拗地继续用大剑砍他,砍一下,她的脸就皱几分,渐渐的,喉咙里发出乱七八糟的哽咽声,最后哭得稀里哗啦,手上毫无章法,乱砍一气。 严昭著夺过重剑,扔到一边。 林念扑到他怀里,吼道:“你这个大傻逼!” 严昭著看向其余四人。谢初蝶偏过头去,齐东晁死死盯着他,高寒已然明白过来,神情怔忪。 话是不用再说什么,所有的表达,已经沉淀在他们的心底 严昭著被林念追着砍完,又被齐东晁追着揍,就连谢初蝶也上来给了他一拳。最后迎接他的是高寒的一个拥抱,“严昭著,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严昭著意识到,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慨,已全是不必要的矫情。 第91章 会议 和严昭著狠狠打完了招呼, 几人这才注意到,一直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沈用晦。 “是你?好久不见。”看看沈用晦再看看严昭著, 他们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回忆起来,他们俩是一起掉进裂缝里的,如今走在一起,似乎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沈用晦颔首, 然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严昭著。 严昭著还没说话,身侧传来一阵阵汽车轰鸣声。转身看去, 一辆改装越野引领着数辆箱式大卡车, 浩浩荡荡地疾驰而来。 越野车一个潇洒的漂移甩尾, 把车头摆到严昭著面前。灵芝下车,热情地给他一个大熊抱。松开之后, 她发现了站在一边的沈用晦,好似明白了什么,捂着嘴贼笑两声。 “你笑什么呢。”严昭著无奈道,“去城门口那边登记吧, 华东基地应该已经派人出来迎接了。” “噫, 真不知道让你来接的意义是什么。”灵芝耸肩。 耿翰飞下了车,带领身后的兄弟过来跟严昭著问好。首都基地保留了末世前人民解放军的军礼, 二百多人齐刷刷抬手致敬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有气势。 严昭著注意到, 耿翰飞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平淡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幽怨。他一扬眉毛, “怎么着,训练结束就赶过来,没来得及见女朋友?” 耿翰飞:“……” “去吧。”严昭著拍拍他的肩膀,“这趟回去之后,让你想怎么见就怎么见。” 二百多人走到城门口,报上自己的名号之后,没想到颇受重视,立即有人上来迎接,并且专门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迎接人员看看灵芝,再看看他身后跟着的人,试探地问道:“您就是首都基地的总长?” 首都基地发来的电报中,可是明确指出,他们的总长将亲自过来。 灵芝一笑,“我们总长早已经到了,他性子比较自由,不用在意他。” 真、真的不用在意吗?迎接人员欲言又止,还是依礼把他们接进基地。 结果,被接的人就这么走了,严昭著原本接人的任务变成了老友叙旧。 他把四个人带到自己的住处,一路上得知,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在s市定居。这次来到华东,也是作为s市基地的代表,过来开会的。 “你们是s市的代表团?”严昭著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讶异,“但我没有听说s市代表已经到了呀,你们是今天才来的?” 高寒摇摇头,“我们确实才来不久,不过,是秘密进来的,没有自报家门。代表团里只有我们四个人,方便隐瞒身份。” “这里面还有故事?”严昭著明白,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 高寒低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进去之后我跟你慢慢说。” * 在客厅落座之后,沈用晦主动起来招待客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看得四个人一愣一愣的。 他忙完茶水,又往厨房里一钻。 齐东晁忙趁机凑近严昭著,低声问道:“这位沈长官是怎么了?这殷勤的……我心里有点发毛啊。” 严昭著端起茶杯,但笑不语。 几人的眼睛,顺势落到眼前茶杯上。齐东晁连连感叹道:“老严还是那个老严。我们以为自己过得已经够腐败了,没想到你这里更过分,居然连这么好的茶都能喝上。” 这时候,沈用晦在厨房忙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 齐东晁:“……这是什么???” 托盘搁在桌上,上面堆了一座晃花人眼的水果山。沈用晦几乎把他们库藏的所有水果都拿出来了。当然,这也是因为,灵芝又从北极拉了一大车水果过来。 飞船里有植物催熟系统、天气模拟系统,无土栽培逐渐扩大着规模,一轮轮农作物熟得飞快,转眼就屯下一大批。 齐东晁拎起一片苹果扔进嘴里——嗬,甜的,脆的,带水儿的,真特么是苹果! “格以啊,涌弟。”齐东晁一边嚼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还在那惭愧自己腐败呢,结果跟你一比,那简直就是贫下中农了。” 沙发已经被占满,沈用晦想去搬个小马扎坐下,他刚要走,被严昭著一把拉住胳膊,拽下来,顺势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给你们介绍一下,”严昭著说,“沈用晦,沈卓。我男人。” 沈用晦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对面的四个人呆滞了。 震惊之下,齐东晁忘记继续嚼苹果,结果让果肉狠狠噎了一下,老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急忙拿水,想要冲下去,结果又被滚烫的茶水给烫到。 “嗷!”好容易缓过来,他立时嚎了一嗓子。 高寒替他说出了那句话,“你们?在一起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两人的关系明明没有多好,甚至还有点不对付。只不过共患难一回而已,沈用晦哪来这么大本事,居然就俘获了严昭著的一颗芳心? 严昭著抿唇一笑。 “如果我没记错,你不是gay啊?” “如果我没记错,你俩也不是。”严昭著一路上早就发现了他俩的猫腻。 “……”高寒看了看他俩的状态,试探着问道,“这回,是认真了?” 严昭著拉起沈用晦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放在自己膝盖上,郑重其事地说:“真,真得不能再真了。” 林念回头,暗搓搓地对谢初蝶招招手,凑到后者耳边,悄声说道:“你看他俩那姿势,像不像在拍结婚照?” 谢初蝶抬头一看,还真是。严昭著端坐在沙发上,沈用晦侧坐在扶手上,比他高出一截,身子隐约在他的身后。两人牵着的手,规规矩矩放在严昭著膝盖上。因着这个举动,沈用晦不得不稍微俯身,与严昭著更加贴近。 和老相册里,爸妈爷奶那一辈,只有黑白相片的那个时候,拍出来的结婚证照片一模一样。 齐东晁在旁边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卧槽哈哈哈哈哈严昭著你居然也有嫁出去的一天哈哈哈哈天道好轮回啊苍天饶过谁啊!” 高寒依旧觉得不大现实。他是在场最了解严昭著的人,他觉得以对方那种性格,找炮友还可以,真的正儿八经和人谈恋爱,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更加没有办法想象,严昭著动心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对两人才更加祝福。 之后的随意闲谈中,四个人得知,严昭著现在已经是首都基地的一把手了。 论起在基地的身份地位,其实,他们四人也并不低,其中又以高寒为首。他在s市深得司令器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基地长。 高寒和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对严昭著说道:“其实,我们一直都知道你没死。我们到s市之后,花了一阵子时间积攒力量,然后,就下地底找你们去了。” 严昭著有点意外,“你们都找到什么了?” “遗迹,就是这次开会的目的,史前遗迹。”高寒说,“但我们没有找到你们的尸体,而且发现可以从海底出来,当时,就怀疑你们其实没有死。”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地方明明已经塌了?” “是,中间有个大厅塌了,四周的走廊还好。”高寒说,“但是,这不妨碍我们,清理坍塌,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挖出来。” 要论挖掘遗迹,其实s市才是行动最早的那个。 他们顺利得到了一整批晶核驱动的工具,其中,不乏各种武器。 前者多为日用品,很快在基地高层中间流行起来,但因为数量有限,没有普及,所以普通人多半都不知道。 晶核武器则被视作机密,送往军队或实验室秘密地看管。 但日用品和武器都不算什么,这趟挖掘获得的最意义重大的宝贝,不是它俩,而是数台大型的——尸毒祛除设备。 “所以s市现在封锁了周边所有的官道,严格管控人口的出入。”穆青说,“除了和z市基地的冲突之外,就是因为我们正在推进土壤的净化,已经小面积恢复了种植。” “果然有除毒装置。”严昭著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源石文明为了更好地管控培养基,一定会发明控制尸毒范围的装置。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头疼。他发现,对遗迹进行适度的挖掘,这其实是件好事。 但如果全面展开挖掘,或者挖掘出的文字资料被西欧人盗走,好事就会变得恐怖起来。 若能针对挖掘工作进行合理的管控……严昭著眼神一凝,是了,他是有这个条件的,整个遗迹分布图都在他手上,为什么他不能成为一个管控者呢? * 在所有人或心怀叵测或忐忑不安的紧张等待中,第一届史前遗迹探讨大会,在华东基地正式展开了。 严昭著排队入场,却被门口的警卫员拦住。 “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什么?邀请函?”严昭著听都没听说过。 “是的,为了防止别有用心者混入会场,主办方给每个代表团都发了独特的邀请函。”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华东基地的熟面孔,警卫员对待他们态度很客气。 警卫员客气,后面迫不及待等着入场的排队者,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前面这位先生,请你快点离开吧,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场参会的。”话虽礼貌,其中却隐含不屑。 严昭著想起前一天灵芝脸上贼兮兮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给坑了。灵芝年纪越大,性格越孩子气,也不知道耍这么一招有什么好玩的。 他还是微微颔首,礼貌地离开,打算找到灵芝好好跟她算算账。 但他没走几步,在队伍后方见到了高寒四人。他们冲严昭著招招手,示意让他加入。 “咦,怎么只有你自己,沈用晦呢?”齐东晁探头探脑。 “他有别的事。”严昭著笑道。 堂堂首都基地的大总长,就这么跟在别家的队伍里混了进去。 由于s市一贯低调,且又自我封锁,来得人也少,主办方还以为他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基地,给他们安排的座位在后排一个小角落里。 几人乐得清闲,严昭著干脆也和他们坐在了一起。 于是,直到会议开始,前方写有“首都基地总长”名牌的座位,始终都是空的。 会议的前半截内容乏善可陈,终于,发言人封笑笑结束了她长篇大论的感想,正式把话题转移到史前遗迹上去。 会场用电显得极为奢侈,头顶开了好几台晃眼的大灯,突然,这些大灯暗下去一半,投影仪投射出一串明亮的光束,打在白色的幕布上。 幕布上播映出一个视频,正是他们下遗迹的全程录像。 千米深的地底、奇迹般的大门、蓝光飞蚁……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严昭著灭蚁的过程,引得众人阵阵惊呼。 林念和谢初蝶像粉丝一样放声高呼:“严哥!帅!” 这都不算什么,当画面播放到,严昭著拿出一枚晶核塞到墙壁里,墙壁瞬间绽出光芒的时候,整个会场,一片哗然。 即便是先前看过这段视频的,也再次感受到了那种震撼。 接着,庞大的环形走廊、密密麻麻的房间群、可变形的神奇工具……无一不在刷新他们的认知。 那是一种真正的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原来就在地球上,就在他们的脚下,居然真的沉睡着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视频还没完,后面竟还接了一段新的。原来封笑笑下遗迹时,也开着录像设备,随时记录,留待观察。 她补上的这段,是他们进入第二道大门后的情景。 一座座伸向半空的飞拱,拱立大大小小的建筑塔群,互相之间用绳索或天桥勾连,错落有致、恢弘壮观。 人群已经震惊到噤声了。 和洞穴之城比起来,原以为不可思议的环形走廊,显得那么简陋。 和飞梭比起来,外面那些普通的史前工具,又显得那么平凡。 当蓝光飞蚁再度出现的时候,尽管知道这群人已经安然逃生,观众还是不得不为他们捏把冷汗,接着,严昭著英姿飒爽的表现,更是夺人眼球。 场景的壮丽非凡,过程的惊险刺激,导致人们看完这段视频后,甚至无法及时反应过来,这到底是电影还是现实。 这段视频,就像一段由严昭著主演的电影,然而,它却是实实在在真正发生过的。 沉默良久,封笑笑说道:“大家刚刚看到的,就是我能告诉大家的,所有关于史前遗迹的内容。你们可以去问当初一起下遗迹的佣兵团,所有细节我全放出来了,毫无遗漏。” 人群像是同时找回声音一样,顿时嗡声一片。 封笑笑和周煜坐在主席台上,环绕一圈,沉稳地等待他们讨论结束。 终于,有人出声问道:“视频里那座遗迹,是否就在封小姐的领地上?” “正是。”封笑笑点头,“我知道大家的想法是什么,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会议结束之后,我会安排一天时间,带大家下到遗迹,切身处地看一看。不过,请你们理解,里面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已经全部被华东基地收缴,你们看到的将是一座空荡荡的遗迹。” “理解,理解。”众人纷纷说道。 “至于遗迹里的第二道门,你们如果想要打开,进去看一眼,我也不会阻挠。”封笑笑接着说,“只不过,生死难论,你们可要考虑好了。” “封小姐,”有人问道,“视频里出现的飞梭,是否现在就在华东基地里?” “抱歉,飞梭是华东基地的机密,不方便外借。” 人群中再度出现了小声的议论,但众人知道,现在不能撕破脸皮直接开抢,纷纷发言表示理解。 “诸位,”封笑笑敲敲桌面,“这次的会议,我们实际上并没有安排具体的议题,作为主办方,我自己准备的议题只有两个。第一个是遗迹消息的公布,第二个,就是挖掘遗迹的规范化问题。如果你们没有意见,接下来我们就进入第二个议题。” “我希望能和大家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遗迹出现在哪家的领地上,挖掘出来的东西就为哪家所有。大家觉得如何?” 严昭著听到这里,笑着摇摇头,“还是天真了。” 果然,几个大基地的发言人,纷纷出言反对。 “这不妥当,毕竟我们又没有看过遗迹分布图,在不知道遗迹具体分布的情况下,怎么能同意这个?” “就是啊。万一史前文明分地聚居,所有遗迹全分布在华东或单独一个地方怎么办?” “遗迹里所有的器具,都是能直接使用的,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武器?遗迹的分布不均,肯定会造成基地实力的不均,到时候,有人生出坏心怎么办?” “还是先发现先挖掘,各凭本事争夺更好。” 封笑笑说道:“如果发现了就能挖掘,怎么保证两个基地之间的和平共处?要知道,这可是末世社会,我们必须控制人类内部的矛盾,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如果造成各大基地实力的不均衡,难道不是比两个基地的矛盾更可怕?”有人反问道。 因为没有发言顺序章程,各大发言人开始唇枪舌剑,很快,整个会场争吵起来,像进入了末世前的菜市场。 这个过程中,首都基地始终没有参与。 但作为首都,它的权威是不可置疑的,终于有人停下来问道:“不知道首都的诸位,又是什么看法?” 灵芝耸肩,指着旁边的空座位,“这话我没有发言权,去问我们大首长吧。” “……”这是很明显的逃避话题了,对一团空气怎么发问? 在这短暂的静默中,突然有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蓦然响起,横亘会场。 “究竟该怎么做,只要见了遗迹分布图,不就自然有了定论吗?” 说话的年轻人,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规规矩矩地坐在会场后方,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严昭著看到他,皱了皱眉。 王嘉树。 王嘉树的旁边,还坐着一个老熟人,当初被他打得半残,现在已经恢复健康的陈诚。 “他居然亲自来了。”齐东晁在身边说道,“还被安排在这么一个地方。啧,华东基地的情报还真是闭塞,不知道这家伙现在都发达成什么样了。” “发达?”严昭著问道。 “啊,我们没告诉你。”因为高寒不想提及康衡的事,他们也就顺便略过了王嘉树的事,“他就是z市现在的头儿。” 关于s市和z市的摩擦,他们倒是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严昭著。 丧尸电力大获成功之后,z市就开始侵略扩张,大肆吞并周边小基地,组成一个新的联合体,名为“军统联盟”。 名义上叫联盟,实际上,这个组织全民皆兵,所有人必须遵守军规军纪,王嘉树用颁布军规的方法,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独裁。 封笑笑现在联合的所谓“华东”,并不是末世前那个概念的华东,而是华东和华中两个地区的北半部分。而南半部分,包括整个江南地区,都被王嘉树收入囊中。 而后,他理所当然地盯上了南方的枢纽城市,s市。正如首都在北方的地位一样,s市在南方,也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是,与他想象的截然不同,s市基地,居然是个硬茬子。 彼时,后者已经小面积恢复种植,逐渐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基地上下团结一心,实力不容小觑。王嘉树最擅长以热武器对付异能者,而s市不光只有异能者,更有从遗迹中挖出的晶核武器。因此,对上强大的热武器军队,非但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占据优势。 在高寒的叙述中,z市军统联盟的这位“军长”,应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没有想到,也是他们的熟人。 王嘉树不声不响的一句话,改变了整个会场的争论方向。 “对啊,遗迹分布图呢?不是说有一个叫穆青的年轻人知道吗?穆青呢?” 会场里,再度陷入了对穆青去向的争论。 现在基地里盛行的一个传言是,穆青被徐达藏了起来。 徐达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结果就祸从天降,人们的焦点一下子指向了他。 慌乱之间,他只得满场寻找严昭著的身影,好不容易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他,连忙举手指过去,“和我无关,我根本不知道穆青在哪里,你们去问他!问他!他才是之前保护穆青的那个人!” 人们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低着头弯着腰,似乎在地上寻找什么,姿态之间从容散漫,似乎丝毫不把满场的目光当回事儿。 终于,他抬起了身子,从地上抱起一个什么东西,竟然是一只熊猫。 严昭著打了阿酷脑袋几下,让它好好在家呆着,结果这家伙还是找机会溜进来了。 他把阿酷抱在怀里,抬起眼睛来,目光穿过人群,和王嘉树对在一起。 王嘉树眯了眯眼,他则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穆青不在我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他从容说道,“诸位如果知道了,可千万要告诉我啊。” 徐达喊道:“穆青最后一次出现就是被你带走,你敢说不知道他在哪?” “如果我没记错,他最后一次出现,是进了徐先生的家门。”严昭著说。 王嘉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他,“不论如何,严昭著,你都不是无辜的。就算穆青真的没被你私藏,你作为他的保镖,难道不该判个玩忽职守、保护不力的罪?” “可惜,我既没职也没守。”严昭著说,“小树同学,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他的保镖?我们只是朋友,他暂住在我那里而已。” 王嘉树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他确实不知道,严昭著在华东基地的身份是什么。 有人替他问了出来,“封小姐,这个人又帮你们下遗迹,又帮你们保护穆青,难道他不是你们的人?” 封笑笑叹了口气。 她并不相信,穆青能在严昭著的保护下失踪,她几乎可以确认,就是严昭著这家伙搞事,把穆青藏起来了。但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直接怼到严昭著脸上,因为她深知这个人的实力有多恐怖。 就在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有人站起来替他解了围。 灵芝挣开半合不合的眼皮,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跳起来挥手叫道:“首长,严首长!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怎么坐那里啊?” 短暂的静默,长久的难以置信。 在此之前,许多人可能认为,严昭著是一个实力出众的独行侠、是某个大基地养起来的高手、或者是华东基地的秘密心腹。因为他总是只跟沈用晦待在一起,从不拉帮结派。 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年轻人——和他的恋人一起来到华东基地大放异彩,存在感超强的年轻人,居然,是首都基地的最高长官。 其中又以封笑笑为甚。她对这个消息的接受程度,绝对是最低的。 之前,她就已经派人去往首都,打听首都总长的消息。得到的答案确实和严昭著的描述一致,首都基地总长,就是她要找的黑衣人。但探子的消息是一波一波传回来的,她现在只知道了对方的外表实力,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本来还在期待,能通过这次的遗迹大会,见到对方。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严昭著。 而如果严昭著是首都基地总长的话,他保护穆青的举动,就不单单是“保护”了。他的可疑值,一下子攀升过了警戒线。 所有人心里都开始怀疑,穆青的失踪,会否就是被他带走了? 徐达赶紧趁机甩锅:“原来你是首都基地的人,这么说,当初所谓的保护穆青,是不是也是居心叵测?我看,穆青就是被你给私藏了!说!他究竟在哪里!” 话音刚落,会场的门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列全副武装的战士飞速冲了进来,把整个会场给团团围住。 定睛一瞧,领头的人,正是今日未曾露面的沈用晦。 徐达更加激动了,“严昭著,你果然早有预谋,企图控制会场吗?可惜,在座哪一个不是实力出众,你这点人,管什么用?” 果然有人开始反抗,但也有人静观其变。山神精英团人多势众,实力强得变态,不过一会儿,就把反抗者钳制起来,使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 场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严昭著走下台阶,怀里仍然抱着阿酷,踏声一步一步,清晰可闻。 沈用晦站在主席台前,遥遥立于他的对面,目光深沉注视着他。 王嘉树眸色暗了暗,重新坐回原位,一言不发。就好像他刚刚没有牵头讲过任何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严昭著缓缓走向主席台,看着封笑笑,微笑了一下。 封笑笑又生气又无奈,只得起身离座,让严昭著坐在发言的位置。 严昭著调整一下话筒,首先很认真地说了一句:“今天非常抱歉,大家远道而来,都是朋友,严某招待不周,委屈了诸位。” 在座所有人,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都有点发懵。 他们搞不懂,面对严昭著的武力控场,为什么封笑笑表现出来的不是气愤,而是无奈? 甚至包括周煜,也没有下令反抗,而是表现出一幅默认的态度,任由严昭著占领主席台,默默地退在一边。 周煜知道封笑笑寻找黑衣人的目的,当得知黑衣人是首都基地总长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做好了,和首都结成联盟的准备。 眼下让他们生气的点,不是严昭著突然搞事,而是他搞事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丝毫没透露自己的身份。 严昭著开口道:“在我开始我的话题之前,让我们首先解决一件事情。沈卓。” 沈用晦侧身,颔首。 “龙翔基地长徐达,联合其余基地,企图掠走遗迹大会的关键人物穆青,这件事,结果既定,证据确凿,不容赦免。” “是。”沈用晦拔枪,对准了徐达的太阳穴。 徐达已经慌了,立即摇头叫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我说的那些事情,难道你没有做过吗?” “我,”徐达一愣,他无法反驳,这些事情全基地皆知,他的确做过。 “据我所知,你掠走了穆青,对他严刑拷问,企图逼出分布图的下落,没想到他誓死不从,就这么被你逼死了。”严昭著说得眼都不眨一下,“这件事,你做过吗?” 沈用晦的枪,紧紧抵在他的太阳穴上。徐达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他敢说一个“不”字,就会立即死于非命。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承认,就留你一命。” 他一惊一乍地四处张望,却发现,这个声音,好像只有他自己听到了。 这是精神力升级的新功能,可以通过构建模型,把声音具象化出来。但这种具象非常微弱,必须在人耳边,才能被鼓膜捕捉到。 “是,是我……”徐达只得说道,“是我,做的这些事……” 沈用晦的枪收了回去。 “诸位,”严昭著朗声道,“你们听到了,穆青,已经不在了,遗迹分布图,也就此失落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信者居多。 严昭著并不在乎他们的怀疑,他话锋一转,扔下一道重雷:“但有件事你们猜得没错,遗迹分布图,的确在我手里。或者说,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见过它长什么样子的人。” 顿时,会场中一片哗然。 严昭著轻轻笑了一下,一开始,他并不打算公布分布图消息,打算把它变成一桩彻底的无头案。 可是,后来,他意识到,那些遗迹早晚都要被人发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干脆做一个组织者管理者,尽力把事情往自己期望的局面上带呢?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确立穆青的死讯,只是为了把人们的视线,从穆青身上转移开来,不再执意寻找他。这样,等以后他改头换面,也可以生活得简单一些。 他继而说道:“遗迹分布图虽在我的手里,可我,却并不一定,要把它公布出来。” 立即有人皱眉道:“遗迹是人类的宝藏,你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严昭著轻轻睥过去,“就凭,我比你强。” “你!” “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史前遗迹在我们这片大陆分布相当密集,几乎每个省份都有一座。不说里面的其他工具,单说飞梭和武器,谁拿到,谁就能在整个省称王称霸。”他说,“想要知道自己省份的遗迹,究竟在哪个位置吗?” 所有人的目光,或凶狠或紧切地盯着他。 “首都放养你们,放养了太久啦。”严昭著说道,“你们呀,别在外面玩太久,也是时候,收收心,回家了。” 众人心里一紧,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吃糖吗?”他笑着说道,“听话的,才有。” * 鸦雀无声,全场静默。 不知过了过久,有人拍案而起,“首都基地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也叫野心?”严昭著歪了歪头,正巧他怀里的阿酷也在外头卖萌,两个人的样子搭在一起,显示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可爱,“首都素来是全国的政治中心,如今,天下格局动荡难安,首都难道不正应该站出来,及时维稳,平定时局吗?” “胡扯!什么首都总长,你就是个阴谋家,野心家!” “你们真的误会我了。”严昭著摊手,“我难得这么好心,古道热肠。” “呵呵,你提出来的要求,是不可能会有人答应的。” “不答应,就没有遗迹的下落。你们自己对遗迹不感兴趣,我自然不强求。” “严总长,你可不要忘了,”下面的人冷笑道,“并不是只有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要想吃糖,凭自己本事去抢,还能抢不来吗?”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般弹射出来,直冲主席台的方向冲去。 沈用晦后撤一步,蓄势待发,不过,这次,却不需要他来出手。 只见,那人才刚刚发出攻势,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无形之力击中,整个身子猛地一顿,然后被第二道力刃一挑,高高飞起,撞到天花板上,又砰的一下砸到地上。 林念抱着大剑,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和沈用晦分列两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摆出一副守护姿态。 严昭著一怔,随即失笑,这丫头,这丫头实在是…… 跟在林念身后,高寒、齐东晁、谢初蝶,也从席间走出来。 “我们是s市代表,可以替s市做出决定。”高寒说道。他在s市的地位和基地长差不了多少,的确能替s市做出决定。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几人,居然是s市代表。s市那么繁华的城市,想来末世后的实力,应该也不会差。 他们居然答应了这么荒唐无理的要求,简直匪夷所思。 至少,在场中大部分看来,一座遗迹就妄图换来一个基地的臣服,严昭著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s市的响应,和华东基地表现出来的对他的顺从,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在s市之后,居然还有几个华北地区的小基地站出来,表示需要回去商议这件事,但很大可能的结果,是愿意加入。 这几个小基地,都是距离首都非常近,听说过严昭著的各种事迹,而本身也没有什么统治欲和野心的。 严昭著知道,不会有多少人响应他的话,他在乎的本也不是这个。面包总要一口一口来吃,今日,只是接机提出一个名头。 他敲敲桌子,说道:“大家帮我做个见证,新华夏联盟,今天在首都的牵头下,成立了。” 新华夏联盟?众人在心里数了数,随即一惊,他们发现,这个所谓新成立的联盟,实力相当不容小觑。 严昭著坐拥华北,已有数家小基地表示投诚。s市落于江南,地理位置相当得天独厚。中间的黄河流域,被周封二人占据,而看他俩的神情动作,似乎也是归顺了严昭著的。 严昭著继续说道,“既然诸位没有加入的意愿,我也就不强求。但联盟的大门,始终对诸位敞开。”他眨眨眼睛,“只要你加入进来,不止可以得到遗迹的消息,还能得到先进的科技和武器哦,比如说——” 他手掌一翻,臂弯里出现了一支粗大的炮管。 炮管对准会场的天花板,一声轰鸣,众人不约而同出现了短暂的失聪,随即,在一片寂静的世界中,他们瞠目结舌地看到,会场的整个天花板——瞬间消失了。 这支炮管是反物质炮,是严昭著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危险也最珍贵的武器。 反物质炮弹与正物质相撞,两者互相消弭,化为乌有。连朵蘑菇云都没剩下。 但这种武器,却是所有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难道是遗迹里挖掘出来的?众人顿时热血沸腾起来。 严昭著站起身来,“话说到这里,大家随意,我就先回了。” 他走下主席台,往会场大门口走去,一边落下脚步,一边在心里倒数:3、2、1。 “嘭——”身后传来巨响。 霎时间,整个会场,躁动了起来。 这一瞬间,所有陌生人的默契度达到了顶峰,他们未经讨论,便有志一同地联合起来,对严昭著发动了最强的攻击。 沈用晦面色沉稳,“山神军,听令——换装!” “刷——”二百多山神军成员,瞬间替换了身上的装备。 原本手持的自|动|步|枪,被他们背在身后,手中的枪支,换成了一列列锃光瓦亮的镭射枪。 飞船武器库里,剩余的枪支不多,所有镭射枪,全部都在这里了。 武装一支部队,还远远不够。下一步,严昭著一定会开设蜃西武器流水线,生产新的改良装备。 但眼下,二百多名超级战士,配上清一色的外星护甲镭射枪,应付眼下的场合,已是绰绰有余了。 他们也并不收割性命,而是专往人腰腿部位射击,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就点到即止。 严昭著背对战场,打开了会场的大门。 天气已经入秋,微冷的风瑟瑟吹来,他吸了口气,掏出烟盒,点上一支烟,倚在门框慢慢地抽。 一支烟尽了,他回身时,所有攻击者,再无一人可以站立。 沈用晦一身整肃,端正地冲他敬一个军礼,“报告首长!任务完成!敌人全部失去行动力,我方无一伤亡!” 严昭著一笑,“有个词用得不对,得改口。” “请首长指示。” “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是未来的战友。”严昭著说,“安排人叫治愈者过来,免得战友们失血过多死掉了。我们走吧。” 第92章 s市 这天晚上, 严昭著究竟遭遇了多少拨人的袭击,不必多说。 但外界再如何喧嚣沸腾, 都被挡在门外, 丝毫影响不到他本人。 现在,他正坐在客厅里,面对封笑笑和周煜一言难尽的面色,悠闲地剥着橘子。 “别气啦, 来吃橘子。又大又甜。”他往两人手里一人塞一个橘子。 封笑笑哭笑不得,“你真的是首都基地的总长?” “需要我证明给你看吗?”严昭著说完, 背后扑簌扑簌一阵动静, 黑色的机械翼冒了出来。 这也是精神力升级的新能力。以前召唤殖甲时, 必须完整武装全身,现在精神力控制能力大大提高, 他可以只装备局部的殖甲了。 在现代风格的客厅里,这对机械翅膀显得如此违和和不可思议。几秒种后,严昭著就把它们收了回去。 周煜直言道:“你欺骗了我们。” 他对于和首都基地结成联盟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华东基地建设成今天这个样子, 基本都是封笑笑的功劳, 她想要做什么事,他总会依她。可如果面对的是严昭著, 难免会觉得很尴尬。 更何况,严昭著隐瞒身份的举动, 是非常不礼貌、不尊重人的。 严昭著说道:“我以为,在彻底了解之前有所保留, 是做人最基本的防备心。” 周煜看向封笑笑,示意让她做出决定。 封笑笑说道:“我不知道黛弥儿为什么如此看好你,我愿意履行承诺,听从她的吩咐。但是请你至少拿出一点诚意,给我们一点不会倾家荡产的信心。我可不希望,到了最后,华东基地会变成给你种橘子,给你的享乐无度做支撑的牺牲品。” “种橘子?也许该让你们看看,我的橘子到底是在哪里种的。”严昭著轻笑,“罢了,你们跟我来。” 他说完,率先起身,上了二楼。 周煜和封笑笑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走上楼梯。三人直接来到了二楼的阳台上,这里放着一台电脑模样的装置,扁平的黑色屏幕,旁边带有外接机箱。 这是一台新型太阳能发电机,是首都研发团队研制出来的第一个成品。 因为手里有着完整的技术,只需要在此基础上进行改动,团队很快就拿出了成品。它的性能有些不尽如人意,仍需要做许多改动。但这一台装置,比起末世前流行的大部分太阳能电池板,要优秀太多了。 房间里有电风扇、充电器、大功率空调。严昭著一一地演示给他们看,“人类的工业化进程,就是能源不断输出能量的过程,要是哪一天没了能源,所谓的工业化都得玩儿完,就比如现在。” “这是……太阳能电池板?” “准确地说,是太阳能发电机。”严昭著笑道,“知道这么一台小机器的输出效率是多少吗,晒一下午的太阳,你就能开一整晚空调。这还是第一版产品,后续仍然在研制改良。” “总有一天,首都城会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太阳之城,太阳能发电厂将支撑全城的生产和建设,人们的生活会重新回到末世之前的样子。而丧尸?只要交给军队来处理就好了。” 周封二人一时沉默。 “能源就是生产力,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时代,这都是至关重要的真理。谁的生产力更高,谁就掌握话语权。” “末世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食物,武器,药品。不巧的是,这些东西,我都有。” “你们需要一一地去看吗?”严昭著摊手,“可能会浪费一些时间,不过,我乐意奉陪。” 不知沉默了多久,封笑笑哑声开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严昭著轻笑,“先想办法解决s市和z市的矛盾,马上就冬天了,丧尸行动会变得迟缓,猫家里过冬不是很舒服?等这个冬天过去,该建设的东西也就建设得差不多了,华北必有一统之日。” “到时候,华北、华东、s市三地连成一片,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势力,在飞梭的沟通下,可以落实强有力的统治。甚至你还有遗迹在手。”封笑笑说道,“等到其他基地发现生存都变得困难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求上门来。” 严昭著道:“你说多了,我没那个心。” “好,不提后话。”封笑笑看了周煜一眼,后者对她点点头,她伸出手来,“华东基地将会作出明智的选择,首长。” * 各基地代表团仍在吵闹不休,但严昭著已经达成了目的,不打算在华东久留了。 他们对遗迹不肯死心,封笑笑仍要带人下去观摩。值得一提的是,王嘉树也没在华东基地久留,扔下必要的探查遗迹的人手,他就先行回到了z市。 周煜则在忙另外一件事。严昭著那天吓唬完徐达之后,履行诺言留了他一条命,但他的声望和威信尽数消散,被华东各基地联合起来弹劾下台。至此,龙翔基地大乱,华东反叛组织开始陷入崩溃。 周煜忙的就是收服和统一这些小基地的事情。严昭著把整个山神精英团借给了他,在极端的武力震慑下,任务完成的效率极高。 秋高气爽,天清云淡,严昭著、沈用晦和高寒他们,在微冷的秋风中,登入飞梭的舱室。灵芝还要留在华东,带领山神军继续帮忙。 这一行是前往s市,严昭著打算观摩观摩s市的现状,然后带两台除毒机回去。 严昭著看着前面显示航程的屏幕,说道:“这些东西你们都看得懂?” “不懂。”高寒一顿,“但是飞梭里的保护措施很到位,最开始,我们都是自己摸索驾驶方法,摔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大家伙的速度能有多块?”严昭著说,“从s市到首都的话,一个小时?” “半个小时就够了。”高寒说完,沉默了一阵。 他们彼此都发现,有一个问题横亘在中间。严昭著的权力中心在首都,而高寒四人却已经在s市扎根,要想再度聚首,势必有一方选择放弃。 “挺不错的,半个小时就可以见面了。”严昭著说。 “其实,我们不打算继续呆在s市了。”高寒突然道。 “……为什么?” “管理基地和管理佣兵团终归是不一样的。”高寒说,“你有资本,有实力,也有值得信任的人手,才可以撒手不管,在外面潇洒,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溜出来,有一个出去放风杀丧尸的机会……说实话,管理基地是个太累人的活儿,对实力的进阶几乎没有益处。” “我们都觉得,现阶段,还是提升实力比较重要。”齐东晁补充道。 “去首都基地怎么样?听说你有一个佣兵团叫做山神,可以让我们加入吗?”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初蝶开口道。 严昭著说道:“没有关系吗,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高寒摇摇头,“实力才是硬道理,你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吗?” 严昭著回忆起,当初在z市超市里,他教几人怎么样更好地修炼和运用精神力。考虑到基因护盾的因素,他再三提醒过他们,务必不能逃避战斗,保持最适合战斗的状态,才是末世生存之本。 这话被他们记在了心里,并且记得很牢。 “我们还是一个小队。”高寒说,“应该住在一块,一起出去杀丧尸搜物资的那种。” “说得对。”严昭著说,“你说得对。” 谢初蝶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仍然是个普通人。” “初蝶姐已经很努力了,她的身体素质提升了不少,但就是觉醒不了异能,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念说。 严昭著摸了摸林念的头发,后者鼓起腮帮子,然后认命地翻个白眼。 “身为一个普通人,却混在基地的高层圈子里,会很辛苦吗?”他问。 谢初蝶眼神一暗,但并不答话,只是低下头去。 受欺负肯定是有的,甚至有极过分者,嫉妒她总能跟高寒齐东晁混在一起,各种脏手段都使过。 但她不愿意往外面说。 “你不是普通人。”严昭著冷不丁来了一句。 “什么?”谢初蝶一愣。 “你不是普通人,你不觉得自己其实是最特殊的一个吗?”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 “噫……”谢初蝶松懈下来,“一群异能者里唯一的一个普通人,是够特殊的。” “我也没有异能。” “可你有别的能力。”谢初蝶确实想过这个问题,“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是呀,别的能力。”严昭著说,“所以,你要知道,世界上厉害的人,不是只有异能者。闭上眼睛。” 谢初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钟,她屏住了呼吸,两只手捂住嘴巴。 虽然闭着眼睛,可是她的眼前,蓦地出现了一个场景。 这个场景很熟,她认识,是她拍过印象最深的一部戏。 淡淡的人影勾勒在前方,是严昭著。虚幻的模型逐渐凝成实体,他的身上似乎镀着一层浅淡白光,微笑着向她看来。 他迈动步伐,接着一顿,歪头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另一个虚影在他身侧凝实,是沈用晦。 两人相携而来,走到他的面前。严昭著开口道:“这就是我的能力。” 精神力D级的能力,声音具现化,局部殖甲,精神模型不再是单纯的模型,可以参与互动。 谢初蝶听见了他接着说出的话:“也是你的能力。” * 不过十几分钟时间,飞梭到达目的地。 严昭著根本没来得及说多少,但谢初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坠在队尾,最后一个离开舱室,脑中仿佛炸开了一朵烟花,一会儿是喜极而不知所措,一会儿是强烈的虚幻感,怀疑自己在做梦。 “所以,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放弃是对的,世界很大,光怪陆离,怎么知道起死回生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呢?人要能熬,总有熬出头的一天。”严昭著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 是了,是了。谢初蝶,打起精神,向前看吧。 她抬头看向前方,已经有跑上前来,迎接高寒的回归。 不过,奇怪的是,来人一脸焦急之色,并不像是一幅迎接上司的态度。 “寒哥,你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岗哨在城外发现了好大规模的丧尸群,估计,估计可能会汇成一股……丧尸潮。” “什么?!” “说是,说是最晚明天晚上,丧尸潮就到咱们基地了。” 第93章 将军 王嘉树站在直升机侧门的风口当中, 皱眉瞰视着下方的景色。 长风吹奏在耳边,风衣猎猎作响。 “你, 你不冷么?”陈诚坐在里面, 两手互揣,打着哆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丧尸?”王嘉树自顾自问道。 “呃?”陈诚一愣, “你不是想利用丧尸攻占s市吗?” “丧尸毁掉s市,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王嘉树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教过你吗?武力征服永远是最下下乘的手段, 不到最后一刻, 别轻易动用。现在军统占据整个江南,有多少地方是我们用武力手段打下来的?” “是……”陈诚只能说, “但这么多丧尸的话,恐怕不可能都是被我们的陨石引过来的。” “高级丧尸之间胳膊连着腿,一只动了一群跟着动。”王嘉树说,“参谋部一群吃干饭的家伙, 凭空瞎揣上峰的意思, 这种人留在军统干什么?把这件事的相关人全都撸下去关起来。等我好好审审,决定他们的去留。” “是, 长官。”旁边的另一个下属答道。 “等等。”王嘉树却又道,“你等一下, 让我想想。” 他的心里,一直都在怀疑s市突然拔高的武装力量,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很清楚自己的军统联盟为什么会那么强,丧尸电力工程和大批热武器的囤积,是他敢于强势的最根本保障。 但如果用常规手段发展基地,在丧尸末世开始的短暂时间里,最多也就是把基地建设成华东那个样子,及不上z市现在的十分之一。 所以,王嘉树敢肯定,s市必然也走上了某种捷径,不然,根本就没有和z市一抗之力。 知晓遗迹的存在之后,他意识到,s市很有可能在更早之前就发现了遗迹,并且挖掘了出里面的武器。 为了试探,他命令参谋部出一个引丧尸诱敌的方案,目的不在于让丧尸攻破s市,而是想要对其造成一个压力威胁,逼迫其为了保护民众而用出遗迹里的武器。 结果,不知道是谁带头犯浑,曲解他的意思,把好好一场试探,误解成攻陷s市的意思,策划了一场真刀真枪的丧尸潮。 原本,参谋部策划的丧尸潮,规模就已经够大了, 更加火上浇油的是,因为没充分考虑到高级丧尸的联动性,这场丧尸潮的最终规模,比他们原本的策划还要大出几倍。 丧尸数量之多,已经快要漫出s市范围,威胁到z市了。 王嘉树一边远眺一边思索,联想到威胁z市,他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遗迹大会之前的s市,孤城自闭、势单力薄,他作为江南地带名副其实的领导人,想要占领这么一个地方,无可厚非。 但经过遗迹大会之后,s市成为了新华夏联盟的一员,受严昭著的庇护。 王嘉树深深地忌惮着严昭著这个人,由此,s市究竟是敌是友,他想是应该重新考虑了。 他对下属说道:“策划引诱丧尸的,都是哪些人,你告诉他们,我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们拿出一个新方案,把s市边缘的小部分丧尸,引到z市基地外围。” “是。”下属胸膛一挺,鞋跟一碰,发出结结实实的一声“咔”,就如他坚定有力的答话一样。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的基地长官,会下命令把丧尸引到自家来。但这名下属没有对王嘉树的命令提出任何质疑,只是单一地执行。 陈诚在旁边看着,他知道单就这份军队素质,军统已经登峰造极,再无其他基地可出其右。 ……不不不对,说笑了,其他基地都是散落的小佣兵团,连军队都不存在。他有些得意地想。 “为什么要把丧尸引到咱们基地来?”在王嘉树面前,他还是有一些可以提问的特权的。 王嘉树稍微拢了拢衣襟,不再关心下方泱泱成患的丧尸,坐回到座位上。 “咱们要跟s市同呼吸共命运,好好合作一回了。” * 不计其数的人开始收拾行礼,试图在丧尸潮正式到达基地前,撤离这个地方。 s市总司令名叫赵安邦,末世前就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末世后,虽然没能觉醒异能,但是凭借在军中的厚重威望,他仍旧担任这里的总司令。 当得知丧尸潮即将到来,并且看到岗哨拍下的图片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把这个消息、连带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公告了出去。 严昭著他们离开接待机场,走在前往警备司令部路上的时候,就见到了基地里一团糟乱的景象。 逃命几乎是慌不择路的,毕竟丧尸潮已经逼近至此。几家人或佣兵团凑在一处,一聚一商量,连个准确的目的地都没定,就收拾了包袱,奔向特地开启的基地后门。 大街小巷尽是匆匆赶路的行人和紧闭的门。 终于到了司令部,下车后,有人站在门口迎接。几人定睛一看,竟是赵安邦亲自出来了。 这位传奇般的共和国上将,不张不扬地站在那里,一派标准的军人作风。他长着一张国字脸,龙眉虎目,精神矍铄,双眼有神,身板挺直,整个人的气势欲收还放,自有一番气场。 严昭著拉拉沈用晦的袖子,用精神力对他说:“等你老了,说不定就会变成这样。” “这样不好吗?”沈用晦不动声色。 “啧,没什么劲。” “我比他长得好。”沈用晦说。 “再好也没劲。” 沈用晦凑到他耳边,没用精神力,用气音嘶嘶地说:“有劲没劲,怎么能单看性格呢?晚上你再来点评点评,我到底是有劲没劲。” 严昭著偏头一看,他的脸上还是端着一幅平静肃整的神情,就好像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不是没羞没臊的荤段子,而是八荣八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严昭著:“沈卓,我发现你自从释放了天性,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沈用晦轻轻一笑,退回身子,和他保持一个安安分分的距离。 严昭著不由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沈用晦用鞭子调侃他的景象历历在目。他感叹,其实当时就应该看出这人本性的。 “瘾大技术差,还学人家装老司机。”他伸手扯住沈用晦的袖子,把他拉回来,低声笑道:“你啊,就仗着我宠你。” 他平时的声音,是那种质感颇硬的中低音,这时却带了一点糯糯的鼻音,像是轻哼出来的嗓音,轻飘飘挠在沈用晦的心尖尖上。 沈用晦到底没有他的段位高,猝不及防,正中红心。 严昭著满意地看到他耳根子微红,拍拍他的胸膛,凑上去,“别忘了留着劲,晚上让我点评。” 说话间,赵安邦已经迎了上来,和高寒等人打完招呼后,他把目光移向严昭著,“这位是……” 一句话没说到底,他再是一惊,“沈用晦?你是……首都特种大队的……?” 沈用晦从严昭著那句话里轰然回神,赵安邦的那张脸,奇异地令他的心神定了下来。 他举手敬了一个军礼,当然,这个礼不是下士对长官的致意,而是一位年轻军官对一位老兵一位将军的敬重。“您好,我是沈用晦,曾经在首都特种大队服役。” 赵安邦望着他的脸,“我曾听说过你的名字,我们几名老战友,少有不知道你的。出一个外勤,杀了百十来号人。” 沈用晦脸色依旧平静,放下了手。 赵安邦道:“不过,今日得见,一眼我便知道,你是个好青年,好小伙子,有血性。” 他喃喃道:“有灵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难得,难得……可惜……” 齐东晁插嘴道:“将军啊,虽然这小子是不错,可您这么形容他,是不是夸过了。” 赵安邦道:“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啦,现在这世道,哪有人还记得新四有军人的标准呢?” “不说这个了。”他看向严昭著,“你们二位……” “赵将军,你好,我是严昭著,阿寒的好朋友,首都基地目前的总长。”严昭著说道。 赵安邦一愣,“首都……总长?” “这个不重要,”严昭著轻描淡写地打开下一个话题,“赵将军,想必您现在对丧尸潮的事情,很发愁吧?” 赵安邦道:“对了,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个问题。阿寒,基地保不住啦,你们也快走吧,必要的行礼我已经让人替你们打包好了,还有没有必须带走的东西?你们赶快抓紧时间找一找,能早走就尽量早走吧!” “那您呢?”高寒说。 “我总得留下来守一守。”赵安邦摇摇头,“地底带出来的那批东西,所有的武器我也准备好了,你们带上飞梭,到安全的地方去,利用这批东西好好生活。” “将军,武器可以帮我们守城啊。为什么一定要走,所有人齐心协力死守的话,怎么知道就守不住呢?” “你们没有看过,无人机发回来的图片和视频。那已经不是丧尸潮,而是尸山尸海。岂是人力抵御得了的?” “可……”高寒想说,有严昭著在,可能还真有抵御的可能。 “罢了,你们要是不死心的话,跟我过来。” * 半小时后,一圈人看着屏幕,倒吸一口冷气。 高寒看不到,但他通过周围的声音,也能想象出丧尸潮的盛况。 只有严昭著和沈用晦,没露出那种一脸凝重的表情。 严昭著看向赵安邦,对方坐在椅子上,捧着保温杯慢慢地喝水,注意到严昭著的视线,他顺势看过来,“小伙子,有话想说?” “s市还有军队吗?” “当然有。”赵安邦说道。 “他们会留下,帮忙守城吗?” “……”赵安邦放下保温杯,沉默了一阵,“我颁布了遣散令,不过,确实有一批人,不愿意走。” “佣兵团愿意走的就走吧,让军队留下。”严昭著说,“我能守住s市。” 赵安邦一愣,“你?” “将军不信吗?将军不妨问问阿寒,我与他是多年朋友,您如果信任他,那也可以信任一下我。” 高寒点点头,“交给我们吧。” 赵安邦迟疑了几秒钟的时间,随即正色起来,“阿寒,你是很好的年轻人,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不会拿整个基地开玩笑。” “那您愿意配合我们,让我兄弟参与守城?他可能需要作出一些部署,要基地的配合。” “配合你们?不,不。”赵安邦摇头。 “可……” “s市基地的指挥权,就正式交到你们手上了。”赵将军说着,站起身来,“天下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一个老头子折腾什么呢?基地全权交给你们,你们来指挥我,应该是我配合你们才对。” “若你们真的能帮助基地度过这个难关,真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我这个死在沙滩上的前浪,也是时候正是退场了。” “赵将军,这话,您说早了。”严昭著道。 赵安邦失笑,“小伙子,你是不是在夸我长得年轻?我很开心。不过,你们怕是不知道,我已过花甲啦,老了老了。” “区区六十年,就算比之沧海一粟,都显得过于渺小。” 这样一句话,从一个二十来岁年轻人的口中说出来,本应显得无比可笑。但不知为何,赵安邦听到严昭著的这句话,竟从中听出了掷地铿锵的金石之声。 “赵将军,”严昭著却话锋一转,“您不是异能者吧?” “我身上难道有异能波动吗。”赵安邦苦笑。 “但您很有可能是一位精神力者。” 室内之人全部望着严昭著,谢初蝶捂住嘴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精神力者,”赵安邦道,“那是什么?” 严昭著道:“我能感受得到,你是一位心胸开阔,极其有大气魄的人。如果你愿意敞开胸怀,学习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你会发现,过去人生中的所谓挫折和磨难,你以为人时已尽的六十年时光,其实都不算什么。要是你愿意,成为我……忠诚的朋友,” 他一顿,“我可帮你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如果我的感觉没错,你真的是精神力者的话,你将永远不会对今天这个选择,而感到后悔。” 赵安邦出来迎接高寒的时候,对自己的结局,其实早已有了打算。 他明白年轻人才是世界之根本,未来之希望;而自己的人生已经经历足了,不会有更多波澜,也不会再出现令人激动的冒险。 送年轻人离开,独留一个丧失了冲劲,就算死亡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老人,陪着这座城市葬入文明之墟,是他以为最好的一个结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总能回忆起今天,严昭著对他说的这一番话。 人生没有尽头,冒险也没有,每一个终点都是更壮阔的起点,前方的征程上永远有着跨越式震撼的美景。到了那时,你该忧虑的,不是前路会否令你失望无聊,而是曾经单薄贫瘠的心胸和想象力,够不够容纳那样的浩瀚无垠。 而他确实从未对今天的选择——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辈付出忠诚——感到过后悔。 做出选择的时候,他的心思其实无比简单。“一个随时可以死亡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且随了小辈的心意,看看他究竟卖的什么关子。”他是这样想的。而他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并不知道,眼下这个相当平凡和普通的时刻,其实已是命运的巨变。 赵安邦并没有很深的执念,他的脑海中没有灰精神力存在,严昭著让沈用晦使了几个精神力的小技巧,测试对方的共鸣程度。 果不其然,这位年纪不小的上将,真的有精神力天赋。 严昭著自然感到开心,黛弥儿要求寻找的五个精神力者,如今已经找到了四个。剩下一个虽遥遥无期,可就算用大海捞针的法子,他也总能把人给捞出来。 不过,眼下来说,赵将军的事只是一个插曲,他们仍需要好好制定策略,来防守这次的危机。 “危机?”严昭著听了他们的说法,笑道,“不,我不把它叫做危机,或者说,危机中自有转机。” “你打算怎么做?”其余人都有些意外,因为严昭著非但没有什么压力,甚至是一幅放松的状态。 “这是一次历练的机会。”他没说究竟历练什么,“当然,丧尸的数目还是有点多。没关系,既然能引来,自然也能把它们引走。” “把它们引走,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高寒道。 但是用什么来引,又是一个问题。 严昭著看向沈用晦,“打仗的事,你拿手,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用晦说道:“有一个前提在这里,我们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你的超级武器,还有s市的晶核武器,如果能不用,就尽量不要拿出来用。他们可以作为最终的安全保障,等丧尸潮真正威胁到基地的时候,再用也不迟。” “当然。” “丧尸对人的攻击性,是最强的。所以,我们往往会忽略,丧尸和其他变异生物之间,其实也有互相残杀的现象。”沈用晦走到地图前,伸手点了点s市外海。 “你是说……”其余人若有所悟。 “引走丧尸其实很简单,难的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引走这么多丧尸。”沈用晦说,“这个几乎做不到,但我们可以力所能及地控制。就是把丧尸分批分次引到海边,让他们和变异生物战斗,拖住脚步。” “这样的话,只要撑过一开始攻击最猛烈的时刻,后续压力就会慢慢减小。”齐东晁说道,“想必战线也会拉得很长。当然,战线再长,总比直接没了好。” “其实我早就觉得,海里那些变异生物,才是s市基地面临的最大威胁,”高寒道,“如果能让他们和丧尸之前互相打消耗,确实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问题是,怎么撑过前面攻击最猛的那段时间?”齐东晁道,“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人去守城啊,难不成现在把佣兵团叫回来?” “佣兵团不必,让他们想走的走,但以后也不必回来了。”严昭著说,“新华夏联盟的武装势力,必须由官方掌控,以后除了个别地区之外,总会逐渐取消私人武装。” “s市军队只有两万多人。” “还有华东和首都。”严昭著说。 “你要从首都运兵来??飞梭就那么大点,怎么在一天之内搬那么多兵!”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从首都运兵过来,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才是严昭著的目的,是他不动用超级武器的原因。 他所设想的最理想状况,就是完全不必动用炮弹等武器,可以一直控制丧尸潮的规模和持续时间,把这里,变成一个试炼之地。直到敌人全部被消耗完。 首都集团军、华东武装势力、s市集团军,今后都可以在这个地方参加试炼,提升实力,最重要的是,刺激基因护盾的合成。 如果他们的控制足够成功,这个试炼之地,将一直存在数月,持续整个冬天。 在这种情况下,毗邻而居的z市基地,就显得颇为碍眼了。 第94章 尸潮 让严昭著没有想到的是, 他这才刚刚对z市动心思,王嘉树就找上了门来。 两人算得上“老朋友”了, 彼此没有过多寒暄, 王嘉树首先就是一句道歉:“遗迹大会上,我不了解情况,冒然对你提出质疑,在这里说声抱歉了。” 严昭著说道:“哪里, 不必。” 王嘉树索性直切话题,“丧尸潮来了, 不知道s市有没有什么打算?” 严昭著眯了眯眼, 不客气地直言,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s市,是否需要一点帮助?” “哦?小树, 你可不是这么热心,这么善良的时候。” “附近这么大一片地区,只有我们两座基地,一旦s市倒了, 唇亡齿寒, 很可能下一个就是z市。” “唔,有道理。” “而且, 实不相瞒,”顿了顿, 王嘉树说道,“已经有丧尸冲往z市的方向走过来了。目前而言, 我们也只能当一个壕沟里的战友。” “末世时代,谁跟谁不是一个壕沟里的战友?”严昭著逼近他,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王嘉树的心头,飙上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你是说……” 严昭著笑道:“小树,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一个完全不曾觉醒异能的普通人,居然能够仅凭智谋心计,在末世这个武力为尊、弱肉强食的社会,混成如今的样子。” “多谢夸奖。”王嘉树突然站起来,“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就先回去了。” “不急,”严昭著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改天吧。”王嘉树说着抬脚离开。 “我听说军统联盟是表面上的联盟,实际意义上的独|裁,你在另一家基地只手遮天。”严昭著在他背后说着。 “这个句子的真实意义。是不是说,只要拿下了你,就能顺便拿下z市?” * 几分钟后,王嘉树双手紧紧绑缚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眸光深处暗涌翻滚。 “你想要控制我?”他沉声说道,“不可能的。如果z市长时间收不到我消息,一定会派人来寻找。”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严昭著本还想问几个问题,但见他拒不配合,也就作罢。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预期。 距离丧尸潮只剩一天,即便z市再怎么碍眼,他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把人家赶走。 王嘉树的上门是意外之喜,控制住对方,别的不说,至少能让z市在这个冬天乖一些,安分一些。 王嘉树被软禁起来,期间他想了什么又悟出什么,不得而知。 整个s市基地,在严昭著有条不紊的安抚和指挥下,短短数个小时,就显现出了大基地备战前,那种紧张而斗志昂扬的气氛。 岗哨上,一波又一波消息传来,一次次地宣示着灾难的临近,不知为何,人们的心反倒镇定下来。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事,也只有静等丧尸的到来,然后全力战斗。 晚上,城中一切部署安排已全部完毕。 沈用晦早已带人利用直升机飞到丧尸后方,按计划引诱它们,拖缓它们的脚步。 之前一直待在华东的灵芝、东西南北中和山神精英团,也终于来到了s市,准备作战。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居然还带了一个拖油瓶,那就是半死不活的曾觉霖。 严昭著外出迎接他们,顺便打算征用太空梯。 他刚刚跟灵芝打过招呼,就看见了这个缩在角落,很不得装蘑菇的家伙。 他还记得,这位科学家先生据说是热力学领域的专家,在理论物理和应用物理上,都很有一把刷子,其中,涉及到能源的部分,更是专家得不能再专家了。 对于飞船稀缺的能源来说,一个合适的工程师是多么重要啊。可惜,对方钻了牛角尖,坚定地认为热力学死了,自己应该为它殉情。 “大男人成天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严昭著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给我起来。” “我不。”曾觉霖保持跌坐在地的姿势,狼狈地抱着前面的沙发。 “……”严昭著对灵芝说道,“你带来的人,你自己处理。” 灵芝耸耸肩,“我让人把他拉走就是了。对了,你说要用太空梯,有什么事吗?” “哦,我要回趟首都。” “回首都?” “嗯,去搬人。” * 第二天中午。 当那些嚎叫声灌入耳中之后,人们纷纷意识到,丧尸真的兵临城下了。 登上城楼,视线中,远处似乎有一群黑色的东西在耸动……但看到的,终究没有听到的准确。 那种丧尸专属的,从喉咙里喷出食物残渣和血沫时摸索的独特叫声,以及不计其数的丧尸同时跑动,引起的万种声音,尽皆传入人们的耳中。 渐渐的,远方扬起一片沙尘。 接着,就是一股散发死气的青灰色,从那滚滚沙尘之中,激烈地涌出! “山神!” 山神精英团立即得令,飞快在墙头架起枪支,以备随时都有可能触发的攻击。 严昭著早已告诉过他们,这次对他们身份的定义。在战局初始,是主攻手,战局暂缓之后,则变成控制者,利用自己非凡的实力和先进的武器,强势控制战局,引导它打出某种特定的趋向。 “火箭筒,准备。” “投弹部,准备!” 丧尸大军还没靠近,几轮空气炸|弹的齐射,已经为战场做出了预热。 “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所有人看去,只见丧尸大军头顶的半空中,赫然盘旋着,一群丧尸鸟! 第95章 神话 s市基地外, 尸潮铺天盖地地涌来。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高空俯瞰,也许会发现, 整片大地, 已经被灰黑色覆满。 丧尸鸟的出现,让人心中凝重。若说尸潮还有城墙可以阻隔一下,那么尸鸟呢?又该怎么防守? 好在,基地对于这种情况, 并不是全无准备。 飞梭和直升机渐次升起,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热气球。四面舱门依次滑开, 擅长精准射击的枪手伏在门后, 与丧尸鸟展开追捕, 力图在丧尸鸟靠近基地之前,就把它们清剿一空。 但这些仍稍显不足, 丧尸鸟在枪声中消耗了大半,可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往城墙上方扑来。 就在所有人忧虑焦急的时候,指挥台上, 严昭著往前踏了一步。 “严哥!”林念叫道。沈用晦不在, 她自动担任起了严昭著贴身保镖的职务。 只见严昭著一步踏出城墙,身形欲坠间骤然拔高, 在喷气推进器的作用下,蹿升至高空之中。身后巨大的机械翼, 这才彻底抽出,托住他的身体。 比起枪手一人一支枪, 他的效率可要高多了,他双手手持镭射枪,胳膊和肩膀上的光炮调至精准点射的模式,可以用精神力瞄准发射。每一次攻击,都能击落至少六只尸鸟。 高空凛立的身影,令刚才还人心惶惶的军队,慢慢安定了下来。 丧尸撑过了一轮轮枪炮的轰击,减员虽多,可比起全部的尸潮仍是九牛一毛。它们聚集——甚至可以说是堆积到了城下,开始攀爬城墙。 城墙的整个墙面,已经被冰系异能者连夜覆上一层厚厚的坚冰,丧尸难以攀爬,不断在上面打滑,跌落下去。 但由于它们数量太多,虽然无法攀爬墙面,最终还是堆起小山似的人梯,渐堆渐高。 经过无数轮上上下下的较量,第一个梯队的丧尸,终于爬上了城墙。 严昭著已经从半空回来,见状,他立即吩咐耿翰飞,“山神全体待命,随时准备进攻。” “是。”耿翰飞鞋跟一碰,而后飞速离开。一路走一路吹响山神军独特的哨音,指示所有的超级战士,准备开始行动。 “冰系待命,准备引爆。”严昭著又道。 旁边的声音异能者马上发出指令:“冰系异能者准备——” 丧尸源源不断地从外墙翻涌上来,愈积愈多,几乎拥堵城墙。 前方投弹的士兵撤下来,后方严阵以待已经多时的首都军,立即补位冲上。 严昭著见差不多了,便道:“引爆。” “引爆——” “嘭楞乓啷”,外墙上附着的坚冰,此刻同时爆裂开来。 爆冰是冰系异能里的一个小技巧,严昭著在多年噩梦中掌握了许多这样的小技巧,正准备编成册子,传授下去。 这个小小的爆炸,并没有太大威力,因此不至于毁伤城墙。但厚厚的冰层全部爆开后,丧尸堆成的人梯没有了依靠物,山洪海泻般塌陷了下去,无数丧尸被爆碎的冰刃击中,卷入暴风雪的漩涡中搅动。 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山神经营团捆绑绳索飞速降落,在距离丧尸头顶不高的城墙上横立,端起枪支,有目的性地收割丧尸的脑袋,不给它们一丝喘息之机。 就这样,城上城下的丧尸之间断了联系。城上,首都和s市的军队气势汹汹地与丧尸作战。城下,山神精英团用它的强大火力,进行三百六十五度的严防死守,为城上的战斗征得更多时间。 白刃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山神轮换了三次,城墙军队更是不知轮换多少次,到天黑时,体力不支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 严昭著收回望远镜,说道:“差不多了,结束一下吧。” 命令传达下去,不一会儿,基地里所有的直升机、热气球、飞梭……总之是全部的飞行设备,同时划过了他们的头顶。 这些飞行设备载着战斗人员和不计其数的陨石、动物血肉,兵分两路飞往两个方向。 通过引起战斗、引诱追捕、陨石吸引、铺洒鲜血等办法,将后方没怎么参展的丧尸,引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一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山谷,齐东晁和高寒早已带人在里面严阵以待。他们还带着全部的晶核武器,能对丧尸造成巨大威胁。 其二就是z市基地。控制王嘉树之后,严昭著假借他的身份,向z市发出了指令,两个基地联合起来共同御敌。 zs两市距离虽近,但丧尸毕竟没有交通工具。因此z市也会派出一支军队,在半途迎接丧尸大军的进攻,一路边打边退,直至退入城中。 这样一来,这次来势汹汹的丧尸潮,一共被分出了四个战场。 第一战场是东南沿岸的海域,沈用晦带领连夜赶来的光刃,和首都军的一个精英团,驻守在这里。他们的任务是不断从尸潮后方引来丧尸,挑起它们与海洋异能生物的战斗,以减少其他三个战场的压力。 第二战场是s市。通过阶段性拦截丧尸的办法,把丧尸一群一群地困在城墙或外城中,供军队击杀。这里是严昭著计划中的第一试炼之地。暂时来说,试炼只会发生在白天,到了夜间,丧尸被引向三四战场,声势减小,严昭著几颗外星炮弹甩下去,就能够轻松控制战局。 第三战场是z市,或者说,是zs中间这段交通公路。由于路程很长,战线也就拖得很长,丧尸大军的侧翼,无比脆弱。当路程走到尽头,开始威胁z市城墙,或者需要收回战线,把丧尸往回引的时候,就可以攻击侧翼,斩断尸潮链条,随时收放战线。 第四战场,就是高寒他们镇守的山谷。这里是除s市之外的第二试炼之地,可以供部署军团、单人或几人小团队参与试炼。和s市同样,高寒能够在这里通过晶核武器,轻松控制战局。许多晶核武器比严昭著的外星武器都要厉害得多,而且能源充足,没有外星武器需要发愁的充能问题。因此这个战场可大可小,能够随时扩大,以减轻其他三地的压力。 四大战场互相关联,来回拉扯,以崩山分海之势,把庞大的尸山尸海分化成一群群、一团团、一簇簇……游击拉锯,四两拨千斤,尽显人类智慧之所能。 晚上,虽然暂时歇战,s市的备战工作仍然不能停息。治愈异能者忙碌地游走于营地,三台除毒机来回不停地工作,直升机轰鸣声隆隆响在头顶,不厌其烦地往返于其余战场,向城内输送伤员。 此时,如何救治伤员,就成了一大难题。因为伤员数量很多,伤势有轻有重,符合人道主义的做法,自然是先救重伤,尽力保命。但是在战时,这样做会浪费太多时间,导致其余患者不能及时治愈,拖累战局。 一群属下为如何救治伤员吵得不可开交,士兵们听到风声,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固然能理解长官求胜的心情,可是如果重伤者不能得到救治,只能等死,那就太令人心寒了。 请示递到严昭著的面前,严昭著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下令禁止不救重伤的做法,一切救治以人命为先,重伤先救,轻者后救。 他会这么说,自然是有底气有考量的。穆青已经被他带到了北极,这位专业的医生一见到留一手他们的项目,立即产生巨大热情,迫不及待地投入了进去。有了穆青的加入,整个项目焕然一新,他们不再只专注测量数据,居然开始学习蜃西医学知识。 或许等不到冬天过去,蜃西医疗舱就能全部改造完毕,可以正式投入使用了。 回到此时,先救重伤的原则传达出去后,许多轻伤得不到及时救治,不得不带伤参战,战斗力难免下降许多。 不过,神奇的是,比起下降的个人武力,军队整体的士气,居然有了一个飞跃性的提升。第二天上战场时,整体实力不降反升。 严昭著颇有感想,对林念说道:“瞧,这就是人类的主观能动性。” 知道即使重伤,自己的生命也有保障之后,这仗便打得越发凶狠。 三天后,这一批军队的体力彻底告竭,是时候替换新人上场了。 s市军队数量稍显不足,仍然需要从首都搬运人手。原本只能乘坐二百来人的太空梯,在强塞硬填的情况下,居然也能挤进去上千人。 灵芝接手了这项任务,两三个晚上,来回十趟,就完成了数万人的轮班。 第二轮开始的时候,尸潮压力已经得到减轻,战况比第一天缓解了不少。 但问题并没有随之减少,一个难题浮出水面,蜃西武器面临着能源的枯竭,严昭著从飞船上带来的储能模块消耗一空。 蜃西武器充能的方式很单一,用储能模块,或者直接到飞船上找专门的能源插孔。 它们自然也可以利用源能量,但并不是每一个晶核都能破个口子让源能量外泄。蜃西武器无法突破晶核外壳自主吸收里面的能量,否则,它就不是蜃西文明,而是源石文明了。 如今,这批武器要回到飞船上重新储能。但在这段时间里,仍然需要山神来锁断城墙、控制战局。 有两个方案可以解决,一是抽取一批晶核武器救急,二是先给他们换上普通的热武器。 严昭著思索一番,来到软禁王嘉树的地方,打算见他一面。 到地方之后,他发现王嘉树居然在悠闲地种花喝茶,小小院落里的闲适景象,与外面沸腾的战争,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嘉树已经完全摆正自己的心态,见他过来,不再像之前一样发火,而是笑眯眯地说:“严哥这几日辛苦,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严昭著盯着他看了一阵,说道:“你倒挺会自得其乐。” 王嘉树道:“不是有句话说,生活就像一场强|奸,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吗。” 严昭著道:“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吗?” 王嘉树道:“想必,我多日不回,z市已经开始着急了。” “你总是这么高估自己吗?”严昭著勾唇一笑。 “我总是这样自信的。” “那好,我们就来谈谈z市。”严昭著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选取一个舒服的姿势。言语间的姿态,不像是正在跟人谈论生死存亡的大事。 “你究竟想要什么?”这是王嘉树最搞不明白的一点,“我听说你已经跟z市开始合作,这么大的丧尸潮你都有能力抵御,如果想要拿下z市的话,只怕不是什么难事。” “我不要你的地盘,要那个做什么。”严昭著说,“我想要你的军火。我就开门见山了。让你的人带一批军火来赎你。你不是想要双方合作吗?可以,我们合作对付丧尸。等尸潮过去,各回各家,互不相干。” “尸潮本来就和z市没有关系,我好心上门帮你,却被你软禁起来,如今又这样逼迫威胁,我要是答应,不是犯贱吗?” “哦?尸潮真的和z市没有关系?” 王嘉树眼皮一跳。 “更何况,你就是犯贱,也得答应。”严昭著拍拍他的脸颊,“刚才还喝着茶看着花,一口一个严哥呢,翻脸儿就不识时务了。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心里没数吗?” “……”王嘉树忍了,“给了你军火,我就能回去?” 严昭著却道:“当然不。” “呵呵。” “既然收了你的军火,我们就有保护你的义务。这光景z市多不安全,你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等尸潮过去,我自然放你回去。” “严昭著,蹬鼻子上脸也得有个度。” “蹬鼻子上脸?”严昭著笑道,“你还是没听懂,小树。这批军火,你买的不是自由权,而是生命权。我能饶你一命,但我可不敢信任你。放你走了,你会乖乖履行承诺吗?只有在这里,你才乖,z市也乖。” 王嘉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末世开始后,他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样狼狈的时刻了。 “如果我还是说不呢?” “那也可以。”严昭著点点头掏出枪,枪管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你对自己估价很高,我倒是没什么意见。那批军火,看来是买不了你的命了,就勉强,买你个全尸。” 保险打开的声音,通过太阳穴附近的骨骼,清晰而沉闷地映现在王嘉树的大脑皮层上。 “我答应你。你想要多少军火?” 严昭著说了几个要求,把他震了一下,“这么多?你还不如去抢!” “那也行,谢谢你的建议。”子弹上膛。 “……”王嘉树知道,这个家伙决不能以常理度之,他现在说的这番话,不是威胁,而是认认真真的,“好,我需要跟那边沟通一下。” * 一天后,严昭著拿到大批军火,丢糖豆似的丢给山神一大堆,然后又把首都军上上下下武装了一遍。 三天后,z市军队撤出战局,由华东派来的心腹佣兵团顶上。 但战场的位置没有改变,z市基地让出外城部分,供华东军驻扎作战。在严昭著的要求、王嘉树的配合下,这里成为了尸潮大战的第二后勤。 它也是这场大战中,最普通的一个战场。没有晶核武器,也没有蜃西武器,一点秘密都没外泄,但霸占了z市城外的兵工厂。 这可是末世时期,通过挟持最高长官而挟持整个基地,听上去更像一个笑话。 但在z市基地,严昭著把它变成了现实。因为z市基地,包括整个江南军统的组织结构,就是不合常理的。 这个庞大势力中,最有威望的就是三个人——王嘉树、陈诚、康衡。为了巩固自己的单人统治,王嘉树在军中强调集体,树立自己形象的同时,有意淡化其余高层的存在感。 至于陈诚康衡两个人,一个极擅演讲和煽动人心,另一个人缘最好。因为仍然需要他们的能力,用来对基地进行洗脑教育,王嘉树没有打压他们,把他们也给捧了起来。 一旦这三个人都不讲话了,z市就再也没有说话做得了主的人物了。经过相当长时间的洗脑教育,他们已经把王嘉树奉若上天,就算他不在,也绝对不敢造次。 一周之后,战局彻底稳定下来。四大战场之间形成了稳定的引流模式,人员之间的轮换周道利落,砍杀丧尸的效率大大提高。 山神军团更是登峰造极,他们已经可以通过恰到好处的击杀,来控制丧尸群攀爬城墙的速度。 沈用晦回到了基地,把东西南北中留在海边,接替指挥。 高寒和齐东晁也已经回来,那边的战场,交给了心腹属下来负责。 s市基地里,一切动作快而不乱,有条不紊。 赵安邦和严昭著一起站在城墙上,环视一圈,看着周边畅快利落的战斗,他连连惊叹,“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事在人为。”严昭著说道。 赵安邦细细品味这四个字,莫名生出一点壮怀激烈的感觉。 他老成一潭静水的心境,再度起了波澜。 地上吱遛遛滚过来一个黑白团子,神奇而精准地避开了战在一处的人堆,滚到严昭著的脚下。 严昭著抱起阿酷,拍拍它的毛,把它身上的灰尘拍掉。 赵安邦伸出一只手逗弄它,阿酷配合地把爪子搭上去,卖起萌来。他哈哈大笑,把满脸的褶子全挤了出来。 “对了,听阿寒说,你们这就要走了?”他说道。 “首都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严昭著实话实说,要过冬了,冬天丧尸行动迟缓,正是建设基地的好时机。 赵安邦道:“也是,现在有飞梭,从首都到s市来,比在首都里面行走都方便。” “其实我和阿寒也只是住在首都,每天一定会过来看看战况。”严昭著说,“每天都有往返两地运送士兵的空梯,虽然首都和s市离得远,实际上已经比一家人还要紧密了。” “说得对说得对。”赵安邦道,“本来我还发愁,精神力修炼遇到问题,找不着人去问呢。” 他和谢初蝶已经开始了精神力的修炼。初次接触,真是打开新世界大门,很是热情积极。 “对了,”赵安邦又道,“我听阿寒说,你对遗迹里挖掘出的东西很感兴趣,想要找找里面的文献资料。” 闻言,严昭著转头看向他,“阿寒告诉我,那个遗迹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文献资料,就连类似于电脑芯片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赵安邦摇摇头,“这方面的东西,确实没有,不过,不知道你对壁画感不感兴趣?” “壁画?”严昭著眉峰一动,想起当初在走廊上看到的奇怪浮雕。 “对,我这才想起来,前阵子,就是你们在华东开会的时候,我已经安排人去把里面的壁画起出来了。后来事情太多,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赵安邦道,“你想去看看吗。” “当然。”严昭著说道。 赵安邦带着他来到警备司令部的一个大仓库里,走进去就看到,几十块巨大的不规则石板,靠在墙边,顺着墙裙排成一列,在仓库中列了一圈。 其中有几幅,正是当初他在遗迹里看到的,记载了两个人身蛇尾的奇怪生物,与人类之间的某些互动或故事。 见他的视线落在那上面,赵安邦道:“有什么感想,是不是觉得很有既视感?” “像女娲和伏羲。”严昭著说道。 赵安邦叹了口气,“其实这不是既视感,也不是什么巧合,你再看其他的。” 严昭著从头开始看,当他走到结尾部分的时候,从这些壁画里辨认出来的神话生物,至少有龙凤麒麟、四大神兽,还有无数辨认不出来的、像那几张图中女娲和伏羲一样,接受人类膜拜的人形生物。 更为触目惊心的是,虽认不出那些人物,他却渐渐补全了其中的故事。 燧人取火、三族大战、巫妖崛起、后羿射日、共工触怒不周山、女娲补天、神农尝百草、三皇治世……涿鹿之战。 最后一幅壁画,虽不清晰,但严昭著隐约猜测,这些壁画的时间轴,该是到了涿鹿之战的时候了。 阿酷从他怀里挣出来,三步两步跑上去,抬起爪子摸着石壁上的浮雕。 赵安邦笑道:“好有灵性的小熊猫,一下子就找着了官最大的那个。” “官最大的?这是谁?” “其实我也是猜测。”赵安邦说道,“从前面几幅壁画分析过来,这个故事应该是讲涿鹿之战。画上这人嘛,骁勇善战,会用法术,我觉得,应该是蚩尤。” 其实阿酷摸的并不是图中人物,而是人物手里,拿着的一根权杖。 虽然刻画不甚清晰,但权杖的形态和该有的花纹,全部都有。 严昭著深深地皱眉,熟悉感扑面而来,几乎夹杂着令人胆颤的森森寒意,但他始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权杖。 阿酷放下爪子,绕着那块石板转来转去,挠头抓耳。 参观完毕,严昭著把它抱起来,走出仓库。 “怎么了?”他低头轻声问道。 阿酷说道:“那根棍子我见过。” 严昭著按下它的头,跟赵安邦说了告辞,独自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在飞船上,那根棍子就在咱们飞船上。”阿酷急切地说。 “什……”这下,严昭著是真的愣住了。 “上尉穿越虫洞之前,在进行一项救援任务,救援一个不幸遇难的太空勘探队。勘探队在一个不明星球上,发现了一座神奇的文明遗址,里面的所有东西,不知已经陈列了多长时间,居然不腐不坏,始终没有风化。” “那个棍子,就是从那座文明遗址取走的。但他们刚刚离开星球,就碰到了星际漩涡。漩涡中心是一座光坟,其他人惧怕被卷入,纷纷自杀。只有上尉不肯放弃,顶着器官衰竭的痛苦继续坚持,最后她才等到虫洞的出现,来到地球。” “光坟是什么?还有那个星球……” “那个星球,星图上没有详细的资料。但是遇难的勘探队很有名气,他们发掘出了不计其数的星际宝藏。” “据说,他们已经推测出了大帝的墓葬地点,”阿酷说道,“这次勘探就是为了寻找,蜃西大帝的坟墓。” 第96章 蚩尤 严昭著不知道, 蜃西大帝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但他知道,地球上这位蚩尤大帝, 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一句话来说, 如果当初涿鹿之战中,胜出的是蚩尤,那么中华民族就不再是炎黄子孙,而将变成蚩尤子孙。上下五千年的整个中国历史, 都将全部改写。 涿鹿之战是一场怎样的战争?蚩尤率领部落对阵炎黄二人的部落,传说, 前者骁勇善战, 会用法术, 能引风雷雨雾之力,炎黄二人只是普通凡人, 力有不敌,请示上天,获得了上天的帮助,才终于打败蚩尤, 奠定了中华民族老祖宗的地位。 在地底遗迹发现了讲述上古神话的壁画, 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壁画中,疑似蚩尤使用过的权杖, 出现在外太空之中,和蜃西也产生了联系, 桩桩件件,更加显得匪夷所思。 严昭著一边思考一边回到住处, 阿酷在他身后迈着小短腿,溜溜达达地跟着。 说实话,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倒没有那种震惊过头的感觉,可能是已经在一次次的三观刷新中,磨练出来了。 思绪愈加清晰和理智,两个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但一直都没找到答案的问题,浮现了出来。 蜃西人和地球人之间,为什么不存在生殖隔离? 蜃西人分明也是碳基生物,并且拥有遗传完整的基因护盾。但他们没有异能,从未经历过丧尸末世。那么他们的基因护盾,是从哪里来的? 严昭著从前一直以为,受知识所限,在接触到更多已知条件之前,这两个问题,可能都得不到解答。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不需要多知道什么,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就是最简单的那一种。 不存在生殖隔离,最简单的一个答案是,地球人和蜃西人原本就是同一个物种。 至于蜃西人基因护盾的来源,最简单的答案是,他们的基因护盾,是通过一代一代人体改造,后天塑造出来的。 人为改造护盾,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地球技术达不到这个能力,不代表源石文明也达不到。而很显然,蜃西文明,和源石文明,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遗迹中曾生活过两个种族,通行两种文字,这两种文字一种是妖魔文,另一种,就是蜃西文。 蜃西人又是怎么学会蜃西文的?很有意思的一点是,每当严昭著问阿酷“xxx是怎么发明出来的”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有一多半是“古卷宗里写的”或“大帝教给后人的”。就连文字,这个象征着文明根源的东西,也是“大帝传下来的”。 整个蜃西文明,就像一个蹩脚的山寨货,数千年来只知道跟在大帝的指示后面牙牙学语,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根基浅薄,竟也能在大宇宙中站稳脚跟。 这就是我们的民族成为炎黄子孙,而不是蚩尤子孙的原因。 蚩尤子孙早已不在地球,他们被带到外太空,安家立业,开疆拓土。 这也是对于生殖隔离的一个最简洁的答案。千百年来事实证明,最简单的往往就是真相,科学界也一直信奉理论的简洁之美,认为越终极的命题,描述起来就越简单。 严昭著抬起头,看着秋日湛蓝高远的天空。蓝茵茵的色泽,看起来是那么浅薄,剔透,清新,雅致。 薄薄的一层水彩,本应盖不住其下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但真实的天空,却是一片漆黑,是光锥赛跑的战场,是没有底线的纵深。 最可怕的是,当远隔繁星的一束光,经历漫长跋涉,翻越星汉洪流,终于来到你面前,在你的视网膜上成像的时候,那像中的故事,却不知已经发生在多少年前。 它终于还是辐射到你,把你纳入命运的管辖,但你无力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做出反抗。 严昭著对阿酷说道:“打开通讯吧,跟北极那边。” 阿酷说道:“现在吗?上尉的房间封禁了,谁也进不去,北极的人现在拿不到那根棍子的。” “不是要拿权杖。”严昭著说,“你接通通讯,让穆青过来跟我讲话。” “哦,好。” “我要证实一个猜想。”严昭著自顾自地说。 通讯很快接通了,阿酷投出全息投影,穆青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他才被送到北极没两周时间,脸上的坑洼肉瘤,竟然已经平整了不少,嘴角边那道丑陋的伤口也不见了。显然,临床实验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穆青心情很好,事实上就算在末世之前,他也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有事吗?”他微笑着问。 “你看上去还不错。” “当然,哈哈哈。” “最近忙临床实验,有继续研究源石文明的语言吗?” “当然,你吩咐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懈怠。” “好。”严昭著一手攥拳,抵在人中上,拳峰发红,手背青筋暴起。他停顿片刻,问道:“蚩尤这两个字,会不会翻译?” “哈?”穆青一愣。 “蚩尤这两个字,会不会翻译?” “不是,这是个人名啊严哥。” “如果硬是要翻译呢?” 穆青道:“这怎么翻译?蚩尤,蚩尤……蚩,”他突然一顿。 “怎么?”严昭著问。 “音、音译可以吗?”穆青挠了挠头,“我这几天刚好学了一个新词,读音听起来很像蚩尤两个字……好吧,我知道有点不靠谱,你让我再想想。” “等等,”严昭著说道,“是什么词?” “啊,严哥你不是说真的吧?音译也行?” “你快点,别墨迹。” “其实也不算什么词汇,那也是个名字,是一个地名。”穆青说,“好像是史前文明的故乡或者哪个殖民地,资料里说是个满天都是海市蜃楼的地方,景色很美,是史前文明的一个招牌风景区……虽然不知道到底在哪,哈哈哈。” “满天都是……海市蜃楼……” “是呀,星球的背面倒映在天空上,想想都觉得美爆了。” 阿酷在旁边已经听呆了,“漫天都是海市蜃楼,那不是大帝的出生之地吗?传说里是大帝的故乡啊。” 严昭著切断了和穆青的通讯,另一边的穆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逼一番就回实验室继续搞研究去了。 阿酷仍然在说:“那是传说中的蜃海,是蜃西人信仰的圣地啊。” “你们这位大帝,用他故乡的名字,简单粗暴地给自己起了名。蚩尤蚩尤,那是敌人对他的称呼,如果用他自己的语言,这名字,说不定就像水生莲生一样普通。”严昭著说道,“甚至包括蜃西主星的命名,也只不过是,他对故乡的怀恋罢了。” “大帝就是蚩尤,蚩尤就是大帝。是了,他在地球上,本来也有着蚩尤大帝的称号。” “你们不是和地球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们是和我们一脉相承的两个民族。” “果真如此,蚩尤是源石文明的智慧生命,输掉大战之后,他带着一批地球人,离开了这里。” “不,不仅仅是蚩尤,还包括女娲、伏羲、十二祖巫、上古众神……他们不是传说,是真实存在的生命,是一度掌控地球命脉的高等文明。” 阿酷问道:“可是他们现在在哪呢?那都是上古传说,夏商周之后,他们就不在了呀。” “传说里面,众神归隐的归隐,陨落的陨落。他们遇到了灾难,神明都无法逃脱的灾难。” 他想起了那本内容晦涩的日记。 【它只是在所有终结方式里,帮我们选择了最隐晦、最漫长、最绝望的那一个。】 “这灾难非同小可,威胁到他们长生不老的生命。迫使他们不得不放下一切,全力应对。” 【尚有余力的、心中依然充满热情的年轻人们,制定了最后的十四衍纪计划。】 “但他们没有被灾难彻底击垮……”严昭著喃喃道。 【第三源石星球将在这个衍纪里,被流放……或者说被释放到新的襁褓里——暂且,就用襁褓这个词,来称呼我们新的家园吧。】 “他们仍然不肯放弃,仍打算逆流而上力挽狂澜,仍在争取着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们可能酝酿了一个计划,一个以地球为跳板的,一个,”他顿住。 一个复活的计划。 * 沈用晦在城内最高的一座天台上找到了严昭著。后者矗在栏杆之前,遥遥望着前方战场的动向。 一件衣服落在他的身上,他回过头来,沈用晦两手抱住他的肩,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天冷了。” “我又不怕冷。” “那也得加衣服。” “这就是你觉得应该穿秋裤和你妈觉得你应该穿秋裤的区别。”严昭著翻了个白眼。 沈用晦的手,顺势滑到腰间,从背后把他抱了个严实。 一阵冷风灌过来,发丝和衣角张狂地叫嚣。严昭著仰头靠着他的肩膀,张开了双臂。 “明天回首都?”沈用晦在他耳边说。 “嗯。” “回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扩张,建设,修炼,变强。”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昨天灵芝回首都换班的时候,见到了你指定探遗迹的那个土系异能者。他说地方已经找到了。” “这是华北的第一座,我们得去找第二个。”严昭著说道,“但是不够,就算加上华北两个,华东和江南的一个,都还不够。” “你不是对挖掘遗迹不感兴趣吗?”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一心只想把它们全都挖出来,而且是在安全可控的情况下,保证遗迹里的东西,一点不落外人之手。” 严昭著说完,把自己的推测,淡淡地对他说了一遍。 沈用晦听完,只道:“华夏联盟该扩张了。” “是的,从北至南。”严昭著在空中虚画一笔,“高原,盆地,东北,江南,华南,列岛。” “北上西伯利亚,南下太平洋,到处都有史前遗迹的影子。一座挖不出来,就再挖一座,直至覆盖整个远东。总有一天,能把他们的老巢挖干净。” “我只是在想,”他犹豫了一下,“单枪匹马,比起目标的距离,速度是否有点慢?当然,只是片面来说。” 沈用晦说道:“你想要找人联合?” “也不……” “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你说。” “不联合,不到那个地步,我们不跟别人联合。”沈用晦说,“地球何其庞大,单说南半球,我们就无力参与。前路未知,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所以,只要在有限的范围里,做到能做的事。” “一个软绵绵的组织要来干什么,每日看偷鸡摸狗,钩心斗角吗?严昭著。” 他松开手臂,站到严昭著的对面,抬手描摹着他脸颊的形状。 他看进他深邃浩渺的眼眸,着迷般说道:“严昭著,你不是那样一个人,你的气势和魄力,不应该耗在人类勾勾缠缠的阴私事上。你无须操心那些。” “你有灵芝,有高寒,有赵安邦,齐东晁,林念,谢初蝶,耿翰飞,严翊争,穆青,刘逸守……还有我。这些事情,让我们去操心。” “你要的不是合作,而是统治。是话语权,是强势的地位,是号令如山,莫敢不从。” “因为你能带领这个世界,走向新的时代。” 第97章 发展 土系异能者老钻垂手立在车前, 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严翊争坐在车门四敞的里,双手轻扶方向盘, 目光看向前方地面上的黝黑洞口, 一言不发。 车后,立着姿态整肃的军队,蓄势待发。 过了不知有多久,日头西移, 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 严翊争下了车,站在前头迎接。就见到严昭著、沈用晦, 以及他们身后的一群士兵, 从地底一个个冒头, 翻上来。 数了数,人数比之前居然一个不少。他急忙迎上去, 接过严昭著手里的装备,问道:“怎么样,下面情况还好?” 严昭著摆摆手,“回去细说。” 他示意严翊争打开手里的装备包, 严翊争拉开拉链, 只往里瞄了一眼,就觉得呼吸一窒, 急忙把包合上。 包里装着的,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七级晶核。 “这点阵仗就把你吓住了。”严昭著调笑道, “要是你见了我们在华东的收获,不得直接厥过去?” 严翊争也听说了, 他们在华东遗迹收获了一大批七级晶核,他不由咋舌,“这么多七级晶核,都是你们一只只杀死的吗?” “当然不是,有这个实力早飞升了。”严昭著说,“你现在拿的这批,是直接在遗迹里找到的。” “直接……”严翊争一愣。 “你不知道内情,这些怕是几千年前的东西。”严昭著摇摇头,“别声张。走吧,我们直接回军部。” “那现在……?” “遗迹还没深入挖掘,不过里面的危险基本已经排除了。今晚回去你盘算盘算,明天拨个队伍,下去摸东西。” “好。”严翊争说着,跟上他的步伐。 一行人上了车,发动引擎。他们的车走在最前,严翊争亲自开着,载严昭著和沈用晦两个人。 经过一片郊区公园的时候,沈用晦看着窗外,说道:“冬天要到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在公园深处,一片灰败中突兀地出现一抹鲜黄色,竟是一株巨大的菊花。它的花冠比旁边枯树都要高出一截,花瓣迎风飘摆,形状滑稽可笑。 严昭著道:“这大菊花都快占领郊区了,你就看出来冬天快到了。” “改天我们去把它杀掉。” “别改天呀,择日不如撞日吧。翊争,你往那边开过去一点。” 他们回到首都已经一周了,这期间,华东地区的整合仍然在继续,s市战场也并未松懈。首都正通过人才来往的方式,逐步加强对两个地方的控制。 飞梭带来的便利交通,也为华夏联盟的进一步联合,提供了必要条件。 首都遗迹的位置刚刚被找到,短暂的休息过后,今天,严昭著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探索的结果目前还不好说,因为这座遗迹比起s市和华东的,居然又有不同,是另外一个样子。 没有四通八达的走廊和金属房间,也没有拱桥托起的空中之城。这座遗迹里面,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一个个单独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都单独存在,不和任何地方连通,出入只能通过轨迹奇异的电梯。就像无数功能不一的胶囊粒挤在药瓶里一样。 和前面一座有相通之处,每一个小小的功能性胶囊空间,都是可以变形的。 他们在里面游览了一圈,排除了危险,也见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奇怪物件。如今,就等后续挖掘队伍下来,让这些来自史前的古老事物重见天日。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遗迹里的文字,不再是妖魔文了,而是蜃西文。如果能从中找出古籍文献,想必会大大填补他们对源石文明认知上的空白。 虽然中途拐了个弯去打菊花,但他们还是在预想时间之内返回了基地。 如今,首都基地比严昭著去华东之前,又有一些细微的改变。 比如外城不再是贫民窟,而变成了一个服务型的功能区域,官方交易市场、私人买卖摆摊、佣兵所新门脸、佣兵队伍募集……包括一些末世前的服务业,都在这里有集中的分布。 原本住在外城的难民,已经全部迁往内城,靠市政厅下发的救济粮——也就是糖土食品——维持生活。在城市发展规划中,这部分人是首都基地未来的农民,等到除毒工作分阶段完成,他们就有事可忙了。 内城大部分被划为居住区,民众的居住形式多是三两抱团,小团形成大团。这个格局看起来安全,其实是不立于推进军制的,严翊争正在思索该如何改革。 说实话,真的成为一个地区的管理者,担负起一大基地发展的责任时,严翊争才发现,从前课本上学习的那些马哲毛概形势政策,其实没有丝毫废料,全是真金白银的真理。 社会资源如何分配,生产力如何发展,所有制形式如何设置,怎么恢复经济,怎么扩大教育……一门一门,都是学问。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生生把严翊争一个异能者选手,逼成了天天愁得掉头发的办公室宅男。 最终,他居然交给了严昭著一份类似于“五位一体”的发展规划。 严昭著拿到那份规划的时候,看着上面“坚持经济重建、政治重建、文化重建、军事重建、社会重建五位一体的指导方针”的字样,颇有些无语。 严翊争义正辞严:“我们必须吸取前人经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搞发展。” 严昭著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如今回头翻一翻政治课本,里面真是句句真理,字字珠玑。 他拍了拍严翊争的肩膀,“好同志,把社会主义之光发扬到全宇宙就靠你了。” 总之,一起愉快建设社会主义的基调定下来之后,首都基地即将迎来的这个冬天,必然是充实而又丰富的。 冬天是休养生息的好时机,也是一个抓紧发展的好机会。 不仅仅是首都,整个新华夏联盟,都开始默不作声地猫冬。 两天前,联盟内部刚刚开了一场不算短的会议。新华夏联盟如今不是一个专为占领遗迹而提出的虚无缥缈的噱头了,严昭著一锤定音,把它落到了实处。 它现在有一个不伦不类但异常响亮的名字,“新华夏共和联盟”,这个名字意味着着另类的共和制开始在联盟内部推进,严昭著像模像样地任命自己为联盟主席,其余许多人也在联盟议会中占有一席之地。 这个小小的会议发生在寻常一天,仅仅面向联盟内部高层,当初说起时甚至有些可笑,所有的参会人员都没有付出重视,以为自己只是来走一个形式化的过程,散会之后,仍匆匆赶回驻地,继续做原本的事。他们此时并未意识到,这个日子当中发生的这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将在未来被多少人铭记,将在多长的时间里被反复纪念。 会议也并非全是走形式,至少,这个会开完之后,联盟内部的领导结构和现阶段任务彻底定下了。 最简单的就是s市,高寒跟严昭著回归首都,s市由赵安邦赵将军一人坐镇,好在这里已经成为了联盟军队训练的操场,大街小巷全都是自己人,用不着担心领导不过来的问题。 它的现阶段任务也很简单,担当好自己训练场的职责。等到冬天过去,丧尸全被清剿完毕之后,这里照旧是军事重地、作战前线。因为它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得天独厚了。 其次是华东基地。主要领导者依旧是封笑笑,她总领整个华东地区的事务,下属的其他各大基地,则由首都派遣人员去管理。严昭著给封笑笑放了权,但把根基命脉之处,牢牢抓在首都。 因此,华东基地现在没有专心搞发展的前提条件,它的首要任务,依旧是平定统一,先把自己整合成一个有机整体。 最关键也最核心的,还是首都基地。管理制度不必多说,只是往市政厅里加了一个高寒,来分担严翊争的工作,好让他有时间抽身修炼。 首都基地的任务,自然是鼓足劲搞建设。严翊争提出的这个五位一体,不是说说而已。经济方面,农业工业服务业、所有制分配制、生产力提高;政治方面,推进司法、内部管理制度改革、外部针对华北地区的扩张;文化方面,科技、教育、文艺复兴;军事方面,取缔私人武装,推进军制;社会方面,医疗事业、福利事业、鼓励生育……等等各个位置,全部都有布局。 这就说远了。回归正题,一行人中途拐了个弯去打变异菊花,打完之后仍在天黑前赶回了基地。 回到军部,严翊争马不停蹄去找灵芝,和她商量安排人下遗迹的事情。 高寒已经开始和他交接,只要把这件事忙完,他就可以暂时把工作扔给高寒,出去浪一段时间了。今后,两人同时作为市政厅的主要负责人,交替工作。 严昭著身为基地最大的官,此刻居然无所事事。要知道,就连沈用晦这个挂职的副司令,都开始分担一部分军务了。 糖土食物的出现,把严昭著暗藏的实力揭开了冰山一角。军部颁发了新制度,自愿加入部署军的佣兵团,在糖土食物方面有优惠政策,所以最近,又有许多小佣兵团投靠了基地。 灵芝忙华东和s市的事,尚且忙不过来。加上沈用晦在首都素有威望,这些部署军的小事,就交给了他。 严昭著在外厅坐着,休息喝茶,等沈用晦出来,两人一起回家。 严翊争拉着灵芝坐在旁边的小角落里,连办公室都没来得及进,就在外面开始讨论下遗迹的事情。 严昭著慢慢地呷口茶水,远远望着严翊争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过了一会儿,沈用晦从办公室出来,走到他前面。 “等急了?我们走吧。”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亲了他一下。 “喝完这口茶。”严昭著说。 “你在想什么?”沈用晦坐下来,发现他一直在观察严翊争那边。 “你说……”严昭著扣了扣桌面,“严翊争和高寒,这俩人管行政,够吗?” 沈用晦想了想,道:“他们各有各的才能。” “哦?” “严翊争擅长执行监管,其实更适合做司法。高寒擅长和人打交道,适合外交和人力资源方面。他们的能力可以互补,现在的确没什么问题,但长远来看,未来必是不够的。” 严昭著斜眼瞄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很有一套的样子?” “我会看人。”沈用晦说道。 这句话的语气是淡淡的,里面没有过分的自信,也没有底气不足的撑门面,有的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事实的轻描淡写。 “那你觉得,我们认识的人里,有谁能填补这个空缺?”严昭著摸了摸下巴,“我想想……李成邺?王宏宇?” “成邺不行,他适合干情报,搞特务。王宏宇更不行,他就适合待在基层,团结群众。”沈用晦说。 严昭著道:“那你倒是说说,谁行。” 沈用晦吐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名字:“谢初蝶。” “谢初蝶?”严昭著垂下眼睑,思忖片刻。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记忆,从前一起上路时,谢初蝶主动担当全队保姆,总能把队伍里的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虽然只是些路线之类的小事,但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心思缜密,悟性很高,执行力绝佳的人。 “她似乎……”他不确定道,“比较适合做助理这样的职务。好像她出道之前,也是干明星助理的。” 沈用晦摇摇头,“你信我,她缺少的只是一个舞台,和一个学习的机会。” 严昭著道:“如果她能胜任,倒是再好不过。” 在末世,管理基地显然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因为它将占用太多时间,会耽误个人的修炼。 谢初蝶是个精神力者,武力值不高,也用不着靠打丧尸来提高。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普通人,基因护盾的合成比异能者简单许多,不用为了基因护盾而天天混在丧尸堆里。 他突然心思一转,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既然这么会看人,不如来说说,是怎么看我的?” “看你,”沈用晦沉默片刻,“这个,有点难。” “你说嘛,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就行了,我又不求你一下子知道我全部的想法。” 沈用晦端过茶壶,默默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视线落在茶叶带起的清漪上,他字斟句酌地说:“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觉得你不是个好人。” “挺有眼光,”严昭著反以为豪,“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沈用晦道:“可能我们对好人的定义不一样,我现在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严昭著道,“我刚夸了你有眼光呢。” “我说的是真的。好人不意味着心里有多重的道德感,是要从行动上体现。你或许没什么道德底线,但从没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 严昭著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坏事?我以前可喜欢杀人了。” “不,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的格局太大了,这种格局是慢慢扩张的,所以你会发现,随着自己的成长,你越来越不愿意……或者说,不屑于去做坏事。” “……心灵导师沈姐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如果学会感同身受,学会了人类的同理心,你其实很容易,”沈用晦字句间略有徘徊,“很容易成为那种,被人拥戴被人感激的英雄。” “我以为我再不济也是个枭雄。” “枭雄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称呼。”沈用晦道,“他们可能很厉害,可能会取得成就,但他们的价值格局,远远低于真正的英雄。有时候人们说到英雄会嘲讽,说到枭雄会尊敬乃至顶礼膜拜奉为人生导师,但是真正强大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后者。枭雄之所以成为枭雄,正因他的弱小可怜。” 沈用晦说完,偏了偏头,“我说多了。” “不,很有意思。”严昭著说,“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又多了解你一些了,我很开心。” 沈用晦很少长篇大论地叙说观点,人们一般而言的长篇大论,多是出于装逼心理,他从来没有装逼的心思,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思想敞开让别人观察。 但面对严昭著时,他希望可以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灵魂。 “你很好。”他说,“很好,真的很好。” 严昭著哈哈大笑,“好了,我知道啦。” “我们可以多交流,多沟通。我可以多看看你,多懂你一点。” “有的是时间,一辈子还不够你看吗。”抿掉最后一口茶水,严昭著站起来,“走吧,咱们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有事要忙呢。” “还有事?”沈用晦道,“遗迹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 “沈卓同志,你不会以为我这个基地总长,真是天天吃干饭的吧。”严昭著说,“太阳能电池板第二代研究出来了,魏老说可以投入使用,明天咱们一块去看一下。” 第98章 光轮 第二天早上, 严昭著起床的时候,沈用晦已经不在身边。 他洗完澡, 刚从洗手间走出来, 便听到外面嘈杂的讲话声。 “你们先回去,不要在这里吵闹。”沈用晦严肃的讲话声。 “可是……” 严昭著推开门,就见到魏老身后站着一堆科研人员,面色都有些尴尬。 魏老见到他, 忙道:“首长,你醒了。” 后面几个人看得有点发呆。严昭著刚刚洗完了澡, 穿一件纯棉的白T恤、大大咧咧的黑裤衩, 怎么看怎么随性, 偏偏干净得要命。水珠从发梢一颗颗地鼓出来,贴着他的脸颊滑落下去, 或直接砸在锁骨上,在锁骨钩摔成一洼细碎的水畦,顺带洇湿肩膀上小片的布料,紧贴下面起伏有致的肩关节, 勾勒出诱人的形状。 他抓了抓头发, 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脑后,打着呵欠道:“你们怎么来了?” “首长……”魏老讪讪道, “那个,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七点钟啊。” “是吗?”严昭著拖拉着拖鞋走到沈用晦跟前, 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掰过他的手腕看时间。 一看不得了, 时间居然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用晦面不改色地对魏老说:“昨天外出一趟,首长累得很,你们要体谅他。” “是,是。”魏老等人只得满口答应。 严昭著瞪了沈用晦一眼,走到魏老等人面前,“来都来了,就坐吧,东西带了吗?” “在这儿呢。”魏老示意身后的年轻人递过一样东西。 这台机器看起来很像没开机的电脑,黑色的扁平大屏幕,连接一个小小的长方体主机,主机上罗列有不同型号的电源插孔。 魏老道:“这是吸光板,这是处理器,这边是……” 严昭著摸了摸下巴,“这就是最终的成品了?性能怎么样?” “这是我们在第一代雏形的基础上,改良出来的第二代太阳能发电机。它的效率比第一代提高了很多,不过还是小型供电设备,只能支持一个家庭不开空调热水器的用电。” “冬天用来供暖呢?” “如果是空调供暖,可能要三台这样的设备,才能勉强支撑一个三口之家每天的用度。这还是建立在天天都有太阳的基础上。不过,”魏老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一排低头丧脑的年轻人,还是说了句好话,“比起第一代只有百分之十的转化率,已经是大有突破了。” “很好,我相信你们的能力和职业素养。”严昭著道,“这东西怎么使用,现在可以给我演示一下吗?” 魏老道:“这个……我们还没商量怎么给它扩充功能,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演示的。只要暴露在阳光下,吸光板和主机会自动开始工作。” “直接插上就可以用电?” “这里是电量指示条,现在它是满格的,插上插头就可以直接用电。这边是交直流开关,目前还不能同时使用两种电。交直流两用的我们也做了一台设备,那就是大型发电机了,在实验室带不过来。” 严昭著想了想,从空间里掏出手机。这是他末世前常用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开过机了。他一边把电源插上,一边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现在的技术只能支持这种家庭式的供电吗?” “您的意思是,想要扩大规模?” “魏老,这方面你比我明白。”严昭著说道,“基地以后要进行发展,像这种小作坊式的供电规模,是远远满足不了的。” 魏老沉吟道:“其实这方面,我也考虑过,发电厂的构思是现成的,很完整,只不过,技术难度,还需要进一步攻克。” “人手和物资都不成问题,攻克这个难度,还需要多长时间?” “这……我们不敢过分预测,不过,至少也得是来年开春了。” “魏老先生。”严昭著直视他的眼睛,“我要的不是预测,是保证。” 魏老一怔,接着明白过来,脸上一阵羞愧。许是严昭著这个新的顶头上司,和他以前经历的那些看着实在不像,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就把从前项目工作者的那套职业素养给丢掉了。 他是科研人员,但首先还是严昭著手底下的项目负责人。 “我明白了,明年开春之后,实验室至少能拿出一个小型电厂模型,让您参考。” 严昭著点点头,“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大体上的事谈完之后,魏老还想要让他给太阳能发电机命名,严昭著懒得费这个脑子,把命名的任务扔了回去。 最终,经过研发部分一群80后90的商讨,第二代太阳能发电机有了一个响亮的新名字,光轮2000。 不知道有多少年华正茂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童年,回忆起末世前的美好生活。研发部门的所有人都认为,这台小小机器的发明,在末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它终将带领人们重建世界,让世界恢复末世前的美好。就像小说里,载着哈利波特出生如此,一步步走向胜利的光轮2000一样。 光轮2000的图纸和技术,已经非常完整。它的整套技术被递送到市政厅之后,目前正在理政的高寒,将开始面向全基地,选拔自动化和机械方面的专业人才,设计出整套流水线,把光轮2000的加工制造,彻底落实在工厂里。 人生真是处处都有惊喜,自动化专业的学生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专业居然有用之斯,就算在工业崩塌的末世,都有用武之地。 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十一月份之初,也将是末世第一个冬天全面来临的时候。 到时,有了太阳能发电机和糖土,加上土壤除毒工作初步取得成果,严昭著等同于掌握了基地的能源大权和农业大权,那才是他彻底把首都基地握在手里的一天。部署军制度不会再有任何阻碍,或者说,他想要推行的任何一种政策,都不会再有阻碍。 这都是后话了。如今,严昭著也是刚刚接触光轮2000,仍把它当一个新奇玩意儿。 魏老等人离开的时候,直言这台机器本来就是送给首长的礼物,把光轮2000留了下来。 严昭著打量着这台长得跟台式计算机差不多的发电机,一时陷入了某种想玩又不知道玩什么的纠结情绪。别看他平时土豪,不缺吃不缺喝的,还真就缺这么点电,末世之后,从来没用过卫星手机之外的电子产品。 基地里柴油发电机提供的那点电量,全紧着重要的事来使用,漏不到他这个总长的手里。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还没有什么动作,就见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呈现出白色的开机动画。原来是充电一段时间之后,程序默认电量充足,自动就给开机了。 沈用晦挨着他坐在旁边,看着他摆弄手机,“下周忙吗?我记得你下周没有安排。” “怎么?”严昭著一边滑动手机屏幕一边下意识地答道。 “情报部那边没有跟你汇报吗,最近地底变异生物有爆发增长的趋向,可能有形成虫灾的隐患。” “这件事基地不是早有预防吗?” “就是为了防患未然,军部最近在策划一个大型任务,主要是扫荡地下系统,杀变异生物的。光刃打算出去好好杀一场,你要不要一起来?”沈用晦说着,骤然一停,指向严昭著的手机屏幕,“等等,那个是什么?” “我当然去,在基地闲着也是闲着。”严昭著滑回到沈用晦指的那一页,低头一看,顿时乐不可支,“恭喜你啊,沈卓同学,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黑历史。” 第99章 蛞蝓 沈用晦指着的, 是严昭著手机上一个四四方方的APP图标,图标上的照片, 竟然就是他本人。 APP的名字很有意思, 叫“迷宫之宙”。 严昭著点开APP,一时间颇为感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开微博,会变成一个网红吗?” 沈用晦:“你是网红?” “哇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连这个都不知道。没爱了,我走了。” 沈用晦连忙把他拉回来, “那你, 你为什么会变成网红?” 严昭著忍不住笑道:“乖。” 说话间, APP的加载已经完成,显示出了它的主界面。 “网红吗, 当然是营销出来的。”严昭著一边拨弄手机一边说道,“我是不是特别不像那种,会为了出名而营销自己的人?”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在网络上成名, 还是舍友的功劳。 “这是一群计算机宅男打算合作创业的故事。那时候, 我们突然有了一个点子,说要做一款独立游戏。”他继续说着, “小四和大晁负责代码,高寒负责运营。我说要不我也加入怎么样, 然后他们看了看我,说你适合当个活招牌。” “阿寒希望我加入这个创业计划, 哪怕是作为营销用的活招牌。因为他觉得我应该,”他一顿,“我应该好好找机会,锻炼一下社交能力,还有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能力。” “事实证明,要想在这个社会活得像个正常人,把自己暴露在灯光下是最快捷的办法。”他开玩笑般说道,“总之,这些事情造就了今天的我,要是没有这件事,你今天说不定连相处都没法和我正常相处。” 沈用晦伸手把他揽过来,两个人亲密地靠在一起,他道:“这不算黑历史。”数不清的前女友才是黑历史,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闷闷的生小脾气。 “话说回来,其实这个游戏的理念还挺有意思的。到最后研发也没完成,有点可惜。”严昭著干脆往他身上一靠,换个懒散的姿势,玩起游戏来。 沈用晦默默拥着他,自觉充当人肉靠垫。 阳光晴好的午后,空气里流淌着一丝静谧。两人也不怎么搭话,默默地靠在一起躲懒,气氛慢热安宁,几乎像回到了末世前一样。 * 一直这么躲懒下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几天后,全基地一起动员的大型除虫活动开始了。为了防止来年惊蛰威胁到基地,必须趁地底生物冬眠的这段时间,把它们一窝蜂打尽。 严昭著自然是和光刃一起出任务,林念和齐东晁也跟着他们。 高寒留在基地掌管政务。同时,在他的安排下,谢初蝶也已经进了市政厅,目前是给总理当助手,这样也方便高寒和严翊争工作上的交接。 加上光刃的一小部分还没轮到去s市,或已经从s市回来的成员,这个新成立的杂牌队伍,显得比多数佣兵团还要强上不少。沈用晦和林念,都已经是四级异能者,其余人也基本是三级异能者。 许多异能者纷纷驶离基地,直奔首都城各大下水道而去,严昭著他们的目的地则是地铁口,是城市里四通八达的地下交通系统。 首都城的地盘早已被往来队伍清理一空,就算在基地外,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一只丧尸。偶有变异猫狗成群出没,几乎无法对人类造成威胁。 郁郁葱葱的植被,覆满了地面。 严昭著一直看着窗外,当注意到这些脆弱的零级变异植物时,他微微皱了皱眉,“除虫之后,再过个几年,恐怕这些植物,也会变成基地的心腹大患。” 齐东晁道:“末世可不就是这样吗,除了人类自己,其余的全是敌人。” “人类自己也未尝不是敌人。” 说话间,车辆已经来到附近一处地铁口。 众人下了车,全身戒备地开始往里面走。黑漆漆的洞口矗立在楼梯尽头,让人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 强光手电打出一束束亮光,偶尔划过黑暗的同时,能惊起一阵阵普索普索的声音。 齐东晁抬手就是几道火线,火线贴地爬行,噼里啪啦将一串试图逃窜的小虫子烧成灰烬。 “不用太关注没成群的小虫子,这些都只是前菜。”严昭著说道。 随即,他们继续往里面走着,完全进入地底以后,他们这才发现,地铁站里靠近出口的这一部分,已经被流浪猫狗所占领。 数十只品种不一流浪猫狗,或盘或卧,或溜达玩耍,穿梭在站台之间,看上去好不惬意,一派悠闲。 “这些需要清理吗?”有人问道。 “不必,猫和狗对人的攻击性弱,”严昭著说道,“我们先绕过去,往里面走走。” 越靠近深处,地铁站里的光亮也就也来越少,许多喜欢呆在阴暗潮湿处的小虫子,即使已经变异了,依旧保持着原有的习性。 果然,往里走了没几步,地上就开始出现一些湿乎乎的黏液,弯弯绕绕,延入黑暗之中。他们顺着黏液蔓延的方向,走了不多一会儿,就发现前面有情况。 “那是什么?”林念扒在一根柱子后面探头探脑地望向前方那节车厢。黑暗中依稀可见,车厢里灰红、灰绿色的不明生物,一块块的色斑互相勾缠在一起,令人她感到一阵恶心。 “鼻涕虫没有见过吗?”齐东晁说道。 原来这是一窝挤在一起的蛞蝓,他们所见到的这节车厢,已经成了蛞蝓的巢穴。它们竟然就这么安下家来,光明正大地地底繁衍发展。 “这要怎么清理?”许多人看到车厢里,一条条蛞蝓在彼此身上来回碾动的场景,肠胃不免唱起反调来。 “先用火攻试试。”沈用晦说。齐东晁和其他的火系异能者于是一边皱着眉,一边一脸嫌弃地发动了异能。 拖着长长尾巴的火球,呼啸着向那边冲了过去。为了防止引起爆炸,火球没直接砸在车体上,而是先对外面卧在轨道上的一团蛞蝓发起进攻。 蛞蝓身体绵软,癞了吧唧地挤在一起,两两相缠,身体交叠,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个不断蠕动的肉瘤。面对铺天盖地的火攻,这个肉瘤的存在显然是脆弱的、岌岌可危的。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火焰覆盖到它们身上之后,竟然渐渐变小,最后弱的几乎要熄灭了。 也不知这些变异蛞蝓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的危险,他们遭遇火攻之后,非但没有把自己拆开,反倒各自抱起来,围拢着中心,团得更紧实了。它们一边维持着丑陋的肉团,一边威胁般向众人滚了过来。 有某种透明的液体,不断从身上的腺体中分泌出来,涂满他们的全身。严昭著等人发现,正是这种黏液,似乎并不可燃,遭遇火焰之后,竟会反过来把火焰给扑灭。 难道这就是变异蛞蝓的异能?沈用晦也注意到了黏液的存在。他让火系异能者撤下来,自己先试探性地扔去几片金属刃。 金属刃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形的环切轨迹,在高速的旋转之中,刺破空气,刺向了蛞蝓的身体。 刀刃尖部,终于接触到蛞蝓身上那一层黏液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只见金属刃足以穿透钢板的速度骤然一停,仿佛尽数被卸了力道一般,变得软绵绵的,不再刚劲有力。 仔细看过去,原来是刀尖陷进黏液之中,变得寸步难移。这些黏液本质上就像一层固体,极其柔韧,富有弹性,以柔克刚,把金属刃最锋利的那部分,牢牢包裹在自己体内,紧紧地吸入这,让其拔不出,也刺不进。 众人逐渐明白了,这道黏液,正是这群蛞蝓的特殊能力之一。它显然是种极特殊的防御,防火防水,能抵抗大量的外界伤害。 只要能够想办法消除或者穿透这些黏液,想必,这窝蛞蝓对付起来会非常容易。 严昭著拿出了镭射枪,试射一枪,果然有用,能把小部分蛞蝓打散。于是他递给众人一人一把。抢了z市基地的军火物资之后,山神精英团每天充足,对镭射枪的需求不再那么迫切,他就趁机拿回了几把,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随着进一步的深入,他们发现,这些变异蛞蝓中,有一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冬眠,另一部分也不怎么清醒——虽然对人类的敌意异常浓重。面对火焰、风刃和金属刃的袭击,只有小部分蛞蝓采取了悍然反攻的举措。直到镭射枪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大部分蛞蝓才终于从冬眠或缓慢蠕动的状态中彻底清醒,注意到了眼前的敌人。 “趁它们还没完全恢复,快点。”齐东晁喊道。 这是,一只看起来明显是头领的巨型蛞蝓,从那一堆黏糊糊、软塌塌的肉瘤中,冒出了头。它的身体呈现一种极其诡异的色泽。灰绿色的身体,上面覆盖一层半透明的角质,体表是足以让所有密集恐惧症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墨绿色斑点,其中还夹杂着少许红黑,混杂不已。在纠结肮脏的黏液映衬下,令人见之作呕。 “我来对付这只大的,你们去对付小的。”严昭著说完,就借力弹跳冲了上去,手臂殖甲浮出体表,上面的光炮炮门掀开,猛地射出一道光柱,顿时擦亮了周围黑暗的幻境,将车厢附近空间映射得亮入白昼。 这只领头蛞蝓的防御能力,显然比小蛞蝓厉害的多。照常能炸死三五个人的光炮攻击,竟然没能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把它身上的黏液,削薄了一层。 光炮造成的另外一个结果是,这只巨大的领头蛞蝓,整个身体都被掀翻,高高飞起,被冲击力抛到了天空上。严昭著旋身跟上,关闭了光炮,该用吞噬异能。他发现,吞噬异能居然真的可以蚕食蛞蝓身上的黏液。 他回头招呼沈用晦道:“沈卓,过来帮忙。” 沈用晦的空间异能,几乎是bug级的存在。他可以完全无视物理性的防御,直接从空间的规则上对敌人造成杀伤,显然,是对付这只领头蛞蝓的不二法宝。 沈用晦加入战局后,大蛞蝓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身体一缩一张,便向后方急速掠去。 几个翻滚间,巨型蛞蝓完全扒在了另一节车厢的车顶上,并且以一种与它体型极不相称的不科学的速度,飞快向前蠕动。 严昭著和沈用晦毫不示弱地跟上,两大空间异能,对蛞蝓造成的伤害不可小觑。 后者跑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回身张开了口器。猝不及防间,两人只能看到,那口器之中,腺体出口舒张开来,一滩混杂着恶臭的半透明黏液,从口器之中势如破竹地喷发出来。 严昭著的第一反应,是唤出全身殖甲,挡在沈用晦跟前。黏液不可避免地糊了他一身,那感觉极不好受,但并没有产生多么大的杀伤力。 就在他以为这黏液只是用来吓唬人的时候,沈用晦突然拉着他疾步后退。只见两人停留的原地,被黏液粘住的车厢车顶,发出了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带有刺鼻气味的黑烟冒出来,金属顶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最终,车顶被黏液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就算殖甲的抗腐蚀性能很好,沈用晦也不敢耽搁,马上叫来随队的水系异能者,一个大水球从严昭著头顶淋下去,把他浇了个透。但这举动并没有把黏液冲刷干净,反倒是接触黏液的水球,在那瞬间剧烈沸腾起来,化成了阵阵水蒸气。 “看来,这只大蛞蝓能分泌两种黏液,这是第二种,带攻击性的。”严昭著说着。他并不担心粘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因为殖甲的强度显然不是地球的普通材料可以比拟的。只是,这么恶心得东西附着在殖甲外,终归让人觉得难受。 “速战速决吧。”他横枪飞跃,重新站在车顶上。 大蛞蝓见两人并未被自己的粘液所伤,愤怒极了,它抬起上半身,两侧透明的爬行翼疯狂地扰动起来,口器也开始一张一合地翕动,似乎是做着喷吐粘液的准备。 “就是现在。”严昭著眼前一亮,举起枪支,趁对方口器打开的一瞬间,把镭射束射了进去。口腔内壁柔软脆弱,并没有太多粘液的保护,只有腺体上,附着着薄薄一层。但已经足够了,爆裂的镭射束在蛞蝓口中一下子炸开,将口腔内壁浇了个稀烂,破出一个漏风的洞口。 沈用晦抓准时机冲上前去,空间异能准确地捕捉到腺体根部,横切,撕裂。腺体被扯断,然后被空间异能绞成了粉色的肉泥。 巨型蛞蝓愤怒地乱叫,但形势对它而言急转直下,已经无力回天。严昭著和沈用晦连手,把它的身体一点一点撕成了碎块。 这边的战局完成之后,两人回到开始的车厢,和其他人一起清剿剩余的蛞蝓。这一回杀起来就轻松多了,小蛞蝓的粘液并没有那么变态,它们惧怕镭射枪的攻击,只要准头足够,几乎可以一枪一串。 半个小时后,战斗结束,其余人坐下来前休息,严昭著终于有功夫,开始清理粘在自己身上的粘液。 这种粘液腐蚀性极强,也只有面对外形高强度材料的时候,才会偃旗息鼓。严昭著干脆用空间里的几个空箱子,把腐蚀性粘液全都收集起来。它可能会在之后的战斗中有些用处,就算战斗中用不到,也可以放在实验室里,让生物科学家研究一下,看看能否复制它的特性。 幸好,殖甲外壳本身就具有自动清洁功能,把多余粘液刮掉后,其余的不多一会儿,就形成白色的表皮脱落下来。沈用晦仍旧不放心,让水系异能者把他从头到尾冲刷几遍,最后拧干头发,严昭著觉得这是自己末世以来最干净的一次。 “衣服要不要换掉?”沈用晦说。 “嗯?”严昭著低头看了看,“还好,衣服是包裹在殖甲里面的,不可能接触到外界。” “要不还是换了。” “没关系……”三个字没落下来,沈用晦拽着他的手走到暗处,一下子把他的卫衣给剥了下来。 “……”严昭著只好张着胳膊任他剥,结果这家伙连内裤都不打算放过。 他甩开鞋子,坏心眼地把自己的脚放在他的脚背上,趾尖勾了勾他的脚踝,小腿摩挲过去,对他的双腿交叉在一起,随着两人的越靠越近,下身不可避免地贴合在一起。 沈用晦喉咙滚了滚,“新衣服呢?” “新衣服呀。”严昭著说,“哪有新衣服,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出来时手上还拎着衣服了?” “别闹,”沈用晦干涩地说,“在你空间里,我知道。” “什么空间,我不知道啊。”严昭著把两只脚都踩在了他的脚背上,为了保持平衡,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 另一只手指尖从他眉心滑下去,擦过鼻尖和唇峰,擦过隆起的喉结,落在他的衬衫纽扣上,“把你的衣服给我穿。” “怎,怎么能……”沈用晦耳根微红。 “我不管,你把我扒了的,当然也得是你提供衣服给我。” “那,那我穿什么?” “就那套啊。”严昭著指指被他扒下来的一身。其实这身衣服是再干净不过的,沈用晦过分关心,大题小做了。 “怎么,你不愿意啊?啧,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结果连替我穿掉沾了脏东西的衣服都不肯。”严昭著仿佛爱上了这个句式。 “……我穿。”但沈用晦每次是真的招架不能。 两个人就这么换了衣服。沈用晦穿上严昭著的卫衣休闲裤,严昭著换了沈用晦的迷彩作战服。两人身材倒没多大差别,各自不同的气质,竟把一模一样的衣服,各自穿出了不同的感觉。 沈用晦穿迷彩作战服,是沉稳干练的感觉,严昭著穿上,就是痞里痞气的老兵油子。 严昭著穿简约款的卫衣长裤,是疏懒散漫的感觉,换到沈用晦身上,竟凝练成一种特殊的成熟内敛,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大气脱俗。 严昭著拍拍他的胸膛,凑到他耳边笑道,“我男人,帅的哟。” 两人就这么走回去,和原地休息的众人会和了。 其余人看他们的眼神有多奇异,自然不必多说。 林念道:“你俩咋把衣服换了?” 齐东晁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孩子家家,不要多问。” 林念奋力挣开:“我都多大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严哥,你怎么这么快呀?这是正常男人的速度吗?” 严昭著:“……” 看来,被大家误会成攻方,也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 齐东晁指着林念,一幅痛心疾首状,“小念你,你……” “我说的不对吗?”林念两扇眼睫毛扑闪扑闪的,“是有点快吭,严哥?” 严昭著想了想,在早|泄和零号之间选择做零号,“别问我,你们问他去,反正快也不是我快。” 这下子,众人的目光更加震惊了。 严昭著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沉浸在和沈用晦的窃窃私语里,被这群人给带偏了,“什么鬼快不快的,你们都给我滚!” “不是,”齐东晁指着他,再指指沈用晦,“原来你是……” “是个蛋啊!闭嘴!”严昭著威胁性地搂过他的脖子,“都给我起来,我们继续往前走!” 第100章 广告 几人休息一番后, 继续往前面走着。城市的地下交通系统是四通八达的,理论上来说, 他们可以从这一个入口, 走到其他任意一个出口。 一路上见到了不少变异生物的聚居族群,其中最常见的是蝙蝠,也有小部分其他的昆虫,蚂蚁苍蝇等等。而在各个通往地面的出口处, 有阳光洒落的楼梯下,一般是各种鸟类或流浪猫狗的落足点。 他们发现, 这些变异生物, 彼此之间形成了一个神奇的, 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它们共同居住在地铁站之中,各自占有一部分地盘, 但是互不干涉,不相关联。除非彼此是天生的天敌,或是起了什么冲突。 但面对人类时,它们往往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如果深入联想, 焉知这些变异生物未来会不会联合起来, 一起进攻人类。 他们在地铁站里耗费了几天时间,中间的晚上也没有回到基地, 而是返回车里,就地休息。 从地铁站出来后, 他们并没有立即返回基地,而是来到下水道的入口处。 城市的地下空间中, 存在感最强的是地铁系统,但最庞大、最四通八达、最重要的,却是下水道这样的地方。这里聚集的变异生物,更多的是苍蝇和老鼠等等一类。 这种变异生物对人类的攻击性异常大,而且分布范围非常广。其中,苍蝇蚊子之类的昆虫,身体强度在变异时大大增强,不再受季节的影响和限制,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挥它们繁衍简单的种族优势。在各个地方的污泥堆中泛滥成灾。 总之,清除城外这些变异生物,仍然是任重道远,极具意义的一项工作。 几天来,严昭著等人一直待在城外,寻找变异生物的巢穴,然后清理它们。每个一周,他们会回到基地里面休整,调整补给,然后再度出发,如此循环往复。 一个月后,在基地里所有佣兵团或军团的努力下,整个城市的地下系统,开始逐渐变得干净。 清理变异生物的工作并未完成,仍在进行之中,不断汇报上去的成果,让灵芝颇为忧心。 一个月来,军方也开始想尽办法加强首都基地的防御,城墙和地基部分一次又一次地加固,防范丧尸鸟和变异鸟的举措也接连落实,例如墙头增设红外扫描装置,加强人员巡逻等等。 丧尸鸟一旦飞入基地,就会在基地中大肆传播丧尸病毒,听起来恐怖,不过实际上,来自天空的威胁对基地而言是远远小于陆地的。因为许多丧尸鸟在日渐一日的腐烂中,失去了翅膀上的皮和肉,致使他们难以飞行,只能在地上爬行。所以真正的危险,仍是来自于地下。 这一个月里,高寒和严翊争交了两次班,跟他们一起出去了两次。而谢初蝶,被扔到市政厅当助理之后,就一直很珍惜这个机会,兢兢业业,每天起早贪黑地熟悉工作,几乎打算住在市政厅里。 高寒和严翊争对此乐见其成,他们巴不得谢初蝶早日成长起来,把这一摊子全接过去。 所以现在,她已经逐渐熟悉政务,从助理的工作一步步深入,慢慢接触一些总理才会做的工作。其中就包括光轮2000的后续事宜。 一个月后,严昭著不得不返回基地,因为光轮2000的流水线已经设计并且制造完毕,可以正式投入生产了。 光轮2000正式面向世人之后,首都基地必须开始扩充军制。 * 回到基地后,灵芝汇报的第一件事,却是遗迹已经挖掘完毕。 首都基地,军部办公室,严昭著坐在桌后,一边随意打量桌子上那些遗迹里挖掘出来的小玩意儿,一边同灵芝说着话。 灵芝:“别的不说,最大的收获是,这个遗迹里发现了好几台除毒机,这下,咱们不用再征用s市的了。” “哦,除了除毒机呢?” “清一色的是可变形工具,所有工具都能用晶核来驱动,不过,里面更多的是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普通物品。”灵芝说道,“不普通的那些,我们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研究它们的用途。” “没有找到文献资料?封笑笑和穆青也不知道怎么操作?” “别说文献资料,就是个产品说明书都没有,他俩又能知道什么?” 严昭著道:“现在已经经历了三座遗迹,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 “你是说,”灵芝犹豫了一下,“所谓的晶核科技,遗迹里根本就没有体现出来,我们所能找到的最有用的东西,其实只有三样。” 没错。单纯遗迹里的晶核驱动工具,并没有多么可怕,因为其中有许多东西,人类甚至连怎么操作都不知道。 不过,如果人类真的破译了晶核能技术,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毕竟能源这种东西,可以和现有的任何一种科技成果对接。而晶核能本身,清洁干净,获取成本也低廉。 话说回来,只有三样东西,它们的操作方式是一看就明白,能被人类理解的、甚至是操作面板旁边是有指示图像的,简单一试就能学会。 其一是丧尸毒素祛除工具,简称除毒机。其二是他们已经熟悉的飞梭和各种无人机,其三,就是各式各样的晶核武器。这三样东西,即使人类不会看图操作,它们的操作方式,在穆青的吊坠里几乎全都有答案。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挖掘出的晶核武器,规模异常庞大。不知道在上古时期,首都是不是也是战略要地所在。总之,晶核武器的数量之多,几乎是s市遗迹里数量的三倍。严昭著命人把这些晶核武器仔细收起来,只拿出一部分,扔到实验室留待研究。 文献资料的寻找依旧停滞不前,没有进展。不知道为什么,偌大一个文明遗迹,里面除了刻在墙上的文字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一本整理成册的书记,不管是纸质的还是芯片制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源石文明高度进化,早已经抛弃了文字书籍的这种形式,转而用精神力的方式,把许多思维保存在大脑的精神海里。甚至连精神力也不用,又是另外一种超出人类想象力的存在。 总之,现在开掘遗迹,除了不肯放弃对源石文明的追寻之外,最大的意义已经变成了寻找除毒机、晶核武器和交通工具着三样东西。其中一样意味着恢复农业,满足人类温饱;一样意味着强大的武力值,不惧怕丧尸的进犯;最后一样交通工具,则是维护统治的、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 灵芝想了想,忍不住说道:“现在武器也有,粮食也有,你真的不打算快点行动起来吗?” “行动什么?” “普及军制啊。基地里小佣兵团越来越多,底层已经开始出现一些乱象了。我觉得还是早制约比较好。” “当然。”严昭著笑了笑,“你不用太过担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灵芝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第二天,军部大院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火种佣兵团的团长王宏宇。他做的事更让人意想不到,他竟带着火种佣兵团上上下下,来投诚了。 “火种志愿加入军部,我们的目标是成为首都最强的部署军团,怎么样,欢迎不欢迎啊?”王宏宇一身打扮还是那种放荡不羁的风格,只不过把篮球衣换成了长袖的毛衣卫衣,奇葩的混搭风让人不忍直视。 灵芝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们不是基地里第一大佣兵团吗,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沦落,”王宏宇笑道,“这话可是把你们自己也给嘲笑进去了啊。” 灵芝皱眉道:“不要忽视我的问题。” “好吧,”王宏宇说,“如你所见,我的确是沦落到要来投靠你们的地步了。” 仔细一问,灵芝这才知道,原来前不久,火种内部发生了一场叛变,消息还没传出去,只在小道消息渠道里秘密流传着,她这段时间太忙,才没听说。 火种走的是亲民大团结路线,树大招风,人多而杂。因为从各个阶级都有招募人手,打着完全草根平等不歧视的旗号,招来了许多素质不一的各色人等。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时有摩擦发生,最终渐渐在佣兵团内部化成两股不同的势力。 而今,这两股势力的矛盾终于从小摩擦扩大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王宏宇带领的这一股,因为比较要脸,所以屡次被坑,灰头土脸地逃出来,反倒让对方鸠占了鹊巢。 王宏宇无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他经历过许多的事,深刻明白,必须给这种野心套上枷锁,他才能走得更长更远。 从各方面见识过严昭著的能力,又私底下对糖土种植和土壤除毒恢复农业有一些了解,他发现,严昭著手中已经掌握了一股非同小可的资源,只是始终隐而不发。若有真正爆出的那一天,会造成什么影响,不言而喻。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这些,也只不过是严昭著积蓄的实力中的冰山一角。再加上他本人对严昭著的看法也是几分钦佩、加几分忌惮,投靠过来仿佛不是一件难事。 最重要的是,恰恰就在这时候,严昭著料事如神,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正合时宜地送上了一封请柬。 请柬里描述了糖土作物的特性,描述了如何恢复土壤,恢复农业,描述了他对基地未来建设所抱持的计划和期待。 于是,抱着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的心理,王宏宇就这么上门了。 听毕,灵芝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事情里,又有严昭著背后引导的影子。她暗暗腹诽,那家伙分明一个月都在基地外面,到底是怎么有精力随时关注基地里面这些事情的? 严昭著看似是个甩手掌柜,实则始终把控大局,在许多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不知多少的事。 总团长亲自率领火种佣兵团投靠军部、自愿加入部署军的事情,意味着的不仅仅是军方又多了一份实力,而是它的招牌和名号,从此彻底响亮起来。 人们不得不开始思考联想,基地三大佣兵团光刃山神和火种,如今已经全部投靠军部,加入了部署军,军方究竟有多大的魅力,何德何能,能让光刃火种做出如此选择? 王宏宇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明白自己的加入,有可能正是帮部署军彻底把名号给打出去的一个举动。 既然能给对方带来巨大利益,他怎么能一点好处都不收呢?因此他对灵芝笑道:“既然以后都是自家人,你们可要帮我留意报仇的事。” “那是自然。”灵芝说道。 虽然严昭著从未提过,但很显然,帮王宏宇夺回火种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军方能够在此时使出雷霆手段,拿出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筹码,一下子把火种叛军给震慑住,乃至把全基地都震慑住的话,部署军计划的推行,可能将再无阻碍。 * 王宏宇原本加入部署军,只是尝试性的做法,但直到灵芝把部署军的新福利介绍给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分得了一个多么大的蛋糕。 不说每个月保底的糖土份额,至少能保证全佣兵团的人不会饿死。 也不说大量的军火和已经能够种植的土地。 单是光轮2000的购买资格,就已经足够让所有人疯狂了。 哪怕不从个人利益得失的角度出发,换个角度来说,一个能够研究出高效太阳能发电机的基地,一群能干并且忠心耿耿的手下,再加上一个本身实力高到犯规的首领。 这样的一方势力,何愁无法崛起,无法强盛起来?而他,王宏宇,生存在这个势力的地盘之上,靠人庇护过活,本身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人作对,那又何必争这个强好这个胜?与其坚持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出头的单干,不如顺应时势,借机加入,说不定还能混出一个元老的资历。 王宏宇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他身上最大的优点。 懂得知足懂得见好就收,是多少位高权重之人,至死都不明白的道理。 * 王宏宇投靠军部,自愿让火种加入部署军的消息,甫一传出去,果然震惊了整个基地。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家伙是不是被佣兵团内部的叛变给叛傻了,怎么一个想不开,就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全部奉献给别人了?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种说法开始流传,火种可能犯傻,光刃也可能犯傻,但他们一起犯傻的概率有多大? 既然军方能够集齐三大佣兵团的力量,做到严成周耗尽心力都做不到的事,显然有他的独到之处。那么,加入部署军或许并不想大家想象的一样,那么不好?或许会有什么意外之喜? 不提基地里的留言纷纷,把王宏宇带来的人马整队收编,归入编制以后,灵芝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着手对付火种的叛乱实力。 捏着火种正统的筹码,她有足够理由对火种叛徒势力展开攻势——你们团长已经带人投靠了军方,你们如不顺势投靠,就是背叛基地!什么?火种分裂了,你们不是火种的人了?那干嘛还占着火种的地盘用着火种的资源? 草根杂牌军和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孰强孰弱当然毫无悬念。 对峙三天三夜,草根杂牌军终是撑不下去,宣布全体退出火种,不再占用人家的资源,从火种驻地尽数撤退出去。 灵芝仍旧不肯放过,她和王宏宇联手逼迫,要求叛徒首领归还这段时间用掉的物资,并且以实际行动向王宏宇道歉。 对方自然不肯,以身无长物无力偿还作为理由推脱。 灵芝笑着对叛徒首领说道:“哦,你们确定,真的没能力把窃取的物资还回来?” 对方叫道:“没有就是没有,你们再怎么逼迫我们都没有。”这是有恃无恐,笃定二人不会在基地里面杀他。 “不还也可以。”灵芝干脆地说道。 王宏宇对她不赞同地摇摇头。 灵芝却道:“可你要想清楚,不归还物资,你就上了军方的黑名单,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加入军部了。” 对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不加入就不加入,老子宁死不屈,你还真当你们军部是什么稀罕物?” “好。”灵芝无所谓道,“后面的你来处置吧。” 王宏宇拧巴巴地一笑,“放心,我一定会留他一条命,让他有机会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灵芝转身,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火种驻地。 在花园洋房的后院,她找到了手里撸着大熊猫,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严昭著。 “搞完了?”严昭著半开不合地耷拉着眼皮,问道。 “部署军想必能够一役成名,把名号和噱头传开去。”她说道。 “嗯,市政厅可以把新的招兵广告贴出去了。”严昭著拍拍阿酷的脑袋。 阿酷从他怀里窜下去,从花园门口挤出去,一溜烟跑没了影。 “它去干什么?”灵芝问道。 “给市政厅传达首长的政令。”严昭著说。 “……”灵芝无语,“懒死吧你就。” “我可够不懒了,在外面拼了一个月,还有比我更勤快的吗?而且我有了个新想法。”严昭著伸手指指外面,“家庭式供电已经可以实现了,我打算在外边把信号塔重新装起来。” “这倒是个好想法。” “回头要把科学院成立起来,”严昭著伸手盖住眼睛,“魏老那群人忙得很,偏偏飞船又急缺能源。太阳能发电终归还是代替不了大型核反应堆。” “沈用晦呢?”灵芝问道,“你俩平常形影不离的,怎么这会儿不见他?” 严昭著轻飘飘地说:“你不是念着我家沈卓在军部还有挂职,打算把他拖去给你干苦力吧。” “……你个小兔崽子,”灵芝一巴掌糊到他脸上,“胳膊肘拐出天际了。部署军新广告张贴出去,军部肯定忙得要死,你丫也不知道帮我分担点。” “别着急嘛,”严昭著笑道,“我把他派出去,搞合纵连横去了。华北周边有几个投靠我们的小基地,不过大部分还是愣了吧唧的,咱们得打出名号,至少在冬天结束之前,把华北收入囊中。” “合着我们都被你支使得团团转,就你悠闲是吧。” “哪有,沈卓这次出去,也就是做一波广告,等部署军彻底训练完毕了,才是咱们踏出铁蹄的时候呢,到时候,我还不是有得忙?” 总之,在所有基地高层的心目中,这次部署军征兵,是绝对值得期待的。它可能是继光轮2000的发明之后,首都基地开始腾飞的一个真正起点。 * 部署军征兵的广告,果然在基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严格来说,这已经是部署军第二次征兵,但和第一次的安静如鸡截然不同,这次,全基地上上下下都兴奋起来了,所有人都开始讨论,广告上那一项一项的条款,到底是什么意思。 “新农作物糖土,食用方便,热量高,饱腹感强,每人每日可以领取份额……保证食物的供应……这个我听吃过的啊,说实话,那糖土,沾点水就能自己长成面包了,除了难吃点之外,别的还真没什么不好,全能!可惜就只有军队有供应……” “快别看你的糖土了,卧槽你看看下边那条是什么,卧槽卧槽,我是不是眼瞎了?” “什么什么,我看看?……凡改制为部署军的团队,可以凭人数领取相应份额的可种植田……田地???” “卧槽!可种植的田地!保证干净未污染!!!真的假的啊!!!” “不、不能在这种东西上骗人吧……” 本以为这一条已经足够劲爆,没想到下一条,把众人好不容易塞回去的眼珠子、安回去的下巴,又给跨擦一下震了出来。 “凡加入的,可以获得高效率太阳能发电机光轮2000的购买资格……光轮2000……发电机……性能……” 整个基地,沸腾了。 第101章 极夜 如果需要以付出自由作为代价, 来换取少量仅能用于维持饿不死的粮食,或许有许多人都宁愿选择自由。 但如果换得的是土地和电能呢? 在末世时代, 和这些比起来, 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自由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世界上哪有绝对的自由?加入部署军也并不意味着就此失去自由。反倒有可能因为集体的强大,而使得自己的自由更有保障。 因此, 新的广告一出,部署军这一原本遭人嫌弃的存在, 在首都基地里立即炙手可热了起来。 基地里随处可见这样的对话。 “哎, 那个部署军福利你看了么?你觉得怎么样呀?” “那还用说?我都没时间回答你的问题了, 得赶紧去报名参军了。” “报名参军,那你不是要退出佣兵团吗?” “你以为我们团长傻呀。我这报名是去团里报名。等以后我们佣兵团升级成部署军, 没报名的那些,就自动退出了。” “我了个去,这么说,你们是整个团都打算加入部署军了?” “你到底懂不懂, 人家部署军只收佣兵团的。你单独一个人要参军的话, 那就是加入正式军队了。虽然正式军队福利好像比部署军还好点儿,但是没有这边来的自由啊。” “这样吗……” “哎呀, 不和你说了,我要赶紧去了。” 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之下, 部署军在广告中张贴出的三大法宝——糖土、田地和太阳能——已经被所有人所熟知。 仍有人感到疑惑,表示这三样东西, 不管拿出哪一样,都是非常不可思议、技术含量极高,难以做到的。首都基地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有了这么牛逼的研究成果? 但是,不管首都基地为什么突然能拿出这样的研究成果。它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 有火种佣兵团的团长王宏宇亲自作证担保,同时,军方也派出人来,在基地中心的广场上当众演示光轮2000的使用方法。甚至带一些有意向的佣兵团团长去参观了那些,已经除毒完毕、随时可以开垦的土地。 这番举动做完之后,质疑的人仍旧存在,但如果再像之前那样蹦达,显然就是别有用心了。 毕竟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各大佣兵团的反应,似乎都有些慢半拍。 在第二天的下午,军部征兵办公室门口,终于后知后觉地排起了长队。 即使每个佣兵团只需要派一名代表前来报名,排队队伍仍旧达到了堪称恐怖的长度。从队首到队尾,几乎可以围着三大地标建筑绕行整整一圈。 军部抽出了一大半人力来处理这件事,仍旧忙得顾头不顾尾。好在虽手忙脚乱,仍是乱中有序,处理事情的效率极高。 军部办公大楼,顶楼的司令办公室里,严昭著正和灵芝站在落地窗前,观察下面的排队情况, “没想到人居然有这么多。这下,之前预留的田地储备,只怕就要不够了。”灵芝说道。 严昭著道:“不是还预留了一大块地准备作为官有,给城里的难民来种植吗?” “你的意思是要把那块地拿出来?用在这里?” “就这么办吧。” “可是这样的话,原先被我们划为农民的那部分难民,该怎么办呢。” “又不会短了他们的粮食。” “你看,你原先的构想是要把战斗和生产区分开来,从军的从军,劳动的劳动。现在划分不那么明确,首都城还有养闲人的可能,但是等到军制彻底普及之后,不从军的人如果也不劳动,不事生产,总显得有些不公平。” “他们自然都有活干,只是不做农民而已,”严昭著说道,“光轮2000的工厂建起来了,但一条流水线远远不够。我们还要把光轮2000普及开来,不仅首都基地,在华东s市,都要把它变成常见的事物。如果有可能,甚至还要销往其他的基地。” “销往其他基地。”灵芝惊奇道。 “当然,”严昭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仅仅让我们自己来用呢?”随即,他把心里已经打好草稿的销售方案和策略描述一番。 灵芝听完,一脸果不其然的神色,“我就知道你是个坑货,你这哪叫卖东西呀,分明是剥削人家。” “东西本身这么好,他们怕是巴不得被我剥削呢,这一点我可控制不了。”严昭著笑着摇摇头,“要想不被剥削,多简单,加入新华夏联盟呗。” 但这也是长远的计划了。目前来看,仅仅一条流水线,供应首都人民使用都还不够,别说推及到华东s市,乃至其他基地。 严昭著又说道:“让人下去,颁布一个新条例。就说,越晚加入部署军的,分到的土地就越少。最后加入的还需排队,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拿到土地。”接着他沉吟片刻,补充道,“至于光轮2000的购买权,也是越晚加入就越晚享有。” “这……?” “只怕我们准备的土地和发电机,还远远不够。” “可是这些条件说出去的话,原先准备加入的佣兵团,会不会就望而却步了?” “爱怎么却怎么却,我们最不怕的就是他们却步。”严昭著说道,“你就等一个月,植物异能者在那帮工,一个月地里就能收成一轮。等其他人吃着白米饭用着电,过上好日子之后,你看那些望而却步的,会不会争着抢着回来巴结我们。” “好吧。”灵芝说着,派人下去宣布新的条例。 和她之前预料的恰恰相反,这条例宣布出去之后,报名参军的人并没有减少,反倒是许多原本犹豫不决的团队,急忙抓紧时间跑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队排上再说。 军部办事的人毫不拖沓,第一批报名者凑够二十个之后,便先带着这最早的二十个佣兵团去挑选土地。 这些佣兵团代表,怀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紧张心情,亦步亦趋地跟在军方工作人员身后。 当他们来到准备好的田埂上时,手中抓一把褐红色的泥土,望着前方那片已经播撒好种子,长出青葱绿苗,用于实验的田地,竟有不少人热泪盈眶,哽咽出声。 希望……这就是希望啊……他们想到。 国人自古发展小农经济,依田而居。农民是最普遍,最源远流长的一个职业。土地或者说田地,对人们的意义实在是太重要了。 末世到了,泥土受到毒素侵袭,山野荒化无法耕种,田地寸草不生,唯一能够生长的还是那些具有攻击性的的变异植物。这种土地流失的灾难,几乎给人的心灵带来一种无家可归的失落感。 现在却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能让土地恢复,而且扎扎实实地让他们看到了成果 怎能不令人激动,令人感慨? 加入首都部署军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自己短暂的人生中,从未做过如此正确的决定。 × 军方注定要忙很久一段时间。征兵工作仅仅是把想要参加部署军的佣兵团和人员统计下来,其余事项——包括给他们安排住处、安排训练、教习军规,以及分派政委、做好前期思想工作,等等等等,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不过,这些只要按照规定的程序走下来就可以了,严昭著更加关注思想工作的建设,其余皆不用他来操心。 同时,光轮2000流水线的扩大,逐渐有谢初蝶接受,也并不需要他来主持安排。 当他以为可以再闲一段时间,出去打打丧尸或者在家偷偷懒的时候,北极方面发来消息,医疗舱的数据矫正工作终于彻底完成,新型医疗舱的算法也已经全面调试完毕。 这是一个令人精神振奋的消息,他收到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北极。 空梯照例停在飞船的停泊舱里,他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阔别已久的穆青,以及他那张已然恢复正常的脸。 穆青冲他微微一笑,“严哥,你终于来了。” 笑容洋溢的一张脸,显得格外清俊不凡, 严昭著打量着他,“你这哪是恢复?难不成顺便做了个整容?” 穆青摸摸自己的脸颊,“效果有这么好吗?医疗舱修复了我的全身,顺便还给我清除了一下多余的油脂和毒素。可能皮肤变好了,整个人就显得精神了。” 严昭著绕着他转了一圈,说道,“只怕不单是皮肤变好了,还给你重塑了身材。” 穆青有点儿脸红,“好像是吭。说起来,这要不是末世,光是凭着这手减肥美容的效果,咱们都发大了,可惜。” “可惜什么,”严昭著打开舱壁的观景开关,飞船舱壁在他们的眼底下,渐渐变成了透明的,显露出外面盛美的景观。 “你看这大好的山河,放在末世前,你有机会欣赏甚至占有吗?” 现在的时间是十月末,北极圈早已进入极夜,无边的黑暗笼罩大地,仅在头顶,缠绕几缕单薄的极光, 他控制飞船外的探照灯,打出一束光去。 光线极细,中心聚而四周散,向远方延伸,勾勒出隐约的地平线。照亮山川、照亮大地,将壮阔非凡的场景一一显现。 夜幕高远,银河璀璨,深紫色的天空坠墨流星。天际在极远处俯身扣合,将一帘繁星压入地平线。黑夜、深海、雪山、冰川。平静中,暗涌深藏。 向下四海生涛、浮冰万里,向上乾坤浩渺、宇宙洪荒。两人站在四壁透明的飞船舱室内,就像直接暴露在天地之间,渺小如一苇之于天地,踏一块孱弱的浮冰,白山黑海,遥遥而去。 天光渐亮,走出被上方舱壁遮挡的地方,抬头,看到极高的天幕深处,渐渐降下一道道或蜿蜒有致、或轨迹优雅的炫光。它们变幻多端,流光溢彩,璀璨而又温柔。 透明模式关闭时,有一个画面漂移的特殊效果,就像所有极光降落到了他们的周身,随后,同外面的冰山景致一起,减弱,消散在重新构建的金属质感之外。 穆青被这幅美到极致的画面震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北极圈冰天雪地,温度极低,他们从未出去过,极夜降临后,也从来都没有好好观察过外面的景象。发自内心地想象不到,北极的极夜,竟是这么美的一幅风景。 “这就是道理了,”严昭著说道,“黑暗之中,或许会有新的风景,也不一定呢。” 穆青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严昭著说,“带我去看看咱们的医疗舱。” 走进实验室里,发现留一手他们也在里面,见到严昭著,都是眼前一亮。 穆青到来之后,留一手就基本不再负责医疗舱相关的事情,转而负责糖土的培养和种植。 首都那边会定时往北极运送死囚,如今人力充足,糖土的培育已经扩大到了最大规模,可以源源不断地实现对首都的供应。但首都的种植工作很快就会稳定下来,植物系异能者也将纷纷参与进去,到时候糖土供应,又可以转而面向华东和s市。 不过,严昭著第一眼注意到的,还是他们的外形。 他上前拍了拍留一手的肩膀,赞许道,“不错啊,多精神一小伙子,看起来可比从前帅多了,你不会也去整容了吧。” 留一手先是腼腆一笑,接着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郑重其事地注视着严昭著,“我们兄弟几个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严哥。今天,我们兄弟六人在此发誓,以后为严哥当牛做马,绝不背叛!如果违反,那就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别介,我可不要你这样的保证。”严昭著说道。 “我们只是……”留一手的眼神,明显可见地失落下去。 严昭著道:“你这么一说,就显得你以前背叛过我似的。难道之前不是给我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的吗?矫情什么?” 几人这才笑起来,“行,不说了。严哥,咱们快去看看新的医疗舱什么样吧。” 医疗舱的形象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吉利,就像一副晶莹剔透的水晶棺,下面是扩展出来的操作面板。 操作系统里面的所有文字,已经全部被阿酷翻译成了中文和英文。 “你要不要先试一下?”穆青问道。 “怎么试?”严昭著说,“就这样躺进去吗?” “躺进去就好了,里面也可以操作。” 他在里面躺好后,便听到一个铃铃的声响,是机器启动了起来。 随即各种颜色的流光,开始从透明的顶盖流过。顶盖的面板上,浮现出了一行行不同的字迹。旁边有一个小锁的标志,这意味着一旦解锁,人躺在里面也能操控医疗舱的工作。 旁边显示的文字,则是他的扫描结果。医疗舱首先完成的工作就是对他身体的扫描。 列于扫描结果最顶端的,是物种两个字。 “物种,”穆青等人愣愣地念道,“怎么,怎么不是人类呢?” 没错,面板上显示出的物种字样,确实不是人类,而是50%人类加50%xx,xx是一行他们看不懂的字。 严昭著在里面看得清楚明白,这就是说,自己体内还有一半的蜃西血统。 “别管它,继续吧”他说道。 “……好。”穆青说,“扫描结果显示,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完全没有任何暗疾需要治疗。我现在给你做一个简单的,排毒除杂质的身体护理。” 他话音落下,按动了启动按钮,医疗舱的内置程序开始工作,根据扫描结果,来计算强化严昭著身体的最佳方案。 这种计算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旁边人都皱起眉来,暗自嘀咕。这机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了严昭著这里,计算时间就变得这么长? 他们不知道,其实是因为严昭著特殊的血统,要结合两个种族的数据来进行综合计算,自然要花很长时间。 计算结束后,机器开始工作。严昭著只听到轻微的震动声,阵阵暖流从身体上滑过,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暖意。 当机器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宣布工作停止时,他只觉得身上已然无比清爽,仿佛卸去许多重担一样, 他从医疗舱中走出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抬起头时,就见到旁边的人,全都在看着他发呆。 原因无二,现在的严昭著,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的相貌原本就已经好看得不像话,如今竟还能再度强化,所造成的效果,根本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严昭著明白过来,手指扶了扶眉心,失笑摇头,“都看什么呢,别看了。”美好的外表无疑是任何人的追求,但他可不希望,让这副外表变成自己的负担。 几人回过神来,纷纷说道,“怎么样?医疗舱的感觉还好?” “很不错,”严昭著对医疗舱的效果非常认可,毕竟有阿酷作出的权威担保,“不过,”他问道,“治疗一次,成本是大概有多少?” 留一手挠了挠头说道,“这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从最近一段时间,飞船储备能源的下降速度来看,好像耗费成本还挺大的。” “储备能源,”严昭著问道,“储备能源还剩多少?” “这也是我们今天必须要说的第二个问题,”留一手和穆青互相看了看对方,“飞船的能源好像没剩多少了,从现在这个下降速度看,可能也就支撑几个月的时间了。” “我去看看。” 来到主控室,打开那套操作系统,严昭著发现,能源储量和他上一次来时相比,果然下降了一大截。 这期间,山神精英团的训练、糖土的培育和医疗项目的研究,无不需要耗费大量能源。闭源而不节流,终有枯竭的一天。 必须要想办法研究反物质湮灭系统了,再不济,也得把核反应堆先恢复了。他心中想到。 “严哥,那我们现在?”见他不说话,穆青问道。 “现在什么?” “研究已经完成了,我们现在不需要每天实验了,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继续呆在实验室,多学点东西。” “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穆青已经有了基因护盾,严昭著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不过,留一手你们几个人,还得跟我回去一趟。” “啊,为什么?” “看到这个了吗?”严昭著指指面板上代表基因护盾合成度的标志,“这个数值涨到百分之百,代表你们不怕尸毒的传染,到时候,你们想回来浪就回来浪,我不拦你们。” 几人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严昭著又回去围着医疗舱转圈,上下左右好生看了一遍,他询问阿酷,“这个东西难道只有这么几台?不能流水化生产吗?” 阿酷直接通过飞船广播回答他,他的声音在大喇叭里响起来的时候,把其他人吓个够呛。他们在这船上生活许久了,从来不知道,这艘飞船居然是会讲话的。 “现在好像还没有生产流水线的条件,但是飞船上的立体打印机,可以代为制作医疗舱的各个零件,只需要人工组装起来就可以了。组装一台,大概需要耗费一周时间。” “也好。”严昭著点点头。制作流水线,只怕成本不小。有这样的资源,他完全可以拿来做一些别的事。而医疗舱本身效率极高,少几台也就少几台了。 “这样,立体打印机可以开始工作了。到时候留一手……不,穆青,你来领头,拨出一部分死囚,去做这个拼装工作。”他说道,“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监督好就可以了。” “不过,”阿酷的声音却又响起来,“立体打印机消耗挺大。原材料可以通过其他材料热熔来制造,但是能源没办法。它本身的能源预算极高。如果开启,原先可以支撑好几个月的能源储备,大概只剩一个半月。” “我知道了。”严昭著说道,“没关系,该开还是开。能源方面我自会想办法。” * 梵蒂冈,中心大教堂里。 鞋跟碰撞地面的脆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 “父亲……”年轻人唤道,他关上门,走上前去。 须发皆白,面容却工整端正的老人,坐在第一排的角落里,抬头仰望彩色的玻璃画窗。 “父亲,”年轻人又唤了一声。 不见对方应答,他后知后觉地改口,“教皇冕下。” 老人身子微动,头部轻轻摆动了一下。 “我来向您道别。” “不见成果,无需道别。”教皇说道。 “……是。那我走了。”年轻人转身,似有不甘地驻足,“请您相信,我一定会把宝图和那自私者的头颅给您采摘回来,亲手奉上。” 教皇的双眼渐渐聚焦,变得清澈起来,他纠正道:“你不是为了我。” “我……” “黑特!”老人严厉地喝道,“你要明白,你不是为我而去。” “永夜将至,大难临头,强敌在侧,唯余一粒星火,是你这次的目的和意义。” “你要有这个意识和觉悟,你肩上所托之重担,不是一个简单的命令,而是天下虔诚信众、是我等兄弟同胞的希望。” “……是!” 第102章 机甲 严昭著返回首都基地的第一件事, 是先把高寒齐东晁、林念和谢初蝶四个人凑到一起。 高寒和齐东晁不得不中断了约会,谢初蝶不得不暂时放下工作, 原本一柄大剑在基地外面浪来浪去的林念, 也给召集了回来。 四人都是一脸好奇,因为严昭著的表情,看上去非常郑重的样子。 “到底有什么事呀?”高寒问道,“非得把我们都叫来?” 严昭著不讲话, 带他们直接上了太空梯。 之前,太空梯在s市和首都两地往来, 运送士兵的时候, 他们也曾经见过这个大家伙, 当时还以为,这是严昭著从其他遗迹里得到的晶核载具。 如今进入太空梯的内部, 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是错误的。这个大家伙内部的操作系统,不但完全和飞梭不一样,而且它使用的语言还是中文。 谢初蝶问道:“哇, 这个居然是人类自己研发的黑科技吗?” “不, 不是人类。”严昭著说,“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 由于太空梯四壁是完全封上的, 几个人看不到外界。前者飞起来又高度平稳,他们也并不知道, 自己在瞬息之间,已经远渡重洋。 所以, 等离开太空梯,看到透明舱壁外面的极夜雪景时,他们甚至一时回不过过神来。 林念冲到前面去,“小心,”严昭著一句话还没喊完,她就一脑袋撞上了透明的墙壁,一个反冲差点跌到地上。 她揉着额头,抬起脑袋来,愣愣地说:“这不是真的吧?” 严昭著走过去,摸摸她的脑门儿,“如你们所见,这里是北极。” 其他人连赞叹都不知道该如何赞叹,只余于一片抽气的声音。 向来知道严昭著神奇,不知道他居然这么神奇。 “走吧,跟我来。”严昭著说着,关掉透明舱壁,向飞船上方走去。 一边走,齐东晁一边摸着墙壁提问,“这里究竟是哪儿?你你你啥时候在北极点建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基地?这大家伙要建好,至少得几年时间吧,我勒个大草,几年前你才刚上大学呀。不可能不可能。”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严昭著说着推开实验室的门,“就是这里,进来吧。” 穆青单独呆在里面,见严昭著刚走不久又回来,问道:“严哥?”随即,他看到明显处于失明状态的高寒,便有点明白了。 严昭著冲他摆摆手,“没事。” “你躺在这里吧。”他对高寒说。 高寒似乎有所预感,一时间居然有点踌躇不前。 严昭著只是耐心地等着他,直到齐东晁拥抱了他一下,把扶到医疗舱中躺好。 高寒以为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没想到仅仅过去十分钟,耳畔就传来严昭著的声音,“可以了。” 可以什么?他茫然地坐起来。 有只手拽住了眼睛上蒙的那块黑布,他连忙拉住,“等等。”电视剧里拆绷带的时候,不都要先做一下心理准备吗? 那只手却利落地一拉,亮堂堂的光芒盈满眼眶,他耀得用手挡了一下,接着,面前出现了齐东晁那张傻笑的大脸。 “你看见啦?你真能看见我啦?哈哈哈哈宝贝儿你恢复啦!” “……”高寒心里有再多感触,都被他这一笑给冲没了。 “你给我起开,”他嫌弃地挥挥手,然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四处环视。 “怎么样?”严昭著问道。 “很好。”何止是很好,简直好极了,就像从来没瞎过一样。高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完成了一项多么了不起的治疗。 他转头去看严昭著,然后先是一惊:“怎么回事,你特么整容了?” 他对严昭著那张脸的记忆,毕竟还停留在末世之前。 严昭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思绪终于回到正轨,翻身下地,仔细打量着医疗舱,“你又弄到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 “这东西价值如何?”严昭著问。 “无价之宝,”高寒说,“尤其是在末世,治愈异能者都只能治皮外伤的末世。等等……你这里一共有……四台???” “目前只有四台。” 高寒吸了口气,“也就是说,还能再造?” “当然。” 齐东晁闻言,拿一种十足怪异的眼神看他,“我说,你小子不会背着我们偷偷得了什么奇遇吧?网络小说里写的那样的?” 严昭著笑了笑,“你们跟我来。” 几人走出实验室,一直来到飞船主舱门的前面。 严昭著叮嘱道:“大晁,你弄几个个火圈出来,帮我们抗寒。” 普通火系异能者的火圈,自然是难以抵御北极点这种寒冷的,奈何齐东晁的火是高温异火。 几人套好火圈走出去,踩着浮冰走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严昭著才终于停下脚步。 “好了,回头看。” 回过头去,漆黑如墨的极夜星空下,一盏盏明灯在那轮黑色巨船的轮廓上亮起,瞬间闯入他们的眼底。 即使已经走出很远,依旧看不到飞船的全貌。 只知道它静静地趴卧在那里,静如山峦,却比山峦更加险峻。 他们今天已经见到太多太过震撼的事物,但那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的巨轮来得惊心动魄。 “这是,这是……” “这就是我的底气。”严昭著说。 “你……” “和你们心里想的一样,这是一艘宇宙飞船,里面至少能容纳一百万人。”他说,“能飞,能用。它刚刚从地球同步轨道上降落到这里,还不到三个月。” “你打算……” “我或许会登船离开,在未来的有呢呢朝一日。”他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回去吧,我给你们慢慢说。” * 再回首都的时候,严昭著带回了两台医疗舱和四个神情恍惚的同伴。 医疗舱一台安置在军部,一台运往s市前线。 前者可以让军人免费使用,军人家属付个成本费使用,其余人则需要报名申请使用名额。名额预留一周,一周内可以付费使用一次,过期取消。 这又是部署军的新福利了,可惜征兵已经结束。 基地里实际上还有半数佣兵团拒绝加入部署军,不过他们已经不是一股大势力,第二次征兵后想必也就不剩一二了。 不用等第二次征兵,单说现在,新的医疗福利发布之后,当初没加入部署军的佣兵团,一个个不知道有多么懊悔。 粮食不缺,田地可以拒绝,用电也没那么重要,是的。 可是及时有效的医疗是什么?那就是给你第二条命啊! 军部安排了医疗舱医治效果的现场观摩,观摩完毕,他们的看法又改变了。 这又岂止是给了你第二条命?有了这个大家伙,简直可以说想死都没得死了! 虽然它只有一台,虽然它医治重疾时非常耗费时间,但重伤者也只求保命啊,只要保住了命,治疗什么的还不是可以慢慢来? 后悔,后悔莫及。 这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大部分没加入部署军的佣兵团,纷纷换了一幅嘴脸,比加入了的还要谄媚,天天围绕军方转圈圈,恨不得为军方当牛为军方做马为军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然,仍有小部分硬骨头,军方丝毫不着急,你要和政策硬抗,政策也只能和你慢慢磨着来,磨到最后,不是你滑溜溜再不敢冒半个尖儿,就是你已被磨成齑粉。 * 首都基地的监狱,原本并没有关押多少死刑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余粮,养不起囚犯,又必须遵照法规处罚他们,索性就不给他们饭吃。许多普通囚犯在里面最终的结局,多半是饿死,和死刑犯也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他们几乎全都被严昭著送到了北极,这座监狱也就顺理成章空置了下来,一直荒废在这里,派不上什么用场。 而今,这里面终于重新住进了人,染上了一丝活人气儿。 双手双脚绑着铁链,被束缚在墙边窄小一块环境上的,正是曾觉霖。 客观来说,他的居住条件其实称不上差。干净敞亮的大窗户,独立卫浴,柔软的床,还有一日三餐的供应。这简直不像一个囚犯能享有的待遇。 事实上是,严昭著不知道留他还有什么用,但因为飞船能源的急缺,他最终还是必须留住曾觉霖的命,因为研究反物质湮灭系统这个事,不是任何一个科研人员都能做的。 为了防止曾觉霖自杀,这里的士兵可谓是想出了无数办法。强制喂饭、用铁链锁住人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们甚至在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里,都裹了一层厚厚的毛毡,以防他撞墙自杀。 当然,严昭著本质上并非是好意。曾觉霖现在虽然生活条件非常好,但连生死的自由都没有,可以说是阶下囚中的阶下囚了 严昭著特意给他准备了一摞厚厚的、看都看不完的书,让他可以稍微打发一点时间。但曾觉霖连碰都不碰,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迎着阳光的沐浴。抬起下巴来,在空中嗅上几下。 严昭著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正见到他脸上那种,似懵懂、似迷茫、似癫狂的神情。 他没有率先开口说话,从旁边拉过一张木椅子,在曾觉霖对面坐了下来。 对方坐在床上,听到声音,毫无兴趣地把头往这边象征性摆了摆,见到来人不是送饭者,而是严昭著,才开口说道:“怎么着,大首长,您这是终于想开,打算给我个痛快了。” “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去死,活着对你来说到底有多痛苦?” “你不明白,”曾觉霖兴趣缺缺的说,“我说了你也不可能明白。” “好,”严昭著点点头,“我想我也用不着明白,我需要的,只是你为我做事而已。” “为你做事,”曾觉霖怪笑了几声,“面对一条疯狗,你能把他拴住就不错了,居然还指望能让他为你做事。” 严昭著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自己把自己比作疯狗,“反正我不可能让你去送死,既然怎么都是活着,倒不如随波逐流一点,把自己的意志交给别人,说不定会减轻几分痛苦。” 曾觉霖摇头道:“大首长,你错了,我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死,只不过是因为我正在酝酿而已。” 严昭著道:“死也能酝酿。” 曾觉霖道:“当然,现在是我的心想要死了,但我的脑子还不想死,等什么时候,我的脑子也想死了,我就嘎嘣一下就死了。” “那你要酝酿多久。” “不知道,也许十年,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说完,他突然两眼一翻,身子后仰,倒了下去。 “……”严昭著配合地沉默了几秒。这种配合只是出于某种礼貌,他对对方这一系列神经病一般的行为,实际上非常不屑。 “死够了吗?”他轻描淡写地说,“死够了就给我爬起来,为我做事,完成之后,我赐你一死。” 曾觉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说真的?”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等等!”曾觉霖却又警惕道,“你说让我为你做的事,不会是得干上几十年吧。” “得了吧,你愿意我还嫌呢,”严昭著说,“很简单,帮我造两样东西,第一,核反应堆,第二反物质湮灭器。” 曾觉霖:“不是开玩笑?反物质洇灭器?你等我死一回再活过来,再去给你造什么反物质湮灭器吧!” “不必,我这里有现成的技术,现成的图纸。你只需要学习一下,参悟一下。” “哈?” “研究了二十多年,你不想亲眼见证一下,真正的反物质引擎,是什么样子的吗?” 曾菊林这才把搞怪的表情一收,不知停了多久,他才道;“你说话可要算数?我帮你研究这玩意儿,你就不拦我自杀。” “等这些东西有了,我要你这个人还有什么用?” “那还等什么,走啊,走着。”曾觉霖立即跳了起来。 * 曾觉霖自然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组起一支研发团队,但首都城相关方面的科学家,几乎全都被收在魏老手下,严昭著只得先把他送到北极点去学习,再吩咐谢初蝶,另行招募这方面的技术人才。 曾觉霖见到太空梯,到达北极点,看到了外面壮观的风景时,自然是也被镇住了的。严昭著本以为这些新奇的事物,能多少唤起他心中的好奇向往之情,但他终究是低估了这个人的偏执,对方没兴奋几秒,眼神再度暗了下去。 严昭著索性也不强求,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就可以了。 时间悠悠荡荡,到11月末的时候,部署军的编制已经全部稳定下来,基地外变异生物的清剿也告一段落,就连光轮2000的生产,都已经得到了扩大。 沈用晦,也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他带回的消息是令人欣喜的,华东大会上答应回去考虑的所有华北小基地,全都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新华夏联盟——毕竟严昭著整出田地太阳能这些动静的时候,从来没避着别人,从首都基地的间谍数量来看,怕是全国上下都知道了。 如此一来,华北大半版图,已经兵不血刃地纳入了联盟。 严昭著的追求也正是兵不血刃。下一步他仍不会贸然动用武力,仅凭经济方面的实力,他完全可以凭碾压之态占领整个华北。 但沈用晦带回来的消息,远远不止这些。 投来的小基地中,有一个正巧坐落在华东另一处遗迹的附近,沈用晦索性在那里多呆了一段时间,把遗迹的精确位置探测了出来。 得到这个精确位置之后,他索性连挖掘也一并办了。 挖掘的结果和其他遗迹没什么不同——大量不知如何使用的晶核工具、少量除毒机和武器、一架飞梭、几架无人机,同时,少量的文字资料,最后发现是飞梭上本身带有的说明书。 四座遗迹都没挖出什么有用的文献,真不知道前世的西欧究竟是从哪挖出文字资料,破解了晶核能技术的。 不过这次,除了上述所有之外,沈用晦还挖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一样绝对不属于晶核文明的东西。 一架蜃西机甲。 第103章 变故 “这是黛弥儿的机甲。” 严昭著站在那个大铁疙瘩前, 一字一顿地说道。 沈用晦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这也是他之前的猜测。 “这么说, 她以前进入过那座遗迹。” “她果然没有离开地球。机甲在这里, 她没有交通工具,去不了任何地方。” “可为什么,这副机甲会在遗迹里被发现?” 严昭著问道:“除了机甲以外,那里还有其他特别的东西吗?” 沈用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发现机甲的地方, 附近有很多干掉的蛇皮。那里原先可能是个蛇窝。” “那就没错了,我猜想她是遇到了危险, 或者棘手的状况, 不得不把机甲扔在那里。”严昭著说完, 又摇摇头,“也不对, 她可是穿着机甲,区区一窝小蛇,能威胁得了她?” “如果这些蛇个个都是七级呢?就像华东遗迹里的飞蚁一样,未必不会输给她。” “你是认真的?”严昭著惊讶地说。 “那些蛇皮里面, 基本都裹着晶核。”沈用晦说着, 拿出了一袋七级晶核,递给他。 这个发现可以说是石破天惊的, 因为蛇群死亡的时间分明是在末世之前不超过五十年。 也就是说,在末世之前, 世界上就已经存在变异生物和丧尸生物,就生活在人类寻常走过的泥土之下。 严昭著接过那袋晶核, 反复打量端详,没有发现丝毫异于普通晶核的地方。 他心念一动,问道:“机甲里面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阿酷?” 阿酷早就已经接入了机甲内部的主操系统,他说道:“有,这里真的比之前多了东西。” “是什么东西?” “数据库里多了一个信息文档。最后一次修改日期是在二十年前,就是上尉离开的时候。” “文档?让我看看。” “这好像是关于精神力的一本书,或者笔记什么的。不过,里面讲的和蜃西人公认的内容好像不太一样。” 现在手机已经可以使用,阿酷知道严昭著平常更习惯用手机看文件,所以,就把文档中的资料整理一番,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那么,这台机甲,现在怎么处理?”沈用晦问道。 “如果我没想错,它现在是可以使用的。” “能用。”阿酷说,“所有的功能模块都没有问题,完全能立即投入战斗。” “那你就辛苦辛苦,多学习一下机甲的驾驶吧。”严昭著拍了拍沈用晦的肩膀。 沈用晦说:“你是要给我……” “我有殖甲,不需要这玩意儿。怎么,你还担心自己学不会,驾驭不了啊?” 沈用晦笑了笑,“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 寒冬第一场雪姗姗来迟,整个首都基地也随之放缓了生活的节奏。 第一轮作物已经开始收成,这个冬天,无数的人再次吃上了热腾腾的白米饭。难民白天在暖气房工厂里工作,晚上睡在统一搭建的暖棚里,几乎再也没有饿死冻死的例子。 城市格局重新进行了规划。原先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矮房和斜来斜去的街道,都得到了整改和重建。在土系异能者齐心协力的工作下,这种建设飞快地推进着。 战士们每日固定出去打猎和收集物资,偌大一个首都城逐渐变得空空荡荡,基地外的城市区域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店铺和小区楼房尽数都被搬空,几乎没有丧尸在大街上游荡。 严昭著窝在火炉前的沙发上,一边烤火,一边听谢初蝶汇报工作。 “温饱定了,该扩大生育了。”他懒洋洋地说道。 “好的。”谢初蝶应下。 谢初蝶离开后,严昭著继续窝在火炉旁看书,沈用晦端过新鲜的茶点,放到他面前,“还在研究?” “你也看过这本笔记了,”严昭著说道,“我琢磨琢磨里边的内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用晦在他旁边坐下来,“那你相信这套说法吗?” “你相信吗?”严昭著反问,“灵魂出窍,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说灵魂出窍其实有些断章取义了,这本书里讲述的,实际上有关于精神力,精神力的本质,和终极目的。 书中的观点是,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物质和能量组成的,但物质和能量之间并非不能相互转化,世界上既然存在物质生命,自然也存在纯能量生命。 精神力本质上是一种能量场,能量场影响和产生能量,就像力场之于力、磁场之于磁。当一个人的能量场变得非常强大,就可以精准控制场中所有的能量,从而彻底脱离肉身,以纯能量的形式生活在宇宙之中。 这就是精神力的所谓终极目的。 为什么修炼精神力的第一步是构建模型?为什么精神力模型在这个领域显得如此重要? 因为能量的世界空荡乏味、虚无缥缈,智慧生命脱离物质之后无有依托,需要在彼此之间通过精神力建立虚拟的物质世界,通过精神力模型,与物质世界产生接触。 这就是精神力的真相。 这理论不说是真是假,至少,严昭著从未在蜃西人的课本上见过。 蜃西人不知道,因为他们的精神力修炼方法是蚩尤传下来的,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精神力这种东西,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源石文明。 如果这书上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严昭著终于知道,为什么找遍现有的遗迹,也只能看到零星的单个文字,而看不到实际的文献资。那是因为,源石文明的精神力建设高度发达,他们之间的交流,是直接跨越精神力的思维层面的交流,极其高效。 至于之前找到的那本笔记,可以说是他们运气很好,刚好碰上了一个有着记录文字这种古老爱好的源石人。文字在源石文明中,只起到指示和标志的作用,使用文字进行沟通交流和表达自己,只是一种古老的爱好。就像现代社会有了方便的社交软件,但仍有人喜欢写信一样。 但这个说法中又存在另一个漏洞,那就是,前世西欧国家分明找到了源石文明留下的资料,破解了晶核能技术。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见严昭著望着炉火出神,沈用晦道:“你是不是在想,该不该照这本笔记里写的修炼方法,试一下?” “笔记内容是黛弥儿不知从哪里抄来的,我倾向于相信,那里面记载的是真的。” “我劝阻不了你。”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人是不是真的可以灵魂出窍?” “我陪你,我们一起修炼。” * 沈用晦一回到基地,灵芝就立即抓住机会,把军务全部都交给他,自己带队跑到外面浪了一圈。 这天她刚刚回来,路过军部后院的操场时,就看到了立在操场上的,那架威风凛凛、器宇不凡的黑红色机甲。 一眼便被吸引住,她打算仔细去看看的时候,突然脑仁一疼,精神一阵恍惚,脚步趔趄了一下。 旁边的手下连忙过来扶住她,“司令,您没事吧?” “没事,”灵芝慢慢缓过劲儿来,“那是什么?” “哦,前几天您走得匆忙,没有看到这个。这是沈司令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嘿,我们私底下都说,特很像科幻小说里写的哪些机甲战士。” “机甲,”灵芝喃喃道。 “而且您知道最神奇的是什么?”手下继续说,“那天沈司令居然打开这大家伙胸膛上的盖儿,坐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您猜怎么着?这玩意儿居然还真的动了。” “不过,首长吩咐这件事情要保密,现在只有能出入后院的人才知道。” “我听说,沈用晦这次出去,找到了一个新的遗迹,这东西是不是就是从遗迹里带回来的?” “这个沈司令倒是没说,不过估摸着,这玩意儿也只能是从遗迹里出土的。” “嗯。”灵芝说着走了过去。 机甲被放在训练场上,方便沈用晦,平时过来练习。别看它被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这里,其实安保措施相当严密。除了正常看守的小兵之外,训练场里络绎不绝来往的人群,每一个都是机甲的看守者。 见灵芝走过来,守机甲的小兵连忙上前敬礼,“司令好,报告司令,沈司令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哦,我也不行吗?” “这个,”小兵一脸为难,“沈司令吩咐的时候,首长也在场,所以……” “行我知道了,你好好看着吧,”灵芝也不为难他,转身问道,“首长现在在军部吗?” “呃,事实上,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在附近见过他了。” “这家伙,”她摇了摇头。三大地标对严昭著来说,简直像是洪水猛兽一样。他不但对军部和市政厅避之不及,就连专门为他而建的总长府,也不肯搬进去住。导致现在灵芝天天自己住在总长府,显得她才是基地大首长似的。 离开的时候,灵芝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黑红色的机甲。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看见这东西,脑海中就会有生生的刺痛感。 她心想是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这种刺痛感,是她从前□□拳时落下的病根。从15岁开始,就总是若隐若现地发作,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慢慢好转过来。最近已经有好几年没再发作过了,如今,居然又有旧疾复发的迹象。 灵芝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前段时间太累的缘故,想着也许应该再多休息一会儿。 她迈开步子,没走两步,便觉得头脑一沉,整个人跌倒在地,人事不省。 * 严昭著接到消息,急忙赶到军部。 灵芝正躺在医务室中间的医疗舱中,接受医疗舱的全身扫描。 “到底怎么回事?”他揪过旁边一人的领子。 那人已经吓得全身发抖,“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和上尉走在一起,他突然就这么倒下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医疗舱扫描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得出结果?” 这句话没有指定问哪个特定对象,一屋子的人没一个接话,大气都不喘一声。 过了半天,就连高寒他们都已经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医疗舱还是没有动静。 灵芝躺在里面,扫描仪嗡嗡作响,但是始终得不出结果。 严昭著何曾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但是现在,高寒觉得他已经快要炸了。 他回头去找沈用晦,想要让对方出言安慰几声,没想到沈用晦刚刚还在,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 不过没多久,他就回来了。他中途出去,是回到花园洋房,把趴在阳台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的阿酷抱了过来。 “阿酷,”严昭著见到它,眼前一亮,抱到医疗舱前面晃着它的身子,把对方唤醒。“这是怎么回事?快帮我看看。” 阿酷见到医疗舱的情景,也是一时半刻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不会这样的呀,医疗舱没有报错,程序也没有出错,怎么会出现诊断不了的情况呢?” “你别按理说,你想个办法检查一下。” “好吧,”阿酷说着,进入了医疗舱的控制系统。 系统正在不断地运作着,它发现,医疗舱并不是检测不出对方的身体状况,而是这种状况被默认为结果出错,因此,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复检。 它终止复检程序,把一开始检查的原始结果调出来。显示屏上立即弹出了一条条信息,其中许多条旁边都标注着鲜红色的叹号,表示结果存在问题。 严昭著的目光却是盯在最上面的一条,物种。 旁边显示的结果,不是人类。 那是一个其他人都看不懂的词,是一个蜃西语的词汇。 “特制仿生人。”他把这五个字念了出来。 沈用晦攥住他的手,接着用两手按住他的肩膀,最后死死地把他箍在怀里,但这些都不足以抵消他身上强烈的颤抖,严昭著颤抖到几乎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特质仿生人,”他费劲地对沈用晦说,“你看到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沈用晦刚刚学会蜃西语,自然看得清楚明白,“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阿酷,”严昭著叫道,“这是什么意思?给我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没事了,你们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沈用晦回身清场。 显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大家识趣地离开现场。房间里,只剩阿酷、沈用晦和严昭著三个人。 阿酷跳到医疗舱操作台上,对严昭著说道:“你往下看。” 一条一条往下看去,越过年龄性别等等一系列信息,下面有两行小字,分别是基因护盾合成度和精神力的等级。 灵芝的基因护盾合成度是百分之一百。 而她的精神力等级,显示的是一个问号。 “这是什么意思?” 阿酷沉默了一阵,“程序无法完成,结果判定不了,就会显示问好。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的意思。” “……判定不了?” “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阿酷试图作出分析,“如果是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这一栏数据应该是确定的零值,不会显示问号。” 一时之间,严昭著连问都不知道该怎么问。 沈用晦说道:“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什么?为什么会判定不了?” 阿酷说:“这……会有好多可能,比如精神力阈值过高,或者曾经受过损伤,或者用什么办法伪装起来了……” “你觉得灵芝会是哪一种?” “……我不知道。”阿酷说,“数据有限,无法分析。但是机器反复检查了二十多遍,每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内置程序没有丝毫问题,设备和设备的检查结果,都是没有出错的。” 严昭著突然感到了一阵怒火,“那么仿生人呢,”他一拳捶到墙壁上,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倒是来给我解释,仿生人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机器会检测她是一个仿生人?!” “只有一个解释,”阿酷看到沈用晦使过来的眼色,话音戛然而止。 只有一个解释,灵芝她真的是一个,仿生人。 * 房间里陷入死寂。 只有沈用晦轻轻拍打严昭著肩膀的声音,稳定而轻缓地响起。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个母亲安抚宝宝睡觉时的那种姿势,一下一下捋过严昭著的肩背,试图帮他平复心情。 阿酷蹲坐在操作台前,去检查医疗舱的内置程序。 严昭著坐在旁边,他已经停止了愤怒,陷入一种相反的情绪之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沈用晦捧起他的脸,抚合他的眼睑,揉了揉他的眉弓眼周部位,轻声道:“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你说得对。”严昭著试图冷静下来,“那她身上的问题呢,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昏迷?” “这个……仪器没有检查出来,”阿酷有点惭愧,“总之不是普通的原因,一个正常地球人身体所能出现的所有毛病,医疗舱都能诊断出来。”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这个也不知……” 严昭著一言不发地推门走出去。 沈用晦正打算跟上,他回头说道:“你就呆在这里,替我守着人。” “你去哪里?” “出去随便走走。” “早点回来。” “嗯。” 严昭著一直走到麦田前边,在田埂上流连徘徊,望着下方已经播种第二轮长出绿苗的土地,心情仍是不得清静,烦躁难安。 他不得劲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干脆展开机械翼,飞出了基地。 至于答应沈用晦的早点回来,早已经忘在了脑后。 基地外已经没有丧尸可以打,他飞得有些远,直接落在之前到过的一个陨石坑附近,。 这个地方也是末世之后,他终于与灵芝重逢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又有不少丧尸聚集了过来。 严昭著开始肆意地大杀特杀,他没有用殖甲的力量,也没有使用异能,而是凭借超强的肉体素质,靠着拳头和窄刀,把丧尸当做发泄用的沙袋。 暴力的确是一种很好的的宣泄方法,他对着这些丧尸沙袋,胡捶乱打一通,精神总算可以稍微集中一些。 任何人如果知道自己相依为命的养母是一个假人,感觉肯定都不会好到哪去。更何况,灵芝的身上很显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有可能关乎蜃西,关乎源石文明,因为地球人的科技水平,显然达不到可以制作仿生身体的程度。 胡思乱想总是没用的,他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丧尸身上,但是也因此,他忽略了附近已然靠近的危险。 不远处,有一辆不起眼的土黄色越野车,停靠在一个小土丘后面。 车里坐着的四个人,一边小心翼翼而隐秘地观察着他,一边小声交谈着。 “就是他,那个人就是严昭著,现在是首都基地的总长,自己一个人私吞了遗迹分布图。” 车里坐着的四个人,一个神情坚毅的女人,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一个鹤发老人,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这句话正是这个小伙子说的。 如果严昭著注意到车里的情况,他至少能从在场人之中认出两个——当初有过几面之缘的秦心怡,以及古武白家的后人白君石。 如果他的记忆力再好一点,说不定还能记得,现在正在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几个月前,他曾作为东北基地代表,出席了华东遗迹大会。 “这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原先咱们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才能潜入首都基地接近他,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了,而且还落了单。”小伙子略带得意地说道。 “你大意了,不要太大意。听说此人非常厉害,全中国所有人加起来都拿他没办法。”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道。 注意到外国人口中在隐含的不屑,小伙子涨红了脸,“谁说我们拿他没有办法?” “哦?若是有办法,你们怎么会放任藏宝图就这样落在他的手上,连抢回来,都要和别国人联手。” 秦心怡接过话来,“卡勒夫先生,如果您所言不假,藏宝图上记载的,真的是亚欧两个大洲的遗迹分布情况,那么我们自然会和你们共享这张图。难道你们不应该谢谢我们,无私地把自己手中的宝图分享出去吗?” 黑特·卡勒夫轻轻地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现在既然对方难得落单,我们为什么不赶紧抓住机会,上去把他抓住呢。” “直接上吗?”秦欣怡摇摇头,“不妥。” “我明白,听说他实力很强。” “不是一般的强。”白君石插话道,“我们还是谨慎行事。” 卡勒夫意识到自己有点被过于顺利的局面冲昏头脑,尽管嘴上说着谨慎,心里还是有些浮躁。千万要小心再小心,他暗暗地叮嘱自己,你肩上托付的,可是全世界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不过总不能这样看着机会溜走,”他说,“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他吗?” 秦心怡和白君石对视一眼,“自然是讲求天时地利人和,因地制宜。” 严昭著杀丧尸的时间越久,动作越快,心里也就越来越镇定,但是他发现,进行了这么久这么长时间的屠杀,这附近的丧尸竟然还没被他杀尽,甚至隐约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他皱了皱眉,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精神力外放,绵延五十多米范围,四下扫视一圈,马上就发现了,四个正在往这边方向驱赶丧尸的人。 对方的人员组成令他大感意外,尤其是看到白君石之后。他一直以为,白君石算是半个聪明人,而被他推崇备至的东北基地首长,至少也该是个拎得清的。 本以为是友非敌,没想到还是避免不了一场对峙。 “放马过来吧,”他跃跃欲试,“我刚好,需要一场战斗。” * 阿酷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正在查阅自己的数据库,希望能找到一点点对当下情况的解决办法。 沈用晦坐在医疗舱前,看着灵芝安静熟睡的面孔,他突然发现她的双唇上下开合,颤动了几下。 “你醒了?”他起身问道。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醒,很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梦境。她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出现变化,时而惊恐,时而悲痛,时而坚定。 她两片唇瓣依旧在哆嗦碰撞着,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沈用晦俯身细听。 对方的声音模糊不清,辨认了很长时间,他才勉强辨认出了一句,“……防止转化,强压刺激,方案,方案……” 他以为对方是在无意义地梦呓,摇摇头便要撤回身子,没想到就在这时,听到了她的下一句话。 “……预计成功率百分之八十,目标,沈卓。” 沈用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灵芝有在念他的名字吗?他继续仔细地听着。 果然,灵芝又道:“方案,强压刺激,高压诱导,记住,记住,一定记住,目标沈卓,防止转化,强压刺激,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沈用晦搁在操作台上的手,逐渐攥成了拳头。 这段话,听上去不知所谓,毫无内容和意义,但是一下子击穿了他的灵魂,让他所有的认知支离破碎。 童年时期,他曾多少次听过同样的絮语,从米戴,不,该改叫黛弥儿,从她梦呓的口中。 只是那时年岁小,根本不懂得其中的意思。 如今,一模一样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口吻,在灵芝这里重现。 “阿酷,”他唤道,“你去找严严,告诉他灵芝开始说梦话了,让他赶紧回来。” “啊?哦,好。”阿酷不疑有他,窜出了房门。 沈用晦坐在操作台上,注视着躺在医疗舱里的灵芝,低声道:“灵芝,能听见我说话吗?” “啊?”灵芝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接着又开始念叨那些不知所谓的内容。 “九七年春天,美国,洛杉矶,楚门大街……对,这个最重要,这个是最重要的,不能忘,不能忘,九七年……” “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沈卓。” “沈卓?”灵芝声音茫然,“沈卓?”她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泪流满面,“对不起,沈卓,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灵芝只是一味地重复。 “你和黛弥儿是什么关系?”他用蜃西语发出“黛弥儿”的音节。 灵芝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沈用晦扶着操作台慢慢地蹲下去,最后跪在医疗舱前,“别着急,好好回想一下,把脑海里想出的第一个答案说出来就行,现在,听我问。” “当初,告诉沈定国,沈卓很有可能变成反社会人格,必须用厌恶疗法强制治疗,把这件事告诉沈定国的人,是你对吗?” “那,那……”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不能忘,很重要,不能忘……” 沈用晦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问出第二个问题。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你是否有意策划了沈卓的人生,故意安排他去经历之后的那些事情?” “啊,啊?……”这一回,灵芝显得更加迷茫。 “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是不是。” 灵芝苍白的双唇微微颤动着,发出嘶嘶的声音,接着两片唇瓣又闭合在一起,既像“是”的前奏,又像“不”的前奏。 含糊不清拖得越长,沈用晦也就越来越没有耐心。 “是。”灵芝终于发出这个音节的时候,沈用晦双手使劲拍在操作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把她的声音完全遮住。 他站起身来,懊丧地后退了几步,接连几拳狠狠砸在墙上,咬着牙压抑地吼了几声。 “沈卓,你这个傻逼!” “得到答案又能怎么样,你要离开他吗?” 沈用晦永远记得,严昭著一边注视他的眼睛一边告诉他,“你让我伤心难过了”。那个场景他能在脑子里记一辈子,在心里放一辈子。 严昭著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肯为他放下那么多姿态,直白而毫不吝啬地表达喜欢,甚至在床上面对他的百般无礼,都只是默默配合,能顺从的从不别扭。 他又怎么能跟灵芝生出嫌隙,难道最后要去考验,自己和灵芝谁在严昭著心目中分量更重吗? 真是荒唐,混蛋,傻逼。 “没有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还能为此离开严昭著不成? 别说离开,一想到这个字眼,他的心已经开始发疼了。 他打开门,打算到外面好好冷静一下,等见到严昭著,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走出去,还没等关门,屋里的灵芝,却又说了一句话。 “都是平安的话,平安的吩咐,不能忘,一句也不能忘。” * 越野车车门大敞,严昭著坐在后座上,面向门外。 门外的地上,或跪或坐歪着四个人。 严昭著首先看向白君石,“很遗憾,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的。” 他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像遗憾的样子。 白君石叹了口气,“严小友,你别怪我,实在是你私吞宝图的做法,有些过于自私了。” “宝图先到我的手里,自然是我自己的私人物品,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哪里就自私了呢。” “私吞宝图就是私吞遗迹,史前遗迹是全天下人共有的宝藏,如何能被你一人侵占?退一万步来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看着天下陷入大灾,自己手握重宝却不愿付出,这是目光短浅之所为!你不保护这个世界,世界也不会保护你的。” “真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公布宝图的做法,不是在保护你们天下人呢。” “遗迹里有先进的武器,交通工具,除毒设备,还有先进的医疗设备,”白君石这是把医疗舱也算进了晶核文明,“如此对人类事业大有裨益的东西,怎么容你肆意妄为地垄断?只看重自己的蝇头小利,而不顾全大局,严小哥,亏我以前还认为你是能成就大事业的人,如今看来,我真是看走了眼。如此心胸狭隘之徒,目光短浅之辈,怎能看到世界之广世界之大?到头来还不是害人害己!” 严昭著冷笑道,“老头,不懂事儿不要紧,不懂还要装懂,可是容易出大问题的。” “我只知道,只顾攥着自己私人的一点蝇头小利不放,而至大局于不顾的话,一旦大局崩塌,谁又来成全你的小局?” 严昭著不想再同他讲话,视线从旁边人的身上一一滑过去,看到秦心怡,他掀了掀唇,“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也算有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呢。” 秦心怡面无表情地说:“萍水相逢,哪来的缘分?” “相逢即是有缘,你是东北基地的首领,如今却与我在首都的地盘上相逢,不是有缘是什么?既然这样,我免不了要请你回首都坐一坐,喝杯茶了。” “喝茶就不用了,你如果真想庆祝一下这缘分,我回东北基地去,给你寄上好的茶。” 严昭著笑道:“秦小姐,遥遥无期的事情,咱们还是少说。” 他说完,再度把视线移开,落在旁边的外国人身上。 黑特·卡勒夫不安地挪挪身子。其实,他这一趟过来也是带了不少帮手的,可是今天和三人出来开小会时,偶然碰上了严昭著,来不及呼唤帮手,只得自己先上。 他预想过严昭柱会很强,可是没有想到对方竟能有那么强,以一敌四以及无数丧尸,还可以游刃有余地把他们打趴下。 严昭著摸着下巴打量他,“你们欧洲人还真是执着,执着地不肯认输,不肯相信自己没本事啊。” 卡勒夫不敢还嘴,夹起尾巴老老实实挨着训,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到虎口逃生,只有活着,继续活着,才能有机会完成任务。 “你叫什么名字?”严昭著问道。 卡勒夫这才抬了抬眼,“黑特·卡勒夫。” “黑特,”严昭著惊讶,“你的名字叫黑特?” “是,”卡勒夫还以为,对方这是闲情逸致地取笑自己。 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尴尬的名字,他被取笑了不知多少年。别人甚至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做热辣小美人。当人们称呼彼此honey的时候,他听到的永远都是heaney。 严昭著没有取笑他的名字,这个字眼根本无法让他感觉到滑稽,“你的名字叫黑特?但为什么你自称的时候,发出的音调是那样的黑特。” 他重复了一遍他的音调,虽然听上去大抵还是那个词,可顿挫起伏间,总有一丝怪异的违和感。 卡勒夫怔了怔,虽然觉得严昭著关注点有点歪,还是老实答道,“我没有口音,但是从小,父亲就用这种怪腔怪调的语气来称呼我。后来耳濡目染,我也就这样叫自己了,而且正腔正调念黑特这个词,总是有点尴尬。” “是吗?”严昭著不置可否地吐出两个字,“你的父亲是谁?” “我父亲他,他没有什么名气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匠人。” “呵,普通的匠人。”严昭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卡勒夫头皮都有些发麻。 普通的匠人,怎么会以那样的音调发音呢? 严昭著对这个音节不陌生,因为它在源石文明的那个笔记中,出现过许多次。 黑特法则,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词。严昭著完全能够想象,它会包含怎样奇异乃至匪夷所思的内涵。 笔记中的黑特,属于源石文明中的妖魔语,它的发音类似于英语中的黑特,只是腔调有些怪异。 而这种怪异的腔调,却正好是卡勒夫的父亲用来称呼他的那种腔调。难道这仅仅是个巧合吗? 他站起来,抓着四个人的胳膊,把他们一下一个扔到车上,“萍水相逢就是有缘,走吧,跟我回趟基地,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吧。” 第104章 变化 距离白君石上次来到首都基地,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按理来说,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 首都基地再怎么建设,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 可是,步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入目所见的一切, 都让他感到极其不可思议。 上次来时外城还是难民的集中营。被污浊的帐篷和嘈杂的聚居区所占领,显得脏乱不堪。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贸易中心, 沿街一排全是干净整齐的商铺, 规划有致的摊位和来来往往的人群, 显得特别繁华。 令几人尤为惊讶的是,军队放人进城的效率特别高, 他们甚至没有经过隔离,直接被允许进入。 “那是什么?”秦心怡望着头顶的一片黑影。那是一盏盏硕大而奇怪的灯,由一台奇形怪状的机器高高架起,灯光微不可查。 直觉告诉她, 或许正是这个奇怪设备的原因, 令首都基地不再惧怕尸毒的入侵,乃至连隔离外来者这个必备的环节都省去了。 正如她的猜想, 这盏灯就是从遗迹中找到的除毒设备,这个大家伙检测到尸毒后, 会亮起不同的指示灯,现在已经取代了基地以往的隔离防毒措施。 再往里行进几步, 便是到达了首都基地的内城,相对于外城,这里的变化居然更为显著。宽阔平整的街道,排列整齐的房屋,显然进行过重新的修缮和细致的规划。 最让他们难以理解的是,此时时间已经进入傍晚,街边陈列的路灯竟然并不是摆设,一个个的相继亮了起来。 “这这竟是通了电的,”白君石难以置信地说,“你们竟然恢复了电力?” 严昭著目不斜视地在前边开着车,闻言并不解释,只是轻慢一笑。 同时,黑特卡洛夫和秦心怡也在关注着首都基地的情况。 不说前面那些,最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首都基地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那一副副充满活力的神情。 这些人都是生活在首都基地的最普通的民众,他们本该被末世的苦难压弯了腰,本该焦虑、烦躁乃至绝望,可秦心怡从他们身上看到的,只有自信、希望、朝气。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身处末世?难道他们并不面临生存的重压?难道他们并不惧怕随时随地都会到来的死亡和磨难?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勇敢? 秦心怡看向严昭著,深吸一口冷气。 车辆一直驶入三大地标的圈子,军部大院近在眼前。站岗士兵向严昭著敬个军礼,然后就要引导他入内停车。 严昭著摆手道:“不用,今天巡逻的卫兵呢,给我叫一队卫兵过来。” 巡逻卫兵很快跟上来,坠在他的车屁股后头,当他在露天停车场把车停稳的时候,便列队候在门边,等待命令。 秦心怡眯眼看着他们,她在严昭著的军队中感受到一种气质,一种独一无二的力量,安静而又昂扬,低调而又挺拔。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曾有几面之缘的沈用晦,心中一惊,若这支军队能领会几分那般的精气神,那她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多可怕的对手? 严昭著下了车,把四个人扔给他们,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这四位是我们基地的贵客,安排上好的房间请他们住进去,务必日夜巡逻保护,给我确保好了,他们的,”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安危。” * “平安的吩咐,平安交代的事,不能忘,一句也不能忘……不能忘,不能忘……” 沈用晦驻足。 他已有一只脚迈出了房门,手扶着门框,一时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身问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平安对你说了什么?” 灵芝仍神志不清,不停地喃喃自语。 “……算了。”沈用晦一步踏出,把门和灵芝含糊混乱的呓语都关在身后。“嘭”的一声,他的背抵在门板上,像是嫌门关得不够严实,需要再压实一些。 他从楼道窗口看出去,看到外面的一小片天空。天色已经暗了,严昭著究竟去了哪,怎么还不回来? 严昭著自然没有忘记这边的事,他把秦心怡几人软禁起来,回头就看到了一路找来的阿酷。 “醒了?”听到阿酷的话,他心中喜悦,忙疾走几步,向病房方向跑去。 一脚踏进走廊,他抬头,看到了前面缓缓走出的沈用晦,脚下顿住。 沈用晦把面色藏在逆光阴影里,让他看不分明。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端的慌意冲入心底。 两个人像是傻了,隔一道长长的走廊表演慢动作对视,时间好像凝固下来,直到沈用晦不自然地走到他旁边。 “醒了一会儿,又昏迷了,你进去看看吧。”他说完,和严昭著擦身而过。 严昭著猛地攥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 伴随着这声质问,沈用晦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他怎么了? 严昭著扳过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目光深深望进他的双眼里。 那双眼睛本如深沉大海,一贯将暗流藏于内里,如今却涌动着不知哪来的风暴。严昭著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突然被男人推了一把,后背撞在墙上。 整个身子被箍起来,肩膀被摁住,双唇被人狠狠地堵上,辗转碾压,躁动难耐。潇洒如严昭著,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了。 炙热惊人的大手迅速摸进来,敷衍地照顾一下两点,便毛毛躁躁地探到下面。严昭著余光瞥到地上,小熊猫阿酷正煞有介事地拿俩爪子捂在眼睛前面,一脸我不看我不看的故作纯情。他无奈地挣扎了一下,“这里是走廊!” 话音刚落,沈用晦抓起他的手,一把把他拽进旁边的空病房里,门摔得震天响。 “灵芝……” “她没事,等会儿再去看她。” “沈卓,你住嘴,你属泰迪的吗!?” 阿酷蹲在门边,舔舔爪子上的毛,尽职尽责地当起了看门狗。 * 情到最深处时,沈用晦摁着严昭著叼住他的脖子,还没等后者纳闷他怎么突然变成泰迪转世,他突然狠狠咬了下去。锋利的威胁刺入脆弱的咽喉,令严昭著不寒而栗。 沈用晦停了片刻,他在等严昭著意识过来,然后反击,不论用什么手段。 对方确实反击了,他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丫怎么说停就停的!” 沈用晦摸着他的脖子,“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他还记得初见时,对方一脸警惕,浑身戒备的样子。 如今却任他威胁最脆弱的地方,不做反击。 严昭著都快气笑了,“矫情个屁啊,你到底还做不做了?” 沈用晦俯下身去,不说话了。 完事之后,严昭著倚靠在床头抽事后烟,慢慢地吞云吐雾,姿态慵懒。 “说吧,吃错什么药了?” 沈用晦抽掉他的烟摁灭,把他搂在怀里,对着他的耳窝说:“我爱你。” 严昭著已经过了贤者时间,闻言又觉得有点被撩拨,没等他撩回去,却听沈用晦换了一副语气。 他把灵芝刚刚无意识的梦呓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一句错漏。 严昭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澄清,“我不记得让她做过任何事,我也没失忆。” “嗯,我相信你。” “……怪不得你突然跟疯了似的。”严昭著能理解沈用晦的行为,如果换做是自己,得知自己受到的一切折磨都是别人故意安排的,不气死才怪。 “对不起。”沈用晦轻轻揉着他的腰侧,那里有一个用力过度留下的红印。 “你觉得那是真的吗?”严昭著问,“她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说,我觉得是呢?” 严昭著叹了口气,“你自己的经历,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其实我早有预感,或者说,有一些猜测。”沈用晦顿了顿,“但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猜测能被证实。” “你不要多想,说不定只是灵芝昏迷的胡言乱语而已,反正,我可没记得我干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嗯。”沈用晦也拧巴够了,“我们去看看她,等她醒了,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 灵芝醒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一些,她就像是随随便便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便自然转醒。 严昭著怕她半夜出事,一直守在病房里,沈用晦索性也一直陪着。 灵芝醒来后,看见两人挤在隔壁病床上睡觉,很是大呼小叫了一番:“卧槽不带这样的啊,你们平常没事发发狗粮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直接发到人家房间里来的?” 回应她的是两双充满怀疑的眼神。 她这才意识到环境不对,“怎么了这是?这不是军医院吗?我怎么会在这儿?” 严昭著问:“你,就没感觉哪里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啊!我怎么平白到了医院里的?” “我是说脑子里,你没觉得你脑子里哪有点问题吗?” 灵芝被他认真的语气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你这损我呢?” 严昭著想了想,决定不瞒她,于是清清嗓子,道:“我们发现你是一个人造人。” 灵芝:“哈?” * 等到严昭著把实情告诉她,她再三确认这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已经是半个钟头过去了。 灵芝告诉两人说她要静静,然后就懵在那里,两眼放空,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严昭著有点担心她的状态,沈用晦却道:“我们走吧,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也好。” 走出病房的两人,在门口大眼对着小眼,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为了照顾灵芝,他们把这几天的工作都推给别人了,现在都没事可做。 最后,两人只好手牵着手在大院里漫无目的地散步,顺带对路过的下属无限撒狗粮。 “现在想想,灵芝身上的确有一桩很奇怪的事,我弄不明白。” “什么?” 严昭著眯了眯眼,似是回忆,“你知道她从前的经历吗?自小被养在黑市拳场,被当做女奴训练,十五岁的时候,跟人里应外合,一窝端了拳场。然后就带着一帮拳场里的同伴,在华人帮会的庇护下做佣兵生意。” “很厉害。” 严昭著摇头道:“你说,这样经历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养成今天这样的性格?” 沈用晦回头看了看医院方向,想到灵芝的性格:活泼爽朗,大大咧咧,幼稚调皮。 “我想,她只是把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起来了。” “你不明白,她展现给外界的那一面一直在变,一直在变。”严昭著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你不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吗?就算年龄只差十五岁,就算受国外文化的耳濡目染,她毕竟把我从襁褓里一点一点拉扯大,我们之间怎么会是这样的相处状态,甚至被你误会过是一对情侣。” “其实不是的,至少在几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至少有一个长辈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我像惯女儿似的惯着她。” 沈用晦被惯女儿三个字逗笑了,可是仔细想想,现在他们的相处模式确实有点古怪。 “她的变化是缓慢的,不声不响的,所以开始我没察觉。直到我回中国来上学,隔半年才能跟她见一次,我才发现……我觉她一直在,”他犹豫片刻,舔舔干涩的嘴唇,说道,“在变小,在返老还童。我是说,心境上。” 沈用晦皱眉:“你的意思是,那不正常?” 严昭著道:“或许在你看来很正常,毕竟人生在世哪有不变的道理,可如果你亲眼见证过……一个人在漫长的二十年里一刻不停地、均匀地朝同一个方向变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沈用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实话,这有点太可怕了。 “可是,就在刚才跟她讲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又变得更幼稚了。”严昭著说。 第105章 内乱 沈用晦闻言, 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有没有告诉过她……” 话音未落, 不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报告首长!” 严昭著挑眉, 不满地转过头去,“新来的兵?没人教过你首长说话的时候不能插嘴吗?” “啊?”那小兵显然没什么经验,闻言尴尬道,“对不起首长, 我……” “什么事,说吧。” “呃, 您前几天带回来的几位贵客想要见您, 这已经要求好几天了, 队长让我来问问您什么意思。” “贵客,什么贵客?”沈用晦问道。 “倒忘了这回事, ”严昭著说,“不是什么贵客,抓来的几个俘虏而已。对了,你刚才想问什么?” 沈用晦想了想, 低声道:“你告诉过她平安这个名字吗?” 严昭著一顿, 沈用晦立刻就明白了。 两人同时抓住了关键问题:严昭著没对灵芝说过平安这个名字,后者梦呓时却准确道了出来。看来, 那番话真的不是什么神智不清的胡言乱语。 见沈用晦皱眉深思,他不由伸手符上对方的额头, 安慰道:“别瞎想,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 我现在去见人,你要跟我一起吗?” 沈用晦摇了摇头,“我想回家休息一下。” “好。”严昭著亲亲他的嘴角,回头叫上看傻了的传话小兵,“愣着干嘛,走了。” * 一条长沙发,挤了四个人,秦心怡、白君石、卡勒夫以及东北基地的一位高层主管。他们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严昭著。 严昭著坐在茶几另一边的小板凳上,正悠哉悠哉地摆弄茶水。 不知过了多久,秦心怡终于开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对面的男人把茶杯抵到唇边,轻呷之余惊诧地抬起头来,像是在疑惑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秦心怡干脆道:“坦白讲,我需要离开这里。说你的条件吧,怎么才肯放我们走。” “开什么玩笑呢,”严昭著说,“你们袭击不成被我抓住,现在居然理直气壮地想走,大姐,你以为我们是在玩过家家吗?” “我知道我们……”秦心怡顿了顿,“不要说废话,提你的条件吧。” 严昭著摇摇头,放下茶杯。 “我是东北基地的长官,你若长期拘留,想过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严昭著笑道,“东北基地难不成还能打到家门口来?” “和整个东北对上,你不会好过的,何不各退一步,共谋发展?” “秦首领,你知道以前的华北什么样,现在的华北又是什么样吗?”严昭著看着她,眯了眯眼,“你凭什么就认定,我对上你东北,一定不会好过?” 秦心怡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思索起来,半晌,悚然而立,“你,你竟在打东北的主意!” 严昭著对她露出一个秀气和善的笑。 惊悚过后,秦心怡知道不可能指望他主动放人了,因为这阴险狡诈的野心家需要用自己来激化东北华北两地的矛盾。 “你简直疯了!狼子野心!”她咬牙切齿道,“争权夺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可是末世!朝夕不保,每一条人命有多重要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向来站在人民群众这一边,就不劳秦首领费心了。” 严昭著说完,慢悠悠地呷口茶水,目光掠过其余两人,定到黑特卡勒夫的身上。 后者敏感地举起双手,“我可没搞事,我,我很听话的,只要你别杀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为了活命完成任务,这位外国友人决定践行猥琐发育怂到底的方针路线。 严昭著压根儿对他也没什么图谋,只有一点,“你真的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 卡勒夫完全搞不懂对方为什么对一个名字这么执着,“我,这……” “或者换句话说,”严昭著声音里气势渐逼,“你的父亲,究竟是谁?” 卡勒夫装作紧张不已,磕磕绊绊地把提前准备的身份背景说了一遍,结果对方从头至尾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耐心地等他大戏谢幕。他知道这套说辞是绝对骗不过去了。 来中国之前,他曾想过千百次失败或露馅的可能,但事实依旧超乎意料——暴露他的竟是一个未曾遮掩过的名字。 “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伪装身份的时候没顺便把名字也伪装一下?”严昭著嗤笑道。 卡勒夫无比庆幸现在不是之前信息科技发达的社会,对方就算知道他身份有问题,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查出来。 然而严昭著关心的也不是他的身份,“你不用紧张,我对你是什么人根本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你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叫黑特的人……”他不解。 对方挑了挑眉,“而只有你的黑特是这样古怪的发音。” 卡勒夫咬咬牙,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名字,他决定示弱性地提供一部分信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听母亲说过,我父亲给我取名的时候,正在钻研物理学资料……” 教皇冕下精通物理,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实,比自己这个教皇私生子的存在更耸人听闻。 研究物理和给孩子起名,两件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这下,就连白君石都能看出来,黑特卡勒夫企图混淆视听。 严昭著却正色起来,“你父亲了解物理?他看的是哪方面的资料?” 卡勒夫一愣,实话实说:“他唯独对热力学感兴趣,在热力学上的造诣能超过很多研究院里的博士。” 说着,不由讽刺一笑,“什么狗屁热力学,现在不都是假的!” 严昭著玩味道:“你也觉得热力学是假的?” “不然呢?能量守恒解释得了丧尸的出现吗?” 严昭著不置可否,他看出卡勒夫知道的事情不多,从他身上问不到什么了,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白君石望着他的背影,还是没明白过来,“他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要杀要剐不能给个痛快?” “要不了很久的。”秦心怡望着窗外渐渐飘落的小雪,说出了一句历史悠久的喟问,“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冬季,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休战期。而等到惊蛰过后,华北免不了有番大动作,这大动作的矛头,竟直指东北。 卡勒夫以为这是一句鼓励,却不知为何,听得胆战心惊。 * 华北已经平定,天气也已经入冬,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利用这个冬天,让整个华北的发展走上正轨。 市政厅像模像样地递上了好几份计划书,为此,严昭著不得不坐在办公室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批阅它们。 敲门声响起,他刚说了一个“进”,就见到高寒步履匆忙地推门进来。 “什么事这么急?” 高寒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捞过纸杯自己凝了一大团水扔进去,然后咕咚咕咚地灌下。 他抹了一把嘴角,“这事吧,说急倒也不算很急——z市乱了。咱们在s市分化丧尸潮的战场少了一个,不过也没大碍,本来就已经快打完了。 “z市?” “嗯。王嘉树现在还被我们关在s市呢,这事儿你看怎么处理。” “不是说他的军统联盟是所谓独|裁统治,政权无比稳固?怎么乱起来的?” “唉,”高寒闻言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说来挺不可思议的,你知道小四之前跟着王嘉树做事,结果王嘉树离开日久,他大旗一揭就给反了,现在领着一帮人跟原军统政权的人抢地盘呢。” 严昭著沉默了一会儿,讽刺道:“真是看走了眼。” “可不是吗,连我们都没发现小四还有这样一面,更别说王嘉树了。我看,这回那小子可是被坑惨了。咱们现在怎么办,静观其变还是把他放回去?” “王嘉树这人,”严昭著沉吟片刻,“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有几分理智,看得懂大局……那边战况怎么样,有咱们插手的余地吗?” “恐怕不行,他们敢当着咱们的面打起来,就是不怕咱趁虚而入。那边消息里是说康衡不知道怎么了,变得跟条疯狗似的,打起架来完全不要命。我们人要是去了,恐怕伤亡不会小。为那么点地盘流那么多血,不值当。” 没考虑太久,严昭著就下了决定,“s市的试炼就到此为止吧,尽快把剩下的尸潮解决,然后放了王嘉树。告诉他我们能提供后援,让他快点平定内乱,尽量减少伤亡。” “我们要帮王嘉树吗?” “嗯。”严昭著转了转笔,靠在椅背上,“那些傻逼还看不明白,末世里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资源,而是人命。为了分配资源自相残杀,才是最愚蠢的事。” 高寒犹豫片刻,问道:“我听说,你最近对东北有想法。” “猎物都自己撞进来了,我不得尊重一下他们可怜的智商?”严昭著一笑,“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流很多血的。” 高寒感叹道:“王嘉树如果真能在我们的支持下夺回江南军统,到时候江南军统还能是他的吗?如果你对东北的行动也能成功的话……” 他试着在脑中构思了一下,东北,华北,封笑笑的华东,王嘉树的江南…… 新华夏联盟,或许真的有一天,能变成名副其实的新华夏联盟。 “回忆起来,一年前,我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最大梦想不过是能把我们的app做出来,那时候想到自主创业成立公司,都觉得很梦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严昭著轻轻接道:“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很期待把我们的app做出来,大晁的构思,你的理念,都很有意思。” “理念?宇宙迷宫吗?”高寒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两个无聊理科生对宇宙模型的傻逼臆测而已,可现在,连物理都快不复存在了,谁还有功夫去关心宇宙是什么样的。” 第106章 蛊盅 康衡想,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在“蛊盅”里度过的那一个多月。 他一直都知道蛊盅的存在,那是军统专为死刑犯设立的一座监狱。每一批入蛊者都有五十多人, 每天却只发放五人分量的饭菜, 也就是说,进入蛊盅的人,必须自相残杀,最后只有五人能够存活, 出来后得到特赦。 只因失守一座兵工厂,他就被暴怒的王嘉树扔进了那里面。 浑身上下肌肉没有二两, 他本该是第一个死在乱拳之下的人, 幸而找到武力值最强的靠山, 在后者的庇护下侥幸存活。为此,他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是——在夜间用另一种方式服侍这位靠山。 康衡年纪不大, 一生顺顺当当,哪怕进入末世,都未曾受过如此磨难。在蛊盅里面,每一个疼痛难忍的暗夜, 都在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 一个月后, 蛊盅行刑期结束,五个人蹲在门边等待特赦。然而, 因为王嘉树被留在s市,其他人无权打开蛊盅大门, 他们就这样被遗忘在了阴暗肮脏的牢狱里。 自那以后,连每日的五人份饭菜, 都再没来过。 过了三天,其余三人合力把另一人杀死,分而食之。康衡抗拒人肉,他靠啃草皮和吃蚯蚓硬抗过来,心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直到第二份人肉粮食被烤熟送到嘴边。 当他回过神来时,口中已满是烤肉的香气。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康衡了。 又过一周,靠山将最后一人杀死,蛊盅内只剩他们两人。 彼时,靠山已经不再让他分食人肉,他饿得几欲昏死,仍在满腔不甘的驱使下,一步步跌跌撞撞地往蛊盅深处挪动,企图逃离。 蛊盅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其深处他们早已探过,分明是条死路。他能听到男人在身后轻蔑的嗤声,心中清楚自己早就无路可逃,这时候突然,严昭著曾说过的话浮现在耳边,“不管遇到什么绝境,永远都别放弃,哪怕下一秒就会死,这一秒还可能出现生机。” 这一刻,他脑中如轰炸般回忆起了无数往事。严昭著向来是信奉这套理论的,那是一个始终相信奇迹的人,他认为再离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为人类对世界的探索不到千万分之一,人类认为的那些离奇,很可能只是世界未知区域的常态。 康衡其实一直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死就是死,哪还有复活的可能。可惜,他胆小,从没指着严昭著的鼻子表达过自己的不屑。 他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知为何身体依旧在往前爬。 别爬了,停下来吧,回去求那人给自己一个痛快,他哀求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爬过最后一个转角。 ——他望着眼前七色的流光,光中形状怪异的生物,终于在山崩地裂的震撼中,明白了严昭著那些话的意义。 * 灵芝在这几天里的表现和行动,让严昭著确定了他的感觉没有错。 经历一场昏迷,她的思想和行为明显变得更幼稚了。 只因逻辑和智力没有太大改变,才让他这么多年只是怀疑,从未真的认为这是个大问题。 沈用晦不得不把那架机甲藏起来,以防让灵芝看到,再受刺激。 不论是看到黛弥儿的机甲受刺激昏迷,还是无意识吟出“平安”二字,都昭示着她和黛弥儿之间不可告人的联系。 严昭著有时都觉得可笑,本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无情抛弃的小孩,却不知亲生母亲早已在他身边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狠狠勒住。 他靠在窗边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靠近一个热源,沈用晦从后面把他拥在怀里,低头深嗅发间的清香,“最近这么闲?” “我倒也想忙起来。” “去看我练机甲,嗯?” 严昭著闻言精神起来,作为一个男人,尽管已经有了生物机甲,还是不免对那些金属大家伙情有独钟,“走走走,带我出去兜一圈!” 沈用晦见他终于来了精神,也觉得开心。两人登上驾驶舱,正商量去哪兜风的时候,却见前盖一掀,有个毛团子呲溜一下滚了进来。 严昭著挥手驱赶:“去去去,我们过二人世界,你进来凑什么热闹。” 阿酷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我突然想起来飞船上还有个资料库,快带我上飞船,说不定能找到对灵芝有帮助的资料。” 严昭著一滞,“你说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 天边似有流光闪过,血红色的机甲如一簇巨大的火焰,静静在北极点的上空悬停。 穆青透过舷窗看到了这一幕,失语良久,他指着外面喃喃道:“敌,敌袭……” 搬着一摞资料从旁经过的曾觉霖闻言翻个白眼,“还不快去主控室对接?用你内榆木脑袋想想都知道是姓严的新得的好东西。” 穆青不喜欢曾觉霖管严昭著叫“姓严的”,不过他脑子也转过弯来了,急忙跑去中央主控室。 现如今,他是这座飞船工厂上的大总管。 曾觉霖被送到帝座号已经有一段时间,虽刚来时一脸死气了无生志,但见识了浩如烟海的研究资料,并且一头扎进去之后,居然渐渐变得正常了几分。 这几日,在立体打印机和数十死囚劳动力的共同作用下,飞船上的核反应堆已经恢复正常,每日输出的能源勉强可以支持供给。穆青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上报,严昭著倒似未卜先知似的,来得正是时候。 顶层机舱缓缓滑开,金红色的机甲在自动模式下熟练降落下去,稳稳停住。 严昭著刚出机甲,就看到了喜形于色迎过来的穆青,从他口中得知了恢复核能的好消息。 “干得不错。”他拍拍对方肩膀以示鼓励,顺手把怀里的毛团子扔下去。 阿酷猝不及防被扔,不满地在地上打滚,穆青被它萌得心都化了,忍不住蹲下一阵乱揉。 待的时间长了,他已经知道这只大熊猫就是飞船上的智能AI,并且知道对方本质上就是只皮猴子,但是耐不住它萌啊!萌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阿酷顺势抱上穆青大腿,一脸死乞白赖不愿走路的大爷样,严昭著一脚踢过去,“你给我下来。” 穆青连忙阻止,“别别别!” 然后挂着一脸诡异的满足感带着这二十多斤重的腿部挂件一步一挪走了下去。 严昭著:…… 阿酷如今这副大爷脾气,还真就是被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给惯出来的。 无论走到哪都是团宠对象,可不就给惯坏了吗。 严昭著拉上沈用晦,懒洋洋地跟在穆青后面,边走边对阿酷说道:“找资料要多长时间,今天能拿到结果吗?” “今天?”阿酷眼珠子一瞪,“你以为帝座号资料库跟你家小书房似的?” “怎么说话呢,教你的礼貌都给狗吃了?”他闻言又想抬脚踹。 阿酷立马换上一副水汪汪少女眼,“严哥哥,一天真的不行,起码得一周。” “亏你还超级AI呢。” “再超级也有个运算过程啊。” “唉,”严昭著想到灵芝的情况,向来云淡风轻的一颗心竟有些发愁,“越快越好吧,你可别给我懈怠。” “当然不会了。” 走出停机仓,阿酷一溜烟就跑没了影,穆青同学只好摸摸大腿,怅然若失地带着两人视察工作。 沈用晦来这边的次数不多,此刻一边参观一边拍着马屁,“真了不起。” 不是单纯赞叹,他是真这么觉得。 说话间,几人走到了一间科研实验室的门口,透过玻璃舷窗,模糊能看到曾觉霖正在里面忙碌着什么。 投入实验的曾觉霖几乎像变了一个人,泛着冷光的肤色,俊秀的面部棱角,让他看起来颇为迷人。 穆青道:“这家伙,刚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成天一副快死的样,现在倒好些了。” “知道他为什么想死吗?” “啊,为什么?” “他说他信奉的科学死了,他要殉葬。” “……” 穆青去看严昭著的脸色,想确定这话是不是在开玩笑,结果严昭著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一变,“对了,让你研究的妖魔语,怎么样了?” 穆青:…… 提起这个话题,他有点心虚。 虽然祖先的项链里留下了许多妖魔语文献,但正如人不可能在毫无翻译的情况下学会英语一样,他对着那些文字两眼一抹黑,简直抓瞎,能结合图片和祖先的只言片语理解一部分,已经透支他的语言天赋了。 更何况,外星人的思维文化逻辑方式和地球人完全不一样,又因为纯靠精神力交流,他们的文字很省略,而且语法奇怪,就算能摸着黑研究,也不知从何下手。 严昭著看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问别的,‘黑特’这个词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黑特,”穆青有点吃惊,“为什么会问他?” 严昭著敏感地捕捉到,“他?” “黑特是个人啊,”别的问题穆青回答不上来,这个他还是知道的,“他是所有文献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人名,在他们的社会里特有名望,好像是个……”他不确定道,“能源大亨?” 严昭著道:“你这情报怎么跟我了解的不大一样?据我所知,他应该是个科学家才对。” 日志里描述过,就是被称作黑特先生的这个人,发现了所谓的“黑特法则”,曾在外星社会红极一时,在黑特法则被证伪后,他的声势才一落千丈,跌入谷底。 后来,黑特法则又被证明是真实的,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令全部外星人恐惧的世界末日。 穆青纳闷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做的生意和能量有关系。” 他话音刚落,听到前面传来“咔哒”声,曾觉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来,没好气地对他们叫道:“一个个的这么闲,聚在别人实验室门口聊骚?” 一直沉默不讲话的沈用晦皱了皱眉,“你放尊重点。” 严昭著拉住他,对曾觉霖微笑道:“我们在聊热力学。” 穆青诧异地看他一眼,接着想到,和能量有关的科学,热力学的确算一份。 “……”对方堵了一下,随即干巴巴道,“滚别的地方聊去。” 严昭著不为所动,“老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曾觉霖炸毛,“你叫我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地认为,热力学已经完蛋了?” “……”好半天,曾觉霖才正色道,“你如果亲眼见过,就不会这么问了。” “亲眼见过什么?” “工厂。”他说,“z市的丧尸工厂。丧尸……永动机。” “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曾是丧尸发电的首席工程师,那时候,担这个职责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我想知道,丧尸,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永动机。” “可我也……没有办法,除了知道丧尸行动的能量来自于晶核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摸透。不管是热力学第一还是第二定律,都和眼前的现象截然相反。” “最后我也只能承认,永动机是存在的,热力学是错误的。” 他说完,咬了咬牙,转身回到实验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你等等,”严昭著把门打开,曾觉霖却在对面用背抵住,死活不让他进来,两人隔一道门对峙起来。 穆青和沈用晦正要上前帮忙,他又继续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最后一个。” “再打扰我做实验,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反物质引擎了。” “你告诉我,热力学里有没有什么理论,是可以毁灭世界的?” 这话问出口,曾觉霖还没反应,穆青先惊诧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严昭著无暇回答,他正用力气和曾觉霖抢夺这扇门,不敢太用力把对方拍扁,又必须得保持门是半开的。 几秒钟之后,那边力道突然一卸,他脚下略一踉跄,被沈用晦揽着腰捞回来。 门被完全打开,曾觉霖攥着把手站在对面,穆青看到他的面色,诧异道:“还真的有?!” “有啊,怎么没有?”曾觉霖说。 “毁灭世界的道路有千千万万条,随便捞出一句物理定律,都可能衍生一个毁灭猜想。” “但热力学的毁灭,是所有那些方式里,最简洁,最隽永,最浪漫,最优雅的一种。” 第107章 热寂 曾觉霖倚靠在实验室的门框上, 上身微弯,脸上神情在冷光光源的照射下显得有点诡秘莫测。 不过仔细瞧一瞧, 他分明是一脸神往。 严昭著心中微沉,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解释。 对方却没有多说,只是问道:“学过热力学三大定律吗?”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不解。 热力学三大定律, 但凡上过高中的人,自然都学过。 只不过——这样浅显简洁的表层知识, 难道竟能解释所谓宇宙毁灭的理论? 曾觉霖看出了他们的疑问, 他嗤笑一声, “别看不起高中课本上的理论,它们本身就是物理学最该有的样子, 最简洁,最有力,也最……最恐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热力学第一定律, 能量守恒, 如果一个系统与环境孤立,那么它的内能总量将不会发生变化。” “热力学第二定律, 熵增加原理,熵是衡量系统混乱度的概念, 而孤立系统的熵,永不减少。或者说……” 他顿了顿, 换用一种更通俗的解释,“热量可以自发地从高温物体传递到低温物体,但是,不可能,自发地从低温物体传递到高温物体。” “如果热量是一条河,那么高温物便是高地,低温物是盆地,很显然,河水的流淌是不可能违反重力规则的。” 严昭著心中一跳,某种猜想疯狂而不可遏制地从心思深处蔓延出来,他的思维一贯开阔高远,但一刻,迷雾前所未有地在眼前合拢,合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蛹,致使他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 若那猜想是真的,未免也太…… 曾觉霖看着他,怪腔怪调地一笑,“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这眼界,果然非同小可。” 穆青仍在迷惑,“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严哥,你明白什么了?” 沈用晦这时也意识到了,他攥紧严昭著的手,对穆青说道:“河水流淌的结局,是最终汇入大海,形成了一个平面。” “那又怎,”穆青戛然而止,脸上恍惚升起姗姗来迟的不可思议。 * 热量在流淌,并且一直在流淌。 自第一声爆炸的啼哭从洪荒深处响起,甚至更早于之前,这流淌便始终存在,从不停止。 热量的流淌,给宇宙带来的是一种趋势:高温物的温度一直在变低,低温物的温度一直在升高,直到他们达成一致,握手言和。 宇宙中各个方位的热量,最终归于一个平面,在这个平面上,流淌终于停止了,因为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高度差,促使它前进。 正如一颗勃然跳动的心脏,在心电监护仪上的图像本是那么鲜活漂亮,有高峰有低谷;但终有一日,生命中一切坎坷将走向死亡的坦途,它会变成一条没有高度差的直线,心脏也就不再跳动了。 “知道宇宙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如果真有那一天?” 曾觉霖轻轻笑出了声。 “从你看不到新的星星开始。” “星星的产生和生长停止了,行星和恒星一个接一个脱轨四散,它们的运动变得混乱不堪,黑洞开始占领宇宙,但最终它们也会相继蒸发……” “终于,宇宙的熵值达到了最大,这意味它呈现一种最混乱、最无序的状态,所有的有序活动都被迫终止了——宇宙四力消失其三,强核力、电磁力和万有引力都不复存在,甚至弱核力也已岌岌可危,粒子逐步拆解,甚至衰变,再也不可能捏合成分子或物体,它们散乱但平均地分布在空空如也的宇宙空间里,这片空间处处温度相同,所有能量形式不复存在,只剩单一的热能,一切物理规则分崩瓦解,热平衡便成为整个宇宙最后剩余的终极规则。” 随着他的叙述,这番图景恰似呈现在眼前,带来无以复加的震慑。 熵是系统混乱度的衡量,而它永不减少。 ——这意味着,眼前全部的繁华昌盛,其实早已注定了同样的结局,或许在智慧生命的干预下几经波折,但它们终将在不断增大的熵的支配下,归于混乱,归于平均,归于湮灭,归于死寂。 “你永远不能战胜,你甚至不能打平。” “这就是——热寂。” 这就是宇宙的命运。 与大坍缩,大爆炸的理论不同,热寂早已开始,时刻发生在我们的周围。 它浪漫,它以最简洁的理论击溃万物众生,于最平庸普通处窥见最不可思议的大局。它隽永,它不疾不徐、源远流长,自时间之前贯彻时间之末,更像一场从出生就开始的衰老,像宇宙的自然死亡,心平气和,普度众生。它简洁,从不拘泥细枝末节,犹如宇宙施展的帝王心术,静谧四伏,却一往无前。它优雅,甚至慈悲,得以见证无数苍生浮浮沉沉,无数文明起起落落,而愿意以自身的漫长,为万物换取一个善终。 是的,善终。 曾觉霖嗤笑道:“怎么,怕了?怕什么怕,从现在到毁灭的这段时间,都够地球坍缩好几百轮了,还不是该干啥干啥去。放心吧,宇宙毁灭和你无关。” 宇宙毁灭,和你无关。 人类的生命,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生命,怎么可能拼得过宇宙的生命。所以大可放心,不论是你还是你的文明,早已在宇宙终结之前自然消亡,无需面对那令人绝望的结局。 严昭著反问道:“若是一个已经实现永生不死的顶级文明呢?” 曾觉霖耸肩,“抬杠还是钻牛角尖?我告诉你,别去较这个真,热寂说只是一套没被证实的假说,它还有两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 “我不是较真……” “首先,只有封闭孤立的系统才符合热力学第二定律,但是谁也不知道宇宙到底是不是封闭系统,从这些年发现的膨胀现象来看,宇宙中的总物质可能正在增多,它根本就不是封闭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宇宙真的是一个封闭系统,可热力学第二定律,就一定是成立的吗?”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那个让曾觉霖纠结致死的问题。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抛出一个问题便沉默了下来。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站出来说过热力学定律已经被推翻这种话,老曾。” “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 曾觉霖转身回到实验室,他的手扶在门把手上,正要按下去时,顿了一下。 “你们见过数万丧尸同时奔跑的情景吗?” “丧尸潮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们都见过的,数以万计的丧尸在荒原上疯狂奔袭,他们踏起的扬尘遮天蔽日,就连贯穿平原的长风都无法吹散……但你们一定没有见过,数万丧尸被放进一只狭窄的仓鼠轮里,机械地奔跑。它们数量众多,可气势一点都不浩大,它们星月兼程、日以继夜,从不停歇,也不知疲倦……” “可是啊,从西湖到衡山,东起长江三角洲,西至中部盆地,偌大的南部地区,多少人家的灯火和晚餐,都是这漫山遍野的仓鼠轮里的丧尸,一步一步跑出来的。” “你们若能亲眼看一看王嘉树的仓鼠轮,和那些被仓鼠轮养活的城市,就不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指望了。” “丧尸永动机,已然是真真正正的永动机,热的流淌在它们身上完全消失,它们实现了机械能和内能的任意转化,可以把自身全部能量都用来做功,而自身的能量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探寻物理学本就如同循着一条林间小道艰难前行,这条小道越来越狭窄,而今终于在这群丧尸跟前,完全消失了。你们懂吗?” “不管热寂说是不是无稽之谈,你们该担心的不是宇宙如何毁灭,而是地球上千千万万个王嘉树和他们的仓鼠轮。是那些连丧尸都敢鞭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第108章 丧尸 z市紧闭一周多的大门在这一天终于再度开放了, 尽管城口守备更加森严,亟待出城狩猎的人们依旧在通行处排起了迫不及待的长队。 相比出城的庞大人群, 进城的人数显然要少得多, 但直到日头高挂时,进城通行处反倒显得更加拥挤。原因无二,z市经历一场动乱后戒备森严,进城盘查的严格程度堪称变态。 这座规模不大的城市在末世前就是军备要地, 现如今又有东岸沿海、南线毗邻s市的重要条件,更别说它还是江南军统的发源地, 是王嘉树建立军工厂的重点区域, 无疑是现今军统和军统反叛军的必争之地。 相对叛军来说, 原军统组织一方的局面无疑是窘迫的——康衡反得防不胜防,一夜之间将不肯倒戈的王嘉树死忠杀了个七七八八——这还是为了统治稳固而放过一些两面派之后的结果——余者本来也在劫难逃, 幸好s市接到命令,及时救援,才保住了最后的几个人。 王嘉树站在城墙之下,仰头看上去, 被上方士兵手里刺刀刀尖的锐光晃住了眼睛。 他身后一列排开的, 是好不容易从z市逃出来的五名幸存手下,再后面的, 是从s市挑选出的部队精锐。 这群人混入z市的策略很简单——他们全做了整容手术,然后在医疗舱的帮助下快速愈合创口。z市检查再严, 总不可能要人人验一遍DNA,等任务完成后再用医疗舱彻底治疗一遍, 就可以变回原本的样子了。 一句唱腔慢慢悠悠从王嘉树心底响起来——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楼塌了。 五名手下对他的决定尚有微词——或者不能说是微词,而是强烈反对,因为谁都知道,借了严昭著的兵进城,这城便再也不可能是他王嘉树的了。 王嘉树想到自己在s市这一个多月来所看到的一切,一次前所未有的丧尸潮,一场绵延东部海岸和内陆城市、分化出四个战场日夜不停拉扯战线、持续一月有余的大战,给s市带来的不是恐慌和焦虑,而是前所未有的繁荣和朝气——航线上来来去去忙碌的飞梭,从首都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奇特粮食,有条不紊交替战场的军队,前所未见的新型武器、不可思议的医疗器械……还有除毒机,恢复的土地,开垦的荒原,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希望,以及有着童话般名字和功效的光轮2000。 而这一切匪夷所思的背后,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野心勃勃、手腕非凡的统治者。 将一场丧尸潮变为试炼士兵的工具,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能力和魄力。 大厦将倾,严昭著几乎算始作俑者,而王嘉树心里却有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对于严昭著的暂时胜利,他生不出愤懑,倒有些面临挑战的跃跃欲试,不仅是因为s市展示给他的那些不可思议,或许早在末世之初,在严昭著阻止他毒杀父母的那个时候,他便已对今日种种产生预感了。 我没认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那人绝不能是康衡。他对自己说。此时关卡终于过到他这边,他对身后的手下招招手,“该走了。” * 此时,康衡正在z市郊外的兵工厂中巡视。 高高矗立的瞭望台上,立着两个沉默的身影。他的手下被禁止入内,停驻在地面上,仰头也看不真切上面的情景。 “丧尸潮竟退了,看来严昭著不打算无视我们的动作。”康衡一边眺望一边说着,“你可不要小瞧这个人,普天之下又有谁具备这样的魄力,能把这样一场空前绝后的丧尸潮变成自己军队的陪练?” “不巧,你正干翻了一个。”他身后的影子说道。 康衡顿了一下,摇摇头,转过身来。 如果有人顺着他的视线注视过去,必将看到一幅令人神魂尽失肝胆俱灭的景象:那站在他对面,开口同他交流的,竟不是人。 那是一只全身腐烂,散发着恶臭味道的丧尸。 站在地面例行护卫的手下都不知道,此刻,就在他们头顶距离不超过五十米的地方,一场史无前例的对话正在发生,对话的双方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智慧生命,而是一个人,和一只丧尸。 “你也别小瞧王嘉树那个人,能想到用丧尸做能源,他比严昭著可恐怖多了。”康衡说道。 丧尸耸了耸肩,很人性化地表达出某种不屑意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似的,下一秒,不远处z市城中的位置,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怎么回事?”康衡皱眉看过去,他的视野能够俯瞰大半个z市,而此时,很明显,城市里那些人头正在慌乱地推攘和逃跑。 丧尸先生也感到疑惑,“我去看看。”说完这句话,他整个身子直挺挺往后一倒,跌在地上没了动静。 “你等……”康衡一愣,来不及阻止,对方已经倒地。 接着,几乎在下一秒,倒地的丧尸又慢悠悠站了起来,并且好似失去神智,张开血盆大口就朝他扑过来。 他没忍住破口大骂,急忙往旁边一闪,顺势抽掉了身后的挡板。 丧尸用力过猛,瞭望台上又没了挡板的阻隔,于是势不可挡地踩空摔了下去。 一声闷响,丧尸在地上摔成一滩烂肉,脑壳碎得露出了晶核。 站岗的士兵:……???!!!!!! 又一声闷响,瞭望台的电梯降了下来,新长官一脸蛋疼地从里面走出来。 士兵:??? 难道是长官偶然发现了丧尸的新型诞生方式——从天上掉下来? 不是他们脑洞大开啊为什么会发生天上掉丧尸这种事啊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彻底玄幻了吗喂!!! 康衡拍拍领头士兵的肩膀,沉重嘱托:“派个人来打扫一下,另外,你们刚才目睹的是机密军事事件,绝对不可以泄露,知道吗?” 士兵们一个激灵,立即挂出一副副“很懂”的表情,“是,长官!” 康衡点点头,背着手高深莫测地走开了。 走过这列士兵的队尾,正要与最后一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突然动了,以一个既不符合身份的姿势舒缓了一下筋骨,接着开口说道:“探明白了,没什么大事,是你那冤家对头回来了。” * 帝座号上搭载的数据库内容之丰富,完全超乎想象,就连阿酷这样的超级AI,都要用一周的时间才能把所有信息检索完毕。 一周之后,严昭著在帝座号的主控室里,找到了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的它。 它人模人样地蹲在宽椅上,面对眼前亮着的大屏幕,视线缓慢地游移。 严昭著接着注意到了大屏幕上放映的景象:不再是北极点上的冰川星幕,而是一幅看起来极其眼熟的星图。 他以为这张图跟灵芝的事有关,脱口而出:“怎么了,这是什么?” 阿酷回过神来,“这是太阳系啊,你认不出吗?” “太阳系,你看这个做什么……”严昭著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眼前这张太阳系的星图里,没有地球。 找遍每一个角落,都没有。 地球不在第三轨道上,或者说,第三轨道已经变成了火星的轨道。 “没什么,等我完全确认了再告诉你吧。”阿酷晃了晃脑袋,大屏幕上图像一变,在眼前投影出了一幅幅蜃西手稿的全息影像。 “数据库里陈列着蜃西有历史以来数千年的全部资料,我本来早就把它抛在脑后,从没整理过,结果这几天一翻都快炸了。如果没意外的话,这里这些信息,就是灵芝小姐姐突然生病的最大可能性。” “你叫谁小姐姐呢。”严昭著敲了他一个脑瓜嘣儿。要是阿酷管灵芝叫小姐姐,那他成什么了? 阿酷痛心疾首:“我没叫错,现在还真得用小姐姐来形容她。” 他把全息影像局部放大,让严昭著看到了上面的蜃西文字。 “精神力非自然衰退并发症……心智水平逐渐降低???” “还记得医疗舱给她的诊断结果吗,精神力那一栏是问号。”阿酷说,“如果明确她是个非精神力者,那一栏不可能打问号的。那只能说明,机器辨别出了她身上的精神力波动,但没办法判断具体等级。” “可她是个……” “她是个仿生人,这就是最不合理的一点。因为仿生人是不可能……不可能会有精神力的。”阿酷说,“精神力本质上是一种能量场,这种能量场的制造方法蜃西根本还没掌握。而且,蜃西法律严禁制造思维正常的仿生人,我们造出来的那些,只是没有思维的仿生身体而已,是专为搭载人工智能而设计的。” “那灵芝她,”严昭著顿了顿,“直接说解决措施吧,有办法让她恢复吗?” 阿酷又换了一幅影像,“精神力非自然衰退的原因有很多种,我找遍整个数据库,找到了这么多的治疗方法,很难说究竟哪种是管用的。” 严昭著薅了把熊猫毛,把阿酷疼得龇牙咧嘴,“喂喂,我的疼痛模块可是百分百加载的。” 他松开手,开始顺着毛捋,思绪却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灵芝是个仿生人,跟黛弥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是黛弥儿制造出来的。 灵芝因精神力衰退导致心智水平下降,但如果她是黛弥儿制造的仿生人,便不可能拥有精神力。 若她的主人不是黛弥儿,又会是谁?这个人跟黛弥儿又是怎样的关系? “等一下,还有个可能我没告诉你。”阿酷这时候又切掉了眼前的全息影像。 “还记得上尉机甲里发现的那个信息文档吗?那里面说人们修炼精神力的终极目的,是为了把自己变成纯能量生命。那个信息文档我以前从没见过,但这几天检索数据库的时候,居然找到了差不多意思的一些资料。” “这些资料是这么说的:通过精神力,智慧生命可以完全转化为纯能量形式,以能量场的方式影响物质世界。但这种能量场影响有限,因此也有一些纯能量生命会为自己制造载体,以精神力控制载体,进而控制物质世界。” “也就是说,灵芝,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灵芝。” “她是黛弥儿上尉,是不知何故精神力受损、失去了记忆,但成功把自己塞进仿生载体的黛弥儿。” 第109章 大战 “当然, 这也只是一个猜测。” 严昭著有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摇头否定道:“不, 时间线对不上。” 二十年前, 黛弥儿将他扔在美国街头,独自去调查史前遗迹,而这个时候,灵芝刚好捡到他, 并且把他抚养长大。 两个人的时间线,是对不上的。 但他随即意识到, 别的猜测或许离谱, 精神力控制载体的事, 未必不是真的。 想想看,这世界出现了两个自称重生者的人, 他们异口同声地宣称,严昭著上辈子是一只丧尸王。 严昭著身上跟别人最不一样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一艘飞船、一身精神力。飞船上根本没有能控制丧尸的东西,问题还能出在哪? 若从千千万万个控制丧尸的奇思妙想里挑出一个,他发现, 精神力反而是最靠谱的那一个。 他正埋头沉思的时候, 飞船量子通讯器的红点亮了起来,阿酷接通通讯, 就听到高寒沉稳中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帮我接严总长。” “他就在这儿呢!” “怎么了?”严昭著回过神来。 “出事了,z市又反了。” “呵, 王嘉树那小子徒有其表啊。” “这回反的不是他手下,康小四退避南方压根没还过手, 这一回反了的,是工厂。” 严昭著正色起来,“z市的军工厂?” 他知道王嘉树的工厂是多么恐怖的地方,zs附近那股丧尸潮解决之后,就只有工厂里还囤积着大群丧尸,这些丧尸要是全被放出来,足够再造一次尸潮了! “是,说准确点,是丧尸。”高寒在另一边狠狠吸了口气,“我没看错的话,有人在控制那些丧尸。” * s市的尸潮刚刚解决,z市的尸潮便聚起来了。这次是真正的尸潮,一波接着一波,一浪连着一浪,绵延不绝,永无止境。 工厂里囤积的丧尸再多,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规模,显然有人在为远处的丧尸引路。 王嘉树不知道策划这场灾难的人,是用什么手段完成丧尸大迁徙的,他只知道整个z市已被团团围住,对方是不死不灭的丧尸军团,而且秩序超然,竟像有人在背后指挥! 正因这种前所未有的诡异而超然的秩序,这次的丧尸潮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分批引开化解。面对人类的百般引诱,它们雷打不动,步伐坚定地将z市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王嘉树此刻正站在城墙上向下观望,对方已经围城三天,不同于普通意义上需要大量物资做支撑的围城战役,丧尸围城几乎不耗费丝毫资源,他们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时间一长,足以令整个城市不战自溃。 因为真正给城中带来恐慌的,不是他们强大的武力值,而是“丧尸竟然能被控制”这个细思极恐的认知。 同样站在城楼上的,还有军统组织的诸多高层,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开始慌了。 “长官,现在怎么办啊?要不我们降了吧,这根本就不可能打赢啊!” 王嘉树道:“投降?给谁投降?这底下的丧尸屁股吗?” “这……” “对方围而不打,必有所图。既然丧尸大军背后另有主使,不如按兵不动,等他们自己沉不住气冒出来。”王嘉树固然能屈能伸,但绝不是一味软弱,他知道今天他这对膝盖不能跪下去,因为站在对面的,不是他的竞争对手,而是全人类的天敌。 仿佛要表示反对似的,这话刚一说完,城外井然有序的丧尸大军,开始出现一阵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密密麻麻的丧尸原本铺成一条绵延的黑线,在众人的视野中向两边延伸开来,而今,这黑线却突然动了,最开始只是小小的扰动,逐渐变成大的波动,终于,那条黑线开始向前推动,缓慢、但持续地向前推动着。 已有胆小者闻风丧胆:“这这这,他们是不是要攻进来了?” “不对啊,如果想进攻早就进攻了,他们何必浪费时间围城三天?” 话说再多也没有用,围在z城外按兵不动整整三天的丧尸大军,终于打响了进攻的号角。 * 消息经由高寒传到严昭著这边时,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丧尸围城整整三天,进攻又过去了一天,这四天的时间里,不知那幕后黑手用了什么法子,竟没能让s市获知半点消息! 高寒完全不敢想象,现在的z市,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严昭著挂断通讯后,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登上机甲,沈用晦知道他的心意,早已坐在里面启动了引擎。 他攥了攥爱人的手,帮他戴好副驾驶的安全装置,想了想,又把穆青叫来,越俎代庖地命令道:“去通知首都,调三架飞梭和武器装备支援南方……对了,现在飞船上有在研发蜃西武器吗?” 穆青道:“有这个计划,但现在只有一批实验品,已经送往首都了。” “把这批武器也调过去,我和首长先去看看情况,你们随时待命。” “放心。” * “嘭——” 战火连天,大地震颤,横冲直撞的巨响声接连响起,凑成一场跌宕起伏的合奏。 丧尸高嚎着前进,而人类退得屁滚尿流。 有人站在内城角楼上,举着扩音喇叭声嘶力竭地高喊:“关门!关门!关城门!” 他旁边的士兵阻止道:“还有人没撤进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响。 士兵抬头望过去,几乎怀着一种震恐的心情,把剩余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丧尸大军有如一只巨大的铁蹄,正把z市外城的城墙踏碎。 尽管城墙倒塌的声音令人惊惧,但谁都知道,一旦这声音停了,才是真正的黑暗的开端。 因为那就意味着,z市外城的防守全面陷落,余下的人类,只能龟缩到更加摇摇欲坠的内城,等待随时有可能到来的灭亡。 内城所有进出关口,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沉默地关闭了。 城墙上只余高级异能者和重型武器依旧在战斗,其余人皆在官方的指示下,退到了坚固的军事堡垒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越来越煎熬,空气中的□□味儿轰炸着人们的定力和心理防线,有人崩溃发疯,有人绝望自杀,有人主动绑上□□跳到城外与丧尸同归于尽。 战时指挥部,一群人沉默地站在那里观望全局战况。 王嘉树是所有人中最疲惫的一个,但他也是最不能垮的一个。 他揉着眉心,强打精神,“不是说已经通知到s市了,为什么增援还没来?” 旁边有人小心翼翼道:“刚刚接到消息,s市已经派出了对空兵力清剿天上的丧尸鸟,不过那鸟的数量太多,他们怕是……” 王嘉树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不知幕后黑手用了什么手段,这次的丧尸潮围城三天,z市周边基地竟一个收到消息的都没有。直到战争打响,它们才后知后觉地受到惊动。 也是直到开战之后,z市才终于找到机会派人出去求援。南方几乎全在康衡掌控之下,他只好求到s市头上,好在有这层唇亡齿寒的关系在,不怕s市不肯救援。 实际上,他深知,现在的情况是,即使s市出动了全部的兵力,怕也回天乏力。 指挥部陷入了焦灼的寂静中。 是的,寂静。 片刻后,王嘉树才反应过来,外面地震般的倒塌声停止了,z市外城、z市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丧尸大军拆了个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线报传来,内城防线,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丧尸四围,连空中地盘都要占领,一群无力招架的人类在瓮中徒作困兽之斗。 绝望一步步弥散开来。 终于,一阵贯彻长空的巨吼声响起,彻底踏碎了z市摇摇欲坠的防线。 丧尸群有如碳酸饮料喷出瓶口,瞬间占领了内城外围的区域,所过之处,死亡之气翻滚沸腾。 王嘉树站起身来,向四周缓缓看了一圈,接着,从旁边桌上抓起了一把自动步|枪。 “都拿好武器,带好装备。” “长官……”有人瑟瑟发抖,“不是说这群丧尸背后有人指挥吗,我们能不能……” “你可以去试试,我不拦你。”王嘉树心平气和地说,“至于其他人,想跟我上战场的,便上战场,但记住一点,只要还没死,无论如何都别放弃希望。我们还有救援,会出现转机的。” 但所有人都明白,即使救援到了,也无非白白葬送。 军统指挥中心,所有人倾巢而出,用自己的肉体组成最后一道防线。 王嘉树打完了最后一梭子弹,将刺刀装在枪口前。他瘦小体弱,所谓奋力一击,不过是挠痒痒的力度。 还未来得及收回□□,身侧一阵腥臭的冷风划过,竟有两只丧尸同时从侧面扑来,他心下一沉,知晓自己在劫难逃…… “铮——” “轰隆隆——” “嘭——” 转机就是在这时候到来的。 王嘉树抹了把脸,低头看到手上,是飞溅的腐肉和脓液。他连忙把它们都擦干净,生怕顺着伤口进到血液里。 空中投下的阴影,像潮水一样漫过所有人头顶,他们惊愕地抬头看去,下一刻,泪流满面。 三架飞梭就像空中狂舞的巨龙,携滚滚咆哮而来,从天而降,庇护着他们的万千子民。紧随其后的,是一片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直升机阵列。 全副武装的空军士兵,端枪站在直升机洞开的舱门两侧,冷峻面色皆藏在高空阴影之下,却令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丧尸鸟早已被扫荡一空,此时占据了天空的是庞大的飞行器阵列,它们渐次排开,一一从z市上空划过,体积并不多么庞大,声势却已铺天盖地,仿佛世界毁灭前那将所有人纳入安全港湾的诺亚方舟。 王嘉树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丧尸,已经被清理一空了。 直升机只是在空中盘旋,并没有落地,是谁救了他?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十米外的距离,那架金红色机甲刚刚放下机械手臂。 他抬头看去,逆光,仰视,眼睛被什么东西刺得生疼,透过慢慢浸上来的模糊光斑,有如看到了一尊不可侵犯的天神。 第110章 昆汀 控制数十万丧尸进攻人类、从头至尾组织这场丧尸围城战争的, 不是别人,正是康衡认识的那位丧尸先生。 确切地说, 对方其实并不是什么丧尸先生, 他的本体究竟是什么,王嘉树也不得而知。他曾见过他附身在各种各样的生命体上,诸如人类、猫狗、花鸟鱼草…… 对方的名字复杂拗口,康衡叫不习惯, 索性给他起了个昵称叫做昆汀,是根据名字的音节音译过来的。 现在, 昆汀正站在那天差点害死康衡的高台上, 用着与那天大同小异的丧尸身体, 以同样的姿势看向z市的方向。 康衡站在他的身后。 视线中,原本势如破竹的丧尸大军逐渐失去了气势, 开始分裂、溃散。 已经收到前线情报的康衡自然了解状况,更别说亲自指挥的昆汀了。 但比起满腔疑问的前者,昆汀更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康衡几乎一头雾水, 在他看来, z市不过是等到了s市增援的几架直升机,结果不到片刻时间, 丧尸大军的路线竟然全部打散了! 他怎么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更想不明白的是, 严昭著这人是不是会什么邪术,为什么所有事情往他身上一方, 正常的也能变得不正常起来。 不论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前一个问题,昆汀已经替他回答了。 “机甲,竟是机甲。”他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康衡竟能从他那张腐烂不堪的丧尸脸上看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机甲?”他难以置信地说,“是我理解的那种机甲?” 昆汀瞥了他一眼,一秒后,他脑中莫名一痛,眼前蓦地现出某种幻像,正是z市内城城门附近的战况。 图像足足在他脑子里闪了十秒钟,之后才慢吞吞地消散下去。康衡拼命地在眼前挥手,试图挥散那幅人间炼狱的景象,最后他抱着脑袋怒道:“我不是说过,别随便往我脑子里塞东西吗!” “省事。”昆汀言简意赅。 康衡极度反感对方跟这种把图像直接传送到他脑子里的行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一台网吧里的电脑,可以让人随意地上线下线。 但昆汀却对此习以为常,他从前生活的地方就就是这样的,人们彼此几乎没有语言交流,沟通只需要通过精神力模型的共享,互相之间的问好手段就是把精神力印记打入别人脑中。当然也会遇到封闭大脑的人,但康衡这种连精神力都没有的麻瓜,被他进入大脑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现在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康衡仔细回想了一下画面中看到的内容,半是明悟半是震撼,“那就是……你说的机甲?” “那是不属于这里的武器,”昆汀说着,眉头一皱,“但不应该的,就算是我的同伴醒来,他们也不可能拿出这样的机甲。” 康衡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的?” 昆汀看他一眼,道:“这么给你比喻,如果说地球是石器时代,那么这架机甲就是唐代的水平。” “但它不可能属于我的任意一个同伴,因为我们的水平相当于现代,即使知原理,复原这么一架老古董也是难事。” 康衡吸了口气,想到那架威风凛凛的金红色机甲,又想到昆汀提起“老古董”时的语气,不由心中一定。 即使严昭著弄来这种黑科技又能怎样,还不都是古董破烂似的东西,只要昆汀一直都在,他怕个球。 想得再深一点,如果能帮昆汀找到和唤醒他那些同伴,说不定,他康衡——原本生活在地球上的一介小小凡人,也能有机会走入浩大宇宙,去见识世界上真正的广袤与奇幻…… 光是这么一想,他就已经心神荡漾。 而昆汀原本许诺的亚洲霸主、地球霸主,早已不被他放在眼里。 康衡张开手臂,感受着荒原上肆意穿过的烈风。瞭望台昂然耸立的高度在他眼里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意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碌碌众生,全都是那么渺小和不值一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无非是结婚生子事业有成、或者从丧尸天灾中活下来,在他们眼中,一次丧尸潮就已经是世界末日般的灾难,而在他康衡眼中……丧尸,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禁开始猜想,丧尸这种没有智力又能被轻易控制的东西,或许是茫茫大宇宙中最低微最劣质的垃圾,也只有弱小的人类会惧怕他们。而他,康衡,已然脱离了弱小人类的范畴。 这样看来,从前他对严昭著的种种不服和嫉七出妒都变得那么可笑,论格局、境界,现在的他全部都已脱胎换骨,和那个还在人世间苦苦挣扎的严昭著,根本不是同一层面的存在。 昆汀自然不知道康衡这种怕是要成仙的想法,尽管口中不屑一顾,他心里对机甲武器的出现还是忧心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的境况实在尴尬,就好像一个现代人突然穿越回了原始,面对“老古董”的唐朝武器,尽管知道一万种击溃对方的理论,他还是无能为力。 沉吟片刻,他对康衡说道:“准备撤兵吧。” “撤?”康衡正美滋滋呢,这下子就很猝不及防了,“为什么要撤?” “大势已去。”昆汀摇摇头,文绉绉地说。才刚苏醒一个月,他就已经对世界历史了如指掌了,这种学习能力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不是说……” “行了,别纠结了,z城短时间内拿不下。”对方转过身来,“南方停工的工厂里也需要劳动力,让丧尸回岗位去吧。现在,我有个更好的想法。” * 这场灭顶之灾般的丧尸潮在经历了三天围城、一天一夜的战斗之后,终于慢吞吞地退去了。 对z市来说,这场战争的结局并非“胜利”,仅仅是“幸存”。 一天的修整过后,z市一干高层和严昭著等人坐在了会议室里。 这场会议是王嘉树通知和主持的,当所有人坐定,他站起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那么,统一军政府今天起正式加入新华夏联盟,大家有意见吗?” 既然加入新华夏联盟,军统政府就不能再自称政府,王嘉树原先奉行的那套法·西·斯体制也不能继续运行。当然,怎么改革是他们自己的事,目前而言,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 王嘉树看向严昭著,后者对他笑了笑,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站起来说几句话。 他还没付诸行动,腰身突然被一旁的沈用晦箍住,对方在腰椎骨的位置稍微揉了揉,却揉出一阵钻心的痛,严昭著不由一个白眼横过去,“你干嘛呢,轻点。” 说来好笑,他在那场丧尸大战中一点皮外伤都没受,却把自己的腰给扭了。 “腰疼就别瞎动。”沈用晦是这个意思。 他把手拿开,又被严昭著在桌子底下捉住拎了回来,示意继续揉。 两人秀得旁若无物,态度却很自然,仿佛在这种关系到生死的会议中打情骂俏是多么正常的事一样。 王嘉树尴尬地咳了一声,仿佛感觉到fff团的熊熊烈火在自己身边燃烧起来……最尴尬的是,旁人都不知道严昭著扭到腰的事,听见“腰疼”两个字,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其余人心里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看了看严昭著的姿态容貌,再想想他的身份和战场上显示出的强大实力,不由在心里感叹,沈用晦怕不是要拯救宇宙才能有这般福气。 严昭著的腰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不过s市第一批医疗仓还没调过来,沈用晦对他的恢复能力认识不足,以为他还没有恢复,他也乐得不拆穿。 心思回到正事上,他对王嘉树摆了摆手,意思是自己不发言,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王嘉树顿时有了从上司变成下属的实质认知和悲愤感。“咳”,他说道,“既然都没意见,那我们就开始说战后整理的事情。后勤部,让你们做的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问完这个问题他就有点后悔,想要略过继续下一个,因为按以往经验,短短一天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伤亡数据。 没想到后勤部长却答道:“今天上午刚刚拿到,要现在说?” 王嘉树意外道:“这么快?” 对方回答道:“因为伤亡实在太多,所以我们只是登记了一下活着的人……” 会议室内沉默了几秒钟。 “活着的人还有多少?” 对方低头看了看,过了一会儿,说道:“五万左右。” 要知道,z市之前的人口可是在三十万往上的。 “不过,还有两万多伤员没计入进去,虽然这些伤员现在还活着,但是根据军医判断……” 严昭著打断他:“这部分人,可以算生还者。” “但他们……现在我们缺乏粮食……”后勤犹豫了一下 他没说完,但听者皆是心中一沉,他们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 这群人即使生还,也活不了几天了,现在城中缺粮,为这群人浪费几天的粮食,不划算。 严昭著随意地往靠背上一靠,用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用担心粮食,也用不着担心死不死的问题。” 他顿了顿,“我不会让自己人饿肚子,也不会让让你们白白地送死,有我在,这两万人想死都死不了,放心吧。” 其余人愣愣地看着他。 他冲王嘉树扬了扬下颚,“行了,下一个议题。” “下一个是……”王嘉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资料,从里面翻出一张电报单,“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电报,从南边发来的,这个消息你们恐怕还不知道,也很难……很难估量它的意义。”说完,他犹豫地看向严昭著。 严昭著皱了皱眉,“怎么了,什么电报?” “是……” “等等,从南边发来是什么意思,指的是康衡?” “对,就是他。” 王嘉树知道这是件大事,但没觉得真能严重到什么程度,他没想到,严昭著听完电报的内容后竟脸色大变,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111章 信息交换 这则电报其实非常简短, 内容也相当直白:康衡宣称自己已经掌握了其他遗迹的位置,任何势力只要归顺他, 都有机会从中分一杯羹。 王嘉树之所以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 主要是因为,康衡提出的条件和严昭著的太相似了。同样是归顺,为什么人们不选择更亲和强大的严昭著,而要选择一个叛徒出身的康衡呢? 这番声明不但不会威胁到新华夏联盟的地位, 甚至有可能刺激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旁观者,加速他们的站队, 从而加速整个新华夏联盟的扩张。于康衡而言, 不可谓不是一步臭棋。 这想法本身没有什么错处, 但王嘉树不明白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康衡掌握了遗迹位置,这件事本身, 就具有非同小可的意义。 因为这些史前遗迹,不仅仅是史前遗迹而已。 它们是外星人在地球建立的秘密据点,是串联起一个未至阴谋的线索,这阴谋甚至关乎一个文明……不, 是两个乃至更多文明的毁灭和复兴。 心思电转间, 严昭著想到了许多问题,他站起来, 对王嘉树说道:“我要见康衡一面。” 王嘉树:“……见他?” “嗯,你想办法去约。就说……老同学约他出来叙叙旧。” “你要和那个叛徒去谈判?” “叙个旧而已, 怎么说也是三年室友,总不至于连这点情分都不剩。” 还情分, 不早就撕破脸皮对轰好几轮了?王嘉树心中腹诽,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乖乖去照做了。 “见面地点的话,我选好位置再问你?” “不用,地点就定在……”严昭著沉默了一阵,“如果我没记错,z大没有被划进现在的z城安全区里?” “没有,你是想……” “那就z大吧,告诉他,宿舍见。” 散会之后,沈用晦看着王嘉树的背影,“若你我失势,第一个跳起来扯大旗的就是这家伙。” 严昭著摇头笑了笑,“若真有那一天,谁跳起来还重要吗?” 沈用晦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 “你什么时候去见康衡?我陪你。” “当然,不光是你,阿寒和大晁也会一起去。” * 上次见康衡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尚未从末世变动中反应过来,只想在自己一腔圣母心中沉溺下去的理想主义青年。 如今……严昭著也形容不出来,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康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对方依旧挂着一脸纯良的笑,举手投足间似乎并无太多变化,却有意无意地透出一种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轻慢态度,以及一股不知从哪来的意气风发。 从献出一切物资为人民服务,到纵容手下疯狂杀戮,如果研究一个人从极善到极恶的历程,他大概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样本。 严昭著招呼道:“小四。” 比起严昭著身后跟了三个人并且重兵部署的浩大声势,康衡有种谜一般的奇怪自信——他只带了一个助理前来,周身空空荡荡,一身潇洒。 “严哥,好久不见。”康衡同样沿用了以前的称呼,随后看向严昭著身后,“大晁,舍长,你们也在。这位是沈长官?” 严昭著笑了笑,“沈用晦,我爱人。” 康衡露出意外的神色。他自然听说过严昭著和沈用晦搞到一起的传闻,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严昭著看着他身后的助理,道:“不介绍介绍吗?” 康衡:“他?一个保镖,有什么好介绍的?” 严昭著:“唔,保镖而已?” 康衡连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感慨,一年多前我们还是同个宿舍的舍友,看看现在宿舍的样子……怎么都想不到,一年时间竟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高寒冷笑道:“何止是舍友,差一点就是一起创业赚钱成为人生赢家的战友了。” 同样是这四个年轻人,同样是这一间宿舍,一年前,聚在这里的他们,还是共同怀揣梦想、鼓足干劲的好友。 康衡和齐东晁负责技术研发,高寒负责策划运营,而严昭著…… 那时候的严昭著,刚从严重的心理问题中走出来不久,对事对人态度极不认真,见三个人热情满满,便只当遇上了个好玩的事一样,凑上去表示自己也要入伙。 高寒瞪着他左看右看,过了半晌灵机一动:“对,你可以当个活招牌。” 随即,他亲手把严昭著包装成小有名气的网红。 一个简陋至极的创业团队就这么草率地成立起来,揣着一个奇思妙想的点子,一番看不到未来的努力,一腔不怕输和不怕失去的热血。 不到两年,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所有人都以为严昭著是借这场叙旧之名来和康衡谈判的。 谁能想到,他真的就只是想找康衡聊一聊,看看对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只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对比他的感慨悠闲,康衡心里却烦躁得很。 他反复思考严昭著今天约他出来的目的,哪怕是想要暗杀他他也欢迎,他想不到对方从头到尾就只是来见一面聊聊天而已,谈话的话题竟全都围绕几人的大学生活。 这种抓不到重点的感觉令他异常焦虑,坐立难安。 终于,在严昭著第三次提到当年他暗恋的那个妹子时,他忍不住拍案而起,“严昭著,我给你面子来这一趟不是为了来听你废话的,你最好有屁快放,别他妈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身高不高,但因为站着,严昭著只好抬头看他,“浪费时间吗?小四,你不记得当年为了喜欢的姑娘……” “放屁,谁他妈才是那姑娘的梦中情人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严昭著,你怎么有脸在我面前提她?” 严昭著轻声问道:“你一直怨我?” “你太抬举自己了。”康衡冷笑,扯起旁边保镖的胳膊,转身就走。 严昭著由着他去,并不阻拦。高寒几人摸不透他的想法,也不说话,只有沈用晦清淡一笑,“如今见到了,失望吗?” 严昭著摇摇头,“失望这种感情太鸡肋了,如果真的到了会令人失望的地步,那么对方已经不值得我去失望了。” “这个康衡……你不觉得他有些古怪?” “古怪的不是他,是他身边那个保镖。”严昭著笃定地说,“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此人必定居功甚伟。” 齐东晁不确定地问:“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沈用晦道:“如果猜得没错,康衡身边那个保镖,是个精神力者。” 齐东晁瞪了瞪眼,看向严昭著,“老严,你不是说,精神力者这玩意儿,咱们是全天下独一份儿吗?” “所以我才说他古怪,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严昭著叹了一声,“至少有一件事确定了,袭击z市的丧尸潮,八九不离十是他搞的鬼。” 其他人还没等反应,门边传来一声轻笑,“想不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呀,啧啧。” 刚刚随康衡离开的那位保镖竟然去而复返,此时正斜靠在门上,抱臂打量他们。 “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还有什么事?”齐东晁当先喝道。 “心中尚有疑惑,不知几位可否解答?”那人文绉绉地说,“说来不光是你们怀疑,我心里也觉得奇怪呢,第三星球上怎么会出现——精神力者?” 闻言,高寒和齐东晁眉头一皱,严昭著却心中一骇,他注意到了一个字眼——“第三星球”。 普天之下,会用这个名字称呼地球的,只有一种人:那些以地球作为源石培养基地的——源石文明。 对方表现得如此光明正大,根本没有试图隐瞒。 “你到底是谁?” “我?”那人斜斜一笑,“你们可以叫我昆汀,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严昭著再问:“你来自哪里,源石文明?” 昆汀笑道:“这么直接?可让我有点难以招架啊。” “开门见山不好吗?”严昭著说,“我也不想多费周折,不如我们共享一下彼此知道的信息。” 昆汀眯着眼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所谓源石文明究竟指什么,但如果你说的是在地球留下遗迹的那个文明……你很幸运,见到了遗迹的建造者之一。” 齐东晁瞪大眼睛,指着他不说话。 那些遗迹……那些遗迹的寿命可是比恐龙还长啊…… “哈哈哈”,昆汀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我见过地球的成长和成熟,见过这个星球上十三代物种的崛起覆灭,十三个衍纪的轮回交替,从恐龙,到智人。我见过地球在宇宙的星星中穿行,被流放、被驱逐、被动力武器弹射、被黑洞捕捉、被太阳抓取,历经坎坷逃亡,才终于……挣出一条生路。” “说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太阳系其实是没有地球这个天体的,你知道吗?” “地球它只是个悄悄摸进来的入侵者,在太阳的庇护下强装普通,瑟瑟发抖地苟活着……” 他低着头,“你们信吗?渺小可笑的地球人,从未见过这世界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吧,从未见过真正的宇宙,真正的星海,真正的波澜壮阔和天高地厚……” 严昭著平静地说:“地球上有一部分人是拥有精神力天赋的,至于精神力的开发和使用,还是你们的人教给我们的。” 昆汀的笑声戛然而止,愣了半晌他才意识到,严昭著是在跟他“交换信息”。 同时,这条信息中透露出的意思令他感到不安,他们的人?难道他竟然不是族人中第一个醒来的?更何况……竟然把精神力修炼的方法教给碳基人,那个族人是脑子进水了吗? “你们在地球上实施了一个计划,那是什么?”严昭著说罢,摊手示意他继续。 昆汀看着他,“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可惜……你问到了核心机密,我怎么可能随便透露出来?” “好,我不问这个。”严昭著一顿,接着轻飘飘地说,“我想知道地球最开始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给你们供给源石吗?‘底座’这个词,又有什么含义?” 他话一出口,昆汀还没什么反应,高寒和齐东晁悚然而惊,“老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昆汀冷笑道:“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你猜得不错,对我们而言,碳基生命存在的价值不过如此。说老实话,你们这些碳基生命啊,连蝼蚁都算不上,不过是我们充当工具的基座而已。” 严昭著并未被他话中的羞辱之意激怒,他平静地说:“基座?” “不知道吧,身为一个碳基人,永远只能处在宇宙食物链的最底层……你仍不知道碳基生命在宇宙中的尴尬地位。”昆汀看着他说,“宇宙中有着无穷多的文明,几乎每一个高级文明都在追求生命体的能量化,很不巧,对能量化的高级生命来说,你们碳基人……或者说丧尸化的碳基人,是最好的载体。” “你说什么?”严昭著面色微变。 “受丧尸毒素改造的碳基人,会获得一种能力——用身体储存能量。对我们来说,我们需要这样的身体来做精神力载体,而同时,你们自身储存能量凝结的晶核,恰好是我们最需要的源石。所以……” 昆汀恶意一笑,“一方面,你们是源石培养基,另一方面,也是纯能量生命最喜欢用的精神力载体——俗称,肉身。” 也就是说,一群地外生物吃饱了闲的没事干,整天研究怎么让自己魂魄出窍,成功出窍后又想找肉身附体,碳基人便被他们盯上了。 “对于你们这种既是培养基又是座驾的……工具,我们俗称为——基座。” “可,如果是这样……星球劫又是怎么回事?”严昭著还记得,黛弥尔告诉过他,丧尸危机是地球进化道路上必经的天劫,只要度过,全民进化出基因护盾,地球人就可以走入宇宙了。 “星球劫?”昆汀嗤笑一声,“这个宇宙中的人就是这么驴你们的?” 严昭著眼神一凝,他没有错过对方话中的关键信息——“这个宇宙”。 难道说,他是来自另外的宇宙? “我刚刚可是说得够多了,该你了。”昆汀道,“谁教你们精神力修炼的?你还知道关于那人的什么事?” “……”严昭著一阵沉默,接着道,“那个人叫蚩尤,准确地说,他不是教我们,而是教了另外一批人类。” “蚩尤?”昆汀眼神变了。 “就是我国上古神话里的蚩尤,我猜他们是同一个人,或许你也身份不凡。”严昭著耸耸肩,他没有错过昆汀的眼神变化,仍旧说着,“当年他与炎黄二帝大战,结果落败,他和投靠他的那批地球人逃跑了。蚩尤帮那些人改造出了基因护盾,他们离开地球,现在在一个名叫蜃西的星域窝着。精神力修炼方法就是从蜃西星传来的,经过多年淘汰,那里人人都是精神力者。” 这段话显然隐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昆汀听完一句面色就变一下,嘴边还不敢置信地喃喃着:“蚩尤和炎黄?巫妖二族果然翻脸了,他竟然教碳基人修炼精神力,难道是,难道是……不对!他竟然能离开地球,难道唯一的那艘星舰……” 严昭著怪异地看着他,似乎是对眼前的二傻子啧啧称奇。 这个自称昆汀的家伙仗着自己实力强大,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话语中也几乎没有防备,轻而易举就让他们得知了不少情报。 从他刚刚那段话里,严昭著至少能翻译出三条重大情报。 第一,源石文明内部拉帮结派,分巫族和妖族两个派系,这也能解释遗迹中出现的恶魔文和蜃西文两种不同文字。 第二,教碳基人修炼精神力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其中另有隐情。 第三,源石文明只有一艘星舰,而且很可能已经被蚩尤开走了。 “昆汀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严昭著垂眸,淡淡道,“碳基人晶核中的能量,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知道的消息已经差不多都说了,但他还想再骗对方多说一点,“能量不可能凭空产生或凭空消失,可是丧尸就好像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一样,他们的能量是由晶核提供的,那么晶核……”他像模像样地惊了一下,“难道能量守恒定律竟然是错的?” 最后这个问题,看似随意的灵光一现,其实正是他真正想问的。前面那个问题不过抛砖引玉,降低对方的警惕而已。 好在昆汀智商不足,顺着他话中的陷阱直接说了下去,“能量守恒定律?不……” 一时间,他的表情居然有些怅惘,“那才不是错的,那是宇宙间的……真理啊。” 严昭著心中一沉。 昆汀回过神来,嗤笑一声,“我知道你们的假想猜中了宇宙构造,康衡那小子每次说起来都一脸激动,可是,恰好猜中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是碳基人,注定是宇宙最底层的存在,那些核心秘密,不是你们能够碰触的。有这功夫,还是想想怎么活着吧。” “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也不能给你提供情报了。” 昆汀嘲讽道:“小家伙,好心跟你聊聊天,可别真以为咱们之间是平等交易了,我真想知道什么,可有的是手段。” 话音未落,一只手直直向他抓来,严昭著急忙躲避,身旁的沈用晦却比他动作更快,一面巨大的金属盾瞬间在他身前展开。 昆汀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气氛陷入僵持,过了半晌,才听他以一种无比骇然的腔调说道:“异能者?” 一股强横的精神力铺天盖地压了过来,严昭著咬牙支撑,不想昆汀已经改变目标,这次,他冲着沈用晦而去。 双方交手数招,只听昆汀惊骇地叫道:“既是精神力者又是异能者,居然……真的有这种人存在!” 严昭著低吼一声,黑甲覆盖全身,用尽全力向昆汀发出悍然一招。 对身后的危险,昆汀毫无顾忌,在身躯被撕碎之前,他做了最后一件事——死死咬住沈用晦的胳膊。 “不……”严昭著看着对方被撕碎却不流一滴血的身体,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昆汀已经是纯能量生命,眼前这具根本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随意操控的一只丧尸。 那么,沈用晦……他望过去,对方正捂着不断流血的胳膊,面色惨白。 第112章 置之死地 严昭著收起殖甲, 一个箭步蹿过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用力过度以至关节泛白。 沈用晦苦笑道:“严严, 疼。” 严昭著愣了一下,急忙松手,抓着他往外跑,“赶紧回基地, 变异开始之前,除毒机能帮你祛除丧尸毒素。” 高寒和齐东晁被一系列对话和变故惊得两眼发直, 闻言也反应过来, 忙说道:“对, 现在回基地是要紧事!” 沈用晦心中却不抱希望。 昆汀知道他们挖掘了遗迹,必然知道他们拥有除毒机这种东西, 但仍然故意感染了他,并且临走时,往他精神海里塞了一句话。 “如果想活着,就来找我。” 这其中, 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果然, 下一秒,他面部的肌肉就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 高寒一把抓住严昭著的胳膊, “他要变异了!” 严昭著双手扣住沈用晦的肩膀,咬牙道:“怎么可能, 被咬后不可能立即发作!” “他真的要变异了,”齐东晁试图掰开他的手, “我们快走吧。” “丧尸毒素是有潜伏期的!”严昭著不信邪。 “老严!他变异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此时,沈用晦已经开始全身抽搐,他的力气变得异常之大,险些挣脱严昭著的双臂,后者干脆将他钳在怀里,任凭身后两人如何拉扯,死也不肯放手。 “你们走吧,回基地吧。”他对两人说,“万一我没回去,阿寒接替我的工作,北极那边的事跟阿酷交接,就是那只熊猫崽子。” “你简直疯了,”齐东晁喊道,“你要跟他殉情不成??” “你们走吧。” “严昭著!” “大晁。”高寒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出去吧。” “阿寒?就由着他这么任性?” 高寒看向严昭著,对他说道:“我们在外面等你,你不出来,我们不会回去的。” 严昭著低笑一声,说道:“好。” 两人离开后,宿舍里终于静了下来,只剩沈用晦发狂喘着粗气的声音。 他还剩几分神智,竭力试图将严昭著从自己身上撕开,奈何后者全不领情,越抱越紧。 沈用晦的舌头已经不受控制,他含糊说道:“走,走……”话语中透出无力的悲哀。 严昭著却说:“我不怕。” 不怕什么?不怕什么??沈用晦眼球血红,歇斯底里地冲他吼叫,喉中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丧尸的叫声一般。 弱小,不甘,无能为力。 ……痛苦。 哪怕是在暗无天日的少年时代,哪怕在那些被绑起来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而不能挣脱的日子里,哪怕是后来满怀着爱一个人的心却每每被刺痛折磨到绝望时,沈用晦都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痛苦。 除了有段时间对严昭著求而不得之外,沈用晦几乎不会产生痛苦这种情绪,度过少年时代后,他的思维方式便与常人不同,遭遇的所有磨难都被他视作人生常事,甚至是让自己变强的捷径。 如今却是看清了,任自己如何摔打都无所谓,他舍不得让严昭著受到一点伤害。 他微弱地恳求道:“快走,求你。” 严昭著越不肯离开,他心中就越痛苦难受。 回应他的,是一个来势汹汹的吻。 沈用晦急忙避开,不惜加以力道,一副打也要把严昭著打出去的架势。严昭著比他更狠,双臂召唤殖甲,牢牢把他箍在怀里,加重了这个血腥味极浓的吻。 前者在他的精神海里疯狂地质问:“你疯了吗,搭上我一个还不够吗?严昭著,你想跟我去死,我很乐意,但请你想一想安危不定的灵芝,想想外面的高寒和齐东晁,想想飞船上那些怀着希望的人!你心里放得下他们吗?如果你真不在乎他们,不在乎你随我一死了之的后事,那我亲手取了你的性命,也没什么难的!” “你听我说,”严昭著突然停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变成丧尸,不意味着一死了之,说不定是破而后立的机会。” 沈用晦呼吸一滞。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曾经遇过两个自称重生者的人吗?在他们的记忆里,我不应该好生活到现在,而是末世一开始的时候,就变成了丧尸,而且是神志清醒,能控制其他丧尸的那种丧尸王。” “你相信这些话吗,科学根本就没有湮灭……”如果沈用晦不是像严昭著一样知道那么多,他说不定也会相信重生这种荒唐事,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世界依旧是是个科学的世界。 “错了。”严昭著说,“为什么说到‘重生’就一定是装神弄鬼?这些事科学真的解释不了吗?我觉得未必。而且,你也心知肚明,丧尸王什么的,并不是无稽之谈,我们今天不就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严昭著……”沈用晦恍惚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要赌一把,你敢陪我赌吗?”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严昭著一把扯去他的腰带。 “等一下——”沈用晦脑子发蒙,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进行到了这一步。 他恼羞成怒地揪着裤子,一番争执过后,他的神智奇迹般恢复了。在精神力的扫描下,两个人都能清晰感受到沈用晦的身体状态,他的变异并未停止,只是速度变得极慢极慢。 严昭著放了心,毫不客气,给两人脱了个精光,一步步把他逼到墙角,活像个强抢民男的恶霸,他舔着嘴唇道,“趁着这会儿还能硬,你不想再上我一次吗?变异之后,可不能确保还有没有神经反应了。” 经过这一无厘头的搅和,沈用晦已经完全无暇思考痛不痛苦的事了,他头疼地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说来我替你做就是了,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再者,就算想把自己感染成丧尸,非得用这么奇葩的方式吗? 严昭著长腿一撩坐在他身上,抱着他脖子,低头笑道:“刚才亲嘴都亲出血了,要感染我早被你感染了,这会儿顾虑什么?你现在不上,以后成了太监,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说谁是太监?”沈用晦咬牙,一把抱过他翻了个身。 “啊,变成丧尸,可不就是太监了吗,嗯,没听说过丧尸之间还有敦伦消遣的。”严昭著说完这话,脑中一刺,沈用晦精神力化身的小人再度溜进了他的精神海里,抱着他自己化身的小人开始酱酱酿酿。 啧……忘了精神力者还有这种圈叉手段,严昭著老脸一红,幸好这次他只规规矩矩放了一个模型进来,要知道两人刚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玩得那叫一个疯,不时沈用晦变出三四个模型,不时他自己变出三四个模型,不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呸呸呸,不能再想了。 沈用晦居高临下,哼道:“……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严昭著看着他,忽而温柔一笑,拉下他的脑袋耳鬓厮磨。 * 宿舍外,说着不走的高寒和齐东晁两人,真的没有离开。 齐东晁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只听到里面一会儿切切错错,一会儿又传来压抑的痛呼……不知那两个人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但听上去……好像还好的样子? 当然,他做梦也想象不到,严昭著有多么丧心病狂变态重口,打算和半人半丧尸状态的男朋友完成最后一次肉体上的生命大和谐。 齐东晁左听右听听不出个好歹来,拉着高寒的袖子道:“阿寒,你不是有感知之力吗,快感知一下老严现在怎么样了。” 高寒的异能是操控水分子,只要异能范围内有水的地方,一定逃不过他的感知。 他原本正在思考,闻言也就闭目感应了一下,过了半晌,他嘴角一抽,整张脸变成了酱紫色。 “怎么了?他们还好吧?”齐东晁一看他面色便知,里头那两人安全无恙,但一定发生了其他的变数。 “好,好得很。”高寒咬牙切齿地说,心中却五味杂陈。 他对严昭著很了解,后者纵然浪得没边,也不会明知必死无疑而去犯险,他多少能够猜到,对方是另有对策。 但不论有多少对策,一个人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在另一半即将变成丧尸时,一意孤行地用这种方式给予对方安全感? 他与严昭著相识七年,从来没见他对谁这样过。 如今局面如此,一时间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他难过才好。只希望他的对策当真有用,两人能够化险为夷。 “那就行。”齐东晁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等他们出来问问就行,“你刚才一直走来走去的,在想什么?” 高寒跟在严昭著身边这么久,从他身上学得最深的便是心胸开阔,想着想着也不再纠结,心思转回来,说道:“我在想,那个叫昆汀的家伙,临走前说的一句话。” 齐东晁:“emmmm……是哪句呢?” “……”高寒把那句话学出来。 【我知道你们的假想猜中了宇宙构造,康衡那小子每次说起来都一脸激动,可是,恰好猜中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是碳基人,注定是宇宙最底层的存在,那些核心秘密,不是你们能够碰触的。】 “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齐东晁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是很确定……”高寒犹豫着说,“等他们出来,再一块商量吧。” 齐东晁嘴角一抽,“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昆汀的家伙,真的是高级文明的外星人吗?总觉得……智商有点感人啊……” “何止外星人,”高寒说,“既然蚩尤确实存在,说不定,什么伏羲、女娲、太上老君……全都是他们的人,你仔细回想那些上古神话,女娲用泥造人,吹口气就能活过来,那么这泥人会不会是纯能量生命的另一载体?精卫填海,会不会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愚公移山,是否真的移开大山,改变了地形地貌?后羿射日,会不会是他们在这方土地上做的另一些实验?” 齐东晁听着,目瞪口呆。 “听那人话里的意思,外星人里也分派系,两派的名字分别叫巫族和妖族……” “这个我知道,”齐东晁忙说,“我看过洪荒小说。”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古希腊奥林匹斯山众神,北欧传说的巨人和精灵,古埃及的九柱神,古印度的梵天、湿婆、阿修罗……是不是全都确有其人?” “据那人所说,地球上已经经历十三代物种的轮回交替,他们是否一代一代看了过来?利用地球环境孕育碳基生命、培养丧尸晶核,又在碳基生命进化出基因护盾、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将他们覆灭?” 齐东晁愕然咋舌,“这……唉,你别想太多了,外星人再强大,现在不也只剩遗迹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高寒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齐东晁打个冷颤,撸了撸胳膊,长臂一伸把他揽到怀里,捏着他的脸说道:“你别学老严说话,看着怪瘆人的。” 高寒脸颊被捏扁,三分装逼变做了七分呆萌,含糊不清地说:“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第113章 泡沫迷宫 高寒和齐东晁搂着胳膊又说了半天话, 眼见太阳西落,严昭著两人才磨磨蹭蹭地从屋里出来。 高寒嘲笑他:“生死关头搁窝里孵小鸡, 你就可劲儿作吧, 我随时预备着给你收尸。” 严昭著此刻笑得一脸餍足,显然心情极好,闻言立即抱住沈用晦的胳膊,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 故意恶心人:“人家和老公感情就是这么好,有什么办法嘛, 小寒寒, 你是不是嫉妒啦?” 高寒大怒:“瞧你那娘们儿唧唧的样!” 沈用晦耳廓半红, 用精神力传音给严昭著:“不错……值得表扬。” “表扬什么啊,”后者心思一转, 忽而道,“老公?” 沈用晦酥了半边身子。 严昭著笑得巨贼,“口头表扬谁稀罕,有奖励吗?如果奖励吸引人的话……我可是会奋力争取的哦。” “喂, 你们在说什么啊, 什么孵小鸡的?”不明就里的只有齐东晁一个。 “想知道什么是孵小鸡啊,”严昭著说, “让阿寒给你解释去。” “滚滚滚,”高寒脸颊微红,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难道变异还能中途退回去?” 沈用晦好端端站在他们眼前, 瞧着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等等,”齐东晁忽然道,“他的、他的眼睛……” 他话音未落,对面的人抬头看他,清澈透明的瞳孔突兀暴露出来。 “哇啊!!!”齐东晁汗毛倒竖,怪叫一声,“什么鬼,变异已经完成了吧!你现在是个丧尸吧喂!” 严昭著耸肩,“话虽如此,除了需要带美瞳之外,其他地方跟人类没有半点区别,心脏还在正常跳动,身体各个器官完好无损。只不过,他现在全身带毒,而且……”他指了指对方的头,“这里,多了个晶核。” 要知道,异能者的晶核是长在肚子里的,丧尸的晶核是长在脑子里的。 而沈用晦,现在全身上下一共有三处能量源:精神海、异能者晶核、丧尸晶核。 确切地说,只有后两者是能量源,精神海则是一种能量场。 像这种既是精神力者、又是异能者、又是丧尸的情况,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严昭著森林木上一次见到的,是一条狗。 那是一条名叫毛毛的萨摩耶,时常陪同它的主人——z大的一名老教授——一起上课。主人离世后,它并不曾忘记过往相伴度过的日子,那些画面始终停留在它的脑海里,并且日日思念……竟然在这个不知不觉的过程中,完成了精神力模型的建设,一只脚踏入精神力修炼的大门。 毛毛的精神力气团何其庞大,定是因为它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精神力模型中,不知不觉把所有记忆都变成了精神力场景,这必然造成一个令人唏嘘的结果—— 毛毛是一条生活在过去的狗。 老教授去世后,它就始终生活在过去的精神力幻象里,清醒时间很少。 但也因为这个,它成为了半个精神力者,得以残留一丝精神力簇,至今仍缠绕在它的晶核上。 由于晶核升级速度太慢,严昭著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它了。这颗晶核,便是另外一个集精神力、异能能量、丧尸能量三者为一体的东西。 三者到底是什么关系,至今仍不得而知,那或许是个极其重要的奥秘,又或许只是一缕臆想…… “等等,”高寒想到两人刚刚在屋里做的事,面色突变,“他已经变成了丧尸,那你……” 严昭著耸肩,“没什么感觉,我猜,大概是基因护盾已经进化完全了,可能再也没有变丧尸的机会了。” 高寒听完松了口气,接着又气又好笑,合着这家伙还挺遗憾的? “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沈用晦想了想,他心里顾虑颇多,但没直接反对。 不过,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嘱咐道:“昆汀临走前让我去找他,信誓旦旦,想必是有什么筹码。我总觉得,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切……不理他。” “……他不会善罢甘休,如果逼我不成,或许会亲自找上门来。”沈用晦说,“其实我有个想法,他对精神力这么了解,会不会有治疗灵芝的办法?” 严昭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懒下去,整个人都恹恹的,“再说吧。” 他像小兽一样缩过来,沈用晦从善如流地以怀抱接纳,两人心知肚明,今后免不了还有一场与昆汀单独的会面。 四人坐在越野车里,齐东晁在前头开车,高寒坐在副驾上,忽而开了口:“刚才我和大晁说到……” “说到什么?” “昆汀有句话比较奇怪,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他复述道,“他说我们的假想,我们猜中了宇宙的构造……” 严昭著道:“啊,是吗……” “为什么反应这么平淡?老严,你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想到了,可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好似事情本来就该是这么一个结果……它注定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这……” “喂!”坐在前头的齐东晁不满意了,“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哑谜啊!高寒,你瞧瞧,你瞧瞧,谁才是你男朋友?搞得像你俩是官配似的,沈用晦,你也不管管。” “专心开车。”沈用晦不为所动。 高寒噗一下笑了出来,“你自己智商跟不上趟,怪我们咯?” “……我智商跟不上,体力可好得很,回去就叫你领教领教。” “其实并不复杂,”严昭著看着沈用晦,这话是解释给他听的,“我跟你说过,我们宿舍四人,曾经一起创业,做了个游戏类的app,你还记得吗?” 沈用晦颔首,虽然他不明白这和目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那个游戏的名字,叫‘小宇宙’。说起来好笑,我是个半路出家的,加入纯粹是为了好玩,至于阿寒他们三人,也并不是为了赚钱、或功成名就这类的理由,才搞这个项目。” “那是为什么?”沈用晦配合地问。 “为了一个想法。” “想法?” “是……小四偶然提出的奇思妙想,阿寒很感兴趣,他们一拍即合。”严昭著缓缓说道,“这个app是这样的:每个注册用户,都是元宇宙中的一方小宇宙,小宇宙之间以黑洞白洞连接,每一个用户都可以通过黑白洞来丢弃或获得其他宇宙中的物质,借由这些物质,用户可以布置自己宇宙中的星球,不同元素组合的星球会有不同作用……人们可以邀请好友到自己的宇宙中做客,也可以偷偷潜入别人的星球做一些互动,或者只是在黑白洞中漂流,走到哪里算哪里……” “乍一看,这像个建设经营类的游戏,但我们更希望把它打造成一个社交类的游戏,这涉及到一些其他设定,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是这个理念。” “小宇宙的理念吗。”沈用晦问。 “我们把它称为……泡沫迷宫。这就是,这就是所谓的我们的假想,如果昆汀从康衡那里得知我们的想法,那他得到的一定是这个。” “这要是在一年之前,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个想法有多么天马行空,多么不着边际,但现在……我打算好好跟你描述一下,这个看似不靠谱的奇思妙想。” 沈用晦洗耳恭听。 “宇宙中存在两种奇特的天体,黑洞和白洞。通俗来讲,黑洞引力极大,所有靠近的物质都会被它吸入,连光都无法逃逸。白洞的性质截然相反,它无时无刻不在向外喷发物质。” “设想一下,如果白洞是存在的,那么它喷发的物质从何而来?黑洞只进不出,白洞只出不进,前者可以解释,后者却是凭空造物的神迹,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喷发物质一定有来源。不如大胆假设,这个来源就是黑洞,黑洞吸收的物质,经由时空虫洞转移,在白洞中喷发了出来。” “推论到了这里,都是基于假设而形成的,至于后面的想法,更连推论都称不上,只是我们四个自娱自乐的幻想而已。我们幻想了一下,如果黑洞和白洞之间的确存在一条时空虫洞,它非得是架设在宇宙中的吗?如果它架设在宇宙和另外一个宇宙之间,会不会更加有趣?” 沈用晦了悟,“这就是所谓的泡沫迷宫。” “没错。” 严昭著举起手来,双掌张开,缓缓向上捧起,将一副前所未见的宇宙图景捧在了众人面前。 “元宇宙是一锅沸腾的热水,小宇宙便是当中的气泡,每一个宇宙气泡上,都插着无数的虫洞管道,这些管道以黑洞为入口,以另一个宇宙的白洞为出口,连接两个宇宙,不断在宇宙间进行着物质交换。无数的宇宙气泡产生、上浮、破灭,虫洞管道也随之交错纵横,纠缠不分,形成一个巨大的泡沫迷宫。” “很巧合的是,这套理论恰好能解释宇宙膨胀之谜,那就是因为,我们所在的宇宙是一个新兴不久的婴儿宇宙,还在‘上浮’的过程中,白洞数量远大于黑洞数量,所以获得的物质比失去的物质要多,体积也在不断壮大。等壮大到一定地步,白洞就会相继蒸发,之后轮到黑洞……” 刹那间,沈用晦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宇宙中所有的白洞黑洞,全部都蒸发了……” 车内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中。 只有齐东晁仍不明白,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excuse me?诸位大佬介不介意照顾一下我这个智障儿童,把话说明白一点?” 高寒:“老严解释过热寂理论的,你不记得了吗?” 齐东晁:“不好意思,我智障的程度可能比你们想象的还深一点。” “没什么,这本身就过于匪夷所思。”沈用晦说,“在泡沫迷宫的假想中,一旦某宇宙的黑洞白洞全部消失,这片宇宙就关闭了与外界的物质交换通道,彻底封闭起来。” 一瞬间,齐东晁寒毛倒竖。 他叫道:“封闭系统的熵永不减少!” 这就是热寂的开始。 那些事是同时发生的:热量自发从高处往低处流淌。井然有序地排布成宏观物质的微粒开始解离、分散。一切事物,都在往趋于混乱和平均的方向发展。而根据那条绝望的熵增定律,一旦系统封闭,这个过程就永不可逆了。 最终,宇宙中的温差消失了,处处温度相同,小到不可拆解的粒子绝对均匀地分布在每一个角落,一切宏观的微观的连续的量子的运动,全部停止了。 宇宙或许会陷入永恒的寂静,或许会被撕裂、彻底毁灭。 像浮上来的泡沫一样,一些苟在碗壁瑟瑟发抖,另一些“噗”一下碎了。 齐东晁想明白了,如坠冰窟。他是个不信命的人,如今这种“不信”已几近粉碎,这世上是真正存在“命运”这种东西的,现在他懂了。 这种“命运”,并不是谁谁谁遭了避不开的难,某某某做了不得已的事,它不是红尘中的悲欢离合,不是智慧动物矫情的互动。人间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其中最最最最大那桩,依旧脱不开“人间事”的范畴,相比起真正的命运,那是何其渺小……或者说微观的。 真正的“命运”是什么?如果把熵增定律好生用人话翻译出来,它是可以这么表述的:一切繁华必定湮灭。这难道不是命运吗? 请注意,这不是一个故作文艺、无病呻吟的句子,而是一句断言,是一条科学推理。 物理学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千方万向……不论顺着哪个方向走,一路上都会抓住无数定律、公式,它们简洁明快,带有无与伦比的韵律和惊心动魄的美丽,它们就是命运,一条条一件件,都是宇宙间不可违逆的命运。物理学就是命运。 …… ——上述种种,来自大晁同学杞人忧天的脑内小剧场。 瘆人的寒意灌透了四肢百骸,他仿佛觉得自己正在坠落、坠落、坠落…… 高寒在他眼前使劲儿挥手,“你丫给我醒醒,齐东晁,你开着车呢!” “啊!”齐东晁一个激灵,恐怖的坠落感戛然而止,然后他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车人都在无语地望着他。 “失误……”他伸手一擦,一脑门子汗。 如此失态地陷入悲观情绪,其实实在怪不了他。 在今天之前,谁也不能妄言宇宙究竟是不是封闭系统。热寂理论只是随口一提的疑点,他们四人的宇宙构想更是茶余饭后的玩笑。 但今天,昆汀随意的几句话,将玩笑般的构想推入了现实。 那个万籁俱寂的未来,明明遥不可及,却一下子扑面而来。 齐东晁震撼莫名,那种一直以为自己平凡渺小,却陡然接触宇宙灭亡之命题的震撼,根本不是言语能形容出来的。 其实何必杞人忧天?宇宙灭亡那么宏大的命题,是昆汀那种永生不死的存在才需要考虑的事,和普通的地球屁民实在没有关系。 应该没关系……吧? 严昭著突然宣布:“诸位,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昆汀没在开玩笑。” “是的,是贼老天在开玩笑……” “不,我的意思是说,地球不属于太阳系,这件事,昆汀没在开玩笑。” 第114章 锁死民智,封杀真理 “阿酷在飞船的资料库里发现了一张奇怪的星图, 来历不可考,具体星域名也不知道, 那上面画着一个和太阳系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 严昭著说, “为什么说几乎一样,是因为那张星图上,绕着太阳飞的星球,水金火木土天王俱全, 连冥王星都找得着,就是没有地球和月球。” “我倾向于, 昆汀说那些话的本意是瞎得瑟, 不会是随意编出来驴我们的。说不定地球真的在宇宙里漂流了很久, 最后才定在太阳轨道上。” 高寒:“星球在宇宙里漂流,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的确, 行星又不具备动力,怎么可能随意从轨道脱离?就算遭到撞击扰动,脱轨后也会很快被其他天体捕捉,或者在宇宙中撞碎消失, 不会发生昆汀口中那种漂流很久的现象。 除非有人力干预。 ……细思恐极。 严昭著似笑非笑地说:“谁造成了地球脱轨?谁把地球安顿在太阳系这么一个地方?谁保护地球在这个过程中竟然毫发无损?或者换个说法……谁在‘驾驶’地球?” 齐东晁又打了个激灵。 严昭著从后面一拍他的肩膀, “还有一件更恐怖的事,那副星图上除了没画地球之外, 也没画月球。那么……月球是怎么来的?” 齐东晁踩了一脚油门,一群人被甩了个结实, 他忙不迭又踩一脚刹车,一群人撞到前面, 他意识到不对,又踩了一脚油门……可算是一惊一乍地把车开了下去。 高寒道:“你……别想太多。” 齐东晁说:“你们就是告诉我地球会生小星球,我都不至于这样,真的。” 严昭著从善如流,“其实地球会生小孩,生了个月亮出来,不骗你。” 高寒撸了撸他翘起的呆毛,叹气道:“好了,老严别吓唬他了,本来没这么傻比的,叫你给吓唬成什么样了。” “你骂我!你竟然骂我傻比!嘤嘤嘤!” “老严你继续。” “别别别,你随便说,说什么都是我,我没二话的。” 严昭著笑着缩回后座,一回头,就对上沈用晦若有所思的视线。 “想什么呢?” 沈用晦憋了半天,冷不丁说:“我觉得,地球不光不是太阳系土著,也不是这个宇宙的土著。” 齐东晁又踩了一脚刹车,“卧槽,大兄弟,你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我们在遗迹里发现过一本日记,在精神力交流为主的源石文明中,那是很罕见的文字参考。根据日记,热寂说得到证实后,整个源石社会瞬间恐慌起来,恐慌到日记主人直接选择等死,大部分源石人放弃抵抗,只有小部分发动了一个不明计划,计划中,地球还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能让一个高级文明绝望到那种地步,好像死亡下一秒就会到来似的,显然宇宙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就算还没彻底封闭,熵值也不会太小,是个行将就木的宇宙。” 沈用晦继续说,“我说这件事的关键点在于,当时,地球已经是他们的实验基地了。” “我明白了。”高寒说。 “当时地球显然在那个高熵宇宙里,但我们的宇宙还在膨胀,是低熵的新生宇宙。所以,地球真的是外来者,他们驾驶着地球穿越了虫洞,逃离原本的宇宙!” “我想,他们生死关头也要带上地球,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不能确定新宇宙里有没有碳基星球,但碳基生命产出的晶核,却是他们文明的基石。” “之后,好不容易地球在太阳系安顿下来,他们却像放弃了一样,任由我们自由发展几千年,几千年来从不露面……这又是为什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遇难了?” “热寂说一得到证实,源石社会就全体绝望,可见逃离绝不是简单的事。他们一定是在逃亡过程中遇到了大麻烦,以至于后来,连继续开发地球的精力都没有。他们只能休养生息,让地球自由发展,等时机成熟时再回来。” “没错,他们把复苏的梦想寄托在这里:只要给地球时间,让碳基生命大规模繁衍,时机一到,放出尸毒,这里就会变成他们复活的天堂。” “而现如今——时机到了。” “不过,”说完,高寒又疑惑起来,“为什么是现在呢?” “我也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严昭著幽幽一叹,叹毕,竟吐了一串很久不说的脏话,“可去他娘的吧。” “新鲜了,你这是什么反应?”齐东晁看着他,“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很多操蛋事儿。”严昭著抹把脸,样子看起来很是心酸,“你们真的要听吗?三观会碎掉的。” 齐东晁:“就好像有那玩意儿似的。” 严昭著:“可赶紧准备准备吧,你的三观要坐火箭飞升了。” 齐东晁:“……卧槽你快说!” 严昭著不直说,反倒抛出一串问题,“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近代会发生工业革命,而且一次完了又一次,跟吃了伟哥一样哼哧哼哧的?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清朝会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为什么明代资本主义萌芽到一半蔫了?为什么孔孟儒学传着传着传成了明清那时候迂腐的样子?为什么布鲁诺会被烧死?为什么蜃西人会传出‘星球劫’的说法?为什么丧尸危机会在这时候爆发?” 齐东晁懵了一会儿,说:“卧槽严昭著你别不是傻了吧?” 严昭著:“傻你大爷,我从头跟你说吧。你见过穆青了,知道他什么来历吗?他是孔子后人,正儿八经的嫡系。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明清之后就单指他们孔世家。纵观中国历史,世家豪强数不胜数,但真正延续不断的家族,只有他们孔家一个。就因为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清军入关那会儿,孔家已经分了三支,各个都说自己是嫡系,只有穆青祖上那一支,是真正承袭了孔氏理念的,他们在封建制度下宣传思想,重农抑商、鼓励小农经济、鼓励家族企业、实行文化□□、阻碍意识形态发展……一切所作所为,都秉持着同一理念,那就是限制民智,从思想层面消解人们对真理的渴望和追求。” 说到这里,齐东晁和高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朝时扑灭资本主义萌芽,跟他们脱不开干系,清军一入关便投效新君,又怂恿着闭关锁国,乃至清末,仍然在阻碍洋务运动和科技革新。直到最终,看到国内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他们才终于惊觉,自己做了多大的错事。当时这一支已经改姓穆,是民国初年威势极大的家族,却一夜之间举家自杀,只因上愧列祖列宗,下愧黎民百姓。穆青这一支,是他家唯一留下的独苗苗。” 严昭著扫了眼后视镜里两脸懵逼的齐东晁和高寒,又看了看身边沉稳不发的沈用晦,吐出的话轻若无物,又重若千钧,“这样一看,他们家简直就是整个中华历史的大反派,坏到不能再坏了,竟然利用思想□□,束缚国人对自然科学的追求,以一己之力阻碍了中国数千年的科技发展……但他们真的是坏蛋吗?他们只不过是兢兢业业地执行祖上流传的任务而已。这个任务就是——尽全力阻碍科学技术的发展。” “你等等……”齐东晁说。 严昭著却继续道:“穆家没有错,就算错了,他们也是错在太有能力了,错在把祖训执行得太好了。在世界各地的执行者纷纷败退时,只有他们仍在坚持。于是——中国悲剧了。这就是中国近现代史变成一部血泪史的原因,根本原因!” “你等一下,世界各地的执行者——” “没错,中国有孔圣人,西方有基督耶稣,印度有释迦牟尼,还有许许多多的家族或传承者,他们无不秉持着阻碍地球科学进步的理念,甚至不约而同选择了思想□□的方法。很可惜,在这方面,我们的老祖宗手腕更强,他的途径不是宗教,而是倚靠皇权,通过一代一代的潜移默化……锁死民智,封杀真理!” “在这场史无前例、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总之用什么词形容都不为过的奇葩传承中,西方各国走到一半就走不下去了,所以即便布鲁诺被烧死,仍有牛顿、爱因斯坦的崛起,有工业革命的萌芽。而在中国,除了我们的手腕更高超之外,我们过于舒适的地理环境也是天然帮手……总之,传承始终未曾断过!直到穆家举家自杀!” “至穆家灭亡为止,世界各地阻碍科技发展的力量全部消失,长达几千年的苦苦压抑,至此触底反弹,工业革命如火燎原,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更快,这是成就了一场全宇宙都会惊叹的技术爆炸!” “自从我知道这个细思恐极反人类反社会的阴谋论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抑制地球的科技发展?” “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 说完,严昭著看向沈用晦。 对方已然了悟,神色中透着难言的震撼,替他把话说完:“为了拯救地球。” “你说,”严昭著看向高寒,“如果你是源石文明,刚从老宇宙逃到新宇宙,把地球看作复兴的希望,那么,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高寒霍的抬起头来,“人口!” “是人口。我的目的是从地球上收割晶核和载体,有了足够多的人,才有足够多的晶核!” “完美的外星人角度。”严昭著说,“继续呢……” 高寒:“可是,人口取决于生产力,生产力取决于科技水平,科技不发展到一定程度,人口是不会丰满起来的。” “穿越虫洞后,我们损失惨重,无力干预地球发展。我们在等,也只能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卷土重来。” “这个时机的选择标准,就是——” “地球的科技水平。” 第115章 苦难不萦于心 说到这里, 他已满脸骇然,“也就是说, 丧尸会不会爆发, 完全取决于地球的科技水平。孔世家不择手段地传承千年,全力阻止的,不是科技进步,而是人类的末日啊!” “可是啊, ”严昭著说,“为了确保祖训传承不断, 他们频繁卖主求荣, 到现在名声也很难听, 做出来的事,哪一件不是恶性循环, 就连近代史里的千万冤魂,都要算一笔在他们头上。揣着至纯至善的心性,却亲手造出一个人间炼狱。这种痛苦,何其浩大, 想必已远远超出极限, 根本不是一颗人心能承载的。” “这……这太……”善辩如高寒,竟找不出任何形容词, 来评价这个家族和这些事。 “所以,我挺佩服穆青的, 他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不说背负着多沉重的家族,他还曾经舍身救了林念, 自己在丧尸坑里躺了一年,最后进化出完整的基因护盾,用爪子把自己刨出来,被丧尸啃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论受苦,他都能写本教科书去教学生,但你看他,像一个那么有故事的人吗?” 高寒他们来往飞船,也是见过穆青几次的,那个青年……高寒回忆着,越是回忆,越是不能平静。他记忆中的穆青,明明是个一眼就能望得见底的年轻人,谁能想到他身上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往事?……换句话说,一个背负那么多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样做到那么温和、从容、真诚的? 如果高寒知道的更多,他一定会更加震惊。穆青这个人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从这么多苦难中走来,却几乎未曾变过。他既没有在沉默中爆发,也没有在沉默中灭亡,他选择将这沉默不当一回事。 苦难不萦于心,说来简单,严昭著每每思及,却有惊心动魄之感。碳基人生命的韧性,在穆青这个人身上淋漓尽致地绽放。他永远都不能忘记,穆青对他念出那首俳句诗时,含着笑意说道:“然而,然而……” 如今,他们很有可能揭破了一桩关于宇宙灭亡的宏大阴谋,有时候望着绝对无力反抗的命运帷幕,严昭著也会这样喃喃自语:“然而,然而……” 高寒毕竟了解严昭著,他突然意识到:“你让他全权负责飞船上的事,是想帮他……” 严昭著道:“你不知道穆家人有多么死性不改……想来想去,让穆青主持飞船那边的事,也算是帮他拯救一把地球了。” “老严。”高寒突然说,“我觉得你的病好了,真的。” 严昭著一拳怼到他的椅背上,“你爸爸我没病。” 他懒懒地往后一靠,神情惬意飞扬,与高寒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笑了起来。 沈用晦看到了这个对视和笑容,也听到了严昭著对穆青如何欣赏,但他丝毫没有吃醋,不但没有吃醋,他甚至感到无比开怀、畅快、欣慰。 他的爱人觑他一眼,一肘子捅过来,“傻乐什么呢,人设崩了哈。” * 这场短暂的会晤令几人心境大为震动,但事情仍旧没有得到解决,他们回到z市后,不得不面临一个现状:遗迹线索被两方势力掌握,但严昭著这边牢牢把关,不肯扩大挖掘规模,康衡却无所顾忌,恨不得一天把所有遗迹撅个遍才好。 如果严昭著坚持政策,遗迹里的资源全都会倾斜到康衡那边。如果他不坚持,就会催化人类末日,加速人类的自取灭亡。 两难之境,偏偏必须做出抉择。 回去的路上,他忽而道:“不能再等了。” 越野车开进z市废墟般的外墙,来到临时办公处,王嘉树等人已经等在那里。 “怎么样,见到那个叛徒了?”王嘉树说。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仇恨和鄙夷,这是故意没有遮掩,叫严昭著看个清楚明白。 但严昭著只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木讷无趣的普通青年——当然,这只是表面上而言。一个在末日之初便策划杀父杀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普通。 电光火石间,严昭著做了一个决定,他对王嘉树说道:“z市已经不可能复建,你要不要跟我回首都?现在首都城严重缺乏管理人才。” 王嘉树闻言滞了一秒,上下打量他,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哦对了,把你的同僚也带上吧。”严昭著又说。 * z市的幸存者就近迁到了s市,该回首都的人也乘上回首都的飞机,严昭著与沈用晦坐进机甲里。 飞机与机甲的起飞,意味着z市遭到全面放弃。 相隔z市这座偌大的废墟,整个华夏版图被分为截然的两块,北方除东北外尽数归于新华夏联盟,南方则落入康衡手中……或者说,落入昆汀手中。 回到首都不久,严昭著便得知一个消息。 康衡带领他的人退居南方都城c市,然后,奇迹般的,c市附近的丧尸全部消失了,无影无踪! 这件事在北方还鲜为人知,但已在南方引起轰动,华南所有幸存者都开始往c市方向流动。 严昭著听闻后,只道:“那是座被圈好的屠宰场。” 沈用晦说:“还是有好消息的,至少说明,昆汀控制丧尸的能力有限制,至多也不过是上次攻城那么多了。” 与南部截然相反的,是整个北部的摩拳擦掌。 严昭著回到首都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新华夏联盟的一次大集会,参加会议的,除了各安全区的负责人,就是手上握有军团的实权者。 每位与会者都被发了一套基因护盾检测仪,严昭著叫来穆青,两人实打实地给他们演示如何被丧尸咬伤而安然无恙。 基因护盾的概念,就此在华夏联盟中推广开来。 人们也纷纷知道了,刺激基因护盾进化的方式很简单:普通人需多往丧尸堆里扎,异能者需努力升级。 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打丧尸。 于是,一个调动北方全军的庞大行动在严昭著的一锤定音中落到实处:丧尸清除计划。 * 首都某栋别墅中。 秦心怡和白君石已经被软禁在此有段日子了,原本与他们同来的黑特·卡勒夫先生自从有一次被士兵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秦心怡想过无数方法,始终不能脱困,多日来的安逸和无所事事,已经令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一天,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只见大门轰一下被拍开,一道颀长人影慢悠悠地走进来,这人手里还抓着个伛偻瘦弱的家伙,一进门,便将后者扔在地上。 秦心怡看清之后,心中跳了一下。进来的人自然是严昭著,那个被他仍在地上的,却是多日不见的黑特·卡勒夫。 也不知他受了怎样的酷刑,竟然被折腾成这个样子! 严昭著慢条斯理地关好门,对屋里人说道:“你们知道这家伙是谁吗?” 秦心怡镇定道:“国外一个大型佣兵团的精锐,也是来盗取遗迹藏宝图的,难道不是吗?” 严昭著道:“啧,这家伙的亲生父亲,是当代教皇。” 秦心怡:……!? 她与白君石对视一眼,心中骇然。 末世之中,若存在一种情绪能强过恐慌,那便是信仰。根据各方情报,梵蒂冈统领着现存于世的最大、最稳固的人类势力。纵然新华夏联盟也体积庞大、行动一致,但终究是强行聚合的散沙,远不能与之想必。 “虽然也打算杀了我夺藏宝图,好在出发点不是坏的。”严昭著踢了黑特一脚,“别装死了,我说了不为难你。” 黑特·卡勒夫忍着惊惧,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照你说的,教皇冕下的目的是为了把遗迹永远藏起来,所以找你偷我手上的藏宝图。不过我手上这份,只有欧亚大陆的遗迹分布位置,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美非那份,应该在你们手上吧。” 黑特·卡勒夫刷的抬起头来看他,严昭著便知道答案了,他叹了一声,“看来你们的传承并不是真的断绝,就是不知道教皇冕下究竟知道多少真相……唔,要不干脆见一面好了。” 他说完看向秦心怡,“不过,东北的问题是得解决一下。” 秦心怡:“……你想干什么?” 严昭著:“你是现在东北基地的负责人,我问你,要不要跳槽到首都来?” 秦心怡:“你做梦!我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严昭著:“哦,那你走吧。” 秦心怡:“……” 秦心怡:“???” 严昭著打开门,“怎么,还想在这白吃白住不成?” 秦心怡震惊于他的不挽留,和白君石同手同脚地走到门边,才试探地问道:“你对东北……就没什么想法?” 严昭著很坦然,“有啊。” 秦心怡:“我就知道你——” 严昭著:“半个月前,我是很乐意见到东北归入华夏联盟的。” “……”秦心怡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现在呢。” “现在?”严昭著温和地笑了笑,“我管你们去死啊。” 半个钟头后,秦心怡木着张脸站在首都街头,她已经从消息贩子口中得知了东北基地现状:她失踪后,原本好不容易聚拢的政权,一下子乱了,东北又回到乱哄哄内斗的状态。 此外,她还打听到了z市沦陷、南北二分的事,以及最近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基因护盾和丧尸清除计划。 整个首都城,透出一股枕戈待旦、秣马厉兵的杀伐气势。 可以想象,丧尸清除计划开始后,本就气势惊人的华夏联盟,将会成长为什么样子。 秦心怡面无表情地找回严昭著跟前,委婉表达想要加入华夏联盟的意思。 严昭著断然拒绝:“你做梦,我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秦心怡:“……” 看着她脸上露出那种宛若吃了屎还要大呼真香的表情,严昭著好心跟她分享情报:“你们东北联盟那个奇葩制度你还不知道吗,你一失踪,整个东北都乱了,我要现在收了你,还得浪费精力挨个平乱,多不值当。你以为你说句加入就加入了?就是句废话,跟没说似的。” 秦心怡这个小暴脾气,“你!” “别介,你看,东北已经不在你的掌控了,要不要跳槽到首都来啊?”严昭著又道,“我给你介绍个人,小树啊,你来的正好。” 他刚把王嘉树拎回首都,就安排他和他那些手下们进入了首都市政厅,几乎带着迫不及待的姿态。王嘉树本来还在纳闷,后来听说基因护盾的传闻,也就明白了:严昭著这是打算带自己人上战场打丧尸,市政厅只能交给别人。 或许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严昭著的态度为何如此紧迫,事实上,首都本该有更安全的方法对基因护盾缓缓图之,既然已经掌握方向,要达到全民皆有基因护盾的那一步,只是时间问题。 王嘉树却身在局中,心里隐约知道,南方有一个能控制丧尸大军的家伙,那家伙迟早会率军反扑。如果对方铁了心发动战争,丧尸潮会源源不断向联盟进攻。 现如今,高寒、严翊争和谢初蝶均是半卸任状态,已经逐步退出市政厅的权利圈子。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当口,争权和提升实力哪个更重要,他们自然看得清。 王嘉树也不是傻子,他刚踌躇满志地接过首都大权,就蓦然发现自己被坑了,一口老血不必多说。因此,他最近天天忙着寻找接班人,琢磨辞职的事。 严昭著挥手把他招过来,“小树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心怡女士,东北基地的负责人。” 王嘉树眼睛一亮。 “这是小树,首都的临时执政官。快跟秦女士打个招呼。” 王嘉树能屈能伸,压根不计较称呼,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秦心怡的手,“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秦女士在东北基地过得如何?要不要考虑跳槽啊?首都不愁吃不愁穿,太阳光能发电,田里能长麦子,出门进门有除毒机保障安全,在市政厅工作一切福利待遇从优……” 说话间,脚下隐有毛茸茸的触感,一只黑白团子溜溜达达地从脚边路过,藏在黑眼圈里的黑眼珠子幽幽对他投去个怜悯眼神。 王嘉树:“……严哥,你养的熊猫来找你了。” 严昭著把阿酷抱起来,只听它在耳边小声说:“可怜见的,上次见他什么样子,这次什么样子啊。” 严昭著:“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跟着沈卓吗?” “昂,他昏了。”阿酷说,“你快去看看吧。” 第116章 一年 沈用晦躺在医疗舱内, 神智不清,面色苍白, 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他之前已经进过一次医疗舱, 当时显示的身体数据,除了“种族”一栏在“丧尸”和“人类”之间蹦来蹦去之外,其余均是正常的。因此,回到首都后, 他直接开始忙军部的丧尸清除计划,也没想过复查的事。 事情在这几天才开始出现异样, 起先只是莫名的头疼, 之后是不知原因的昏迷、精神力混乱。 现在, 严昭著正站在医疗舱前,捏着拳头听阿酷讲话。 “测试数据与灵芝上次昏迷时太像了, ”这就是阿酷的结论,“不出意外,他得了和灵芝一样的病,精神力紊乱, 时间一长就会阶梯式下降, 直到彻底丧失记忆和智力。” “不过,灵芝二十年才下降到如今的状态, 沈用晦比她严重多了。他的精神力每天都在分崩离析,如果是普通人还好, 但他……要是彻底丧失了精神力,恐怕会变成真正的丧尸。” 严昭著听完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与一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对上,他才发现沈用晦已醒了。 他连忙将人扶起来,话也不敢说太多,只问他感觉怎么样。 沈用晦却戳了一下他的脸,“我都听到了。” 严昭著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放心,我没事。”沈用晦犹豫了一下,“就是,恐怕……” 严昭著说:“肯定会有办法的。” 沈用晦摇头道:“恐怕不得不去见见昆汀了。” 这个答案正是他们最不愿面对的,昆汀离开前放言不想死就去找他,如今果然应验,不免叫人心中忌惮,更担忧如果真去见了他,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 沈用晦很少见严昭著这般发怔的样子,心中不忍,安慰道:“不破不立,你放心吧,我这趟去了,说不定回来连灵芝也一起治好。” “是我错了。”严昭著忽然紧紧抱住他,“我太狂了,满以为自己高高在上……” 沈用晦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只会起到反效果。他只要默默陪着他就好了。 好在他的消沉只在一念间,很快就振作起来。两人决定正视眼前的问题,开始探讨如何去见昆汀,该做什么应对措施…… 然而,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快。 一周后,严昭著正在巡查军备情况,军医院传来消息,沈用晦身体发生变异,不受控制地袭击了人。 他匆匆赶到时,对方已经不在,据说在紧要关头恢复意志,没有造成太大伤亡,直接突围逃跑了。整个首都城上下,竟无人敢拦。 严昭著一直追到城门处,才得到那人放在门卫的一封信,或许因为情况紧急,信中只有字迹潦草的只言片语: 去南方了,放心。一定会回来。 他把这封信收好,心中一片寒意。 “你……”高寒站在他身边,不安地问。 “……我没事,回去继续准备吧。”他缓缓地说,“现在最刻不容缓的,还是全军的进化。” 他把跟来的一大串人远远甩在身后,只和高寒并肩往回走着。 走了一段路,莫名感到深重的寒冷,不由得抱臂打了几个冷战。 高寒叹气道:“你还好吧。要不这边的事先放一放,你带上光刃的人去找他?” “到这份上,说什么都没用了。”越是这个时候,严昭著的大脑越是清醒,“昆汀扎根在南方大本营,能控制一个城的丧尸,一个人去找他和百十人去找他,有什么区别?” 好在他已经把空间钮送给了沈用晦,让对方随身带着机甲。 “就算真的要去找他,也不是带多少人去的问题。”他冷冷地说,“到那个地步,找上门的可就是人类的百万大军,和我们的宇宙战舰了。” 高寒不说话了,心里念了声果然如此。 从严昭著决定公布基因护盾之事的时候,他就开始猜测对方的目的。他始终觉得这家伙讳莫如深的背后,是要正式组建人类舰队,并且真的打算离开地球了。 直到今天,这个猜测可以确定了。 *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过得既平静又紧张。 平静是因为这一年大家的生活井然有序,没有出现大的变动。 紧张是因为整个北部都被动员起来,投入剿灭丧尸的浩大战役中。以首都军制的一个军团为单位,由内及外、层层清缴。每天晚上,每个人都会进行基因护盾的例行检查,合成度达到百分之百的所有士兵,都会撤出战线、退居后方,将前线的位置留给其他人。 不出所料,普通人基因护盾的合成速度要更快些,而异能者需要至少达到七级才行。 退居后方的士兵也并没有闲着,要么去试验田种地,要么去流水线上当工人。 严昭著除了统筹全局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巡视各地,寻找精神力天赋者。在阿酷的帮助下,飞船那边研制出了可供精神力者使用的局部殖甲,虽然比不上严昭著的全身殖甲,战斗力也堪称变态。 经过一年的寻找和训练,一百多名精神力天赋者组成了一支战斗力爆表的殖甲军团,而精神力能够控制丧尸的特性,意味着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但这支军团最让严昭著心惊的,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这一百多人中,没有一个异能者。 全部都是普通人! 加上严昭著自己、谢初蝶、s市的赵□□将军……他似乎发现了一个规律:精神力和异能,很可能无法共存! 但是两者共存的例子,也并不是没有,严昭著只见过两个……或者说,是一个和两个半个。 这两个半个,说的是毛毛和灵芝。 毛毛不必多说,灵芝的情况又有一些诡异。她本身是个仿生人,也就是人造的碳基人,身怀异能,但从始至终没表现出精神力者的潜质。而她在医疗仓中的诊断结果,实打实表明,她是有精神力的。 另外一个,就是沈用晦了。 他的精神力何其磅礴,异能又何其出色,两者都绝不掺半点水分。他就是唯一一个兼具精神力和异能天赋、并且运用得圆融自如的人。 明白这件事后,一道惊雷划过严昭著的脑海,他蓦地醒悟:难道这就是沈用晦的特殊之处?这就是昆汀非抓他不可的理由吗? 沈用晦消失了足足一年。 这一年时间,足够严昭著做好一切离开的准备,足够大多数普通人和一部分异能者进化出基因护盾,足够令东北地区在混战中主动投靠新华夏联盟,足够遗迹的秘密传遍世界。而沈用晦,始终没有音讯。 * 消息传来的时候,严昭著正在查看丧尸清剿计划的数据。 事实证明,在重火力、强异能的掩护下,那蝗虫过境版铺天盖地的丧尸,不再是无法战胜的。整个中国北部的丧尸,在一年的清剿行动中,被灭除了一大半。 直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其实丧尸潮没有那么可怕,人类被打得一团溃散,只是因为原有制度被灾难冲垮,导致所有人惊慌失措,不能团结起来建立有效的反击措施而已。 毕竟,丧尸不是可再生资源,杀了就没了,总有杀净的一天。 首都军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炮火,北极更是能产出蜃西文明级别的武器,在这些武器的掩护下,人类军队伤亡不大,更别说后方还有神器般的医疗舱做支撑。 新华夏联盟从上到下一片欣欣向荣,就算战斗力低下的妇女和孩子,如今也会在军队掩护下上战场打丧尸,全民获得基因护盾的那一天,看似并不遥远。 如果一切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似乎没有逃离地球的必要。 然而严昭著的心,一天比一天焦虑。 这不仅仅是因为沈用晦的了无音讯,还是因为外界不断传出的乱象。 严昭著把黑特·卡勒夫放回去,想办法与梵蒂冈教皇见了一面,对方身为阻碍地球科技的传承者,知道的事情其实不比穆青多。美非那份遗迹分布图,也的确在他手上。但很遗憾,两人见面时,图已经被叛徒偷走,公布了出去。 之后没过多久,欧亚大陆的遗迹分布图,也被康衡那小子公开了。昆汀本人只是想借别人之手开采遗迹,但他显然不了解人类的贪欲,想像不到遗迹的公开会引来怎样的争斗。 至此,但凡有点消息渠道的,都能够得知遗迹分布位置。 全球范围的史前遗迹大开采,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严昭著阻止不了这件事,但在康衡公开之前,他已经抢占先机,让自己人把地盘里的遗迹开采出来,尽数运到飞船里面。之后下死力气控制舆论渠道,确保不该来的消息半点都传不进来。 手里握着源石文明资料的人,不止穆青和梵蒂冈教皇,世界各地有许多这样的传承者。在他们孜孜不倦的研究下,越来越多的源石工具被开发出用途,越来越多的源石武器投入到战争中…… 政府和军队都已被冲垮,世界突然陷入军阀割据的乱世,在这种时候,丧尸早已不是什么威胁,野心勃勃的人类才是。 普通火力怼不过对手,就上源石武器,晶核不够用了,就去猎杀丧尸……全球丧尸数量急剧减少,在人类贪欲的催化下,猎物与捕猎者的身份,居然就此逆转了。 现在晶核资源勉强够用,还没有开始消耗活人,但谁能说……没有那一天呢? 放眼全球,还算和睦的地方只剩四处:没有遗迹点的澳大利亚,聚集着忠诚信徒的意大利,臣服于昆汀强权的中国南方,以及半点□□都传不进来的中国北方。 严昭著虽焦虑于外界的纷乱,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更加着急,那就是昆汀。 不论当年传下源石文明资料、遗迹藏宝图、以及阻碍科学发展任务的那个先驱是谁,这件事一定是昆汀料想不到的。昆汀决然想不到他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这个叛徒直接导致晶核的用途被发现,导致地球陷入这样的“晶核竞争”中。 这场轰轰烈烈、而毫无意义的人类内耗行为,每多进行一秒,就多消耗巨额晶核,就能让源石人复活的希望减少一分。 严昭著确信,在人类开始消耗同类之前,昆汀一定会有所行动。 昆汀在等一个时机,而他在等昆汀的动作。 这一天、这个消息,终于到来了。 严昭著放下数据表,大步流星地走到高寒身边,后者从市政厅外匆匆走来,面色极其难看。 “你给我说清楚一点,c市沦陷是什么意思?” 高寒:“c市的人全都变成丧尸了,就是这样。” 第117章 一局定胜负 高寒干巴巴的语气里, 蕴藏着令人窒息的惊涛骇浪。 严昭著身边还站着不少人,严翊争、耿翰飞、谢初蝶、王嘉树……所有人齐刷刷地望过来。 高寒艰难地道:“昆汀控制丧尸半夜偷溜进城, 在城里大肆转化普通人, 到探子发出消息之前,整个c市剩下的活人只有一些军官了。” “……康衡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吗?” “不视若无睹还能做什么?”王嘉树嗤笑一声, “更何况,如今他心里恐怕已经没有人类了。” “还有一件事, 我们直到今天才得到消息。”高寒说, “昆汀在整个南方寻找精神力天赋者, 如今已经凑齐几十人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精神力能控制丧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昆汀一人能力有限,为了控制更多丧尸,他理所当然会培养助手。 “可惜……我们至今也没找到大规模控制丧尸的方法。”谢初蝶叹了口气。 “昆汀将c市全部转化后,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北方。他毕竟不能坐视我们全部进化出基因护盾……” 严昭著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有些东西, 藏匿得太久,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 话音平静,却叫人听得寒毛顿起。我几位首都权力中心的实权人物,共同将目光投向了……极北的方向。 * 昆汀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合完毕了整个c市的丧尸兵力,他果然剑指北方,而且不是笼统意义上的北方,他竟然跨越中间几个大城, 直往首都而来! 丧尸军队在行军赶路上得天独厚,他们刻意避开城区,穿梭于异植掩映的深山老林中,长途奔袭不到半个月,便到达了首都城外。 似乎在顷刻之间,首都城就与一年前的z市陷入了一模一样的困境:丧尸大军阵列在外,一眼望不到头,令人震撼。 然而,一年前只有一个昆汀控制丧尸围困z市,如今却还有他手下的几十名精神力者,丧尸的数目何止翻倍!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数量到底有多少。这已经不是几艘飞梭、一些蜃西武器能够解决的了。 而且,昆汀挖出了南方的所有遗迹,他手上有更多的飞梭、更强大的晶核武器。 现在,他正站在一艘低空悬停的飞梭里,旁边是康衡等南方军高层。飞梭四壁透明,使外面人能够清楚看到他们的脸。 他又换了一具身体,这次是个混身带着颓废范儿的不羁大叔,帅得惊人。 严昭著带着人站在首都高墙的城楼上,两方遥遥相对。 昆汀转了转眼珠子,他旁边的康衡便举起扩音器,对外面喊话道:“严昭著,又见面了,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真不希望它来得这么快。” “我可真是荣幸。”严昭著道,“那你在这儿愣着干嘛?要打快他妈打,不打赶紧散了,我们市政厅等着下班吃饭呢。” “……”康衡额角一跳,正打算继续把阵前战书说完,昆汀突然伸手阻止了他。 昆汀说:“说来,大宇宙也讲是究人道主义的,能不滥杀自然不肯一味地滥杀,我倒有个好主意。” 他一笑,只见下方丧尸群突然裂开一道缝,一个人如摩西分海,排众而出,在前方站定了。 严昭著的手指,蓦地掐进了掌心。 那人抬起头来,不动如山的姿态,沉着安静的面孔,一举一动都像整个丧尸军团一样显得训练有素。 沈用晦。 不,不是沈用晦。 分明是一个只知道听命于昆汀的傀儡。 “按你们华夏人的话来说,成天打打杀杀多伤和气,不如我们只赌一局。这位是我方派出的代表,你亲自迎战他,用一局决定输赢怎么样?” 恶意流于实质,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所有人都知道,昆汀这话不能信,他在耍他们。 丧尸围城,箭在弦上,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怎么可能一局定胜负? 他是在借机羞辱严昭著。 严昭著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用晦,与那双独属于丧尸的清透眼珠对视。他突然想起沈用晦离开前留下的信,那人答应过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身后的劝阻声接连响起,但在这一刻,严昭著仿佛觉得,自己被击溃了。 “我答应你,不过不是现在。”他说。 这是一场赌局,不是他和昆汀之间的,是属于沈用晦的。如果沈用晦应约而归,这对他而言非但不是羞辱,反倒是一丝机会。 “明天同一个时间,我来赴约。”严昭著说。他要给这一丝机会,留出一个晚上的余地。 他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不管剩下的人如何反应。 高寒等人面面相觑,只好跟他一起离开。 昆汀自觉达到目的,抬手把身后的质疑压了下去。 * “你到底在想什么?一切都安排好了,按照原计划走不就很好吗?”高寒苦口婆心地跟在严昭著身后。 “计划照旧是计划,不过推迟一两天而已。” “不是,可你答应那么一个破决斗有什么用?平白给自己添堵?严昭著,你不会看不清吧,沈用晦已经丧尸化了!那不是沈用晦,而是一个听命于昆汀的丧尸!” “我看不清!”严昭著蓦地停下脚步。 “我当局者迷。” “……”高寒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会就这样放弃的。”严昭著加重语气,“你等着吧。” 严昭著自己也在等。他在等沈用晦过来找他。 如果后者如他所期待的,并没有被昆汀完全控制,那么他一定能听懂他的暗示,一定会在今晚找机会过来找他。 严昭著回到沈用晦那幢小洋房里,坐在床上静静地等。不管今晚他能不能等到,明天的战争势在必行,计划不会因一个人而改变,人类舰队将在这一天正式进入历史的舞台。 * 深夜。军部大院。 巡逻当值的士兵在浓郁夜色中撑着眼皮,现今谁都知道整个首都城已经被丧尸包围了,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入侵,他们不敢有一丝松懈。 因此,当眼前突然有道黑影划过时,没有人敢当成巧合就此揭过,所有的巡逻队伍立即警戒地搜寻起来,然而……一切如常。 似乎那道黑影只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小队的队长在几秒的犹豫后决定不放过这个现象,向上汇报,但就在他迈动步伐的时候,出现黑影的地方再次产生了异动,一团黑白相间的毛团子滴滴溜溜地滚了过去。 小队长:…… “咳。”他故作严肃地摆摆手,“继续警戒。” 阿酷从军医院一溜烟跑到严昭著的别墅,见他还坐在床上干等,焦急道:“哎呀呀……你没看我发的讯息吗?” 严昭著一怔,“什么?” “沈用晦来了!人家可没来你这里,去了军医院!” 严昭著喃喃道:“他真的来了,他没有被昆汀控制。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去军医院做什么?” 阿酷大呼小叫道:“你去看看呀!” “对了,灵芝,”严昭著面色微变,“灵芝晚上住在医院,他只能是去找她的。” 事不宜迟,他急忙跑到医院,一进大楼就张开精神力场,试图与沈用晦接触。 他感受到了沈用晦的精神力团,却完全没得到回应。对方好似在专注着什么,甚至都没有发现他。 严昭著仔细感受了一下,一秒钟后,他惊骇得收回精神力场,飞快向楼上跑去。 他竟然感受到了灵芝的精神力团! 怎么可能!一天前她还只是个毫无精神力的普通人!就算医疗仪器在她精神力一栏显示异常,就算她拥有一具疑似仿生人的身体,他却从没想过,灵芝的精神力会在如此突兀的时机出现! 是的,突兀。不知沈用晦做了什么,那团精神力便突然出现了,甫一出现就带着极强的威势,自动完成更大规模的自我构建,以极快的速度一步步壮大。 那股精神力是如此熟悉,曾有一颗属于它的种子被留在严昭著的潜意识里,后来才被他吸收消化。 那不是灵芝,是黛弥尔。 第118章 解决热寂的钥匙 深夜, 首都安全区的军医院中,一片死寂。 没有月光, 没有灯, 黑魆魆的病房门口就像一道隐藏在深渊中的异次元裂缝,充满了诡秘阴暗的气息。严昭著就站在楼梯口, 明明距离那么近,却感觉对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病房的两个人, 都没有发现他。 他怔了许久, 才缓慢地、无声地滑向一侧, 身体贴在墙壁上。 房中的人说话了, 先开口的是沈用晦, 他的声音依旧如寒潭一般沉静,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你好,还认识我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灵芝从床上坐起来, 半晌,艰涩地说:“小卓……沈卓?你都长这么大了……”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你是谁?”沈用晦轻轻地说,“米戴阿姨吗?或者是,黛弥尔上尉?” 灵芝声音一变,“你怎么知道黛弥尔这个名字?” 沈用晦也有些意外,“你没有身为灵芝时的记忆?” 女人顿了顿,疲惫地说, “记忆需要时间融合。不过,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很令人意外。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不少事了?” “恰恰相反,我觉得我一无所知。”沈用晦话音转冷,甚至强调了一遍,“……一无所知。” 房门外,严昭著因在黑暗中的轮廓微动了一下。一无所知的人,何尝只有沈卓一个? 气氛一时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继续谈话。很显然,灵芝需要一个解释,沈用晦更需要一个解释。 而最需要解释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门外,心神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灵芝的精神力刚刚“醒来”,虽然疲惫,却保持着前所未有的警惕状态。沈用晦意识到,在确认自己绝对可信之前,这个女人不会透露一星半点他想知道的事。 于是他主动说道:“二十多个地球年之前,一艘蜃西勘探船在疑似蚩尤大帝陵墓的星球上遇难,派出的救援队同样全军覆没,只有一位黛弥尔上尉活到最后,幸运地遇上了空间冲动,并被卷到地球上来。” 灵芝瞳孔一缩,她猜到沈用晦可能知道一些事,却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详细。 地球上唯一能知晓这些事的人,只有被她留下精神力种子的严昭著。她脱口而出:“你认识平安!?” 沈用晦没有回答,继续道:“上尉女士无法离开地球,便像普通人一样在这里嫁人生子。但孩子刚刚出生,她就不知所踪。这个有一半外星血统的婴儿被第三者丢弃在美国街头,又被一个名叫灵芝的黑街拳手收养。当他长到七岁时,毫无预兆的噩梦突然袭击了他的人生,他被迫在梦中与丧尸搏斗、与小人勾心斗角、想方设法地在末世活下去……于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慢慢变得阴狠无情,满身戾气,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 “十多年后,梦境竟然变为现实,丧尸危机在地球爆发。男孩得到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以为她是提前洞悉了末世的到来,不得不抛下他离开地球。他利用母亲留下的遗产,在混乱的世道中闯荡,直到现在……” “现在,怎么样了?”女人还没有恢复灵芝的记忆,她绞紧了床单,双手指关节捏得泛白。 沈用晦扫了她一言,露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一个笑,“现在,他是首都基地总长,统辖整个华北的人类安全区,刚刚带领治下幸存者完成了丧尸清剿的壮举,正在准备另一场蓄势待发的大战。” 灵芝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可是,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沈用晦慢慢向前靠了几步,“哒哒”的脚步声就像踩在严昭著心里,“这男孩突然发现,他的母亲并没有那么简单……” “上尉……我还是叫你灵芝吧。”他说,“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沉默了片刻,说:“为什么来找我的人是你,我儿子呢?你们是朋友?敌人?” 沈用晦说:“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但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至于我来找你……是为我自己,与他无关,他不知道灵芝的身份。” “为你自己?”她诧异地看着他。 “我不能为自己吗?”沈用晦说,“难道我不是你故事中的当事人吗?毕竟,我从年少的时候就一直不懂,一直一直想弄个明白,到底为什么,我会,或者说,我必须、有一个那样的童年。” 被父亲当作反社会人格看待,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治病”,被施以各种各样的“应激性疗法”,被培养出无法反抗的“潜意识”……不能做坏事,不能有愧于心,不能爱一个人…… 即使已经被严昭著治好的今天,他依旧常常在想,父亲真的是一个正常人吗?一个正常的父亲,哪怕再讨厌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对孩子作出这样的事? “我……”灵芝说,“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你。” “你无需信任我。”沈用晦顿了顿,“你欠我的。” 房中传来一声轻响,灵芝似乎被这话打击到了。 门外的严昭著却没什么反应,他冷静得很,甚至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分出一丝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到灵芝身边,轻轻戳了她一下。 灵芝心中大骇,下意识反击,想要困住这个“不速之客”,却困惑地发现,这一丝精神力细丝中,充满了熟悉亲近的感觉。 她面色骤变,门外有人,而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严昭著传递了一个安抚的信号,她强按着心情抬起头来。沈用晦坐在对面,面色沉凝,她知道他并没有发现门外的异样,这人不知用什么方法将她提前唤醒,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 “好。”她吐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 她要讲述的,注定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这故事的第一句话,就叫两个听众无法继续平静。 “这世界上,一共有三个我。按照时间顺序,第一个是黛弥尔,第二个是你认识的米戴阿姨,第三个就是把平安养大的灵芝。” “你说什么?”饶是沈用晦早有准备,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开头。 灵芝站起来,走到窗边。沈用晦不知她透过玻璃看到了什么,那里明明只有一片噬人的黑暗。 “我记得平安有一个女朋友,名叫封笑笑,你认识她吗?” 沈用晦隐约猜到了什么,“重生者?” “你果然知道,那就好说多了。”她无奈地笑了笑,“一共有两个人,除她之外,还有个姓白的男孩,他们是我随手抓回来的实验体。” 沈用晦瞬间明白,“回来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你!” “你猜的没错。我不确定精神力能不能在这具仿生身体上复苏,所以准备了第二重手段,手术移植记忆。我随手抓了两个濒死的人,把他们的记忆带回来做移植实验。” “当时以为手术失败了,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得到了那些记忆,时间比我预想的晚太多。” 她转过身,站在窗边,静静地说,“你知道吗,这世上真的存在奇迹……或者,对我们而言是奇迹的东西,对整个宇宙,不过是平常事物罢了。同样的道理,当你身陷绝境时,放眼整个宇宙,一切都是平常小事。只要不放弃,奇迹就会发生。我的人生如此离奇,穿越空间,穿越时间,死了两次,活了三辈子,这是我体悟最深的道理。” “我遇见的第一次奇迹,是那个把我送来地球的虫洞。第二次,是一块高维时空碎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绝望了,平安和你都已经战死,所有亲朋好友只有我坚持活着。压迫我们的不是丧尸,不是末日,而是整个宇宙,是那片黑漆漆的、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太空。我们没有赢的可能,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连赢的念头都不再出现了,因为根本就没有敌人,因为作为碳基生命,我们……” “……举世皆敌。” 沈用晦一颗心沉了底。 “听说,上一世,严昭著变成了丧尸王?” “上一世我没有离开。”她说,“没有灵芝这个人,平安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他从很小就开始修炼精神力,被感染也能保持神志,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号令丧尸。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丧尸王的出现未必是坏事,因为我们给丧尸带来的的不是统一,而是约束。平安和他的同学合作,科博建立了一座用丧尸充当生产力的帝国,所有人类都能在那片土地上安稳地生活。” “王嘉树?” “是他。”灵芝说,“我儿子从没信任过那孩子,但他们合作得很好。直到、直到那个人苏醒。” “谁?” “外星遗族,昆汀。” “很久很久以前,地球是一座大牧场,碳基生命是里面的牛羊。一群面临末日、走投无路的人来到了这里,他们带着地球冲开束缚,来到新宇宙的太阳系安家。” “他们伤痕累累,全部身家只剩这座牧场,可是牛羊还没养大,不到收割的时候,那该怎么办呢?” 灵芝看着沈用晦,她不确定他们究竟知道多少。 沈用晦回答:“给自动收割机设定时间,然后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说得没错,说得没错。”她轻声道,“正在他们打算这样做的时候,内部有了不同的声音,另一部分人建议趁热打铁、去开拓宇宙,寻找其他牛羊。但放牧工具有限,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飞船和军队,他们开始打架,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那段时间对地球土著来说可真是恐怖啊,一时山崩海沸、一时天塌地陷、一时天上多出好几轮太阳……” “无奈他们还依赖这座牧场,只好一边打一边修修补补,有移山的,有填海的,有补天的,有射日的……” 灵芝幽幽叹道:“最后,这群人分化成了两个族群,在当时的地球土著口中,一群叫妖族,一群叫巫族。巫族首领蚩尤窃取飞船离开地球,带着一批土著到了蜃西星域,自己外出寻找新碳基星球,留下大帝书,填鸭式提升蜃西人的科技水平。妖族则全体沉睡。他们都在等待,收割的那一天。” “碳基生命有基因护盾才能进入太空,基因护盾需要尸毒催生,而尸毒,正是自动收割机上的那扇刀片。这是一个无解的局。所以千百年来,能在太空中行走的碳基生命,只有被蚩尤催生护盾的蜃西人。我来到地球之前,同伴莫名遇难,都是因为基因护盾在蚩尤陵墓附近失效,所以你懂了吗……” 她指指沈用晦,“口粮。” 又指指自己,“储备粮。” “在这场祸事中,碳基生命是目标,尸毒是收割机,决定收割时间的是人口,也就是地球的科技水平。昆汀醒来后,发现当初的地球土著悄悄留下了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在拖慢科技进步,导致尸毒爆发时间过晚,他们沉睡的时间过长,精神力有逐渐溃散的趋势。” “他们都是半能量化生命,精神力溃散就意味着死亡,所以昆汀着急了。他的族群需要大量源石,牧场不能再用放养的模式,应该圈养起来加大产量。” 昆汀需要权势和地盘。现在的他也是这么做的。 沈用晦想到兵临城下的敌人,沉吟道:“这个人,确实这么难对付吗?以至于能用‘举世皆敌’形容?” 虽然他被昆汀控制,却也成功从他那里套取了精神力的运用方法,所以才能弄明白灵芝的病情,把她的精神力唤醒。印象中,那家伙实力很强,脑子却不怎么好使。 灵芝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反复斟酌着用词,最后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不,他不难对付,你以为我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他的族人没有苏醒,单打独斗,不是我儿子的对手。他根本就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这五个字,似乎格外意味深长。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对那些永生不死的种族来说,宇宙热寂就是最大的恐怖。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逃离、不择手段地解决这个问题。而这世上的任何问题,肯定都有解决的办法。比如说,当宇宙变成一个封闭系统的时候,热寂才会开始。那么,让它永远都不要封闭,不就好了?” “不要封闭……阻止黑洞白洞的蒸发,创造新的黑洞白洞?” “黑洞吞入物质,白洞吐出物质,两者构成了宇宙联系的通道。一个吸收所有光,一个排斥所有光,一切可见手段都不能检测它们的属性,所以,维持黑白洞物质交换的能量,被称作暗能量。在大宇宙中,也叫做源能量。” “当一个宇宙热寂死亡,大撕裂让它归于虚无,释放出的能量变为新宇宙的暗能量,维持宙间物质交换。暗能量无间无断地消耗着,总有一天,它们全部转化为可见能量,就代表黑洞白洞全部蒸发完毕,热寂开始了。” “除了供给宙间物质交换,暗能量还有别的损耗,相对于物质交换的那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被浪费掉了。如果有某种途径,将这些浪费的暗能量抽取出来,投入宇宙通道……” 灵芝拿起一颗放在桌边的晶核,将它捧起,迎向窗外。晶莹剔透的晶核,被夜色染成深渊般的黑色。 “见过王嘉树的丧尸发电机吗?很壮观,很震撼,但从第一次见到它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永动机吗?丧尸不吃不喝也能运动,它们的能量从哪里来?难道所谓的热力学三大定律,只是一个伪命题?” 严昭著深有同感,曾觉霖就是被这个问题搞疯的。 “但如果连热力学都被证伪,宇宙热寂更是笑话。所以,能量守恒定律是毋庸置疑的,丧尸不是永动机,维持它们运动的能量,我们看不到,也无从检测、无从验证。” “那么,这不就是暗能量吗?” 当沈用晦意识到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向来沉静的他几乎连坐都坐不住。在这个并未开灯、漆黑冷寂的房间里,灵芝手中那颗不起眼的石头,仿佛成了唯一能发光的东西。在此之前,沈用晦从未想过小说里那种某物象征某事的描写可以是真实的,但此时此刻,就在这里,他盯着那颗被高高举起的石头,从中真切看到了,人类和宇宙之间背道而驰的命运。 这颗石头,再也不是异能者升级的途径或昆汀一族赖以生活的能源,它变成了解决热寂问题的一把钥匙,甚至很可能是唯一一把。这是宇宙中最重要的资源,而这种资源,由碳基生命出产。 灵芝放下晶核,对他说:“有个叫费米的地球人说过一句话,‘嘿,他们都在哪儿呢?’如果人类能用100万年时间飞往银河系各个星球,那么外星人只要比地球人早进化100万年,现在应该已经遍布地球了。那么,他们都在哪儿呢?”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费米悖论。严昭著知道蜃西人的存在后,不止一次跟沈用晦探讨过这个问题。 “他们在的,到处都在,看不到的只有我们。费米悖论,仅仅是碳基人的悖论。”灵芝一边叹气,一边竟微笑起来,“他们发现我们,注意我们,栽培我们,帮助我们繁衍生息。当我们的某个族群即将步入宇宙时,就在星球上散播尸毒,利用我们大肆抽取那些被浪费的暗能量,置换成晶核,在基因护盾催生之前收割我们,再种下新的种子。” “昆汀一族是半能量生命,还未实现真正的永生,他们做着一模一样的事,但对真相一知半解。他们的宇宙大肆圈养碳基生命,本可以缓解热寂,却把晶核当成了普通能源。多么讽刺。” “在他们看来,我们的宇宙处于膨胀过程,白洞多于黑洞,肯定是新生宇宙,绝没有高端文明。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昆汀也在这里,此时此刻早就不寒而栗,魂飞魄散。 他们错了,所有人都错了。这个宇宙不是婴儿。它垂垂老矣的身躯披着童装,血腥尖锐的牙口咬着奶瓶,端着棒棒糖外形的猎枪,蹲在无人注意的墙角,仰起丑陋而天真无邪的笑脸,用那双扭曲的眼睛,窥伺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第119章 最后一战 丧尸晶核的真正作用, 是转化宇宙间看不见摸不着的暗能量。 以晶核形式存在的暗能量,可以维持宇宙通道的开启, 延缓热寂的发生。 昆汀一族却只把它们当作普通能源, 试图用整个地球的晶核资源完成复苏。 “这可能吗?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吗?”灵芝转过身,说话间带着讽刺, “地球上现有的晶核数量,足够维持一个白洞天体的运转, 所以人类大可放心, 这么庞大的一笔晶核资源, 不可能被昆汀族人白白占去。” 沈用晦努力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良久, 他问道:“这片宇宙……并不是婴儿宇宙,高级文明用暗能量维持白洞的运转,使宇宙一直保持膨胀状态,看起来就像新生不久。是这样吗?” “白洞不死,这是宇宙公认的信条。” “他们, 我是说那些高级文明,会怎么做?主动毁灭我们?” “你太高看我们了,他们不会这样做,只会在昆汀搞出大事之前及时阻止,然后任我们自生自灭。总有一天,地球上将只剩下怀有基因护盾的生命,所有暗能量都集中在晶核仓库、或幸存者的异能晶核中。到那时,收割者才会降临, 抢走晶核,留下新纪元碳基生命的种子。上一世就是这样,我们自以为迎来光明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灵芝轻轻地说,“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打败了昆汀,却发现昆汀的族人们早已被高级文明轻描淡写地扼杀。没有人是收割者的一合之敌,所有人都死去了,我是最后一个幸存者,在那种情况下,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一丝生还的希望都没有。” “但是……奇迹真的发生了。我被卷入了一块高维时空碎片,在碎片中,三维的肉体无法以高维形式存在,被分解了,一股精神力却成功穿越了时空,回到二十多年之前,与当时的我融合在一起。那个时候,我刚刚怀孕。” 话题终于进行到了某个关键而慎重的节点,沈用晦攥了攥拳,没有犹豫太久,直白地问道:“可是,在那之后,你只做了一件事。” 一个带着一肚子秘密和仇恨的女人,归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保护孩子、强化力量,却偏偏找上沈家,关注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灵芝沉默了片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撺掇你父亲那样折磨你?” 哗——恍如被万钧惊雷劈中,沈用晦所有的自欺欺人猛然碎裂,难以置信地跌坐到椅子上,“真的是……真的是你!?” 灵芝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当年叫她阿姨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高大的男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惊人的秘密,她也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 她看上去一片平静,但不知为什么,面对此刻的沈用晦,她就是说不出话来。道歉?苦衷?强硬?不,她一句都说不出来,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用晦起身走向房门,他似乎放弃了对真相的追求——就到这里吧,一切到这里就停止吧。 他走到了门口的阴影处,而严昭著就靠在十公分距离的外墙上,他们近得仿佛没有任何阻碍,只要再往前一步,沈用晦就能发现他了。 这时,灵芝终于开口说道:“你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精神力和异能的人。” 沈用晦顿住。 “不知你发现了没有,精神力和异能几乎不能共存,拥有其中一项的人,很难再拥有另一项。你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存在,是异能者里唯一拥有精神力天赋的人。上一世,你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却没能开发出精神力,即使拥有那么耀眼的天赋,即使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完成精神力场景的构筑。” 灵芝走到他的背后,看着他的背影说,“高等文明有一项不成熟的研究,异能的本质是对暗能量的运用,而精神力的本质是能量场。碳基生命吸收暗能量的过程是被动的、不可控的。如果有了“场”,是否能把它变为可控的。” “就像地球研究的‘可控核聚变’一样,这个课题面临难关,但有理论支持,也有极大希望,它研究成功的那一天,或许就是碳基人解放的日子。” “前提是必须找到一个既有异能、又有精神力的实验对象。但已经觉醒一项能力的人,不可能觉醒另一项。要想得到符合条件的人,必须在目标还没觉醒异能之前,让目标被动地、无意识地构筑精神力模型,觉醒异能之后,再利用模型凝聚精神力。” 沈用晦瞳孔一缩,“被动无意识地构筑精神力模型……” “这就意味着,”灵芝叹了口气,“模型场景必须给目标留下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而,‘痛苦’……” “‘痛苦’,是最容易成功的一种。” “你和我是两个方向的实验对象,你是被动构筑精神力模型,我是精神力移植。这就是‘灵芝’的由来,她是第二个既有异能又有精神力的存在。” “我们必须进行可控暗能量的研究,你明白吗?否则,结局永远不会改变……” 灵芝话音未落,沈用晦夺门而出。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严昭著缓缓转过身。灵芝呆呆地坐在病房里,好不容易见到儿子,却已经没有了激动的情绪。 “他没看见你?” 严昭著摇了摇头,坐在她身边,沉默下来。 * 第二天,首都城城门前。 昆汀坐在那辆不知从哪个遗迹中挖出来的敞篷浮空艇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的一群人。严昭著那张俊秀而面无表情的脸始终被他纳入视线范围,这就是人类里的最强者,他想,多么弱小而又糊涂。 严昭著对面,沈用晦冰冷而淡漠地立在那里,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那双眼睛里好似藏了太多情绪,蠢蠢欲动,却被表面的安静压制着。 按照约定,到了他们一战定胜负的时刻。 事实上,谁也不相信“一战定胜负”的鬼话,沈用晦输了,昆汀不可能放弃攻城,严昭著输了,首都一方也不会束手就擒。每个人都知道昆汀是故意的,利用沈用晦,羞辱严昭著,可后者就是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半空中,昆汀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道:“快点开始吧,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他话音刚落,沈用晦全身猛地亮起了金属色泽的光,直接摆开战斗趋势。 “这么听话?”严昭著讥讽地笑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随着他脚步落下,一层黑色硬甲行云流水地从皮肤下浮现,迅速包裹了整个身躯。 昆汀怔了怔,“生物机甲?” 沈用晦抬起右手,握拳,拳峰中竟弹出了如同金刚狼一般的金属尖刺,他直直地盯着严昭著,不见脚下动作,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冲出。 严昭著不闪不避,抬臂格挡,拳刺撞在殖甲上,发出了难听的金属刮鸣声。沈用晦再出拳,严昭著再挡,两人一攻一守,玩起了近身格斗,眼睛全盯在对方脸上,目光狠狠地纠缠着。 忽然,严昭著整个人猛地颤了一下,一个熟悉的精神力探进他的脑中,正在入侵他的精神海! “锃!” 严昭著一击即离,借着双方对撞的反冲力,瞬间拉开距离。可是那股入侵脑海的精神力没受到丝毫影响,它对他的大脑了若指掌,轻车熟路地叩开了所有关卡。 “混蛋,混蛋!”严昭著咬着牙,抬手就是一记离子炮,再也不讲究什么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对方见他拉远了距离,顿时变近攻为远攻。锐利的金属尖刺从严昭著周身的空间中无形突出,闪着危险光泽的长刃神出鬼没,很快变成高速旋转的绞肉机,回旋镖来来去去,诡异的运动路线完全无法捕捉。 天地间的金属仿佛同时奏鸣,在严昭著周身布下了有去无回的天罗地网。 出招格挡,就必然分心,那股精神力终于找到突破口,进入了他意识海的最深处。 严昭著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反击,突然被一股力道扑中,湿润温暖的气息压在唇上,舌尖被挑逗起来,如同过电一般,身子顿时酥了一半…… 他被、被强吻了!? 不对,是精神力模型传来的感觉! 他扫开一道攻击,看向对面“认真战斗”的沈用晦,两个人明明还在打架,这混蛋居然跑到他脑海里强吻他!简直疯了! 更疯狂的还在后面,精神海里,入侵进来的沈用晦变得力大无穷,粗暴地吻着他,完全不顾他的反对挣扎,两三下扯碎了精神体的衣服。 也不知他跟着昆汀都学了些什么,精神力变得这么强大,连撕人衣服这种事都能做到了。 严昭著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精神体可怜巴巴地做着徒劳无功的反抗,整个人都快恼羞成怒了,离子炮光炮电磁炮一发又一发地冲那个混蛋打去。 突然,胸口一阵异样的感觉传来,他顿时僵住。精神海里,沈用晦的小人动手动脚,而现实中,一道薄薄的利刃从他胸口划过,带着奇异的高频率震动,刚巧擦在某个点上。那诡异的震动透过殖甲传到身体里,激起了生理上不可抗拒的快乐,让他腰身一软,莫名生出一股被玩弄的羞愤感。 这还没完。 沈用晦似乎完全放弃了空间异能,专心以金属异能对敌,一道道薄如蝉翼的利刃环绕在严昭著周身,散发着高频率震动的嗡鸣声,不断擦过身上各处。有殖甲的阻隔,这些不能给他带来任何伤害,但那无法抵消的震动,却不断骚动撩拨着,一直痒到他心里去。 意识海里,沈用晦的精神体小人趁机欺上,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已经快拿下三垒了。 严昭著要疯了,沈用晦到底打开了什么样的大门,一向正经的人怎么就变成这么个画风?难道是昨晚受刺激太大了? 说好的决斗呢!一局定胜负呢!?周围还有观战者啊大哥!再这样下去就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白日宣银了! 精神海里,两个没羞没臊的小人俨然要上本垒了,严昭著终于弱弱地说了一句:“要打架就好好打架……” 精神力传音太容易被捕捉到,他之前不敢在昆汀眼皮底下用,此刻实在忍无可忍了。 沈用晦动作稍停,却没说话。 严昭著注意到,他的攻击路线变了,仿佛在引导他一步步向城墙根的方向走。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由于某些布置,首都城的人都在角楼堡垒里,城墙上根本没有士兵驻守。 他果断抬手,一发炮弹把沈用晦轰进了城墙里,接着,“轰隆隆”几声响起,这段城墙被完全炸塌,他一闪身,也跟着躲了进去。 弥漫的烟尘和垮塌的高墙阻挡了众人视线,昆汀眉头一皱,放出精神力探查,心中突然产生某种不好的预感。 康衡惊恐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天天天上那是、那是什么!?” * 天地暗了下来。 遮天蔽日的黑影,从云层中漫过。 巨响和不敢置信的嘶吼此起彼伏,但都打扰不到沈用晦隔出的这一小块空间,浮浮沉沉的昏光里,周围的城墙还在不断垮塌,一块块碎石,一道道烟尘,从两人身边扫过,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下落、下落、下落…… 只有他们是屹立的、不被动摇的、永恒不变的。 沈用晦轻轻拥着严昭著,在他耳边说:“我没有对过去耿耿于怀,也不担忧未来。你明白吗,严昭著,你相信吗?” “因为我爱你,永远。” 地面上,无数生灵抬起了头,从南到北,自东向西,从城里到城外,一双双震惊的眼睛注视着天空中那庞大的黑影。 仿佛是一条史前怪兽,让人看不清全貌,却在不断逼近你、逼近你,散发出锐利磅礴的威势,让你感受到肝胆俱裂的惊颤。 “嗡——” 巨响传遍天地,如同一声酝酿了千年的宣示。 云层乍破,遮挡退去,怪兽浮出水面,露出真容。 人们尖叫起来。 “飞飞飞飞飞船!!!” 昆汀脸色巨变,仿佛意识到什么,回头嘶吼道:“撤退!全军撤退!” 遮天蔽日的黑影上,突然凝出了光。 那光越来越强,越来越烈,直到足以替代那轮被遮挡住的太阳,渐渐的,整个天地都被照亮。 “撤退!!撤——退——” 丧尸大军尚未动身,那光——落了下来。 严昭著用力地抱紧沈用晦,闭上眼睛。 刷—— 璀璨夺目的光侵吞了天地。 “我明白,我相信。” 所谓永远爱你,不是真正承诺了永远,而是此时此刻我爱你的程度,让我强烈地相信,它一定一定可以贯穿我的生命,直到永远。 过去充满痛苦和仇恨,未来不知何去何从,命运缠绕,前路不通,灾难当前,举世皆敌。 至少在这一刻,我们拥有,并坚信着: 永恒的爱、奇迹、坚持的意义。 (全文完) 第120章 后记一,浮出云层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人都反映烂尾了,啊啊啊可能是烂尾了吧,在我的计划里,消灭昆汀之后确实还有一截儿,但我觉得那个结局太黑暗了,所以没写。既然大家想看,就写在番外里了 后记一、浮出云层 神话中说, 上帝七天创世,要有光, 便有了光。 而在今天, 这一刻,首都城内所有的人——关注或不关注战场的、正在工作或紧绷神经以待大战的、站在角楼或城中的……所有的人, 都看到了那震撼的光。 它是如此绚烂夺目,却一点也不刺眼, 带着仿佛要净化一切的气势, 从天际降临。 那云层中穿行的黑影, 散发出遮天蔽日的威势, 压迫着每个人的心神。 平安号, 是严昭著最后的撒手锏。 基因定向导弹,这艘巨舰上的重量级武器之一,以生物的基因片段为弹道指引,发射定向打击。它是严昭著目前能掌握的、大范围内有效杀生丧尸、却不伤人类性命的唯一一件武器。 定向打击所放射的能量波,对一切能量场产生剧烈的干扰作用, 昆汀的精神力自然也不例外。 一刻钟后,能量波才开始散去。此时,城内的防守卫队,以及自持有几分实力的异能者们已经纷纷挤到城墙上来,角楼里的王嘉树等人,也通过窗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象。 终于,白光散净,广阔的土地显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 极目远眺,赤地千里,仿佛回归了上古纪年,野性和暴力的因子仍在空气中躁动地彰显着存在感,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有人呆呆地说:“丧、丧尸呢?” 没有丧尸。 更确切地说,什么都没有了,这片土地上。 赤红的泥土在城门前画下一个泾渭分明的弧线,那震撼人心的天外武器在此处显示出惊人的克制力,除了被严昭著一拳砸踏的那段城墙,一切都完好无损,分界线两端,堪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用晦从废墟中走出,看到这番景象,也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他才问道:“昆汀呢?” “也许消失了,也许跑掉了。”严昭著无所谓地说,“我调用了最强力的能量波,光是这一次攻击,就抽空了核反应堆一半的能量,那家伙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沈用晦闻言,抬起头,向天空望去。 与此同时,城内无数的人,正做着相同的动作。 云层中穿行的黑影早已露出真容,它如同神话传说中庞大无匹的鲲鹏,张开翅膀,安静地悬浮在那里,遮挡了一半的天空。 也许一辈子都不曾设想过,人生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直面另外一个强大文明的一天,对地面上的人类来说,平安号带给他们的震撼,更甚于城外的千里赤地。 宇宙战舰通体泛着奇异的光泽,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那是人类从未见过的线条的外观,遵行着铁律一般的森冷严肃,即使是特效最宏大的电影也无法描述它的千分之一,毕竟,它是真实的,就悬浮在每个人的头顶。 人类探索外星人的步伐已经走出了上百年,此时此刻,终于在这废墟般的土地上,以最渺小的姿态,掀开了天外文明的半片面纱,窥见了宇宙奇迹的冰山一角。 它因何而来?是敌是友? 丧尸大军尽数溃亡,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人类? 该如何与地外文明有效接洽? 它们能听懂我们的语言吗? 基地高层是何态度? 每个人的心头,浮现出不同的担忧。 就在人们浮想联翩的时候,天上那个大家伙动了,它开始慢慢地降落、下压……遮住了大半天空……遮住了太阳…… 它完全盖在了首都城的上空,天色骤然暗如黑夜,只能通过那遥远的天际线,看到从飞船边缘漏出的一圈薄光,就好像一张不可思议的、魔法似的穹顶。 人们或忐忑、或期待、或恐惧,这仿佛是揭晓命运的一刻,已经有人忍不住跪地祈祷了起来。 但这黑夜没有持续太久。 只是几秒钟,飞船地步就亮起了灯光。这又并非刚才那毁天灭地似的光,而是细细的、亮莹莹的、像星星一样缀在飞船底部、甚至贴心地发出一丝暖色的光,它的用途纯粹就是照明了——或许还有安慰人心。 随着灯光撒下的,还有一个优雅动听、不疾不徐的机械女声。 “亲爱的各位幸存者,人类历史上一艘远航级恒星动能宇宙飞船,‘平安号’向您问好。城外丧尸已被消灭殆尽,平安号首战告捷,并将继续完成搜救幸存者任务。我们隶属于新华夏联盟华北军区,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为您提供竭诚服务。” “在此,以联盟议会名义,宣读由新华夏联盟主席、首都基地总长严昭著提议并签发,由主席团、委员会成员一致通过的紧急重大文件——人类联盟方舟计划。” “同胞们,来自地下和天外的敌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球环境不再适合生存,人类的移民自救迫在眉睫。平安号将带领每一位有意愿的幸存者离开地球,共同寻找人类文明新家园。首先声明方舟计划第一铁则:任何基因护盾完整的人类公民皆可登船,重复,任何基因护盾完整的人类公民皆可登船。” “围绕方舟计划,将有一整套的配置行动,具体事项如下……” “第一,全民护盾行动。请未完善基因护盾的公民努力完善护盾,在这一过程中,所有人类都有义务为同胞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第二,文明火种行动。平安号将在世界各地展开搜救并吸纳乘客,届时,将派遣大量志愿者至不同国家和民族,收集人类历史上一切文化与知识。有意成为该行动志愿者的公民,可到市政中心咨询报名。” “第三,能源补充行动。反应堆需要大量核燃料,联盟军方将对社会发起征召令,如有能提供可用情报者、有意参与军方搜集行动者、愿意提供援助者,可到市政中心咨询报名。对于社会各界的援助,将设置如下三个回馈档位……” “第四,资源收集……” 一切的担忧惊惧、浮想联翩……俱都消失不见。 甚至可以说,在这无以复加的震撼中,人们已经无暇思考。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 有人茫然地望着天空。 大脑还在拒绝工作,抗拒的情绪还在酝酿,思维还来不及发生缓冲,在某个电光石火却又无比漫长的瞬间,机械女声落幕。 换上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各位朋友,各位同胞,这里是公元2019年6月6日上午10点钟,我宣布,人类联盟方舟计划,正式开启。” 第121章 后记二、亘古变局 后记二、亘古变局 抗拒是在所难免的。 甚至可以说, 抗拒情绪弥漫在首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战结束第三天,飞船正在做出发准备, 严昭著坐在一大块透明悬浮窗前, 翘着二郎腿查找资料。 总控室大门悄无声息地划开,齐东晁踢踢踏踏地踱进来, 抱怨道:“你下去看看,下去看看, 要不是飞船悬停在城外, 整个首都都特娘的造反了。” “要是可以不走谁愿意走?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相信地球还有救, 换你你不是吗?”严昭著头也没抬, “想个解决办法。” “阿寒把昆汀族人的事彻底公开了, 市政府外面围着一堆人要求下遗迹勘探,屁了,遗迹就在那里爱去不去,一个个和鬼吹灯似的,老子有个鬼功夫去陪他们下墓。你在看什么?” “戴森球……戴森球作用原理。” “啥玩意儿, 大师球?” “……”严昭著百忙之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特么先收了你。你不说你没工夫吗,在这瞎墨迹什么。” “哇,我心累哇。反对派在叫嚣,钉子户在咆哮啊。” “……” “王嘉树个不省心的熊孩子,鼓捣着一帮尖锐分子发动武装起义,说什么这就有理由对他们进行正义制裁,我真是呸了, 他说正义那俩字儿的时候,左脸上写着‘坏’,右脸上写着‘蛋’。” 严昭著核心圈子这帮人,都已经知道了暗能量的事,就连王嘉树也没瞒。 这家伙现在属于半个“圈内人”。诚然,王嘉树品质恶劣不可信,但严昭著这帮人,除了他和他妈之外,都属于正人君子这挂的,还真就缺那么一两个王嘉树。 对于逃离地球这一行动,他们心里有着强烈的急迫感。 而对不知内情的普通人来说,骤然离开生活好多年的地球家园,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你当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不是的,幸存者们连逃离地球的必要性都找不着。 丧尸差不多消灭了,基因护盾可以防止尸变,就是吃了含尸毒的食物也没事,更何况还有艘飞船在天上飘着,虽然一言不合就玩太空大冒险,但平安号带给大家的安全感是无法消弭的,船如其名。 飞船现身的震撼已经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现实问题。 大部分人不想走。 这本身没什么,不想走的留下便是了,问题在于,他们不走,也不想让别走。 短短三天,严昭著已经受到了无数场“游说”,迫不得已才躲到飞船上来。齐东晁还嘲笑他没义气,要接替他顶在第一线做通群众工作,看呗,半天不到也麻溜儿滚上来了。 “说话呀,你到底打算怎么着,这样下去可不行,我阿寒都要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淹死了。” 见严昭著还在那儿看,他凑上来说,“你大师球里有皮卡丘啊。” “是戴森球,戴森球,戴森球。”严昭著认为重要的话得重复三遍,没想到重复三遍之后,他自己也越听越像大师球,只好放弃了,“没事,你先和阿寒一块,给大家打个预防针,等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过几天会发生什么事?”齐东晁突然一脸悲愤,“讲道理,兄弟,需要被打预防针好像是我们吧!” 他又回想起了三天前,听到对方讲出暗能量秘密的那一刻。 那时那刻,那些人的心情,怎一个“卧槽”了得。 遭雷劈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 严昭著想了想,郑重地说:“过几天,月亮……” “月亮怎么了?” * 平安号离开首都城的那天,齐东晁知道了严昭著那句话的意思。 月亮,碎了。 当变化开始发生的时候,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发现无论提前打多少预防针,有些事难以接受就是难以接受。 月亮怎么能……碎了? 开始只是裂痕的出现,但那裂痕却在持续地扩大。这个过程有点长,地球上的人类暂时还看不清,只有飞在高空的平安号,能观测到它的发生。 它不是一个倒映在湖中的影子被风吹开,尽管很像,但不是。 大家都惊了,月亮怎么就碎了? 你是月亮,你不是一个气球啊,努把力好不好? 一群人里,尤以曾觉霖这个疯子最为突出,念叨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痴痴地趴在窗子前,继热力学怀疑论之后,他的天仿佛又塌了一次。 所有人都能理解,就连早有准备的严昭著,亦是怅然若失。 那是月亮啊! 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月亮,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月亮,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月亮,它是华夏古诗词中最美妙的意象,是人类文明情感最经典的寄托。浪漫是月,悲壮是月,相思是月,寂寞是月,愁是月,圆满也是月,至冷至情都是月,最遥远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最亲近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而最神奇最伟大的是,它亘古高悬在那里,记录着横跨时间和空间的一切人间故事,相隔千年、横跨万里的所有人,只要一抬头,都能共享同一轮明月,若遇狂士,还能把酒相问,邀至身边,共舞一曲。 那是惊雷劈下照亮天地的一个个瞬间,是人类文明亘古以来无数精彩绝艳的片段。 人们宁愿相信太阳有一天会熄灭,也不相信月亮有一天会破碎。 而当飞船徐徐离开首都上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途上,曾觉霖知道了:那是真的。 他看到了潮汐的躁动。 破碎才刚刚开始,谁都说不上来它会进行到何种程度、何时结束,可是海洋已经表现出明显的影响。飞船所过之处,大片的变异鱼群搁浅在岸边,将沙滩染成浓黑色,即使是一同搁浅的丧尸鱼,因为缺少陆地行走器官,也只能在岸边蹦来蹦去、无所适从。 可以预见的,下一步,海面将出现风暴,洋流会变得一团糟糕,台风和海啸将袭击大部分沿岸城市,甚至可能会伴有强地震。 齐东晁找到严昭著,瞠目结舌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严昭著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证实,地球是太阳系的外来户。你就没怀疑过吗,月亮是怎么变成地球卫星的?” 自然受到引力牵引的可能太小了,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月亮更有可能直接把地球撞碎,而不是被“捕捉”,固定在轨道上。 “你也知道了暗能量的秘密,根据情报,地球上的碳基资源价值不小,高级文明不会容许昆汀他们祸害地球。毕竟,他们一来,就处在这个宇宙的监视中了。” 但这种监视是散漫的、无聊的,打个比方说,高级文明的收割者日常喜欢看电视,那么它对地球的监视,就是看电视之暇,随意瞥来的一缕余光。 他或许早就发现了平安号的存在,但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判断出飞船是不属于地球的技术。毕竟,如果不去刻意了解,你能意识到曲辕犁属不属于汉朝吗?总之,它属于“古代”就对了。 根据灵芝回忆,昆汀第一次集合大规模军队出现时,很倒霉地被“余光”注意到了。随后,收割者意识到这帮外宇宙人开始不安分,打算祸祸地球,于是没过几天,就去端掉了他们的老巢。 也就是月亮。 昆汀一族毕竟是半精神化,还算有点还手之力。一个敌人上门茬架数十万族人,怎么也能硬撑一会儿。 并且,为了尽可能减少对碳基生命的影响,双方默契地保留了力量,这一架干得那叫个磨磨唧唧,一个月出头才算结束。 地球人用来逃离的时间,也只在这一个月之内。 第122章 后记三、永昼之旅 后记三、永昼之旅 平安号的现身, 震惊了整个地球。 严昭著他们的搜救行动,简直就像一场国际巡回演出,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惊呆一大片人。 如果说, 在巡回伊始,钉子户的反对声沸腾盈天, 那么,当月亮的变化开始能够用肉眼观测、来自大海的灾难被人注意到的时候, 抗议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弱小, 最后连个气儿都吭不出来, 打着鼻涕泡儿溜走了。 今天是月亮, 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是太阳呢? 乘客变多之后, 自然,势力也变得纷杂。要论拼手段玩花样,严昭著他们自然拼不过资本集团出身的外国政客,因此,你来我往几回合之后, 他们果断选择了闭嘴不掺合,树立超然物外的新形象。 反正船是我们的,你们再怎么耍心眼儿,也翻不出一朵浪花来。 磨合的过程磕磕绊绊,其他任务倒完成得不错。当基因护盾的存在被公布,人们顿时对打丧尸掀起新一轮热情,即使不跟随飞船离开,有了护盾也可以在地球多一份保障。在寻找核燃料、保存文明火种以及收集资源方面, 大家也投入了十二分努力,进度超出预计。 平安号核载人数是十万人,但这是包含机甲等装备在内的最理想数字,只要卸了没用的铁疙瘩,生存资源足够,就是装上一百万也没有问题。 下半月,第二个巡回周期开始,这一次上船的乘客,将是真正登船旅行、一去不归。 又过了半个月,飞船返回首都城,它将在这里对地球作出最后一声告别。 站在首都城门口,齐东晁不停地回头张望。 太空电梯已经降落在面前,他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拔也拔不开。 “我再最后、最后……” 站在他身边的高寒,望着他涨红的脸,叹道:“你再看最后一眼吧……” 岂料,齐东晁突然一下抽出手机,喊道:“我再最后玩一次手机!” 高寒:“……” 在末世社会,手机是个奢侈品,只能用于基地内联络,毕竟基地外也没有建设基站的条件。 可是在飞船上,手机,或者说智能设备,绝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高寒无法理解齐东晁的脑回路。 “走了走了,上电梯了。” 齐东晁额头上渗出汗珠,“我再我再开局农药,你要不要和我打一把?” 高寒震惊了,“这游戏还有服务器?” 齐东晁怅然若失,“我们架设的私服,微信也有,浏览器也有,刚恢复了百度的运行呢,就上个月的事儿……” 他依次打开了微信、ie浏览器,百度搜索。 “我搜一个什么?这是我对地球询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了,得好好想想。”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好不容易从空白的大脑里扣么出点东西,噼里啪啦地打下去。 就见那朵缓冲小菊花滴溜溜地转啊转,却始终刷不出界面。 “太高了,离开基站范围了。”高寒最终说。 齐东晁这才把手机放回口袋,冲着上方的庞然大物,抬起了头。 * 两人走到总控室门前,正好被倒挂在上头的阿酷看见,悄么声地给他们开了门。 高寒好奇地望着阿酷,这小家伙挂在这里干什么?却见对方抖了抖身子,吱溜一下消失不见,简直让人怀疑它的放生身体里是不是还融合了老鼠的基因。 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严昭著的一声咆哮:“我不同意!” “这是唯一的办法。”灵芝的声音。 “我不管,我不同意!” “如果不执行就要死呢?”奇了,这竟然是王嘉树。 王嘉树一向处于他们的警惕名单中,什么时候竟也能在总控室里跟严昭著大呼小叫了? “小卓,你怎么说?”灵芝听起来有点疲惫,似乎已经争吵了很久。 沈用晦倒显得挺冷静。 “我支持他。”他说。 “好吧我就知道。” 之后,曾觉霖的声音响起,“这方案也研究挺久了,我们一开始以为不同意的会是你。没想到,你倒是无所谓,严总长竟然死不同意。” 高寒皱了皱眉,曾觉霖属于技术工种,他居然也参与进这场争论中,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两人走进去,打断了这场争论,场面一时间有点萎靡。 只见总控室中,长桌一头站着灵芝、王嘉树、曾觉霖,另一头站着严昭著和沈用晦。 高寒:“你们在说什么?就要离开了,不最后看一眼吗?” 事实上,从一条舷窗望过去,能够映出无数张脸,几乎所有人都在窗前。 王嘉树有点激动地说:“我们在说飞船的能源问题,严昭著,你知不知道这是一艘恒星级战舰,你知不知道要想从收割者手中逃逸,要对它加持多大的动力?” 高寒很快意识到:“怎么,飞船的能源不够用吗?” “反物质湮灭堆还没修好,光靠核聚变能干什么?啊,曾觉霖,你说,能干什么?” 曾觉霖小声说:“飞是能飞,可是太慢了,灵芝提供了一个外星人的速度数据,我们必须获得一个瞬间的巨大推动力。这光靠核反应堆,再多燃料也不行。说白了就是发动机动力不足。” “也就是说,如果被月亮上的人发现,就逃不出去了?” “是这么个道理,但飞船ai,就是阿酷,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利用戴森球……” “老曾。”严昭著打断了他,“好了,我再考虑考虑,你们讨论着。” “这他妈都要冲出大气层了,还考虑什么啊考虑,严昭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婆婆妈妈的?”王嘉树有点急了。 “你们等一下,所以说这个大师球到底是什么?”齐东晁有点摸不着头脑,“它能解决飞船的能源问题?” 王嘉树都要咆哮了,“它能让我们不被外星人重新抓回去!” “你还是没说,它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啊。” 曾觉霖正要说话,严昭著说:“大师球就是大师球,简单地说,它可以捉一只皮卡丘进去,然后让它放电给飞船充能。它是恒星级战舰上的常规装备,平安号也有。” 齐东晁用一种你智障吗的眼神看着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曾觉霖憋红了一张脸,竟然点了点头,“比喻是这么比喻的……” “算了。”严昭著突然不耐烦地说,“我一个人没有权利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开会吧,把所有组织的代表人都叫来。王嘉树,你主持,注意做好保密工作。” 说完,他就带着沈用晦走了。 王嘉树本来快要放弃了,闻言立即抬起头来,他太清楚那帮人是什么德行了,这会议尚未开始,他就能够断言结果了。 这明明是一场旷古未有的离别,却丝毫没有离别的气氛。 会议极其简短,以至于连个正式场合都没有,仅仅是王嘉树和几名代表人碰了碰头,紧接着就宣布大师球计划通过,开始执行。 高寒和齐东晁不是代表,没有参加会议,尽管后者还是一脸好奇,到处询问戴森球到底是什么。 可是,就连阿酷都不肯告诉他。 阿酷只是说,代表们通过了决议,正在准备执行计划,为飞船补充能源。 这并不是一个沉默的过程,事实上,虽然没有全舰广播,飞船上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首先是船身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舷窗暗了下来,所有智能窗口全部关闭,人们看不到飞船外的任何景象,就连灯光也好似暗了许多。 齐东晁连阿酷都贿赂不到,遂往床上一倒,“不管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吧,我还是先在悲伤的气氛里沉浸一会儿,我有点接受不了,竟然离开了,地球啊,地球啊……” 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怀旧似的,他又掏出了手机,上面电量已经见红。 “哎,这网页刷出来了!”他突然叫道,“肯定是最后又连上基站信号了,我勒个去,这不会是地球留给人类的最后一个页面吧。” 高寒情绪也有点低落,凑过去道:“你搜的什么?” 只见,搜索框里三个大字:戴、森、球。 “谁叫老严最近总琢磨这个呢,我一时也想不到别的。” 地球网络已经无法续连,呈现在手机中的是连串页面索引。 只是,看着看着,一个人目眦欲裂,一个人心沉到底。 漆黑的智能窗口显示不出窗外星光,却倒映出两幅泪流满面的容颜。 “戴森球,恒星级能量装置概念,是一个能够包裹恒星的球形结构,用于开采恒星能,短时间内捕获巨量能源……” 隔壁的房间,严昭著正躺在沈用晦怀里,和他聊着利用能量场控制暗能量的研究。 “对了,我们以前在z大见的那只小狗,你还记得吧,你和他一样一样的,哦,我不是说你像狗,当然也不是狗像你,我意思是那条异能丧尸狗也有精神力团……”严昭著语无伦次地说。 沈用晦突然盖住了他的眼睛。 “睡吧。” 与此同时,飞船上灯光大亮。能量充盈的巨舰化作一团流光,瞬间消失在沉沉的黑夜里。 一群好不容易逃出母星的碳基流浪儿,将自己从万众瞩目的太阳,变成了一扫而过的流星。 此后,这艘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星空巨舰,必将穿行无数黑暗,但它再没熄灭过它的光。 他们的过去沉没于永夜,他们的未来崛起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