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副本 作者:林海潮声 晋江2021-1-22完结 文案 探讨平凡女性末日生存可行性 第一部 分 雾霾封城√ 第二部 分 急剧进化√ 第三部 分 大地震√ 第四部 分 史前洪灾√ 第五部 分 炙热大地√ 1.单元剧、女性视角、末日小说 2.现实向自然天灾类 3.单元剧之间没有联系,可以跳着看^^ 内容标签: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女的 ┃ 配角:很多 ┃ 其它:末日 一句话简介:非典型末日 立意:探讨平凡女性末日生存可行性 第1章 程丹 程丹刚下班,手机就收到一条天气推送。 【强雾霾还有五小时到达,请做好防护!】 自从两年前地球自净能力达到饱和,三五不时就要来一场雾霾,空气中飘荡着大量PM2.5物质,人们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根本出不了门。 “……又是雾霾,不是都说不让焚烧桔梗了吗?怎么还有,春天沙尘暴、秋冬来雾霾,真是一刻也歇不下来……” “这个鬼天气,上次我家大宝出门没戴防护口罩,咳嗽好几天,吓得老人赶进带他去医院,唉,今年生病的小孩儿也多……” “……实际上有时候想想,这两年也没攒到什么钱,整天还待在这里吸毒气,真是不划算。” …… “程丹,程丹?” 程丹这才回神,公司财务奇怪道,“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程丹的工作区离财务比较近,两人还经常约着吃饭,关系比其他同事好一点,“怎么了?你还加班啊?” 财务王艳艳瘪瘪嘴,“别提了,咱们老板娘想一出是一出,她要看季度报表,下头能不拼命表忠心啊?你的车票呢,上次出差的那个,是不是没贴上?” 程丹翻了一下自己的工位,果然夹在行程表上面呢,她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辛苦了,我这两天真是忙昏头了。” 王艳艳跟她关系好,也不计较,“得了,留着请我吃饭吧,我去加班了。” 程丹看着她哒哒哒走进办公室,自己也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公司是一个连锁的食堂承包机构,本地很多高校食堂都是他们旗下的,程丹是公司的采购员,上二休一,一个月顶多干二十天,还经常出差,很折腾人,但工资可观,她也没计较。 前两天她去锦州看米,正好碰见自己表叔,表叔一辈子都是地里刨食的老农民,现在却成了一个科研机构的特聘员,怎么看都很不可思议。 程丹最后走关了他们办公区的电源,临走前财务区灯光还亮着,王艳艳正对着电脑做表格。 程丹在二环的胡同院租了一个小单间,一个月两千块钱,公司房补能抵一半,她经常出差,住宿餐饮都能报销,这些年手里也攒下一笔钱。本来可以租个更好的房子,但程丹一想自己也就住几晚,有些不划算,就在同事介绍下租了这里的房子。 小单间只有十平米,床、衣柜差不多占满了,厕所、洗浴室还都是公用的,一个院里住了五六个姑娘,每天早上忙的不可开交。 房东怕煤气爆炸就把厨房扒了,院子里扯两根绳子晾衣服,还种着一颗石榴树,程丹在这里住了两年了,就没见它结过果。 程丹在网上买了一个小煮锅,插电就能用,有时候出差回来晚了没餐馆开门还能煮个面,她屋里还存着两桶纯净水,这里的水不太干净,大家平常喝水都是用的桶装水。 程丹打开平板看了一眼自己手头的医疗股,这两天跟疯了一样猛涨,她12块缓坡买入,持股三年了,这两天的涨势实在有些奇怪,单股已经到了35块,评论分析都说还能再涨一点,她考虑良久还是卖出去了,程序显示正在交割,程丹又去电商网站下单一批防雾霾口罩,这时候门外传来声音,“程丹,该你洗了。” 程丹应了一声,拿着洗漱用品出去了。 第二天休息,程丹一觉睡到中午,她走到胡同,还有人打招呼,程丹眯着眼回应。 天空还是雾蒙蒙的,正午的太阳都没露出来,大夏天却有一股萧瑟的味道。 程丹戴着口罩去逛超市,她屋里有个淘换下来的小冰箱,买点速冻的饺子、馄饨,路过泡面区,程丹又拿了几袋联排的,她随便挑了点辣酱、青菜去门口结账。 队伍很长,程丹挑了一个人少的队伍,正推着推车走,前面突然轰乱起来…… 顾客也探头探脑的朝队伍前面看,这时候保安走过来维持秩序,“这一队不排了,前面有人摔倒了!旁边的人少,这一队走不动了!” 程丹前面的男人问:“怎么回事,不能走了吗?我排了这么长时间。” 保安叹气道:“哎,一个老头摔了,这会儿都不敢动他。” 队伍里的人不甘心的跑到别人后面排队,程丹侧身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听到隐约的女声喊道:“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程丹去了自助结账机,这下队伍里都是年轻人了,手脚麻利,她走出超市的时候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她回胡同院煮速冻饺子当下午饭,供应商发微信说有一批新鲜的家养猪肉,程丹噙着筷子,她只有食堂的门路,而这些地方哪里吃得下去高价肉,忍痛拒绝了,少一笔好处费。 后妈打电话要她给弟弟买电脑,“程阳刚考完,你这个当姐姐也不表示一下?” 程丹顶回去,“程阳想要,让他自己给我打电话,你别夹在中间当传话筒。” 后妈怨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话呢?给你弟弟买个电脑怎么了?这以后你们姐弟俩互相扶持……” 程丹冷哼:“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画饼了,要么把电话给程阳,要么我就挂了。” “哎,你这孩子!” 后妈喊:“程阳!你姐跟你讲电话!” 程阳接过去,“姐?找我干什么?” 程丹一听就知道后妈又在糊弄她呢,她早就知道后妈的德性,也没多生气,“考完啦?考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程阳说,“没事我出去玩儿了,我都跟同学约好了。” 后妈工作忙,程丹带他更多,姐弟俩感情很深,程丹让他过两天来京市玩,她这段时间正好有空,不用出差,程阳答应下来。 再上班是周三,雾更浓了,两三米外见不到人影,开车、走路都有点吓人,程丹没敢坐公交,自己扫了一个共享单车骑到公司。 公司比往日冷清一点,九点多还有一半同事没赶过来,大家在微信群请假,多数都是交通瘫痪赶不过来,还有人拍了照片自证清白,老总中午才丢下一句今天放假。 同事说:“早知道我就不那么积极了,一大早跑过来!一个单车都没扫到!” 谁不是呢,除了程丹这种住的近的,其他人来都费了一番功夫,今天王艳艳没赶过来,程丹跟着几个同事去食堂吃饭。 公司的米饭套餐二荤一素只要十块钱,就是味道不太好,程丹吃了两口实在有点勉强就倒了,自己回工位啃了两条面包。 采购部本来也就是忙一阵闲一段的,程丹手头也没事情,就不跟着同事赚那点加班费,自己溜溜达达走回家了。 当晚程丹一直守在厕所拉肚子,其他几个姑娘还在院子里抱怨,“怎么回事啊!” 程丹隔着厕所门道歉,大家凑凑合合的蹲在下水口洗漱,程丹好一阵愧疚。 第二天醒来程丹口干舌燥,脑袋还有点晕,她感觉自己是脱水了,勉强起身配了点糖水喝下去,缓了半个小时身上才有力气。 程丹跟领导请假,领导问:“你昨天也在食堂吃的饭?” 食堂出问题了? 不待程丹回答,领导就说:“先去医院挂个号,检查检查,好几个人都吃坏肚子了,你去看一趟安心。” 程丹应下来,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路过药店也没敢拿药吃,让师傅开去了二院。 师傅:“今天可没大雾了,昨天困在高速上,差点没把我饿死。” 程丹昨天回家还绕了点远路,几个路口都封了,好像是出了车祸。 她忍不住道:“人好好的就行。” 师傅也说:“几百年了也没见到过这种天气,雾不像雾霾不像霾的,六点多一下就起来了,高速上什么也看不见!”他叹气,”这日子怎么过哟。” 程丹去二院就是打着人少速度快的主意,没想到肠胃科爆满,很多小孩子还堵在门口哭闹,家长哄不住,护士说了几遍声音也压不下来。 程丹问:“小孩儿不是去儿科吗?” 护士给她挂了号,“69号啊,自己记清楚,喊不到人你就要重新排队了。”她又问后面的人要就诊卡,“儿科满啦,紧急的先在咱们这里插个队做检查,大家都体谅一下。” 后面有人不满的抱怨,但也不敢真说出来和孩子计较。 程丹又去了两趟厕所,等到下午终于轮到她了。 今天人太多,医生中午没休息,说话声音都有点哑,见她进来喝了口水清嗓子,“你也拉肚子?” 程丹点点头,然后又把公司其他人也中招的事情交代一下,医生做完简单的检查,“去做个大便常规和血常规,我在电脑上给你开单子,你去机器上取号。” 程丹忍不住问:“我这算不算食物中毒?” 医生看了她一眼,“我也不能直接下定论,看完你的检查报告再说。” 赶在六点下班前,程丹拿到了检查报告,医生又给她开了点药,程丹说自己早上都有点虚脱,医生加了两盒葡萄糖,交待她,“回去暂时先吃泡面或者速冻饺子,……其他的等两天再说。” 不等程丹细问,下一个病人就进来了,程丹只能一头雾水的回家。 微博官方号正在现场连线记者,这次突如其来的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已经占据了热搜头条,“截止至今日下午3点,京市医院共收治食物中毒人员9842名……” 这时候后妈打电话哭哭啼啼的说程爸进医院了,让程丹打点钱过去,程丹没吭声转身去问程阳。 程阳偷偷躲进厕所,“咱爸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食物中毒了,刚来医院洗胃,严重是严重,但走医保没花几个钱,钱还是我交的呢。” 程丹还没开口,程阳就说:“姐,别跟我妈一般见识,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丹了然,把医生的话复述一遍,还交代他暂时不要过来了,这两天守在家里。 程阳很痛快的答应了。 第2章 食物中毒 王艳艳还打电话慰问伤员,偷偷跟她说:“咱们食堂关啦!一队穿制服的过来把负责人都带走了,后面那栋楼还贴了封条。” 程丹心里一动。 王艳艳:“这两天又是雾又是集体中毒的,公司里都吓得不敢吃饭了,我今天泡方便面还在茶水间等了好一会儿热水呢。” 程丹:“我比你好一点,煮了水饺。” 她们又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微博热搜、短视频平台全都是大范围食物中毒、神秘大雾,程丹试着点进去,网友各有各的惨,几个官方号在网友的围攻下也写了一堆洋洋洒洒的废话,并且保证继续跟进。 程丹一直等到晚上也没得到确切消息,大家都说正在彻查。 晚上刚洗完澡,隔壁房间的姑娘敲门,程丹擦着头发,姑娘说:“我们去买方便面,你去不去?” 胡同院路灯坏了好几个,现在也没人修,她们结伴出去安全一点。 程丹答应下来,一行三人七绕八绕的跑到一个小卖部,一人抬了两箱方便面,程丹还想多拿一箱,小老板摆摆手,“我也要吃的,要不是看你们是小姑娘,我只卖一箱。” 他这里货堆的乱,空间也小,看着没什么东西了,程丹挑挑拣拣买了点香肠、零食,又跟着隔壁姑娘买了半箱鸡蛋。 隔壁姑娘是个圆脸,叫白柔,很会做饭,她们把方便面搬回胡同院,又去大超市买了点青菜。 白柔看着空空的货架说:“我就知道咱们抢不过,多拿点麦片吧,脱水蔬菜也拿点,那个能放。” 另一个姑娘不太愿意,只是挑了一点轻省的零食,白柔也没劝。 一路上都有人拎着几颗菜看傻子一样盯着她们瞧。 程丹巍然不动,跟着白柔一起采购,最后东西太多还买一个小拖车,拿零食的姑娘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推。”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程丹两人也没说什么,白柔又去买了一卷胶带把盒子缠牢。 回胡同院的路上有一条小吃街,食物中毒事件出来后被封锁了,但因为场地大,还有人聚在一起跳广场舞,很热闹。 白柔说:“泡面这些保质期都长,咱们宁可买了备着,也不要用的时候着急。” 程丹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哄抢方便面的视频就上了热搜。 【草莓不太甜:抢这些有什么用,听风就是雨的,华夏可是储粮大户,怎么可能断粮!】 【kb_45628c7oi:我家附近出了好几起食物中毒的事,快餐店被查封,小孩儿这两天闹我也不敢带他买炸鸡,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爱情来了吗?:天降大雾,集体中毒,20xx是怎么了?】 【白菜七毛钱一斤:话说这不跟抢盐是一波的吗?我妈几年前抢盐,今天又跟着抢方便面,袋装桶装的堆了一堆,谁吃啊?】 …… 程丹退出微博,继续在工位上划水,这两天食物中毒事件持续发酵,公司旗下的食堂也出了问题,有关部门介入调查。 员工每天坐班,采购员需要核对自己经手的东西,不巧的是程丹前两天才从锦州看米回来,她跟着自家老板出入警察局两次,直到他们感觉没有信息可掏才被放回来。 记录员说:“这两天呆在本地接受传讯,不要乱跑。” 老板抽了一根烟,他是个中年男人,难得还没有大肚子,这两天跑的胡茬都出来了,他点点头,“一定的,一定的,我们现在全员坐班,你们只要需要就可以过来。” 程丹很少见自家老板,她也不会逢迎拍马那套,等老板把烟摁了,这才说了一声退出去。 中午还是跟王艳艳吃饭,她俩去楼下超市买面包,挑着几个月前生产的,翻了好一会儿只找到两个,超市老板也不生气,“哎呀,都说了没有啦,这么多人翻,不是7号才出现的食物中毒吗?一个月前生产的绝对都可以吃!网上不是说大米出了问题吗?这些都是小麦粉做的,小姑娘放心吧。” 程丹和小财务对视一眼,又挑了两瓶奶茶。 程丹她俩在超市接热水泡奶茶,王艳艳不怕烫吸了一口,舒服的直叹气。 她说:“这两天我连自来水都不敢用,就怕有人投毒。” 程丹:“应该没人敢那么做吧,你要是不敢吃自来水,就灌一点桶装水,那个好像安全一点。” 王艳艳翻了个白眼:“你又不知道他水是从哪里来的,能安全到哪里去?” 但现在跟自来水比起来,桶装水算是安全的了,只能捏着鼻子用。 说着又拿出手机给程丹看,“这是我前两天在微博上找到的地图,你看,H省、L省两个产粮大地都红了!肯定出了问题。” 程丹让她把这个图发过来。 下午一直在刷新食品局的网站,还有记者前线采访的视频,“……我现在在H省小牛村,今年夏收粮食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哎,大娘你好,” 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干活打扮的大娘,记者问道:“最近H省大范围食物中毒,家里怎么样了?” 大娘皱着眉推开他,“我还要干活哩!什么中不中毒的,我家一个个身体倍儿棒!” 记者又拦着她继续努力,程丹没了兴趣,在网上看网友分析。 【根据网友@今天不吃晚饭做的分析图,此次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集中分布在一线城市,产粮大地,从新粮收购到进入市场中间大概有3-5天的时差,中间商会根据需求量优先供应大户,所以第一批吃粮的人才中招了,近期农业部一直在放出土壤改造计划,合理怀疑是土壤出了问题。】 【新粮上市中储粮会淘换旧粮卖出,今年我查了数据,发现中储粮在前两天叫停淘换,还派专人进行检查……下一步应该是对蔬菜水果的检测,蔬菜生长周期短流通快……】 帖子突然被毙了,程丹刷新两次也没显示出来,主管说:“下班了,大家不要在路上耽误,尽早回家,晚上会起雾,戴好口罩。” 等他走了办公室才零零散散响起闲聊声,程丹去找王艳艳,两人顺路,能作伴走一段。 程丹回去才发现停水了,她出了一身臭汗,不洗澡真的有点吃不消,白柔今天上夜班,现在还在休息,见程丹拧着水龙头发愁就说,“我接了一桶,先用我的吧。” 程丹摇摇头,她也有桶装水。 白柔说:“便携淋浴用不用,我看这附近也没洗澡的地方,哎,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饭不敢吃、水不敢喝,现在还停水!” 程丹有些担心家里,她老家锦州是产粮大户,这次风波击倒一大片。 程丹借白柔的淋浴洗漱一下,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程爸洗胃请了病假,现在还在家休息,程阳考完试正好清闲,可以帮着做饭跑腿。 程爸说:“丹丹多买点泡面,菜跟米都不要吃了。” 程丹:“发通知了?” 程爸嗯了一声,“我这单位食堂被封了,你陈叔还在医院躺着呢,这两年起雾就有点奇怪,越来越浓,上次跑货的车愣是被大雾堵在路上一天,现在都不敢跑了,要是情况不对,你就赶紧回来。” 程丹心想,怎么可能发展到那个地步呢,她安慰道:“我公司还有点事,走不开,放心吧,京市还有军队呢。” 胡同院自来水断了,生活很不方便,邻居后院有水井,程丹她们买了一个大水桶,每天轮流挑水,白柔苦中作乐,“有干农活内味儿了。” 没用两天城管就找上门,京市地下水水位低早就禁止私自开采,这些有水井的四合院是城管重点盯稍的地方,他们搬了一个石盖封上水井,现在特殊情况,也没罚钱,城管说:“下不为例,再等两天自来水就通了,这还有孩子呢,一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城管还在石盖水井连接处贴了封条,这下彻底不能用了。 随着食物中毒事件持续发酵,人们也慢慢摸出门道,开始大量购买速食、方便食品,方便面供不应求,往往一铺货就被哄抢一空,桶装单价上涨到8元,大袋装5元,小袋装也涨到2.3元了,程丹救济王艳艳半箱,她们公司有发面包香肠,但吃这些胃里总是发虚,没有方便面来的实在。 在食物中毒出现半月后,有关部门发布消息:20XX年5月1日前粮食制品均可食用,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请耐心等候。 程丹喜极而泣,她屋里还有上个月刚买的小麦粉!她可以烙饼吃! 王艳艳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主任一家都吃的粮食,现在不都好好的?我恨!”她现在闻见方便面的味道就想吐。 这段时间最受苦的还是小孩,大人不管怎么说免疫系统都建立起来了,程丹他们这群中招的歇一星期就缓过来劲儿了,老板的小孩儿还在医院挂点滴呢,有这个前车之鉴,同事都没敢让自己孩子吃绿叶菜,拉不出来就去医院开泻药,昨天还说小孩上厕所直难受,心疼的抹眼泪呢。 网友都试着自己买营养土种菜了,还有人晒出自己种的鸡毛菜,三天长一茬,王艳艳羡慕的眼都绿了。 但这种事怎么能说的准?还有老人中招没撑过去死在医院,家人跑过去闹呢,程丹体会过一次拉肚子拉到虚脱的痛,还是不肯吃生鲜水果,去药店买了几盒维C片和4000散,熬吧,下手晚了连营养土都没抢到。 第3章 停水 胡同院一直没来水,程丹在王艳艳家蹭住几天也起了换房子的念头,热水、电梯、门禁,关键门口就有地铁!她一搬院子里就剩白柔了。 白柔舍不得这么低的租金,用水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她联络了附近水厂,搬水工送货上门,一桶只需要五块钱。 白柔说,“真要走?” 程丹:“你买水的钱都够租个好房子了,我屋里还漏水……房东收钱积极,真要他帮忙连毛都抓不到!正好趁这次收拾收拾。” 白柔叹息:“我再等等吧,这一片这么多人呢,早晚有人出来安置的。” 公司因为食物中毒事件深受打击,业务几近停摆,王艳艳悄悄告诉程丹,“现金流都断了!老板能撑到现在也真不容易。” 程丹在办公室听到裁员的消息很淡定,人事都拿着名单约谈赔偿金了,她还是安详等死吧。 老板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公布名单,程丹他们每天就是坐在工位上划水等人事找上门,王艳艳还带她翘班抢方便面,虽然只抢到两包…… 最近突然出现的食物审查(网友戏称马后炮),6月1日后生产的粮食制品均被下架,各大市场排队请人做检查,顾客想买他们也不敢卖,程丹已经半个月没吃到肉了,只能啃点香肠解馋。 往日人们看不起的垃圾食品成了救命稻草,大爷大妈一番扫荡下来,留给程丹这种上班族的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篮子。 连程丹他们小区的饮用水都来人检测封锁,物业联系了一个拿到新的合格证的水厂,住户暂时用的桶装水,因为小区有电梯,程丹拿着拖车拉水,并没有费多大力气。 电商上面除了日期有保证的速冻、即食食物,其他水果、蔬菜、主粮全部都下架了,页面推送换成了衣服,有种别样的喜感,线下拼杀不过的年轻人主要火力都集中在电商上,小区快递堆叠如山,程丹每次抢面包却都是失败而归。 家里借程爸的门路买到几袋大米面粉,这两天也是换着花样的吃面食、香肠,见不到一点绿,程爸、程阳肠胃都有点不好,这两天还大便困难,程丹让他们买点维C吃,再不行只能去吃泻药了。 好像一瞬间,整个世界就成了争夺存量的厮杀,网友大多都是年轻人,没什么储存粮食的习惯,铤而走险的吃外卖,好几个进了医院,外卖平台也被叫停了。 相比之下农村地区简直成了世外桃源,特别是那些大棚蔬菜生产基地,肉、蛋、菜都是撒膀子吃,也没见吃出毛病来。 王艳艳都羡慕死了,“我下次要买五袋米!我也要囤货!”如果不是为了工作,程丹也真想回老家了。 次月7号,在食物中毒时间一月后,食品局召开记者会。 发言人:“……根据调查组深入调研,我们锁定了W、Q两大产粮基地,今年夏收的新粮因为土壤污染含有毒性,该毒物尚未有相关记载,我们通过动物实验、模拟实验确定毒株,暂定命名为D-2,已申请国际备案,在京市、W市、A市、锦州、D市的蔬菜水果市场,均检查出D-2物质,经研究对比其毒性弱,但仍不属于可食用范围……” 舆论爆炸,乱成一锅粥。 【李白哥哥的小迷妹:土壤污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朱生豪今天起床了吗?:我吃了那么多你先跟我说有毒?你才有毒吧?草!】 【定海神针:监察市场本来就是食品局的责任,这次大规模中毒事件不是能用未知毒物盖过去的,总要给个说法吧?我住院的花销走医保只报销了35%,这对老百姓来说真是天降横祸!能拿出点诚意吗?】 【大浪喝药吧:这个时候宣布,让我怎么抢东西!】 …… 人群涌向各大食品供应处,这才发现封闭的菜市场都重新开业,新增或者加重了安保,安保人员手持警棍、仿制枪械巡逻,门口的LED屏、墙壁上贴满了告示 【根据上级指示,在此实施粮食购买指导方针,1.进入粮食市场请出示本人身份证2.请自觉遵守场地纪律,禁止哄抢3.所有米粮店仅售单人一月份口粮、多人一月份口粮(请出示户口本)……9.对于寻衅滋事者,情节极度恶劣可授权安保人员开枪……】 程丹随身带着身份证去了一趟超市,安保戒严,门口排了一截队,程丹走到门口才看见设了一个卡口,扫描身份证、识别指纹才能进去,偶尔撒泼的顾客被安保反绞手臂摁在地上,很是狼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群中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 她先买了一个月的米、面粉、土豆(被当成主粮卖),上面都有一种检疫标签,生鲜区还是封闭的,上面贴了一个大告示,说生鲜还未排除风险,暂时不予开放。 零食、饮料并不限购,程丹感觉这些都成了消耗品,如果以后情况恶化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来的零食,直接打包一大箱,又买了很多酱料、腌制蔬菜。 程丹正巧今天轮休,看情况不对,立马全副武装出门大采购,现在超市除了围在促销牌旁边抢购的大爷大妈,还没多少人。 她感觉大家都有点懵,还没缓过来。 最后程丹买了四推车的东西,她根本拿不动,领班找两个阿姨帮她推到门口,程丹叫了货拉拉,打赏师傅一点小费,让他送到家门口。 此时还有不断赶往超市的人和她错身而过。 程丹租住的福林小区主打单身公寓、小户型,是很新颖的出租型小区,白天少见住户,她一路带着师傅上楼也没遇见几个人。 她又带着身份证去楼下小超市买方便面,她昨天看到大车过来补货了,拿了三箱,老板没阻拦,连身份证也没看,还说:“再拿点鸡蛋,香肠,都是新检疫标准,很安全,我还没接到通知,你要买就赶紧买吧。” 看见程丹的小拖车,老板愣了一下,“没到这个地步吧,你这买的有点多了。” 群众对政府抱有极强的信心,大家抢购也呈现出理智状态,老板:“屯点爱吃的,撑过这两天就行了,买的多浪费!” 程丹也不确定,但表叔调派成特聘员的事一直在她脑子里反复出现,她说:“我这是饿怕了,抢不过别人,有东西就先买点喽。” 这时候也来了几个带着拖车的年轻人,老板也就见怪不怪了。 外网上也陆续报道了因土壤变异而造成的大规模食物中毒事件,始发时间竟然在五月中旬,足足比国内早了两个月,但因为外媒的模糊报道,直到华夏宣布调研成果,国外的声音才像打开了一道口子,疯狂涌进来。 【#国外食物中毒# 说华夏人身自由限制的简直是失心疯吧,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想想那么多人偏偏没一点声音……真的太可怕了,米国才真是人死了一滴水花也溅不起来。】 【#国外食物中毒# 我的孩子还在国外!老天!】 【#国外食物中毒# 绝了,文明灯塔之下一片昏暗,富人的文明,穷人的地狱!】 在国外的对比下,部分食品管制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除了主粮购买限制、蔬菜涨价之外也没什么改变,每天疲于奔命的上班族远远看去就像一群蝼蚁,忙碌永远是抵抗恐惧的良药。 今年秋收两大产粮基地粮食中仍检测出D-2弱毒物质,研究院进行减毒处理后宣布牲畜可食用,秋粮进了牲畜的肚子,一时拉低猪肉的价格。 程丹也随大流买了三百多块的新鲜猪肉,冻肉比鲜肉还贵,放在隔壁无人问津。这场猪肉狂欢没持续多久,晚来的面临无肉可买的场面,政府放出部分储备肉平稳市场,王艳艳抢了一块,冻的跟石头一样,王艳艳:“这真的能吃吗?” 粮价在政府大力调控下勉强维持现有涨幅,现在一袋50KG的大米已经卖到三百多块了,涨幅接近3倍,如果不是还有中储粮在撑着,恐慌情绪会进一步蔓延。 粮食购买指南颁布之初还被网友指责过于严厉,但在处罚一起高价粮事件后,这种声音也慢慢消散了,据网友统计京市粮食市场在这次动荡中开了三次枪,只有一次打出了实弹,无人员死亡。 王艳艳被枪声吓得崩溃,她刚好在现场,“血!几声枪响之后全是血!” 程丹看过网上流传的视频,伤口都打了马赛克,很多人吓得蹲在地上。 华夏这种禁枪国家,普通人一辈子也接触不到这些热武器,王艳艳运道背,连做几晚噩梦之后起烧了,程丹没办法陪她住了几天,有时候大晚上还能感到她在发抖。 粮食购买指南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完善,在秋期新生入校前允许以食堂为单位大规模购买粮食,不过程序繁琐,批号下的有点晚。 程阳上大学的时候正好赶上这段混乱的时间,食堂没有饭、外卖停摆,小饭馆拿不到批号销声匿迹,连一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 教育部在开学前期就多次敦促下发食堂购买批号,但在开学一周后,仍有部分学校学生就餐问题难以解决。 程丹暂时接收弟弟在家,资助了很多方便面。 程阳犹豫道:“姐,我同学也没地方吃饭。”家长能逼着他们带米、咸菜,但生不了火啊!他舍友刚扯了一根线就被宿管喊下楼了。 程丹:“这也是我之前攒的,要不让他们也出去租个房子?” 好在有校友捐献了三卡车方便面,解了燃眉之急。 程阳因为有姐姐资助没去领,开学第一个月,校园里飘荡着方便面浓烈的香气,连程阳都感觉有点魔幻。 第4章 待业 程丹被动学会很多技能。 她住的福林小区附近并没有食堂,现在个体商户拿不到批号已经失业了,买馒头、包子这些只能去大几公里外的超市,生活很不方便。 程阳买了几包酵母做馒头,揉面、切段、加水、上锅一气呵成。 但他只有双休有时间,现在家里商量让他转专业,法律转农业跨度有点大,程阳正在跟系里沟通,程丹也不好一直奴役他,自己上手做了几次,虽然馒头里面的小孔有点大,皮也有点硬,但至少能吃呀! 程丹还给王艳艳送去几个。 王艳艳感动的直叫,她这两天吃的西红柿泡面,已经吃到够了,“哎,楼下餐馆也太不给了吧,还没拿到许可证!” 说是这么说,但连大型连锁食品都在苦苦挣扎,以后能不能吃到外面的饭真是运气。 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大好,除了农产其他都很低迷,程丹、王艳艳俩人顺利留在公司,还开心的聚在一起吃了顿火锅。 花了五百块钱!太贵了。 公司为了省电现在只上半天班,程丹只能撸中午那一顿,米饭套餐二十块还是良心价……王艳艳都在网上找了一个做针织娃娃的活挣外快,程丹帮她分线,“现在还有人买?” 她的工资只能勉强维持开支,如果不是有老本撑着,京市真是待不下去了。 王艳艳:“有钱人的生活呗,大商超、奢侈品店还开着呢,你看看有人光鲜亮丽,有人却差点撑不下去,这还真像我奶奶说的,都是命啊。”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一轮打击,京市如日中天的房价终于有了一点波折,年底的时候房东还商量给程丹减租。 社会一有动荡,经历阵痛的往往都是底层,20XX年国内失业率飙升至6.3%,首次出现排队领失业补助的情况,农业局适时颁布新粮种植计划,向社会公开招募大量拓荒者,虽然要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但薪酬优厚,一时失业的同事都涌了过去,程丹同事走了但结婚生小孩还是给了请帖,王艳艳她俩商量一下就当没看见,盖了过去。 王艳艳:“自己肚子都顾不住了,还当什么冤大头。”现在酒店已经允许做宾宴了,但价格贵的咂舌,他们不随七八百的份子都说不过去,程丹也心安理得的忘了这一茬。 半年时间,存款告罄的北漂一族洒泪离开京市回到了家乡、农业开垦计划第一批在10月份也带走大量劳动力,程丹小区人口密度突然就降了下来,流浪猫越来越多,她偶尔下楼丢垃圾都能跟一路。 国外已经出现恶性抢劫事件,失业率骤增,大量无业游民聚集游/行,爆发了几次剧烈冲突,米国警方逮捕近百名示/威/者。 恐慌情绪还在进一步发酵,出现了五例在外华人被燃/烧/弹攻击事件,华夏外交部发布预警,暂停对外旅游、学者交流,建议赴米人员乘坐近期航班返航。 外面腥风血雨,国内虽然经济有些惨淡,但总体还是岁月静好。 年关将近,程丹姐弟俩乘坐高铁回家,为了避免人潮,他们还特意挑了一等座,结果根本没遇到春运这种大场面。 他们那节车厢空荡荡的,程丹特意朝前走,普通座也就多了几个人而已,乘客行李直接摆在座位上,很是松快。 媒体宣称10-12月份全国交通系统已经提前完成了今年的春运任务。 程阳看她神色不对就说:“没关系,铁路本来就是一直在亏本,除了几条线路别的根本都不挣钱的,今年是特殊情况……” 高铁提前半小时到站,程爸正在出站口等着呢。 程家在锦州市有一套大四居,后妈把屋子收拾的齐整,程丹的被子还有太阳的余温。 她跟程阳稍作休息也开始出门加入年货采购大军。 在食品局公布粮食购买指导方针之后,各地“毒品粮”淘换费了一番功夫,无土栽培却迎来了风口,现在市面上出现的生鲜都是郊区大棚无土培育的手笔,但是价格奇高,程丹他们采购下来花了近两万。 后妈是锦州市中心医院的后勤主任,往年年底医院都是超负荷状态,她一个后勤部还总要坐班,今年难得闲的接手年货的准备工作。 程丹出了钱后妈也不让她出力了,整天揪着程阳这个苦力抬上抬下,刷刷洗洗的。 这个年过的不太平,锦州这边的习俗是大年三十跟亲友祝好,然后一家人再坐下来吃年夜饭,现在通讯方便往年都是程爸跟亲戚视频说说话,今年却被邻居求到头上了。 他们小区是一梯两户,兴建的时候也没搞公摊面积那一套,邻居都是一起看盘的,程丹程阳还要喊一声王姨,王姨家里有一个小宝宝,儿媳母乳喂养的时候食物中毒,小宝宝也遭殃了,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王姨的儿子在海外工作,家里囤了很多奶粉,但吃了大半年也没剩多少,王姨现在求上门,“你们照料小可一段时间,我出去找找门路,他现在还离不了奶粉呢!” 后妈没敢接,她闪身躲了一下,“小娟呢?前两天不还看见她抱着小可晒太阳?”她扶着王姨的胳膊,“不急不急,现在才几点啊?我家里灶都没开呢,你跟我好好说说。” 程爸给俩人使眼色,程丹抓住程阳的胳膊回厨房做菜。 程阳把抽油烟机打开,“多大了呀?不能吃点辅食吗?” 程丹看着小可白白胖胖的,这小家伙没受过罪,应该有一岁了,她也不确定,“不是去年元旦生的?好像还请了客,你一直在家还问我?” 姐弟俩还都挺喜欢小孩子的,但这事不好说,孩子那么小,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别最后帮出仇来。 小可最后还是留在了程家,白天程丹他们几个带,后妈下班之后哄他睡觉,后妈嘱咐:“白天多陪他玩一会儿,哭也不要紧,哄一哄就好了,别省事哄他睡觉,晚上闹得我睡不着。” 程爸事业单位早已放假,如今后妈也算家里的忙人了,他们三个大人在家,后妈很放心的继续回医院坐镇。 小可不是一个闹人的孩子,给他一个玩具他自己都能玩半天,程爸在客厅看电视,隔个一时半会儿摸摸看看要不要尿,拉了没有,程丹都没帮上什么忙。 小可今年一岁零一个月,但程丹发现他还不会吞咽,程爸喂进去的面条卡在喉咙里把三人吓得不轻,最后还是程阳想起来拍嗝,有惊无险的救下来。 程丹也不敢让喂饭了,她泡了一瓶奶,给小可抱着吃。 后妈说:“他们也太惯着了,现在拉屎拉尿还用的纸尿裤,屁屁都红了,这么大怎么还没喂过辅食?”她每天晚上回来熬粥教小可咀嚼,等程丹假期过完,小可都会自己吃面条了。 说是假期,实际上公司也一直没有给回复说什么时候复工,程丹回京市一周还没接到通知,她都以为自己被辞退了,按捺着内心的焦躁开始在各个求职网站上找工作。 经济不景气在程丹心里也只是一个概念,同事被裁、自己工资减半、吃块肉都要心疼一下……但有刚毕业那段经历衬着好像也没有太难熬,现在直面求职市场才是真的傻了。 简历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HR刚发布的招聘信息,再一刷新名额就满了,在年前那一轮冲击中餐饮界遭受重击,食堂早过了招员工的档口,工厂流水线员工也趋于饱和,那些有技术要求的工种像水电工、泥瓦匠,她又不会做,只能对着软件发愁。 王艳艳拉着她一起做针织娃娃,这也不难,程丹学了两天就上手自己做,在网店老板压价的情况下,程丹又学会了羊毛毡,她第一天勾了五个娃娃,扎了一个羊毛毡,折合四十块钱,勉强糊口。 四月份在政府政策扶持之下,社会大力发展集体食堂,临近社区、聚集企业划片承包,食堂承包机构现在只有几家了,程丹他们老总咬牙撑到这个时候,突然迎来了风口,喜不自胜。 老总开视频会议,给大家鼓劲:“等咱们单子做下来,工资都补全、提上去。” 因为新的检疫标准的实行,能拿到经营资格证的供应商只有几家,大家都是排着队送钱,还有政府人员看着,也加不了队,采购部除了主管留着做交接,其他都是待工状态。 公司一开始运作,财务部也跟着忙了起来,王艳艳她们财务部就剩三个人了,她也有些门路,“先安静点等着,你不走至少还能拿点赔偿金呢,老总也不是那种一直吊着你们的人,肯定有安排。” 程丹手里还有存款,出于对老板人品的信赖,她继续在家里做手工等着,另外两个采购员也开始私下找门路,还有一个给程丹打电话试探,“我这边联系上H公司了,他们还缺人,你来不来?” H公司在业界跟他们公司齐名,去年裁员才叫一个狠,听说部门主管都成了光杆司令,现在用人了又开始到处挖墙脚,程丹不想跟A多聊,就说:“不去。” A状似遗憾的感叹道:“哎,他们工资还开的高呢,有七八千了,真不去啊?” 年前的七八千不算什么,程丹出去跑几单就出来了,今年还真不错。 程丹嗯了一声,“老总去年那么难也没抛下我,他只要不说辞退,我就一直等。” A心里暗骂‘蠢货’,言辞恳切的和程丹说了一通,最后留下一句“我这里一直等着你,你要是想来记得给我说一声”。 第5章 集体食堂 程丹手里正勾着娃娃,手机外放放在桌子上,他什么时候挂断的她也不知道,等忙完看通话记录,23分钟。 程丹:“……”你牛。 A这个人刚来公司还真是小帅一把,女员工都爱跟他讲话,大家聊聊新上市的手机啊、主管新换的手表啊,其乐融融,但时间久了就知道他这个人爱钻营,日常就是出差——拍马屁,主管居首,老板娘第二,也许这是他的职场生存法则,程丹没有鄙视,但时间长了真感觉他变油腻了…… A还间接排挤走了一个很有能力的同事,从此大家对他的观感一路下调,连共事几年的他都容不下,现在给别人介绍工作,谁信呢? 今年生物、农业爆冷门,系主任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学生一个一个来,他连水都没敢多喝,就怕自己出去上厕所,学生找不到人满世界瞎问,“老师,系主任在哪?什么?他没在办公室啊……我没看见他……办公室锁着呢”,要是被领导听到他有嘴也说不清。 系主任的办公室堆满了学生转专业的申请资料,他之前是愁人数不够,现在只能去堵校长了——人太多了,他怎么搞! 程阳夹在转专业大军里面很是煎熬,还没等几天,学校暂停转专业申请,并放出公告,大致意思是正在讨论研究相关情况。 室友一号:“肯定是人太多了,我上次过去放申请,简直无处下脚。” 程阳宿舍四人,三个都填了转专业申请,室友二号说:“试试嘛,试试又不亏。” 程丹忍痛买了很多菜(蔬菜比肉贵!不科学!)带他涮火锅,今年牛羊肉价格奇低,她还很奢侈的买了三盒肥牛卷、羊肉卷、乌鸡卷(这个最贵),程阳吃到一半突然挑着煮熟的牛肉说:“这牛吃的草还是饲料?” 程丹get到他的点,“饲料吧,吃草还不把地都啃秃噜皮。”她说的自己也不确定了,“上市的东西总要排查过来一遍吧?除了京市这些地方,其他土地都不好好的吗?” 程阳:“姐,雾只有浓淡,可没有地界……”更何况几年前某地区的自来水污染,从发现到叫停一共用了三天!有多少人把重金属吃到肚子里了?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这些都被压下来,民众愤怒了一阵,现在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想起来最近农业的火爆程度有些懊恼,“我就是选个植物研究也比法律强,饭都吃不上了,还法律呢。” 有师兄透露,学校农业方面的老教授已经去农研所报道了。 程阳当初选专业也是自己瞎几把填,他不喜欢高数,T大法律系的结业辩论很出名(没有论文、高数),然后程丹也在这里工作,他就过来了。 程丹:“……以后谁说的准啊,总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未料见灾难之前,大家仍旧对人类文明充满信心。 程丹在待业17天后被老板一通电话叫到办公室,老板已经彻底把采购部抹了,递给程丹一份新工作——食堂打菜,听说A受不了这份羞辱,直接摔了合同(声音很大),临走前还踹倒了门口的矮松,阿姨现在还拿着垃圾桶捡瓷片。 老板:“这些天都在捋员工工位,就这个待遇还算不错,我问人事要来几个名额,别看不体面,工资一分也没少,还管三餐,你要是愿意你就签个字,等那边完工了你就过去上班。” 程丹拿过合同仔细看了看,跟她刚进公司拿的那份一样,也就是职称改成【食堂三部,员工】,程丹利落的签下名字。 老板手里还夹着一根烟抖烟灰,看程丹放下笔还有点吃惊,“看完了?” 程丹都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屋里气氛为之一松,这下老板也不端着了,他说:“这两天忙昏头了,程——丹,”他点着合同,“我有印象,你四年前来的吧?” 对啊,程丹说:“我还抱过小轩轩呢,那时候老板娘还在财务区,公司隔壁有一家健身房。” 隔壁健身教练令人垂涎,就是选址不对,社畜怎么有那个毅力去健身啊,没坚持几个月就倒闭了。 小轩轩就是老板儿子,那时候只有三岁,看见漂亮小姐姐就走不动,程丹那天出差回来抱了一会儿,还把他哄睡了。 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往日峥嵘岁月,特别勉励程丹,“好好干,哪里都能出头。” 程丹要去的那个食堂就在她们小区门口,王艳艳本来还不敢说话怕她伤心,等确定了食堂名字她也要尖叫了! “不公平!不公平!”她恨的掐程丹脖子,“六千啊!六千!家门口!家门口!”她只有六千! 程丹刺激她,“还有房补呢。” 王艳艳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升级成老板心腹了吧?还房补,食堂哪有这份待遇?” 程丹没说老板对她有点印象,六千在京市这种寸金寸土的地方还算低的,而且服务业在大家观念里也没有坐办公室体面,但今年特殊情况,没回家吃自己都是老板给力,她真没感觉自己委屈。 福林小区门口的大花园早在去年冬天就扒了,程丹她们还以为又要盖房子,王艳艳还估算一平多少钱,说自己干一百年就可以拿出首付以后也算城里人了云云,谁知道它建到第5层就开始封顶,王艳艳改口说是商超,直到这两天揭幕,她才看见公司的LOGO! 老板保密工作真是做的太好了…… 王艳艳又开心又恨,整天跑到楼下自拍发朋友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被发落到这里了。 福林食堂管着周围两个区的饭,每天三四点菜农拉菜过来交接,食堂机器就轰隆隆的开始工作,操作间灯亮成一片,师傅们熬粥、发面忙的不可开交。 六点,程丹穿好围裙坐下吃早饭,她们都刷的员工卡,每天合50块的餐补(物价上涨3%),基本不用花钱,还有大妈舍不得花就吃点馒头榨菜省下来——多的可以退。 六点半开始,就陆续有人过来打饭了,基本都是老人家图干净,两手都拎的满满当当,七点多就该上班族了,这时候一楼撑不住,人流顺着二楼往上走,第一天大家都还不知道,特意安排个保安拿着大喇叭让上楼,食堂生意出奇的好,程丹在二楼干一天,手都要断了。 打饭员工不仅有大妈,更多的还是像程丹一样的年轻人,其中也不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们吃饭闲聊的时候随口说出来,大妈还拉着程丹问她有没有对象。 程丹:“……”早着呢。 她委婉的拒绝了,大妈素质很好也没纠缠,又去问另一个女员工,一副誓做红娘的架势。 程丹是当采购员这些年见的人多了,那些年轻人还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程丹就看到大妈给一个211毕业的女生介绍自己的侄子,说是食堂主管,三十多岁,一表人才,结果人家中午过来,挺着一个啤酒肚…… 程丹:== 七月,实验粮丰收之际,农科院公布重磅消息,他们在西部的实验粮种成功了!秋天就可以大量投产! 与此相伴的是各地不断传出土壤D-2物质超标的消息,民众一时忧一时喜。 农业博主PO文分析:一、华夏粮食研究一直都在世界第一梯队,我们在九十年代就设想过极端情况下的粮食供给问题,现在还远没到启用杂交水稻的地步。二、科研院已确认,D-2污染物质是可逆的,基本盘非常稳,实验粮经过特殊处理保存时间更长,投产后完全可以覆盖现有消耗量。 股票市场有部分回涨,有一支养殖股一直在涨,一天一个样,程丹都心想:嗑药了?资本嗅觉一向敏锐,股市的振奋情绪确实安抚到程丹了。 程爸这边却不太好,程丹看米时遇见的表叔年轻的时候还跟程爸一起读过高中,后来他家里撑不下去才回去种田的,两人年轻时好的像亲兄弟,虽然多年没见,但听程丹提起还是趁着休息日回老家一趟。 表叔家里还有个老太太,眼瞎耳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孩子们又都在外地,程爸托邻居照顾老太太,每个月给几百块的买菜钱,邻居很爽快的应承下来。 “我还要喊一声九奶,你留的钱我就给她买肉买奶粉了,哎,难得还有人记着她。” 表叔家里穷,老婆丢下孩子跟一个货车司机走了,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两个孩子都成了白眼狼,等出去工作就悄没声的断了联系,表叔就守在老家照顾自己的老娘。 “他这一出去也没见回来……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前年个种花生我还跟他借了漏斗,差不离四五月。” 程家庄祖上也出过几个人物,现在祠堂里还供着家谱,现任村长是族长的小儿子,程爸还要问他喊一声哥,听程爸提起这一茬,村长抽着烟草,他蹲在路边抽一口磕一下烟斗,“前年个县里不是办了个职业大赛吗?他是个老把式,我就把他名字报上了,赢了还能拿点钱,程涛(表叔)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程爸又问了今年的收成,跟村长喝了顿酒,晚上村子里朋友回来还免不得应酬一场,等程爸酒醒已经是后半夜了,他衣服鞋子都被收拾的好好的放在床尾,身上还盖着一床新被子,正睡在老屋里呢,程爸摸黑穿好衣服去田梗抓了一把土,又黏又重,锦州可大半月没下雨了呀,程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6章 粮食危机 这次粮食危机受灾最严重的竟然是粮食大亨米国,它的机械化农场闻名世界,但相应的是农场面积广大、安保不足,一伙人绑了农场主扫荡仓库,联网系统刚报警,人家就驮着一车粮食逃之夭夭了,更关键的是——农场粮食还不能排除D-2污染风险(米国让粮食生产者自己掏钱检测),警局发布通告征集线索,另一起抢劫又开始了…… 米国枪械市场一时体会到了流量的快乐,富人区加大安保,流浪汉也不敢再睡在街边了——那群人疯起来连狗粮都抢。 米国各方势力浑水摸鱼,很是乱了一阵,直到七月份华夏公布粮种计划,现任总统下战时宵禁,在米国军警强力镇压下,米国国内一时风声鹤唳,连地下酒吧都宣布暂停营业。 总统库克发表电视演讲,他说:“……我16岁的时候在曼谷遇见抢劫犯,他抢了一个女士的钱包,那位女士很崩溃,她向周围的人求助,但大家第一反应都是报警……” 此时米国国内因为暴力对抗,警察不得人心,场下记者传来一阵嘘声。 库克抬手下压,“好的,好的,我们回归正题,我那时十分愤怒,正想追赶过去,但一个年长的男性阻拦了我,他说的话至今我都难以忘记,‘孩子,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当时我已丧失追赶的时机,沮丧极了,我跟朋友一直守在那里渴望做证……” “我拿到了警官的电话,大概三天之后,警官给我打电话,抢劫犯已经被抓住了,我说如果我追赶过去,一定可以更早抓住!但警官打碎了我的英雄梦,他说那个抢劫犯有枪,虽然是□□,但里面随便一颗子弹都够夺走我的小命……” “目前约翰逊研究所已研发出新的粮种并且正在试种,各位,我们每年出口的一半都足够全国乃至流浪汉填饱肚子了,你们在担心什么?暴力只会滋长恐慌,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专业的事情请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我们的科研人员至少都接受过7年的专业教育,请给他们信心!” 国内形势也一片大好,程阳都不再为转专业焦虑了,现在火锅店推出学生优惠,他跟室友连吃一周,过足了瘾。 学校教研中心发布公告,说和农科院合作创办了一个研究项目,参加的学生在大学期间可以参与农科院新种研究,毕业下发二本学历,继续培训两年可以拿本校和研究所联名的毕业认证(本校学历,211),即日起不再接受转农申请。 室友二号:“还转吗?”他们学校法律是王牌,京市检察院简直就是校友根据地。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法律还是很吃香的。 “再看看吧。”程阳纠结着迎来了暑假。 鉴于合作项目申请八月截止,他临走前还去教研中心拿了一张申请表。 现在兼职都不好找,留在京市开销也大,程阳跟姐姐吃了一顿饭就回锦州了。 程爸把表叔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我小时候也跟着你爷爷奶奶一起上地干活,现在种地挣不了几个钱,学农也是一样吧?出头晚、没有钱,哪有律师气派,但我还是告诉你,你爸妈不靠你养,我们都有退休金,你妈这种干的好的还能返聘,所以你着什么急?有喜欢的女孩子啦?” 程阳摇摇头,他脸都红了,“爸!……让我再想想。” 程爸拍拍他的肩,去门口换鞋,“买饭喽。今晚吃什么?我看食堂的红烧肉不错,咱们爷俩再买点下酒菜,今天你妈值夜班,好好搓一顿。” 程丹干了三个多月,感觉右手臂都粗了一圈,现在客流越来越多,一方面是粮食限购政策还在施行,去食堂吃有一点补贴,另一方面就是食堂实在是太方便太安全了! 最近各地都在进行毒品粮排查,检测员都跟住在这里一样,卫生局还经常突击后厨,食堂经理的孕肚都下去一圈,搞卫生的阿姨都要骂死了,她们在郊区开了一个养猪场,跟食堂谈好合作,收拾完卫生剩饭都归她…… 程丹他们有一次没来的及走还被她抓住说是领导安排干了一场,现在看到她倒霉大家对个眼神继续看戏。 王艳艳自从程丹在这里打饭就特别爱来食堂吃饭,她猴精,每次都等到忙碌阵过去,后厨那些卖不完的鸡腿(偶尔)、凉菜都能走按员工价给她搞一份大的,她都说,“大妈手里漏出来的都够我吃一天。” 为了避嫌,一般员工熟人都推给同事打。 现在没了外卖,她一天伙食费不到40,手上终于攒到钱了! 王艳艳:“有时候真感觉我也干的挺没意思的,忙忙碌碌到头全顾嘴了。”特别是今年物价涨幅大,业界行情又不好。 “唉,你说坐办公室和食堂打菜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干活嘛,我跟老板商量商量我也过来?” 程丹:“得了吧,你还安排老板给你转工作?有活干就好好存钱,升斗小民,吃饭要紧,你就盯着京市?回老家不是一样过。” 王艳艳快走两步跟上她,现在路边的小吃摊、水果摊几近绝迹,只有路灯发着昏暗的光芒,她走夜路还有点害怕,“怎么可能一样呢,我从来这里的上大学那天,就感觉自己在做一场梦,还没醒……” 雾越来越浓,程丹这天早上出门,凌晨五点半,她打着电灯也看不见路。 程丹心里嘀咕,又是强雾霾?还是天太暗? 摸索到食堂发现操作间还没几个人,同事刚进来,扑打着胳膊,“怎么回事,好疼啊。” 程丹凑近看,她胳膊有点发红,身上还带着湿气,外面下雨了? 同事:“鬼天气,雾浓的看不见路,要不是食堂灯光,我都以为鬼打墙了。” “饭好了没?” 又进来几个,还穿着雨衣。 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有东西推我!抬腿都累!” “我穿短袖出来刺的胳膊疼。” “半夜就开始起雾,这会儿菜农拉菜过来了吗?” 程丹凑到门口看了一眼,雾气好像翻涌着冲破玻璃门进到大厅,她出声道:“雾是不是进来了?把门关上!” 几个同事被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浓雾像有生命一样滚动着跑进大厅了! “关门!把门灯打开,看不见了!” 大家一起用力顶着玻璃门,但就像遇到水流一样,越用力后劲越大,好不容易推出去一点,一松力门又弹回来了,众人心里惊疑不定,开始喊人帮忙,“愣那里干啥!快过来!撑不住了!!!” 餐厅里的同事本来看有人过去就拉着熟人说话,听见喊声赶紧跑过来。 有人口中喃喃道:“老天啊。” 浓雾像一个黑色的怪兽,慢吞吞的、坚定的向大厅奔来。 程丹被拉到后面,男同事顶上前,他回身喊道:“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 吱啦—— 大家好像把门都推碎了,食堂经理这时候赶过来,大喊道:“把窗户都给我关上!快点!”他一边说一边跑上楼,“男人都上来!” 操作间的师傅也探出头,“干嘛呢?” 操作间的排风扇呼呼啦啦还在运作,程丹心里咯噔一声,就在这时操作间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漏电声,排风扇哀鸣一声停止了运作。 “堵风口!快点堵风口!” 程丹混乱之中拿着湿毛巾捂住口鼻,她的口罩早在进门的时候就摘下来了,现在大厅进了雾气,灯光也变得昏暗起来,人影混乱,她站到凳子上开始打电话。 程阳接到了,“姐?” 程丹:“关好门窗!通风口!别出门。” 程阳一下惊醒,坐起来打开台灯,室友都在睡觉,他轻手轻脚走到阳台,拉开窗帘——一个昏暗的世界。 窗外灯光依次亮起来,好像大家都醒了,这时手机插播通话,程丹电话挂断了,程阳看见来电备注,【辅导员】。 王艳艳被警报声吵醒,她的智能机器人一直在模仿警笛,【一级防御!特大浓雾来袭!特大浓雾来袭!请各位市民关好门窗!随时监察情况,保持警惕!……】 王艳艳被吓的喘不过来气,她摸索到床头的手机,6:23。 小区喇叭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了起来,“特大浓雾来袭!关好门窗!!……” 福林食堂五楼是办公处,食堂食物样本、采购档案、充值中心都在这里,因为纪律要求,员工下班后都会检查门窗,食堂经理——郭明志带着一干员工上楼检查,除了充值大厅有一扇窗户没关费了点功夫,其他都没出问题,郭明志撑到这时候才一屁股坐地上,他暗暗记一笔,歇过劲就开始跟上头打电话汇报。 上司非常忙碌,郭明志还没张口,就听见他咆哮道:“快点说!简短!汇报损失!!” 郭明志咽口唾沫,他乱七八糟的把关大厅门、检查办公室的过程全都说出来,讲到五楼只有一个窗户没关,现在也堵上了,上司声音温柔起来,“辛苦了,还没吃饭吧?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大家都吃点东西,门给我关严了!谁堵门也别给我打开!” 郭明志:“好好好!”他更怕担责任啊。 他这时候才有功夫去挨个通知家里人,拨号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第7章 反应 程丹一群一人拿两个馒头、一碗粥、小菜(昨天剩的),郭明志站在一边拿着馒头就菜,“别多拿!等吃完不够再找师傅领!馒头都是有数的!” 程丹一群小姑娘凑到一起,有个叫陈雁的女孩儿咬了一口馒头又放下,说:“外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她早上出门怕冷,穿了一件皮肤衣,刚才脱下来看见袖子烂了一个大洞。 “哎哎哎,上微博热搜了!” 程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网友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但最统一的就是【末日】 【小熊□□:末日到了吗?】 点开还有几张图片,画质不好,勉强能看见几个人影在路上奔跑。 程丹没找到官方号,心烦的关掉手机专心吃饭,陈雁说:“你还吃的进去!” 程丹夹一筷子小菜塞到馒头里,食堂的馒头发的宣乎,捏下去也就一小块,看着大,根本不顶饿,她三两口解决,“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点吃,咱俩再过去拿个馒头……咱们还有多少面粉啊?中午够不够?” 陈雁:“!”她也扒拉一口粥,开始抢食。 “我昨天去仓库搬面粉,还多着呢,就是今天菜农没过来……” “腌菜还有几大坛呢,上次拉了一车的鸡蛋,冻肉也有。” “饿是肯定饿不死,就是……”女孩儿忧虑的看着被棉被封死的大门,“这场怪雾,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食堂通风口堵了,气排不出去,师傅炒了一个酸辣白菜,整个大厅都闻得到,陈雁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胃小,早上拿的馒头不仅没吃完,小菜也剩下一半,还是程丹帮忙解决的,因为阿姨要收碗筷…… 现在水还能用,经理就让他们疯狂接水用水,网上有网友分析怪雾具有腐蚀性,现在有很多管道都替换成了PVC,如果怪雾不散,他们以后用不用的了煤气(管道输送的那种)、水还是问题,所以经理就发动所有人开始做面点,就要大馒头!面粉全部做起来! 所有能找到的时蔬全部腌制,仓库放的冷冻肉也腌制一部分,所有会做饭的员工全部都去帮忙。 程丹现在就在水池洗菜,他们操作间的水池是长条形的,联通整个房间,一群人上手也不挤;大厅还有几个大妈就着灯光缝棉被,刚才有人伸手探了一下,外面的玻璃有了碎纹,棉被都湿了,而且摸着热热的,像是被腐蚀(?),经理就开仓库,把所有能找到的棉花、桌布全都搬出来,线是用的很细的那种尼龙绳,特别硬,说是缝其实就是插棉花桌布,然后绑好固定起来;男人们两人一组,一楼一组替换着看窗户、玻璃,操作间也多是男的,因为大锅菜、抬上抬下都需要力气,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郭明志手里拿着员工名单发愁,他对过人名,还有一小半员工都没赶过来!他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挨个打电话,最后还有两个打不通的,一直都在通话中,他吓得汗都出来了,问过一圈,有一个同事们熟,已经联系了亲人,另一个……郭明志报警了。 听着等待的嘟嘟声,郭明志心想:哦,警务热线现在非常忙。一分钟后电话接通,一个沙哑的女声说:“请汇报情况。” 郭明志口齿清晰的说明原委,然后试探道:“能帮我过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接线员沉默了一瞬:“抱歉,我们现在集中收集所有信息,等某个片区人数多才会去确认,请等通知。” 他们能够走出去! 他们知道! 郭明志诡异的放下了心。 T大男生宿舍。 程阳跟室友扒拉去年组团买的火鸡面,大一有个学长做经销商,非常便宜,一包两块,面饼也特别大,那时候他们刚来面皮薄,稀里糊涂就买了四箱,后来实在太辣了……程阳就吃了一包塞到桌子底下,万幸的是宿舍没老鼠,扫去浮灰,大家很欢乐的开始烧水煮面了,宿舍限电800W,很多小电器都能用。 室友经过不断努力终于从各个角落找到了火鸡面,现在他们宿舍存粮面饼三箱,24包装的,室友还有很多零食,昨天买的大馒头(买鞋吃土)还有三罐老干妈! 宿舍长白宇严肃的说:“所有吃的都被征用了,大家一起分!” 现在校方一直让报告人数,还问有没有人受伤,手机消息响个不停。 程阳他们宿舍楼是今年新建的,窗户玻璃密封性都很好(老校区有学长说漏风),他们晚上开空调本来门窗就关的很严,辅导员通知之后也只是拿一床棉被堵住窗户、门缝,空调已经停止运转了,校园网崩了好几次,有个男生早上迷迷糊糊去了一趟厕所(他们嫌臭,自己宿舍的封了不用),走廊窗户没关,怪雾渗进来,把他的脚灼伤了,现在涂上了治疗晒伤的药,他想去医务室! 辅导员已经宣布停课,还有很多人宿舍没吃的,一个女寝全员减肥,前两天刚把吃的全部清出去,现在已经饿了两顿了! 室友一号杜祥元:“太他妈惨了。”他嗦了一口火鸡面,宿舍还有鸡蛋(……)他们一人一个煮鸡蛋,对比别的同志,已经非常幸福了。 程阳加了很多辣酱,吃的满头冒汗,杜祥元昨天剩下的炸鸡他们用热水蒸了一会儿,现在也能吃了,屋里一股垃圾食品的味道,但现在没人敢开窗通风,只能忍着。 白宇说:“晚上洗澡啊!别饭味儿加脚臭。” 他们本来今天还有法理课,现在都耽误了。 程阳已经申请转入研究班,现在还没课。 杜祥元特别羡慕,他犹豫了一下没报,现在看外面这情况,以后肯定越来越频繁的,研究才是金字塔! 程爸把一家人拉进群里打视频电话,昨天后妈替人顶了夜班,现在还在医院,程丹看她那个界面没一会儿就黑下去,估计又去忙了,程爸问:“身边有吃的没有?有没有热水?身上受伤了吗?” 程阳程丹都说没有,还给程爸看了自己的饭。 程爸看着他们叹口气,“你说早不来晚不来的,要是过年至少咱们一家还能凑一起。” 程阳说:“爸,那不就团灭了吗?” “呸呸呸!”程爸都被他气笑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你妈可还在医院呢!” 程爸又给他们念了一遍自己单位下发的通知,程爸单位和军工沾边,比较敏感,消息也很灵通,他总结道:“什么时候政府喊咱们出去了,咱们再出去!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要冒险!” 两人乖乖应是。 程丹他们晚上就睡在锅炉房,从仓库找出来的棉被(盖冻肉用)铺在地上,女生聚在一堆,男生聚在另一处,中间有三米距离,做手工上瘾的阿姨还搞了一个门帘,这样脱个衣服什么的就方便多了! 九月份铺着棉被地面暖烘烘的,程丹她们两人分一个军大衣,据说这批军大衣还是去年买的压底货,打算今年冬天发给他们当员工福利,军大衣特别大,也很厚,陈雁和程丹抱着睡,两个人都能盖到! 男人那边就用军大衣当床铺,如果不是锅炉房暖和,晚上也会受冻呢,食堂新盖的,凉气还没散出去,更何况……怪雾一来体感温度瞬降,现在都有倒春寒的气氛了。 还有人想把就餐的桌椅推过来,睡在上面。 郭明志摇摇头,他们的豪华锅炉房也只有80平方的样子,三个大锅炉就占了一半,他们还不敢睡的太近,能打地铺容下三十多个员工已经是超负荷了! 还有人守着窗户值夜呢! 程丹第二天一早吃完饭,就跟陈雁一起去五楼替人,两个小伙子睡在办公室里还征用了别人的毛毯!好几条堆着也够暖和了。 陈雁还给他俩带了早饭,两个男生凑合着吃了一点去楼下补觉。 临走前还交待,“隔一小时就去摸摸窗户,如果热的烫手就是窗户破洞了,做个记号,等我们回来再补。” 程丹答应下来,五楼是食堂最高层,灯有一半都不会亮了,半明半灭的很有恐怖片的潜力,陈雁害怕不敢过去,两人就跟连体婴一样,一路一起检查。 程丹还在充值室发现一个躺椅! 她很欢乐的推到充电口,躺在上面盖着小薄被充电,陈雁退而求其次,搬了一个办公椅过来玩手机。 现在网上逐渐传出了外面的视频,主人大概是贴着窗户拍的,在一座高楼里,视野绝佳,往下看就是一片黑雾,偶尔有风吹过雾气才像流动一样露出掩埋的房子顶尖,程丹还看到了大酒店的避雷针! 这个酒店可有29层高! 陈雁也吓了一跳,“网上说君临99米!” 不对啊,她反应过来,“京市有这么高的住宅?还挨着君临,我怎么没印象?” 程丹说:“快进去!他直播了!” 程丹一点进去就感觉自己的视野不断翻腾,忽高忽低,有时候还突然抖一下,陈雁真情实感的感到眩晕,还呕了一声,等终于固定好,她才发现周围的景色一直在变化。 主播这时候开口说:“我想看看底层是怎么样的,百米之上雾气变淡,地平面难道是流动的实质?” 第8章 统计 直播间有人说:“无人机!卧槽,土豪啊!” 无人机载着一千多人的关注不断下降,主播解释说:“这是第一次让它飞这么高,我都以为回不来了,没想到质量还不错……以XX门广场为水平线,现在是低空八十米。” 雾气很浓,但总体来说还是类似于工业黑烟的水准,主播控制无人机打开照明,可见度为5米左右。 “继续下,”主播操控着无人机,“现在是低空六十米……湿度58,还可以,能见度三米……” 直播间以无人机第一视角在高楼中穿梭,一望无际的黑暗,人类文明所建立的高楼大厦,在此刻好像成了废墟。 程丹都有点佩服这个主播了,这么低的能见度,还没碰到建筑物! “……低空四十米……湿度32!翻了一倍!能见度不足一米……” “低空三十五米……无人机失灵了!!!” 程丹他们以第一视野一路磕着楼掉下去,陈雁受不了推出直播间,程丹还在盯着,急速下降大概30秒?视线稳定下来,无人机好像被雾气托起来了! 嗞—— 画面转暗,主播关闭了直播。 陈雁说:“外面的人还活着吗?” 两人怔怔,直到大妈送来午饭才振作起来。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据官方消息,怪雾突发后的第三天晚上八点,雾气浓度下降,凝实至小腿,高层空气质量有所转好,佩戴防毒面具、长筒胶鞋,可正常外出作业。 谁敢出去啊!郭明志试探着找了一块完整度最高的玻璃(五楼),他们扯下棉被,外面一片昏暗,一两个路灯仍在坚持工作,灯光只有夏日萤火虫般大小。 食堂食物还很充足(没有鲜菜),有个住福林小区的领导点名让食堂员工送吃的过去,郭明志苦哈哈的说:“一出门雾气就进来了……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啊,您看看能不能让邻居先借您一点顶顶?” 领导狂怒,挂断电话在工作群里指责食堂三部‘无组织无纪律!不服从命令!’,诸位平日矜于言辞的小总纷纷拉劝,表面看福林食堂逃过一劫,但郭明志却知道自己的经理是干到头了……上头人动动手指,他就伤筋动骨,临走之前再做些好事吧。 福林食堂老远就传出一股浓浓的香味儿,可惜特殊情况门窗紧闭,哪怕是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也闻不到。 他们全副武装乘坐面包车、救护车赶往城市各处开始进行人口统计备案,各路口、商铺、小区监控实施传送画面至防控指挥中心,临时指挥员执行战时命令优先对学校、小区、食堂等高密度人口聚集区进行统计。 食堂师傅今天做了卤菜! 值班看窗户的人早就撑不住了,轮换着过来拿一小盆解馋,今天的师傅格外好说话,程丹还多拿了两个宣软的饼,陈雁看这一盆冒着热气的卤菜,眼都直了,先拿筷子挑了点豆芽(绿豆芽,师傅自己发的)塞进嘴里。 她瞪大眼睛:“好烫,好烫。”烫也不肯吐出来,在嘴里翻滚几次勉强咽下去。 程丹给她倒了一杯水,说:“没人跟你抢!好几锅呢,绝对够吃!”要不是小铁盆放不下,师傅能给她三个鸡架。 陈雁完全沉浸在卤菜中不能自拔,她呜咽道:“我想死这一口了。” 师傅拿鸡汤当底,加花椒、香叶、八角、桂皮……炖煮半小时,再加入鸡架炖了两个小时才放的配菜,味道非常赞,海带一点腥味儿都没有,咬一口都是满满的汤汁。 陈雁又下去打了一盆大米饭,让师傅浇了汤汁,香的人流口水,程丹说:“就着汁我都能吃两碗。” 所以工作人员抱着夹板,脸上扣着防毒面具进门看见的就是一副众人吃菜图的美景,郭明志拉着两人的手,“同志啊!来,把这些脱下来,好好吃两口。” 工作人员摆摆手,“不用忙了,我们还有工作呢,你这里几个人?饭还够不够吃?” 郭明志一边让人员聚拢排队一边交待说:“……总共七十三人,那天有三十二个没赶过来,一个联系不上,已经报过警了。” 工作人员追问:“他叫什么?” 郭明志说:“柳德志,您先等等,我去拿花名册。” 工作人员发现即使是排队还有两个守在窗户口没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写着赞赏,这里很有条理,大家精神面貌也不错,管理者是个正派人。 楼下登记工作做完,郭明志本想喊人把值班的替换下来,结果两人挥手道:“先吃饭吧,我们自己上去,这就是楼梯口吧?” 郭明志:“我领着你们上去,值班的还有女孩儿呢,见生人估计害怕。” 工作人员每上一层就拿着记录仪照个全景,每个操作间都要走一遍,难得给郭明志解释一句,“工作需要。” 郭明志理解的点点头,他看他们腰腹处有开口,这个位置跟宇航服似的充气衣服一点也不符……估计是枪。现在就是让他磕头喊爸爸他都不打折扣! 程丹见到两个人形大白过来了,不等郭明志喊就拉着陈雁走过去,陈雁盯着他们的衣服瞧个不停,她轻声道:“这个多少钱啊?” 一个高个的工作人员说:“不贵,大概三四百,不过等你们出去就用不到这种了,有更薄的,也更便宜。” 他说:“好了,报上你们的个人信息,按姓名、性别、年龄、籍贯报,”他指着程丹,“你先来吧。” 一边登记一边跟程丹闲聊,比如“这两天吃的什么啊”“晚上睡哪里”“值班累不累”这种话题,程丹都照实答了,她大三的时候学校有个公安大学承办的讲座,因为他们学校出了一桩命案,那个施暴者还是在二次犯罪时才被抓获的! 主要原因就是知情人在面对询问时前后不搭,还故意放出错误消息,伪造证据! 主讲人说:“警察每年过手的案子没有上百起也有几十起了,什么人没见过?你们那些小心思怎么瞒的过去?他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知情人被当成嫌犯重点侦察,这才延误了抓捕时机,整个侦察组都存着一股火。 那个知情人因为涉嫌妨碍司法公正被控制住,听说还要起诉,学校费了很大劲儿才没让她留案底! 工作人员笑道:“别紧张,就随便聊聊。” 郭明志、陈雁、程丹:“……好。” 福林小区,B栋2单元2户。 王艳艳透过猫眼往外看,她不敢出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正在刷牙,吓得一个哆嗦,牙杯摔地上了,福林小区这种出租型公寓房型都是仿照酒店设计,厕所就在进门右手边,她怕外面已经听到声音,这才硬着胆子看看。 她跟着网上的教程关闭屋内的灯光,等门外传来一声,“你好,我们来做统计!” 王艳艳不信,她想:我不开口,他们会不会走? 身穿白色防护服戴防毒面具的工作人员再次伸手敲门,在这个寂静的楼道里,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王艳艳还是没开门。 另一个人艰难的从臃肿的防护服里拿出工作证,他退后两步对着猫眼,确保从屋内能完整看到这个小牌子,他说:“你拍个照仔细看,还可以加上区号给福林派出所打电话确认,工号Z583,福林街道办,陈海。” 王艳艳躲回卧室打电话,接线员声音柔和,“是的……我们一直在持续监测,现在雾气浓度出现下降,我们就开始行动啦,不要怕,他们没有露脸吗?是不是戴着骷髅一样的面罩?雾气有腐蚀性,这是新研制出的防护服……你可以拍下他的工牌号传送到我们的公众号……你打开门缝,让他们看到你的脸……很快的,可以,不用挂断,我一直陪着你。” 王艳艳快速的回答完他们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手机号,没等工作人员表态,就轻轻带上防盗门反锁,关门前她看见旁边两户都悄悄推开了门缝。 王艳艳趴在猫眼上继续观察,3户是跟王艳艳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人,1户是个男人!王艳艳紧咬着牙不出声,她满腔的愤怒和无力,如果!如果他们是歹徒呢?男人不用出来,他只要喊一声,宵小就会心生忌惮!大城市人情冷漠,他不帮也能理解,毕竟王艳艳也不是他的家人,自保永远没有错,但是! 王艳艳想:我怎么不是男人? 怪雾降临第五天上午10时,京市应急指挥中心召开线上发布会,发言人介绍道:“目前东区、西区、南区、北区、四环外郊区排查已经顺利完成,医院等特殊部门应对良好,除少数基础病、大龄病患在转移过程中受伤,并无其他伤亡。” “针对缺少粮食的情况,我们已经和相关公司达成协议,自今日10时起开展定向、定户派送任务,所有民众所需的药品、食物均按照正常市价进行收费,对工作人员违规操作情况,可以在App应急管理中心进行举报……” “全市着力供应水电、煤气畅通,采取先使用后缴费制度……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度难关!” 第9章 外面 程丹看着新闻心荡到谷底,怪雾起源在哪里?什么时候消失?怎么购买防护装置?普通群众能否正常作业?这些重要信息统统都被政府含糊过去…… 自昨晚八点,各个APP、运营商都通过提示消息、短讯来铺垫这场虎头蛇尾的发布会,微博同时置顶,并且进行时是直播,但国内却再也得不到国外的消息了。 程丹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陈雁有□□去脸书看男神的习惯,第三天她就抱怨过延迟、网卡的要死(男神正在直播唱歌,和歌迷互动),他跟粉丝约定好第二天早上七点准时开‘早餐会’,陈雁守到下午,却一直显示无服务。 程丹本来还以为是网络出了问题,但等这个话题短暂的上了一下热搜又被撤下来,她的心头就笼罩着一片散不开的阴云。 为什么在水电充足的情况下突然中断了网络信号呢? 网友云:一、怪雾针对光纤设施有特殊破坏作用(被喷到删除)二、国内情况不容乐观,主动切断联网(疆域大、范围广,操作难度大)三、互联网发源地主动切断(或服务器遭到攻击) 目前网友投票中第三种可能占据榜首,还有人提出米国灭国论。 陈雁说:“是不是电缆光纤坏了?我再刷刷。” 结果等到第二天还是没有消息,断网短暂上了一下热搜又被按下来。 在灾难面前,人的承受极限是可以一直放大的,陈雁默契的停止了对断网原因的探索。 怪雾来临第五天,街上零星可见一些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给食堂带来了一种玻璃状的特殊涂层,纸张薄度,隔着手套摸上去凉凉的,全员动工把它“贴在”窗户内侧,郭明志有些发愁,虽然跟工作人员再三确认安全性,仍然不敢移开棉被这些物理装备。 所以食堂里大家还是一直开着灯。 食堂存货充足,又有政府出手,大家很快就放松下来,程丹跟陈雁守着一个充电口,郭明志带头把办公室所有的充电器都贡献出来了,陈雁手脚灵活的抢了一个,食堂现在的工作人员大都是年轻一点的小伙子,阿姨都只有五个,也没人跟两个小姑娘抢。 经过两天时间等待,确认涂层安全,每天只要两人结伴六个小时检查巡逻一次就可以了,大家彻底清闲下来,郭明志开库房,把食堂尘封已久的大喇叭拿出来给阿姨们的广场舞事业添砖加瓦。 程丹这些小姑娘就轮流进厨房洗洗刷刷,后厨有大型洗碗机,附带消毒功能,她们只用戴着手套,把餐具在水龙头稍稍冲洗一下,再摆放进去就可以了。 食堂存量不多的纯净水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她们现在吃的水都是经过高炉加热的,自来水从昨天开始就冒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官方说正在进行管道消毒,郭明志就不让员工直接接触自来水了,直接接了几个长管子搞卫生。 工作群里那天没赶得及来食堂的同志,家里存粮已经告罄,小区物业统计各家各户的情况,然后集体购粮。 员工A:“查到三户,老人、小孩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已经送到医院了。” 怪雾就像一种浓稠的介质,程丹上次关门的时候感觉它像非牛顿流体,越用力越难缠,还可以侵蚀人体,街道办工作人员昨天统计存粮,还给他们送来了一种试剂,取口腔、鼻腔、耳道三处分泌物,分别混合,程丹的那个试剂呈现出微弱的紫色,工作人员说这是轻微的D-2物质感染,人体可以自己代谢,不必特别处理。 有两个厨师试剂颜色更深,工作人员拿出一个色卡仔细比对,带走了其中一个,交待另一个每隔三小时监测自己的体温状况,特别注意腹腔、口腔有没有灼烧感,情况加重要立即就医。 厨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愁的直抓头发,他说:“我跟着老李一起去医院吧,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啊。” 工作人员:“医院超负荷了,你现在去还不如在这里好,这么多人陪着你呢,你现在是临界状态,别担心,你还在壮年,多喝点水,自己就能排出来。” 当天厨师喝了两升热水,大妈悄悄告诉程丹,他上过的厕所是紫色的。 但是大妈你怎么知道的…… 王艳艳给程丹视频,说同事C家的妻子早产了,离预产期还有三周,现在也不让家属陪护,他只能每天透过护士的手看一眼保温箱,担心的要命。 “今年小孩儿真是遭罪。”王艳艳说:“小轩轩又进医院了,老板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老板娘送去陪护。” 程丹啊一声,“他那么小,没妈妈陪要多害怕啊,程阳七岁的时候还要我陪他上厕所呢。”但事情好像就是不随人愿,怪雾突发后第三十八天,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工作人员送来了足量的防护服,派车辆送食堂员工返回住处。 程丹刚回家就收到王艳艳通知,小轩轩器官衰竭,已经走了。 程丹心疼死了,她家里还有毛毡小熊,打算让王艳艳送给他玩呢。 王艳艳:“至少给老板发个慰问短信吧。” 程丹怕打扰到老板夫妇,简短给老板娘发个珍重的短讯。 官方把此次事件命名为D-2物质逸散,因其久久不散,色彩灰暗,被网友戏称“雾霾”,怪雾突发年份也被命名为D-2元年,此后地球环境就像是迎来了一个拐点,绿色退散,沙尘陡起。 程丹回到住所后主动申请成为志愿者,经过简单的培训上岗,她被派往搜查分队。 “还有人没有被发现。”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头不高,穿着浅蓝色防护服,“D-2虽然是弱毒物质,但长期吸入,会造成呼吸道灼伤。基础病患者会出现明显的抵抗力下降、便秘、视力减退现象,根据救助守则酌情申请救助等级。” 应急指挥中心已经接到多起急救申请,“但因为人力不足,还有很多没有处理,大部分已经重新联络上了,但还有少数无法应答。” 组长说:“三人一组,每组至少要有一个男的,我现在分发装备,每隔八小时更新位置,尽量停靠在补给中心,不要在外面过夜。” 程丹和白丽可、肖俊鹏一组,每组配发一台D-2检测机、一箱300支试剂、一台通讯器、登记本、卫星定位器。 “工作服24小时内可以重复利用,每组每周申领一次。” “所有补给根据就近原则,在工作地10公里内配发,请大家注意安全。” 程丹他们分到四环东区,“交通便利的地方咱们也赶不上。”第二代防护服已经做到穿脱方便的一体式,面部需要再戴个透明面罩,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过滤口,但是只有面部可以透气,秋天里面只穿一层单衣,随便走动都能出一身汗。 白丽可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腰肢粗壮,性格比较好,她很生活化的建议,“多准备几套换洗的、棉麻吸汗的长袖、长裤,袜子、内衣有多少要多少,再准备个笔记本吧。” 程丹、肖俊鹏自然无可无不可。 三人小组很快在四环东区第五补给点安家落户,后勤给每人配发点生活物资、便携干粮,现在大型交通运输工具都在排查D-2侵蚀隐患,正在进行试运行,无法承载乘客,志愿者按组配发一辆低配越野车。 程丹他们培训的时候学过车辆应急维修,说是越野车都是看在它底盘高的份上,肖俊鹏仔细看过车况,又去认领了一桶汽油,才开车载着她们上路。 志愿者分发的地图很高级,用卫星信号实时定位,患者求助信号用红点表示,程丹她们从水泥路一直开到土路(她一直以为京市不会出现这种玩意儿),期间还因为堵路、封锁不断调整路线,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一直开了八个小时才赶到第一家。 这是郊区比较典型的小区,人口密集、绿化程度低,事发时很多上班族正在通勤的路上,近期才辗转返回住所,肖俊鹏背着检测机上楼,电梯正在检修,还好在五楼,程丹准备了三十支试剂,白丽可负责沟通记录。 第一个求助患者是五十六岁的李大爷,患有糖尿病,现已在社区医院进行初步处理,鼻腔、口腔试剂显色为2级,耳道呈4级,有轻微腹泻症状,白丽可说:“大爷,这是我们的电话,近期出现小便、大便变色都是正常现象,每天饭前测一次血糖。” 大爷有点耳背,都是家里的年轻人在说话,他儿媳妇说,“给我家小宝也测一次吧。” 白丽可:“小孩儿也拉肚子吗?看过没有?” 儿媳妇红着眼说:“刚开始不知道多吓人,大人直接晕了,小孩儿抱着肚子打滚,我天都塌了……”她丈夫现在还在公司帮忙,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她在照应,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很憔悴。她推开卧室门,“现在小宝还在睡觉。” 白丽可使了个眼色,程丹轻手轻脚的拿长棉签蘸取小朋友耳道、鼻腔分泌物,最后儿媳妇摇醒小宝,程丹利落的压着他的舌头,棉签探进上颚。 第10章 试剂 小宝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开始哭,儿媳妇哄他,“不怕怕哦,阿姨跟你做游戏呢。” 程丹从卧室退出来,肖俊鹏接过试剂放入检测机,机器轰鸣几秒,结果出来了,口腔试剂呈6级,耳道、鼻腔为2、3级,肖俊鹏脸色一下就变了,儿媳妇害怕起来,“……结果不好吗?” 白丽可说:“小孩儿这两天都吃过什么?”耳道、鼻腔没有残留,那就是吃进去的。 儿媳妇:“8号发烧,吃了退烧药,我本来想带他去医院看看,但家里这一摊也放不下。” “他吃了被D-2污染的东西,大人可以自行排出,小孩免疫力没跟上来,”白丽可说,“先别着急,我给你开个条子报备一下,家里安排好了让社区派车带你们去医院。” 儿媳妇犹豫道:“医院安不安全啊?” 白丽可:“看过新闻了吧?这个不会传染的,出门做好防护,去医院主要是让医院检查一下粘膜,6级属于中度了,你按住他。”儿媳妇手忙脚乱的抱起小孩,程丹过去捏开小孩儿的嘴巴,白丽可打着光仔细检查小孩口腔上颚、牙龈,“有假膜,大人没关系,小孩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看看用不用开药。” 程丹还给儿媳妇也测了一下,三支试剂都是2级,肖俊鹏说:“看来感染程度还是分级的。”免疫力最强的是成人,然后是老人、小孩。 “这可能会发展成一种慢性病,可以长期和人类共存,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严重后果。” 程丹在日记里写道,“第一天,我们跑了三家,为急救求助家庭全员提供试剂测试,只有一对青年夫妇试剂显色为1级,他们早期发作反而非常剧烈,甚至一度需要输液维持电解质平衡,我们翻阅了他们的治疗方案,医生没有过多干涉,全依赖他们自身的免疫力。” “肖俊鹏推测,在保证环境清洁的条件下,他们的感染症状会逐渐消失,最后恢复为‘完全人’。” “我们每天必须回到补给站休息,汽车虽然已经做了抗腐蚀处理,但夜间D-2物质骤增,会导致呼吸道感染,汽车自带的过滤系统只能维持白天的平衡。” “每天穿着防护服、戴面具、手套,有时候我都以为是生化危机,但根据实验中心的最新数据,它远远没有那么可怕,D-2污染更像是地球忍无可忍的一场抗议。” 程丹三人只遇到过一起D-2急性感染造成的死亡案例,组长破例让他们护送患者前往最近的医院,但患者在半路就丧失意识,医院抢救两小时后不治身亡。 医生说:“肾上腺素没能救得了他。”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家属跪在抢救室门口哭的撕心裂肺,程丹忍不住鼻酸,面罩都被热气蒙上一层白雾。 “他直接接触D-2时间太长了。”官方只下发了动物实验结果,小白鼠可在D-2物质中暴露7天,最后因肾衰竭导致死亡,猴子时间更长,可以坚持12天。 “短期的暴露不致命,可以通过人体自身免疫力消化,但一旦超过五天,就会对肾脏造成负担。” “对肾脏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医生总结道,“目前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佩戴过滤口罩,穿戴防护服,不可直接接触D-2物质。” 程丹他们给家属留了一点钱,只有一千,但算个心意。 白丽可:“年轻人怎么都不听话。”这个是自己偷偷开窗户,他们本来去的同小区另外一家,听到家属呼救才赶过去帮忙的。 肖俊鹏跟组长汇报情况,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去补给站吃个饭吧,下午还有几家要跑,耽误不起。” 志愿者没有工资,但也不需要自己倒贴,程爸不希望女儿在外面乱跑,但程丹说:“我公司都倒闭了,现在去哪里挣钱,在这里至少不花钱。” 王艳艳已经返乡了,她说:“没你那个精力做贡献,我妈让我回去,她找找门路,看能不能进事业单位。唉,早就料到这一天啦。” 大巴正好经过程丹他们的补给站,程丹给她送了点牛奶和面包,王艳艳红着眼挥别了这个朋友。 志愿者所有检测、观察报告都输送到实验中心,专家超负荷工作,争分夺秒的分析研究,“华夏大地幅员辽阔,我们有最完整的生态系统、地貌地质,现在还有大量病例,一定可以找出解决办法,不负使命!” 大量资料由基层、一线汇集到国家心脏,像一条条血脉,兢兢业业的输送养分,在D-2污染元年,第一场雪之前,科研院下发指导性命令,由市级牵头,集中群众,建立清洁区。 “人类可以和D-2并存。” “我们只是把民众保护在防护罩里面,大家可以自由呼吸。” 清洁区建造工作如火如荼的开始了,新型材料又迎来一番爆炸式发展,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材料是米国的纳米涂层、华夏的玻璃涂层、还有瑞士的纤维材料。 “全部都可用于建造防护网,我们正在积极寻求和世界各国的合作,这是一场全人类共同的战役。” 程阳抱着书去实验室,新种研发计划正在有序进行,他们的授课方式转为实操,在暴露环境下观察原有品种的变异程度。 “I型水稻幼苗暴露二十天后叶片发黄,无病虫害。”程阳他们教授认为D-2在除虫方面还是有一定贡献的。 “我们不能通过大量更改基因链去创造超级粮种,因为此前所有实验表明,那是一个灾难。”密密麻麻的伴生虫足以造成任何人的生理不适,最后导师按下焚烧按钮,他们后期付出很多努力才完全消灭那些伴生虫。 “但我们可以利用自然界现存的物质。” “超级粮种”能否适应历史产生呢,“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不断的实验,筛选出适应变异的粮种。” 老教授带着一群人去新的蔬菜实验基地参观,身着防护服的研究人员在玻璃温室检测植株生长状况,助教从U盘里调出今天的资料,“维生素片撑不了多长时间,蔬菜减毒研究也是重中之重。” “一定要先保证粮食。” 程丹在志愿者工作告一段落后前往指定酒店接受医学观察,所有长期暴露在D-2环境下的工作人员都需要隔离。 目前医院、超市、商场这些公共场所全都配备了新型材料和过滤机,穿防护服进入基本是无害的,网友说,“就跟吸了几口霾一样。”但政府还是要求穿戴轻型防护服,防护服现在已经发展到第三代了,跟皮肤衣一样十分轻薄,可洗换三次,是人类的第二层皮肤。 一件轻型防护服可穿戴一个月。实行政府补贴价格,由群众自行购买。 贫困户由县级统一购买分发,部分群众转移到安置房统一居住。 政府在努力的践行自己的承诺。 程丹每天需要测三次体温,做一次试剂检测,七天做一次肺部CT,每天都有专门人员配送饮食,她居住的酒店房间在郊区,工作人员说:“之前这里一拉开窗帘就可以见到太阳呢,草皮花了大价钱,还有一个宠物中心。” 但现在部分宠物因为吃减毒处理的方便粮出了问题,出于防疫需求,宠物被隔绝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玻璃房。 程丹:“很花钱吧?要是筹款的话可以找我,我还有点积蓄。” 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表情,程丹模糊听到她说,“……还真是好心……” 隔离的日子十分无聊,志愿者们另外拉了一个微信群,白丽可因为工作出色被派往市区街道办继续工作,每天会拍一些工作日常发在朋友圈。 灰蒙蒙的天空,防护服是唯一的亮色,今年冬天,街道两旁都没有商户开门,显得格外寥落。 肖俊鹏前两天查出肺部阴影,现在去了医院接受进一步检查。 肖俊鹏偷偷说:“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而且白姐看着,防护服穿的挺严实的。” 程丹:“肯定没事,有也只是虚惊一场。” 程爸知道程丹在隔离就沉默了,他每天晚上准时跟程丹视频,有一次忍不住说,“咱们回来吧,家里也不差你那口吃的。” 程丹笑着说,“没干活我也吃不进饭啊,别担心,等观察结束火车肯定也通了,到时候我回去看看你,我做志愿者的时候遇到很多稀奇事儿,有个八十岁的老奶奶不穿防护服身体也硬朗着呢,到时候好好跟你说话。” 但情况却一直朝着坏的情况发展,肖俊鹏病情恶化,连白丽可都暂停工作来到酒店接受观察,程丹给肖俊鹏拨了两次视频,都没打通,白丽可托熟人带回来消息,说肖俊鹏正在二院重病观察室。 熟人原话是,“别担心,还没进过ICU,大小伙子免疫力强,等发病周期过了就能走了。” 政府以医院、市场、社区等主要人口聚集区域建设清洁区,巨大的、如同倒扣玻璃的屏障在灰色雪花下落之前铺设起来了。 好像一夜之间,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第11章 防护网 程丹结束隔离时被通知跟随工作人员前往市中心,广播要求所有民众进行转移。 “防护罩第一层试铺设成功……第二层防护罩正在调试阶段,请大家以□□为中心开始转移……所有人员不得擅自脱离队伍,请听从工作人员指挥……” 空中还有直升飞机掠过的轰鸣。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迁徙,卫星地图上城市光点更为集中,零散的、星火般的光芒,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 雾气时代第二年,华夏铺设五层防护网络,彻底隔绝了D-2污染物,美英紧随其后,世界各国在一番动荡后迎来后科技时代。 程丹感觉很玄幻,即使她曾经囿于感染阴影,也没这时候来的玄妙。 短短几个月时间,医院、市场、商超、工厂、社区……都被包裹在一个个透明泡泡里,人们身穿防护服从一个泡泡进入另一个泡泡,空气中挥之不散的灰色雾霾好像都成了过去,但这里没有风。 只有一套造价昂贵的过滤系统,官方宣称,核心区D-2物质有效过滤率可达98.5%。 “第五层才有风呢,动物也可以在那里生活,不过你去需要穿五级防护服。”程阳今年大三,在实验室熬了两年才总算有机会出来放风,“只要食物足够,一切都不是问题……十年前我们的粮种都卖到沙漠了……对华夏科学家来说,只要有土壤,就能长出粮食。 “现在第五层一些人肺部出现了明显的变异,他们可以短暂的扯下防护服在街道上自由呼吸。” “虽然还是经过粗过滤的空气,但不管怎么样,人类还没有被地球抛弃。” 程丹得益于志愿者工作经历,成功申请到蔬菜种植基地种植员的工作。 这跟她之前采购去的大棚蔬菜养殖中心没有什么差别,比较常见的是无土栽培,员工培训一周就能上手,另一种是农科院研究出的新型聚合材料,看着像沙子,显微镜下粒粒分明,而且不吸水,现在还在试验阶段。 政府重新捡起了计划经济,蔬菜粮食是按人头配给的,有人科普道:粮食产量没有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市场不能保证把它喂进你嘴里。这时候有个能一把抓的稳定政权就很幸福了。米国各州各自为政,现在都发展到资源交换的地步了。 程丹想起她大学马原老师的话,“资本主义政体下,资源争夺更为残酷,当没有强力政权把控,一切文明不复存在。” 拿枪支弹药换生产物资,真是黑色幽默。 种植基地员工每天除了照看蔬菜,很大一部分都处于空闲的状态,领导鼓励他们看书,并且开放了基地图书馆权限。 程阳这是跟着她去借书的。 “我虽然大一下学期就转到研究班,但跟同学比起来基础知识好像还是差了一截。”程阳拿着程丹的员工证刷了三四本,这些蓝色封皮的砖头书还在不断增多,由于D-2物质的污染,现存植物属性都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程阳:“实验室里的棉花变成了一颗大绒球,特别好采摘,就是需要用试剂洗一下。”易着色的植物都挺惨的,全都变得灰扑扑的,他之前看到师兄养的含羞草一直合着叶片,师兄语“自闭了”。 D-2物质目前仍旧没有办法分解,教授说,“这就像进化,高阶很容易理解低阶,但是低阶却怎么也摸到进化门槛,你都没经历过,怎么可能一跃而进呢?” 研究院也在为此做出努力,目前高层政策是:允许进行对照组实验。 第五层防护罩内的驻守军人是肺部进化几率最大。 “一个是工作环境恶劣——第五层从一开始就是粗过滤模式,D-2含量大于10%,另一个就是身体素质,”程阳说,“心肺功能强大的人,已经具备进化的条件了。” 其实程阳进了研究院就发现相较于植物研究,他对生物科技更感兴趣,他的授课教授早年也是生物科技出身,总爱给他们科普一点D-2研究的最新进度。 教授:“我年轻的时候跟同学去高原采集样本,他经常锻炼,反而最早出现了高反症状。” 医生解释,肺活量大,身体强壮和肥胖的人比瘦子耗氧量大。但是教授就感觉很奇妙,“保持大量、规律运动的人群,体温会增加0.2~0.8度,今天人体标准体温早就低于37度了,但研究表明,高体温可以免疫更多病毒。” “渔民会在鱼群中投入天敌,保持鱼群活力。也许在人本身的基因片段中,只有极端环境才可以推动进化脚步。” 但那些高大上的烦恼离程丹还是有些远的,她带程阳去食堂吃饭,种植基地有自己的食堂! 不过安保升级之后小到刷卡、出勤,大到申请器具、出入基地都需要生物验证,采集信息,程阳在这里离开她简直寸步难行。 食堂菜色总体情况就是肉多、没有鲜菜,腌菜也是一人一小碟。 程丹刷了两碗粥、三大盘酱饼、两笼包子、四个鸡蛋。程阳一边吃一边说,“酱饼上也没小葱了……”又咬了一口包子,刚出锅面皮烫牙,包子拳头大小,皮薄馅多,食堂一笼五个,猪肉一笼、另一笼是牛肉的,里面的配菜就是萝卜、土豆。 现在很神奇的把土豆当成主食来吃了,他上次在研究院没打到米饭,就吃了一顿土豆配炒土豆……味道很黑暗,但是吃红薯又放屁…… 程阳勉强把土豆馅咽下去,实际上师傅加了调料也不难吃,他纯粹就是生理性厌恶。 “姐,咱爸操心你结婚的事儿呢,都问我好几次了,你今年也28了吧?就没看得上的?”他开始剥鸡蛋,清脆的蛋壳撞裂声响起。 程丹就当没听见,吃完饭就把人轰走。 * 任湘冲进厕所,她手撑着洗手台,剧烈的干呕,感觉自己胃酸都涌上来了,前额牵扯着疼。 洗手间用的黄色暖光,整个基地也就只有这些短暂的休息区是暖光了,旁边还有一盆绿萝、盆里放着鹅卵石的仙人掌树,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要害怕。” 种植基地都采用冷光灯,为了防止疫病,每天还需要消毒,空气中永远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儿。 冰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气。 任湘抚着小腹,雾气时代之前她和丈夫有一个女儿,白白嫩嫩的特别可爱,她每天下班牵着女儿从托儿所出来,看她蹦蹦跳跳、又害怕自己责备的小可怜样子,心都快化了。 她已经和丈夫商量好了,在经济宽裕之前不会要二胎,京市快节奏的生活其实已经磨平了丈夫的雄心壮志,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心里盈满爱意,她想只要一个孩子也不错,一个家庭的资源就那么多,她的工作越来越忙,以后还完房贷,还可以送女儿出国留学。 但那个小身影已经停留在记忆里太久了,政府组织迁移的时候她只来得及带走女儿的发夹。 种植基地有三个人怀孕了! 领导找她们谈话,还给女员工开了一次会。 DF种植基地其实是政府牵头创办的研究项目——目前还没有盈利。 这就意味着它不会给予员工空白期,“特殊时期,在签合同时候咱们就讲清楚了,”领导说,“咱们项目组招了近三分之一的女员工,有生育意愿的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保险可以一直交到妊娠期结束。” 他巡视着室内的员工,“好好珍惜工作机会,这个时候了,能吃口饭不容易。” 程丹和同事对视一眼,低下头不言语。 这两年说翻天覆地也不为过,除了几个日用品巨头还在维系生产,大多数人都是失业状态, 大大小小的种植研究项目吸纳了大量劳动力,她们这种“合同工”也有不少人在背后盯着。 同事有时候聊天都说,“人都活不下来还想着生孩子?” 程丹大学同学上个月办酒,她见到新娘子的肚子鼓起来,说实在话都有点害怕。 医院对D-2检查就是最基本的试剂显色法,但它很可能致畸…… 现在夫妻要么就是怀不上,要么就是女方怀上之后很快就流产了。 能平安生下来的孩子都有一定程度的变异,目前最为显著的特征是“第三小肾”,彩超下,新生儿右肾下有一个半大的肾,这是一种良性畸形,医学推测,强化肺部和第三小肾可以应对D-2乃至其他有害物质的伤害。 随着“第三小肾”的发现,网友自称为“过渡一代”。 也许下一代就可以摆脱第三层皮肤,走出防护网,像雾气时代之前一样自由呼吸。 但现在面临的问题是,高频率流产对母体造成的伤害。 和她关系好的同学,大学学医,雾气时代第三年就耳提面命,“不要生孩子。”她说,“来妇产科检查的要么是流产,要么就是胎儿五个月出现明显畸形,被迫引产。还有一个怀上就会自己掉,她以为自己月经不调,一直没在意,现在已经没有条件再去生育了。” 第12章 生育问题 生育一直是政府最为头疼的问题。 现在大体环境还算稳定,政府出台鼓励政策,但无奈失业率太高,每天拿着最低补贴,少有人选择生孩子。 王艳艳说,“我就是顶了一个孕妇的缺。”她刚开始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帮忙的阿姨说了,“公司入职,未婚女员工,本来就承诺近三年不会因生育退出工作的,是她先违约。” 雾气时代之前就很难判这些限制员工生育权的官司,更何况现在呢。 “怎么会有人现在还执着生孩子呢?”王艳艳现在的工作真的特别清闲,朝九晚五、离家近,按原来的说法这还是一个事业编,不过雾气时代之后政府除了基层公务员,这些事业编制全都砍了,改成合同制,三年一考核。 程丹的工作够好了吧?现在还是单休,住集体宿舍,一年一考,稍不注意就被踢下去了。 “我们这里也有人怀孕了……一个请假打了胎,两个停职回家生孩子。”程丹总结道,“想生就生呗,往好一点看,以后生产恢复过来,找工作还不容易啊。” 现在孕妇可以去孕产中心,免费营养餐,定时体检,孩子出生后还有营养补贴,可以申请三年。 王艳艳家里前两年还催着她结婚,家里上上下下张罗着相亲,自从雾气时代元年转移,一家人聚集在安治所,王妈就不希望王艳艳再认识男孩子了。 她是独女,父母生怕不能给她更好的条件,父亲一把年纪还答应技术返聘,就是为了可以带她们母女去员工宿舍,安治所住的人太多,虽然旁边就是派出所,但鸡皮蒜毛、小偷小摸这些事根本断绝不了。 转移指令下达的太突然,大家都没什么准备,暂时聚集在安治所,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的,暂时搬过去,没有住所的由政府出面征用大商超、居民区,或者征地建简易房,但人一多,就不好管理了。 王爸现在也步入老年,生怕自己护不住她们,就搬家那天来看一次,直到现在还在公司住着呢。 王艳艳压低声音,她妈正在客厅给姥姥打电话,“我妈不想我嫁人耶!” 之前学校有个生育科普讲座,台上专家解说‘母亲的伟大、孕育生命的神圣’,但她们那一届的女生看生产过程都造成了心理伤害,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瘫在床上用力,专家说,“一般情况下,生产不顺还需要侧切。” 就是在□□开个口子…… 王妈之前还跟她说,生完她之后瘫在床上一周都不能动弹,被人伺候着擦屁股尿尿。 她们辅导员都说是一年一度的劝导大会,教导女孩子保护自己,有性行为记得带套…… 王艳艳之前也谈过两个男朋友,但她比较保守,每次都奔着结婚去,一个觉得她没意思,一个感觉自己能说服她为自己奉献,她就全都踹了,打算单身到天荒地老。 之前一直待在京市也是害怕回来会面临王爸王妈的围攻,但现在住在家里有人照顾家务,王妈还准她养一只乌龟,她实在太幸福了! 她跑到客厅让程丹看乌龟,王妈还去这里的花鸟市场给她挑了一个玻璃缸,“我爸带回来的巴西龟,他说伺候得好,能活很长时间呢!” 程丹看到她这么活泼就放下一半的心,她也跟说悄悄话一样,压低声音说,“我老同学跟我说,有个女的老公想要孩子,不是怀上也容易掉嘛,现在子宫太薄,已经不能生了……” 王艳艳啊了一声,“那也太惨了,她老公呢?” “她老公和单位一个小姑娘结婚了,好像这个内推名额还是他给的。” 非常毁三观,王艳艳义愤填膺道,“那女的好歹也是为他伤了身体啊,这也太过分了!她家里人没去单位闹吗?她这又丢了工作,又失去了当妈妈的权利……这该多难受啊?” 老同学后来又看到男人陪着小姑娘过来做产检,现在已经六个月了,胎儿发育的很好,男人还找医院调档案,去了当地孕产中心。 所以啊,千万不要想着你的付出一定能取得回报,你自己都不在意身体,不爱护自己,等着一个半路认识的男人去心疼你? * 雾气时代第四年冬,新型聚合材料已经走出实验室,在几个试点种植基地开展试种培育任务。DF种植基地抽调程丹几个种植人员日夜检测幼苗成长状态,他们搬到一个小型穹顶实验室,吃进去的每一口食物,上厕所的频率都有专人监测,实验室加大安保,程丹请假出去帮程阳还书,连过三道门,门口还有抱着枪巡逻的武警。 其实工作也不是太累,就是心理压力大。 领导之前找他们谈话,就明说了机会难得,任务繁重,希望各位同志全力以赴! 一行八人,再加上实验室头头脑脑,总共二十三人,排成两班,一班十二小时,轮班检测,还有一个很大的监控室,头头说,“不要做额外的动作,认真工作。” 估计通讯也被监控了……这种高压的工作环境很容易出现精神问题,穹顶实验室有一个心理医生,程丹撑不住去了一次,但总感觉心理医生是卧底。 每次都或多或少的询问实验进程,但也是掺杂在闲聊之中,比如先问“最近情绪有没有好一点?”或者拿养的仙人掌、家里的狗狗开头,但最后总会问一句,“植物长得还好吧?工作顺利吗?” 她跟头头反应了一下,就抛在脑后。 现在干净水源难得,节水技术发展的非常棒,洗澡都可以用压缩水雾代替了,还附带杀菌功能,只要十五分钟,还你一个清爽睡眠。 程丹左手戴着一个监测手环,实验室说是防水的,在任务结束之前,任何摘取手环的行为都被视为违规,她总感觉自己戴的是电子镣铐。 这次抽调的人员本来有任湘一个位置,但她为了保胎停职,现在整个种植团队只有她一个女的,实验室那拨也有一个女助理,但平常两人工作没有交集,只有在走廊碰到才能用眼神打招呼。 总的来说,日子十分枯燥、难熬。 雾气时代第五年春,新型聚合材料实验完满成功,程丹一行因为表现优异,升为DF种植基地管理层,领导拿来了一份更为优厚的合同。 同年四月,官方发布消息,命名新材料为“大地一号”,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种植。 程丹收到任湘平安生产的喜讯,完成指标之后领导也宽容起来,任湘的社保公司还交着,严格来说她并不算离职,于是程丹上任的一个任务就新鲜出炉了,带着一干同志的热切祝福前往医院慰问。 任湘生了一个小男孩儿,程丹打算去金店挑两对金手镯或者买个平安锁,领导发了生育补贴,还让她买一点补品。 商超已经不多了,仅存的几家大超市现在也很接地气的卖熟食、腌菜,LV包包和大品牌衣服就挂在旁边促销,比起主打防护的新品牌,销量惨淡。 程丹去的金店,买够三千,还送一个一克拉钻戒。销售员说,“您要是诚心买,两千我就做主送您一个。” 程丹要她取出来戴戴,感觉钻太小了,不好看,戒指还是银的,现在只有金价保值,她就挑了一个平安牌自己戴。 任湘刚生产一周,现在还在护理病房,孕产中心建造的很舒适,还配备的有餐饮中心、新生儿监护室,医院就在旁边,平常还有护士过来记录孕妇情况,任湘现在的病房就相当于一个一室一厅的套间。 任湘丈夫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他主动抱着小孩去找陪护士,给两人腾出空间。 程丹:“打扰了,任姐。” 任湘靠着床头,不在意道,“小孩今天就该洗澡了,你不来他也要出去这一趟。” 她生完孩子后好像就放下一桩心头大事,神色也很温柔,她问,“在基地怎么样?” 程丹简单说了两句,听到“大地一号”在DF展开试种实验时她闪过一丝难过,程丹笑道,“初审名单上还有你的名字呢,”她把厚厚的一个信封放到任湘手上,“领导听到你平安生产也很高兴,他跑了两天给你申请生育津贴,大家都很欢迎这个小家伙。” * 程阳在农研所结业后跟着自己导师做农业种植巡回专家,导师挑取最具代表性的五个土壤地区,他们先去的东北。 东北在防护网建设一直走在前端,导师:“人少一点,我上学的时候都出现城市空心化状态了。”老年人特别多,D-2污染刚开始,全国死亡人数都是被这里拉动的。 现在只有大棚种植基地还保存着黑土了,D-2污染之后,地里种的都是给牲口吃的苞米、大豆,这里慢慢发展出了颇具规模的黑猪养殖业,现在“大地一号”研发成功,政府领导早就带头下地,垦了一片田出来。 旁边是巨大的机器在田间轰鸣,程阳穿着防护服随时记录他们的谈话。 一把手:“刚开始种,调配的试剂已经按照要求在地里喷洒七天了。”‘大地一号’就像是在地上铺一层薄薄的沙子,它能迅速覆盖在‘洗净’的土壤表面,隔绝D-2污染物质对植株根部的侵害。 “目前室内实验可以保证成熟植株不被D-2污染,但持续时间只有一季,下次播种还需要重新喷洒试剂,覆盖‘大地一号’。” 就是一种特殊的营养土。 一把手说,“能种出来人吃的东西,就是一个胜利,今年新粮下来我才能有个着落。” 五年前谁能想到人类还可以在露天环境重新种植粮食呢? 也许等到下一个五年,新的材料就被研发出来了。 东北已经有少数几个人可以无视D-2污染,在防护网外待24小时了。 “目前身体没有检测出D-2过度残留。” “观察一周后,肺部CT未出现感染症状、粘膜未造成损伤。” “眼睛出现短暂的应激反应,造成局部红肿、流泪,用生理盐水冲洗后症状缓解。” 第13章 技术进步 梁倩倩穿着第三代防护服跟父母出门劳作,大转移之后他们就住进了安治所,因为人口多,分到一个两室一厅的套房,哥哥嫂嫂一间,父母一间,梁爸动手拿简易隔板给她在客厅隔出一个独立空间。 梁家并不是什么富贵家庭,家里辛辛苦苦存下来的钱贴给哥哥买房、办婚礼,还没热乎几年就遇到大转移,倒霉程度不亚于天上砸下个地雷,但好在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N市清洁区选中地点还在省会,梁倩倩等了几天一家团聚,嫂嫂肚子里还怀上了孩子。 工作人员统计人数的时候,梁妈说,“我儿媳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现在管登记吗?”那时候工作人员表情就有点奇怪,要求嫂嫂搬到孕产中心继续观察,但大家都没当回事,在那里哪有家里伺候的好啊? 但四个月的时候做彩超,胎儿心跳停了,已经成了死胎。 嫂嫂崩溃大哭,梁妈也跟失了魂一样整天惦记着自己淘换回来的乌鸡汤,“总要给孕妇补身体呀!亏啥不能亏孩子。” 梁倩倩搀扶着嫂嫂又去做了很多检查,她们有的时候回来的晚,嫂嫂还会抚摸肚子,但最后哥哥还是带着她去引产了。 他们之后也没要孩子,政府会发最低粮食补贴,每月都是按人头发放到手里,房租也是象征性的收一点,压力不算大。 大学在经历短暂的慌乱、停课之后又恢复了正常课程,梁爸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加入政府扩建大军,时间长了还把妈妈带过去帮忙做饭补贴家用,哥哥去做电工。 清洁区有很多事情要忙啊,线路、水管、甚至水泥地都需要重新翻修,她开课前哥哥说,“别有心理负担,好好上课,好好学。” 但她大学学的是电子商务,最后两年感觉混这个文凭真是没意思,去农研所学着种地,没想到一毕业就派上用场了。 “大地一号”一出来,N市政府就提出土地承包计划,按家按户承包土地,政府提供粮种、营养土(大地一号),收成的时候政府收购,前三年抽取三成补贴成本。 雾气时代第五年,清洁区基础建设基本成型,梁家一家子除了哥哥都没有工作,就在清洁区二十里外承包了二十亩地。 他们第一年种的玉米、红薯还有土豆,现在大家已经很习惯把土豆当主食了。 梁倩倩偶然想到经济分析老师说,“在极端环境下,碳水是最大的安慰。”因为只有粮食才能活命啊,营养均衡都是在另一个物质水平上。 政府农机所还存有大量机械,现在推进机械化种植无疑是最好的时间,效率高也能保证人身安全,但为什么不用呢? 梁倩倩直起腰,防护服穿久了容易闷汗,这片广袤、平坦的土地上随处可见和她一样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育苗、喷洒试剂、除草、覆盖“大地一号”、种植……已经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时间,说“披星戴月”也不为过。 社会已经提供不了足够的工作岗位了,人太多了…… * 雾气时代第六年粮食产量恢复至原有生产水平的百分之六十,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华夏终于摆脱了萦绕在眼前的粮食危机,“大地一号”研发团队被政府授予学术勋章并若干奖励。 华夏对“粮食合作计划”合作国公开部分研究资料,“我们诚挚的希望各国都可以从中得到收获,科学无国界,愿世界人民远离饥饿。”但科学家有国籍啊,大笔粮食订单正在赶来的路上。 沉寂多时的对外贸易再次起航。 雾气时代第十年,D-2强浓雾再次来袭,得益于近两年科技发展,科学家已经研究出D-2监测系统,早在三个月前就向人类发出预警。 政府斥巨资重建新型防护网,物理叠加防御,并进一步扩大清洁区范围。 强浓雾退散后,科学家提出“缓指导进化计划”,拥有“第三小肾”的孩子,将在科学检测下踏出和D-2和解的第一步。 他们宣称,“只有威迫生命的危险才能唤醒人类体内的进化基因。” “在保证志愿者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无限度刺激进化基因。” 但很遗憾,这项计划没有通过伦理审核,它的副作用太大,伦理委员会以“危害人类生命安全”禁止该项立项研究。 “人类文明并不能因此倒退,如果开放研究,谁能保证特殊人群的安全?” “我们知道强浓雾引起了社会恐慌,但人类文明不能回到原始社会,我们仍旧坚守保护每一位公民生命安全的立场。” 最后经过医学委牵头,研究院开放部分克隆诱导研究项目,并召集国内因D-2感染,造成肾脏不可逆伤害的病人进行实验。 科学家通过模拟新一代人类“第三小肾”工作原理,为病人体外培育一个“肾”进行移植,在肺部注射纳米护理机器人,模拟肺部“增强”状况,两剂下去,除去大龄基础病人员,实验研究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三。 “根据模拟实验表明‘第三小肾’为正确进化方向……近期首科院将召集第二批志愿者进行治疗计划……” 程丹关闭车载电台,自从清洁区扩大之后多了很多空闲住房、大农场,现在甚至连一条高速公路也覆盖了防护罩,人们活动范围更大了。 防护罩扩大范围住房持有者可以凭房产证、持有人身份证认领房屋,但还有一半的空置率,得到房子的户主,也多倾向于转手房子申请公租房。 民众深恶痛绝的高房价终于结束了,再加上生育技术突破,今年迎来了雾气时代以来少见的结婚潮。 程阳今天在研究所举办集体婚礼,程爸后妈早就从锦州赶过来帮忙张罗。 几年时间,程丹升任DF种植公司唯一女性高管,程爸后妈头上多了白发,程阳也从那个跳脱的小孩过渡到沉稳成熟,他的女朋友是研究所所长的女儿。 因为考虑到生育问题,所长夫妻一直娇养在家,今年27岁,程丹见过几次,性格温和柔软,身材纤细、个子高挑,单单坐在那里就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看就是高知家庭才能培育出来的女孩子。 后妈在新媳妇面前也笑得和善,这两年政府整合大型医院合并,她被调到锦州市二院后勤部,职称变低,现在退居二线,这才有机会请长假。 程爸绷着脸,父女俩全程不说话。 他这两年没少找程丹谈心,程爸骨子里非常传统,也在意单位里的言语,还是希望程丹能找个伴侣结婚,两人为这事爆发过几次争吵。 程爸说,“你眼里是不是没你爸?现在还不结婚,等老了躺在病床上等死?” 那时候生育技术还没有突破,每年都有女性流产严重致切除子宫的报道,程丹实在很烦,她说,“谁想娶一个不下蛋的母鸡?相亲?还是找个二婚?” “你女儿在你眼里就能这么作践吗?” 程爸怒道,“我吵不过你,从小你就主意大,现在还来戳你爸心窝子!你爸能害你吗?” 他说,“你妈要是在世,她怎么想?看你无儿无女,老后膝下空虚?她死都不能瞑目!” “呵,”程丹冷笑道,“我妈要是还在她肯定更不想我结婚,远的不说,近的就像你儿媳妇,哪一个不是爸妈捧在手心的宝贝,要不是生育技术放出来,谁肯让女儿结婚?” 她失望的看着程爸,“爸,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己经没有家了,我没有后盾,我从朝不保夕的合同工走到这一步,你真以为这都是大风刮来的?你以为这都是他们看我是个女的礼让我?” “你一直催着我结婚,你有没有想过谁愿意娶一个不愿意生孩子的女人?还是让我心甘情愿去给别人养孩子?或者我36岁生孩子,死在病床上你才满意?” 程丹之后就没再跟程爸打过电话,今天程阳结婚,他们勉强按下争吵,程丹去化妆间给新娘子添了一对足金手镯,两万块的零花钱。 新娘戴着头纱抬头,她说,“姐,这钱我不能要。” 程丹招呼走跟妆的化妆师,关上门说,“拿着吧,这是我的心意,你们准备的时候我工作忙没过来,这钱你自己拿着买点好吃的。” “嫁给别人当媳妇当老婆也不容易啊,”她从镜子里看着新娘美丽的脸庞,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我也很欢迎你这个新娘子呢,你步入人生新的阶段,我也为你开心,程阳要是以后工作忙,你就过来找我玩。” 新娘得了这个安慰心中很是熨帖,这时娘家人推门进来,程丹赶去寒暄前说,“把钱收着,谁都别说。” 看着他们互动,新娘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婚礼结束,王所长和妻子返回单位分发的套房,他们之前都是在外面的公租房,但小两口结婚之后女儿搬到程阳的套房,妻子就把东西打包,托人带到这里。 她之前喜欢这个女婿就是因为他今后都在研究院发展,女儿离得近。 王所长表面不说,心里也很愿意。 他之前知道女性生育流产事件之后,妻子还很开心,他跟妻子自幼相识,感情深厚,妻子身体不好,这么多年两人就得了一个女儿,雾气时代之后一家人整天守在一起,他就想,我养我闺女一辈子怎么了?我的掌上明珠,为什么要去受苦? 我干了一辈子,不就是图的这个吗? 妻子叹气道,“也不知道囡囡吃上饭没有。”今天敬酒可不要搞坏了胃啊。 第14章 结束 清洁区之间的高铁终于通了! 等了十年终于开通还有点稀奇。但铁路订票系统放票只有雾气时代之前的一半,这次疏通,主要还是为了运送货物,铁路比空运更节省时间。 雾气时代之后所有的物资交换都依赖于公路,大巴、货车成为主力,相伴而来的就是空气污染,但是D-2比这些都毒,大家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臭氧层空洞还因为人类生产减少放缓不少,而且据说D-2的神奇特质,它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对原有臭氧层空洞进行修补,智利那边的网民都兴奋的说,“终于不涂防晒了啊!” 他们苦防晒霜久矣,但国家正好倒霉,臭氧层那个破洞就在头顶,白种人又很容易得皮肤癌,所以上至老人,下至熊孩子,都被医生要求涂防晒。 监测到这个时候简直喜大普奔! 但是防护罩还是有两层的,而且因为隔绝程度太高,温度还是很高,就像一个巨大的保温棚,再也没下过雨了(都被防护罩挡外面了)。 总体来说华夏舒服度还是高一点,最近还在搞人类进化,很高端的。 所以就有人想移民。 但是现在很不幸的是因为D-2,航海线都停了,飞机也很大可能失事,除了必要的对外交流,民众只能寂寞的找自己国家的小伙伴玩。 这时候全球化后遗症就出来了,因为之前大家买粮食都很便宜,所以欧美这边就很开心的把地全退了(大部分),发展自己的高精尖技术,等D-2截断所有大型货运才傻眼了,家里没吃的了…… 政府动员农业生产公司工作,主要保证牛奶、小麦粉、面粉、肉食供应,菜这方面真的很抱歉,他们也无能为力,大家多喝一点过滤的水吧…… 关键是水果也有点变异,他们不太建议民众去吃。 重度便秘就去灌肠或者开泻药,但因为不吃素,医院都飘着臭味儿…… * 所以华夏爆单的是鲜蔬…… 而且因为都是空运,贵的一批。 程丹跟他们谈生意都担心对方会跑单……真的太贵了。华夏目前也是攻克不久的样子,商用成本还没降下来,这边就眼巴巴的排队催生产了。 所以谈判全程,翻译强调了三次,“非常昂贵,因为运输时长,不会有现在的品质。” 法务部还把这些条款标黑了,并且很黑心的要收六成定金。 最后谈下来的时候,领导说,“要买新的实验室了。”他又要写申请了,现在的穹顶实验室太小,生产量不够。 如今拼接房屋材料发展的很快,材质轻、稳、保暖、结合性还好,号称八级地震也可以把人完整救出来,简直满足所有期待,但就是地皮不好申请。 清洁区相对于华夏一个市级单位的人口来说,还是太小了,简直是一分地也不能浪费。 而且为了保证员工心理健康,绿化是必不可少的。 跑程序那段时间,程丹总觉得领导看到草皮就两眼放光。但这个真不能扒,清洁区有专人检查的。 最后DF通过自己的渠道给大客户进了很多维生素片。 领导很严肃的说,“这是可以保护肠道的,我们华夏的经验。” 维生素片不够,又临时加了很多草本替代片啦,有中医真的很方便,但因为还是药物萃取,吃的时间长了,脸会变黄,停一段时间就好了,不会伤害肝脏的。 生产扩大之后,基地召集了很多熟手,新员工还是要培训一段时间,现在防护罩外面的土地有很多都种上了中草药,速成的话需要加很多营养土,大家都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程丹有时候开车前往政府驻地,都会奇怪,之前这些人都藏到哪里了,她以前出来路上都空荡荡的,超市都跟要倒闭一样。 现在却连红绿灯都开了七成,除了燃油汽车具有改装价值做防腐蚀处理,电动车基本在路上绝迹,人行道基本就是人力三轮、自行车的天下。 之前车流量小,政府就关了很多指向灯,晚上十点之后路灯也是间隔启动,程丹开的再猛也不怕。 但现在都小心翼翼的。 因为车险公司全都倒闭了……出车祸要自己赔的。 而且随着车载智能发展,无人驾驶已经可以很大程度的保证安全性,政府设立实验通道,有些路段驾驶员可以休息一会儿。 所以开车并不算太累,公司就给高管配车,不招司机了。 程丹跑到机场盯货运中转,DF在这里租了仓库,发货很快,也都是机器人运转,只有最后推进飞机货舱的要人工辅助。 她穿着第五级防护服,有点闷,之前公司安排体检的时候只有少数几人检测出肺部增强,可以在三层之内第三代防护服自由行动,其他人出入还是要按指导指南穿。 这里是京市防护网天空出口,风很大,大型货运飞机起飞的时候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等第一批装完,地勤就带着程丹去食堂吃饭,航空公司的食堂超级好吃!之前领导过来盯得时候都要打包一份。 一路上过了三级关卡,还有人过来录入指纹、虹膜、声音、走路形态,给她开放临时出入权限。 地勤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抱歉道,“纪律要求。” 程丹不介意,DF现在安保更严,她半年都要录入一次信息,下属胖了十斤之后还要抽时间去行政更新,大家早就被折腾习惯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严格得身份绑定认证,在短时间内抓捕了很多在逃嫌犯。 有一次监狱越狱上了热搜,她才知道现在刑罚非常严厉,死刑犯没有死缓一说,三次确认后立马执行,超过十年以上的监禁,都要转入特殊监狱。 网络上看法不一,激进一点的感觉他们活着浪费纳税人的钱,注射、枪毙来一波,送人渣升天;圣母一点的担心他们被国家拉去做实验,要求保障人权。 但监狱允许直系亲属探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程丹想,监狱这个环境怎么也出了这么多肺部增强的人呢? 军人叔叔是直面D-2粗过滤环境,那监狱呢? * 雾气时代第十四年,联合国统计署发表声明:地球现存人口仅63亿人次。 华夏人口成功保持在10亿水平,打败阿三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 联合国卫生部呼吁世界各国重视生育问题,为人类文明传递做出贡献。主动牵头与米国交涉,有偿引进人工子宫项目,并建设世界精子银行,鼓励高知女性生育。 同时据英国路透社报道,印度男女比列达到惊人的4:1,记者詹姆道,“中东国家男女比例失衡加剧,仅以印度为例,雾气元年,由于大量婴幼儿感染去世,民众自发采取补偿生育方式,保证儿童成活率。” “在孟买贫民窟,女性初嫁年纪为13岁,一个23岁的女人,会有至少8次的妊娠经历……高频率流产导致的妇科病、子宫病变、子宫脱垂等痛苦,将伴随她们一生。” “女性因生育寿命锐减,其中不乏富人阶层的女孩,贫困、缺乏药品、无保护的性生活……可以预料的是20年后,他们会因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家庭是社会稳定的樊笼,而女性又是传统家庭组成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华夏男女比例也达到危险的1.8:1,剔除大龄老人、幼儿,这个比例还在进一步扩大,政府响应号召,积极推动人工子宫项目落地。 所有符合要求的适龄男女,均可递交生育申请。 后妈帮着算了一笔账,“人工子宫租用费用补贴后九个月也要18万,精子使用费两千三百元一次、卵子使用费四千五百元一次,基本三次配对之后就能保证成功率,前期投入大概25万。” “最重要的一点,你拒绝自身提取卵子,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 程丹:“我今年四十岁,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条件,其实我更倾向于领养或者收养一个孩子,但前者我不够格,或者说不能保证领养的孩子是否健康,如果再年轻一点,我可以照顾他。” “后者,只有三代近亲收养手续才好办,但是我观察这么久,也没几个父母死绝的小可怜,我养孩子但不想养他爸妈。” “唉,”程丹看着后妈说,“你看现在雾气越来越奇怪,没有第三小肾的都是淘汰品……我是年纪到了,不害怕,但怎么能看着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这样呢?” 后妈也在担心程阳小夫妻的生育问题,亲家也表示出资支持人工子宫生育。 她叹息道,“时代变了啊。” 知道程丹申请人工生育项目,程爸很高兴,他认为这是女儿对他服软了——后妈也帮忙瞒着,她原话是,“你愿意养一个就够好啦,叫他知道还有的闹,都六七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天。” 技术突破之后自提卵子对女性身体还是有一点损伤,但没有生育大,再加上完善的公立抚育机制,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人工孕育了。 雾气时代第二十三年,除部分人类维护地区,大陆表面被沙漠覆盖,科学家开始探索更多可能。 第15章 赵榕榕 赵榕榕抱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走到门口,保镖说,“赵小姐,您累不累?我替你抱着?” 赵小山趴在她肩头睡的很香,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她说,“不用。” 绕着花墙走一圈,才走进别墅,保镖等她背影消失立马关上大门。 当晚,陈彦宇就来别墅了,他身高腿长,简单穿着T恤长裤,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的逗弄赵小山。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这种老别墅都是木质楼梯,人踩上去吱吱呀呀的,特别明显,赵小山撂下玩具,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着她的腿。 赵榕榕摸摸他的小脑袋,“上楼找辛迪玩。” 赵小山摇摇头,两只小手紧紧扯着她的衣服。 陈彦宇说,“抱着他过来吧。” 这下彻底走不了了,赵榕榕抱着小炮弹坐在沙发上,跟陈彦宇是侧位,坐对面反而方便他打量她的表情。 陈彦宇先开口,“明天搬到市区吧,你住这里我不放心。” 他说,“现在局面已经稳定了,但有些漏网之鱼,我害怕他们狗急跳墙。” 他仔细打量着把脑袋埋入赵榕榕胸口的小家伙,慢吞吞的说,“你住在这里也不方便照料小山上学,现在基地都有学校了,回去吧。” 赵榕榕沉吟思考,她尽量轻松的说,“那里住不开,我在这儿还能猎只兔子加餐,不想回去。” 陈彦宇没有生气,他平淡道,“没想到你现在都学会用枪了。” “别墅群安保不好,今天就收拾收拾,带点衣服,那里什么都有。” “要是想打猎,等我有空咱们一家三口可以过来。” “小山。” 赵小山扭头看他,“你也大了,怎么一直赖在你姑姑身上呢?”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很有威慑力。 赵榕榕:“别吓他,他现在有应激反应。” 她抚过赵小山的脸蛋,“那个疯子还在基地?小山一见他就发病,这让我怎么放心?” 陈彦宇闭眼靠在沙发上,取下眼镜按压鼻梁,他说,“那你就崩了他。” 陈彦宇是赵榕榕前·男友,但他并不承认两人分手,而且他还想和赵榕榕生一个进化人宝宝。 最后这一点是赵榕榕从他手下走狗那里猜到的。 两人大二开始谈恋爱,彼时陈彦宇考前冲刺、熬夜打游戏,真有什么不同也就是脸好看一点,不爱抽烟,打篮球很帅。 两人也有过快乐的回忆,但爱情的生命力太过短暂,所以赵榕榕大四查出自己长了个肿瘤之后就跟他提出分手。 病友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但他运气没赵榕榕好,是恶性的,化疗放疗那么多罪都受了还是走了。 赵妈妈家族有这个遗传基因,每年都要叮嘱两个孩子体检,没想到老大逃过去,女儿中招了,她安慰道,“别担心,医保、保险都交着呢,咱不差钱。” 赵榕榕觉得自己就是打麻药睡了一觉,止痛泵下去也不怎么疼,还没痛经厉害呢,术后四天医生就催她下床走路,“不动动怎么排气?” 护士还没给她插尿管,让她自己慢慢弯下去。护士:“年轻人恢复都好,你切的也不大,伤口缝的漂亮,没事的,别担心啊。” 这话一直听到赵榕榕活检出结果,赵妈妈声情并茂的给医生写了一封感谢信,先是点名他态度好、工作细致,又说科室负责任啦,省医院真是名不虚传。 赵哥哥还送了一面锦旗。 最后复查,医生说,“单位还奖了我一万块钱。”最后被驾着请客花去一半就不必提了。 这中间大概停课请假三个月,陈彦宇没来一次,赵榕榕就默认分手成功。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先是各医院排查轻症病人,赵妈妈听到消息说医保报销,她没当回事,赵家是小富之家,各种商业险也买的齐,不用占这个便宜。 但接下来就是排查良性肿瘤,医院说是观察预后,配合的志愿者可以发放补贴,传言每天有三百多。 邻居询问,赵妈妈就说,“我们就是肠子里长了一个息肉,没看到几天就出院了?哪个开刀的能跟榕榕一样活蹦乱跳。” 她出身医务系统,嗅觉敏锐,马上带着赵榕榕去海市姑妈家玩,对外说是度假。 后来一切都不可控了。 先是有些人分发传单,号召大家加入“进化教”,教主可带人永生。 这还是在当地著名商场!赵妈妈先收下来,回到别墅就丢到垃圾桶,她打电话举报邪/教。 但教徒开始持枪上门宣传了。 她们躲在二楼,晚上连灯也不敢开,赵妈妈白天煮鸡蛋、泡面,不用炒锅,连通风口也蒙一层白纱布,害怕泄露气味。 她抱着赵榕榕说,“没事的,会有人来救咱们的,刀山火海都有人闯,更何况这些不成气候的教徒?” 陈彦宇在别墅破门前犹如天降神兵,带着母女俩逃命,他们乘着游艇前往安置点,路上赵妈妈就说,“慢慢离他远一点。” 他们刚安置好,陈彦宇就派人送赵妈妈去和哥哥团聚,三个月后又给她带回来一个婴儿,陈彦宇说,“这是你侄子。” 赵榕榕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走进射击训练场,她每天打出三百发,后作用力震得虎口发疼,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但等她真的拿稳枪,她却突然不急着把侄子要过来了。 陈彦宇开始带她出任务,基地建立后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搜寻物资。 司机直接开车撞碎商场的玻璃门,队伍熟练的从车上下来,两个拿着AK47守出口,其他人推着购物车疯狂装运货架上的东西。 虽然街道上没人,但赵榕榕还是在肚子里排练好说辞,想着特警冲过来的时候是先卸下枪自首,还是大义灭亲给陈彦宇大腿来一发。 但直到最后小弟开公交过来运货,也没见到报警,甚至他们还是中场休息的时候才有个人抽着烟把警笛掐了。 陈彦宇呼呼她被锐角划破的手背,“别害怕。” 她对这个侄子没什么真情实感,毕竟见面也少,赵妈妈走后她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对外界感知非常迟钝。 陈彦宇的根据地挂牌采办处,拥有三栋联排别墅,他住在主别墅三楼,她的房间就在对面,一群人经常在楼下抽烟、打牌、推麻将,有时候看到她回来陈彦宇还会把她揽在怀里,脸埋在她肩膀上笑。 有什么好笑的? 她想起这个婴儿还是见到阿姨哆哆嗦嗦的避开这群煞星,从大厅出去晒太阳,陈彦宇见她盯着,就说,“新生儿黄疸,晒晒太阳就没事了。”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她会对这个承载赵家血脉的孩子产生情感,就跟舍友男友谈婚论嫁时被女方父母问及婚后打算,舍友男友,“生三个吧,现在二胎也放开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女方父母脸色不太好看,“现在还没毕业呢,缓两年再说吧。” 舍友男友又举了很多男人挣钱养家,女人做全职主妇的幸福例子,说,“这不是女人的天性吗?” 选择更加强壮的雄性生育孩子也是女人的天性啊,所以订婚宴不欢而散,舍友听父母劝去相亲了。 赵榕榕看了陈彦宇一眼。 陈彦宇请的阿姨之前在月子中心上班,人干净,手脚也利落。 别墅里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阿姨做饭、保洁,在侄子黄疸褪去,赵榕榕抱了他一会儿,陈彦宇说,“你妈把他抱到我面前的时候说起名小山,贱名好养活。” 她噙着眼泪,轻轻贴了一下赵小山的脸。 陈彦宇在发现赵小山患病之前,曾有意识的隔开两人的接触。 至少住在同一栋别墅,赵榕榕单独见他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而赵小山一岁多的时候还会流口水,冲着陈彦宇喊爸爸呢。 陈彦宇有点起点男主的路数,一、小弟无数,并且质量很好。二、美女如过江之卿,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们重新相遇的这段日子,赵榕榕一直在捋时间线。 她是双十一熬夜抢东西,轻微腹痛、腹泻、发烧持续两天不退,告知家族病史,医生怀疑是肠梗阻,禁食输消炎液,等拉肚子控制住做肠镜发现了。 赵妈妈赶来带她去其他医院进一步检查,商量手术方案,十二月初请假她同时提出分手,春节前后手术,次年二月出院,四月赵妈妈延续病假,五月带她去姨妈家散心。 五月十八,动乱,陈彦宇出手。 按照这个走向她是埋藏在男主心头的初恋?但是两人谈恋爱那会儿他什么都懂啊。 陈彦宇为什么送妈妈去见哥哥?而不是把人接过来? 赵榕榕刚开始是想一起跟过去的,但陈彦宇说,“你要和我在一起。”她那时候已经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但赵妈妈一点也不后悔跟陈彦宇来基地。 她说,“咱们是逃的早的。”傻孩子,继续待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姨妈一家出国旅游,现在还没个消息,本地人连救援都等不到,国际旅客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赵榕榕直觉不应该让妈妈离开,她表示可以跟着陈彦宇一起送人,再跟着回来。 但陈彦宇哼了一声,调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是不让你去,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你哥哥要求,我也不愿意跑这一趟。” 他伸手捏了一下赵榕榕的脸蛋,“待在这里等我。” 解释不通! 但赵妈妈好像跟陈彦宇达成了共识,她守了几夜,还是被撇下了。 等陈彦宇带回小孩儿,赵榕榕胃里就像吞下了一块石头,又沉又冷。 这时候陈彦宇隔开两人,赵榕榕想,他是谁呢? 她其实对自己哥哥的印象并不深刻,哥哥比她大十岁,常年在魔都工作,兄妹俩过年的时候能视频见面,他总是一副苍白、温和的样子。 赵榕榕曾经试着跟他交流,但往往得不到回应,她其实就怀疑哥哥是不是有点问题,但自己人她也护着,等赵小山表现出问题,她才意识到:哦,他还真是我侄子。 她想,在什么环境下,赵妈妈才会把外孙交给五谷不分的女儿养呢? 第16章 尾巴 基地前身是一座古镇,在此地已经有五百多年历史,城市主体材料都是完整的石块,异常坚固,动乱之前还有报道,说放下城门,可以阻挡十米深的洪水,避免城市限于内涝。 它的外墙有二十米高,人站在面前如同蝼蚁,司机开着改装车出示证件,赵榕榕难受的把头抵在车窗上。 陈彦宇拍了一下赵小山的屁股,斥道,“别乱动!”他朝司机说,“这边开一个缝,透透风。”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犹豫道,“……老大?” “开!” 陈彦宇把乱扭的小屁孩抱到自己腿上,给赵榕榕开了一瓶水。 借着透进来的凉气,赵榕榕的呕吐感缓解不少,她凝神细听着街道两旁行人的交谈,小孩儿玩闹的尖叫声,空气中还传来一股饭香,酸辣霸道,让人流口水。 赵小山皱起鼻子用力嗅了嗅,像小狗一样。 改装车底盘高,下车陈彦宇还托了她一下。 门口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正笑着迎过来,她说,“房间我都准备好了,先跟我来休息一下,”蹲下身摸摸赵小山的小脸蛋,“欢迎你来哦。” 他们一路穿过大厅,二楼立着巨大的电子屏,文字实时翻新滚动,有人来往办公,遇到陈彦宇都喊声老大,继续忙。 女人跟在陈彦宇身后错一个身位,穿深红色修身裙,越发显得凹凸有致,女人味儿十足。——很有正室气场。 一路纵深直行,走了六百多米,女人回头说,“你们房间在三楼,今天太阳好,阿姨刚晒了被子,晚上8点到十二点,浴室通热水,要记住时间,不然洗澡不方便。” 这是一栋中西结合的建筑物,五层高,一楼用落地窗采光,内里还有浮雕装饰,家具也都是红木的,正中间摆着一个佛龛,一尊翡翠玉佛像面前还燃着半炷香。 不顾女人和陈彦宇的眉眼官司,赵榕榕先叫阿姨准备一点粥和小菜,女人好像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人说,“我来帮你拿东西吧?” 赵榕榕假笑道,“不用。” 赵小山已经快把自己的脸都搓破了,她呵斥道,“别动,我帮你洗!” 女人这才意识到赵小山这是嫌弃自己碰过他的脸,笑容也淡下来,脸上很不好看。 陈彦宇就坐在红木沙发上看她手忙脚乱的收拾孩子,开口道,“陈妈,把行李箱拿上去!来这里这么久了,怎么没一点眼力劲儿?” 一个老妈妈欠着腰出来道歉,赵榕榕扼住赵小山上楼,先用清水给他冲了一下,丢给他一张毛巾擦脸。 自己进卧室收拾东西,三楼装修倒是很现代化,大衣柜里装满了剪裁合身的各色衣物,小衣柜连赵小山穿的内裤都有。 她把赵小山抱到床上丢给他一个玩偶,然后说,“我带你转转好吗?” 她耐心等了几分钟,赵小山期间一直揪着玩偶尾巴,脑袋左转右转,就是不看她的脸。 等十分钟,赵榕榕把玩偶抽出来,说,“点头同意,摇头不行。” 赵小山伸手要玩偶,点了一下头。 赵榕榕:“小山今年四岁了,今天要自己吃饭!” 她把玩具重新放到赵小山怀里,其实察觉到赵小山问题之后陈彦宇反而比她更上心,请了好多个医生专家,中西医聚在门口打架,看着一个小孩子一边流口水,一边“啊啊啊”的挥舞着胳膊腿要东西。 西医说,“阿斯伯格综合征,需要做康复训练。” 中医说,“让我给他诊脉针灸,不说完全康复,至少能让他手足协调,至于心智不齐,这要靠后天来养,你看小孩脉细而弱、唇舌色淡,如果养的细心,那就是孕中母体受到惊吓,孩子有些不足。” 西医康复了半年没有起色,赵小山出现了更严重的自闭症状,赵榕榕带他去郊区别墅静养。 老中医被接去照顾赵小山一年,他整天叹道,“要是没有动乱,这里养老多好啊。” 他也闲不住,不能走太远就在附近转转,捯饬点蒲公英清洗晾晒,还带着赵榕榕做养生操,他说,“你应该再生一个孩子。”——他以为赵小山是她的儿子。 “进化人好像获取了某种动物特性,他们对血脉繁衍十分执着,你想保护这个痴儿,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护好婚姻。” “女人天生比男人弱,向他低头并不羞耻。” 赵榕榕:“我们不是夫妻。” 而且她也进化了。 沈·贤惠正室·体态妖娆·冰燕同学严格来说还是她大学舍友,当年一路撩男生无数,校园表白墙上全都是她的战绩,陈彦宇也曾遭其追求。 但那时两人热恋,感情正浓,陈彦宇很坚贞的拒绝了。 赵榕榕倒是想表示一番女友力对着沈冰燕撕逼,但她完全气不起来。 一个是虽然同一宿舍,但沈冰燕几乎不留宿,碰不到人。 另一个就是沈冰燕这人有点奇葩,家世好爱享受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她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话,辅导员语:听不懂人话。 比如正常人进超市打算买一包果冻,他路上可能因为大妈说一句,“诶,果冻涨价了哦”/“今天西瓜不错,吃着蛮甜的”/“袜子全场半价!”脑子里产生一个印象,逐渐勾勒出超市轮廓,想着买不买果冻/要不要去别的地方转转。 但沈冰燕就是买果冻——大妈好烦——推倒大妈——购物完毕。 一种简单的动物逻辑。 只有结果,没有思考过程。 所以她撩拨陈彦宇真的可能是因为,她喜欢帅哥——她看到他。 现在坐在餐桌上,看着沈冰燕给陈彦宇递水果,赵榕榕反倒莫名对他生出一股同情。 她把火龙果切成小块,放在赵小山的饭碗里,赵小山抬头看她,她说,“吃。” 动乱之后气候潮湿炎热,已经没有明显的季节变化了,动植物迎来一波繁衍热潮,资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火龙果能排便,赵小山不喜欢喝水,小小年纪上厕所都困难。 她每天都要操心这糟心玩意儿的屎尿屁。 赵小山睡觉要一个人,西医康复师试着解释他的逻辑,“对阿斯伯格来说,他的社交是一种妥协,我们正常人进餐、购物、游戏甚至是睡觉,遇见别人都很正常,但阿斯伯格会感到冒犯……他们的私人领域意识非常强。” “独处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明白,张弛有度才能可持续发展。 所以赵榕榕帮他盖上小肚子,就退回自己房间。 但屋里有个不速之客。 陈彦宇正靠坐着床头柜翻书。 他戴着金丝边眼睛,这么长时间的逞凶斗狠仍然保持着白皙的肤色,再加上面部轮廓深邃,有一种斯文败类的味道。 难怪沈冰燕会喜欢。 赵榕榕床头放着一沓乱七八糟的医学书,她之前被赵小山气的自闭的时候还找了一本冥想指南,现在陈彦宇手里拿了一本“解剖医学”,然后说,“你发现了什么?” 他的眼睛在卧室暖光映射下呈现出动物才有的竖瞳! 赵榕榕转身要跑,陈彦宇蹭的一下跃到她身边,反手关上了门。 他亲昵的用鼻子蹭着女人的耳垂,“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控制身体转化,几息时间身上皮肤全都布满了鳞片,一层叠一层,身后也甩出一条巨大的尾巴,在地上悠闲的摆动。 现在他只有脸还是干净的。 他的眼睛完全转化为竖瞳,看人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赵榕榕应激一样,呆立在那里不能动弹,她知道陈彦宇是吓她,但她控制不住自己,这就像在动物界遇到了天敌。 她忍的脸上青筋直冒,缠在腰间的尾巴还是轻轻动了一下。 陈彦宇眼睛一亮,他伸手就要撕衣服,赵榕榕用力打他的手。 他说,“你藏的太好了。”说着还叹一口气,“你是不是控制不住它?你看。”他的尾巴绕过来缠住赵榕榕的腰,“这是一个武器。” 赵榕榕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整个人都在发抖,陈彦宇的尾巴就像鳄鱼一样,根部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越往下越细,尾巴尖大概跟手腕差不多粗,上面布满鳞片,看着可怖,现在还越缠越紧。 她用力扯着他的尾巴,但鳞片一张,她短促的尖叫一声,手指被鳞片夹住了。 陈彦宇沉闷的笑出声,他说,“逗你呢,别怕。” 他上前抱住赵榕榕,她只到他的胸口,今天穿的衬衫长裤,衬衫掖在裤子里,把尾巴藏得很好,他想,手不停,直接扯出衬衫一角。 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凌空向他的脸抽来! 陈彦宇轻松卸了它的攻势,捏着它给赵榕榕看。 嘴里说道,“还真有劲儿。” 第17章 基地 人类进化又称返祖,生物学家提出“进化基因”假说,认为动乱前期国家排查轻症、原位癌等患者,就是为了提取研究进化病毒。 “进化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体内细胞的急剧分化……人体自身免疫力就相当于一队卫兵,驯化病毒的过程异常艰难,人体会因为这两个势力的争斗产生不适,甚至死亡。” “病毒进攻无孔不入,因身体差异大众表现不一,其中癌症患者指征更为突出,容易发现,晚期病人身体中的病毒基因序列最有研究价值,基本保证完整性……” 赵榕榕是在动乱第二年发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她借着给赵小山看病的机会寻摸到一个女医师,女医师说,“这是伤口增生,需要动手术切除。” 她踩着还会自动发热的尾巴想,切掉这个该多疼啊?第一例进化人是长出了一对毛耳朵,医生诊断为发育畸形,手术室切除的时候,进化人忍受不了疼痛暴起,夺门而出。 留了一地血,摇摇欲坠的左耳现在又长好了。 基地评定为听觉进化人,身体有一级强化。 她刚开始是尾骨发疼,严重时不能站立,等这个阶段过去,屁股就长出一个肉肉的尾根,仔细按压还能摸到骨头。 坐卧很不方便,但尾巴长到一米七左右,就开始长毛了。 失去政权之后,基地统治者是个普通人,行事张狂,连陈彦宇这个主角都要避其锋芒,进化人处境不太好,为了隐藏,她常常用绳子缠绕在大腿上,等稍微能控制一点,尾巴就缠在腰上。 进化人跟人类是不一样的。 以她为例,她在长出尾巴的同时,嗅觉、听觉、视觉都有不同程度的进化,连吐息都跟训练过一样,轻缓绵长,她可以轻易的跳到改装车车顶,赵小山有一次说,“眼睛在发光。” 她还吓了一跳,紧赶慢赶带他逃出那个漩涡。 刚去别墅群也不安全,保安刚开始都脑补她是争霸失败的正宫,粮食供给拖拖拉拉的,不太痛快。 赵榕榕喜欢带着赵小山去打猎,后山野草有人高,树干粗壮,上面有很多鸟兽安家,她清理干净一棵树,带他跳上去。 自己提着土枪去找猎物,山上甚至还有小鹿,一点也不怕人,她打兔子的时候还会把它引开,害怕吓着它。 大型动物容易被枪声惊动,她有一次还见到一只野猪,獠牙很长,冲着她刨蹄子,她站在那里不动,野猪叼着兔子的尸体走了。 ——在抢猎物! 动物也变异了。 赵小山还能徒手抓蛇! 她即使撒了雄黄也有蛇游过去要吃掉这个“幼崽”。 赵小山面无表情的捏着蛇的七寸甩出去,或者拿棍子挑起来,一手捏七寸,一手捏头,坐在那里等赵榕榕回来。 她也不会处理啊,最后兔子丢给厨师做冷撕兔,蛇被老中医要过去泡酒了。 等陈彦宇在基地斗争中站稳脚跟,终于想起自己的前女友,来了别墅群一趟。 他看到赵榕榕在山林间轻灵的跳跃,像精灵一样。 陈彦宇侧身睡,尾巴划过脚底,盘到她的脸颊,他的眼睛还是竖瞳,但他说,“你的眼睛也变了。” 赵榕榕想起身拿个镜子,一条尾巴盘到她的腰上,又把她扯过去了。 她气恼的盯着腰间的尾巴。 陈彦宇说,“尾巴有的时候不受我控制。” 他上次遇险,尾巴直接把一个人质胸骨拍碎了。他没办法又补了几枪。 “我还没跟你算账,在外面待的很爽?” 他盯着赵榕榕的脸,“长尾巴也不告诉我?” 赵榕榕:“我太害怕了。” 那一段时间进化人被抓去做研究,性子烈的直接在身上绑了炸弹,炸毁一个实验室。 陈彦宇说,“没关系。”他摸着她的脑袋,“现在没人敢这么干了。” 激进派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接她回来。 他吻着她的手背,“给我生一个孩子,我就原谅你。” 第二天起床,陈彦宇已经不见人影了,赵榕榕去找赵小山,盯着他穿衣服刷牙。 楼下只有沈冰燕端着牛奶慢慢喝,赵榕榕一下来老妈妈就把炖着的粥和小菜摆上来,还拿来一盘春卷、一笼小包子、鲜榨的豆浆、油条。 老妈妈说,“厨房里还有豆浆,陈先生吩咐了,您想吃什么千万别嫌麻烦。” 赵榕榕把赵小山抱到凳子上,成人凳对他来说还是太矮了,根本够不到桌面。 老妈妈又张罗着搬矮桌过来。 沈冰燕翻个白眼扬声道,“陈妈,我来这么久了可没见你对我这么周到过。” 陈妈欠着腰说,“沈小姐,哪里话。” 沈冰燕又把火力转移到赵榕榕身上,“我要是你,我就把陈彦宇身边的莺莺燕燕都生吞了,哪里能让她们骑在我脖子上拉屎。” 赵榕榕皱眉道,“你恶不恶心啊?” 她擦完嘴说,“那你先吃,咱们等你吃完了好好聊。” 沈冰燕是后宫里“最没追求”的一个,她家里做生化起身,早些年在国内制药圈有些势力,哪批仿制药挣钱,就跟着做,沈父又很好说话的承包了一点赔钱的药品。 “吃亏是福啊。” 他在动乱下带着全家好胳膊好腿的搬进基地,内斗初期听说陈彦宇缺个贤内助,眼都不眨送女儿过来。 沈冰燕指着自己手臂上的疤,“这就是中枪的地方。”那群蠢猪! 她爸是真狠,但等行业领头羊巴达制药也涌进来,她就不怨她爸了。 “我每次看到这个疤,都提醒自己千万别忘了给那娘们儿找事儿,”沈冰燕看着面前这个肤色白皙,眼神灵动的老同学,“你怕是还没见过那个周大小姐吧?”她暗自在心中比较一番,要是听到赵榕榕回来的消息,那个仙子怕不是要咬碎一口银牙。 “她才是这里的王炸,人家讲究不动声色的收拢男人,别看陈彦宇现在宠你,她把着大头呢,那边肚子里要是揣团肉,不就什么都有了?” 普通人和进化人有生殖隔离,沈父把她送到这里就是想着能搏两分情面。 “男人怎么拒绝的了女人?” 基地办公大厅五楼,一个中年男人正说,“新一批进化药剂初步成功,已经征集到足够的志愿者开始实验了。” “优先对青壮普及。” 陈彦宇笑道,“坐下说话,你们辛苦了。” 男人赔笑不落坐。 他听见面前的年轻人说,“请告诉周所长,他的贡献基地绝对铭记。” 前提是有用的,这个蠢货已经闹出了两次乱子。 赵榕榕牵着赵小山的手在逛市集,古镇有东西两大市,东市卖生活物资,西市卖食物。不过卖食物的地方寄生虫也多,小孩子容易中招,保镖就把她俩引来这里了。 能在东市开店的铺子,招牌上都有个红戳或者蓝戳。 保镖解释道,“红戳是交税商家,蓝戳免一半。”家里有进化人在护卫队服役。 说是服役其实也就是挂个名,是基地进化人协会会员,能享受很多政策优惠,小孩儿和老人还可以领一份口粮。 基地有两所学校,6-12岁为一类学校,教授变异动植物、基本科学知识,12岁以上要继续读的去二类学校,教授格斗、射击和应急医疗。 进化人有专门的学校,老师通过科学家的研究解析,发掘他们的潜力。 基地现在的肉食,一半靠养殖,一半就进化人接任务找物资带回来的。 最强装的身体进化人,可以击穿老虎的颅骨,堪称人形杀器。 赵小山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他先是皱眉生闷气,等不来赵榕榕询问就开始跺脚、手抓着自己的衣角神经性的揉搓。 ——没有尖叫。 赵榕榕本想去问问对外通讯的事,但见赵小山忍耐的实在辛苦就按下打道回府。 路上还遇到上下学的孩子追逐打闹,一如过去。 基地有三十多万人,进化人不到三千,都居住在办公大厅两公里内,这里照明、用水虽然有时间限制,但至少都在运转。 普通人洗澡洗衣服就去公共澡堂,大部分劳动力跟随护卫队在基地外圈中的范围内劳作,种植作物,少有的老人、残障人士在办公大厅做一些清洁的工作。 但这还远远不够。 生活物资永远都在消耗,不能等到衣不蔽体的那一天再去行动。 各个基地之间还是有联系的,“W基地保存下来一个日化工厂,H基地有海场可以晒盐,……中央什么都有。” “中央什么都有。” 但人跨越不了毒虫遍布、野草与人等高的森林。 基地有护卫队,但没有军队。 “现在细菌才是最厉害的东西,杀毒剂只要定期喷洒就能抑制虫卵,但你一旦伤口感染,就救不回来了。” 所以出了基地就要全副武装,随时喷洒杀虫剂。 基地上空遍布防空电网,基地十公里内无任何遮挡物。 “……我们一直在等着中央接管的那天。” 第18章 通讯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赵妈妈抱着被子出去晒,路上还遇到同事,她说,“快点,要抢不到了。” 大规划的时候把草皮大树全烧了,现在都是人造景观,容易落灰,健身器材才是晒被子的好去处。 同事说,“都顾不上我孙孙吃饭。” 两人赶过去,复合绳还有一片没占,同事把上面的大花被挪一点,两人挤上去。 跑了那么远叉着腰直喘气。 同事:“你家行健呢?” 这一片也瞒不住,赵妈妈不在意道,“这一阵好一点啦,今天自己去研究所,我中午做饭带给他。” “那你下周能回来上班哦,现在改成半天班了,你先跟小组长打个招呼,让他给你排时间。” 赵妈妈应一声,提着篮子直接去食堂拿菜。 研究员每月都有生活补贴,大件的米面、油、调味料,都是直接送上门,鲜菜、肉类凭借票据上食堂拿,这段时间赵行健吃药伤了胃,赵妈妈寻思着给他做个黄鱼面养养。 食堂大妈看着她递票,咋舌道,“孩子出息,你可享福喽。” 赵妈妈:“大姐,要这条。”这条鱼尾巴还有劲儿,新鲜。 大妈手脚利落的去鳞切段,最后鱼尾巴往手边的小桶里一丢,给她装袋。 在这里加工那些鱼尾巴、内脏这些小东西都默认给了,赵妈妈看着那泡着的一桶鱼尾巴,想起女儿就爱吃炸的,再淋上糖醋汁,撒点葱花段,她能吃到鱼翻面。 赵行健中午自己回来了,他症状加重以后,就跟同事商量着调换了楼层,贴了半年的牛奶。 现在一楼还砌了斜坡方便轮椅上下。 赵妈妈迎过去,拍他道,“你承什么能?” 他说,“通讯网络铺好了,我打了申请,到年底,你就能跟榕榕说话了。” 赵妈妈呆了一会儿,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嘴里道,“这是好事啊,我把菜端出来。” 赵行健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 周大小姐瞅准时机频频婷婷的去了办公大厅一趟。 这里没人不知道陈彦宇的香艳绯闻,他还没走出办公室,秘书就探头道,“老大,周小姐来了。” 陈彦宇嗯了一声,压下心头的不耐,放人进来。 周双今天穿着修身的人鱼裙,上身还搭了一个小外套,手里拎着一个很有质感的包包,鞋跟也低,看着很干练,进门就说,“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都不想我?” 她轻轻带上门,踱步看着屋内的书架,“你不说这都是装点门面的东西吗?怎么自己也摆上来了?” 陈彦宇笑道,“一进门小嘴就跟机关枪一样,你先坐,我让小张带杯茶。” 周双又绕到他身边说,“我吃药了。” 陈彦宇眯着眼,“你爸不是说这个药还没实验吗?怎么说吃就吃。” “他才不管我死活呢,”周双抚上他的手,“要是能给你生个孩子,我怎么也情愿。” 她情意绵绵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娶了我,巴达研究所就是你的。” 她伸手扯着男人的扣子,凑到他耳边说,“你应该有一个进化人儿子,多少人盯着我的肚子呢。” 女性进化人难得,现在基地仅有的几个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进化人繁衍欲望非常强烈,前两年还有人为伴侣大打出手,现在只有巴达制药能拿的出来进化药,受药好的还就她一个。 上天都在帮我。 陈彦宇推开她的手,轻声说,“等着你进化那天。” 陈彦宇回古楼已经晚上八点了,赵榕榕正在给赵小山洗澡。 她穿着围裙说,“你要再不进去,我就把你衣服扒光。” 赵小山摇头不说话。 她弯下腰,“脱不脱?” 陈彦宇推门正好听见这一句,就说,“别闹他。”赵榕榕反驳道,“我给他洗澡呢!” 他看见她这一身,“你先换身衣服,我带他洗。” 赵榕榕一步三回头,“打沐浴露,别用水冲冲就完事儿了!” 沈冰燕还身姿端庄的守在门外,见陈彦宇一回来就直奔赵榕榕那里,心里正酸着呢,脚听话的跟了过来,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就要推门进去。 却被推了一把,她还穿着高跟鞋,压低声音恼道,“你干嘛呢?” 赵榕榕心想,我这是救你呢傻子,你要是看到他尾巴指不定就被灭口了。 陈彦宇保密工作做的好,身边人只是知道他是进化人,也没摸清楚方向。 她说,“在我面前抢男人?再说里面还有小孩儿呢。” 沈冰燕哼道,“就是小心眼儿,”她凑到她耳边说,“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多,他身上哪块儿肉我没见过?” “你流放外地这几年,是不是寂寞了?” 赵榕榕松开门把手,“请便。” 沈冰燕狐疑的看着她,撩撩头发推门进去。 赵榕榕刚转身,就听到一声怒喝,“滚!” 陈妈在楼下凑头看一眼,见赵榕榕盯着她,就悄没声的回房间了。 她刚穿上睡裙,身后就凑过来一阵寒气,陈彦宇摸着她的腰说,“把尾巴放出来。” 赵榕榕捏着他的手,放软声音,“你别生气。”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用这一招百战百灵。 陈彦宇没说话,她试探的凑过去抱着他,“我拦过她了!她说她什么都见过!” 陈彦宇扯出她的尾巴,用自己的卷住,她的尾巴很细,柔软的像猫一样,他说,“我不生气,赵小山已经上床了,咱俩今晚好好谈谈。” 他进来的时候已经把门反锁了,下人不敢上二楼。 赵榕榕直觉不对,还想继续撒娇,就听他说,“想不想你妈妈?” 她一瞬间失语。 陈彦宇这人有些运道,动乱来临前就有人带着他逃命,“要去有天然屏障的地方,远离海边,最好有山。” 他想起自己之前旅游去过的古城,巍峨厚重的城墙、清澈的河水,还有赵榕榕举着雨伞站在城门前的样子。 他从赵榕榕退学就感觉不对劲,私下询问朋友,又找辅导员说话,最后才知道她在住院。 辅导员:“她既然跟你分手了,就尊重她的决定。” 陈彦宇跟着那群人去海岛找东西,教徒分发枪支,一个大胡子说,“可别拿不稳,最后崩了自己。” 他刚开始只敢对着腿跟胳膊开枪,自我安慰,要是有人过来这人还能得救,但同伴又开了一枪,他说,“妇人之仁,要杀就直接给个痛快。” 这一群汉子膀大腰圆,个头都高,壮的像一头熊,领头的叫王壮,这些弹药都是他弄过来的。 王壮说,“去进化教。” 领头的谈生意,手下自由发挥,在形同虚设的警笛中□□劫,他没什么兴趣,自己蹲在那里抽烟。 扭头听见别人说,“这里有两个女的。” “王壮认识你?” 陈彦宇摇头道,“只是顺道,他弟弟也在咱们学校。”还正好跟他同一层,就在对面。 王壮带着他们拿了三卡车药品,还遥控小弟在古城存了很多物资。 外来人抢占古城主动权没那么容易,但动植物疯长之后,死的人多了,也没费什么劲儿。 “大山深处就是一个科研基地。”研究敏感武器的,因为政策限制,所以古城的旅游业才发展不起来。 他揽着赵榕榕的腰,“运气好不好?”他的尾巴甩了一下,盘在她的脚底。 “你哥哥是中央研究组的核心成员,早先通讯还没断的时候,两边做了交换,我没敢让你冒险。” “你把赵小山养的很好。” 他像把玩玩具一样,从头把她顺到尾,赵榕榕着恼地按住他的手,但自己底气不足,手下动作越来越慢。 陈彦宇说,“看着我。” 他吻上她的嘴唇,“我做的你都看不见是不是?真没良心。” 第19章 订婚 七月十五,赵小山满五岁,他第二天就带着两颗牙去找赵榕榕了。 赵榕榕正在射击场,看见沈冰燕带他过来简直吓的半死,她冲过去捂着赵小山耳朵,怒视道,“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带他进来?” 砰的枪声一响,赵小山抖了两下。 沈冰燕面色复杂道,“先出去说话吧。” 赵小山犬牙脱落,但打光看新牙刚冒头。 人类都是八岁换牙的,赵小山很有可能是进化了。 赵榕榕带他去基地医院找牙医,但牙医说,“没有机器,看不到片子我也判断不了。但从第一颗乳牙退换开始,恒牙胚都冒出来了,这两天还会继续掉,不出血就不要紧。”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先换门牙……赵小山这个很奇怪,现在说话声音还有点不清楚,他就更不喜欢说话了。 过了两天她发现他嘴角都裂开了,还结白色的屑。 ——口角炎。 赵榕榕自己调了一点生理盐水,用热毛巾给他润嘴角,赵小山躲了一下。 她按住他,“别动,擦完嘴巴再涂个药膏就好了。你要是不听话,嘴巴就烂了。” 沈冰燕抱臂,在一边看热闹,嘴里说道,“你这是什么运气。”连拖油瓶侄子都进化了。她家里要是出个进化人,沈父能把星星摘回来。 “他要跟周双订婚了,”沈冰燕难掩复杂的说,“我明天走,你什么时候出去?” 赵榕榕头也不抬的说,“很快。” 其实陈彦宇跟她提过这个事情,他说,“基地生化研究还要依靠巴达研究所,我跟周家是合作关系,订婚宴不在这里举办……不要伤心。” 赵榕榕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最大的感觉就是——终于解脱了! 她之前看种马小说就神烦女性角色因为各种事情犹犹豫豫错过一刀两断的机会,现在只要陈彦宇订婚,她扭头就能带着赵小山搬出去。 虽然沈冰燕整天拱火说她才是正房,但赵榕榕真对这件事感到……厌烦。一群女的为了一个男的争来争去! 而且在她心中他们早已经分手了,陈彦宇给她提供庇护,她留在他身边。她在回来的第一天就给自己设了一个下线,等陈彦宇在她面前脚踩两只船,她就走。 她不希望跟赵妈妈见面的时候,还要跟她解释这些问题,她希望自己永远都是赵榕榕。 观察小半年,基地对进化人几乎可以说是捧着,只要登记就可以申请单身宿舍,赵小山还能多领一份口粮,打猎也不难啊,她枪法不准可以练,至少每天出去抓一点兔子,也能保证基本开销了。 但赵小山身体却出了问题。 赵榕榕感到十分挫败。 陈彦宇说,“进化的时候细胞急剧分化,都会吃点苦。”他联系基地里的医生会诊,送了一支医疗团队过来。 但赵小山才五岁啊! 他现在已经烧的迷糊了,手上插着针头输抗生素,基地医生说,“这样他会好受点。”现在抗生素基本没什么用,跟动乱前的消炎药是一个水平。打进去就是为了降温,赵小山太小了,医生怕高温会造成危险。 进化人就是体内的动物基因觉醒了,医生说,“经过五年时间,人体内都存有进化‘病毒’,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会和病毒和平相处,进化人的转变需要契机。” 至今生化研究的重点方向就是如何把这个契机量化。 一般等到长出一种动物特征,就意味着进化成功,身体反应自然就褪去了。 赵榕榕守在床边拿冰毛巾给他敷额头,间或拿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嘴唇。 陈彦宇来了两次,又回去忙了。 赵榕榕摸着小崽子的头,轻轻喊他名字,她说,“再等一等你就能见到奶奶跟爸爸了,你爸爸个子高,皮肤也白,眼睛跟你一模一样,他也不喜欢说话……奶奶会做饭,给你炖个乌鸡汤、八宝鸭、清蒸鲈鱼……” 基地一把手和研究所所长女儿的订婚宴还是很有牌面的,虽然现场尽量精简,还是乌泱泱来了半个大厅,人人光鲜亮丽,带着女伴和人寒暄。 陈彦宇穿着西装,头上还打了发胶。 秘书说,“赵小姐还在古楼。” 他在陈彦宇身边几年,也是第一次隐约感到男女间态度的不同。 如果是沈冰燕撒娇要包包,陈彦宇可能记得要人把东西送过去,但这种他操办就好了。但如果是赵榕榕说要,他就会看一眼、挑一挑,回头再跟赵榕榕搭话,问她喜不喜欢。 这才是枕头风呢。 秘书又加了一句,“陈妈煲了猪脚汤,赵小姐吃了一碗,现在还守在赵小山屋里。” 果然陈彦宇脸色就好了一点,他说,“叫周双出来吧。” ——他不打算跟她一起出场。 这场订婚宴就是做给大家看的,周家老东西好像知道自己气数已尽,死前总想拉点东西壮壮门面,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是来走个程序,他并没有兴趣折腾自己。 订婚当晚陈彦宇没有回古楼,整个餐厅都静悄悄的,医疗队在这里起居之后迅速和帮工熟悉起来,现在也变得很八卦。 但他们碍于陈彦宇的身份不敢乱问。 赵榕榕说,“陈妈,帮我把饭送上来,我在楼上吃。” 晚上吃的番茄牛腩面,陈妈怕不合她口味还准备了饼、粥,赵榕榕默默吃着面,还多加了一点醋。 屋里弥漫着一股酸味儿,香的人流口水。 她听到有个声音说,“好饿啊。” 赵榕榕转身,赵小山已经坐起来把针头拔了,轻盈的跳下床。 赵榕榕:“小心!” 他一下摔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 她把他抱起来说,“活该。让你淘气。” 赵小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的饭,赵榕榕抱他坐过去,试试粥的温度,今天是皮蛋瘦肉粥,陈妈还放了点切碎的鲜菜,香气扑鼻。 赵榕榕有心把楼下医生喊过来检查情况,但现在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个黑色的茸尾巴正缠着她的手腕。主人催促道,“啊!我要吃饭!” 刚醒来还是不能吃那么多,赵榕榕不顾那条尾巴甩的啪啪响,简单收拾了一下。 医生正在给赵小山量体温,“37.8℃,”助手记上后,他又用手电打着观察赵小山的眼睛和牙齿,拨开眼皮的时候有点用力,赵小山的尾巴打在他身上。 医生说,“给你打针哦。”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赵小山的身体和尾根,“发育的很好,尾巴也有力气,以后你就是基地最小的进化人了。” 他们之前也经手过更小的孩子,但都没有熬过去,“目前来说,人类基本形态稳定后再进化才是安全的。” 这不仅意味着人体发育成熟,可以抵挡病毒的伤害,也保证了形态变化的可控性。 目前基地认为较早进化会诱发疾病,缩短寿命。 “动物形态出现的越多,力量越大,但进化人不属于人类范畴,越完全的形态变化就越放大另一种意识的存在。” 医生说,“中央已经监测到进化人脑电波出现变化。”是另一种波长,目前还无法解读。 他对赵榕榕说,“请一定注意观察他的各种变化。”他这句话其实说的十分无力,现在的医学水平根本无法探讨如此深奥的基因问题。 就是有,基地也没有条件。 赵榕榕说,“我尽力。” 赵小山新长出来的尾巴还很娇嫩,压着碰着都要自己生一场闷气。 赵榕榕今晚还是守着他,她睡在沙发上,天气热,正站起来把窗户打开通风。 她说,“趴着睡,别盖被子。” 赵小山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问,“爸爸有尾巴吗?” 他从醒来之后明显活泼了一点,赵榕榕耐心的说,“叫叔叔,陈叔叔也有,不过跟你的不一样,咱们两个才是一样的。” 他爬到床边说,“尾巴!” 赵榕榕轻轻扇了一下他的小脸蛋,“我是女孩子,男孩子怎么能看女孩子尾巴呢?等陈叔叔回来,你看他的。” 后半夜下起了雨,雷声和雨声掺杂,闪电好像要撕破天幕,赵小山有惊厥的症状,她试着用自己的尾巴圈着他的,然后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抚,“睡吧,睡吧,姑姑守在这里呢。” 赵小山抓着她的衣服慢慢安稳了。 这是一场雨持续了很长时间,赵榕榕带着赵小山读书,他不爱看儿童读物,自己随便翻,把书柜弄的乱七八糟的,赵榕榕也没生气,耐心的一本一本复原。 赵小山最后扒出一本解剖图,趴在毛毯上看。 赵榕榕轻盈的从书梯上跳下来,陈彦宇的大书柜就放在读书室里,阿姨也不敢过来打扫,落了一层灰,现在手上都是印子。 她去楼下找了一个鸡毛掸子,打算打扫卫生。 陈妈不敢,她说,“陈小姐,要不你看着,我找个人上去?” 她说,“那就算了……”她本来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这时一个男声说,“什么算了?”他脱下外套,肩膀还有点水渍,“这场雨下的真大。” 第20章 带孩子 小孩子动物性最强,也最容易被影响。 赵小山现在喜欢爬着走! 他还不是跟婴儿一样跪爬,小手够地,努力撅着屁股,尾巴摇的很欢快。 下雨天他明显蔫了不少,喜欢往角落里凑,有时候找不到人,赵榕榕真想打他屁股! 基地虽然有很多进化人,但大多数都不会袒露自己的动物特征,赵小山成了一个奇景。 陈彦宇最近也懒懒的不爱出门,见她烦心就说,“又没人敢说出去。” 没了信号基站,光纤设施,电子产品也都是小玩具,他之前还问她要不要拿几个打游戏。 赵榕榕一直想跟他提搬出去住,但陈彦宇说,“最近看好小山,不要让他出去,你射击训练先停一阵。” 她心里发沉。 陈彦宇张开双手示意,她慢吞吞的走过去,他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叹了口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短暂的雨天过去,植物迎来了一波新的生长潮。 基地外种植的玉米、土豆、红薯等作物,都有了不大不小的变异。 玉米只窜个头不结穗,土豆疯狂发芽,都不能吃了。只有红薯变成了婴儿拳头那么大,一串连着一串,吃起来像果子。 现在主要的碳水供应就是水稻,它变异后已经不需要水了,长的特别高大,有两米多。生长期缩短到两个月,但同时一种新型的伴生虫也长出来了。 研究所正在抓紧时间研究杀虫剂,伴生虫有蚕大,温吞不伤人,啃噬水稻的速度非常快,一只伴生虫半天就可以吞食完水稻根。 种地的人就守在旁边,几人一组,拿着棍子抽打水稻,落下的伴生虫可以捡起来喂牲口。——人暂时还不敢吃。 动乱发生之后中央只保存住首都核心区的管辖权,领导人在无线电通讯中断前放手军队接管,无驻军地区由书记为第一指挥官。 但这种场面只持续了两年。 有的基地人多了心也大。 陈彦宇好歹有个“前任”顶在上头,事后也好推说,对信号塔建设并不排斥,还以自己的名义发布任务,召集进化人前去援助,算比较积极的。 他们还有联系的几大基地做惯了发布号令的上位者,突然传来修建信号塔的消息,心中百般滋味自然不必言表。 基地多了自然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陈彦宇所在的古城基地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还有些地位。 其他都是以当地市区为中心,初期植物生长速度太快,没铺水泥的地面植物根系缠缠绕绕,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 最大的沿海基地还饱受巨大海洋生物侵袭的困扰,在恶劣环境下,进化人以突出的优势被上位者重用,很少有人下定决心去约束他们对普通人的压制。 ——只要不闹出人命。 ——只要进化人非常强大。 * 信号塔驻站,李杰腰上还绑着安全带,他蓬头土脸的问同伴,“今晚吃啥啊?” 同伴:“烤鸡肉喽,这个最好抓。”其次就是兔子、老鼠,但老鼠爱钻洞,队长不让吃。 他们这两天才吃上几口野果,身体还没缓过来劲儿,指头全是倒刺,嘴里也长溃疡。 前两天信号塔刚修好,就有一队进化人过来送吃的,看到他手上烂了口子还给他送了点药。 这是他遇到态度最好的基地了。 队长说,“你猜能有几个囫囵走出基地的?” 他们就像一柄刀,直中要害。 通讯三队总共十二人,但穿越变异森林走到这里的只有他们六个,一半的战损率。 李杰是智力进化人,他在动乱以后脑子里就像多了一个定位器,对磁场特别敏感,不仅能辨别方向,还能加持信息传播。 他就是队伍里的电报机、指南针,临走前军医在他耳朵后面植入一颗小东西,人家还交待,“死了也要把这东西带过来。” 队长在下面敲敲铁基台,两人比赛一样顺下去。 同伴:“队长!我都要饿死了!” 队长踹了一下他的屁股,笑骂道,“滚过去吃饭吧。”他的左手被截掉了,爬不成塔,就在下面做后勤工作。 小四蹭蹭几下穿好衣服爬上去。 一个新的、充满危机的夜晚又开始了。 军控一号基地。 大校正在跟政府那个专员掰扯,通讯员说,“通讯兵李成涛去世!”办公厂里沉默一息,大校大步走过去,“哪一队的?到哪儿了?” 通讯员拿出地图,在一个山谷圈了一下,“七队,李成涛是植入者,现在他们已经失联了。” 大校:“他们没把植入体取出来?等等,七队不是开着直升机?” “被飞禽袭击,引擎坏了,”通讯员红着眼圈说,“最后通报后,现场无人应答。” 专员说,“说了不让用直升机!” 他走过来对通讯员说,“把七队的番号和名字给我。” 大校咆哮道,“不开飞机让他们学武松打老虎?那条路他妈的还有鳄鱼,你让他们喂畜牲?继续呼叫!!他们还没死呢!有一个喘气儿的也会把植入体拿过来!” 大校说,“跟通讯中心联络!” * 研究所研发的进化药有了点头绪,首位使用者周双已经出现骨盆扩大现象,目前心电检测无异常,可正常行走。 周轩说,“双双你受苦了。” 周双锁骨处还放着一个留置管方便复查,她脸色苍白,没什么力气,骨头还隐隐作痛。 她忍不住说,“不是用人试过了吗?怎么还这么疼?” “没敢大范围实验,”他示意助手关上门,“只有几个志愿者,现在有一个已经试管成功,怀上了进化人胚胎。” “再有几天就要分娩了,你再不快点,还让别人抢先啊?” 陈彦宇已经配合提取精子,等周双身体改造成功,她就可以受孕了。 “自然孕育的孩子最好,但现在也是权宜之策。” 如果不是发现母体排异现象,他也不会支持父亲让妹妹冒这个险。 “等你生下孩子,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了,那些小贱人还不是随你处置?” 周轩实际上更希望周双征服那个男人,身体心理他都不介意,两家联系越紧密越好。 “别乱发脾气,营养师让你吃什么就吃,好好养,我先回去跟咱爸说一声。” 周双低头应了一声,眼里全是冷意。 古楼。 赵榕榕为了纠正赵小山走路真是煞费苦心,她在他所有裤子上都开了一个洞,让他当尾巴,然后拉着他的手说,“跟着我的脚步走。” 但赵小山还是低着头走的歪歪扭扭,她又让陈彦宇牵着他走,最后发现这小子重心全在上身,难怪她拉着那么沉! “你要这样,”她也用双手撑着地面,然后慢慢站起来,给赵小山做示范。 赵小山:“因为你没有尾巴啊!”所以才能那么轻松! 陈彦宇都被两人逗笑了,他把赵小山放开,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 赵榕榕尖叫道:“不要脱!” 但已经晚了,一个满身鳞片,还甩着一条大尾巴的Q版小龙人腾空出世,赵小山惊喜的蹲坐到陈彦宇的脚上。 “爸爸脚好大!” “啊!”赵榕榕都要被气疯了,实在是陈彦宇变化形态太辣眼睛,她都不想靠近,现在几米远掐腰骂道,“小孩子还在呢!你知不知羞!” 陈彦宇脚上也覆盖着鳞片,不过不如身上灵活,鳞片锐利,他也不能踢开赵小山,掐着小家伙的胳膊把他抱起来,他甩甩尾巴,“你看,尾巴要沉一点。” 说着作势要把赵小山往尾巴上放。 赵榕榕忍不住上前,被陈彦宇尾巴缠住腰际举到背后。 赵榕榕:“!!!” 赵小山都要笑疯了,他指着赵榕榕说,“尾巴!” 但陈彦宇又把他放下来了,他把这个小崽子赶出去,“那可不是你能看的,滚进去玩吧。” 楼上又传来女人抓狂的声音,陈妈跟厨娘在洗菜,她说,“看这样,这位地位还稳着呢。”要不是宠着她,谁敢跟男人大吼大叫的。 厨娘啧啧道,“人家那身段,身上白的都跟能反光一样,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她。” 第21章 应答 大雾打湿了枝叶,玉霖穿着作战衣紧紧抱住树干,一条黑蛇从她手际擦过,相安无事。 树下传来男人们的交谈,“那个贱人呢?” “没找到。” “……就不信她能活着走回去。” 玉霖跟着同学转移,那时候她还带了一点书,她就快高考了,父母对她一向不上心,她想考的远一点。带队的张主任让男生把女生护在中间,路上一条变异蟒蛇绞死了护送的军人。 学生尖叫着冲出了保护圈,她吓得发抖,模糊中觉得脖颈发痛,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草地里,周边茫茫没有一个人影。 玉霖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草丛里还有蛇滑过,她先找到一个很大的树洞躲了进去。 如果护送的学生丢了,肯定有人回来找的吧? 抱着这个美好的期望,她躲了两天。渴了就喝一点雨水,身上还有一根棒棒糖,她用石头把棒棒糖磕碎,饿了就吃一小块儿。 饿晕之前她想:我应该找点吃的。 玉霖等到天黑才从放松一点,坐在树杈上吃压缩饼干。现在基地里吃的很紧俏,W基地只有一个日化工厂,进化人搜罗来的物资都握在自己手里,只有人来换东西进化人才会组织生产。 “这时候就能拿到一包方便面。” 实际上女人能赚的更多,但她不想跟那些女孩儿一样,白花花的像一块蠕动的猪肉,令人作呕。 她宁愿饿死。 她扭断那个男人的脖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体产生了一点变化。 ——他好弱。 ——他可以吃。 她吞了一块发霉的面包才压下这个疯狂的念头,基地这时候正巧有进化人组织招兵买马,她扒下那个男人的衣服,然后把他拖到了下水道。 她被评测为蛇类进化人。 犬牙突出,能控制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骨头。 但这个身份只给她换到一个床位。 进化人组织者叫郑强,他壮的像绿巨人一样,他说,“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那天夜里玉霖处理了两个男人。 ——不是进化人,但也很高大,有一个进门还歪了一下头。 她跟尸体待了一晚上,郑强第二天开门的时候说,“跟着我吧。” 她其实可以忍受的,这么凶险的环境下她还能活下去,谁也不能怪她。 而且那些女人比她更可怜。 玉霖亲眼见到几个进化人进了她的屋里。 渐渐玉霖可以出任务了,她一个人就可以拖回来一桶石油。 郑强就对她多了几分尊重,不敢找她了。 还没等她喘口气,又有别人要她的命! 玉霖恶狠狠的咬着干硬的压缩饼干,这还是军方留下来的,吃完饱腹、有能量而且两天都拉不出来,很安全。 今天他们没抓到野猪,队伍里有四个进化人,很大可能会扎营。 玉霖顺着气味儿在深林穿行半小时才找到一处火光。 刀疤男正跟同伴围着火堆吃烤肉,几个身材瘦弱一点的拿着枪在守夜。 “今天让那个娘们儿跑了!” “看她脸长的多嫩啊!” 一个男人咂咂嘴,他说,“基地里的都玩儿遍了,辣的才够味儿。” “嘿嘿嘿。” 众人心知肚明的笑起来,火光映着他们的面庞,显得格外狰狞。 玉霖安静的俯趴在地上,她抽出绑在大腿的短匕,刀刃在月色下反射着冷光。 * 军控五号基地。 指挥员说,“中央批示身体强化药剂,现已投放到位,尽快安排机动队伍注射。” “时间就是生命!” “十二月之前,信号塔要保证七成的修复率!” “失联队伍上报后重新派遣通讯部队。” “安排好战士遗体的搜寻安葬工作,”他脱下自己的帽子,众人随之而起,“国家永远铭记!绝不辜负所有战士的付出!” “是!” 二班长含着眼泪走出作战营,这气候湿的脸上像糊了一层东西,他站在这里好像挪不动脚,他送走的兵现在走到哪里了? 现在情形不一样了,泥潭里聚着一堆鳄鱼呢。 他去后勤处拿枪支批用条,后勤员问,“多少支?” “编队c13,十八个。” 后勤员看见他断裂的手掌,“一会儿有人送过去,别跑过来了。” 二班长点点头,他刚回训练场,一个青兵蛋子就跑过来,兴高采烈的说,“班长!我选上了!我能出任务了!” 青兵蛋子是今年一月才选上的,枪刚拿稳。 他的喉咙里好像噎着一块海绵,沉默的连新兵都感到不对,新兵犹豫的说,“怎么了?” 他努力平复下去,拍拍小孩儿的肩膀,“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第22章 考察 动乱第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赵榕榕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脚底踩着一双平底鞋。 她跟着陈彦宇在接待中央来的一行考察组。 陈彦宇说,“就当是朋友来做客,客气一点就可以了。” 其实这个场合周双来更合适,毕竟那是他走过明面的未婚妻。 但他身边的秘书助手都像锯嘴葫芦一样,没有一个提出异议。 赵榕榕略微犹豫,他就说,“周家势力太大了,我是交朋友不是跟中央角力。” 考察组领头的男人叫陈忠明,是个四十多岁,气质很正的中年美大叔,他轻而快的握了一下赵榕榕的手,停顿微笑,然后对陈彦宇说,“你好,陈先生。” 陈彦宇:“您不必客气,说句客气话,咱们三百年前还是本家呢。” 他引着一行人去古楼,“咱们今天就在我的住处休息,那里安静一点,方便谈话。” 陈忠明跟他并排走,赵榕榕居后,考察组有个女性犹豫了一下,没跟上来,她扭头说,“跟我一起走吧,我对中央很感兴趣,想跟你说说话。” 女性跟上来,自我介绍她叫卢媛媛,是陈忠明的助手。 赵榕榕小声问,“工作累不累啊?” 卢媛媛摇摇头,然后跟她介绍,“我们还有十个同事在办公大厅,咱们身后跟着的五个也是考察组成员。”她是队伍里的唯一女性。 赵榕榕听出她的意思,看了前方正在谈话的两人说,“可以再来五个,不过古楼有帮工,他们没见过那些东西,还有一个小朋友,不要吓到他们。” 卢媛媛一双眼睛微微瞪大,她答应道,“好。”比了一个手势,一个年轻人出队,赵榕榕也指使一个助手过去传话。 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远,钱良微不可见的叹口气,然后对这个年轻人说,“跟我来。” 秘书前两天就开始倒腾大厅的陈设,力求质朴中透着格调,把餐厅大桌子移过来替换了茶几,红木家具也随着挪动,屋里好一团乱。 文秘书还怕赵榕榕生气,提心吊胆一阵,发现她只让人撤下了两个花瓶——赵小少爷过敏。一闻就打喷嚏。 他赶忙献出珍藏的木雕玩具赔罪,然后前后核对细节,忙的后脑勺打转。 现在陈忠明带着一行人落座,两边泾渭分明,一下就有了对峙的气氛。 文秘书脑后冒汗,感觉这个大桌子有点多余了。 这时他听到赵榕榕说,“咱们上点茶吧?刚搜罗回来的,都没舍得喝,今天正好用来招待朋友。” 陈妈和厨娘穿着围裙上来走一波,气氛就好了一点。 文秘书趁热打铁,“同志累不累?要不今天先休息一会儿,咱们明天再出去转转?” 陈忠明笑道,“我们来也是做个调研,很快就好了。” 他身后的工作人员拿出记事本,卢媛媛开始问,“目前代政府机构在哪里呢?” 助手们一问一答打着太极,陈彦宇说,“榕榕,把小山抱出来让陈老师看看。” 陈忠明曾经担任过H大的客座教授,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陈彦宇说,“我看着您面熟,刚想起来,那时候我也跟着同学听过您的课。”他指着赵榕榕介绍道,“这是我爱人,我们大学相恋,动乱后很幸运的在这里相聚。” 陈忠明:“佳偶天成。” 等赵小山生龙活虎的缠着赵榕榕下来,陈忠明的表情就更柔和了。 赵小山现在一点也不怕人,他瞪着大眼睛打量着屋里的一群人,尾巴缠在赵榕榕手腕上,对面前这个头发微白的男人最好奇。 陈忠明和善的介绍自己,“我姓陈,你还有尾巴呢,真可爱。” 赵小山想伸手,赵榕榕仰腰抱着他退了一步,陈彦宇解释道,“他刚转变不久,动手不知轻重,爱抓人。” 陈忠明说,“没关系。”他敲敲桌子逗弄盯着他的小孩儿,“我的孙子今年刚出生,也是一个男孩儿,很淘气。” “陈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应该接受医学观察,太早进化不是好事。” 赵榕榕悄悄看了他一眼,陈彦宇说,“我也这么想。” * 考察组在办公大厅稍微转了一圈,文秘书带着他们去种植区,“……现在收的是红薯,东面还种的有水稻……基本保证口粮,养殖规模不大,没有进化人,大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口肉。” 跟着他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下盘极稳,手心还有老茧,看着都经受过军事训练。 文秘书继续道,“我们一般发任务征集进化人护卫普通人劳作,”他指了指几个配枪的护卫队成员,“因为保护有限,没有扩大种植范围,每月一次的大清扫也十分消耗资源。” 动植物变异之后人才是最珍贵的资源,用一个少一个,每次清扫周围的野草、动物,防护做的再好也有人因为虫蛇啄咬感染,无力回天。 “气候改变之后,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拿蛇举例,它们无节制的繁育和冬眠习性改变,已经够基地喝一壶了。 最大的蟒蛇有一人环抱那么粗,基地把研究所的毒药全抛出去,也只是搞得它半死,下一次还敢来抓务农的人。 文秘书有次听人感叹,“人就像它的零嘴。” 可不是嘛,有火箭炮炸弹的话,几个蟒蛇也不在话下。 卢媛媛晚上说,“这里有枪,射击场还有退下的弹壳。” “这里还有个研究所,有最新的生殖研究。”陈忠明看着一个两个突然不言语的面庞说,“就算这样,陈彦宇也算一个正派的掌权者。” “他的前任致力于生化研究、迫害进化人,早就归西了,能安抚这么大一个基地的动乱,还能约束研究所的生化实验……他能给普通人活路。” 时势造就英雄,陈忠明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能成为割据一方的霸王,最主要的是,还能维持这里的平衡。 “回去好好想想吧。” 第23章 现实 人的立场是会变的。 陈忠明进体制这么多年,见过一步步稳扎稳打走上去的基层干部,也见过一步登天的镀金二代。 但这都在一个可控的水平。——就像高考一样。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就像他的老师曾说的,“有人在的地方就不可能实现。” 他在医务系统还遇到那么多身患疾病,无钱可治,只能哀哀哭求的可怜人。他虽然能联系人帮忙,但大多数捐助者都是有条件的,“年轻、可治育”,有的或许会追加品德考察。 但一切都在说,“活着就有希望。” 年轻、热烈的情感总是有点偏颇。 陈忠明说,“能活下去就是一个胜利,更何况这里的人都活的相对有尊严。” 动乱来了什么恶心事没见过。 他对这群年轻人说,“我们一路过来,死了多少人,难道中央的决定也是错的?” 卢媛媛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另一个男生说,“陈彦宇有妻子、乐于抚养没有亲缘关系的孩子,就凭这一点,他也算好人吧。” 那你可知道他让自己妻子和母亲分离? 陈忠明摇头不语。 古楼三层。 陈彦宇正在书房看书,现在基地内大多数工作都可以在办公大厅进行,除了研究所和交换物资,他都不用管,清闲下来。 赵小山已经睡了,赵榕榕过来找他,她说,“你要把小山送走?” 陈彦宇兀自微笑,他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个女人,真在这时才体味到“知心人”的意味,他说,“还早呢,考察组没那么早走。” 至少也要到冬天了。 现在四季虽不分明,但冬天还是会有5度左右的降温,比这时来安全许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陈忠明早就被抽调到首都帮忙了,这一路从中央到地方再到这里,不仅人员劳累,能不能安全送达还是看命的。 他抱着赵榕榕,把玩她的手指,“中央还有机器,有专家,赵小山在那里最安全,你妈妈也可以照顾他。” 她的眼睛嗖的亮了。 陈彦宇好笑道,“就这么开心啊?” “赵小山严格来说是你哥哥的克隆体……之前没跟你说还是怕你担心,他在胚胎阶段就有部分变异现象。”本来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胚胎发育十周就要销毁。 但研究中心实在是太需要数据了,有人把这一批实验胚胎偷偷转移,渴望一举成名。——当然,这个人最后也没落个好结果。 赵榕榕说,“我去送他。” 陈彦宇脸色冷下来,他还是维持着嗓音,轻缓的说,“不行,他们护不住那么多人,你要是跟着去,他们是护你这个夫人,还是护那个基因不稳定的小孩儿?” 他摸着她的脸,“在他们眼里,你可重要的多。” * 研究所。 周双正护着丝毫不见起伏的肚子在玻璃房溜圈。 志愿者已经成功分娩下一个进化人的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还包着一层白膜,像一颗蛋一样,没有给母体造成太大的负担。 周轩说,“胎盘有点危险,爸爸又给你配了一点药,先吃着。” 生育就是一场博弈。 孕育进化人的孩子,无疑放大了这个不稳定因素,因为实验数据太少,他也不能保证这个胎儿能平安分娩。 但周父说,“不就是一块儿肉吗?现在还没拳头大,流掉再受孕,双双不行就换一个女人,只要这是陈彦宇的种,还在乎母亲是谁。” 可惜啊,周轩本来是想拿那个进化人女人做母体的,但陈彦宇盯得太紧,他没机会下手。 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娇艳的脸蛋在阳光下布上几个阴影,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还抢不过?只能躲在这里生孩子搏地位。 周轩看准机会和考察组见了一面,陈忠明为了表态直接推卢媛媛顶上,自己推说陈彦宇找他,溜走了。 捡个虾米也是肉啊。 周轩自我介绍,“我是巴达制药负责人,现在应该说巴达研究所,我们一直对中央进化基因研究很感兴趣,并且努力寻求……” 卢媛媛打乱他的节奏,“哦,原来是周轩周先生?”她握握他的手。 “令父身体还好吗?周老先生可是生化界泰斗啊……” 陈忠明去了一趟射击训练场,陈彦宇真在这里练枪。 他背着手走过去,“你这里东西倒是不少。” 陈彦宇又打出去一枪,开始装弹匣,他扭头笑了一下,“文秘书怎么没安排人陪着您?要不我让他们传个话。这里枪火缭绕的,不适合待客。” 说着又朝枪靶打了一枪,——正中靶心。 陈忠明笑道,“给我也来一个,我在中央还没接受过射击训练呢,哪个基地不是这个管的最严?倒是这里,我还能试试。” 陈彦宇挥手,手下给他送上来一个□□。 他说,“刚打就拿这个吧。”赵榕榕也是拿这个开始练的,现在打兔子打小猎物很准。 他扣动扳机,枪场又响起了枪声。 赵榕榕给赵小山洗头,他痒的一直躲。 她拍他的背,“老实点!” 用瓢撩起热水顺着他的脑袋浇下去,他现在仰面躺着,枕着一个凳子。 赵小山又说,“烫!” 她狐疑的把手插进水盆试温,一点点。 她摸着他的脑袋,“……一会儿就好……” 她摸到一个软软的凸起。 赵小山的毛耳朵也长出来了。 医生还是随叫随到,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赵小山进化方向是猫科,这是正常发育。 赵榕榕:“我也是猫科,没有。” 医生:“他还小,不稳定,也不是没有可能更加进化。”比如背上长点毛毛之类的。 赵榕榕看着他直发愁。 难道她要把一只猫送到赵妈妈手上吗?赵妈妈过敏啊! 她按住赵小山的脑袋,“别再长了,现在就很可爱,进化也够了,别真的变成一个小动物,到时候你就只能任人宰割。” 赵小山抓着自己的尾巴仰头看着她。 赵榕榕:“啊,你跟哥哥长得真一模一样……”为什么之前怀疑过他是陈彦宇私生子/兄弟临死托孤/老情人儿子,就是没往克隆人这边猜呢。 第24章 怀孕 中央基地,核心区。 赵妈妈私下淘换来一瓶精油,等赵行健回来就推他进屋,把上身脱光,赵行健:“怎么了?” 赵妈妈说,“给你推背!” 西医宣判无效的时候,人们通常会对中医燃起希望。 赵行健一岁多的时候被诊断为阿斯伯格,经历两年干预治疗无效,家里人就不是多有信心了。赵爸爸想再要一个孩子,他说,“有个小的,咱俩百年之后也有人照顾他。” 但赵妈妈不愿意,国内有那么多阿斯伯格家庭,干预成功可以正常工作学习的又不是没有,一个家庭的资源就那么多,再生一个,赵爸爸……就不会再给儿子治病了。 她的坚持并没有换来一个好的结果,赵爸爸甚至以残疾为由又申请了一个准生名额。 赵妈妈不同意,两人闹了几年,最后赵榕榕出生也没缓解夫妻矛盾,甚至走向分手。 赵榕榕上初中以前都是赵爸爸养的,直到他意外去世,赵妈妈才把她接过来一起住。 那时候赵行健已经在理科方面展示天赋,特招进大学研究组,兄妹俩很少见面。 赵妈妈也曾想过要不要跟女儿坦白,但赵行健说,“她还小呢……”为什么要多一个人感受痛苦? 现代医学可认知治愈的疾病只有三分之一,孤独症谱系中的阿斯伯格就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怪胎,不致命,但对活着也没那么执着。 赵妈妈说,“今天累不累啊?有没有动一动?不能久坐久站。” 赵行健趴在沙发上,沉默良久。 他说,“没用的……妈妈。” 他说,“我短暂瘫痪是植物神经出了点问题,我的脑子短路了,所以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他说,“吃药可以控制,没关系,他们都需要我。” 赵妈妈一边推,一边忍着眼泪说,“进化人都出来了,我还担心什么?我总是会比你走的早……我没照顾好你,我也对不起榕榕。” “你睡一会儿,发发汗。” 首都研究所所长正在盯着进化基因试种项目,单向玻璃可以轻松观察到志愿者的状态,无一不是皱眉咬牙忍耐,看着浅黄色的液体注入体内。 他说,“这次推的哪一类?” 助手说,“超稀释。赵研究员认为诱导进化比刺激进化更有研究价值。” 其实诱导组和刺激组是同时进行的,刺激进化成功制造出了一个“怪物”,实验者在变态后第三周出现精神紊乱现象,伤人暴起的已经被就地击毙了,剩下的也没活过半年。 研究报告认为,刺激进化创伤比较大,会诱发基因崩溃,这也是后期实验者神志不清的主要因素。 刺激组再往下发展就是一次性战士,迫于外界压力,实验被监察委叫停。 所长说,“我喜欢天才。”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助理,“我相信自己的学生。” 真想看到实验成功的那一天啊。 * 赵小山短短一个月已经拥有了四只耳朵,陈忠明那次见到,还说,“注意他的状况。” 但赵榕榕发现自己怀孕了…… 进化之后她的生理周期就推为四十天,特别准。 现在已经推迟十天了。 医生说,“身体改造之后,代谢变慢了。”连心跳都很慢,寿命也应该会有相应的增长。 她其实也说过要陈彦宇带套,照顾赵小山一个就很累,她很难想象这时候再要个孩子。 但现在什么生产都是仅着吃喝,套套数量非常少,而且随着基地人数减少,政策都在鼓励生育。 陈彦宇说,“进化人很难生孩子。” 这倒是真的,目前还没听说哪个女进化人又生孩子的,可能进化之后身体结构不适宜生孩子?或者免疫力太强把孩子排掉了。 现在赵榕榕坐在沙发上对这个结果感到很操蛋。 赵小山还在她眼前蹦来蹦去,简直是找揍。 赵小山说,“你要有宝宝了。” 她疑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出来的!我什么都知道!” “爸爸会很开心的。” 陈彦宇对后代的渴望一直都没有掩饰。 他每次过后都会盯着她的眼睛,然后预言一般,“你会给我生一个孩子。” 因为不确定会不会有流产症状,赵榕榕跟他说一声不准外传,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再醒来,陈彦宇正坐在床边看书,他说,“醒了?睡够没有?” 天已经黑了,她睡了一下午。 她发现陈彦宇很开心,嘴角微翘,眼睛都在发射温柔光波。 他一息间转化为进化人的样子,钻进被窝抱着她。 手抚上她的小腹,轻声说,“我很开心。” 赵榕榕已经习惯了他现在的样子,陈彦宇是少有的可以在进化人和人类之间自由转化的进化者,初期王壮领头,不少有能力的都因为进化人特征袒露被针对,他凭借绝佳运气完美躲过。 他抱的很紧。 赵榕榕想推开他,陈彦宇说,“怀孕会有点辛苦,别进训练场了,考察组走之前就在家里陪陪赵小山。” 此时山高水长,分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她抓住缠在自己大腿上的尾巴,鳞片很凉,她问,“几点了?用不用下去陪他们吃饭?” 她这个“第一夫人”接待一次后就退位让贤,很少再露面。 陈彦宇缠着她的小腿,手上也握着她的尾巴,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放松的慵懒感,没有攻击性。 他说,“不用,他们就是客人,文秘书能招待。” 他说,“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想过你生的孩子会长什么样,要是女孩儿像爸爸也不会丑,但要是男孩儿像你,那就太精致了,”他说着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现在好了,他肯定会有一条尾巴,会很漂亮。” 看他这么期待,赵榕榕没说,她不想生出来一个小怪物啊。 * 怀孕很痛苦。 特别是孕育着一个随时想吞噬自己母体的生命。 周双忍过腹部的一阵绞痛,狠狠锤了一下,现在只有三个月,她的腰围增粗一圈,面色憔悴,周轩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推测道,“进化人胎儿和人类应该是不一样的,你反应强又没有出血流产现象,应该是胎儿发育太快。” 胎儿发育太快对母体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耗干母体养分。 他说,“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进去就打营养针。” 周父也难得来看了这个女儿一眼,他略带赞许的说,“你很坚强。别害怕,它控制不住就取出来,让别的女人替你生。” 进化人基因有很强的攻击性,实验室几个女人都是因为没有使用自己的卵子导致流产、胎盘剥落出现大出血现象。 而且即使使用自己的卵子,也会面对受精卵失活现象。 周父安慰道,“打起精神,多出去走走。” 周双勉强答应一声,等他们走后,护工搀扶她走动,她忍着疼,心里涌现出绵密的怨恨。 她终于明白周母死前说的那句,“我真想把他们掐死。” 等我得到陈彦宇的支持,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第25章 节日 古城基地办公大厅。 农历十二月十七,人们排着长队在领年货。 也许是因为考察组,也许是因为赵榕榕肚子里的孩子。 陈彦宇前两天下令分发年货。 他原话是,“过年就吃点好的。” 手下不敢怠慢,真打量好库存,准备起来。 成人手臂长的腊肠一截、三斤肉、半袋稻米,有孩子和老人的家庭还可以多领半斤糖。 陈忠明带着卢媛媛站在一边,中央能狠下心派出来让他们历练,他也尽量提点两句,他说,“怎么样?” 卢媛媛有点迟疑,但肯定道,“能发下粮食,古城基地库存还是很充盈的。” 她这段时间跟着同事里里外外扒了一边,至少基地民众对陈彦宇拉起来的代理政权,信任度还是很高的。 “他们不喜欢研究所。” 王壮领导时期,研究所曾经用活人研究进化病毒,导致基地人口锐减。 也没人避讳这回事儿,老伯伯说,“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我也让我的儿子儿媳走了,孩子那时候还小,带不走,我就把他藏起来。”但现在反倒不知跑出去的人是死是活,好在孩子现在长的好,能帮他一点忙。 “他们最喜欢小孩儿和男人呦。” 卢媛媛有点反胃,但她也明白,小孩可造性强,年轻男人免疫系统又比较完善,很容易被当做试验品。 “陈彦宇上位后没有处理研究所。”但对他们态度也不是多好,所以周轩才打算搭上考察组的路子。 陈忠明:“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中央没有余力再来这么远的地方了。” 现在的兵力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以中央为中心逐步收拢政权都是一步大棋。他此次的分析报告会直接送到参谋处,陈彦宇不用做的多好,他只是无功无过,就可以稳据一方。 “有时候真的要相信命运这个东西,老天爷就是对某个人格外眷顾。” 赵榕榕牵着赵小山的手来办公大厅,他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有些兴奋,尾巴缠着她的手腕,要她带着他去找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背上长了一对翅膀,还没长好,只布着一层黄黄的小绒毛。 ——像小鸭子一样。 他在找同类。 她正躲在看似她爸爸的人身边,跺着脚说,“好冷啊!” 家长很耐心的安抚她,“等领完年货,咱们就回家。”厅里队伍拐了几个弯,大家都在小声的说话,不过小孩儿都管的好,没有乱跑。 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小脸蛋、手,“不凉啊,你奶奶给你穿的多厚,基地外面还开着花呢。” 她说,“我的翅膀冷!它好凉!” 家长:“暖了它就不会长羽毛了!”之前家里养的狗一开暖气还疯狂掉毛呢。 赵榕榕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微笑。 文秘书一下楼看见这一对祖宗过来,赶紧朝楼上迎。他身后的助手还没反应过来,晕头转向的跟过来打量面前这一对。 女人穿着驼色风衣,长筒鞋,皮肤白皙,简单盘了一个头发,小孩儿穿着连体衣,最显著的就是耳朵和尾巴。 看着这精神面貌就非常人。 文秘书:“赵小姐,陈先生在楼上办公室,来,我带您去。” 他看小祖宗还没动腿,有点冒汗。 赵小山尾巴愤怒的甩出破空声,他皱眉瞪着赵榕榕。 他还是有点怕人,没大人跟在身边撑腰,就有点怂。 赵榕榕有心让别人陪着,赵小山早期跟着她在别墅群自闭,回来又龟缩在古楼,很少有机会遇到同龄人,他会好奇也不奇怪。 但文秘书催促道,“陈先生知道你们来了,正在等,”他看这祖宗犹豫就劝道,“陈先生交待过,不能让小少爷走出我们的视线。” 赵榕榕闻言就说,“上楼找叔叔,让他带你下来。”他能陪你玩才怪呢。 赵小山撅着嘴噔噔噔上楼,每一步都踩的特别用力。 见到陈彦宇直接扑过去抱着他的腿,然后喊,“爸爸!” 助手的嘴都张成O型。 文秘书带着人退出去。 陈彦宇说,“今天怎么有心情出来?” “陈妈包了饺子,喊你回去吃。” 古楼有陈彦宇在什么吃的都没短过,进化人每一波出去换物资,都会送到这里一点,她连姨妈巾都不缺。但想吃点新鲜的好像又太出挑,陈彦宇走朴素风,她也没指使帮工做额外的。 陈妈算是陈彦宇的远房亲戚,看人下菜练得一绝,现在赵榕榕肚子里揣着一个,她就认准人巴结。之前苦于无处下嘴,今天趁着陈彦宇放粮,她中午倒腾来面粉,正热火朝天的包饺子呢。 陈彦宇把手头的东西放下,摸摸赵小山的脑袋,看着她笑道,“你是无聊了?” “外面这两天有狼,周家手也张的大,你们俩出去不安全。” 看赵榕榕不说话,他就问,“想跟你妈联系?” 赵榕榕:“!可以吗?” 他摇头笑道,“还不行,哪有这么快,现在还是军用线路,基地之间联系都要打申请,所有通讯都会被监控的。” 他说,“再等一阵吧,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我看完文件,咱们就一起回去。” 陈忠明带来了很多纲领性文件,还有任职书、宣誓信这些手续,都需要签字。 * 古城基地信号塔驻地。 李杰正在收拾行李。 他东西也不多,带身换洗的就行,部队什么都有,但最近天冷古城基地又送来一点厚衣服,质量好,他舍不得扔。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串的腊肠、一头切好的猪、米面、油,还有鲜蔬。 进化人开着一辆小卡车过来,这会儿正热火朝天的帮忙卸货。 小四提着枪警戒,看到这些惊呼:“还有猪肉!” 进化人领队说,“托考察组的福,都过个好年!” 队长嗤笑道,“他们想吃什么没有?” 这个还不是野生的,长的肥,也没有膻味儿,他们刚来的时候打了一头公猪,切肉的时候队长差点没被撅过去。 太味儿了! 就是烤着吃也很骚,蛰嘴,吃完还上火。 “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队长指挥他们给猪皮烫一下去毛,然后放在热水里过一遍洗去浮灰,猪皮猪肉分割干净,油板放锅里炼油,火焰拌着呲啦声响起来,队长把油逼出来,又抓了一把盐拌猪油渣。 他说,“猪油渣可是个好东西,老一辈儿都靠它续命呢。” 灶上隔水蒸着三截腊肠,他又喊,“去林里摘点菇!” 这里经常下雨,气温又高,林里东西多,他们在这儿根本不愁吃的,附近还有个湖泊,水清凌凌的,队长约束他们上游吃水,下游洗漱。 一队人都干干净净。 中午吃的腊肠焖饭,队长把鲜菜洗净拌了一下,炒了个肉,猪油渣也端上来。 一群人呼呼啦啦抢着吃完,打了个饱嗝。 小四说,“这么吃下去就不想回去了。” 众人笑骂,一时也沉寂下来,现在路越来越难走了,他们来时开的路早就被野草盖着,动物下崽也都一茬一茬的,风吹一样的长,再护着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员,能活着回去就是命大。 队长看着自己的左胳膊,他说,“上头要咱们走就走,服从命令!” 他指指小四,“家里媳妇老娘不要了?” “上去替人吧!我还给刘刚留着饭菜呢。” 第26章 送别和生育 来年二月,赵榕榕的肚子还是没有丝毫起伏,考察组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就要带着赵小山一起返程了。 赵榕榕不太放心,她有心想让赵小山留下来,因为赵小山目前为止状态还是很稳定的,最近还学会了跳跃,常常从书梯跳下来,吓陈妈一大跳,跟猫一样轻巧。 但陈忠明劝道,“只有中央才有最健全的医疗设备,那里是进化人最多的人类聚集地,研究水平在前列,他情况特殊,不能跟正常进化的小朋友一概而论。” 赵行健三十岁时开启了自体克隆计划,赵小山体内的克隆细胞拥有人类正常的衰败周期,按理说他还能再活四十年,但是克隆人有基因缺陷,很大可能会早衰。 陈彦宇说,“当时为了研究进化基因,赵小山同一批次的克隆人都更改过基因片段。” 这就像在一栋建筑开始的时候就在地基上动了手脚,给他的生命时长埋下一颗炸弹。 小孩子永远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被送走。 如果是动乱之前,赵榕榕还可以安慰自己他只是换个地方居住,会有人照顾他。 但在这朝不保夕的时间点,他能穿越那么长的森林战线回到中央吗? “凡是选择,必有代价。”陈忠明穿着一件修身风衣,头发梳到脑后,笑起来眼角还有细纹,他说,“我也无法为他的安全打包票,但小山是克隆计划的唯一存活……病例,他的生命非常珍贵。我们会竭尽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赵小山进化后已经完全看不出阿斯伯格的影响了,他就是个安静、腼腆,也有点淘气的小男孩儿。 为了应对今后可能面对的各种挑战,陈彦宇把他送到考察组身边,让他尽快熟悉。 他看赵榕榕不安,就说,“我再派一队进化人护送他们,H基地离军控基地很近,等军人接管,就安全了。” 赵榕榕也开始跟着陈妈学做东西,简单的炖个鸡蛋羹、调馅料包饺子,但面皮发的不好最后包成了包子,鸡蛋羹没加盐,吃起来有一股腥味儿…… 陈彦宇照单全收,还说,“你可以卤点肉送过去。” 考察组在年前就搬到另一处居所,赵小山跑过去之后古楼就空荡荡的,她有心做点事情,但陈彦宇一紧张身边人就跟着紧张,陈妈这两天恨不得给她磕头,赵榕榕就没兴致再去折腾了。 最后她站在一边,看厨娘几个处理猪肉、豆腐泡、素菜,再放香料炖煮,陈妈还给她做了一盘酱猪蹄。 味道有点重,她不喜欢吃,一起送到考察组那里了。 赵小山在新的环境如鱼得水,一点也不惦记她,她带着陈妈过去,赵小山正缠着陈忠明,一步一跟,她说,“小山。” 赵小山惊喜的跑过来,耳朵一颤一颤的,“肉!” 她黑脸,掐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疼的赵小山哎哎直叫。 卢媛媛走过来说,“辛苦了。”她看向赵榕榕略微凸起的肚子,“几个月了?难不难受?” 赵榕榕没答,陈妈说,“哎呦,赶紧趁着热乎吃口饭吧,可怜见的,这世道,也不能吃点好的。” 卢媛媛面无异色的接过话头,“是啊,您也吃点儿?” 陈妈:“我还要送赵小姐回去呢,孕妇不能受惊。” * 在考察组临走前一晚,陈彦宇把赵小山接到古楼,晚上赵榕榕守着他睡觉,赵小山突然说,“我真的要走吗?” 他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姑姑,我会想你的。” 赵榕榕忍住鼻酸跟他解释,“那里有你爸爸和奶奶,你的名字还是奶奶起的,她也很喜欢你……小山,你的身体有些特殊,在那里待着才最安全。” 她不知道怎么说赵小山才能理解。 “小山,姑姑很喜欢你,姑姑希望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最后陈彦宇进来把哭的泣不成声的赵榕榕抱走,他扭头看了赵小山一眼,说,“好好睡觉。” 陈彦宇多派了三个身体进化人护送,临走前对陈忠明说,“一路顺风。” 陈忠明点点头,又对赵榕榕说,“请放心。” 赵小山站在他身边,眨巴着眼睛对她挥手。 赵榕榕从考察组一行走后,就出现了严重的孕吐反应,老中医又被召唤回来干活,他忍不住撇着胡子说,“这也不能吃药啊!” 才三个月,中药是能瞎吃的吗? 老中医教赵榕榕吐纳法,“我祖上可是妇科圣手!调理过的孕妇,哪个说我不好?” 赵榕榕刚跟着他做一个双手上举的动作,就呕了一下。 老中医:“……” 他建议食补,先用一些温和的素食粥,暂缓吃肉。 赵榕榕还是吐,胃里清空了倒能吃下去,但长时间胃酸反流,容易坏了胃口。 这时候有人在她耳边言语,说沈冰燕也怀上了。 赵榕榕:“那就把她也接过来。” 文秘书不敢触这个霉头,踢钱良顶缸,钱良苦哈哈的两边跑,陈彦宇面无表情的说,“随她吧。” 沈冰燕扛着一个大肚子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赵榕榕的手戳自己肚子自证清白,摸着软软的,有点冰,她悄悄说,“陈彦宇让我装的,你一怀孕我这边也开始了。” 她刚回去都要闷死了。 主要是沈父不确定陈彦宇什么意思,也不敢安排她的去处。 “我就住在东区,那里有个药堂,我在那里帮忙。” 平常就是晒晒草药看看书,有老大夫坐诊,还有学徒,她就是挂个名,“现在基地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去那里看,热闹。” 西药都是当成特殊物资发放,普通老百姓就是硬抗。 现在去一趟基地医院,脱一层皮也不够。 “我爸都安排人研制新的抗生素了!”沈冰燕也感觉自己老爸贼牛逼。 她说,“周双快死了。” 赵榕榕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冰燕看她神色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听人小道消息,还以为你俩王不见王呢,合着你压根都没见过?” 赵榕榕:“听过。” 沈冰燕:“她爸搞什么生殖技术,让她给陈彦宇生孩子,最后孩子没保住,取出来了,胎盘缠着她的子宫……大出血。” 沈父原话是,“周老头真狠啊,把自己女儿的命都绝了。” 周双没有生育能力,如果不是周轩护着,处境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赵榕榕就跟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沈冰燕,她以为自己被圈在古楼都养的够迟钝了,沈冰燕是整个脑子都被圈没了,就是退一万步,陈彦宇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被人作践? 周家那个所谓的生殖技术,用的是谁的精子还难说呢。 有人转移她的注意力,孕吐就神奇的好很多。 陈彦宇回去后就看见两人在吃炸鸡,整个大厅都是一股香辣扑鼻的炸鸡味儿。 基地圈养的牲口少有禽类,野外的味儿也不对,陈妈为了这点子鸡肉废了老鼻子劲儿。 腌肉都用了一下午。 晚上就是清粥配炸鸡、烤肉,还有之前赵榕榕觉得重口的猪蹄。 她胃口好了之后就特别喜欢吃肉。 老中医还把脉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能吃就行,也看着她点儿,别吃太多。” 他今天也啃个酱骨头,不过牙没几颗,吃着不方便,这会儿他小孙子正在身边侍候呢。 陈彦宇说,“好一点了?”他脱下外套落座,沈冰燕就跟被电了一样,囫囵吃了几口,立马溜了。 老中医也乐呵呵的端着盘子溜之大吉。 他孙子还在后面说,“爷爷,你走慢点儿!骨头刚养好!” 陈妈给他上了一点清炒的小菜,桌上没摆鲜菜,全是肉。 赵榕榕认真啃着卤鸡爪,没回应他。 陈彦宇也不生气,他耐心的等赵榕榕吃完,拿湿毛巾给她擦嘴擦脸。 他说,“你生什么气?” “气沈冰燕?还是气赵小山?” 赵榕榕:“能跟外面联系了吗?我想我妈了。” 陈彦宇绷着脸缓和一点,他说,“……还不行,再等等。”他看着赵榕榕伸手抚她的脸,“等周家老头死了我再跟你谈谈。” 沈冰燕自觉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夹在两人中间度日如年。 赵榕榕:“你就陪我几天,大着肚子出去干嘛呢?” 她又觉得有道理,幸灾乐祸道,“周双要是知道别人怀上还不气死。” 沈父神通广大,早就知道周家偷偷躲着攥着劲要弄出个孩子,他没捣乱一个是看陈彦宇对这个项目还算重视,另一个就是他也眼馋这个技术。 沈家手下资源没这么多,他们来的晚一点,古城研究所还算是周家一手拉起来的,坑都占满了。 现在周家一露出颓势,沈父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他还真打算让我揣个孩子回去。” 但沈冰燕没说,赵榕榕不在的时候陈彦宇找她就带套,现在正主回来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宝贝蛋,还有她什么事儿? 她惊奇道,“你怎么不显肚子啊?” 她现在肚子上贴的硅胶都是按照正常月份做的,平时不显,跟赵榕榕坐一起,肚子就好像大了几分。 难怪陈妈最近那么殷勤。 沈冰燕嗤笑道,“一个个眼都被屎糊住了一样。”还以为我先怀上呢,我要有那个本事,周双早就被她喂狗了。 赵榕榕:“可能进化人怀会轻松一点儿?” 但她也没料到这么轻松。 孕二十二周的某一天早上,赵榕榕刚睁开眼,就看见陈彦宇守在身边。 他问:“累不累?吃点东西?” 赵榕榕刚动一下,感觉腿间有些凉,掀开被子一看有些水渍。 陈彦宇道,“没事,已经生出来了。” 赵榕榕:“!” 她是不是在做梦? 第27章 陈麒 赵榕榕起身洗个澡休息半天,陈彦宇据说已经出门接待新来的监察员了,她周围守着很多人,现在她眼熟的人都不在身边,她也没问孩子在哪儿。 一个圆脸细眉的中年女人说,“赵小姐,要不要吃点饭?” 她点点头,然后说,“把沈冰燕也喊过来。”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然后说,“沈小姐……不太方便……她现在身体虚弱,正在输液。” 赵榕榕摸不清情况也没细问,中年女人直接吩咐人抬个小桌子上来,摆了点粥、骨头汤、小青菜还有用小薄饼包好的烤鸭。 看着就很有食欲。 “这里的烤鸭酱可是一绝,特别鲜。”中年女人说,“我叫刘芳,之前在月子中心待过一阵,您生产前陈先生就联系我们了,这位是营养师,这位是助产士,赵小姐放心吃,孩子我们来带。” 赵榕榕感觉自己力气已经恢复了,但被拦着没能下成床,稍微吃几口又觉得困,身边人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失去知觉前还感觉有人给她擦了擦嘴角。 跟别的孕妇比起来,她生的真的很轻松,就像来了一个半马,身上有点酸软没力气,吃吃睡睡几天才缓过来精神。 期间文秘书来了一趟,站在门口询问情况,今天又来了。 赵榕榕:“出去帮我问问孩子去哪儿了?” 她不顾刘芳阻拦自己穿上衣服,抬脚就要跟着文秘书走。 刘芳这时候也没办法,就悄声说,“他在监护室休息呢,您别担心,也别害怕。” 文秘书等在门外,他说,“我也不知道您还没能见过孩子,就在四楼监护室,我带您过去?” 赵榕榕不想跟他多说,让刘芳领路自己过去。 四楼这一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监护室,连心电监测机都有,楼梯口还守着两个保镖,真的扛着枪。 这阵仗也太大了,赵榕榕这时候还有心思想,保险栓开没有? 一路上也没人敢拦着她,小孩儿正躺在无菌室,身上包着一层白膜,一鼓一鼓的,难为医生把监测线压着白膜夹好。 赵榕榕问守在无菌室门口的护士,“我能进去吗?” 护士早就看到这个阵仗,明白她是正主,但决定不了,犹豫的看向一个头发掺白的男人,这个才是能做主的。 医生:“可以,先消个毒,你要是能抱他一会儿更好。” 赵榕榕收拾一番进去,护士穿一身防护服把白膜上的监测装置全都拆下来,让她躺床上,把小孩儿抱到她胸前。 护士:“这样会好一点儿,听到妈妈的心跳,小孩子会感觉很安全。” 袋鼠护理法,明白。 赵榕榕生了几天才能仔细打量这个孩子,白膜是半透明的,很有弹性,里面好像还充着水,像牛皮一样,他只有一个篮球那么大,小拳头握的很紧,有头发,还有尾巴。 臀部后面是身长两倍的长尾巴,小手小腿都很短,尾巴绕着身体环一圈,被他抱在怀里,眼睛、鼻子、嘴巴,都跟人类一样,但身上有很多细微的凸起,赵榕榕仔细压着白膜看了一下,发现是鳞片的纹路,尾巴上已经有淡淡的白色鳞片分布。 可惜不能上手摸一摸。 也许鳞片就像人类的指甲或者头发这种角质物? 他闭着眼睛,小肚子一起一伏的。 真可爱,像个小怪兽。 赵榕榕抱着他又眯了一会儿,直到陈彦宇上楼才把她叫出去。 陈彦宇身上还带着寒气,肩膀有点湿。 她说,“下雨了?” 他没说话,上前一步抱着她,身边人慢慢离开,等了一会儿,她腰都酸了,陈彦宇才说,“陪我吃点儿东西。” 中央已经正式派人员入驻基地,“主要就是一些监察人员,他们还带通讯兵过来安装通讯器,等装好你就可以跟你妈联系了。” 陈彦宇吃着拳头大的饭团,他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说,最近好像真累得很了,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 赵榕榕想不出来现在的通讯手段,她说,“发电报?” 陈彦宇笑着看她,“没有那么古老,去年就已经可以打电话了,不过技术不一样,声音会失真、延迟几秒,监察长说再等两年,还可以视频呢。” 全面铺设、修复光纤这条路早就被否决了,现在中央掌握了新的定点通讯技术,基地内倒是可以借机修复通讯。 等他吃完饭,赵榕榕又追问赵小山他们的情况,陈彦宇一一答过,然后又询问刘芳她最近吃了什么,每天睡多长时间。 言语间的重视细致,让人坐立难安。 陈彦宇坐在沙发上问话,手下压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膝头,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辛苦你了。” * ……陈彦宇真的很会撩人。 赵榕榕真要感激监察组的同志,暂时带她脱离漩涡。 她现在每天定点抱孩子,然后询问沈冰燕的情况。 古楼自她生产后就冒出很多人,安保、后勤、仅医疗队都有两支,她跟着陈彦宇这么多年,不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至少也能看清他的冷情。 他之前就有点避讳沈冰燕跟她见面。 现在她再不问问,沈冰燕还真不一定死在哪个疙瘩角呢。 等她询问两次,沈冰燕就苍白着过来陪她吃饭了。 有刘芳看着,沈冰燕也不能坐的离她太近,在对面做口型说谢谢。 赵榕榕就当没看见,只要陈彦宇不在古楼,就点名沈冰燕陪她吃饭,如此半个月,这姑娘的脸色才算养起来,有个人样了。 陈彦宇为他取名为陈麒,还说如果赵榕榕再生一个凑成麒麟两字。 赵榕榕:“直接叫他麒麟吧。” 这小子在生产后的第二个月终于吸收完白膜中的液体,用自己的尾巴撕破白膜出来了。 爬的很快。 医生说,“抓他的护士还被咬了。” 好在不是蛇类,犬牙上没毒,就是咬的有点深,打了破伤风,现在正在修养。 医生护士不敢绑他,又不能放他走出无菌室。 赵榕榕赶过来就看见他举着尾巴爬上爬下,里面的医疗仪器被糟蹋的不轻。 她挥退众人,自己走到无菌室,推开门。 她蹲下身喊,“麒麟。”她的尾巴从腰际伸出,蓄势待发。 她已经想过自己生出来的是个非人非兽的怪物了,医生告诉她陈麒撕破白膜到现在没有出声,“可能声带构造和普通人不一样。” 那脑子呢? 陈麒循着声音爬到门口,然后探头嗅了嗅气味儿,尾巴放到了地上。 赵榕榕把他抱到怀里,他身上还有点粘液,护士准备了热水,拿毛巾沾湿凑过来给他擦,陈麒尾巴瞬间抽过去! 护士吓的短促尖叫一声,赵榕榕迅速握着他的尾巴,然后对惊魂未定的护士说,“退出去吧,我来。” 陈麒的尾巴上的鳞片已经变成淡淡的青色,摸着很硬,身上却干干净净的连鳞片纹路也消下去了,现在乖乖抱着尾巴趴在赵榕榕怀里,举手伸脚都很配合。 赵榕榕把手指伸到他鼻下、唇边,没有气流。 他的眼睛包着一层白膜,也看不见东西,但在他耳边说话会有反应。 医生检查一遍,说,“眼睛再观察两天,”他用细小的棉棒探进陈麒耳道,反复几次,轻柔的勾出一小片白膜。 医生松口气,“是角质膜,”他把另一个耳朵里的角质膜也勾出来,又仔细观察陈麒的鼻孔、嗓子。 陈麒的乳牙全都长齐了,犬牙特别大,其他牙齿也称锯齿状,尖尖的。 医生判断,“可能不需要母乳?” 陈彦宇听闻消息抽时间赶回来一趟。 这时医生正用小探头轻轻挑起陈麒眼睛中发白的角质膜,周围人都不敢出声,等两个膜都挑出来,陈麒眼珠子灵巧的转了转,这才敢大声喘气。 陈彦宇说,“让我抱抱。” 他一手护着陈麒的脖颈,一手托着他的屁股,把他举到自己眼前,陈麒尾巴卷住他的手腕,眼神灵动的看着他。 陈彦宇笑道,“小家伙。” * 陈麒更喜欢赵榕榕抱着他,他好像天然就能分辨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母,眼睛能看见之后他对其他人的敌意就小了一点,可以容忍刘芳抱他尿尿、拉粑粑,递给他吃的,但除此之外只要别人一靠近,他的小尾巴立刻就举了起来。 医生解释道,“这是他在警戒,这个时候就不要靠近他。” 他几乎不需要喝水,鲜蔬也可以吃一点,但最喜欢的还是吃肉。 现在都是吃的熟肉泥。 医生建议还是按两岁之后再添加盐类,他还做了一个测试,放盐的肉泥和不放盐的摆在一起,他对后者更感兴趣。 “他身上动物性更强一点儿,会自己汲取需要的营养,只要注意观察就好了。” 赵榕榕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除了必要的医生护士,刘芳和一个营养师,其他人都被送出去了。 沈冰燕面色复杂的坐车离开。 回到药堂,果不其然,沈父正在等着呢。 他眼下发黑,面容也好像老了一点,看见沈冰燕回来,就说,“活着就好。” 沈冰燕想起赵榕榕生产时自己遭遇的一切,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说,“又不怨我!” 是你自己睡女人,这时候又要把我当污点抹了。 她说,“赵小姐生产的时候就有人把我喊醒,让我也做出生产的样子,刚开始商量好说我生产不顺,产下一个死胎,但是有人在输液针里动手脚,我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时间,只能听到有人换班,还有问‘情况怎么样?’,我就快死了。” “后来有人喊我下去吃饭,我才看见赵小姐在楼下等着。” “她之后经常要我陪伴,那些人就不敢动手了,他们压着我做出肚子日渐收起的样子,但好像也没别的安排。” “我求了赵小姐,这才跟其他人一起放出来。” “爸,”沈冰燕牵着他的手,“快点找个人跟我结婚,快一点,我再安安静静待在这里,也是他眼里的一根刺。” 沈父说,“好。” 陈麒虽然是个很乖的小孩儿,但他也分走赵榕榕大部分精力。 等到十月,陈彦宇通知她和赵妈妈联系,她才恍然,到秋天了。 赵妈妈说,“小山跟我住,每个月跟你哥出去做一个检查,也没别的问题,他聪明的很,会把尾巴缠在自己腰上,头上再戴一个帽子。”中央有很多进化人都是这么做的,也不会有人有额外的好奇心。 赵行健职称一路走高,他们已经搬到新的聚集处, “他还在上学呢,小区里就有同学,早上我做个饭他带过去,晚上回来陪我吃……” 赵妈妈说,“我和你哥哥身体都可以,他还在研究院没赶过来,你在那里怎么样?”陈彦宇对你好不好?你有没有吃苦? 强烈的悔恨几乎要啄食她的心脏,同样都是她的孩子,她赶来照顾这一个,却把一个小姑娘独自丢下,她每次看着赵行健都在想,女儿过的好吗?有没有摆脱陈彦宇,有没有好好吃饭…… 赵榕榕安静的听她讲话,然后说,“妈妈,我有了一个孩子,他叫陈麒,是个小进化人,现在还不会说话。” 第28章 尾声 “麒麟!” 女人叉着腰站在屋檐下,对着那个在暴雨中爬行的小身影吼道,“回来!不能淋雨!” 最后还是赵榕榕打伞走到他身边举起尾巴,陈麒乖乖的蹲在那里不动,尾巴护着自己的头。 赵榕榕叹口气,“好吧,你没见过雨,不怪你。”她表弟小时候也这样,小孩儿淘气点儿也可以原谅。 她说,“你身上太脏了,抱着妈妈的腿。” 刘芳跟营养师早就待命,等赵榕榕拖着孩子回来,大浴桶里已经装满了热水,她把孩子丢进去。 陈麒一头钻进水里,过了一会儿才把头浮出水面。 医生说,“小麒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化人,他是一个奇迹。” 进化人母体为他提供了最好的生长条件,相比实验室出品的“进化婴儿”拥有得天独厚的种族天赋。 陈麒会闭气,这还是赵榕榕给他洗澡的时候发现的。 他刚出生就很独,除了赵榕榕和陈彦宇,谁也不让碰,刘芳擦屁屁稍微花点时间,就有可能被抓一下。洗澡这个全身接触的活儿只能赵榕榕亲自上手。 刚开始是半月给他洗一次,但他皮肤很快就会发白,一次一搓就搓掉一层白膜。 医生:“他还小,正在适应身边的条件。”如果洗澡间隔再长一点,他就长鳞片了,用水冲一冲就好,更方便。 陈麒更多的继承了陈彦宇的进化基因,他说,“随你,长不长鳞片都行,长大后还会长的。” 这就跟人类的乳牙一样,身体长大后,不适应的器官会自己调整改变。 赵榕榕还是希望他跟正常婴儿一样长大,就让人打了一个浴桶,她掐着陈麒的胳膊把他放进水里逗他。 他一点也不害怕,还少有的兴奋的直蹬腿。 她试探着让水泡到他的胸口,陈麒直接挣脱她,在浴桶里翻转调头,玩的不亦乐乎。 刘芳站的远,没见小孩儿冒头,吓得腿都软了。 赵榕榕在她们的尖叫声中又把小孩儿捞出来,拿浴巾擦干。 医生推测他的进化基因来自水陆两栖动物,陈麒出生的时候不是不会发声,他刚从白膜液体中出来,用另一套呼吸器官更省力气。 现在他鼻下、唇边已经有了气流,正在适应属于人类的呼吸系统。 “要耐心观察、发掘他的不同,幼体状态可塑性最强,如果没有持续刺激,他的身体可能以为不需要,就把某些东西退化掉了。” 所以陈麒现在两岁半,不管是抓、爬、吃饭,还是攻击身边的护卫人员,她都没怎么干预,也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事情。 基地入驻的监察长对陈麒很感兴趣,他刚出生还来拜访过几次,都被陈彦宇挡回去了。 监察长:“我可以打报告给他申请专属医疗团队。”中央的资源哦! 陈彦宇不为所动,他说,“他能顺利出生我就感谢上苍了,”他看着面前的老师,“我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不去做拯救人类的超级英雄。” 实际上他大学经常接触的老师成为入驻监察长,他也没有多奇怪。 他大三的时候有学长考公务员,最后政审不合格,连学长母亲十几年前跨省误入传销组织都查出来了,继续发掘他所有的社会关系才是正常程序。 ——虽然残破,但仍旧维持运行的国家机器。 陈彦宇说,“老师,我很珍惜在这里还梦遇到你的缘分,不要试探我。” * 动乱后第十一年。 陈麒五岁,定点视频通讯终于普及了。 赵榕榕见了赵妈妈、赵行健、赵小山,又给他们介绍陈麒。 看着外孙拖着尾巴过来,赵妈妈还是有点惊讶。 她们电话联系也不能很频繁,时间紧迫,都是说,“身体情况、目前环境”,她只知道陈麒是个男性进化人,赵榕榕形容,“有一条鳄鱼一样的尾巴,跟我和小山都不一样。” 但缺少实物,无法具体想象。 惊讶过后就说,“你好呀,小麒麟。” 陈麒探头看了她一眼,躲在妈妈身后。 赵小山已经长到赵妈妈耳朵那么高了,他很瘦弱,但又有别于赵行健那种缺乏锻炼的样子,赵妈妈说,“他还跟人约着打篮球呢。” 刚开始跟普通人打,但他投了几次篮就被叫到进化人队伍里了,“他弹跳力很强,在进化人队里也是作弊器。” 医学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还是取得了突破,赵行健和赵小山身体都控制的很好,赵妈妈说,“我现在也不干活了,每天在家里琢磨点吃的,给小山养养膘。” 赵榕榕说,“妈妈,我过的很好。” 陈麒自从那次视频见面后就可以收放自己的尾巴了。但还不太熟练,有时候明明用尾巴缠着树枝,在摘果子,尾巴突然就消失了,他没有借力摔了一次。 从两三米高的果树下来,没有一点伤。 就是懵了很长时间。 陈彦宇教他,“掐着自己的虎口用力吸气。”说着他的尾巴就消失了。 赵榕榕在一旁盯着这场父子教学,没个屁用。 陈麒该懵还是懵。 刘芳现在正式取代陈妈的地位,成了古楼的管事,带着剪子把陈麒的裤子改一改。 陈麒之前的裤子都留着尾巴洞,现在他收回去就会露着屁屁,赵榕榕加了两层布料重叠盖着,尾巴不伸出来的时候可以遮遮。 陈彦宇:“换新的不就行了?” 说的轻巧,新的衣服也没你儿子穿的样式啊! * 值得一提的是周家在陈彦宇和监察势力打击下彻底败了,中央又指派了一队研究员过来接管。 在周家手下混饭吃的研究员可以撇清关系的,经过审核后重新安排职位,并向基地内部开放特招通道,收拢人才,沈家趁机塞了不少人进去。 监察长察觉到这个倾向说,“研究所不应该被某一派别控制,做研究、出成果才是它的使命。”你不能养一个蛊王,隔一段时间杀一回啊! 人才!人才!! 他在中央人小势微,没有能力应援学术派,在古城基地还是有点影响力,就把中央那套培养人才的制度也拉了过来。 基地各方一时安稳不少。 陈彦宇还记得之前他们闹矛盾,抽时间跟她谈,说,“我那时候订婚是为了保证研究所的正常运行,周家手里握着几个重点项目,收拾他们容易,但研究成果太珍贵了。” “周家在古城经营很长时间,有很多进化人听令,他们手段不忌,让你待在古楼也是出于下策。” 赵榕榕表示理解并且相信他。 她实际上不太在意这些,时间过去那么久,陈麒出生那天她就明白,有些牵绊根本解不开。 他跟周双订婚,确实让她有点隔应,但为了活命,谁还要脸皮呢? 而且她一直明白,即使她是一个进化人,能拥有现在的生活,很大程度都是被他羽翼所及。 “你做的很好了。” 赵榕榕说,“还是教麒麟收尾巴吧,他已经摔了好几次了。” 再摔下去,人都傻了。 第29章 清风 “就是这里。” 屋卡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前推,她回头看他,他说,“去吧。” 清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裹紧身上破烂的衣服敲响了仓库大门。 一阵钢铁摩擦的吱呀声响起来,昏暗的褐色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清风挡着脸,她听到一个女人说,“哦,老天!” 住在卡拉维亚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一所很大的工厂,它在本地召集工人做石棉衣服,大烟囱整日整夜冒着黑烟。 清风这个名字还是她爸爸取的,她爸爸是个很强壮的天主教徒,周围人都说他有白人基因,“他一个人可以打十个!”,但他们没有教堂,她出生前他就扛起枪加入了本地帮派。 ——他已经半年没有出现了。 妈妈希望她出去接客。 清风不愿意,这里的妓/女都是黑帮的羊,活不了多长时间。她说,“我可以挣钱,我可以去工厂。” 妈妈:“他们要你吗?” 妈妈刚生产,正躺在床上哺乳,她也快没奶水了,家里都是靠屋卡拿的黑面包裹腹。 清风说,“可以,我跟着爸爸见过那个老板。” 清风晚上就睡在库房,那个女人眼睛很亮,给她拿了一套衣服,她说,“先住一晚,不要讲话,也不要偷偷跑出去。” “我帮你想办法。” 她第二天跟着工人做活,帮着抬篮子、裁剪布料。 女人带着老板走到她的身边。 老板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他的妻子在身边说,“她还有个弟弟,她的妈妈还在哺乳期,不能动弹。” 老板:“人已经招够了,没有工位。” 他的眼睛很小,也很精明,他说,“她只要进来就会和工人生孩子,我敢打赌,她来不了三个月。” 女人在一边求情。 他的妻子犹豫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过来打扫卫生,我支付你每天一千瑞尔。” 清风:“给我面包吧,夫人。” 女人叫萨姆,她有三个孩子。 “他们都在工厂里读书,学说H国的话。” 老板是H国人,他从那里带来了很多员工,员工在这里娶妻生孩子,就又请了几个老师过来帮忙,“来这里最多的还是公益老师,他们就是天使,没有收一分钱。” 清风说,“我有个H国的名字,我爸爸之前也打算供我上学。” 卡拉维亚还没有学校招收女生,而且女孩子在外面也会被欺负,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萨姆说,“你叫什么?” “清风,”清风说,“像风儿吹拂过山谷,我叫清风。” 老板娘人很好,她负责工厂的后勤工作,偶尔接送在本地贵族学校上学的儿女,只要她在工厂,食堂里管饭的大叔都会允许他们多打一点米。 萨姆说,“之前只有饼,我可以多带几个给孩子们吃。”换成米饭带的就少了一点,不过顶饿,少吃几口也没事。 “清风,”萨姆说,“你可以多带一点给你妈妈。” 清风拿着萨姆友情提供的塑料袋套在大盆里面,她尽量自然的走到打饭大叔身边,学着萨姆的语气说,“请多给我打一点。” 大叔看了她一眼,黝黑肥厚的大掌拨了大半盆米饭,他说,“下一位!” 妈妈很开心,她说,“我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清风:“晚上只要不太晚我都回来,”卡拉维亚的夜晚是属于黑帮的,女人不会在街头行走。她走过去把妈妈扶起来,身后的塑料袋装着米饭和菜,汤汁混合在一起,已经硬成了一坨。 弟弟还在小声的哭,声音细细的,没有力气。 清风:“你抱着他暖暖,我现在可以工作了,他可以活下去。” 妈妈说,“好。” 她用尽力气把小孩抱到胸口,弟弟拱着头找吃的,妈妈轻柔的哄他,“很快就有了,哦,乖乖。” 清风出去找了一点柴火,水泥水管里还藏着一点煤炭,她躲在背风处架起锅,在屋里翻找很长时间才找到剩下的半桶水,又要买水了。 她倒了一点水,等水冒白烟就把米饭放进去继续煮,家里还有勺子,她拿着勺子轻轻推搅,饭菜冒出香味儿。 清风用布包着手柄,这个小锅还是爸爸在的时候买的,她从他兜里偷了点钱。 妈妈嘴唇发干,头发也剃短了。 清风拿勺子给她喂了点水,“先喝水,等饭凉一点我喂你吃。” 妈妈一边哄弟弟一边接受女儿的投喂,她解了点渴就说,“我的枕头下还有三万瑞尔,你拿出去买点吃的,一直饿着,你弟弟估计活不下来。” “你梅拉婶婶今天过来一趟,她早上可以照看我,我很快就能下地了。” “不。” 清风:“把我的头发也卖了,厂里的老板娘很好,我只要十点钟赶过去干活就行了,我可以照顾你,中午打饭我多打一点,你不要动。” 她说,“妈妈,你跟弟弟都要活下来,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第二天萨姆就发现清风变成了短发。 她说,“你卖头发了?” 清风点点头,她沉默的把地上反扣的篮子摆正,堆到一边。 萨姆:“你妈妈真是的,你都十六岁了,该出嫁了,结婚前怎么能养起来?” 清风:“是我自己剪的,你别说我妈妈,她已经很伤心了。” 萨姆道歉,然后说,“要不你把她接到厂房后面住?厂里的很多员工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搭个棚子,很快的。” “她刚生产,”清风说,“我不想这时候嫁人生孩子,我要学H国话,我也要学英语,今天街头又有三具尸体……卡拉维亚不能待了。” 萨姆浑不在意,“出了卡拉维亚你还能去哪里?整个卡拉哪里没有黑帮?这里好歹熟悉一点,没在运输线上,我从运输线逃过来,没来的都被砍断手掌了!他们不会接近工厂!老板是外国人,他交着钱呢。” 清风闷头干活,把萨姆脚边放满染布的篮子搬到后面,等中午机器停下来,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老板进来检查机器,他说,“用喷壶撒一点水,不要把灰尘荡起来。” 贵族学校和清风的家在一条线上,老板娘知道清风想学英语就安排她接送自己的孩子,“做完工作,你可以跟着厂里的孩子读书。” 老板娘的儿子布达、女儿安多都只有五岁,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背着小书包。 清风有白人血统,十六岁就有一米七高了,洗干净面庞和头发,换上干净的旧衣服,看起来很漂亮。 布达和安多都很喜欢她。 安多说,“你陪我玩,我就教你H国话。” 清风陪着她玩翻绳,安多教她音标。 学了三天清风就说,“还是教我英语吧。”音标太难学了。 安多生气的叉着腰,“清风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清风理直气壮,“我要赶紧学会出去挣钱啊!我要带着妈妈离开卡拉维亚!” 清风居住的街道都写着英语,邻居也都会说一点英语,她还是有点基础的。 安多现在只会字母,还教不了她。 清风就去找公益老师,公益老师有白人,也有亚洲人,一个白人女孩儿说,“清风,你应该早点来,再有半年,我们这个支援期就要结束了。” 清风不介意,“我只要会说会写就可以了,这里有商店招人,我还会算账。” 白人老师,“那我先教你单词吧,你背完再加上一点句子就可以了。” 但今天不巧,有扛着枪支的大兵过来收保护费,老板把外国人,还有清风、白人老师都喊过去。 老板办公室敞开着大门,一个大肚子兵坐在老板椅,脚伸到办公桌上,大家都在抽烟,办公室烟雾缭绕的。 清风被呛得一直咳嗽。 大兵头子说,“把烟灭了吧。” 大兵上前跟白人老师握手,“你好。” 他说的英语,还态度很好的问候了一下清风。 ——他把清风当成白人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没戳破,外国人越多越有利,大兵们会顾忌大使馆的。 大兵:“我们就是来看望一下,希望你们在卡拉维亚待得愉快,如果有人冒犯,你可以信任护卫队。” 白人老师,“好的,非常感谢。”她实际上忍得额头直冒青筋。 大兵笑了一下噙着烟收下老板准备的美金。 等人都走完,老板说,“今天多亏有你们,我请客吃顿好的。” 后厨切了大块的猪肉,清风等人散场,用塑料袋装了两盘拿回家。 第30章 地震 清风在工厂工作半年,每天带着塑料袋打包米饭回家,家里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等卡拉维亚迎来冬天,她学会了基础单词和对话。 街头的水源卖的越来越贵了,妈妈塔亚说,“他也就比黑帮好一点儿。” 黑帮有时候换个老大还会给邻居发面包和药品呢。 但整个卡拉维亚就像被人拽到了沙漠一样,连海水都退了好几米,垃圾场在高温照射下一直散发着一股臭味儿。 梅拉婶婶说,“我们要搬家了,男人挣够了钱,我们要换到有水源的地方。” 高昂的水价、灼热的高温真的太难熬了。 她胸前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你们走不走,清风爸爸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 塔亚说,“再等一段时间,清风要带着我去别的城市。”她手上还有那么多活儿没做,怎么舍得这个时候离开。 结束了今天的学习,白人老师说,“你的英语只有小朋友的水平。” 她塞给清风一颗糖,“不过也够用了,吃吧,我带来的最后一颗,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清风飞快的跑回家跟妈妈说一声,弟弟现在已经可以翻身了,正趴在床上玩,看见清风回来哦哦直叫要她抱呢。 妈妈正在印煤球,她是这一带为数不多可以做蜂窝煤的女人,现在两人的工资已经可以管够吃饭,并且攒下一笔钱,买车票了。 塔亚说,“是玛丽亚老师吗?” 清风:“对,她要走了。” 塔亚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去,然后说,“去吧,晚上不要出来。” 她顺路到贵族小学帮忙提着布达和安多的书包,带他俩走回工厂。 安多说,“清风,我也要走啦。” 布达正一边走一边踢石子,闻言说,“你怎么那么多话?” 安多不怕他,继续道,“我和哥哥要回H国了,爸爸前两天检查我的作业,我写的太差了。”安多沮丧的低下小脑袋,“但是爸爸妈妈不会回去,我不想跟他们分开。” 清风沉默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她说,“安多……你爸爸是对的,这里不适合女孩子,你回H国当个小公主吧。” 她从会走路开始就看见街口丢弃的尸体,腐臭难闻的贫民窟,被黑帮举着枪逼到街头站街的妓/女…… 所以她要离开这里。 玛丽亚老师是个天主教徒,她对信仰忠诚,一度想去做修女,“但我的哥哥说,与其每日祷告,不如出来救难。”玛丽亚替清风抚顺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她说,“我们来握个手吧,清风,遇到你很高兴。” 老板特批安多和布达请假去送公益教师,他送给玛丽亚一块琥珀,这是卡拉特产,老板收藏中最澄澈的一块,他说,“玛丽亚,感谢你的慷慨。” 他来卡拉维亚这么多年,也就玛丽亚在的时候最轻松,白人的一张脸,可以顶很多事情。 玛丽亚摇头,跟着同伴走向港口,天气阴沉,小型渡轮正呜呜冒着黑烟,随着一声嘹亮的汽笛声,船员大声说,“开始检票了!” 老板说,“好啦,安多不要撅嘴,你回国也要坐船的——” 玛丽亚扭头挥手,同伴:“我再也见不到这么贫穷的国家了,平民如猪羊……” 天际闪现一阵耀眼的紫色闪电。 人群一瞬间失语,随后传来阵阵惊呼。 “怎么回事?” “上帝呀……” 闪电好像要撕开天幕冲出来,如同咆哮的巨兽。 船员:“雷雨?!” ——轰隆—— 船在疯狂抖动,甲板上的乘客像坐海盗船一样,从一侧滑到另一侧,一个男人跌过栏杆被冲到了海里。 船长拿起扩音器,“——下船!离开海边!!!” 强烈的眩晕感来袭,清风忍不住趴伏在地上,安多在她身边发抖,嘴边还有呕吐物,清风爬过去抱住她,她问:“你哥哥呢?” 安多的声音被暴雨压下,清风抱着她跑向棚子。 她听到有人喊,“不要去!” 怎么了? 雨打的人睁不开眼,清风凭借直觉换了另一个方向。 安多在她怀里哭,她用外套包住她的头,她说,“别害怕。” ——轰隆—— 地面不断震颤终于裂开一个口子,贫民窟的人尖叫着从地震带跑开,男人抓住裂缝,使出全身力气向上爬,他大声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 “跑!” “去垃圾场!!” “去开阔的地方!” 婴儿的啼哭和女人悲痛的呼喊掩埋在这场大雨里。 塔亚把孩子绑在胸前,拿着一把枪守在门后。 她想起女儿说,“妈妈,我们该搬家的。” ——外面有人在撞门。 她听到一个粗狂的声音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想躲雨!” 塔亚对着声源扣动扳机。 “砰——” 棚顶在灯光照射下荡起满屋的尘土,——余震又开始了。 这场波及范围极广的特大地震几乎摧毁了卡拉维亚六成的基础设施。 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线路、混杂的垃圾,还有隐约可见的人体残肢。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臭味儿。 英国泰晤士报说,“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难。” 卡拉是毒品输送网络的心脏,常年驻扎着欧洲大国的缉毒局。但这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甚至因为外部势力的干预腐败,让这个国家进一步走向衰败。 这里没有产业,毒品经济占国家GDP的百分之三十,总统和毒贩同流合污,每天都要上演几场街头追击战。 这时候总统先生正在海岛度假,他说,“我很难过。” ——没有人救援。 清风抱着安多慢慢走,雨停之后,路面都是泥泞,深到脚踝,一路上遇到很多抱着孩子的女人在苦苦哀求。 “请帮帮我……” “请帮帮我……我的丈夫还在棚顶下面……” “请帮帮我……” 安多抱着她的脖子流眼泪。 清风说,“不要害怕,我们顺着这条街走,去找你的妈妈。” 通往港口的道路出现了一个巨型坑洞,她不敢想老板和布达逃出去没有,“一定会没事的,上帝保佑你,安多。” 她的脚背已经被石子磨烂了,走一步都有钝痛,但她却又好像充满力气。 清风抱着安多,路上还拿大石头砸了一个强迫少女的男人,因为路面断裂绕了两次远路,最后走到垃圾场,看到塔亚抱着枪守在门口。 她走上前张了张嘴,她听到自己嗓子里好像挤出一个单词,她说,“……妈妈。” 第31章 卡拉维亚 清风家距工厂直线距离五公里,在地震之前,她走一小时就能到了。 现在塔亚不让她出门。 塔亚说,“不要离开这里,路面有很多裂缝,很多人都掉进去了。” 她看着女儿身边的女孩儿,“她叫什么?” “安多。”清风用头绳扎起安多的头发,她现在正缩在清风怀里不肯离开。 塔亚用碎石封住了一头,在水泥水管里拢起了火堆,拿煤炭、木渣丢进去,五米长、两米宽的水管成了他们的新家。 “原来的棚子塌了,我带着拉鲁只带出来这么多东西。”塔亚说,“还有一点干饼,烤烤吃吧,今天不要热饭。” 拉鲁现在正乖乖趴在她的背后睡觉,清风说,“你看着他们俩,我来。” 用木板掩着的洞口传来一阵响动,母女俩对视一眼,清风拿起枪悄悄走到门口。 塔亚捂着安多和拉鲁的嘴巴。 “塔亚!”一个女声说,“你在这里吗?我是梅拉,你有吃的吗?我的小孩儿在饿肚子。” 清风扬声道,“梅拉婶婶,你等一下。” 她拉开木板,枪头探出去,对着木板外心脏搏动的地方开了一枪。 “啊——” 女人传来一声尖叫,又很快消音。 等清风推开门地上只有一个男人的尸体,胸口颜色深,打的很准,塔亚说,“朝脑袋补一枪。” 地上的男人睁开眼就要暴起,清风猛地踹了他一脚,男人不防摔倒在地,清风抡着枪托狠狠敲他的脑袋,他嘴里传来咒骂,“贱人!” “娼妇!” 清风左脚踩上他的脖子。 男人脸上青筋暴突,双手狠狠扣着她的脚踝。 指甲缝里冒出鲜血。 清风朝他脑袋开了一枪。 ——安静了。 清风站在原地,扬声又问了一遍,“梅拉婶婶?” 她声音清脆,面无表情。 在这个深夜里无端透着一股寒气。 塔亚说,“回来吧。” 清风在男人衣角抿掉脚上沾着的血沫、碎肉,拉着他的胳膊把尸体拖行到附近的垃圾堆上。 卡拉维亚终日盘桓不去的飞禽会解决掉这些尸体。 她说,“上帝保佑你。” 塔亚等两个小孩儿熟睡之后,仔细检查了清风的脚踝,她用碎布沾着一点酒精轻轻擦去上面干涸的污血。 清风痛的躲了一下。 塔亚,“别动,就剩这点酒精了。” 她说,“梅拉家估计出事了,等天亮我去看一眼,家里还有两百发子弹,不够用,明天你守着门,我去找屋卡再拿一点。” 清风:“不要去。” “你在家里守着,明天如果是晴天,我就去探路,把安多送回去。” “如果老板娘还在,她会接收我们的,这里不安全了。” 塔亚沉默良久,她说,“拿着小枪,有人靠近你就杀了他。” 清风点点头,今天一番忙碌她已经累了,这会儿火堆烘着困意上涌,塔亚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睡吧,妈妈在呢。” 翌日,天空放晴。 早上十点多昨天被雨水冲刷的路面终于硬实了,塔亚在清风的双脚上包上厚厚的布条,紧紧缠到脚踝。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双胶鞋,清风穿好,吃了两块干饼,喝了一杯水,就带着小枪上路。 安多盯着她,看清风不打算带自己走,急得哭出来。 塔亚哄道,“路面坏了,很危险,清风去探路呢,她下午就回来了。” 清风一路遇到三个断口,最大的一个有八米宽,裂纹延伸到倒塌的建筑物里面,看不清虚实。 她绕开断口,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儿一路跟着她,清风亮出枪。 小女孩儿站定,不再往前。 地势低洼的地方还积聚着浑水,太阳热辣辣的晒得人头晕。 沿路还见到几个男人不断翻找棚子,身后跟着哀哀欲死的女人。 清风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她握着枪靠近,棚子下压着一个男人,很年轻,白人。 白人在水里泡了一晚,现在浑身发着高热,但脑子十分清醒。 他用英语说,“救救我,我有美金。” 他嘴唇干的起皮,一头金发乱七八糟的盖在脸上,他指着被棚子压着的下肢,“在包里。” 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像玛丽亚。 清风噙着枪,用布条缠好双手,然后用力拉着棚子的一个角,努力几下只抬高十公分。 白人下肢好像失去了知觉,怎么努力都没挪动半分。 他害怕清风半途而废,急得直冒汗。 清风说,“我去找石头。” 她在男人的目光中去和另外几个男人交谈,清风指着那个白人说,“他是M国人,等他联系上大使馆,你们就有吃的了。” 领头的几个男人商议一下,对身后的女人说,“叫人过来。” 他们跟着清风走过去,三下两下就把人救出来。 一个头发泛白的男人上前摸了摸白人的腿,肯定道,“骨头断了。” 清风看着白人被抬走,没有继续停留。 她在下午三点终于赶到了工厂,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不过有人正在露天做饭,还有三个扛着枪的男人巡逻。 清风举起双手靠过去,男人拿枪指着她,跟同伴嬉笑道,“漂亮女人。” 清风大声道,“我是这里的员工,老板的女儿还在我家,请跟我回去接她吧。” 一个面熟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给大兵递烟,然后说,“我们老板娘一直在找她的孩子。” 清风被人带进去,一个年轻女人说,“她有枪。” 大兵看过来,中年男人踢了她一脚,他啐道,“滚!” 老板娘红着眼睛说,“辛苦你了,清风。” 她穿着一身很厚实的衣服,扣子扣到脖子,和这个大热天格格不入。 清风不敢看她,她低声道,“安多跟着你安全吗?” 老板娘愣了一下,然后说,“没关系的,好孩子,你也带着你妈妈过来吧,我已经联系上了大使馆,这里很安全。” 清风被摩托车带走之前还看了一眼正在排队打饭的员工,心里盘算着几分真假。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他叫红叔,跟着老板干很多年了,很受器重。 红叔:“你不是跟着一起去送老师吗?老板回来了吗?” “没有,”清风说,“前面有个大坑,绕过去吧。” 赶到家里已经九点多了,天空泛黑,也没有路灯。 塔亚只带着枪和吃的,红叔抱着安多,他说,“真不敢想象……” 另一个男人说,“本地黑帮势力很大,这里的孩子从走路起就会拿枪,女孩儿可不是温顺的羊羔,别小瞧她们。” 等塔亚抱着枪和拉鲁过去,大兵就收敛很多,没敢四处调戏女孩儿了。 平常时刻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才是威慑,但在这种特殊的日子,哺育幼儿的传统卡拉母亲,更容易得到大兵的尊敬。 清风悄悄问红叔,“萨姆呢?就是那个胖胖的,黑黑的,脸上有个疤的女人。” ——没人见到萨姆。 清风也没找到萨姆的孩子,塔亚安慰她,“也许孩子是被别人带走了。” 他们身后是倒塌的工厂,员工搬着建筑垃圾,凭借记忆判断人群住址,——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活下来了。 第32章 转机 “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 老板娘说,“我早上一睁眼,就盼望我的丈夫和儿子回到我的身边,布达只有六岁……我还没给他过生日……” 塔亚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不会英语,卡拉语有浓重的口音,老板娘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现在活下来的女人太少了,聚在一起才能给她安全感。 老板娘,“我让他们搜救,他们只会救男人。” 安多在她怀里睡的很不安稳,老板娘降低声音嘟囔道,“援救什么时候才到?” 现在是震后第四天,失去菜农后他们只能吃米饭和肉。 女人们找出了一点腌菜,大家勉强吃个味道。 整个工厂愁云惨淡,但男人还有心情找烈酒,围在大兵身边说笑。 塔亚说,“每天都有人死,这次只是特别多而已。”棚子也塌了,没有住的地方。她担忧的说,“怎么没看见黑帮呢?” 当天下午,一队开着破烂皮卡的队伍就踏入了石棉工厂,红叔安排男人拿起枪棍防守,几个本地员工还是懒懒散散不太听话,看的人恼火。 为首的男人只有一米七高,身体却非常健壮,皮肤黝黑,露出的双臂布满肌肉。 他带来十个男人,扛着枪和药品。 塔亚把清风推回屋内,她警告老板娘,“不要说话,捂住他们的嘴巴。” 塔亚瞪着那几个年轻的卡拉女人,“你们这时候再分不清,我就把你推出去。” 说罢起身抱着拉鲁走到门口,红叔见状赶忙给她分了一把枪。 塔亚拿着枪,静静等着对方开口。 为首的男人说,“我们来自卡布亚,我们没有恶意,男人可以跟着我们运东西,女人可以出来领衣服和药品。” 说着一把抓过身边的包裹,面包和药盒哗啦一声躺到地上。 没有人出头,——大兵已经偷偷溜走了。 红叔收起枪过去,他尽量放慢语速说,“我们是H国人,在这里办了工厂,现在一场地震机器全部坏了,男人需要帮忙,还有人压在石头下面。” 为首的男人漫不经心道,“哦,真可怜。” 他手下直接朝红叔脚下打了一枪。 “砰——” 子弹摩擦地面擦起火花,尘土上崩,红叔闭着眼,大腿直哆嗦。 男人笑道,“真不巧,但卡布亚更重要,”他对手下说,“进去看看。” 工厂只有五支枪,大兵还顺走两个,现在扛枪的只有红叔、塔亚和另一个管事。 他们顺从的把枪收到身后,脑海中回响着塔亚的声音,“……顺从但不能扔下枪,藏好年轻女人和小孩儿。” 男人的视线像毒蛇一样从众人身上掠过,他看着包着头巾,抱着婴儿的塔亚,指使手下,“去,给那个母亲一点吃的。” 塔亚双手接过说,“上帝保佑你。” 男人宣扬道,“卡布亚万岁。” 他像看猪肉一样挑了半数男人带走,令人惊讶的是,绝大多数的本地员工都很兴奋,没有反抗,有几个还跑过去摸枪。 领头的男人最后看向红叔,说,“你很有胆量。” 和红叔相比那些闻风而逃的大兵就是一群孬货。 红叔是典型的亚洲长相,四肢粗壮,手上有老茧,是个合格的马仔。 但外国人死了很麻烦,男人啧了一声,他的手下对着碎石乱射一通取乐,吵得人耳朵疼。 他喊道,“走了!小子们,我们去拯救灾难!” 手下兴奋的应和,乘车而去。 清风等枪声消失就冲了出来,塔亚正坐在门口掰着面包一点点喂拉鲁。 清风说,“妈妈,是黑帮吗?” 塔亚应了一声,“他们带来一些面包,男人跟着走了。” H国员工倒是都留了下来,现在正聚在一起商量办法。 “黑帮没人了……”清风说,“监狱塌了?所以人都死光了?” 卡拉谚语:黑帮永远待在牢里。 塔亚,“他们车上还有弹孔,应该是遇到敌人了,枪战,地震了也也在枪战……H国大使馆再不赶来,这群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平时有巡逻队,外国商人还是肥羊呢,更何况现在。 没人浑水摸鱼才显得奇怪。 “还好卡拉维亚没在运输线啊……” 没了男人顶着,女人会更惨。 她看着清风愈发成熟的面孔,切切实实的发愁了。 “你要是能嫁给屋卡,或许会好一点。” 这时老板娘带着女人从屋里走过来,塔亚听到清风说,“不,我要带着你离开这里。” 老板娘拿着卫星电话寻找信号,几番努力下终于再次拨通大使馆电话,对方说,“我们正在和当局联络,请保持通讯,技术人员正在定位,……最迟五天,躲在安全的地方,遇到持枪者不要反抗。” 官方援助遥遥无期。 夜里也没人敢点灯了。 失去了丈夫的女员工还在悄悄哭泣。 但清风知道她们不会哭多久,很快就会有下一个男人成为她们的丈夫,在贫困中生下小孩儿,有幸长到大的再重复上一辈的命运。 ——不应该这样的。 清风想起玛丽亚跟她说,“……在我的国家,小孩儿可以由政府抚育,老人能得到赡养,你可以去公立学校,不想读书可以当售货员、工人,周末还可以去教堂做礼拜……广场上有很多白鸽……” “……你可以养活你的妈妈。” 她凑到塔亚身边,现在女人们聚在一起打地铺,塔亚枕边还放着枪,记忆中妈妈一直都在警戒,很少有安眠的时刻。 清风抱住塔亚的脖子,拉鲁睡的香呼呼的,被姐姐这样挤也没吵醒。 塔亚摸摸她的头,“该睡了。” 清风摇摇头,她说,“妈妈,咱们去边境线吧,屋卡说有很多人穿过去的,到了那里我就可以挣美金了……弟弟可以吃奶粉,我们不用到处搬家。” 塔亚轻声道,“清风,这太难啦,边境就是运输线啊,那里的毒贩子更可怕,他们杀人取乐,砍头、枪击、剁手……就是你爸爸这样强壮的男人也走不了,睡吧,宝贝,明天再想这些。” 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 在石棉工厂粮食告急的某天清晨,一队穿着卡拉陆战队制服的男人敲响了仓库大门。 面庞黝黑,目光坚毅的队长说,“请跟我们走,尊贵的客人。” 清风凭借自己的白人面貌带着塔亚跟在保护圈里面——其他卡拉人跟在队伍身后。 如果不是顾忌H国人的观感,他们不会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队伍在黄昏时穿行坍塌的城市,卡拉的气候实在算不上友好,白日最高温度可达39度,人稍微动一动就能脱水,但夜里又骤降到需要穿三层衣服,更危险的是永远在争地盘的黑帮。 他们永远都在火拼。 塔亚说,“如果他们只带外国人,你就跟着走。” 她开始怀疑这么多人能不能平安到达目的地了。 清风抱着拉鲁,她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瓣,“别担心妈妈,我们悄悄的,只要小心一点……” 第33章 卡拉 破灭的城市上空盘旋着乌鸦,聒噪的叫声令人心烦。 一个陆兵说,“就在这里休息,等到下午。” 队伍里没有干净的水了,队长带的有消毒粉,用矿泉水瓶在水洼里舀一点沉淀,再撒点消毒粉,喝着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清风喝了两口,就把水递给塔亚。 陆兵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 队员突然朝探头探脑的小孩儿开了一枪,老板娘抱紧安多。 陆兵军靴踩在石块上,他大喊道,“出来!” 一个卡拉小孩儿光着脚探出头,他举起自己完好的胳膊,说,“别打我,我只是想找水喝。” 安多吓的把脸埋到老板娘的脖颈处。 ——小男孩儿的手从手腕处干净的断裂,他只有一个耳朵。 队长说,“走远,再过来就崩了你。” 小男孩儿慢慢退后,走到五米远,一个队员丢过去一个矿泉水瓶子。 孩子吓的趴在地上。 队员呼哈笑道,“滚吧。” 他艰难的抱住瓶子弯腰逃走了。 清风说,“接近边境线了吗?” 队伍连续走了三天,她从来没出过卡拉维亚。 塔亚轻声道,“是种植园,清风,现在开始在脸上抹上泥巴,等断手断脚的人越来越多,跟着他们就不安全了。” 毒贩和陆军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只有像卡拉维亚的警察一样,他们才能和平相处。” 海军缉毒队已经全被污染了,陆军刚刚出来,有很多武器,队长的腰上还有手榴弹呢。 清风看向老板娘,她担忧安多能不能平安到达大使馆。 …… 当天晚上他们遇到一小股街头械斗。 没有人开枪。 队长要他们藏在断墙拐弯处,他轻松的翻越栏杆,在另一处架起枪警戒。 卡拉脏话和男人的痛呼不断传来,清风蹲的脚都要麻了,终于闻到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品味道,——胜利的一方在收拾战场。 塔亚紧紧捂着拉鲁的嘴巴,所有人都静悄悄的。 一个粗狂的男声说,“有人?!” 接连不断的脚步声赶过来,清风抽出腰间的枪。 塔亚按着她的手摇头。 队长从黑暗中走出来,他端着枪说,“我们在护送外国人,无意争斗。” 火光越来越亮,队长的眼睛反射着领头男人的脸,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没有人持枪。 队员一个接一个从后方走出来,领头男人犹豫半晌咬牙道,“我看着你们走,如果白天还有人敢出现,就别怪我们了。” ——他们好像在顾忌着什么,连声音都不敢放大。 外国人第一批走,清风紧紧拉着塔亚的手跑到他们身后。 队长很快跟上来,还有两三个人拿着枪善后。 ——很多人没有跟上来。 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反悔,但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清风的鞋子已经走掉了,脚上包着布条,她拼命的跑,连喘气都轻悄悄的。 塔亚说,“跟他们分开。” 她找到一个地窖,两人藏进去。 听着脚步声从身边跑过,还不断有人在呼喊,“救救我。” 短暂的呼救过后,就消了声音。 那种奇怪的刺鼻气味又传来了。 塔亚握着她的手,她低不可闻道,“上帝呀……” 她们一直在那里等到第二个深夜。 清风的眼睛在黑夜里也看得很清楚,她抱着拉鲁,这两天害怕拉鲁哭闹,塔亚都没喂他吃的,只有水。 拉鲁很轻,清风说,“乖乖,你要活下来。” 塔亚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她们穿越城市,朝着东边跑。 塔亚说,“去空旷的地方。” 哪怕城市化为废墟,这里也残存着很多怀抱侥幸的人。 塔亚说,“找找黑市,找到屋卡就安全了。” 但屋卡知道她们跑来这里了吗? 他们路上又遇到了一个断手的小男孩儿,他像恶狼一样扑上来争抢东西,塔亚扼着他的脖子,枪口抵在他的肚子上开了一枪。 血液喷涌而出,塔亚拿匕首刺穿他的胸口,等小男孩儿不会动弹了才把子弹挖出来。 她拖着小男孩儿的身体,把他藏在草丛里面,在他脸上盖上一层衣服。 清风说,“妈妈,走了。” 她们找到一个水坑,塔亚把身上的鲜血洗去,在废墟里又扒出一身衣服换上。 她说,“我抱着拉鲁,你把脸洗干净。” * 清风刷脸走进了地下市场。 她头上裹着头巾,身上是干净发旧的衣服。 她对着门卫说,“我找屋卡,屋卡·帕查拉帕。”她露出自己的眼睛和棕色的头发。 门卫以为她是屋卡的家人,把她请了进去。 清风顺从的跟着前面穿着清凉的女人在地下市场穿行。 女人说,“我带你抄近路。” 她们身后是烟雾缭绕的瘾君子和在高台公然叫卖的女人。 有人撞过来,瞳孔放大,手指抽搐,女人轻轻把他扶到墙边,然后说,“早晚吸死。” 屋卡没在这里,他在卡拉维亚的黑市巡场。 女人替她打电话,跟那边确认道,“……一个年轻女人,棕色头发,棕色眼睛,是个白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应了两声,把电话递给她。 这是一个很沉的按键手机,清风说,“屋卡。” 那头应了一声,他说,“你怎么跑的那么远?把塔亚也喊过去,在那里待着,我安排人给你们找住的地方。” 清风放下手机,然后问女人,“我们在什么地方?” 女人惊讶道,“你不知道?” 清风摇摇头,“我从卡拉维亚逃过来的,那里地震了,死了好多人。” 女人说,“难怪,内比都也震了,不过没那里严重……那里还有活人吗?” 清风说,“还有好多,不过黑帮带走了很多男人。” 女人嗤笑一声,“他们整天不都这样,走,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女人叫朵朵,她说,“这还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 朵朵一家都在内比都,二十年前她的爸爸就在这里任职了。 朵朵说,“你不是屋卡的情人吗?怎么没让他给你买东西?” 她晃着手上的玛瑙镯子,“瞧,多漂亮。” 清风跟着她一路走,拉紧自己的头巾,她说,“屋卡是我哥哥,我的爸爸跟他一起工作,爸爸没回来,屋卡回来了。” 朵朵沉默一下,然后说,“他肯定是想让你当情人的,男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献殷勤?” 她们走到一个大门面前,朵朵让门卫推开,里面都是闪耀的石头、衣服,有几个身材曼妙的女人正在换衣服。 朵朵给她挑了一个胸针。 那是一朵向日葵,上面坠着黄色的宝石,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漂亮的光芒。 “让屋卡掏钱吧。” 她又给清风选了一件裙子。 清风穿上,胸和臀部都很漂亮,朵朵说,“穿着这一件衣服去找屋卡,没有男人可以拒绝你。” 清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说,“不用,帮我换一身吧,妈妈还在等我呢。” 塔亚跟着丈夫也过过一段好日子,但他太不争气了,自己也吸,还喜欢喝酒玩女人。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他们从大房子搬到小棚子。 清风出生后他还染上了赌博的毛病。 ——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打她。 但他死后,塔亚就失去很多东西。 屋卡给塔亚母女准备了一笔钱和枪,并说,“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庇护。” 塔亚只拿了枪。 清风爸爸不仅只有她一个老婆,她还生了一个女儿,拿了钱并没有拿着枪活着容易。 ——哪怕贫困。她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都过的这种日子。 但她没能算得过死亡和命运。 第34章 运输线 内比都朝北一百公里,是M国和卡拉绵延半个陆地的边境线。 “早年还有驻兵把守,但现在早就被打成了筛子。”朵朵说,“一箱美金和一颗子弹,他们总要选一样。” 朵朵是瓦利多走私集团的小角色,她只押运过军/火,药品才是最挣钱的买卖,她对集团内部掌管药品买卖的男人非常嫉恨。 “来自南美洲某个黑作坊产出的药品,批发价每公斤不到两百美元,但当它跨越边境线落到M国人手里,售价为三万美元一克。”朵朵吐了一个烟圈,她说,“你看,这是个多令人着迷的买卖啊。” 清风正在吃快餐,这是卡拉的典型做法,香肠、白米饭加上浓稠的酱汁,塔亚带着拉鲁去了另一个地方,朵朵说她们很安全。 她还缴了清风的枪。 这两天一直在跟清风聊她的过去,话题从男人、情人、孩子聊到钱。 朵朵说,“跟着我干怎么样?” “你总是会比在石棉工厂做女工挣得多,也不用像下面那些女人一样整日站街……到时候身后保镖成群,哪里还用得上你把枪绑到大腿上?珠宝、香烟、酒精……任你选。” 清风一向知道自己的脸值钱,但没想到值这么多。 她说,“瓦利多没人了吗?妈妈说我的枪法很差劲,到时候有人跑过来,我都打不准。” 朵朵:“没关系,屋卡可以教你。” 朵朵带着清风去见塔亚,“这么长时间没见,肯定想你妈妈了吧?训练之前跟她好好聊聊,哦,对了,”她笑看着清风说,“你的弟弟救过来了,现在不用输液,长得真可爱。” 清风:“谢谢,我也很喜欢他。” 塔亚正在屋里祷告。 朵朵推门看见一愣,然后说,“打扰了。”就退了出去。 清风上前抱住塔亚,她蹭了蹭塔亚的脖颈,撒娇道,“妈妈,我好想你。” 塔亚睁开眼看着她,没有说话,手指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圈和叉。 ——有监控、有窃听。 清风握住手,然后说,“拉鲁呢?怎么没见到?” 塔亚:“还在监护室,刚刚吃完东西,又被抱走了。” 清风抱着她说不出来话,塔亚说,“我的孩子要活得好好的,他要是成了不人不鬼的东西,我就亲手捂死他。我把他生出来,不是想让你受他辖制。” “如果他们拿我威胁你,我就吞枪自尽。” 清风噙着眼泪,她轻轻说,“妈妈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朵朵对我很好,她还要带我去练枪,屋卡也知道咱们过来了。” ——屋卡知道的。 塔亚的精气神好像被抽走了一样,她颤抖的闭紧嘴巴。 她说,“清风,妈妈很抱歉。” …… 清风感觉朵朵也不是想要她的命,至少请的人都很专业,她不仅要补射击,还有搏斗。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同伴。 大概十来个人,只有她一个女孩儿。 课间有个男人过来摸她的胸,身后还有人趁机过来捂她的嘴巴。 清风抓起匕首回刺,她左手撑地借着踢人的力量翻到身后,拿起枪回旋射击,整个训练场都被射穿了。 她匕首用的不顺,刺中那个男人的小腹之后,自己也一手的血。 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屋卡赶到训练场,他说,“放下枪,清风。” 手下要赶过来抢救躺在地上哀哀咒骂的男人。 清风直接对准他的脑袋打了一枪。 训练场的小弟都拿起枪对准她。 清风胸中涌动着一股怒火,她盯着屋卡的眼睛,“我要他死!谁敢救他谁就死在他的前面!” 那天连朵朵也赶来了,她看着清风提枪对峙,整个人笑得都站不稳,她的笑声穿破整个射击场,她说,“……你真让我惊讶。” 她拍拍手,手下提着像托死猪一样就要带走地上的男人。 清风朝他大腿打了一枪,手下应声而倒,缩在地上没有痛呼,不再出声。 朵朵说,“别担心清风,我也不喜欢这些精虫上脑的男人,我是为你出气呢。” 她又挥挥手,下一个人继续过来拖地上的男人。 她说,“别让他死在训练场,走,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清风半信半疑的跟着她一路走到一个大停车场,小弟把大门关上。 朵朵说,“把他丢进去。” 停车场中间是个巨大的水池,里面冒着白烟,有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 男人一路拖行,身上的衣服都被碎石磨烂了,露出新鲜的伤口,他挣扎道,“我错了,我错了,请饶恕我!” 朵朵怒道,“闭嘴,真聒噪。” 手下一掌把男人打的唇角流血。 男人疯狂咒骂道,“臭□□!烂人!你生下来不就是让人骑的吗?” 这下不用朵朵说,手下就又给了他几巴掌。 打的他神智晕眩。 又过来一个人抓住他的双脚,像荡秋千一样把他丢进去。 “砰——” 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男人临死前的尖叫痛呼响彻整个停车场。 皮肉炙烤的味道弥漫开来。 清风闻着干呕,朵朵说,“他会在剧痛中死去,喜不喜欢?” 射击场被清风一通乱射,好多人都受伤了。 第二天只有五个男人过来,清风伤口简单包扎后继续过来上课。 他们换了一个女教官,身材高挑、火辣。 男人的眼神很下流,女教官说,“我在丛林里为了活命还生吃过人/肉,想我跟你睡觉啊?” 她教近身格斗,穿的军靴里面有铁块,动作做起来虎虎生风,踢得清风肋骨隐隐作痛。 清风不服输继续上前,女教官直腿一踢,又把她放倒在地。 她蹲下身捏着清风的脸蛋,“长得真漂亮,什么也不会,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清风跟单个男人混打,拳拳到肉。 没有人让着她,那些男人甚至因为自己的“兄弟”遭受无妄之灾,尽可能的下狠手。 在一次训练中她被锤断两根肋骨,那个男人踩着她的脖子说,“你起来呀……呵……女人。” 塔亚被允许照顾她,她下厨做了干饼、烤肉、还有米饭,塔亚说,“都忘了上次给你做饭是什么时候了。” 清风恶狠狠的吞吃着东西,她身上全是拳头大的青紫,耳鸣、呕吐伴随着骨头复位的疼痛折磨的她不能安眠。 “瓦利多。”她深夜疼痛的时候医生过来打了镇定剂,她咀嚼着这个名字,“瓦利多”,——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她浑身出汗,精神却十分亢奋。 “早晚把你炸成废墟,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塔亚沉默的给她擦拭身体,她说,“没关系,清风,我们慢慢来。” 清风养到能下床就坚持去训练场,现在体能训练已经告一段落,朵朵亲自授课,带着地图告诉她一条运输线。 “走到小镇会有个白人接应你,直接换车套着假发等人提货。”朵朵无不艳羡的看着她,“你的运气真好,清风,走一趟能拿多少钱知道吗?” 朵朵伸出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比了一个五,“五十万。”她凑到清风耳边吹气道,“美金哦,宝贝儿。” 第35章 人生 “还想跑?”尼克踩着这个男人的手,听见他的痛呼,越踩越用力。 他这次已经出来半个月了,本来就烦躁。 清风整理着手上的布条,她说,“给他个痛快吧。” 她正拿着枪警戒,实在受够了这群人无休无止的施虐欲。 尼克说,“他丢了多少货,还藏着自己吸,不收拾收拾,蛀虫会越来越多。”他挥挥手,手下直接给跪在地上的男人一颗子弹,正中心脏。 “再补一枪,然后挂到城墙上,我要每个走出亚罗利达的人都抬头看看。” 他可惜的摇摇头,“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清风说,“尼克,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天快黑了,赶紧去下一个地方。” 边境线附近有十二个小型村镇,全部都是卡拉走私团伙的中转所。 她来这里两个月,见了无数的女人、婴儿、动物甚至还有文物。瓦利多吞不下这么多东西,他们和卡拉境内其他两大走私团伙公用四个中转站,有时候为了应付卡拉警方的KPI,还需要赶些人去牢里蹲一阵。 整日跟国家警戒部队纠缠的日子实在太过难熬,她有时候都想进去一了百了。 但这并不包括面前抽着烟,看他们处理内部琐事的警察,尼克轻佻的用胳膊撞了撞身穿制服的男人,“长官,改天请你去地下玩儿。” 清风指挥车队归拢,边境线上寸草不生,泥沙深陷,他们开的悍马,低盘极高。她一手拉着扶手,一边回头警告他,“尼克!” “哦呦,再见,长官!” 他笑嘻嘻的给那一个巡逻队敬了个礼。 上车就收起嬉皮笑脸那一副样子,冷淡道,“今天怎么会有巡逻队?” 清风:“回去查,先出沙漠。” 天不凑巧,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流沙,车轮陷进去开不出来。 尼克烦躁的踢了一脚这个大家伙,“没个屁用!” 车队八人开了四辆车,两个都趴下了。好死不死,里面装着货,丢一点儿都要命。 晚上沙漠滩降温快,手下抓紧时间在石头后面扒出一个避风窝,他说,“今晚要是走不掉,就在这里休息。” 清风嗯了一声,东西就放在车里,一时半会儿流沙也吞不了多少,尼克说,“看好你们的爪子,没了小命,女人都抱不了!” 他乱七八糟的抱怨,“狗日的运气!” “等东西出手,我要去内比都回回血。” “清风,”他腔调古怪的发着这个音,“你挣了多少?” 沙窝里还用酒精灯煮着浓汤,清风盯着自己的烤饼说,“只出了两次,还被盯上了,钱都拿来买命了。” 她的肩膀还有一个扭曲的枪伤,头发很短,带着卡拉陆战队传统的短帽,行动干练,很少有人再敢看轻她了。 尼克说,“狗运气。” 第二天赶到名叫卡拉姆的小镇,一个矮个男人带他们走到地下酒吧,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进了几道门,里面是一群衣着清凉的女人,还有一个正在给孩子哺乳。 矮子说,“就这些。” 尼克像打量猪肉一样看着这群女人,他说,“没个好货色。” 东欧的客人喜欢丰腴一点的女人,这里常年战乱,能把自己养胖的还没见到几个。 矮子无奈的耸耸肩,“来这里谁不是讨口饭吃呦。” 被骗到当地旅游的年轻女人也有,即使有警方追查,但人贩买家出的比特币更多,有个合适的价钱,也不是不能谈,——她们只要踏入这片陆地,就被盯上了。 现在这批都是卡拉本地老一点,出卖身体也挣不了几个子,还容易被黑帮拉到后山砍头的女人。 矮子说,“也算她们命大,从黑帮地盘走到这里。” 黑帮跟本地毒贩比起来也算很纯良了,在卡拉姆讨生活的黑帮最多也就是深夜街头互砍,连酒吧里的烈酒都不敢欠账。 尼克说,“不收,就是去了地下市场也卖不出什么钱,赶着一群羊穿越沙漠,还不够赔本的。”他不是没做过联系器官的买卖,但那玩意儿时效性太强,难得碰到一回,尼克自认很公道的,摘了一个肾的还让医生再缝合一下,给他打支抗生素,取完就没命的就让他吃顿饱饭。 这两年卡拉气候干旱,收成更加不好了,本地人生下小孩儿要是卖不出去就把孩子捂死。 能让人吃口饱饭可是个大功德。 清风看着那个给孩子哺乳的女人,突然想起塔亚,把身上的饼干给了她一块儿。 女人惊喜的看着这个东西,手牙并用撕开吞吃,她身边的女人闻着香味儿蠢蠢欲动,但又害怕提着枪的女人,咽着口水没敢动弹。 尼克啧了一声,嘴里说道,“你倒是好心。” 他扭头对矮子说,“这次就算你没交货。” 矮子苦笑一声,他说,“整个卡拉还有几个女人?”债台高筑他也不怕了,“我这手上搜罗来一点货……看着纯度很高,要不看看?” 尼克看向清风,矮子这才注意到这是个白人,棕色头发,皮肤很白,不过腰间藏枪,腿上还绑着布条,看着不是好惹的。 他犹豫道,“小姐?” 清风等哺乳女人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就说,“走吧。”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赚外快的机会。 没有人会问矮子从哪里拿来的货,也许就是上一批接头人身手不敌被他干掉了,但只要瓦利多派下的任务没被耽误,就没人追究,这种随时挨枪子的活计还有人相信供货人,这不是自己蠢死的吗? 尼克用指甲盖挑了一点儿放到纸上,矮子皱着脸心疼的不行,“少拿点儿……就这些都拼了老命了……” 尼克冷哼一声,用打火机点了一下,粉末瞬间亮起短暂的蓝光。 他冲着清风点点头。 比了个三。 ——高纯度。 尼克声音都带着笑意,他说,“成交。” 清风给他说了一串数字,“卖出去就派人给你拿钱,不过人可不能死在这里。”她盯着面前连每一道皱纹都透着凶悍的老人,“我要是知道你杀了他,下次见面,就剁了你一根手指。” 矮子面色不变,“应该的应该的。” 买家是个白人,虽然蒙着脸,但从他们的身高、步态甚至是肢体语言,都能看出他们很年轻。 一群心怀梦想的“创业人士”。 尼克抽着一支土烟,他说,“看看钱。” 年轻人胆比天大,总喜欢犯傻。 清风是少有的可以凭借纸币颜色、重量就可以判断真假的熟手,她从内比都一路出来很受内部重视,现在已经可以和朵朵打擂台了。 她说,“好。” 他们静悄悄的在地下交易,这是一家野兽场,进门还能闻到血腥味儿,走廊又深又长,设置了很多斜坡和转角,墙壁中有暗门,是个做生意的好去处。 老板骄傲的宣称,“这里死了两队警察呢!” 被毒贩堵着路□□死的。 尼克直接扔出去一个一寸大小的透明分装袋,买家尝了一点,对着身边人点点头。 一个更加强壮的白人把钱推过来,清风拎着箱子先摸了一遍外壳,没有涂东西,也没炸弹,打开对着一沓沓美金仔细验看一眼,扭头跟尼克示意。 双方静悄悄的从两侧退场,这场交易连对方脸都不会看清,也没人说话,绝对的安全。 钱来的如此容易,只不过每一张都沾一点血。 钱过了三遍手,等清风他们返回内比都的时候,“分红”已经打到账上了。 尼克直接去妓场取乐,他说,“你要不要找个男人?” 清风摇摇头,跟他分开后就直接去了屋卡给她安排的房间。 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对着镜子把新长出来的头发剃短。 清风五岁开了第一枪,那时候卡拉毒贩和政府军对立,经常拉小孩儿做人肉/炸弹,还收童子军,一个孩子可以换等人高的干饼,她认识的很多同龄人都折损在那里。 她并不怕杀人。 但是这两个月的密集开枪,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的瞳孔一直放大,身边任何一个轻微的声音都能引得她暴怒。培训师说这是正常的创伤反应,建议出任务后放松一下。 情人、娼/妓、美酒、野兽场…… 她都不感兴趣。 她只是很累。 她想睡一觉。 第36章 二次地震 内比都市中心公寓。 清风恢复过来,就跑到这里陪塔亚几天,拉鲁这小子命硬,不仅熬过那么多的折腾,现在还特别能吃,撅着小屁股在地毯上爬来爬去,她们来回走动都要提防踩着他,跟个小狗一样。 塔亚说,“你第一个月没回来,那个朵朵带人上门了。”要把她跟拉鲁赶出去,但塔亚直接给了手下一枪,打电话要求门卫处理尸体。 “屋卡给了我枪和子弹……”塔亚继续道,“我就想,我要是害死了你,我也不活了。” 清风抱着她,“妈妈,还有拉鲁呢,我不会死的……我怎么也要把你们送出去……” 跑了几次货,朵朵已经威胁不到清风了,甚至因为她一直在一线,还接触了一点人,现在比朵朵更有胜算。 尼克就曾经教她,“……喊她过来分钱,然后崩了她……只要你一直出货,不会有人追究的。” 清风不介意杀人,但朵朵猴精,现在已经开始躲着她了,再加上她现在不能跟屋卡闹矛盾,她一直在边境,没有办法带着塔亚和拉鲁,有屋卡守着才安全。 前提是,她要把屋卡和朵朵的逼迫完全忘掉,或者说明面上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满。 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清风派人过来拆除了监视器,她知道不能把人逼上绝路,所以有意放纵他们安装窃听器。 瓦利多还是不能对初入团伙的成员保持信任,大概三年时间,她要是没死,成了运输线上的一环,内比都所有人都是蝼蚁。 清风在白纸上写音标,塔亚只会说卡拉语,但不识字,她费了一天时间才跟塔亚沟通清楚,并且告诉她自己的银行帐号,取钱密令。 塔亚读到这里已经不受控制的按住了她的手,清风摇摇头,然后扬声说,“拉鲁,别乱跑。” 她继续拼写,“妈妈,只要拿枪就有意外,我要你带着拉鲁活下去。”她最近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门路,但无奈加入时间短,手头也没多少有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下一次出货时间就快到了,她不确定这次还要走多久,能不能回来,什么都要安排清楚。 最后总结道,“……我像爸爸一样担起养家的责任,我要求你们活下去。” 塔亚已经忍不住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渗出来,她不能出声,拉鲁跟个小炮弹一样撞到自身上。 清风抱起他,然后说,“妈妈做饭吧,我想吃米饭。” 她把写满音标的白纸撕成碎片,塔亚带到厨房,在烤架上烧成灰烬。 内比都东方十二公里在夜晚两点发生了一次七级地震,那里人疏草稀并没有卡拉维亚那一次厉害,她们在市中心只是水杯在桌面上轻轻移动,并没有很强的震感。 公寓在五楼,出去也晚了。 清风带着塔亚躲在厕所,等了一个小时,震感消失才出来。 她此时并不知道这次地震带来的连锁反应,只是担忧的跟塔亚商量要不要换一个住所,或者搬到楼下。 但塔亚说,“楼下更容易被子弹射中。”即使门卫每天带着枪支巡逻,这个高级公寓也只算勉强安全一点罢了。“你别担心,我还有枪,没事的。” 清风仍旧去找了屋卡。 屋卡是个很高大、强壮的男人,他在爸爸去世后一直资助清风母女,严格意义上之前清风是把他当作爸爸来爱戴的。 屋卡正在地下酒吧处理事情,听到手下通报才洗洗手走出来。 见清风第一眼,她就说,“你在忙吗?” 他低头一看,脚上还沾着血迹,楼板上还有自己踩出来的红脚印。 他笑了一下,上前拥抱清风,然后说,“清风真聪明。” 清风:“屋卡,我要走了,你派人守着塔亚和拉鲁。” 屋卡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不辜负你的信任。”他又说,“清风,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可以命令使唤你身边的人,没有人敢不听话,你要学会去用他们。” 她当然明白,但是她离开的时间太长,人又是很健忘的动物,她的威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淡,直到有一天手下按捺不住杀了塔亚和拉鲁带着钱去逍遥。 到那时候即使把他们挫骨扬灰也无力回天了。 她模仿着以前的口气,声音中充满对屋卡的敬爱和依赖,她说,“屋卡,我只相信你。” 屋卡看着她点头,然后说,“上帝保佑你,清风。” 她临走前回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的面庞依旧坚毅、身材高大强壮,但她却突然觉得他如同蝼蚁。 “上帝不会保佑毒贩的……”清风想起训练场沾染的积年不散的血渍、丢到炼化池连一块骨头也没留下的“叛徒”…… 一个残酷但却异常清晰的世界仿佛朝她打开了大门。 清风心想,“我会活下去,不能死在卡拉,这里不值得。” * 她这次的搭档还是尼克。 尼克胆大心细,下手也狠辣,是个非常不错的同伴。他说,“我需要你认钞票。”他之前也经过培训,但有些东西就是靠天赋的。 尼克从卡拉南方收到一批五十公斤左右的药品,这次的任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峻。他怀疑自己成了瓦利多和政府部门交易中的替罪羊。 沙漠中无时不刻都在刮着大风,沙土打的人眼都睁不开,手下抱着枪不敢出声,整个车厢只有尼克的声音,他说,“清风,敢不敢做个大的。” 他用匕首划拉开黑色包装袋中的晶体,用手捧起来一把,他说,“你看呀,金灿灿的美金在向你招手呢,有了这个世界都是你的。” 清风眼皮都没抬,车厢摇摇晃晃走到一片绿洲,手下带着取水器去灌水,边境线沙漠号称无人区,上百里绵延无际的沙漠,偶尔才有一片绿洲补给水源,她脸上都是土,忍不住跳下去洗了洗。 刚抬头就听到尼克说,“警戒!!” 她握着腰间的枪,趴伏在地。 一路车队也停靠过来,还看见了他们的车。清风远远看见那个领头车队上插着绿色橄榄旗,这时守着车的司机已经瞄准了前车的轮胎,她心道不好。 “砰——” 头车瞬间失去平衡,从沙脊翻滚下来。 清风提枪站起来,眯着眼分辨,对手下说,“朝天空鸣枪。” 密集的枪声终于让这队人意识到危险,等了十几分钟,从上面跳下来一个端着枪的警卫,尼克就要射击,清风抬手制止。 紧跟着守卫后面是一个穿着作战服的年轻男人,——白人。 男人大声说,“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志愿者!医生!我们是来帮卡拉的难民的!”他说的英语,身边警卫又用卡拉语重复了一遍,尼克眼神闪烁,他说,“杀不杀?” 清风说,“不,这些人比较麻烦,让他们停车。” 手下一深一浅的踩着沙窝走过去,逼着车队停下,一人用枪指着年轻男人的脑袋,带着他走过来。 离得近了,白人也看见清风的面部特征,他提起的心稍微放松,然后说,“我们并无恶意,打扰到你们很抱歉。” 他举着双手,然后说,“你可以派人搜查,我身上还有护照、国际志愿者证书、资格证……我们来自东欧,需要穿越边境线前往内比都。” 清风示意手下搜查,还真发现了一本护照,上面写着,“查理·莫尔多”。 她要求所有人下车,司机把车停靠到沙洲,查理焦急的说,“可以让我们营救自己的同伴吗?” 刚才头车从沙脊翻滚下来,大家都默认没有活口了,没想到这人还要努力一把。 尼克点点头,几个手下跟了过去。 他凑到清风耳边说,“第三天交货……” 这群人会引来警察的,杀也不是,留也不是。 清风看见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年老妇人,在警卫的带领下走到破损的车厢祷告,志愿者团队还有几个年轻女人,两张亚裔面孔,两个白人,一行十八人,只带了两个警卫。 她说,“你看,这些警卫连陆军肩章都没有……”那就是海军了。 尼克还是没反应过来,她说,“他们可比药品值钱多了,打道回府吧,盯紧手下,他们要是侮辱这些女人,直接剁了喂鹰。” 第37章 援助队 非比那昂是瓦利多二把手的心腹,随着瓦利多逐渐壮大,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现在他正乘着车赶往内比都。 女人说,“他们抓住了一队志愿者……出现在边境线,身边只跟着两个警卫,海军。” “十二个白人,六个亚裔,还有两个被车轧死了,一个重伤,正在医院抢救。这次领头人是……清风。”女人古怪的发着这个音。 非比那昂说,“哦,还是个H国人?”他很喜欢来自H国的提纯技术,早年还有H国商人帮他们进原料,那可有十来吨呢,可惜手下都是一批蠢货,要的太多,惹H国海关怀疑了。 他说,“那我见见她吧。” 瓦利多重要人物出场,手下做的第一件事是清场。 非比那昂入住的酒店被层层监控,所有通往酒店的路段都被封锁,屋卡带着人调取酒店监控,内比都政府避其锋芒,秘密下令,要求所有警员待命在家,不得出入街头。 清风没有换上手下准备的裙子,她换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取下自己的帽子,着力突出自己的白人特征。 她看着守在门口的手下,然后突然问,“朵朵给了你什么?” 那人猛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辩解,身边人就给了他一枪,他的喉咙嗬嗬冒着血沫,身体还在不断抽搐。清风看着他身下的的地毯,说了声,“真可惜啊……” “把他送到朵朵小姐的床上,就说是清风给她准备的礼物,希望她喜欢。” 手下应了一声,沉默的拖行着尸体消失在拐角处。 她在楼下找到尼克,他怀里正抱着一个娇媚的女人,心不在焉的抽烟。 看见清风过来立刻站起来,他说,“怎么了?” 清风笑道,“一个机会,尼克你要翻身了。” 进酒店先搜身,门口还有人拿着金属探测器,见清风是女人,特意找了个女性安检员。 他们一路步行,电梯电源早就被切断了,全员爬楼梯。 非比那昂住在顶楼,这是内比都最好的酒店,总共十二层,顶楼还有一个直升机停机场,就算有人来炸楼,非比那昂也可以从容的走出这里。 估计连总统来也就这个待遇了。 非比那昂是个很和善的老头,头发还是黑色的,但脸上皮肤已经松弛,嘴角有很深的纹路,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坐在会客厅中央的沙发上,说,“欢迎你们,我的兄弟。” 这次连屋卡也没得到见瓦利多智囊的机会,只有清风、尼克还有本地的负责人路迪纳,路迪纳谦逊的说,“为瓦利多效忠。” 他指着尼克,“尼克”。一笔带过。 然后说,“这是清风,她认出了橄榄旗,和志愿者团队建立起了‘友谊’。” 非比那昂跟他们吃了一顿午饭,西餐,很好吃的牛排,都是服务员切成小块儿端上来的,他们拿着叉子叉着吃,很方便,也不担心会出丑。 非比那昂说,“我好久都没来内比都了,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镇,镇上每天都在刮风,尘土漫天,连人吃的饼子也夹杂着沙砾。” “现在的日子真好……”他话头一转,说,“清风,你的爸爸是H国人吗?” 好像只要她答应,他就能闭着眼把她当外国人。 清风微笑道,“他有白人基因。我是卡拉小孩儿。” 卡拉本地很推崇外国人,白人为最,其他人种次之。清风的这张脸就是她和塔亚的护身符,早年她们能住在棚户区,不仅是枪,还有这种无形的威慑。 等她进了瓦利多才意识到,这种畸形的制度,可以带给她更多的方便。 果然,非比那昂就说,“可惜没能见你爸爸。” 他们状似愉快的吃了一顿饭,就像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尼克虽然一句话没插上,但走出酒店大厅的步伐还是很轻快,得到上层人物的认可,内部晋升指日可待。 志愿者团队被非比那昂接手,他们拿着这些人跟政府谈什么条件不得而知,但清风怀疑这批人本来就是卡拉海军送给贩毒集团的礼物。 瓦利多同等级的贩毒集团还有两个,一个跟军方走的很近,一个跟M国情报局扯上了关系,跟这两个根正苗红的比,瓦利多就像一个从山村里走出的穷小子,钱多了但是局面却没打的太开,卡拉警方每季度的KPI都是瓦利多贡献的。 清风也曾想过借助其他势力从瓦利多脱身,但只有她一个去哪里都能活命,一旦牵扯上塔亚和拉鲁就不能不慎重了。 她觉得这群志愿者还有更多的价值,绝不仅仅是跟卡拉政府谈判这么简单。 不出所料,一周后,内比都上空久违的响起了飞机行驶的声音,第一批国际援助到了。 路迪纳严格约束手下,要求他们收枪、不上街,尼克有次抱怨道,“连给不给妓/女钱也要管!”至于为什么不取消呢,因为卡拉本地妓/女最大的客户就是穿越边境线来这里取乐的M国人,这次的援助人员需不需要服务还不确定呢。 甚至连站街的女人都开始冲KPI了,她们穿着M国的高中生制服、白色长筒袜,用来满足M国顾客的性/幻想,光着两条腿在街道上转来转去,一时显得热闹非常。 清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开始混迹地下酒吧,她也换上性感的衣服,因为体态丰腴、白人特征突出,引来很多男人追逐,她微笑着拒绝,不肯走的就退几步在阴暗处拿枪抵着他的脑袋,在性命面前,再激动的欲望都可以平复了。 一连去了两周,久到清风都以为自己没这个运气的时候,一个精瘦健壮的男人凑过来说,“小姐,有人找你。” 一个金发、强壮的白人。 他警惕心也很强,等美人走到自己身边,还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她编了一个异常离奇香艳的故事,谎称自己是被暗/网买家买来的女人,看到有人来援助知道自己有回家的希望了,借着主人去其他情人那里的机会,偷偷逃出来寻找帮助。 但因为白天她的外貌太显眼了,只能晚上溜出来。 因为清风说的一口流利的英语,男人虽有怀疑,还是说,“把枪交出来,等你身份确认后,大使馆一定会送你回家。” 她的借口实际上有百般漏洞,但男人并不深究。 开车带她去了一处楼里,一路上她都带着眼罩,还有个人坐在后座,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M国缉毒局队员,几乎常年驻扎在卡拉,服役人员至少要在这里待五年,高强度、高风险的缉毒工作,让队长在管理上有很大的弹性,队员出去找女人、去地下消费都是小事,没有人会深究。 清风等到自己坐在审讯室椅子上的时候,就笑着说,“不用这么大阵仗,长官”,她看着一脸果然如此的男人说,“请让我见见你们的队长吧,我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杀害M国缉毒传奇西蒙的凶手。 听说缉毒局挺感兴趣的。 第38章 特殊合作 M国缉毒局和情报局水火不容。 他们在国内的时候还是同僚,但自从总统库南插手毒品打击事业,派遣缉毒局过来工作,一切都不一样了。 药品是情报局的钱袋子,它每年从中获利高达数百亿美金,供养着自己深入各国的情报网络,培养最忠诚的卧底、战士,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战友,甚至在中东事变中出动迫击炮给情报人员争取逃生时间…… 与它相比,缉毒局就是一个小可怜了,每年来这么多人,能回去的寥寥无几,得不到优厚的报酬,甚至连自己远在国内的家属也遭到毒贩疯狂的打击报复。 缉毒员西蒙就在这个背景下,成功突破卡拉政客的防护网,把卡拉境内头号毒贩阿凯提斯送进了监狱,阿凯提斯面对M国数十项指控,在狱中吞枪自尽。 他的弟弟自此继承哥哥的名字,并收敛手下势力,远赴欧洲绑架西蒙的女儿,拍下大量威胁视频,要求西蒙独自一人前往地下市场。 最后西蒙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肋下、大腿、脖颈组织都被切下,嘴里只剩下三颗牙齿,手指、脚趾、甚至连颅骨都有钝器损伤,M国安全部门部长亲自为他送葬,并在西蒙身上覆盖国旗,称他为“M国史上最伟大的英雄,为世界缉毒事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我们每天都在祈祷,邦妮还活着……”队长说,“你的消息过时了小姐,我们总有一天会杀了阿凯提斯。” 他面前的美人没有惊慌,只是诚恳道,“我为西蒙的遭遇感到悲伤……但是,”清风笑着说,“邦妮还活着呢。” 队长握紧自己的拳头,他面对的是一个在枪火中拼杀过毒贩,从刚开始心理治疗师就说,“尽可能引导她说出更多的东西。”但他多次努力,也只得到了这个女人原本就有的筹码。 他听到那个女人说,“我们可以并存的,长官……我可以告诉你邦妮的位置……我要两个有效的M国身份证明。” 队长抬头看着她,清风说,“还有一大笔钱……我相信,你们不出,也会有合适的人愿意出的。” “毒贩的生命这么短暂,小姐,你确定不会有人给你一个枪子吗?” 清风耸耸肩,“我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我本来就在炼狱啊。” 队长跟另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男人商量片刻,同意了,但是说,“如果您想借着志愿者护送别人出去,请抓紧时间,他们将在下月一号返程。” “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交易都是秘密,我要求替换所有见过我的人……”她说,“我不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这两个人在M国被控制,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出不了卡拉。”她按着桌子站起来,瞬间微笑道,“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做礼拜呢,上帝保佑你,长官。” 内比都的地下市场极为繁荣,在这个法律形同虚设的城市,遵守毒贩规则的地下市场迎来了大批正规商家,走在这里,还能看到奢侈品牌的店面呢。 国际救援队在这里摆了一个摊位,为穷人提供药品、身体检查,甚至还安排了几个年幼无依的孩子的去处。 清风穿着卡拉传统服饰,用头巾包住自己的脸,她走到他们面前说,“感谢你们……但你们要怎么对待这些孩子呢?” 他们都是毒品种植园的受害者,没有手或者没有脚,身上总是少了个零件,他们的父母会把他们赶出去,养育新生的孩子,然后等到下一次任务没有完成,再把孩子送出来顶罪。 ——这个国家,待人民如猪羊。 自然也不要期望猪羊会有感情了。 一个年长的老先生说,“请放心,我们已经申请了国际补助,他们会被送去学习技艺,或是理发,或是做工,上帝不会因为残疾,而关上他们求生的大门。” 他看到面前这个出身富贵的女人轻轻笑了一下,她说,“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候还有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要求大家拍照片,他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他说,“女士,我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 清风摇头拒绝,在摄影师举起相机的瞬间转身,她好像听到有个女声说,“真可惜……” 真可惜啊,卡拉维亚死人遍地的时候没有人出现,此时内比都地震,就在摊位三公里外的棚户区,被压断手脚的卡拉人还在苦苦呻/吟,但他们就在这里做做样子,好像看不到,就没有苦难了。 上帝保佑的是谁呢? 援助队一走,清风兑现承诺,给队长提供了一个线人,“他知道所有的消息,邦妮只是个皮毛,只要有钱,你甚至可以买到最新的交易地图。” 清风说,“我在边境线等你,长官。” 她挂断电话,把电话卡折成两半,塔亚安静的拿到厨房再次烧毁。 她摸着清风的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清风。” 清风在地下市场买来了防窃听装置,现在除了必要的交谈糊弄那些人,她们可以正常说话,女儿还把拉鲁送走了。塔亚抱着清风的脑袋,“没有我这个妈妈,拉鲁会过的更幸福,他会正常的长大,他可以不用拿枪,他可以上学……” “我真想他。”清风仰头逼停眼泪,她说,“妈妈,照顾好自己,我会送你去和拉鲁团聚的。” 瓦利多已经找了新的替罪羊,她短时间不会再出任务了,路迪纳希望她前去南方压货,清风抱着塔亚,“我现在更加安全了……别担心。” 卡拉南部沿海,港口条件优越,每年都有大批承载货物的大型邮轮停靠补给。二十年前,第一任阿凯提斯甚至组建了一个药品舰队,朝M国输送了上百吨毒品,被人称为“太平洋国王”,哪怕现在海港被缉毒局严厉追查,海运仍然是运输药品的重要途径。 清风从贩毒团伙成员,摇身一变成了来自东欧的供货商,她名下的空壳公司每年都要往卡拉运送超十吨的鲜蔬,借助主要公路线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卡拉各个城市,厄尔温哈市政府几乎被毒贩包揽,不收受贿赂的官员早就身首异处了。 瓦利多给她安排了一个丈夫,同样的白人面孔,叫艾伦。 艾伦有一位很恩爱的妻子,他们大学相知相恋,感情甚笃,但几年前,妻子查出癌症,每年的治疗费用几乎把这个小家庭击垮,他开始“外出务工”,只有在圣诞节才会回去一趟。 现在他俩正站在邮轮的甲板上,看着天空中飞翔的海鸥。 今天太阳明媚,海风也很和煦,耳边回响着工人搬运干活的号子,令人放松。 艾伦说,“真希望柏莎也可以看到这个美丽的风景。” 他妻子的治疗已经告一段落了,医生说效果很理想,“带癌生存不成问题。” 清风扶着自己的帽子,她现在扮演的是东欧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成长的女孩儿,背靠父辈乘凉,对自己的着装很重视,连巡视海港都要带一个帽纱,不过这身裙装确实衬的她的面容格外好看就是了。 她说,“你可以带她过来,东欧的男人包养情妇才是正常操作。” 艾伦沉吟道,“我不放心。” “没有用的……艾伦,”除非你死在这里,不然你的柏莎永远都处在瓦利多的监视网之下。 她看着远方走过来的巡逻队,轻轻抬了抬下颌,“来活儿了。” 阿奇队长是厄尔温哈海港的固定巡逻人,他经常带着大兵巡视,有吃的就搬一点,有用的也拿一些,他们甚至不用自己动手,上道的供货商都会派工人送到他们家里的。 他对着面前的白人行了礼,然后说,“今天有吃的吗?” 白人男子也就是艾伦,说道,“当然,正好有一批新鲜的牛肉罐头,要两边都送一点吗?” 阿奇队长有两个大老婆,其他情人都是在她俩手下讨生活,如今他已经有十八个孩子了,他说道,“感谢您的慷慨。” 他手下的大兵规规矩矩的,没有像在上一个区一样划破别人的包装袋,任玉米粒洒了一地。 艾伦随后又带着他们去附近的码头酒吧,他拍拍阿奇的肩膀,“今晚我请客……烈酒和烤肉管够。” 他的手下兴奋的号叫一声,纷纷四散开,寻乐去了。 阿奇说,“最近有个大人物要过来,涉外的船只都要检查,请不要惊慌,他们不一定抽查到这里。” 艾伦眼色一沉,面上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套话,等阿奇搂着女人上楼,他就派身后跟着的保镖说,“去找清风,告诉她有刺头要来了,做好准备。” 他让司机带他去厄尔温哈市政府,“我们有段时间没拜访市长大人了。” 在奥格斯来之前清风就把东西送走了,处理不了的就沉在停泊邮轮的下水路口,等第二天太阳升起,“胜利者号”早把它们推到太平洋深处,缉毒局还没这个打捞的能力。 她当天就像一个合格的妻子那样挽着艾伦的手臂,亦步亦趋,艾伦凑到她耳边说,“查出几个?” 瓦利多每天都在生产蛀虫和叛徒,他们守护这个港口两年,仅清风手上处理的人就不下百个。 他们面前是高大的集装箱,这里本应该密布劳作的工人,现在一切都叫停了。 缉毒队员像一一柄锐利的长/枪,直刺要害,他们一下车就封锁了整个港口,所有劳工全部蹲趴在地,警笛长鸣。 与此同时,厄尔温哈警卫队姗姗来迟,他们装模做样的拉起了警戒线,还有熟人跑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清风微笑点头,她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金发男人,他已经被频繁的出错耗光了耐心,取下了头盔,相比第一次见面显得憔悴许多,他们全副武装,戴着头盔、护颈,身上肯定还穿着防弹背心。 她说,“三个。” 其中一个在这里藏了五年,比她的年头都长,已经有精通审讯的人物把他带走了,几乎可以预见这个人的悲惨未来,她本想给他个痛快的。 艾伦长长的舒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他们就站在集装箱不远处,看着那一群拿枪的精英作战队徒劳的一次又一次打开本应该铺满药品的集装箱。 阿奇队长出面跟他们对峙到黄昏时刻,等最后一个集装箱大门关闭,奥格斯大骂一声,把一直抱在腰际的头盔恶狠狠的砸在大门上,铁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阿奇说,“您要吃饭吗?这里有朗姆酒和海鱼。”他是典型的卡拉人,矮胖粗壮,面庞黝黑,小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亮光。 奥格斯带领队员恶狠狠的撞着阿奇的肩头走向车厢,他走到清风面前,一股强烈的熟悉感迫使他回头。这里的警戒还没解除,只有这两个人伫立在地,非常醒目,非常刺眼。 奥格斯盯着面前这个女人,他说,“是你。” 艾伦说,“欢迎你们再次光临,长官。”清风挎着他的手臂没有说话,连眼神都很安静,没有攻击性,奥格斯一时迷惑起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在队员的提醒声中坐上了大车。 汽车刚刚发动,他突然大叫着抓起枪,“停车!她是毒贩!” 第39章 烈火和信仰 “怀特夫妇是本地最大外贸集团掌权者,他们来自东欧,妻子叫克莱尔,是个地道的白人。”指挥员说,“你不能因为相似的面部特征,就去诬赖一个好人。” “如果她有问题,又怎么会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你面前呢?” 他们面前是装着单向玻璃的审讯室,怀特夫妇端坐在椅子上侧头交谈,肢体语言很是亲密,丈夫身边还跟着一个律师。 贝特说,“哦,最讨厌这些披着人皮的狗了。”他厌恶的看着抱着公文包正在跟年轻夫妻交谈男人,“他们总能颠倒黑白,不过富有的白人就是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奥格斯在脑海中拼命回想两年前那个女人的外貌,越是用力越是抓不住,但那种稍纵即逝的危机感逼迫着他继续调查,他说,“你不明白,贝特。” 那个自称克莱尔的女性,有一头少见的红色头发,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举止娴静,怎么看都是一个富有家庭出来的女孩儿。 “真正的有钱人怎么会来这里?” 贝特摇头不赞成道,“这里还有M国大使馆呢,海港生意还是很挣钱的,用钱砸出一条门路,可比在外头好的多。” 现在还在奥格斯身边的队员已经是第二批了,第一批因为种种关系——很大程度还是源自她的威胁,陆续离开卡拉,连他的长官也没能留下来。 长官临走前说,“其实她杀了我们反而更方便。”至于会不会引起国际争端这种问题,毒贩考虑过吗? 也许感念于他们信守承诺,真正帮助那两个人坐上了前往M国的飞机,她才会留手。 奥格斯此前从未想过毒贩集团拥有那么可观的军火,他们正式和贩毒集团对战的时候几乎是捡下一条命,虽然救出了邦妮,但缉毒局也元气大伤。更操蛋的是,这玩意儿都是情报局卖出去的。他愤怒的嘟囔着,“只知道吸血的家伙!” 贝特说,“好啦,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的服役年限就快到了,不如安安稳稳在内比都抓几个小喽啰交差,我会让你的履历更漂亮的。” 奥格斯说,“不行!” 但是禁令时间已经到了,那对夫妇携手出了缉毒局的大门,那个律师紧跟在身后,对他们说,“你们将被以滥用职权罪起诉,先生,你们真的很无礼。” “战争不应该波及平民!” 贝特痛苦的呻/吟一声,他骂道,“奥格斯!你做的好事!” 奥格斯努力几天通过特殊线路拿到那两个卡拉人的消息,他们现在早已改头换面,成了源头可查的M国人,很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把小孩儿丢在了儿童福利院。 那头说,“她出具了精神障碍证明,说自己无力扶养孩子……现在那个小家伙,已经被人领养了。” 这么小的孩子并不具有监控价值,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大人身上。但时间越久越感觉不对劲,那个女人几乎说得上随遇而安,并没有任何搞事情的倾向。甚至熟练的做起了皮肉生意,勾搭几个男人为她的消费买单。现在还染上了大/麻,缉毒局支付的钱已经堵不住那个窟窿了,她每天都在为了毒资奔波。 奥格斯懊恼的结束了通讯,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道,但怎么也找不到证据。 艾伦说,“那个男人认识你?” 他们正坐在晃荡的车厢里,卡拉本地路况很差,停车容易出事故,司机一直狂按喇叭横冲直撞,车厢抖的人难受,艾伦对司机说,“换一条路!” 清风取下头顶的帽子,她脚上还穿着高跟鞋,如果不是下车还有一段路要装,她早就丢了这一身累赘。 她坦然道,“之前在内比都交过火,他们抢走了一个女人,上头很生气。” 艾伦了然道,“外国女人,还是白人吧?”本地稍有势力的男人都以豢养情妇为荣,白人更加抢手。 清风点点头,扭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不到九点,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星星点点的灯火装饰着居民楼,看着还有点温馨。 她并不害怕艾伦起疑,如果他碍事,她大可以杀了他,现在她身份不同,已经没人敢调查她了。 她尊重艾伦这种能分得清“工作”和现实的人,瓦利多很多人走不出高压阴影,随意滥杀平民,跟个畜生无疑。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这种聪明人,总体来说大家都是毒贩,能活到现在,哪个不是踩着前人的尸体,没有人是干净的。 她说,“到了,”她对司机说,“让阿姨做点吃的,我太饿了。” 清风调到厄尔温哈的第四年,瓦利多内部迎来一次权力更迭,她带着港口向非比那昂投诚,“我会忠诚的站在您的身后,保证内陆线的供给。” 瓦利多还有很多走私港口,但在清风这几年的经营下,厄尔温哈港口的吞吐量最为可观,像个聚宝盆一样,为集团提供源源不绝的财富。 贩毒集团本来就是依靠暴力维持统治,每一代头目更替,外部势力都会赶来分一杯羹,那段时间卡拉各地,总可以看到政府军和领口绣着特殊图案的人频繁的列队走动,局势崩到极点,有经验的平民都躲在地窖不敢出声。 清风带着艾伦杀了三波趁乱打劫的小股势力,他们在港口五公里外设卡,插着象征瓦利多的黑色鹰鸟旗帜,日夜把守。 手下提醒她把尸体吊在集装箱上,可以震慑敌人。清风没有采纳,卡拉本来就保有绞刑,这并不足以让暴徒退却。 她要求手下把这些尸体堆在一处划出隔离带浇上汽油,亲自投下火把,火舌刺啦一声窜上天际,这场大火从夜色深处开始蔓延,幽蓝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厄尔温哈。 平民说,“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烤肉味儿。”但有她镇守的厄尔温哈是此次事故中损失最少的城市,连市政府建筑都因为她的威慑得以从暴徒手中保存。 瓦利多内部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安布”,卡拉语中恶魔的意思。 “但是我的安布收敛了暴徒的尸体,还给他们立了一个墓,真是善良的家伙。” 得益于清风突出的业绩,新鲜升任瓦利多二把手的非比那昂亲自接见、勉励了一番。 他说,“你不是还有个妈妈吗?给她买个别墅,养一点警卫守着,集团里的蛀虫多的是,你这个大将何必委屈自己?” 清风:“我的弟弟在内比都地震中去世,她不想离开那里。” 他慢吞吞的哦了一声,然后说,“既然这样,以后就由你来掌管内比都吧。”路迪纳在火拼中牺牲,现在内比都正混乱,需要人去坐镇。 清风低下头对他行礼,她一直以来持续不断的示好终于得到了回报,新一代权力更替中,自己俨然升级为二把手的心腹。 此外非比那昂为表示对她的重视,亲自指派了一队警卫队为她提供保护,如此她才算步入集团管理层。 她身边还有一个女性警卫员,叫萨姆。 清风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怎么也没回想起来她在石棉工厂遇到的第一个萨姆的样子,短短几年时间,她从卡拉维亚棚户区苦苦挣扎的低层女孩儿跳到贩毒集团小头目的位置,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就好像一场梦。 她让萨姆帮自己收拾行李,艾伦特意前来拜访她,他在对战中被子弹打中腹部,现在才被医生允许下床走动。 艾伦艰难的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说,“恭喜。”他绿色的双眸中盈满羡慕,他说,“等我走到你的身后,我也会把柏莎接过来团聚。” 最好不要,艾伦。 但她没有出声,昔日只求和妻子团聚的艾伦已经死去,他在她身上找到了新的可能,这也是非比那昂一直宣扬的:忠诚于我,我将给予你荣耀和财富。她也处在泥潭之中不能脱身,哪里顾得上别人? 当天晚上清风就跟着车队穿越卡拉内陆,五天后才赶到内比都。 清风先去跟市政府新上任的领导打了招呼,两边都是新官,再加上瓦利多的交情,会谈并不难熬,就是清理叛徒的时候花了点精力,等她终于抽出时间去见塔亚,内比都已经迎来秋天了。 塔亚的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她见清风盯着自己看,就笑道,“别担心,我只是懒得染发了,黑色药膏让我发痒。” 她无不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清风现在手中权力日益增大,气场愈盛,即使在她面前收敛表情、眼神,还是不一样了。 塔亚抱住清风的脑袋,“我只希望我的清风可以早日摆脱瓦利多,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不可能的妈妈…… 清风握着她的手臂,鼻尖是母亲衣料上清新的皂角香味,她说,“好的,妈妈。” 清风遵照非比那昂的指令在富人区购置了一套别墅,这里远离市中心,交通并不是很便利,但地下室藏着食物和枪支,是一个很坚固的堡垒。 她还需要前往内比都地下市场坐镇,无法守在塔亚身边,从事贩毒生意的第一天起就有人不断告诉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她告诉塔亚,“如果听到枪声,就藏到那个暗道……我会派人投下炸弹,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呢,妈妈。” 现在就看奥格斯够不够给力了,清风已经把西蒙临死前的审讯录音匿名邮寄到了缉毒局,一个邦妮怎么够呢?邦妮的存在顶多算一根刺,筹划这么多年她才有机会收网,只有打破M国情报局和缉毒局的平衡,塔亚才有机会逃出去。 缉毒局。 奥格斯浑身颤抖地强迫自己继续听审讯录音,他手上还有不知名人士提供的死亡现场记录,在这中间夹杂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情报局联络员安德鲁先生正站在毒贩身边目光淡漠的盯着受刑的西蒙。 情报分析报告上写道,“……缉毒员西蒙贿赂线人拿到最新的交易消息,鉴于前人数次因为卡拉当地政府包庇而失败的行动,西蒙联络了情报局中坚力量……” 谁会想到,自己身边的战友早就被毒贩同化了呢? 他颓然的抹了一把自己脸,这种愤怒充斥着他整个胸腔,他的眼睛被激的通红,手背青筋暴突。 贝特说,“冷静,奥格斯,你这个时候跟情报局闹崩才让人笑话呢。” 他努力维持着大脑的运转,嘴里说道,“显而易见,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我要去打个报告。” 他身后是奥格斯发狂的咆哮,他的声音嘶哑压抑,他说,“我的守护!我的努力!我的奉献!!都他妈的像一场笑话……” 第40章 连锁反应 M国境内适逢换届选举,民主党候选人亚历山大竞选团队,成功凭借上任总统收受贿赂包庇联络境外势力、为毒贩提供庇护的证据,打破了共和党的连任计划。 亚历山大在竞选演讲中说,“毒品就是罪恶之源,为自己利益欺骗M国民众的人,不可饶恕。” 同年M国境内占人口总数百分之二十的瘾君子,消耗了世界毒品生产网络约百分之六十五的产量。联合国卫生署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M国的毒品首次注射年龄还在不断降低,更有部分州议会通过了大/麻合法化提案。 民主党举着:“每五个M国人,就有一个深陷于毒品陷阱不可自拔”的标语竞选,成功推举亚历山大成为总统。 结束了繁琐的就任程序,亚历山大智囊团把目光放到了接壤国卡拉。 时任卡拉总统塞弥尔先生正因为国内日趋不满政府军控制的毒贩集团头疼,听到这个消息欢天喜地的打开了国境线,还发动政府线人为M国特战队提供帮助。 奥格斯在临退役前又得到了新的任命证书,他带领队伍作为向导编入特殊作战队,他们拿到了重型机枪和炸弹。贝特说,“还有火箭炮,不过炸的地方太多,平民死了就麻烦了,轻易不要用。” 新任情报局局长联合特种作战队,成功在卡拉和M国边境线逮捕、击毙特大毒品运输案案犯三十三人次、缴纳新型毒品一百公斤。 与此同时,远在卡拉内比都市的贩毒集团据点也被缉毒局用迫击炮炸毁。 那一夜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烟气灰尘遮挡下,清风被人搀扶着走出破损的建筑,她换乘车辆赶往下一个城市。 中途警卫队接到指令,前去营救她的母亲塔亚。 “……我们赶去的时候,别墅已经被炸成了废墟……挖掘部队经过五天的努力,发掘出了您母亲的遗体……夫人尸身完整,就像睡着一样,我们已经把她安葬,她将长眠于上帝脚下,再无痛苦。” 清风紧闭双眼,她现在脸色苍白,嘴唇因为频繁的炎症呈现出暗紫色,身上都是利器划破的伤痕,左腿骨折,因为出血过多现在还躺在床上输液。 护士轻手轻脚的为她换了一瓶液体针,悄悄退到一旁不敢说话。 她听到这个头目沙哑的声音,她说,“追杀缉毒局全员,向黑市悬赏人头,每人五十万美金,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同年第二任阿凯提斯之女温妮被M国特殊作战队控制,阿凯提斯发布警告:释放我的女儿和兄弟,否则你们将承受伊布亚达的怒火。 M国情报局、缉毒局史无前例的站在同一阵线,没有理睬阿凯提斯的警告,并派遣工作人员开车行驶在卡拉主要城市的街道上,大喇叭重复着卡拉语、英语,“……请尽情提供毒贩的线索,我们将为您保密……美金、绿卡……保护您的安全……” 卡拉整个国家沉寂半年,连南方港口的汽笛声都显得苍白无力,M国又追加三千士兵前往卡拉,长官拿着大喇叭说,“……我们要彻底的拔出罪恶之源!为了我们身后的祖国……” 卡拉内部异常平静,好像阿凯提斯的威胁只是无根之源,轻飘飘的被风吹散了。 深冬,从L国起飞、经南半球、到达M国首都的两次航班发生劫机事件,飞机颤抖着撞向了商业中心,当天适逢圣诞游/行,人们抱着小孩儿聚在街道两旁载歌载舞,小丑在街头分发气球,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牵着爸爸的手闲逛,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棉花糖…… 突然间巨大的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响彻整片天地,只有在灾难片中才会出现的火光熊熊燃烧,掺杂着建筑碎片飞速落地,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盲目奔跑,尖叫、眼泪、亲人残破的肢体被压在建筑物之下……警笛长鸣之下,首都一时宛如地狱。 M国国内一时群情激愤,各州相继爆发示/威游/行,要求政府严惩凶手。 卡拉贩毒组织伊布亚达宣布对此次事件负责,并要求M国官方释放阿凯提斯之女,让特殊作战队为杀害卡拉平民道歉。 那个胡子浓密的头目说,“你们只有一个月时间。” 内比都地下市场。 一个壮如棕熊的白人提着一个布袋走进了酒吧,他把枪压在吧台上,粗声说,“我要见你们老板!” 那个布袋还在渗着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酒保训练有素的露出一个笑脸,他说,“我这就去,您稍等。”另一个服务员适时送上烈酒和杯子,酒吧开始赶客,在酒保回来之前,收拾妥当关上了大门。 酒保说,“老板在里面等着呢,您跟我来。” 他们穿过曲折黑暗的地下拍卖场,前方明光大亮,酒保在第一间房敲了敲门,一个女人打开了门,她说,“把东西放地上,不用拿进去了。” 白人跟着她进门,他说,“你们老板呢?” 办公桌后面灯光变亮,一个白人面孔的女人说,“贝特先生,欢迎你来做客。” 贝特一惊,下意识要抽出自己的枪,他身后的女人一个手劈大踹,枪支落地,他还要再打脑门已经顶上一杆枪,他听到女人说,“你没发现自己的耳机早就没声音了吗?” “还有这个,”女人指了指他领口纽扣上的微型摄像头,从阴影里走出一个男人,把东西取下来,又悄悄退出去。 清风微笑着看向他,“来吧,走进一点,我也对缉毒局很感兴趣。” 被人头顶着枪按坐在椅子上,贝特无奈道,“缉毒局竟然成了一个筛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的?” “从你们踏入内比都的那一刻……”清风拿起一沓资料递到他面前,第一页赫然是他的入职信息,那个女警卫体贴的为他掀了页,他的社会关系一栏上还有女儿的入学信息和前妻的住址。 贝特的心沉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像窃听器那头的同伴传递消息,但清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彷佛洞察一切,女警卫割破他的胳膊取出定位器,还让他张开嘴,飞速来了一个医生拔了他的那颗牙齿。 他忍着创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清风说,“给他缝上吧,因为拔牙感染而死也太可笑了。”医生举一反三,还给贝特推了一支抗生素。 贝特听到面前的女人说,“我给过你机会了,贝特,你表现的不好不坏,如果刚才你试图传递消息,那你的女儿就会被炸成碎片。”清风盯着他的眼睛,“消防员会认为她死于煤气爆炸……你说家里养了一个小孩子,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他颓然的闭上眼睛……因为贫穷……他这个盛满勋章的父亲,甚至支付不起国内高昂的取暖费用。 他说,“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呢?”他想活下去。 第41章 克莱尔 情报局戏剧性的得到了一个贩毒头目的投诚。 头目身份早就被她自己抹去,她给的名字也不可考,但因为她稍有地位,他们的缉毒打击工作可以说得上如鱼得水。 仅劫机事故两年内,M国特殊作战队捕获贩毒人员一百八十三名,毒品约计三吨,情报局副局长莫尔多先生,以出色的指挥能力被总统助理暗示,可以再升一阶,“不过约克夏长官工作也十分出色,所以您可能被调往其他岗位。” 莫尔多先生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他们一家都是民主党派的忠实拥磊,总统先生还跟他稍有交情,怎么也不会薄待朋友,就是有一件事落在手头撩不开。 他那位特殊的合作伙伴,要把自己女儿送到M国。 就个人来说,他不太乐意答应这件事,毕竟M国作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每年给科技人员下发的绿卡还卡的很严实呢,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进来?但朋友一旦熟了就有很多不好,比如,他总有点人情要还,不过一个身份嘛,抬抬手好像就过去了,一直纠缠在这个事情上也说不过去。 莫尔多离职前半年又得到了爆炸般的业绩,他在部门奔走,也被大家当作不甘心低走,四处走动呢,却不知道一位名叫克莱尔的女性已经在他们国家悄然出现。 这个克莱尔年轻时被男友引诱染上了毒瘾,在一次抢劫事故中被判入狱三年,现在还有一年的刑期,她在狱中提交了继续教育的申请。 监狱长说,“真能瞎折腾。” 克莱尔有一头红色的头发,棕色眼睛,睫毛又卷又翘,轮廓分明,哪怕是在坎特女子监狱,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 她性格内向沉默,但打起架来又凶又狠,上一次还因为咬掉一个女囚的耳朵被追加三个月的监/禁。 监狱长说,“轻重犯人本来就应该分区,那群蛀虫只想着往自己兜里揽钱!” 大家都知道,分区管理员可以清闲很多嘛,就是稍微花点钱。 轻犯女囚一般都是瘦弱文雅的低层白人,她们有机会接受教育,但没能实现阶级跃迁,有的是公司老板需要替罪羊,坐一段牢就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费用,有的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罪名,稀里糊涂就进来了。 但只要不是太瘦弱就不会沦为监狱低层,当狱霸的跟班也能生活的不错。 至少不用自己为支付房租和餐饮费用而烦恼。 克莱尔是其中少有的申请继续教育的女囚。 她出身悲惨,幼年父亲去世,母亲做零工抚养她到十六岁,然后丢下这个包袱跟着新男友跑了,她在福利中心资助下念完高中课程,结业成绩为A+,但因为支付不起高昂的大学学费,开始跟着同伴四处打工。 “她本来争取到一个稳定的工作,克莱尔前老板许诺,到年底给她一份劳工合同,都已经跟保险经理商量给她上保险了……” 可惜她的男友把这个姑娘拉上了一条不归路,尿检阳性,一个吸毒的人怎么能得到工作呢? 招生团队主力是个褐色头发的老妇人,她戴着一副眼睛,正在仔细对照克莱尔的基本信息。 中学毕业认证册上,十八岁的克莱尔笑的很甜蜜,她照片下面有老师批注,“前方光芒万丈”,不难看出学校对她的认可和期许。 “照她这个情况,警察应该把她送到疗养恢复中心,很明显,她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老妇人说,“可怜的孩子啊,她本来已经从泥潭中挣扎出来了,这些男生怎么这么坏呢?” 但疗养中心不喜欢收穷人,送到监狱最方便了,连法庭的审核材料都略显潦草。 监狱长跟着助手写了很多材料,手都发酸,她们从低层出来,痛苦的阀值是很高的,在坎特痛苦的事情这么多,根本做不到对某一个人的经历共情,现在她只希望把这烦人的玩意儿送走。 她挥舞着肥厚的手掌,撅着肚子应和道,“是啊是啊,唉,真不应该。”她半真半假的夸大克莱尔的内向和沉默,刚开始戒毒时痛苦的戒断反应,“我们还随时准备着医生给她打镇定剂呢,她的舌头都快被自己咬断了!”在一个政/治正确的国家,这种悲惨境遇会为申请人加分,连M国顶尖学府都逃不过这种暗示。 老妇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对身边的秘书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开始面试吧,别让孩子久等。” 克莱尔的初试成绩很漂亮,在女子监狱繁重的劳动中还能坚持学习,真的令人敬佩。 面试也很容易的通过了,无他,招生团队见这姑娘的第一眼,就被她周身沉静的气场所吸引,老妇人悄悄对秘书说,“像一个淑女呢。” 此后,克莱尔剩余的监/禁时间都在接受拿克兰大学的函授课程,监狱长为她拨了一个单间,她的起居全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这原本是特殊犯人的房间,空间紧凑但设计合理,安装着监控摄像头和窃听器,连她的咳嗽声都会被收集到信息室。 但这种设施已经很久没用了,所以她准确甄别出所有监视器,用土豆泥糊住摄像头,用布料包裹住窃听器的行为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等坎特女子监狱外面的红苹果树结果,克莱尔得到了跟监狱工作人员同一时间前往食堂就餐的权利。 此时她的□□期还有八个月,已经没有任何人再把她当作囚犯了,克莱尔小姐更像是来坎特监狱做客的客人。 她申请了纸和笔,在每天函授课程结束后复习、做题,然后用平板连接监狱图书馆开始学习其他语言,监狱咨询师推荐她学习H国语、西班牙语和法语。 咨询师:“这几个都很挣钱,特别是西班牙语,你可以考取资格证书,然后去西部的诊所当翻译,那里很多M国人是不会说英语的,医生会给你不错的报酬。” 克莱尔划掉法语,选了卡拉语。 咨询师很奇怪的劝说道,“……哦,卡拉,一个正在毁灭的国家,第三世界,难道你还有探险梦吗?” 克莱尔说,“法语太难了。”特别是计算和数字。 咨询师大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还给克莱尔申请了语言学习教材,监狱长在拨款申请上签字的时候,甜蜜道,“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要当心车辆哦,爱管闲事的人容易被撞。” 同年远在南半球的卡拉中部发生十级地震,地震带上的城市全部被吞没,整个大陆板块好像被人拿着斧头横劈一道,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国际社会终于认识到这种持续的局部地震,可能造成的危害。 联合国派遣特殊调查队深入卡拉采集样本,卡拉总统塞弥尔在地震中牺牲,副总理接过指挥大旗,叫停局部争斗,呼吁国内贩毒集团共同安抚群众,他在演讲中说,“……卡拉的命运掌握在各位手中……请和政府共度难关……” 阿凯提斯带领身后的伊布亚达率先向平民分发药品和面包,并提供集团培育的医生进行救治,他的女儿温妮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但温妮因为被囚禁期间注射安定剂,造成严重的过敏反应,身体器官一度衰竭,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阿凯提斯说,“我跟特殊作战队,不死不休。” 卡拉境内贩毒集团瓦利多在中部的提炼中心超一半被毁,非比那昂再次出现在公共视线里,在内比都为成员举行盛大的葬礼,在网友提供的视频中,内比都全城警戒,黑色鹰鸟旗帜在大风中飘扬,肃穆而端庄。非比那昂身着黑色西装,胸前别着白花,为成员送葬,这是他时隔十三年第一次露面,M国重申红色通缉令,要求卡拉交接毒贩。 副总理致电说,“这当然很重要,但我们现在需要救助国内的平民,卡拉人民的生命优先。” 第42章 尾声 又是一年圣诞季,M国高校已经相继放假,街道两旁的商店都在橱窗挂着彩灯和贴纸,很有节日氛围,偶尔有几家在门口放了一筐糖果,任人抓取。 克莱尔抱着一束白百合送到莫亚肯特纪念碑,昔日繁华的商业街空出了中心地带,失事旧址建起了一座音乐喷泉,聚集了很多流浪艺人唱歌跳舞,时不时有人停下拍照围观,喷泉前面立着一个磨石样纪念碑,上面写着,“我在此地”,连落款日期也没有。 她把鲜花放到喷泉前面,这里已经放着很多花朵和悼念品了,一个小男孩儿还抓了一把糖果放上来。 他的母亲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小姑娘会感谢你的,宝贝。” 克莱尔去咖啡店取出自己的作业和笔记本,M国冬季来临,她都穿上大衣了。她在公交站等了半个小时才碰到一辆车,拒绝了那个男生得纸条,她说,“我有恋人了,圣诞快乐。”公交在路上抛锚,司机开着暖气打了救援电话,他说,“还好汽油够多,有人要下车吗?” 等她赶回郊区的老别墅,天都开始泛黑,她一边换着拖鞋一边扬声说,“妈妈,我回来了。” 一个穿着深绿色连衣裙的老妇人正在厨房忙活,她用略显生疏的英语说,“今天有土豆咖喱和烤肉。” 克莱尔上去抱了抱她,她说,“妈妈,辛苦了。” 老妇人用卡拉语说,“怎么没开车?这里离公交站太远了,你走了很长时间吗?” 供暖日还没到,家里只开了空调,克莱尔在冷风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身上还带着寒气,鼻尖发红,但是背上却热的出汗,她喜欢这样和自己独处的时间,能处理很多事情。她说,“过完假期上课就开,晚上带你出去采购,买够半个月的食材……大家都要放假了。” 她扎起自己的头发,抱着老妇人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然后问,“妈妈,你想不想学车?要是不想我就请个司机带你转转,一直待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老妇人,如今有一个英语名字,玛丽说,“我不想出去……我和邻居约好去教堂礼拜,这两天他们在聚集教众接受福音,我们还准备了一点礼物呢……别担心我。” 克莱尔原本给她安排的身份是来自中东国家的富翁遗孀,这可以很好的遮盖她沉默、安保戒严的形象,但疏忽了一点,在她到来之前,玛丽因为信仰问题一直缩在屋里祷告,没有出门。 玛丽说,“我去了一次清真寺,还是没有勇气踏进去,只好去宗教管理局给他们捐了一笔钱。”克莱尔给她准备的钱,已经很充足了。 克莱尔找到她之后就带玛丽去教堂做了转化仪式,邻居是个多年独居、忠诚的天主教信徒,很乐意帮忙,玛丽也喜欢和她接触。 克莱尔没再强迫她,她建议道,“我找到几家儿童福利院,他们条件不是多好,小孩没人照顾,如果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和邻居一起去看望他们。” 玛丽抬头看着她,克莱尔沉默一下说,“弟弟被一对白人夫妇收养了,他们同时该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丈夫不想让妻子再经历生育之苦,他们夫妻又十分喜欢孩子,早在他来的第一年,就被收养了……” “他那时候不到两岁,夫妻又搬了家,把他当亲生孩子疼爱,因为他是黑色头发,丈夫还特意去染了头发……现在除了福利院,没有人知道他们不是不是一家人。” 克莱尔从背包里掏出来几张照片,分别是一个八/九岁小男孩儿的入学照、在游乐场跟玩偶合照的照片,生日时戴着皇冠闭眼吹蜡烛,还有那一家的全家福。玛丽仔细的用手抚摸着照片中孩子笑容灿烂的脸蛋,她说,“妈妈很高兴……” 玛丽:“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他过的好我就放心了……能不能安排人拍点他的照片给我?” 克莱尔点头,然后说,“妈妈,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玛丽摇头,缓缓按住她的手,“……你不明白,克莱尔。我们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但身边更多的人还是走向了地狱,克莱尔,你今后只有这一个名字,你要记住自己是在M国长大,现在还在拿克兰进行硕士研究课程的女孩儿,”她说,“你要做慈善,我和你今后的人生,不仅需要努力生活,还要向上帝赎罪。” 克莱尔说,“……我已无罪,妈妈。” 莫尔多先生转岗之前签署文件追封清风为线人,无论她过去做过多少事情,都已经化为烟尘消失了。 * 查理骑着机车从皇后大道穿过,偷偷溜进家里。 这里的门禁对他形同虚设,最近他的父亲停了查理的信用卡,他待在朋友的家里凑合几天,但朋友还是学徒,养着他之后两人每天只能吃泡面……他实在忍不了,打算进去拿点钱。 莫尔多夫人正捧着下午茶在花厅翻阅杂志。 查理笑道,“妈妈,怎么没出去和她们逛街呢?”他轻手轻脚的往后移,脚都踏着楼梯了,莫尔多夫人说,“你给我滚过来!” 查理心想:完了。 莫尔多夫人压着他换了一身衣服,合体剪裁的西装衬的这个浅蓝色眼睛的年轻人更加帅气,她满意的拿过来一对新的铜质袖口,“菲菲小姐的礼物,查理,你今天戴着它邀请它的主人跳开场舞。” 他们乘车去到总统府,皇后大道附近静街倒是不难走,不过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警戒还是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查理这时候收起姿态,绷紧脊背带莫尔多夫人走进宴会大厅。 这是民主党迟来的庆功宴,举着高脚杯交谈的不乏党内大佬,他快步穿过,护送莫尔多夫人前往女士的地盘。 莫尔多夫人跟他耳语道,“有情况?”几个活化石也出场了,场面大的有些出乎意料。 查理:“估计是总统叔叔要过来了,妈妈,今天别乱动。” 莫尔多先生跟在亚历山大身后入场,查理都能感到背后刺目的眼神,他引着莫尔多夫人上前,让她挎在自己丈夫的手臂上,莫尔多先生说,“你先回去吧,让司机带你走小道。”查理作为他唯一的继承人,不能这么早就出现在台面上。 查理当天晚上十一点才等到回家的莫尔多夫妇,客厅灯火通明,帮佣来来去去准备着东西,莫尔多先生松开领结,然后说,“都多大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他笑嘻嘻道,“我才二十八啊爸爸。” 莫尔多瞪了他一眼,然后说,“每周回来陪你妈妈吃饭,我就给你开信用卡。”看见查理就要走,他又说,“你的护照信息已经被录入系统,别想着再去做志愿者,查理,上次你能回来我都欠了亚历山大先生多大的人情。你是你妈妈唯一的孩子,我希望你担负起责任。” 查理答应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瘫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打开床头灯,从床底划拉出来一个铁盒子,里面放着吸铁石、子珠,还有一本泛黄破烂的笔记本,他轻轻打开它,扉页是个女子的素描,她包着头巾,看不清楚面容,只有一双棕色的眼睛,她站在沙漠里,身后是一片绿洲,手上还拿着枪。 “沙漠里的女人。” 查理说,“真应该让他们看看啊,艺术品。” 他拍了一张照片,然后轻轻的把那一页撕下来,打算改天拿到文印店过个塑。 * 圣诞过后拿克兰大学硕士课程很快就开课了,克莱尔邮箱已经接到三封催促她前去报道的邮件。玛丽有点着凉,现在正躺在床上咳嗽,身上盖了两床羽绒被,克莱尔打电话请了家庭医生上门,又给供暖局打了申请要求提前供暖。 做完这一切她倒了一杯热水,走到玛丽身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起身给玛丽掖好被子,玛丽说,“去吧去吧,不要耽误上课。” 今天是国际政经研究课,圣诞节假期之前老师就布置了一个调查报告,克莱尔小组五人,统一把作业发到组长邮箱让他润色修改。一个假期没见,大家都在小声聊天,突然组长说,“哦,克莱尔,你怎么这么喜欢第三世界,还有这个数据,”他把笔记本转过来,大家凑过去看,他说,“你怎么找到了,这也太完美了!” 克莱尔:“拿到海关热线,然后再打电话。” 另一个波斯学生说,“得了吧,那群蛀虫,肯定还有水分。” 波斯学生:“一边说我是少数族裔有政/治特/权,一边卡我的持枪证……妈的。” 他问,“克莱尔,你的拿到了吗?”不等克莱尔回答又说,“也对,你本来就是M国人,比我容易的多。” 课上老师还说,“南半球又发生了两次特大地震,沿海国卡拉,南部港口被海水吞没,同学们,一个新的时代就要来了!” 老师很激动的询问,“国际班没有来自卡拉的同学吗?” 克莱尔在这个燃烧着火炉的教室默默说道,“有啊,我就是。”我还有一个H国的名字,这是我的爸爸给我取的,他渴望我进入H国工厂赚钱……我现在穿越枪炮、踩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肩头,来到了拿克兰,跟你们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 她说,“上帝保佑你,卡拉。” 第43章 王洁 “台风露娜登陆我国南部沿海地区,城市排水系统一度瘫痪……” “台州市政府启动紧急预案,疏散洪水威胁区群众……” 王洁一边吃着加了火腿鸡蛋的健康版方便面,一边在微博上看南方人吐槽,现在微博时事热点全都被#台风露娜#占据了,她点开一个吐槽图,南方某居民区因为海水倒灌,水位已经到了二楼。 博主直播信号中断,又继续配图吐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猛的台风,这雨也太牛逼了……”他拿站在家里朝楼下拍,昔日宽阔的街道如今全是奔涌流动的泥沙色洪水,上面间或漂浮的家具、断裂的树枝,还有抢险人员穿着救生衣乘小艇救人。 天空下着大雨,空气中泛着一股雨水的腥气。 王洁老家在中原区小山村,但她去年刚处理完父母的丧事,被公司调配到西北地区驻守,和其他亲戚也不太熟,就只给表姐去个电话询问。 表姐抱怨道,“我们买的五楼现在楼道里躲了好多人,都三天了,还没派人来救援,整天来家里上厕所,都臭死了……“ 王洁安慰她一番,但也担心人员混杂,就问:“他们怎么就去你家里上厕所?你的邻居都没开门吗?” 表姐想了一会儿犹豫道,“我也没注意啊”她心里也犯嘀咕,就指使着老公出去看一趟。 王洁见提醒到位也不多言,他们公司是建筑咨询里的头牌,也就这两年突然接了一个大案子,在西北地区建造大规模宿舍楼,她因为人手不够也被临时借调,但直到现在还没回去,她跟着组长做东边的部分,因为是土木本家转行所以发现了一点猫腻。 整个建筑群选址都在高地,宿舍楼地基打的极高、极厚实,顶楼防水层也做的加固,楼高限制在四五层的样子,整体要求极高。组长刚开始还调侃良心企业,但随着工作人员宿舍门禁,通讯限制开始,整个团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了。 部分同事开始走关系打算把一家老小接过来,今年春上粮食下来的时候他们还跟着工地一起采购了一点粮食,王洁也不太会做饭,她随大流囤了几袋50kg的大米和面粉,又买了十来箱方便面、矿泉水和香肠,心想,都不一定呢,要是什么都没发生买这么多东西才惨。 但还没到一个月,百年不遇的特大台风就摧垮了王洁的心理防线,这已经是全国降雨的第三天了,雨量由沿海到内陆不断递减,到西北也就是细雨蒙蒙的样子,王洁在室外待了一个小时,才刚打湿头发,她如果没在一线,肯定也会不断怀疑自己的判断,这架势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建国以来的太平盛世把人们的警惕放到了最低。 这场全国降雨持续了十五天,天再次放晴之后,王洁一行技术人员召开了一场内部会议,领导说了一些场面话号召大家为灾区捐款,又给技术人员鼓劲儿,“东区项目抓紧了,上面催的急,这个月底就把预算做出来。” 同事们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来,领导沉声道:“因为本次投资较大,为了安全起见,每个人都要签署保密条例,现在助理正在打印,大家就在会议室多待一会儿吧。“ 人群瞬间嗡咂起来,王洁觑着领导脸色,开始给表姐发短信,她不知道信号是否已经开始屏蔽,只能尽量隐晦的暗示她尽量往高地走,并且采买粮食,领导闭目养神,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王洁因为工程原因,不是没签署过保密协议,但助理分发的条例之严谨、处罚之严厉,却彻底让她坠入深渊,她看见同事们难看的脸色,大家目光相触,好像都在问: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他们好像一群茫茫然的羊羔,不知前路,没有归途。 事后领导挨个和他们谈心,许下了对员工直系亲属的优待和安排,王洁因为父母亡故,把这个名额补给了表姐。 散会后同事小赵拦着王洁,想约她吃饭,小赵是第二组组长,学历高、人也聪明,王洁父母亡故的时候请了长假,这些同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王洁估计是他家里人太多,想从她这里匀一个名额。 都这个时候了,王洁也直接和他透了底,小赵苦恼道,“姐,我该怎么办啊,只有三个,就我们一家也不够啊!“ 王洁带过他一段时间,看他这个样也不忍心,就隐晦道,“办法总是想出来的,人到这里总是有活路的。“ 小赵仿若明悟,好像还有话说,但王洁已经接起电话,转身走了。 * 天晴之后受灾地区得到了有效救治,新闻上也是官兵救灾的正面消息,王洁观察几天也久违的放松下来。 这天正在休息,领导一个电话又把她叫起来了,“东区B8建筑,地基被毁,现在去现场查看,刘涛已经过去了,戴上安全帽,手机、手电筒满电,随时保持联系。” 王洁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穿好衣服再套上胶鞋就出屋了。 工地这头因为好不容易有个晴天,等土地稍微硬实一点就有包工头安排着开始做工,这会儿机器都开着排水检修,嗡鸣声很大,她大声问,“有没有看到蓝帽子从这里过?刘涛呢?” 工人正在砌隔间,闻言摆摆手,这两个同事的电话都打不通,王洁踩着深到脚踝的泥泞,也没敢乱跑,她戴着蓝色帽子,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戴着劳保手套、手里拿着一排烟的包工头过来,包工头说,“这是怎么了?” 王洁说,“东区B8出问题了,安检员和监理来没来?” 包工头这才看出来这是个女生,他说,“我刚从那里过来,门被锁上了,我打个电话给你问问!” 最后还是来了个监理带她跨区,王洁主管西区,而且这里也离员工宿舍近,她没有出入间隔门的权限,监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肚男人,衬衫上都是泥点儿,刚在路上摔了一跤。 工地路滑又陡,平日起尘的路面还铺了工业地毯,稍不注意就会踩空。 监理带她到B8自己也倒抽一口气,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边B8到B12都是封锁区,离主建筑群也远,少有人来。 只见整个建筑框架都朝左倒了,地下室被水灌满,水里还飘着几件衣服。 王洁沉默的拍照,对监理说,“立即封锁现场,找人过来帮忙。”她站的远一点开始联络开发商和领导,最后还是按下了报警电话,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内部能处理的了,相较于别人报警让公司处于被动,还不如一开始就主动自首。 领导:“刘涛他俩呢?” 搜救队认为他们是在勘探事故原因的时候被二次倒塌废料压着了,王洁指挥着另一队人从承重墙穿越整个建筑,她业务强,图纸记得牢,临时圈了几个重要据点,“如果工作人员勘探事故,我们会先找安全区间,他俩不会全都进去,至少有一个在外面记录情况……” 领导长叹一声,“里面估计还有人。”他们要是施救这就说的通了。 搜救队立马挂了电话要求支援,王洁带着文员去办公室找备用图纸,B8负一层是地下储存库,一层、二层住人,高处存放器材、图书,承重柱都打的很深,这次无声无息的坍塌才显得格外奇怪。 工程暂停了,搜救队继续搜救的同时,项目负责人暂时被扣,接受调查。 作为第一现场发现人,王洁和监理也要应对调查组的传唤,领导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咱们都是按照程序来的,别怕。” 第三天,搜出了两局发白发涨的尸体,生命探测仪没有新的动静,再加上倒塌建筑危险程度高,搜救工作暂停。 项目组高层也赶过来指挥工作,首先组织收集员工信息,最后查出工程队少了三个。 包工头抓着头发说,“联系他们家里人吧。能不能帮我催催搜救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这是个大工程,仅东区就分七十八支队伍,这其中老乡窜来窜去,还有人顶班,怎么分辨的过来? 搜救过程中不止一次搜寻信息,但工作量大,排查到现在,人都咽气了。 现在就看家属反应,再等事故鉴定报告,赔偿是肯定跑不了的。 第44章 洪水不退 西北建筑群要求在明年五月前完工交付,现在已经七月了,东区二十八个建筑才刚打起地基。 项目负责人满头大汗的在公检法跑来跑去,求爷爷告奶奶的等个准话。八月份,公安部门出具报告,这才算落到地上。 此次事故总共五人遇难,但只找到三具尸体,甲方态度是,那两个没找到的就按失踪来算。 至于为什么失踪呢?这个他们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宿舍打牌玩的大了跑债?或者回家探亲,没跟包工头说? 公司收到消息的时候,王洁他们正在开会,王洁领导难得评价他们,“吃相太难看!” 相较之下,公司算很人道了,商业险也买的齐全,不仅补发了身故同事一年的工资,还联系保险经理人和保险公司对接。刘涛这两个同事的身后事不仅得到了保险公司的赔付,领导还亲自上阵募集捐款,自己带头贴了三万。 王洁忙完这一阵腾出手,想起来她刚来那段时间,刘涛多有照顾,主动要求跑这一趟。 刘涛三人的尸体在公安部门出具认定报告后已经运到当地火葬场火化了,刘涛妻子抱着孩子红着眼等工作人员捧出他的骨灰罐,整个人撑不住晃了一下,王洁凑过去扶住她,低声说,“嫂子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抱着萱萱吧。”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两天眼泪都快流干了,声音嘶哑的说,“他走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其他两人都是七大姑八大姨聚一堆,哭哭闹闹的好不热闹,刘涛妻子这里确实过于冷请,王洁也不了解情况,只能抱着孩子说些车轱辘话,“会好的会好的,嫂子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住,西北新建的房子又好又便宜,保险公司赔的钱省着点花,等萱萱长大了,你就找我们领导,让他给你找个活儿……” 萱萱现在八个月大,长的很壮实,王洁抱了一会儿手臂都酸了,她看嫂子像听进去了,就再接再厉,“刘涛之前没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吗?” 嫂子抹掉眼泪,抱着骨灰罐哽咽道,“说了,说是工程时间长,领导能给批家属房,让我也过来,晚上回去还能吃顿热乎饭。” 王洁凑到她耳边说,“为了萱萱,你也要留在这里。”她表情严肃,若有所指道,“这里最安全。” 嫂子看着她一愣。 王洁:“刘哥对我就跟妹妹一样,刚来手把手教我看图套价,我也不跟你说虚的……能待在这里就别朝南边跑了。” 萱萱这时候醒了,拱在王洁胸口要找吃的,嫂子这才反应过来,把孩子抱在怀里,她一边轻轻拍抚萱萱的背部,一边惦记着冲奶粉和琢磨王洁的一番话,脑子混沌的反应不过来,等王洁把奶粉冲好,拿到她手里,她才把孩子抱坐起来吃饭。 南方台州市。 台风露娜带来的强降雨已经过去,但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时不时下一两场小雨,水位退到一楼,再也下不去了。 应急指挥中心结合气象部门的天气预报,要求转移所有群众,南方港口暂时不予开放。 此时市民还在家中开火做饭,这一户家中还剩一些天然气,孩子吃了几天泡面,已经撑不住了,小便都发黄,妻子实在心疼孩子,刚打上火就听到广播说,“……中轴路、西光路、工业路居民请注意,我是此次洪水应急指挥中心指挥员陈杰,现接到上级通知,下一次洪峰将于三天后到达,请服从工作人员安排有序转移……除必要的食物、药品外,不要携带其他行李增加救助人员负担……“ “……老人、小孩、妇女先行……有救生经验者可申请加入救援队……” “第一批转移时间为12日上午十点钟,请打开窗户、大门,在上面悬挂醒目旗帜,以橙、红等亮色为优……” 工作人员乘坐着小型皮艇,拿着大喇叭在街道穿行循环播放,水位不退,人坐在皮艇上稍不注意就会被电线、指示牌击中,每一次巡逻、每一次转弯都令人心惊胆战。 他穿着橙色救生衣,轻轻滑动双桨,细如牛毛的雨丝已经打湿他的帽子、睫毛,注意力高度紧张,他听着对讲机那头说,“……编号ZC089在吗?收到请回复。” 工作人员划着皮艇靠近一座居民楼,等皮艇屁股撞在墙上,他才松口气,他说,“编号ZC089收到,请指示。” “原工业南路和中轴中路交叉口,有一个老年病患,现在需要救助,请立即前往观察病人情况!” “是!” 西北建筑群,员工宿舍。 王洁抱着萱萱走在前面,嫂子带着手头的行李跟在后面,楼道这时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嫂子歉意道,“真是麻烦你了,带我认认门你就赶紧休息休息吧。”她手机不停响,也没手接,艰难的拿着两大包东西一步一挪。 王洁说,“没事,嫂子你在这里歇歇,就在五楼,我对面正好没人住,等我把萱萱放到床上下来接你,今天还不太晚,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我开车载你过去。”她把孩子朝上托了一点,加快脚步。 最后两人把东西放到屋子里都累得直不起腰。 嫂子擦擦前额的汗,打量着这个敞亮的套件,现在是下午四点,西北还是个大晴天,窗户开着都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嫂子的眼睛亮着光,看着对这里很满意。 王洁一拍手说,“忘了开灯,我说怎么这么暗呢。” 她走到门后拉开电闸,然后依次打开客厅、走廊、卧室的灯光,整个套间瞬间亮起来。 王洁:“这几栋楼都是前年建的,也没怎么装修,我一会儿带你买个床铺、枕头,这里家具倒是不缺,还有厨房呢。” 她带着嫂子走到厨房,“户型都一样,厨卫都有,卧室那边还有个阳台可以晾衣服,厨房买个电磁炉就能用了。”厨房小窗还在通风,整个屋子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王洁发愁道,“要不我给你联系个家政?” 屋里也太脏了,通风散甲醛,肯定是保安偷懒,忘关了,窗户口还有雨渍,也没个东西烧点热水。 嫂子摆摆手说,“有个住的地方就好了,这里条件多好!”她说,“你也别一直喊我嫂子了,听着怪客气的,我姓孙,叫芳芳,你直接喊我名字就成。” 王洁折中道,“那我喊你芳芳姐吧,刘哥在的时候对我们都很照顾,脾气也好,你可千万别客气。” 她说,“领导好不容易给我批假,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就说。” 王洁言语诚恳,让孙芳芳忍不住鼻酸,她用力咽下自己的心酸眼泪,说,“那妹妹带我去买点东西吧,我这一躺来的急,好多东西都没带。” 公司领导对已故员工家属搬进员工宿舍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长,后勤一口气租了五栋楼,大家为了方便都是挑底层住,现在连一半都没住满,孙芳芳住在顶楼,也碍不着什么事。 等王洁去财务缴水电费的时候,财务说,“李总都垫了一年的,你就别操心了。” 西北这边就水费贵一点,公司住宿免费,她自己一个月水电也用不了两百块的,本来想抬抬手帮忙,没想到李总日理万机却连这一点都能考虑到。 王洁笑道,“哎呀,在公司这么多年了,虽然工资算不上高,但领导这么好,真能一直干到老。” 财务努努嘴,悄声说,“另外两个判失踪的家属还在闹呢……我那天从西门进来,一大家子抱着小孩,抬着瘫在床上的老妈妈,扯着横幅在哭……你说,甲方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硬生生耽误两个月工期,有这误工费赔给苦主不行吗? 此时西北还刮着大风,工地沙尘卷着圈劈里啪啦的砸在玻璃上,办公室里都没人了,领导也趁着这个机会,给大家放了假。 财务叹道,“本来也不应该说这个的,但我老家老父亲、舅舅年轻的时候都是在工地熬过来的,看见他们就想起自己家……你说这一天天的,怎么都没个好事儿。” 财务避开监控塞给王洁一个信封,“我前天刚取的,捐款的时候没在,多少是个心意,你拿过去让嫂子给孩子买点吃的补补。” 王洁:“那我就替嫂子谢你了,她自己带孩子也不容易,这两天添置点东西都紧巴巴的。” 钱再多也不够花啊,孩子越长大花的才越多呢。 第45章 房子 九月份,西北建筑群内部员工举办了开工仪式,李总还和其他几个负责人相互礼让着上台剪彩,当地媒体记者对这一事进行了专题报道,一时压下前段时间的负面新闻。 李总私下说,“还不够丢人的。” 他本来不想露这个脸,但说到底公司还是靠甲方爸爸吃饭,人家打了几次电话,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跟这些人周旋。 那两个失踪的工人尸体终于在水坑干涸后找到了,市政还派防疫部门过来检测,对接触的工作人员进行消毒观察,王洁跟着见了一眼,回去后难受的几天都睡不着觉。 孙芳芳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后也不大爱出门,每周跟着王洁去市里买够一周的存货,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带孩子。 这两天做了点腊肉,中午蒸了两锅煲仔饭,还额外煎了两个荷包蛋,王洁一上楼就闻见饭菜的香味儿,她刚插上钥匙,孙芳芳就探头说,“来我这里吃吧,别忙活了,还打算给你送过去呢。” 施工步入正轨,他们这种办公室人员就没什么好忙的了,就是监理忙一点儿。 西北建筑群是个大工程,但只有领导食堂,技术人员和工人吃饭都要自己解决。东、西两区门口摆了两条街的小贩,每次饭点大批工人呼啦啦一大群冲过去,她根本抢不到饭吃。 王洁说,“谢谢芳芳姐。” 她下午没工作,就问,“姐下午要去哪些地方?我正好载你。” 孙芳芳正在给小孩烫奶粉,闻言说,“那就送我去一趟墓园,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我去给他念叨念叨。” 她们下午收拾整齐出门,楼道一阵呼呼喝喝的吆喝声,不时有师傅抬着东西上下,王洁摸着兜里的烟递过去一根,“师傅这是送啥啊?” 师傅忙的一头汗,看她从楼上下来还以为打扰到住户了,歉疚的说,“姑娘,就这一会儿啊,我们还有一趟就忙完了。” 王洁笑道,“没事,都邻里邻居的,渴不渴?给你们拿点水?” 这时不待她继续表示,新住户就探头出来,原来是小赵,见她在这里就赶紧带点水过来,嘴里还说,“王姐今天休息?” 他把烟和瓶装水分发给师傅们,这才看见她们的打扮,“这是要出去啊?那我的红鸡蛋就等晚上再送给你们了。” 王洁说,“你家里人搬过来了?”怎么这么快。 小赵点点头,他说,“南方不是发大水嘛,我这里安全点儿。” 一个看着像他妈的阿姨还给萱萱抓了一把糖,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玩儿,王洁摇摇头,然后带着孙芳芳去地下车库取车,她一路上都在想这回事,怎么也放不下心。 墓园在郊区,门口就有两家花店,孙芳芳抱着一捧白花献到刘涛墓前。 王洁看她一时结束不了,用大衣裹着萱萱在门卫室坐了一会儿,她再跟表姐联系,表姐刚给孩子洗完澡,说,“你打的时间正好,再早一点就接不到了。” 街道办带他们转移到了救助点,这里食物、药品都很齐全,社会捐助和国家拨款整治的比他们原来的小区都完善,就是大淋浴间人多,要分拨排队。 “我们都到救助点了,家里有小孩儿还分到一个帐篷里,你姐夫正在外面打饭呢。” 王洁说,“我同事他家里都搬过来了,你要不也过来?我们这里房子还多,今年看着一时半会儿的洪水还退不了。” 表姐:“哪里是说走就走的,你姐夫这边几个老人,我妈也在呢,家里房产证都没来得及拿着……西北太远了,早就说你一个小姑娘申请什么外调,现在身边都没个亲戚看着……想家了?” 萱萱的小肉手正抓着王洁的头发,今天又阴沉沉的刮着大风,王洁怕冻着她,就说,“哪有,我这边还忙,先挂了。” 她把萱萱抱在怀里,摸摸她屁屁上的纸尿裤,没有尿,她说,“找妈妈好不好?” 孙芳芳想给刘涛做一个遗像,她说,“我就是担心时间长了就忘了他的脸,平常不摆出来,等萱萱长大了给她认认爸爸。” 她还有点担心王洁觉得这东西晦气,说什么也不让她开进殡葬街,自己提着包包下去了。 王洁在车上带孩子,还给萱萱换了一个纸尿裤,等了半个多小时孙芳芳才过来。 眼睛还泛红,看着又是哭了一场。 孙芳芳说,“真是麻烦你了,妹子。这前前后后都是你帮我张罗的,要是没有你我带着孩子真是走一步都难。” 王洁说,“好啦,嫂子,你整天做饭我还没给你交伙食费呢,寄上安全带。” …… 随着员工家属陆陆续续搬来,员工宿舍也多了很多不认识的面孔,在发生一起偷窃案之后,李总特意开了一个会强调纪律。 短时间内警察又跑来一次,他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李总:“今天开始做门禁卡,一到三楼全部装防护网,除了名单上的家属,其他人不准进入员工宿舍。” 他发完脾气又和缓道,“公司也知道大家的难处,但这谁身后不是一大家子人?挨个管过来不是乱套了吗?这两天也算商量出来一个章程,申请外住的,公司每月可以补贴一千五的房租,通勤费翻倍,想出去住的就打个申请。” 西北建筑群在当地县城,项目启动后才撤县划市,配套设施都没跟上,房租自然很便宜,整租三室一厅,一年下来还不到两万。 他们驻场员工等到工期结束就可以回调了,就是开年那个保密协议时刻打着警钟,才带着一家老小搬到连电梯都没有的宿舍,现在看李总意思,住哪里不是住? 一时还真有人提交申请。 孙芳芳在这里还算“黑户”,没个正当的名头。 这两天人来人往她都没敢带着孩子下楼转转,人好不容易走了,王洁又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公司整租的员工宿舍到明年八月份到期,他们现在有意把房子转租或者卖出去。 已经有不少同事暗自打听价钱,开始走动联络了。王洁他们工程技术队的办公室在一楼,方便溜号,但消息肯定没混在主办公室的小赵灵通。 小赵今年28岁,来公司有两年了,就是之前有个老员工也姓赵,大家自动给他添个小字。个头有一米八,长相也不错,就是一直在工地驻场不容易找女朋友,他妈对工地所有适婚女性都跟热络。 这个消息还是赵妈妈在楼道告诉王洁的。 她转头问了财务,又给李总打电话试探一番。 李总:“项目建好了,我打算在这里买个顶层,地方宽敞一点,也安全。” 他特意咬准安全两字,又闲聊劝勉般说道,“年轻人还是要逼自己一把,把钱撒到水里听个响还不如咬咬牙买个房,女孩子结婚前买一套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洁心领神会,打算过两天提着礼物去走一趟,这是来询问孙芳芳要不要跟着拜拜神。 孙芳芳:“我就是想着在哪里不是过,这里房租怎么说也便宜点,没想到这么快连个落脚处都没了。”丈夫死后,保险公司给了七十多万的赔偿款,她省着过也没用多少。 现在突然要买房,要花多少还没个数,心里有些摸不到底。 她说,“能不能给个准话,大概多少?” 王洁要是知道也不会拜神了!她看着孙芳芳为难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又带了点水果去小赵家一趟。 小赵一家就在四楼,但自从赵妈妈表现出那个意思之后王洁就没往她身边凑,每次上下楼梯都轻手轻脚的,现在主动上门,赵妈妈惊喜的牵着她的手朝屋里走。 这时一个穿睡衣的女生打着哈欠到客厅拿水,赵妈妈介绍道,“这是我女儿,今年放假早,就跟着我过来了。” 女生礼貌的打个招呼就溜进卧室没再出来,王洁推拒赵妈妈的一番忙碌,就说,“阿姨,我今天是有事求上门呢。” 赵妈妈了然道,“为了房子的事儿吧?” 王洁点头,然后说,“这两天都为了这事儿烦心呢,又没摸清意思,不上不下的。” 赵妈妈:“这有什么,你今天就听阿姨的在这里吃顿饭,等赵旭回来你们谈。” 王洁来之前微信问过赵旭,结果人直接放鸽子不在家,赵妈妈又一副看儿媳妇的样子,着实令她有些尴尬,她也不好傻坐那里,帮着去厨房洗菜择菜。 等赵旭中午回来,赵妈妈都整治一桌大菜了。 他脱下外套说,“妈,怎么这么丰盛啊?” 王洁正好端着酸菜鱼出来,闻言看他一眼,赵旭一拍脑袋,他说,“姐对不住,我这两天忙晕了。” 赵妈妈在厨房说,“喊你妹妹出来吃饭!都多大人了!还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赵旭说,“姐你先吃饭,吃完我跟你聊。” 按公司行政透露出来的意思,每平不到七千,员工走内部价还可以打八折。 “不过现在没落到地上都说不得准。”赵旭说,“咱们项目价格更低一点,就是需要落户。” 王洁户口还在老家,她因为B8倒塌的事情对甲方没什么好感,也不打算迁过来,仔细问了怎么申请,什么时候开放名额就上楼了。 赵妹妹在一旁剥着橘子说,“哥你约人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今天穿着睡衣就见这个姐姐了!” 赵旭拿文件拍她脑袋,“人小鬼大!”他走回宿舍又跟行政打电话,说把楼顶那两套也先锁着,别卖出去。 行政:“你买这么多?” 他笑道,“有用,有用,改天请你吃饭。” 这么热门的内部房怎么可能放出消息呢,赵妈妈都在楼道守她好几天了。 第46章 疫病 表姐每天一睁眼就要侍弄两个孩子,小的现在一岁半,还不会说话,晚上跟着她睡。大的今年五岁,跟在丈夫身边,救助点都是单人床,高、窄,大人睡上去就占满了,好在他们这个片区接收的人不多,跟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就可以两张并一起睡。 她先摸摸小的下身,没湿,抱着他去女厕所尿尿。纸尿裤用完了,用棉衬衫剪出来的尿布还没用热水煮,不敢给孩子用,这两天只能在他身下垫个尿垫凑合一阵。 她拍拍小孩的小屁股,“起床啦小懒蛋!找姐姐啦!” 小宝贝咯咯笑着凑到她的脖颈处,大女儿已经自己扎好马尾,正在穿衣服呢,表姐陪着她去门口刷牙洗脸,“要刷够两分钟哦!上下刷,不要那么用力。” 丈夫带着饭回来,母子三个早就收拾齐整等着开饭呢。 丈夫说,“食堂在消毒,今天早上去呛得人直咳嗽。” 表姐说,“不一直都在消毒吗?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还安全一点儿。” 但等他们吃到一半,戴着口罩手套的工作人员却进来了,他们这个大间二十个人,还有些年轻人睡的晚,这会儿正在补觉,简易房里吵嚷一阵。 工作人员说,“没接到通知吗?今天开始全面消毒,咱们快一点别耽误到进度!”他站在门口看着手上的表,“半小时收拾利落啊!我先去下一个简易房!” 表姐招呼着孩子慌忙吃完这顿早饭,又有人进来说更换衣物,之前的全都要拿去高温消毒,帐篷门口还来了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护士正在一个个监测体温,每个人都准备好身份证排队,大喇叭重复着指令,“听从工作人员安排,不要插队,做好体温登记工作,服从管理……” 表姐看着这个阵仗心里咯噔一下,她用手肘捣捣正在收拾行李的丈夫,“都什么时候了!你先去看看咱妈她们,别让他们乱跑!” 老人家这阵子糟了大罪,刚好一点就爱跟着老姐妹串门。身上也不爱带手机,每天都要人找。 女儿扯着妈妈的衣角不敢说话,表姐看着丈夫被特勤拦下,心里更是着急上火,她说,“囡囡,现在别乱跑,跟紧妈妈。” 丈夫费了很大力气才跟工作人员沟通清楚,但特勤队长说,“现在封区了,区域之间不能流动,等检查结果出来一定让你过去,你先打电话问问情况,都在这里还能跑到哪里去?先别慌。” 洪水威胁下光纤通讯网络受损,手机信号更是成谜,今天运气好一点还能打出去。 表姐带着两个小孩儿走绿色通道,很快就检查过了,就是小孩儿也要抽血,看的她心疼。她怀里还按着小的胳膊,只能口头指导道,“囡囡,手抬起来,摁住那个白色圆点胶布,用力按,别松手!” 她对抽血的医护人员说,“同志,能不能让我老公进来帮帮忙?” 护士:“现在重新分区,小孩儿身边只能陪着一个大人。”她忙的脚不沾地,还蹲下身看看小孩的针眼,给了一团消毒棉团,“再压一会儿就止血了!” 丈夫联络上亲戚,得知,“昨天夜里就开始封锁了,我这边离起降台近,直升机的噪声响了一晚上……” 表姐现在已经转移到孕产专护区,丈夫走不过去,他有心收拾点衣服送过去,她们走的太急,小儿子的奶瓶都没带。却听到广播说,“现在开始全面回收消毒衣物,根据工作人员指令送到指定位置……” …… 南边出现了疫病! 微博上都炸开锅了,当#南方救助点出现疫病#冲上实时热搜的时候,华国东南部又迎来了强降雨天气,气象部门紧急发布灾害预警。 专家在线分析,“弱厄尔尼诺现象在四月份就已经形成,夏季大涝在预料之中……强降雨天气持续半个月后会出现明显的回转……” “当水位线超过城市地基三米后,且持续一周没有明显下降,要考虑到海岸线升高的状况,在高地建设建筑群安置群众……” 专家满头白发,眼中闪烁着精光,他说,“当然,这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我们还是持乐观态度。” “露娜余威未过,天气回转是正常现象。” 王洁得到消息再去联系,表姐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信号也真是玄学覆盖,有的人还能在短视频平台吐槽窗户渗水,在网上冲浪,有的人手机直接变成了石头,一点用都没有。 孙芳芳终于在南方洪灾刺激下敲定了买房的决心,王洁跟着赵旭拜神,再加上李总的关系,磨破嘴皮子给她争取了一个九二折的名额,赵旭怕夜长梦多,带着她们先缴了两万的定金。 王洁那套小两居有六十多平,内部手续打了八折,走贷款按三十年算,每月还款压力不大,就是住宅要出三分之一的首付,她的小金库一下去了一半。 等钱都交完了,她才开始思索起来。 同事比她还慢一步,连自己住房的名额也被人抢走了,这两天正折腾着去销售处认购,打算买这个项目的房子,还想把户口都转过来。 西北这边留不住人才,近两年出台很多优惠政策,中专以上学历,在本地待够三年,按时缴纳社保就可以落户。 他们的社保都是公司缴纳的,注册地在中原省会,跨度太大,也没操作的余地。 一时办公室都愁眉苦脸的。 王洁也没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招恨,她出钱买了小一千的腊肉送到赵旭手里当作谢礼,孙芳芳是直接包了烟酒,等孩子睡了跟着她一起上门。 赵妈妈笑眯眯的拉着王洁说了一下午话,赵妹妹洗了一桌葡萄。 孙芳芳早就看出苗头,借着照看孩子溜了,王洁硬是被赵妈妈扯着在她那里吃了一顿晚饭,好在赵旭没回来,让她松一口气。 …… 九月下旬,在第二次强降雨来临之前,政府正式宣布迁移受灾群众,初步划定西北第三区为安置点。 李总望着建的半截的房子感叹,“时运不济哦,时运不济。”他以为这里是最大建筑群,结果上面一纸批文,更大的出来了。 但是社会上一时兴起在内陆买房的热潮,据网友介绍,南部沿海城市在此次洪水灾害中损失严重,久居不退的洪水已经耗光了群众的所有耐心,在政府下达指令后,新鲜出炉的“移民”就揣着自己刚补好的银行卡、存折跑到西北找房子了! 连王洁他们这里都成了重点侦察对象,一天头顶上能飞过两架无人机。 李总烦的要死,“他们怎么拿到准许证的?这里是禁飞区!!”他们本来就是保密项目,现在连个底裤都不剩了! 还是赵旭匆忙调过来几台干扰器,搞到一架无人机,直接让法务去走程序了。 网上泄露出西北建筑群的俯瞰图,整个西北建筑群呈“井”字型,齐刷刷的层高,相似的外部构造,占地约300万平方米,串联D、X两个省份,最奇葩的是,这个大建筑还没多少消息流出来! 甲方对外宣称是要打造西北最大住宅区,“……我们坚持质量,给住户最高等级的防护。”东北的小区比这里大的多啊!他们一点也不显眼! 好在消息发在网上很快就会被法务以侵权为由毙掉,没有引起很大反响。 嗅觉灵敏的商人早就使出百般手段开始在项目部买房了,王洁戴着帽子去工地走一圈,都能收一麻袋的烟。同事调侃道,“还是辞职去售楼部吧,我都看见他们开始培训了,现在不是躺着挣钱的时候吗?” 经过无人机事件后,王洁发现建筑群内部对泄密处罚还是很严重的,她也只能打擦边球,趁着商人进贡的乱象,浑水摸鱼的给表姐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在这里买一套房子,表姐和小孩占着她的家属名额,买房可以插队! 表姐那个救助点的疫病扩散的很快,特殊时期孕产专列第一批运送出境,在中原省份接受疗养,表姐夫和老人还都留在南方呢! 表姐白天照顾两个孩子,晚上还要担心家里情况,早就撑不住了,等王洁打来电话大哭一场,她说,“买!砸锅卖铁都要买!南边那个破地方,再也不待了!” 她妈都想把老家的房子收拾收拾住进去呢,但常年没人养护,门口的草都长得老高了,继续住那里也没意思。 第二批撤离救助点的是老人,中青年人殿后,表姐夫说,“救助点都开始分发中药汤了,每天都飘着一股药味儿。”中药主要是预防,中招之后还是先用西药控制身体指标,危机阶段过去再开始用中药。 表姐夫说,“就像是肺结核,他们说除了有点喘不上气,没别的大问题。”好在疫病没有大范围爆发,各大救助点在疫病爆发前期就严格执行隔离、消毒制度,离开南边潮湿的环境后,病人身体状况均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在对救助点进行彻底的消毒之后,最后一批医务人员也离开了南方救助点。 十一月,海水退去后,海岸线朝内陆推进五公里,港口城市多被吞没,昔日的高楼外墙荡漾着水面的微光,不时还有游鱼穿过楼宇,魔幻而又现实。 第47章 内迁 西区工程进行的比较快,现在已经到最后的封顶、做保温外墙步骤了,工人们在手脚架上来来去去,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财务到楼下办公室送文件,项目临近结束,他们也越来越清闲,早九晚四,现在才三点多,都没几个坐在工位上了,财务跟王洁说,“就这几个月,Z市的房价都上万了。” 大型房建项目入驻后,本地房地产市场都会迎来一段高光时刻,至少会有3%~7%的涨幅,另一个同事说,“正常现象,等第一批新房交付,那时候才疯呢。”不过不包括他们这个项目,这是政策房,比市区很多二手房房价还低。 就是名额卡的严,西区但凡位置好一点的户型都被内部标记完了,现在售楼部卖的都是稍微次一点的。 王洁之前还琢磨着帮表姐在这里订一套大三居,都已经想好该怎么搭李总的顺风车了,结果表姐他们作为“灾民”直接获得转移户口,在官方公众号公布的第三区的安置房计划中,他们只需付出十五万,就可以有一套房子。 人口越多分的越大,“新移民”也可以自己在西北境内择区安置,不过就没这么好的买房政策了。 表姐毫不犹豫的把娘家几口人的房子全敲定了,她妈还有点不乐意,说,“费多大力气搞的户口,现在老了给我迁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有那钱还不如给我买个小别墅养老呢。”表姐气的直骂,孕产专护区死的那个小朋友仿佛还在眼前,她说,“你要是还想花钱就跟着我走,不想花就去找你儿子,想去乡下,我就真给你找个草皮房!” “乱就先乱一会儿,落地没住处我们就打地铺,!” 她老公那边虽然舍不得户口,但毕竟老家都被水淹了,只能跟着大流走,也在第三区落户签字了。 国内大体环境还是岁月静好,就连海岸线内推五公里,对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是没什么影响,甚至还有老板想在洪水区建一个海上游乐场,连疫病威胁也不放在眼里,被有关部门拒绝后,还在苦想门路呢。 孙芳芳这边已经开始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媒婆是某员工老妈,媒婆说,“你自己带着孩子也不是个事儿啊,她越长大你花的越多,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盼头?” 这话直接刺到孙芳芳心里,她面上笑也僵了,勉强顾念着邻居情谊没赶人出去,她说,“孩子他爸留下的钱我都做了公证,百年之后都是留给萱萱的,我只会往里添,一个子儿也不多拿。” 媒婆讪讪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寡妇门前站,没事也丢面,有个男的顶着,你们娘俩的日子不是好过点儿?住在这里又没亲戚朋友帮衬,全靠王洁那个小姑娘能顶什么事儿?”她故意压低声音说,“这里都放开卖房了,还不知道吧?等到明年,连个落脚的去处也没有,可怜哦……” 孙芳芳僵着脸直接把人赶出去,她关门前不顾媒婆夸张的哎呦声,直接呸了一口唾沫,“连寡妇的钱也点击,你儿子跑工地敢说我家男人没带过?刘涛还没死半年呢,现在就给他师母找下家,什么人啊这是?老太太我跟你说清楚,这跟你村里可不一样,下次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等王洁听闻这扑事赶回去,赵妈妈带着女儿正在帮孙芳芳做饭带孩子呢,孙芳芳气的嗓子说不出来话,坐在沙发上直流泪。 王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员工宿舍人一多起来,就跟回迁房没什么两样,楼下为了猫猫狗狗吵得都不可开交,前一段时间还有人买不到名额,挨家挨户的敲门,一旦屋里没灯光、敲门也不应,就守在人家门前,要领导给个说法,“明明都有闲置房,为啥我家申请不到?” 李总躲都没地方躲,最后点了几个家属超员还住在员工宿舍的,把人叫到办公室好好申斥一顿,出了一口恶气,这样员工宿舍才算消停下来。 孙芳芳在这里计较起来还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意思,再加上她平日也不爱露面,别人就当她是个软柿子,动了歪心思。现在建筑群的房子走俏着呢,中间人过一道手续都能赚个十来万。 她买房的事情,赵妈妈也知道,赵妈妈劝道,“等到明年亮瞎他们的眼,跟这群人生什么气,就是诚心恶心你呢,你这小小年起,怎么气性这么大?” 孙芳芳哭着上门求助的时候都快把她吓死了,结果现在才知道就是她自己生气一时失语了。孙芳芳发消息说,“从小就有这个毛病,我就是太急了。” 等赵旭回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赵旭知道事情缘由就说,“买不到房的到时候都要离开这里,明年三月就开始回调员工了,嫂子再忍忍,下次直接别给他们开门!再闹你就去李总那里哭。” 他说,“李总家里人也过来了,夫人是个热心肠,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王洁这种签过保密协议的总感觉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 元旦,公司放了三天假,李总还张罗着举办个元旦晚会,内部消息是正式公开内部房购买和员工回调的安排。 所以哪怕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王洁还是跟赵旭撑着伞过去了。 他们俩算起来还都是李总的心腹,赵旭还跟他一个学校出来的,走的校园招聘来的公司,王洁是跟着李总好几年了,从中原老家跟着调到西北建筑群,不可谓不忠心。 李总夫人是个白白净净的中年女人,烫着一头卷发,笑起来眼角还有细纹。他们提前赶到办公室,李总夫人还说,“小赵来的这么早啊?”笑眯眯的给他俩抓了一把糖,“坐这里暖会儿。” 西北就是爱变天,一下雨温度骤降十来度,现在说话都冒着热气,办公室通着电暖,还有小太阳,王洁坐下不一会儿就暖回来了,等人相继到齐,她热的把外套脱下来抱在怀里。 李总十分简明扼要的宣布团购房的消息,等员工欢呼着鼓掌又说,“任务完成了,咱们该走的员工还是要服从总部安排,没接到任命的等这个工程结束就去总部报道。”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走?” “哪里不下大雨?” …… 李总巍然不动,直接说,“我要是能管这些事也不用跟着大家驻场了。”他现在这个位置根本不怕员工不平,“咱们房子买在这里,家就在这儿,工作之后还可以再回来嘛,怎么也不亏。” 然后直接在众人目光中牵着夫人的手走了,临走前还交代赵旭不要忘了关水关电,“大家节日愉快!” 王洁躲在小太阳那里嗑瓜子,赵旭被同事围在中间拉扯消息,他最近风头正盛,李总跑了他不就是顶岗的嘛! 办公室一个年长的同事说,“小赵你给我们透个底,这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赵旭苦笑一声说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不瞒你说,我也接到调令了,哪里有工程我就跟着跑。” 说着还怕大家不相信,“我今年三月第一批走,现在西北大基建,大家还是有机会留在这里的,不用太担心……” 有人说,“保密协议怎么说的?怎么现在变卦了?” 赵旭:“干工程的谁没签过,那时不是情况不好嘛,总要做好最坏打算,现在大家都稳定下来,上面也开始指导群众内迁,咱们也不用操这个心了。” 王洁也被调走了,李总费了不少劲儿把他们塞到第三区朋友那里帮忙,李总事先也说过,“这样公司那头肯定有人不满意,你们做好准备,不愿意外调也是人之常情,直接跟我说。”王洁高兴还来不及,拍了他老婆好几天马屁。 第48章 杂事 二月初是农历春节,孙芳芳一大早起床把自己风干的腊肉取下来放到蒸笼上,工人们大多放假了,离工地五百米远的员工宿舍难得迎来一个安静的早晨,透过窗户还能看见不远处挂着冰霜的树干、明晃晃而又没有温度的太阳,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零星有两只小猫小狗踩上自己的梅花印,素净又可爱。 萱萱已经会翻身下床了,妈妈一离开就会醒,孙芳芳不敢离开太久,用热水洗漱过后就抱着女儿吃奶粉,她给孩子穿上在暖气片上烘了一夜的花棉袄,嘴里说,“小萱萱,咱们运气真好,这里还有奶奶疼你呢。” 今天是除夕,赵家一家都留守工地,赵妈妈很热情的邀请她们一起吃年夜饭,从腊月开始就采买年货,绷着一股劲儿倒腾,就想大显身手呢。 王洁父母去世后都是跟表姐一家一起过年,老姨跟她妈感情好,她小时候还在那里待过几年,熟悉也亲近。但今年又是发大水,又是移民的,她也不好意思上门打扰,表姐打电话就推说跟同事一起过,本来想买点速冻饺子凑合,但耐不住赵妈妈的诚恳,答应了邀约。 上门做客就要准备礼物啊,她还记得赵旭之前问她要家属名额,但这一年下来,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赵家其他人,王洁虽然有点疑惑,但也害怕戳人家伤口,一直闭嘴不提。 只给赵妹妹买了某品牌最新款的眼影、口红,赵旭是一款男士保暖内衣,赵妈妈喜欢丝巾,王洁就托朋友代购三条回来,年前刚好到。 她下午两点多就带着礼品上门帮忙,开门的是赵旭,他这两天有点着凉,在屋里还穿着大外套,他接过礼品放到门口说,“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赵妈妈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头,“小洁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刚做好的粉蒸肉,进来吃一口!” “再不吃都被我老闺女吃完了!” 厨房响起赵妹妹羞恼的声音,“妈妈!” 王洁不由一笑,一回头赵旭正盯着她看呢,他目光很温和的说,“今天开车出去买的东西?很冷吧?在客厅暖暖再过去。” “没有。”王洁没再跟他说话,脱下大外套、围巾,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赵妈妈用筷子夹起一块松软咸香的粉蒸肉送到她嘴里,说,“怎么样?还拿得出手吧?” 肉是西北特有的黑猪肉,肥而不腻,赵妈妈腌过之后炸了一遍才抹的米粉,刚咬上去还有一层焦焦的油脂,又脆又软又香,王洁自己拿筷子又夹了一片。 赵妈妈笑的眯着眼,“好吃吧?我特意做了两笼,今年你也别开伙了,跟着我们吃!” 赵妹妹包揽了所有鲜菜的洗切工作,王洁只上手洗了点芹菜,在这个忙的热火朝天的小厨房颇有点无所事事,她也不想出去跟赵旭说话,最后软磨硬泡,赵妈妈一边嘴里说着,“哎呦喂,别缠我这个老婆子了。”一边把莲藕拿出来,在洗菜池给她兑了盆温水,“你就冲一冲,把上面的泥冲干净就行了。” 孙芳芳再带着孩子上门,厨房彻底成了女人的天地,赵旭抱着萱萱站在门口问,“好了没有?”赵家今天中午图省事只吃了肉饺子,最后还是王洁腾出手又开火给他下了一碗。 她端到客厅,赵旭正抱着萱萱看动画片,看王洁穿着高领修身内搭出来,一时都想不出该说什么话,直到萱萱在他腿上猛地一蹦,赵旭才反应过来喊道,“姐,给我拿个叉子。” 可怜赵妹妹刚伸手到筷篓就被她妈狠狠拍了一下,王洁站在她们身后叹息道,“算了,我去吧。” 一群女人整治了一桌好菜,红烧鱼最后上桌,赵妈妈还拿着勺子又浇上去一勺汤汁,浓郁的香味儿蔓延开来。 大家坐在桌前,赵旭拿出温好的果汁,“今天咱们都吃顿好的!” 赵妹妹把电视打开,一桌人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夹菜,热热闹闹的吃到十点多。 …… 三月,西区工程正式竣工交付,除少部分同事继续驻守处理后续的安装事宜外,西区员工都迎来上面的调令,休整半个月后正式奔赴下一个战场。 王洁临走前还把钥匙交给孙芳芳,麻烦她时不时过来开开窗户透透风。 孙芳芳奇怪道,“离得这么近,怎么不回来住?” 因为王洁调到第三区驻场啊,这里班子拉的晚,很多技术人员都还没到位,除了简单的地质勘测报告,新的图纸还没送过来。 甲方把第三区建设项目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 分已经拉着建材溜圈,第二部分却还在初始阶段,她有时候也要扛着全站仪客串测量员,这里风刮得大,她刚放的石头一转眼就被吹跑了。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吃一口热乎饭都是奢侈,哪里来的机会回去? 王洁带着防风的狗头帽,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传来同事的交谈声,一个男声说,“哎,我是不是眼花了?女的?测量员?” 他们赶得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一个一米七左右的瘦小伙儿还特意围过来给她分了一个面包,“这里又没食堂,你来这么早干嘛呀?” 王洁:“刚出来,你们打卡吗?” 另一个说,“打啥打,拿着机器就跑,这两天都在那个简易房里面睡的。”他们蓬头垢面的样子很有说服力,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沧桑。 “女的在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安全,今天干完就回去吧,回去求求你们领导给你调个位置……” 耳边大风咆哮,他们扯着嗓子聊天,拍着胸脯保证让王洁把这两天的测量成果发过去,王洁解释道,“我是预算驻场……今天是客串。” 甲方爸爸把预算交给第三方了,她纯粹是闲的无聊出来跑跑,办公室待久了人都废了。 她接了表姐一个电话,表姐是个急性子,现在房子都没影儿呢,硬是要跑过来,王洁苦劝不住,下午三四点就跟两人道别,开车去车站接人了。 赵旭深受李总朋友重视,现在正揣着白开水在办公室开会。 会议室很多都是这两年接触过的同行,今天的主讲还是他大学师兄,大屏幕上是师兄根据第一部 分的设计图纸做出的完整的建筑俯瞰图,“……目前还在根据最新的勘探数据进行改动,第二部分前期的准备工作将在五月份全部完成……” 跟西北建筑群没什么太大差别,西北严格控制高层建筑建设,第三区就是盖到第八层,对地基、承重要求更高一点,规模更大一点,达到六百三十三万平方米。整个工程除了统筹跨度大,没有任何附属的技术难题,再加上行政指令光环加持,很多从业人员都想进来掺和一脚,在履历上添添光彩。 开会就是为了伺候这群同行…… 赵旭身上顶着李总爱徒的大戳,在办公楼灌了一肚子白开水,下午两点实在撑不住借着尿遁,溜出去吃饭。 西北特色荒凉大戈壁,开车到最近的小县城都要一个小时。 最后还是前台笑嘻嘻的给他热了简餐,她身边摆着一大堆外卖,今天十二点就进去过一趟,结果根本没人出来,一群“精英人士”饿着肚子开到现在。 赵旭扒了几口饭才算活过来了,他有心发微信和王洁聊聊天,自从调到第三区,两人已经有半个月没见面了,聊天界面还停留上次他请教的钢筋型号问题上面。是他失算,本来想着调到一个地方,人事总会安排一起行动,没想到现在两人一个待在办公室,一个驻场,中间隔了几十公里。 要是顺路过去也太明显了,显得有些逼迫她的意味,赵旭出于这层顾虑,迟迟没下定决心。 他拿出钱包里偷偷撕下的王洁的一寸免冠照,她笑的露出右嘴角很浅的酒窝,看起来明朗又漂亮。 他说,“你吃饭没有?” 王洁这边正满脸无奈的带着表姐租房子,表姐不敢置信道,“我们在软件上谈好的,怎么临时加价?” 王洁扶着方向盘,看绿灯拐弯,“姐啊,你是我亲姐,你以为西北跟南边一样吗?还有,你租房子怎么也不问问我,还带着孩子乱跑?” 表姐小声道,“这不是探路吗?” 实际上是跟表姐夫吵架了,娘家婆家聚在一起,人一多事情就多,小夫妻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分辨的。 她也没心思骂表姐,打电话给新认识的同事,前两天还听见他说租房搬家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同事很热情,他说,“我这楼上正好有一个三室两厅的大房,房东前两天还说租不出去,装修赔本了,你这亲戚人多,住这里正合适。” 同事,“有没有小孩啊?刚抹的腻子,不能乱涂乱画啊。” 王洁说,“两个小孩儿,大的是个女孩儿文文静静的,小的走路还不稳呢,他们也就是找个地方过渡,不会住太长时间的。” 最后房东亲自赶来看了看租户,对小侄女很喜欢,还趁着打印合同的机会在小卖部给她买了个棒棒糖,小侄女怯生生的抬头看着妈妈,表姐说,“吃吧,谢谢爷爷。” 她躲在王洁身后小声说,“谢谢爷爷。” 表姐直接整租一年的,她悄悄问王洁,“还有多久啊?” 王洁:“最快的那一部分只打了地基,你说呢?” 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要忙呢,不过她也没料到,灾难加快了工程进度。 第49章 海啸地震 在四月某个很平常的日子,王洁翘班带着小侄女去看学校,西北天气回暖,小侄女穿着轻薄的粉外套,蹦蹦跳跳的,很开心。 她在路上挑了一个兔耳朵书包,小侄女很喜欢的抱在怀里,王洁正跟老师询问移民子女转户的问题。 老师说,“这我也要向上面问问,小孩今年有六岁吗?” 王洁摸摸她东张西望的小脑袋,“没有,今年秋天才到六岁呢。” 老师给她们抓了一把奶糖,看着小侄女笑道,“那还早呢,不耽误,我帮你问问学校,今天在我们食堂吃吧?提前看看孩子的午饭。” “二小食堂可是一绝……” 王洁一边拒绝一边留了老师电话,她们正走到门口,地面突然轻微抖动,小侄女一时站不稳慢慢蹲到地上,王洁盯着抖动的门框,突然意识到。 ——地震! 老师抓住她的手推说,“去操场!” 她来不及多说,立马奔向教学楼。 王洁抱起蹲在地面的侄女,拔腿就往操场跑。 与此同时,经年失修的广播站终于响起声音,“……请诸位市民不要惊慌……按照安全手册指示前往开阔地带……” 这次地震,震感不强,在持续半小时的抖动后第三区恢复了平静。 官方发布消息说此次为3.6级地震,不会对建筑物构成损害,大家可以正常生活、工作。 但西北已经三十年没发生地震了,表姐吓得发抖,她说,“小洁,你们在哪儿?”她抱着儿子从五楼跑出来,拖鞋早就挤掉了,披头散发,脚趾还有撞到墙角的淤青,周围都是跟她一样惊慌失措的租户。 王洁一边安慰她,一边说,“没事,我们在操场,很安全,你跟小孩儿说说话?” 小侄女拿过手机,喊了一声妈妈。 王洁做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自己走过去把趴在地上呕吐的小男孩抱起来,让他张开喉咙,检查他食道有没有东西,小男孩被吓惨了,现在一边哭一边吐,很是凄惨。 王洁拿着纸巾给他擦脸,轻声哄道,“不怕不怕,大姐姐在这里呢……” 老师焦急的围成一个保护圈,阻止孩子走动,人太多根本顾不上一两个的哭闹。 她们中午也没能离开,食堂直接开火煮了速冻饺子、泡面,挨个发碗,王洁带着小侄女一直在这里待到天黑。 此次地震呈现多点齐发、特定地理环境集中态势,南部、东部沿海地区损失最为惨重,地震烈度高达8级,由于地震影响,海岸线再次内推两公里左右。 “这是全世界的灾难。” 部分沿海小国、岛国直接被汹涌的海啸吞没,在网上流传的模糊视频中,海啸掀起的水幕高达五十多米,浪头打过来冲刷着整个大陆板块。 人们如同蝼蚁,四处奔逃。 路边全是停的乱七八糟的车辆,交警站在中间挨个打电话,交通道路部门出动叉车、骑警维持秩序,王洁没办法牵着小侄女走了很久才扫到一辆共享单车,带着小侄女赶到表姐的出租屋。 出租屋在第三区政策房东边,真的是一个村,不过同事租这里也是图它离驻点办公室近,表姐也不爱外出,房租便宜,住着也很舒服。 现在外面的空地已经搭起了土灶,几个做饭师傅拿着铲子翻搅做菜,红彤彤的火光、昏暗的电灯泡,好像一瞬间梦回小时候。 表姐早在热心阿姨的帮助下换好衣服,还有年轻人给她拿了尿不湿和奶粉,她看见女儿直接跑过来抱着她哭,王洁说,“外甥呢?” 一个大妈这才抱着孩子过来,说,“一路过来不容易吧?先喝一碗热汤暖暖身。” 有人递过来一碗大杂烩菜汤,还塞给她两个馒头。 王洁坐在饭桌上这才有时间拿出手机,付费软件显示电动车已经超出停靠范围,要求她支付调度费用。王洁咬着筷子支付,通讯记录里有很多未接来电。 赵旭的最多,打了二十多通,她刚滑下去,新的通话又来了。 王洁:“喂?” 赵旭一瞬间站了起来,吓身边人一跳。 他说,“你在哪儿?今天没来上班吗?” 赵旭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轻声道,“我很担心你。” 王洁说,“没事,我知道,我在外面,现在跟亲戚在一起。” “那就好……”赵旭摇头避开同事拿来的泡面,走到远处,“今晚先在外面熬一晚上,不要上楼,我明天去接你,好吗?” 王洁不想让他过来,“路上全是车,明天还不一定能清理干净,你别跑了。”又询问一番孙芳芳和他家的情况飞快挂了电话。 表姐正坐在她身边哄孩子呢,她今天吓惨了,家里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又是心焦又是无力。 王洁安慰她,“官方说了,强震破坏了通讯设施,现在正在维修,你看咱俩不是联系上了吗?” “姐夫不是说买了个卫星手机?你还记得手机号吗?” 表姐如梦初醒,她不断搜索聊天记录,最后找到号码打出去的时候却显示占线。 “是不是借给别人用了?” 王洁也加入打电话队伍,最后在凌晨三点,手机都发烫的时候终于打通了。 表姐夫说,“我们一切都好,放心……还有人用这个手机报平安,先给我充点话费,这里信号不好,也就晚上能用……” 王洁带着两个睡在身边的小朋友去远处上厕所,他们都不认识,小朋友害羞的说,“我有点怕黑,刚刚妈妈上厕所不想尿尿……”现在尿尿又怕被骂,就拉着大姐姐来了。 王洁一天的疲惫都被化解了,她说,“没关系,姐姐顺路。” …… 表姐夫正带着老妈妈去医院,横穿整个中部的黄河水漫堤,早在下午三点钟就把这个城市分割成了两半,路面塌陷出一个个不相连的大坑,黑水涌出蔓延,散发着一股恶臭。 表姐夫颠颠后背的母亲说,“您老别睡啊,医院快到了,进去让护士吊个点滴……别怕疼,忍一忍就好了……” 他的妹妹早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说着说着也哭了出来,背上柔软、矮小的身体已经逐渐变凉、僵硬,他继续往前走,他说,“妈,再转过这个街角就到了,你还没见孙子孙女最后一面呢,你再坚持一会儿……” 社区医务站没有AED,老太太硬是凭着儿女的呼喊坚持到现在,半路悄没声的咽了气。 送到医院人都僵了,医生拿着手电筒检查她的眼球、动脉,低头说了一句,“节哀。” 表姐夫坐在地上抓着头发,他的妹妹哭着问医生,“我老妈妈尸体怎么办?我找不到冷冻柜……我找不到。” 政府很快出动了军队救援,第三天一大早就有飞机空投食物,一队队穿着绿军装的军人背着物资踏进了毁坏的城市。 南方救灾是重中之重,“因为靠近震中、超高层建筑多,救援难度很大,”一个前线记者穿着雨衣站在废墟前面,他身后是滚滚东流的洪水,天空下着细雨,不一会儿就要擦一下镜头,他指着左手边说,“军队正在组织救援……” 公司抽调很多干部作为应急部队协调救灾物资的运送,赵旭作为青年骨干榜上有名,临走前他对王洁说,“能不能答应我啊?姐?” 王洁:“又不是回不来了,别搞得这么伤感。”她把手中的饭团交给他,“你妈说你不带,要我塞给你,路上吃一口吧。” 赵旭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不闪不躲,终是叹气道,“是我为难你了……” 刚说完,却听见王洁说,“平安回来啊,我们都等着你呢。” 赵旭翘着嘴角,眼神发亮。 两人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应援大巴已经开始鸣笛催促,司机拿着大喇叭说,“上车了!上车了!” 赵旭跑到车门还扭头挥手,“我们说好了啊!” 身边人笑着把他挤进去了。 救灾是救灾,作为保存区,西北第三区的政策房立马提上了进程,不仅派专人检测主体结构,中字头还来了三支队伍重新规划第二部 分的图纸,同事说,“要迁来的人更多了。”所以才疯狂扩建。 现在就有不少人穿越省界来这里看房子,表姐自从上次地震跟大妈混熟,消息越来越灵通了,“有人出价买村里的房子,不过村里人都不傻,出的越高越不卖,也不收新的租户了。” 南边是没有人敢住了。 第一批赶到的找房族,迅速占领了西北本地的盈余楼盘,甚至有人打起了宅基地的主意,临近项目建设区最优,郊区的为次。 在西北本地的最新政策里面,宅基地使用权是可以转让的。 农村人口多分的地也多,手头有盈余的会由村长审核后卖出去。 还有人有关系从第三区建设队找人过去盖房子。 工地发现之后严惩工头,把干两家活的工人都赶出去,重新面向社会招工。 包工头给她们塞烟,用牛皮纸袋包着一沓沓红票送到王洁他们手里,“工人也是想挣钱,哪个出来的不是家里的顶梁柱?身后有好几张口,一时不小心迷了心窍,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工人根本没和工地签劳动协议,都是负责人直接和包工头口头约定,按进程发钱,手下人来去是没有限制的。 但这里也不是王洁他们的主场,她看包工头年纪也不小了,跑的受罪,指了明路,“今天来了大人物,您去他那里求求情,比什么都强。” 同事都当着监控的面,把纸袋送回去,包工头急得往外走,拉扯半天办公室才留了散烟。 第50章 营救之路 天蒙蒙亮,赵旭在晃荡的车厢里苏醒,这一车都是押送货物的大老爷们儿,没啥讲究,赶路累了也就换个司机,他们缩在冲锋衣里互相靠着睡一觉。 一个年长的同事说,“醒了?” 赵旭清清喉咙应了一声,同事递过来一片湿巾,“先擦擦脸,清醒一下,导航到了中原边界,再朝南走就要靠腿了。” 同事说,“二十年前的洪水都没现在来的厉害。” 车厢里有面包、香肠,最多的还是脱水蔬菜和方便面,不过现在他们连生理问题都能克服,自然没时间下车找热水了,赵旭找了一袋吐司,咬开香肠夹着吃,同事相继醒来,前面有人传过来矿泉水。 带头的那个说,“快到了吧?” 货车跑的更快,已经在半小时前交给军队护送了。 他们赶到收费站出口,老大哥指挥他们解决生理问题,每个人发了一米多高的登山包,里面装着酒精灯、简单药箱、通讯器、冲锋衣、吃的,他们就地替换了劳保靴,又沉又重,严严实实的包到脚踝。 向导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手杖,他头上包着一条布巾,面部轮廓很深,是少数民族。他说,“感谢你们,这条路断了,走进去不容易,请看好脚下。” 赵旭刚毕业那一年还跟同学骑行穿过这条国道,第一天只骑了18公里,累得在路边宾馆歇了三天,还有人抱怨说,“全都是缓坡,路上的沥青都要热化了。”现在看来还是见识太少,他见过的任何爆破场地也没此次地震来的厉害。 “道路沥青要求标准很高……”但在此次地震影响下,路面全部破裂了,部分路段还形成了一个挤压坑洞,车辆无法通行,他们一路还不断遇到拿着材料过来修补的工作人员,压路机停在土石塌方处开不进来,没有机器协助每一个步骤都很耗精力。 “现在物资运送主要是靠本地的生产系统,空投也是杯水车薪。” 赵旭他们一行跟着向导从小路走了三天,中午睡觉,晚上月亮好会再赶一段路。 向导不让他们夜间睡觉,他说,“走的太累了,晚上温度低,有的人一觉不醒。”这是他带的第八支队伍,他们村子在山谷处,受灾严重,地震伴着山洪,一夜间把很多人都留在了那里,他安置好妻子就出来抢险,因为熟悉山路,部队派他做向导。 “再翻过一座山,就是洪水区。” 他们第二天在山头看见整个城市都被淹没,高层建筑只露出一个头顶,洪水涛涛,咆哮过境。 向导:“这里可以乘船了,祝愿你们平安。” 他们乘着货船穿越整个幽州城区,间或有大鸟跟在发动机后面找准时机吞吃鱼肉,水面浑浊,漂浮着家具、树枝还有花花绿绿的衣物。 开船的师傅有时候见到鞋子还会徘徊一会儿,看看是不是人被冲下来了。 有人说,“怎么这么严重?” 师傅说,“一直下雨,水库决堤,还有水不断灌进来。”幽州城区三面环山,只有一处缺口,现在成了瓮中的王八,雨水只进不出,缺口都爆破好几次了,水位也没降下去。 “你们中间有医生吗?” 众人摇头,解释自己本职工作,赵旭说,“我们可以帮忙调吃的,选合适的救助点。”单位作秀的部分是有,但真来到灾区也没人打算转一圈就回去。 …… 王洁跟着同事做购房户籍登记工作,建筑工地现在已经由中字头接手,她们这些虾兵蟹将就被发配边疆,整天困在资料室确认购房条件。 表姐的申请资料就放在王洁手边,随着人群涌入,政策移民的优势就削减不少,第三区下发行政命令,对灾区移民在三月份前未登记的,顺移到本地常居户之后,对灾区移民未在五月前填报申请的,取消此次购房资格。 同事说,“那些没赶过来的是不是?”死了? 这规矩看上去就有点趁火打劫的意味,谁知道西北的房子还要建多少呢,这次没买到,之后赶过来要怎么住?总不能睡大街上吧? 地震后所有公共运输线路都在排查修理,短时间内无法实现南部、东部受灾人口的转移,连李总都感叹道,“还好都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西北也不可能无限制接受灾民啊,卡着名额,以后肯定越来越难。 建筑工地的工人一多,王洁这些女生下班都要由男同事护送,因为施工区水电不便,领导还建议她们出去租房住,“每个月每人一千五,补房租、水电。” 说的好听,整个西北现在能有几个房子出租? 房屋出租也是需要市场的,西北经济落后,务工者对出租房需求并不大,仅有的租房交易也是靠熟人介绍,再加上装修成本高,很多人都不愿意把房子租出去。 购房热潮期,第三区外面的村庄已经被人占满了,外地人一多,治安就差起来,前两天有个村子小孩儿走丢,村民扛着锄头封村,挨家挨户检查,警笛声响了半天。 表姐还说让王洁带着女同事住到她那里,王洁领了她的心意,但租房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三个女同事呢,在办公室偶尔都会拌嘴,真住到一起哪能少的了麻烦? 她们申请了提前下班,西北六点多天黑,女生就五点走,早上来的早一点,把前天工作做完,这样既不耽误工作,也免了奔波之苦。 施工区没有食堂,办公室向上面打申请盖了一间厨房,每天托人送纯净水,平日就是菜面条或者炒个白菜豆腐将就着吃,偶尔女生下厨做个咖喱饭都是改善生活了。 工地生活辛苦乏味,偶尔赵旭会给王洁发短讯,他一开始就是分享日常,“我们现在进入东南边界,上级希望我们在这里继续协调物资的运送发放,同事都加入了志愿者团队,我整天拿着机器勘探地质,营救工作倒是很少参加。” “在文都山,山下都是洪水留下的泥沼,我们发现了一座被掩埋的村落,幸运的是,根据建筑复原,这里只有几个老屋,并没有太大伤亡。” “……我们停在第二、三阶梯交界处,这里建起一座通讯站,通讯员说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里都是未退的洪水,夕日繁华的城市变成一片汪洋……” 第51章 短缺 赵妈妈提着手推包逛市场,她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赵玲开车送她来的时候路上还没多少人,一踩到地上连说句话都冒着白烟,西北昼夜温差有二十度,特别是洪灾过后,气候变得古怪起来,有时候一边砸冰雹一边出太阳,好多人都感冒了。 农贸市场还是有很多人,货车装卸蔬菜、冷冻鲜肉,路口的卤肉店都亮起了灯光。 赵妈妈说,“走快点儿,我跟人家讲价你可别张嘴。” 赵玲冻得直哆嗦,她推着赵妈妈后背朝里面走,“知道了知道了,妈,咱往中间走,门口的肯定贵……” 两人先挑了两麻袋红薯、玉米,今天还有卖土豆跟洋葱的,大家都不走单价,一袋子二十多斤,一百三一袋。 大妈穿着军大衣手里还揣着暖水袋,一个头发灰白的阿姨一边挑菜一边说,“涨的真凶哦。” 大妈说,“再凶也不讲价啊,这都最后一波了,卖完就走。”旁边还有人择白菜,发烂脏损的掰下来摞成一堆,白菜心儿整整齐齐的码放到篮子里,一篮五个,按一百块卖。 赵玲说,“烂叶子也卖?” 养殖场要啊,现在凡是能入口的都涨了两三倍,养殖户连豆渣都买不起了,刚抓的小猪都没长膘,也卖不出价钱。 “你这孩子!”赵妈妈看见有人瞟她俩,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胳膊。 赵玲哎呦一声,抱怨道,“妈!” 赵妈妈看没机会讲价,挑挑拣拣选了两袋,大妈看着她们两个女人提不动,让自己儿子推着货板给她们送上车。 小伙子穿着皮围巾,搬货卸货热的一头汗,赵妈妈过意不去还在路口饭店给他讨了一碗热水。 小伙子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说,“大娘,你们要买就多买一点,以后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 “别看我们卖的贵,进价也狠,现在路都堵着,能走的几条海拔还高,停个半小时发动机都能结冰渣子。” 赵妈妈说,“那你们明天还来吗?我开个面包车过来多拉点儿。” “来!三点就来!”他一口把热汤灌进嘴里,热度顺着肠胃下去连脚都有了知觉,“你们两点多守着,那时候还有猪肉呢。”他压低声音说,“来的越早越便宜。” 赵妈妈生怕之后连调料都买不到,盐都抢了两箱,副驾驶座下面还塞着醋和干辣椒。后备箱、后座都塞满了,赵妈妈坐在一堆东西中间,连系个安全带都难。 赵玲:“后备箱都有印儿了,我哥回来还不杀了我。” 她说,“妈,我可不会开面包车啊,我驾照下来几年都没碰了,这还是自动挡,手动挡都忘得差不多了,回去路上还有个大上坡呢……你说这路怎么也不修一修,说的建筑群我看就是城乡结合部……” 后面一直没有出声,赵玲摆弄好后视镜,赵妈妈正歪着头打呼呢。 …… “西北还安全吗?” 赵妈妈正在包饺子,她看见孙芳芳独自带孩子总是有些不忍,经常做些包子、饺子这些方便的冻好让赵玲送上去,有时候还让赵玲开车带着去市中心逛逛超市,在公园转转,总闷在家会生病的。 她说,“西北不安全了还能逃到哪里去?藏区?珠峰?” 赵玲穿着睡衣正瘫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撅嘴道,“又不是我说的,专家!” 赵妈妈冷哼一声,“一天天净搞这些没用的,你说这两年情景不好,不工作我也就依你了,现在西北大基建,大家都忙的脚朝天,你呢?” 赵玲狡辩道,“不是还有我哥嘛……他肯定不会让我饿死的。” “妈,要不咱再朝西边走走?我哥上次不是说Q省也在建房子吗?” 赵妈妈捏着饺子皮封口,指肚一揉一捏,一个胖乎乎的元宝就出来了,她手上都是面粉,没心思跟赵玲磨嘴皮子,她说,“烧水,一会儿煮一碗你端上去。” 赵玲放下遥控器就去了厨房,电视新闻频道,专家还在继续说,“……大规模迁移高地还是不现实的,即使在我们这个基建大国,藏区至今仍旧只成功营建一条公路,养护花费高昂,交通仍不便利……根据最新的卫星地图,沙漠路段地基已经被掩埋……” “也许大家很难想象,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藏民人均寿命仍旧不及69岁,部分地区人与牲畜同饮水……对广大群众来说还要考虑老年人、幼儿的身体承受能力,高原反应难以克服,人不能一直背着氧气管吧?这时候怎么办?没有过硬的医疗条件支撑,贸然转移就是送命。” “最经济的做法就是参照L国的防洪疏导系统,创造隔离区,等待洪水退去……” “等洪水退下去,人也死光了。”同事指着屏幕里的专家,“听听这都说的什么人话,救灾不见人,说辞一大堆。” “咱们好歹还有骨干在一线呢,他们呢?上下动动嘴皮子?南方都涝成那样了还不让人走?” 王洁正坐在工位上吃面条,今天是她做饭,大家一起兑钱买够一月份的菜肉冻在冰箱里,她今天扒拉出一点肉骨头熬汤做浇头,臊子面又快又方便,再把青菜烫熟,配上面条就是一顿了。 男同事前两天就因为人手不够被领导召唤到工地帮忙。现在整个资料室只有四个女的,大家熟悉起来说话也没了顾忌 王洁说,“现在不也卡着名额?说是第一批先送这里,等人满了就往Q省送,好多人还不乐意留在西北呢。” 洪水未退,优先转移的都是行政要员、科研人才、巨富大商,连学生都在第二梯队,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保持最基本的整洁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很多都要在医院接受治疗。 反复无常的洪涝灾害已经把人吓怕了,人们争相朝着高地走,即使运输线不通,也有瞅准商机开着面包车拉客送人的司机,一个七座面包车能塞十几个人,一趟进藏路就要一个月工资。 人们闷着头朝高地走,有没有想过到了那里该怎么办呢? 现在西北物价虽有上涨,但有中央坐镇,总是还能撑的过去,他们一窝蜂的跑到高原,吃的喝的住的,哪一项不花钱? 同事叹道,“我这工资也就够糊弄肚子了,要不是家里还有个住的地方,这日子怎么过的下去,我的小车停车库多少天了,都没舍得加油。” 说实话,工地现在能开出工资都是吃老本呢,除了医院大概没一个能谈得上盈利的机构了。 晚上下班回宿舍,楼里连供暖都停了,屋子里冷的跟冰窟窿一样,王洁压了两层被子都没用,最后翻箱倒柜拿出电热毯,她刚铺好床铺,赵旭的消息又过来了。 赵旭:“洪水开始下降了!从昨夜三点到现在退了十五厘米!这两天没吃上鲜菜,嘴角长了两个大疮,说话都疼。”说着还拍了一张图片,山脊之下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放大看还能发现水中飘扬的树枝。 这场景实在太奇幻了,王洁也珍惜这一次两人同时在线的机会,回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消息略有延迟,她捧着手机等了半个小时,还没等到消息,最后睡着了,第二天起来才看见赵旭说,“刚开始没想到洪水这么厉害,大家都是转移到高地,洪水水位不断抬升,就困在孤岛上了,还好信号塔没有全部被毁,我们还能保持联系。” “伤亡损失还没统计出来,你没发现今年都没灾情拯救新闻吗?我们来的路上都……牺牲了好几个战士,救灾真是拿人命在填啊,他们先是拿沙包挡,沙包跟阻水器都挡不住就扯一条绳子,拿身体去挡……” “我们路上还帮老乡赶过猪,人都走不了了,老乡还抱着猪不放……水流急的时候连货船都不敢跑,打个水漂人就不见了。” 赵旭说,“长期潮湿的环境,很多人都得了皮肤病,像身体癣,但是吃抗生素都没用,指甲发黑,每天一搓都是皮屑……我不该说这个,吓到了吧?” 他说,“来这里一场比我活这么多年见识的都多,姐,人活一场真的太不容易了,刚看到水位下降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通讯站好几次进水,有次水都到大腿根了,通讯员汇报完最后消息带着他们赶往山脊,通讯员穿上军装,帮战友整理肩章,还破例让他们打电话回去跟家里人说话。 赵旭那时候就想,打给谁呢? 妈妈?让她一把年纪还为自己担心? 打给王洁?他先追人家,恋情还没开始,自己就要死了,打电话干嘛呢,体体面面离开不好吗? ——就是不甘心。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我还没听到她同意,我还没好好孝敬自己的父母…… “我夺回了一条命,等救灾工作告一段落,我们就能回去了,姐,你等着我啊。”赵旭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他投了五家公司,两个都伸出橄榄枝。 其中一个还是国企,他都考虑签合同了。 ——王洁来学校宣讲,她穿着裤装,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很耀眼,很漂亮。 第52章 进展 南方在第三次气象警报之前,水位不断下降,最后降至海平面以上二十米,萦绕在华国心头的最大一块阴云终于转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千千万万个像赵旭一样的志愿者背着登山包返回西北,他们抛弃两条腿,乘坐特殊航班,穿越满面疮痍的陆地,降落到安全区。 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早已等候多时,所有从疫区返回的志愿者都要接受为期二十天的医学观察,西北第三区领导人前往一线慰问,穿着防护服和他们拥抱。 此次盛事全网直播,赵妈妈一早就打开电视跟赵玲守在那里,西北时间晚七时,赵旭顶着一头肆意生长的头发向领导人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疲惫而又真诚,镜头一闪而过,随后是秘书为他们颁布奖章。 赵玲已经捂着嘴哽咽了,她又哭又笑,“哥哥终于回来啦!” 水位下降之后,丘陵地区部分军工研究所是最重要的抢救目标。 原建于西南山区的钢铁厂和船舶制造公司跟随军队迁移至海拔四千米的山脉附近,已完工、初检过关的大型船舶全部下水投入使用。 从西南到南部沿海、途径东部沿海,停靠在渤海湾的五艘中型航母满员承载难以营救地区的灾民,经首都至西北航班成功脱离洪水威胁。 “武器出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国土、保护人民……”李院士在线上发布会汇报道,“新型特种钢材材料正在攻坚阶段,理论屈服强度高达两千兆帕,完全可以满足海水侵蚀等自然损耗,营建成功后可保证船舰至少五十年的使用寿命……” “即使洪水不退,我们也可以营造出‘海上陆地’,成为圣经中的诺亚方舟。” 据网媒消息,L国已经转移沿海群众至欧洲大陆,欧洲各方首脑召开高级别会议,初步达成共识。欧洲联盟空前团结起来,向世界发布灾难预警,首席发言人称,“这是人类共同的灾难……我们呼吁先进国家开放研究数据库,集合全人类智慧迎接地球给我们的挑战……” 当然,现实比虚幻的科学研究更加重要。 L国防护疏导计划宣布失败后总统智囊团积极寻求新的‘陆地’安置群众,他们的目光越过海峡锁定到巴伐利亚高原,但前往巴伐利亚高原的人太多了,他们并不满意。北非境内的阿哈加尔高原才是最后的目标。 总统先生说,“欧洲正在忍受痛苦的公民还有很多,我们要联合起来。” ——最好不要打仗。 ——要打大家一起来。 在L国智囊团为合理踏入阿哈加尔高原谋划的时候,远在太平洋地区的大和民族早就转移到南美洲了。他们拿出了所有的外汇、技术……孤注一掷,为国民提供失落前的最后一块踏脚板。在公民成功转移之后,大和政府申请政治庇护,带着行政框架搬到了这片更加安全的大陆板块。 时任首相小野先生在本州最后的演讲中说,“我的国土虽已沉没,但我无愧于国民的重托。” 次日,首相专机起飞之前,秘书在办公室发现小野先生的尸体,他身穿和服,盘腿坐在草席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就像睡着了一样。 七月,南方大雨如期而至,天空就像撕裂了一个口子,雨水顺着山谷向下不断汇集,在滚滚怒吼中向着东方奔涌而去。 随着水位的不断上涨,等待多时的现役九十年代苏联制造的大型航空母舰拖拽着亚洲最大的轧机前往第二阶梯,这是人类史上最壮丽的转移行动,航空母舰船头如同利刃,劈开洪水逆流而上,重型机械在洪水冲刷中划出巨大的水花,就像一头巨鲸,踏着象征人类文明的建筑的尸骨不断前进。 七月十五日,东北钢铁厂十万吨级轧机成功抵达指定位置,主力拖拽航母因为损毁严重,在长鸣声中正式退役。 …… 王洁抱着一捧康乃馨去第二人民医院看望赵旭。 志愿者落地后就仿佛卸了劲儿,接二连三的倒下了,赵旭病情反复,有次住了五天ICU,主治医生都发下病危通知,让家属做好准备。 赵玲哭着给王洁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工地,一边是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一边是赵玲微弱嘶哑的呼喊。 赵妈妈正坐在床头喂赵旭吃东西,见王洁敲门进来,赵旭就不肯吃了。 赵妈妈气的扇了一下他的肩膀,对王洁说,“来,坐吧,离近点儿,玲玲,给你姐姐搬个凳子。” 声音有点大,护士推着推车还探头说,“不准大声喧哗啊!” 赵玲跟护士道歉,然后把套件的小沙发拖过来,还拍拍灰,“姐,你坐这儿。” 王洁被她们搞得哭笑不得,低头放好鲜花,赵旭一直盯着她看。 身后两人都悄悄退出去了,赵玲还反手关上门。 王洁说,“疼吗?” 赵旭肺里长了个东西,就是切除的时候引发感染,今天刚下管。 他摇摇头,“今天不忙吗?” 他都瘦脱相了,不想让王洁瞧见自己这个样子,两人说话的时候他都没抬头。 王洁看着他的发璇轻声道,“不忙,没你们辛苦,说话累不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话音刚落赵旭就抬头盯着她,“不累……” “姐,你说话算话吗?别骗我……” 王洁之前也谈过一个男友,最后男友耐不住工地寂寞,聚少离多,两人和平分手,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反而更自在,再加上头上也没直系长辈压着,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买房的时候真没打算和赵旭来一段。 所以对赵妈妈、赵玲近乎于殷勤般的善意颇有些无处下手的尴尬。 现在赵旭躺在床上,眼神很亮,她要吐到嘴边的话鬼迷心窍一般咽了下去。 她说,“可我不打算生孩子啊……” 赵旭激动的一下坐立起来,他仿佛是怕王洁后悔一般飞快地说,“我也不喜欢!我妈听我的,她不在意!让赵玲多生一个!” 说话间扯动伤口,脸上也露出几分痛苦,王洁看他胸前伤口渗出血来,有点吓住了,按呼叫铃找医生。 赵旭扯着她的袖子不放,“咱们说好了啊?” 王洁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护士和赵家母女,轻轻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她说,“你先放手。” 护士说,“伤口崩了?不是交待过不能动嘛?你血小板多低自己不知道?” 赵旭执着的抓着袖口的纽扣,王洁顶着护士疑惑的目光咬牙说,“先松手,我答应了!” 出去一趟挣到一个男友! 赵旭理直气壮的指挥王洁喂自己菜粥,这两天药用的太多,他实际上根本尝不出味道,但经过王洁的手,好像就有了滋味。 赵妈妈都没眼看,翻了个白眼扯着赵玲去窗口缴费。 所有志愿者的医治费用都是由第三区政府垫付的,她们需要取出□□按阶段向社保局报备,赵玲排着队也不安生,她说,“我哥可真能耐啊。” 机器卡兹卡兹吐着发/票,工作人员扯出来咔咔盖章,赵妈妈接过来道了声谢,把这段时间的报销凭证整理好放到一个档案袋里,她拍拍赵玲的手,“知道他不容易你就少说话……没看你准嫂子还有点放不开吗?刚确定关系是最容易变卦的时候,到时候因为你说漏嘴,分了,你哥翻脸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赵妈妈看了一眼手表,“赶紧带我去社保局!他们五点就下班了!错过周五又要等一阵子了。” “知道啦!妈……你走慢点儿,咱们就这么走了?” 第53章 基建 第三区第一部 分政策房终于完工了,王洁她们整理完资料就没了用武之地,领导商量着给他们发半天工资,安然在家听候诏令吧。 王洁有了更多时间陪伴自己新鲜出炉的·残疾·男友,肺部手术后赵旭生活很不便利,他下床也需要弯着腰走路,医生一边说不能躺床上,时间久了会造成肺栓塞,一边又说照顾好伤口,再裂开就不仅是缝合那么简单了。 赵妈妈像个高级秘书一样,体贴的准备好所有东西甚至还跟医院磨过来一个轮椅,然后再神秘消失,不打扰两人培养感情。 力争不让王洁感到一丝不自在。 赵玲叹为观止,说,“啥时候我能有这个待遇啊?” 赵妈妈直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这边赵旭不出所料被女友推着跟其他病友会和,有个更严重的,已经截肢了,最近正在配仿生假肢,因为仿生机械灵敏度要求更高,还没聊一会儿又被护士喊进去调配了。 病友临走前潇洒的挥挥手,自己划着轮椅进了大门。 赵旭看王洁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就说,“大家都能接受的……我们一起去的同事还有两个没回来,跟他们比起来,能活着就算好了。” 王洁:“领导不让你们回来吗?” 赵旭难得笑出来,他说,“怎么会……事态一严重我们就得到调回的命令了,就是那时候情况特殊,再加上我们海拔比较高相对安全,就没返回。”返回之路就是拿军人的命去填的,送是个人渡过洪水区,少说也要连累一个。抗洪的时候,他还看见一个满脸稚嫩的官兵,一打听刚满二十岁,都是正在上学的年纪,怎么能添乱呢? 王洁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我带你去花园晒太阳吧,今天好不容易是个大晴天,还没刮风……” …… 表姐夫带着一家老小投奔表姐,第一批政策房已经下来了,表姐直接全款交齐,又联系王洁找人帮自己铺了水电。 表姐夫刚回来抱着孩子亲热,客客气气的在他们租住的房子加床加隔帘,力求让每个人都睡得安稳舒适。 晚上表姐刚把小孩哄睡,表姐夫就抱着她说,“我妹妹他们手头紧……咱们多少给一点儿。” 表姐:“多少?” 表姐夫说,“你看着给,都行。” “两万吧,多的也没有,生我养我的老妈反正要过来给我带孩子,你妹都给了,我这家里大哥前两天跟我联系上,你说给不给?” 表姐夫皱眉道,“两万有点少吧?”又听到说给娘家大哥钱,就闭嘴不出声了。 他说,“家里不是还有钱吗?我挣那么多钱去哪儿了?” 表姐一下弹起来,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拿记账本,一边说,“就等你这句话呢,”她黑皮笔记本重重的摔到他身上,“都在这儿呢,从生老小开始,我买一次菜,修一回水管都记着呢,您看仔细了。” 表姐夫当然不会看,他就是心里怀疑,嘴上还哄着说,“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你跟她不对付,现在家里老人没了,她就我这一个哥哥,我怎么着也要帮衬一把啊?” 表姐气的发抖,她看着面前就像是下通知一样的男人说,“……我生囡囡的时候她骂的多难听你是没听见?我自己伤口还没长好,就要哄孩子,有谁帮衬我一把了?” 老小被她提高的音量吓醒了,躺在那里扯着嗓子哭,表姐夫就皱着眉看她,跟聋了一样。 表姐把老小抱到怀里,她一边哄道,“哦,对不起,妈妈在呢别怕。” 一边平整情绪道,“别人都能贷款,怎么,他们一家身骄肉贵不能累?” “这本账你还是看看吧,不仅你挣的钱在里面,也有我挣的,你拿钱给你妹妹,我拿我的钱给我大哥,这不都是手足情谊吗?我不能一直吃亏啊。” 表姐夫被排暄的挂不住面子,脸上露出点恼意,他粗声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表姐闭了闭眼,她说,“要不就给两万,两边都给,要不你就把钱都给你妹妹。” “你不生气?” “咱俩离婚,孩子我一个也不要。”表姐把老小塞到他怀里,“你妹妹不是要男孩儿吗?正好你跟着她一起过吧。” 说着就拿着钥匙出去了。 表姐夫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他走到客厅,表姐已经没影儿了。 …… 随着灾区群众的到来,西北建筑群和第三区政策房第一部 分在一个月内已经全部住满了,他们在市区四大行排队补办银行卡、信用卡,售楼部直接派人在银行网点门口搭了一个帐篷,一天可以办理一百多户的贷款申请。 当然,贷款利率上调至百分之八,每年还会根据物价的上涨而浮动。 此时正逢中央政府和西北政府的交接时间点,对市场的管控力度不足,等近半住户办好了贷款手续,政府才下一个通知,大体意思是加大对房屋出租市场的管控,完善相关法律,保护租户的权益。 为了展示政府的诚意和决心,西北新政府决定下拨四十亿资金,尽快营建廉租房,每月租金仅需五百元。 廉租房主题结构还是高碳钢材和塑性水泥,只要地基扎得稳,建起来就跟叠积木一样简单,短短半个月,西北建筑群、第三区政策房第一部 分中间宽广的土地上建满了两层高的小楼,远远望去十分整齐、可爱。 这批房子的安全性由政府打包票,并且当地暖通部门还设计了地炕,冬日只需小儿环抱多的柴火就可以暖和一整天。 二楼因为结构问题不适宜加载其他取暖措施,施工部门加装保温层,墙体加厚、窗户改小,房顶还装着太阳能板,这样总体效果也不错。 一大波灾民就这样安置下来,在第三区第二部 分政策房也完工之后,西北农业专家研发了新型无土栽培作物,并号召大家种植改良版淀粉植物。 官方消息,“新一轮洪水将在明年二月份突围,我们需要更多的粮食。”还有更多的诺亚方舟材料,更多的顶尖技工…… 王洁光荣失业了,领导说,“准备好材料去社保局领失业补助吧。” 西北物价即使有国家按着也是飞速上涨,现在一百块钱的购买力就相当于一斤红薯,她的失业补助还不够一个月吃的呢。 表姐豪爽的贴钱包了她的食物费,“本来在这里住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正好。” 表姐已经彻底对表姐夫死心了,她刚走没多久,家里老妈妈就醒了,起早贪黑照顾两个小孩儿,表姐夫给她发个消息,全部家当都拿去补贴自己妹妹了。 表姐:“还好没把我的钱也放进去……” 她也不让自己老妈妈贴钱,做饭也只顾着两个小的,顶多再给表姐夫一碗,现在她那个小姑子一家正在跟表姐夫诉苦呢。 “还好你没结婚。”表姐抓着她的手,“我现在真是想离,但生了两个,真自己养一家都能被我连累死……” 王洁安慰她,“小孩儿都很懂事啊,没关系的。” 表姐勉强应了一声,然后说,“我现在就等着你姐夫他把自己熬死。要是以前家里富裕也就算了,他平常给的还少?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忍了,现在这情况还要勒紧裤腰带补贴别人,我就成全他!” 表姐倒是跟孙芳芳挺聊得来的,有时候还会帮忙照看小萱萱。 王洁失业的同时,赵旭以在灾情中杰出的贡献保住自己的工作还小升了一把。 他说,“风险和收益还是成正比的啊。” 现在市面上除了农业开垦种植已经没有任何招工信息了,王洁还是不想坐吃山空,跑街道办跑了半个月,成了街道办事处的临时工。 就是离西北建筑群有点远,油费饭钱一扣,工资也没剩多少了。 赵旭上班的地方离她那里还有段距离,每天他都要绕一段路,王洁说,“要不我开车?” “别。”赵旭说,“我那工作你还不知道?不累,我就是想多跟你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王洁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不是天天见?” 赵旭握着她的手腕,她扭头看他,他说,“即使不说话,看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 第54章 落日 王学龄守在研究所,他戴着老花镜继续看厚厚的资料,这都是前线抢险保存下来的,专人修复过,但有些破损无法确定的地方还是空白,王学龄干了这么多年闭着眼都能默念出这些数据,由他把关再好不过了,他跟做填空题一样在上面贴上纸条,等着助理录入。 助理敲门进来,他说,“王老,该休息了,明天还要去大厅报告呢。” 王学龄慢吞吞的抬起头,他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他应了一声,闭眼揉捏着自己的眼睛、太阳穴,“小顾回来了吗?” 助理沉默了一会儿,他就知道了,“哦,还没回来啊。” 大转移的时候王学龄处于优先梯队,他的家人受自己庇佑现在也安全的待在家属院,但他最得意的徒弟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他扶着桌子起身,“麻烦他们再帮我找找吧。” 助理上前把他看过的资料整理好放到档案柜里,这个位于西北驻军中心的研究所布满监控,出入都需要经过三层验证,王老办公室在研究所二楼,安全性很高,除了他跟勤卫兵没人敢过来。 “保守估计约两亿人口在此次洪灾中丧生……”报告员说,“目前无法公开数据。”群众对此次特大洪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中型航母运载的灾民是最后一批了,随着深水涌入,第三阶梯的情况变得更为复杂,在退潮之前他们还没有深海探测的能力。 “超级钢材正在实验室第三阶段,预计今年十月份投产,在实验过程中表现优异,预期使用寿命得到较大的提升,目前为七十九年,投产后可确保百分之八十三的成功率……” 王老坐在台前第一位,很多重要人士位置反而比他靠后。 等报告结束他身体已经支持不住,助理给他准备一个房间安排休息,他腿脚不便,连上床都难,等助理要关门出去,他突然开口道,“小陈,记得我资料放在哪里吧?” 助理轻声说,“我记得,王老师,别担心,休息一会儿吧。” 他听到这个老人说,“我要是出了问题,先把东西送到院长手里……” 小陈看着他脸上的老年斑心里很不是滋味,王老就像生命燃尽的蜡烛一样,连呼吸都很微弱,他说,“我知道。” 华国第一代海军研究人员已经相继离世,王老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今年也有九十六岁了,他手下带出的第二代已经接过指挥棒,并且逐渐过渡到第三代,传承平稳并且没有断层,实验室里躺着的超级钢材就是出自顾研究员之手。 王老第二天早上还是精神抖擞的背着手在各个实验室门外转悠,超算和模型数据已经出来了,诺亚方舟是按照航母的标准建造的,但考虑到终日不退的洪水,研究院加宽了底面,“当整个世界都被海水覆盖,航行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要确保的是它的稳定性和安全性。” 诺亚方舟一直待在原地才是明智之举,欧亚大陆已经是世界最高地,他们只希望那一天来的晚一点儿。 “高原区已经有近一万人因为高原反应间接死亡……” 与之相较,沙漠显然更适合人类居住,但大陆西侧不断分裂的上涌的海水让政府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必做无用功,把仅剩的资源向研究院偏斜才是明智之举。 钱已经没什么用了。 人口涌入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货币价值暴跌。 南部、东部沿海拥有国内近六成产业生产线,源源不断地实物制造撑起了经济发展的重要一环,当根基破碎,现在的一切不过水上浮萍。 政府努力维持着社会的平稳,上个世纪出现的粮票菜票又重新回到了人们手里。 “自明年一月一日起开始实行粮食配给制度……” 市场临死前疯狂了一把,连王洁他们也不能免俗把手头近半的积蓄全部换成耐保存的食物,还有人指导他们挖地窖储存起来,只不过因为安保问题暂时搁置。 赵旭找门路换了方便面、饼干这些方便食品,因为王洁表姐也在,他还特意问了一下用不用帮忙,“红薯这类兑换方便面的比例是5:1,有点贵。” 市面上袋装泡面保质期一般为一到三年不等,红薯保存的好可以越冬,风干晒成干保质期可达六个月,赵妈妈已经上手开始做了,她带着赵玲把红薯上的泥土擦干净,然后直接切成小拇指宽的样子,码放到床单上,然后跟赵玲抬到天台晒。 五楼是王洁和孙芳芳在住,只要把天台门锁好也不担心有人来偷。 西北风力大,三天水分就蒸发的差不多了,这时候赵妈妈就把第一波收起来挂在绳子上晾,晾五到十天不等,红薯干变得硬邦邦的,吃起来费劲也没有味道。 但一下锅就飞速膨胀起来,放在汤里多加点调料也很好吃。 表姐考虑再三还是回去了,她小姑子前两天已经成功搬到新家,表姐夫找不到家里的存款又不好意思问岳母要钱,自己整天出去找点零工凑合吃口饭,表姐一到家就说,“妈,带上孩子,衣服随后再收拾。” 姨妈没动弹,她说,“都争了那么久了,现在还怄气啊?” 姨妈把老小塞到她怀里,感叹道,“别看小,沉甸甸的,不攒着力气还抱不动他!” 老小嘴里含着奶嘴,吃的很用力,见妈妈抱自己开心的直蹬腿,表姐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儿心里攒着的那股劲儿就散了。 她见了这个心里就想老大,表姐说,“囡囡呢?” 姨妈说,“发烧了,还在睡觉呢。” 表姐跑到大女儿身边,她小脸红彤彤的,额头的刘海都汗湿了,嘴唇还干的起皮。表姐的心就跟被扎了一样,眼泪直接下来了。 “建新带她打过退烧针了,换季小孩儿就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 姨妈:“在这儿流眼泪呢?哭给我看啊?没用,怎么不对着他哭?呦,怎么还没完了……”姨妈抽了两节纸给她越活越傻的老姑娘擦眼泪,表姐难受的抽噎,她握着姨妈的手,“妈,我能怎么办啊?有时候我都想带着他俩一起跳下去一了百了。” “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姨妈扯出自己的手,她惦记着做中午饭,先去厨房看看还有白菜,就说,“中午做个大乱炖吧?我看屋里还有鸡架呢,囡囡生病,切半只给她炖汤。” 表姐这会儿缓过来劲儿,也凑到客厅,对姨妈说,“为了两个孩子也不能饶了他,这些年真当我没脾气了。” 姨妈冷哼一声,“谁让你管不住自己肚子?” “……小孩儿都来了,总不能打掉吧?”表姐委屈劲儿又上来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从怀上他我受了多少罪?我本来都要升职了!为了这个家我工作都丢了。” 姨妈不耐烦道,“别跟我委屈,你给谁生你就跑他那里闹去,我心疼孙子孙女,可不心疼你。” “是你自己傻,当初多少人劝着等囡囡上学了、你工作稳定了、存的钱够了再去生?你做到哪个?你还以为自己在蜜罐子里呢?” “活该。” 表姐被自己妈挤兑的哭了一通,“你怎么也不帮我啊!” 姨妈:“要是没老小,你们直接离了清净,现在两个孩子,外面又是那个状况,你就生受着吧,这男人可是你自己挑的啊,忘了?大学一毕业就说什么拿两个证,急吼吼的贴上去,劝你你还不乐意,建新他那个妈、妹妹,你老娘什么时候待见过?” “为了你这个傻子你爸都捏鼻子忍了,现在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夹在你们中间喘不过气!” “……我是瞎了眼。”表姐气焰被打下来,现在也能听进去话了。 姨妈继续道,“该说的都说清楚,让他妹妹补个欠条,你不是在第三区有房子吗?咱就搬到那里住,包地,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给建新找个活做,他就顾不上心疼他妹妹了。” 表姐:“能行吗?” 姨妈烦的只想扇这傻子一巴掌,“爱听不听!别挡着我做饭!” 西北越来越冷了。 王洁每天跟着街道办大姐一起去跑银行退贷的事,看见廉租房一排排建起来,很多人都后悔了,政策房本来定价也不高,第三区第一二部 分都是按户卖的,一套八十平的两室一厅才十五万。 什么时候都有人手头紧想钻个空子,转手高价卖给别人,一来一回套了近二十万的差价。然后廉租房一出来无缝租房,很是潇洒一阵。 接锅的人怎么愿意呢?钱虽然贬值了,但基本交易功能还是在的,接锅侠都想让银行降一点儿,不奢求廉租房的价位,但也不能高太多吧? 一千块钱省着点儿也够一家三口一周的口粮了。 银行现在已经被政府接管,正在做一些调整,在洪灾之前几乎是没门儿的事,不知道上面出于什么考量还真走程序担下来了。 她们现在就需要核对购房手续、购房资质有没有问题啊这些,买“二手房”的朋友补贴比正规手续的少二分之一,钱也不多,但还是有人闹。 保安直接架着人去VIP室做思想工作,王洁久违的吃到了盒饭,米饭量大,菜少一点,只有两块儿肉,这已经是难得的午餐了。 赵旭过来接她下班,从银行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路,风把王洁的头发都吹乱了,赵旭突然出声,他说,“你看。” 天边抹过橘红色的亮光,还有鸟飞过。 秋天来了。 第55章 逝去 洪灾第三年,华国超级钢材研制成功,试水的第一艘中型航母可承载人数为八千人。 按照目前西北地区的人口来算,他们至少需要二十五万艘同等吨位的航母,李院士说,“重型航母已经进入模型测算阶段,预计每艘承载人数为三十万人次,我们同时还在进行城市建筑群海上托举的研究……未来有很多困难,但绝对没有走到绝境,华国国土永不沦陷。” 自二月起连绵不断的雨水已经断绝了人类一切的后路。 还有个监控卫星传来的坏消息,极地冰川终于撑不住完全融化了,它会进一步加剧海平面上升的状况,第三阶梯完全被海水吞没,气象员说,“还要预防极地碎冰的回流,超过三十米厚度的冰层在流动过程中并不会自然融化。它撞击大陆板块的烈度不亚于一次八级地震。” 得益于华国优越的地理位置和阶梯分布地貌,西北还是安全的。 欧洲正疯狂跟一出同源的北非、俄国、南美洲大陆国协商,他们希望转移灾民。 这怎么可能呢?欧洲人口虽少,但也没哪个国家可以吞下这么多啊,还有飞机起飞降落的燃料足够支撑这么多人次的转移吗? ——重刑犯会被放弃。目前L国议会已经迅速通过了“紧急法案”,对重刑犯实施注射死刑。 ——无法支付机票的穷人也会留在那里。 ——为了维护社会治安,监狱人士为最后转移批次。 本国人民最了解自己的政府,底层白人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他们刚开始只是抢劫商店、超市,希望多囤积一点食物,期待洪水退去。 俄法拉克监狱越狱的枪声让一切都陷入了漩涡,越来越多的平民加入了暴力对抗队伍,甚至有人在首都行政大楼对面架起了重型机枪,他们一直泡在洪水里面,手脚冰凉,身边间或有天鹅游过。 “暴徒”说,“我们享有平等的生命权利,我们是纳税人,富人不需要机票,但我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还没好好看这个世界呢……” “我们需要食物、取暖器、还有高层住处……” …… 气候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去年是雨多而冷,今年热的人恨不得扑在水里洗个澡。 西北建筑群东边两百公里的沙地已经涌上了海水,住在附近的人晚上还能听见水声。现在食物卖的越来越贵,很多人都打起了海里的主意,一开始大家只是晚上偷偷摸摸过去抓个一条两条的,或者捡捡落在沙地上的扇贝,直到有一户家里弹尽粮绝,拿渔网捕捞。 海里的鱼都被养傻了,那家人碗口粗的网还捞上来一百多斤,他们自己吃不完,晚上挨家挨户敲门问邻居要不要,还换了一袋面粉,别人都眼热的不行。 没有人出来管,只是有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说,“不准打架,不准抢,电鱼的要去海中间,离沙地最少十公里,工作人员会在电鱼区做标记,不遵守规则的一经发现没收工具,罚款。” 晚上鱼多,也方便抓,但视线不行,容易出事。 他们都是白天抓,整天下雨也没办法晾干,杀完用粗盐腌制,放在火堆上熏制两天就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赵妈妈说,“卖的也太贵了,五百块一条,没两斤肉。” 但她心疼两个孩子整天上班,还是买了五条,连孙芳芳都有份。 赵妈妈烧热水把鱼干烫一遍去去咸味儿,然后再放海带、青菜,稍微调个味儿就把鱼放进去,小火炖四个小时,王洁在门外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 赵旭跟在她后面进屋,一边放钥匙一边说,“今天什么菜啊?这么香?” 赵玲端着碗从厨房跑出来,烫的她直跺脚,“鱼汤!刚出锅的最好喝!嫂子赶紧坐下吃!”她殷勤的搬凳子,还又去厨房把筷子也摆出来。 王洁说,“你先吃,我去洗洗手。” 她还是有点不习惯。 赵旭出院后他们接触越来越多,即使王洁有意避开吃饭时段,赵妈妈也总是能找准时机给她敲门加餐,她也不能不开门,次数多了就感觉让赵妈妈端菜端饭上门实在消受不住。 她找到新工作后钱直接交了生活费才算松一口气。 赵玲本来性格活泼,她俩也算能聊的来,但不知道赵妈妈说了什么,这两天对她也小心翼翼的。 赵旭送王洁上楼,他牵着她的手,“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王洁摇摇头,小声道,“阿姨最近怎么了?” 赵旭本来以为她对家里住了这么多人不满意,闻言一怔,他笑道,“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对你好吧?” “你不习惯吗?” 王洁开门想了一会儿说,“是不是怕我说赵玲?”这时候孙芳芳探头说,“就知道你回来了,我这里刚做的腊肉,你拿着尝尝味儿。” 她伸手接过来,不防赵旭已经推开门进去了,现在正坐在沙发上对她笑。 王洁放好东西推他肩膀,“你走吧,不是没关门吗?” 赵旭握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身边说,“这么近,又不急。”他说,“你不是说赵玲吗?” 王洁这才反应过来,她因为表姐家一团糟的姑嫂关系对这个才敏感点儿,但实在没想到,她跟赵旭八字还没一撇呢,赵妈妈就这么客气。 她真的很喜欢赵玲的性格。 王洁说,“阿姨骂她了吗?她现在就挺好的,刚毕业,很懂事了……” …… 西北大部分人都没有工作的。 包地种植粮食的事情也因为终日大雨连绵没有溅出多少水花,政府很快组建的水培大棚也因为投资过高没几个人跟进。 除了开大棚招熟手进去工作,政府已经没有多少办法了,大基建行不通,没有材料,现在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航母的研造上,一切都要让步。 大家一直都在消耗之前的物资,全线破坏后,除煤矿、粮食产业外,其他都没有生产能力了。生产搞不上去,这么大基数的人都仰着脸等国家救援吗? 政府努力扩大基层员工数量,紧抓卫生和防疫,还准备了教室,让老师重新开始授课。 基层要干的事情多了,人群聚集之后,污染问题就很严重,塑料制品、生活垃圾都需要运到下风口焚烧,生活用水也有很多限制,大家都一个月洗一次衣服。 刚开始肯定有人不习惯,后来就慢慢适应了。 现在山头附近长出了一丛丛灌木,树木也开始挂果了,好像生活就有了新的盼头,雨停之后不顾脚下的泥泞,老人开始带着大家挖野菜、草根,年轻人爬上爬下摘果子。 在这场变故中也就藏区群众最自在了,下雨了就在屋里烧牛粪取暖嘛,有时候牦牛毛长长了就剪剪毛,做衣服,牦牛、羊都不怎么下崽子了,他们一下轻闲很多。 青稞产量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他们只担心不断进藏的人会冻死在路边,有时候下着雨还要去外面转转,外面的人还不会搭房子呢。 虽然政府很努力的在让大家生活下去,但近三分之一的老人还是没撑过这个雨季,异常潮湿的气候让患有基础病的人群非常难熬,季节诱因,也加重了自/杀倾向。 最关键的是医院已经没有多少药了。 药品虽然和粮食在同一批重要层次,但因为抢救失利,并没有带到西北多少。大家现在消耗的都是西北原有的储藏药品。 在危机时刻,甚至有些临期药物,都要继续使用。 新型海水伴生疾病来临,探明它的发病机制都有点费力,全靠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过滤。 需要靶向药、进口药治疗的病人,平稳的迎来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现在市面上最多的是感冒药,有些小孩儿还不能吃。”孙芳芳说,“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开始像古人一样担心我的孩子因为贫瘠的医疗水平而夭折。” 她开始带着萱萱接触外部环境,跟更多的人接触。雨后还会特意带萱萱下楼玩泥巴,摸石头。医生告诉她,单纯的环境不利于孩子免疫系统的建立,有一个强壮的身体比什么都强。 萱萱这次生病,真的把孙芳芳的胆子都吓破了,破天荒的跑到市场买鲜肉蔬果给小孩儿补身体。 孙芳芳:“我算是想通了,钱越来越像废纸,该用就用吧,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时候就是有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它还会用钱交易吗? “我总觉得……它承载不了这么多人。” 王洁说,“其实人已经不多了。” 有人在困境中也要努力生存下去,有人已经看不到希望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她每天都要跟着街道办的人去简易房收尸,有的为了不麻烦别人还会留一张纸条,用信封包裹好所有的积蓄,用来支付自己的丧葬费用。 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说,“可以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吗?我的父母还在那里,我想跟他们团聚。麻烦你们了。” 王洁那一天抱着赵旭哭了很长时间,她说,“她还那么年轻!她只有十九岁!” 第56章 尾声 诺亚方舟起航这一天,甲板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集体婚礼。 所见之处都装饰着鲜花气球,长长的餐桌上摆满食物,是一个难得的盛事。 西北领导人百忙之中赶来致辞,他是一个中年人,衣着得体,面容严肃,手里拿着词本,他说,“……在这个特殊的阳光明媚的日子,祝愿所有新人幸福、美满,一路走来诸多风雨,仍能跟你携手……” 王洁拿着手捧花站在新娘方阵,赵旭就站在她对面,大家脸上都是笑容。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新人都换上了干净的白衬衫,衣着整洁,神采奕奕。 姨妈现在已经满头白发,她作为王洁的娘家长辈正跟赵妈妈坐在宾客席上客套,赵妈妈说,“真感谢您照顾小洁这么久,她是最好的姑娘。” “哪里……两个孩子有缘分,这也是你教育的好啊。”姨妈看着眼前那对碧人,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没想到还能看见这孩子结婚,她妈妈也能放心啦。” 现在是灾后第六年,他们在第五艘诺亚方舟上,昔日居住的城市早已被海水覆没,巨大的船舷周围布满不断撩起尾巴翻越盘旋的大鱼,它们啄食着船体表面覆盖的寄生螺、海藻,间或有大鸟掠过,雪白的翅膀扑朔出美好的声波。 赵旭眼神柔软透亮,看着她的眼神好像会发光。他们牵手拥抱,在众人的欢呼中接吻。台下还有人拍照呢,摄影师说,“新人看镜头!”王洁用手捧花挡住侧脸,惹得赵旭轻笑出声。 海上生活和陆地并无太大差别,诺亚方舟像一个巨大的孤岛仍旧用长锚固定在大陆板块儿上,只有风暴太大的时候船体才会微微晃动。 为了承载更多的人,设计师牺牲了航母上的绿化休闲设施,人们按照家族、社会关系聚集居住,住房很小,每个仓位只有二十平方米,四个床位,像大学宿舍一样的配置,只不过床位上还有安全带,洗浴是公共澡堂,每个夹层还有数目合适的洗衣烘干设备,王洁在这里住这么久,还没排过队。 结婚后后勤部给他们批下了一个小单间,两人住比较方便,赵妈妈和赵玲就在走廊另一头,离得很近。 诺亚方舟上每个仓位都有窗户,确保住户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主要还是为了接收阳光。航母有二十八层,下十层才是基础设施,人们尽可能住在高地。 到了海上,才知道人类生活离不开阳光。 上船需要排队、等待,以王洁为例,他们因为坚持要和赵妈妈分在一起,在顺利的情况下还等了三年。 船票优先级第一批次是科研、政要、医护、学生等社会有生力量。 第二批次是年轻人、幼儿。 第三批次才是身体合格的老人。 出于某种考量,每艘航母上驻扎的军人并不多,军队主力驻扎在中型航母上,像卫星一样环绕在诺亚方舟周围。 赵妈妈今年五十六岁,身材瘦削,平日也比较注意健康问题,他们才能平安通过审核。 五大航母之间有联通通道,但由于技术局限,一年才能开通一回,往来人员也限制重重,外部因工作需要来往于航母之间的工作人员时常被鲨鱼围剿,有时候出动枪弹也不能平安脱险。现在除了必要的交流,每艘航母都是一座孤岛。 政府承诺会继续建造诺亚方舟,原计划要求承载一半以上的群众,但出于材料限度最后几批的工艺会次一点,李院士原话是,“两者使用寿命相差十年左右,并没有其他缺陷。”这是最经济的做法,也许五十年后就有新的技术出现呢? 现阶段诺亚方舟计划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截止至六月十二日,海平面总体水平维持在地上一千五百米左右,西北部分地区仍可居住,远在第一阶梯的藏区更是丝毫不受影响。 据华科院数据模型测试结果,太平洋地区海平面五年后才会升到两千五百米,到时藏区会成为华国最后生存高地。 M国因为北极冰川冲击,早在洪灾第四年春,国民就已经搬到西部居住,在诸位科研人员的努力下,今年三月份,M国首都成功实行了海上托举计划,是同纬度唯一幸存的城市建筑。 当无线电广播播放这一新闻时,整个世界都在欢呼。 “人类的希望!” “我们将迎来新的世界……” 虽有部分突破,但因为灾难进程太快,目前的技术水平还有待提高,民众大都有所顾虑。 王洁他们算上船早的那一批了,第六批出于种种考量,部分人在决定等待期中下船迁往藏区。 这是极少数没有满员的诺亚方舟,后来官方宣布补录了六万多人次。 为了应对诺亚方舟上日益扩大的自/杀倾向,政府一方面增加绿化,规定必要活动时间,一方面启动全民精神卫生评估计划。基层工作人员现在干的最多的工作就是精神干预,在半年一次的精神卫生普查中,考察不合格的人会被送往医疗仓进一步治疗。 赵妈妈在年中精神评估中被诊断出轻度抑郁,医疗队通知家属开了条子让他们去医疗中心领药。 医生:“药物副作用可能会导致便秘,买点水果鲜菜盯着病人吃进去吧,远离刺激源,带她去甲板上晒晒太阳。” 赵旭捏着纸条一时没有言语,他说,“怎么会发病呢?我妈表现的很正常,前两天还说要跟食堂借火做饭呢。” 医生取下眼镜,他已经连续工作十个小时的,长时间的面诊很消耗体力,他试着给家属解释,“……中老年由于身体机能退化是抑郁症高发阶段,更别说在海上这种环境了,季节影响也很大,年中诊断出来是有点奇怪,但总比到秋天好,病情一旦发展就很难再恢复到现在的水平了。早发现、早治疗,都会好的。” “让她按时吃药,半个月后来我这里复查。” 赵旭答应下来,临走前医生说,“去门口登记啊,复诊不用挂号!” 王洁陪了赵妈妈一段时间,赵妈妈是真不感觉自己有问题,她吃好喝好,就是有些嗜睡、疲顿,常常在跟人聊天就不由自主的眯过去了。 王洁替她分好药,让赵玲监督她吃。 赵玲最近跟一个海员谈恋爱,早出晚归有些忽视母亲,现在听了医生诊断整个人就像被打了一记闷棍,脑子嗡嗡响,就是发不出声音。 “还是我来吧……”王洁摸摸她的脑袋,”没关系,妈只是太寂寞了,有人陪她说说话慢慢就好了,不是还有人组织跳舞队吗?你就搀着她去跑跑,透透风,没事的。” 等嫂子走后,赵玲握着赵妈妈的手,她吃完药就睡着了,手也干燥起皮,摸着很糙,她说,“妈,你吃了这么多苦,怎么现在好一点了倒是出问题了?你还没看见我结婚呢……下个月我就带你见他,他可逗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赵玲说,“那老东西还带着小三儿活着呢,你可争口气啊!” 八月,新一轮/暴雨从山脊汇集,东流入海。 在持续强降雨的冲刷下,高峰上最后一块雪也融化了。 这两年高原的气候犹如平地,虽然昼夜温差还是很大,但至少白天没有那么冷了,刚刚迁到藏区的人也没了高原反应,现在煮面条都不需要高压锅了,他们挖好排水沟就坐在棚子里烤肉,肉脂在高温炙烤下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女人在另一个大锅中煮着牛肉,已经炖了两个小时了,为了除膻味儿她还撒进去一点药材和盐巴,现在调料是很珍贵的。 女人喊道,“吃饭啦!”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男人穿着雨衣肩上驮着小孩儿,他们闻到香气异口同声道,“好香啊!” 女人把孩子抱下来,刚刚就给小孩儿晾了牛骨头,现在吃正好。 她说,“先吃羊肉,然后再喝汤。” 家里还有烤饼,现在他们也是有什么吃什么,很少再吃糌粑了,女人问,“那个干部还在吗?” “还在路上,你先吃,我去找。” 大雨天赶路很容易出事的,他在路上找到了跌在泥坑中不能动身的干部,那是个年轻的面孔,相较男人的大骨架看起来有些瘦弱,男人说,“走吧,今天有烤羊肉哦。” 年轻人名叫郭飞,是驻守本地的联络员,每隔半个月都要人肉统计辖区群众的居住状况,这次不巧遇到山雨,摔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女人递给他一碗热汤,郭飞形容狼狈的道谢,然后说,“你们没吃的了吗?” 藏族养牛羊一般都不杀的,他们信佛,生活淳朴,并不注重享受。 男人说,“今天下雨啦,以后下雨你就别跑了,我们有吃的。” 郭飞说,“那不一样……” 小孩儿躲到爸爸身后害羞的看着他,郭飞摸出身上的塑料袋,里面还有水果糖,他塞到小孩儿手里,小孩儿用拗口的汉语说,“谢谢。” 郭飞笑着跟两人说话,第二天雨停,他又踏上了寻找下一户的旅程。 飞鸟掠过群山,初生的太阳为山顶染上金光,郭飞说,“新的一天。”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太阳大喊,“扎西德勒!” 第57章 郑桐 科索拉群岛,太阳毒辣,蚊虫嗡鸣。 郑桐提着在摊贩那里打包的小面快步跑向酒店,踩上酒店的大理石地板,才算舒了一口气。 朋友打电话说,“你好没有?我的那管防晒霜是不是在你包里?” 好像是有一个,郑桐一边去前台补房卡,一边说,“是不是红帽子的?” 前台说,“请出示身份证件。” 郑桐商量道,“我出来的太急没带,报身份证号行不行?手机号也可以。” 朋友:“啊!我要跟男神游泳!你再不回来我杀了你!” 不是三点才游的嘛,现在才一点多,她说,“我马上上去啦。” 然后挂了电话对前台说,“我前天跟朋友一起来的,一个旅行团,有没有印象?” 最后还是大堂经理过来给郑桐补了房卡,他跟郑桐认识,随口说,“怎么不在酒店吃?” “不想吃炸鱼汤了,买的凉面。”郑桐说,“我要上去了。” 郑桐初中就跟着爸妈来科索拉群岛援建,在本地学校插班,高中毕业的时候以国际生的身份考上了亚索国立大学,郑家父母签的合同还有七年,他们说,“你要是嫁个当地人,我们也不回去了。” 还好郑桐对本地黑皮肤、厚嘴唇的土著不感兴趣,她高二暑假接触了一个国内旅游团,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等大学录取信息传过来立马申请了间隔年。 现在在本地旅游公司当翻译,有时兼职导游,在南半球的冬天,旅游旺季每天可以挣两百美元,比她老爸老妈这种外派工程师挣的都多。 酒店的冷气不要钱,郑桐刷卡进门汗就落下来了,走的时候没拔卡,屋里好凉爽啊! 她找到自己的不锈钢饭钵把面都倒进去,再加蒜汁、姜汁,黄瓜丝和苦瓜丝,这是本地特有的小食,本来还有黄芥末的,她吃不惯,就按着自己口味要的小料。 “防晒霜……”郑桐听着手机震动也没接,她翻找自己行李箱,把衣服都拉出来放在床上,最后终于在夹层找到一小袋。 朋友已经嘭嘭嘭拍门了,真是一刻也等不了。 郑桐趿拉着帆布鞋过去开门,朋友裹着浴袍就冲进来了,她抱怨道,“今天要是男神被别人拿下了,你就死了!” 是那个平头个子还很高的帅小哥吗? 郑桐说,“还有凉面呢,你吃不吃,我买了三碗。” 万娜说,“不!我要减肥。”她捏着郑桐腰间的软肉说,“这里没有比你还能吃的了,你还是个女生!” 郑桐轻轻躲开,亚索当地的小面只有小孩儿碗口那么多!她爸上次都吃了六碗呢。 万娜还去厕所对着镜子补口红,她把防晒霜均匀的涂抹到裸露在泳衣外面的皮肤上,一边涂一边大声的说,“明明都是同一个人种,为什么你比我白!” 郑桐:“纬度问题,我的国人都是黄皮肤,我只是养的白而已。” “你还不涂防晒霜!” “我有涂,”郑桐一边吃凉面一边开了一罐饮料,“你赶紧去吧,他还有五天就要走了,珍惜最后的缘分。” …… 亚索当地大力发展旅游业,部分国际港口长大的年轻人还是很开放的。 他们喜欢在夜间去酒吧通宵,在市集上吃小食,更有人和游客谈恋爱,发生关系。 万娜的姐姐就生出一个混血儿,她的爸爸准许混血孙子跟随自己姓氏,森姓有人继承,家里的阿妈也不催促她结婚了。 “不过还是要做好安全措施,躲着生孩子也太丢脸了。” 万娜没说,相较于传统亚索人的长相,国际游客更喜欢混血儿或者身材丰腴的高挑女人,她一个也没占! “博帕。”万娜跟身边的小姐妹说,“他晚上带女人回家了吗?” 小姐妹摇摇头,“没有看见他,我们在一号酒吧喝了点果啤就回去了,昨天来了好多白人,酒保赚了不少钱呢。” 白人出手大方,旅游旺季科索拉群岛的白色沙滩吸引了很多外国人,他们喜欢躺在沙滩上晒黑,连比基尼也不穿,本地警察说了好多次也不管用,当局为了继续赚外汇就会在六到九月份限制本地人进入沙滩。 上一次玩儿都是刚毕业的时候了! 她们这次还是托了博帕的福,博帕是四季酒店的大少爷,认识很多人,他说了两句话,姑娘们就被放进来了。 “这里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本地人不多,连小食也就那么几个。博帕正在低头跟一个外国女人说话,万娜英语并不好,离得这么近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这时候有人发水枪,万娜也跟着一起去玩了。 郑桐下午五点接了一个随身翻译的活儿,金主是个中年男人,亚洲面孔,见郑桐就试探的说道,“吃了吗?” 他戴着大金链子,眼尾下垂看着很凶,没想到一张口就是一股东北味儿,郑桐忍着笑说,“吃了,您今天要去哪里玩?” 金主摆摆手,他说,“我不玩儿,我是找你翻译点东西,我晚七点有个生意,就在四季酒店,你能谈吗?” “商务翻译要加价的。” “没问题!” 郑桐临时教他两句问好和道谢的亚索语,她说,“这里官方语言还是英语,商务会谈用哪种?亚索语种有四大系,每个发音都不太一样,我也好准备准备。” 金主是来进橡胶的,他刚从马来群岛回来,那里报价有点高,他不想无功而返,正好飞机在这里中转,一拍脑袋就过来了。 “还是领班给我介绍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懂。 郑桐让他拿出领班的名片,自己打电话确认,言语间试探出这个采胶厂并不大,老板自己还在地里干活,所以今天不一定走得开。 郑桐听见金主肚子咕咕叫,就说,“我先带你吃点儿东西吧?” 她带队的时候也喜欢带着别人去小摊贩那里买东西,亚索当地小吃又干净又便宜,比餐馆好很多。西瓜、哈密瓜这些水果还能切好放在塑料袋里,郑桐自己挑了两块哈密瓜,蘸辣椒粉,金主还是华国胃,他看着说,“能不要调料吗?” 当然可以,为了不让他因为闹肚子耽误行程,郑桐带他去沙滩旁边的印度饭馆。 这是华裔开的,咖喱饭也很好吃。 博帕正带着一波外国朋友去地下酒吧,万娜百无聊赖的看到郑桐就喊道,“桐!” 少女声音清脆又惹人注目,一时这群人目光都聚集过来,来了个大会和,大家都决定先吃饭了。 博帕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他看外国朋友对郑桐两人很感兴趣,大手一挥上二楼包间了。 金主还有点不习惯被别人请吃饭,不过菜单一上来,他发现还有炖菜和大虾!就是价格有点宰人,送啤酒就可以忍。 他行商多年看人很准,要不然也不敢单枪闯来这里了,见博帕一副阔少的样子,就让郑桐坐在两人中间充当翻译。 金主:“相逢就是缘分,我是华国商人,仰慕亚索文明多时,您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 郑桐:“……”好吧,金主最大。 博帕懂一点汉语,交谈并不困难,来往几句,他看出郑桐金主的意思就说,“告诉他帮我招待客人,我可以给他介绍生意。” 郑桐转述之后金主热络的转攻白人,有问必答,一来一往间气氛热闹起来。 万娜拿着啤酒瓶从酒桌对面走过来给博帕倒酒,博帕手轻轻一挡,他正盯着客人说话,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就说,“谢谢,我不要。” 万娜顿了几秒才转身给郑桐倒,郑桐眼疾手快把金主的杯子拿过来,接满后顺手塞到他手里。 金主自然的起身说,“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博帕带头站起来,大家碰杯,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清心寡欲的转到茶室,一群人叽里呱啦的说了很多废话。 午夜场金主自认年纪大了不能奉陪,郑桐才能喘一口气。 临走前一个满头卷毛的白人说,“能给我电话吗?” 来的姑娘全是陪客,默认可以接受和国际友人发展关系,但郑桐不是啊,她拒绝了,然后说,“祝你找到真爱。” 那人涵养还算不错,没有继续纠缠,笑了一下就回到博帕的蹦迪队伍。 胶厂小老板果然放了金主鸽子,但金主凭借饭桌文化已经成功钓到更大的人脉,对这个也不是很在意了,他们打车到酒店已经十一点了,金主塞给郑桐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多亏有你!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哦!时薪继续结,这是我给你的小费。” 他絮叨道,“我家小姑娘跟你一般年纪,整天都不听话,就应该让她去外面打工,受点罪……” 真受罪你就舍不得了。郑桐对这个金主观感很好,难得说,“晚上听见敲门声也别开门,科索拉这里喜欢宰肥羊。” 特别是他这种土味儿暴发户打扮的。 酒店眼尖的很呢。 临睡前郑妈妈打电话,她说,“我就知道你还没睡,在酒吧吗?” 郑桐打着哈欠说,“刚刚做翻译呢,你也要熬夜啊?” 郑妈妈:“热的睡不着,正好想你了。” 郑桐翻个身,“我也想你哦,等旺季结束我就去找你,给陈女士买大金链子。” 逗得郑妈妈哈哈大笑,她说,“那你爸呢?他可不准比我好。” “买人字拖,大裤衩,前两天不是还说没有衣服穿吗?……” 第58章 赐福节 博帕百忙之中还记得对郑桐金主许下的承诺,让大堂经理介绍了一个橡胶园主人,“不过他愿不愿意给货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郑桐跟着旅行社发财最重要的就是翻译和拉线这两块儿,有时候两头露出的一点油水都够旅行社忙活大半年了,她深谙这些门道,当天就翻电话簿按着姓氏住址找到橡胶园主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帮工,他如实告知,“我们老爷今天晚上才会回家,您要不直接去橡胶园找他?” 直接去肯定会被赶出来。 郑桐说,“这边的客人喜欢亚索文化,很想去拜访。” 帮工说了地址和时间。 金主在一边捏着拳头说,“怎么样?” “五成把握。”郑桐说,“您准备好美金和瑞尔,我带你上贡。”坐出租车去的路上还不断交待他注意事项,比如进门行礼,不能看未婚女孩儿的眼睛,“买玛瑙和金饰,玛瑙要颜色亮丽、色泽纯粹的,金饰越繁复越重越得女人喜欢。” 亚索王室酷爱金饰,在这些年自上而下的熏陶下,平民也喜欢囤积首饰,亚索传统婚礼中都有金饰压箱这个步骤,异国客人带来的礼物会让新娘脸面大增。 这个叫阿拉班贡的庄园主有一个独生女儿,他已经和生意伙伴商量好联姻,家里的女主人正在为女儿打理嫁妆。 郑桐直接带金主去了相熟的金店,金主豪爽的包了一个华夏风格的凤冠,还准备了两对足金手镯,郑桐额外挑了一些珠子在晃荡的出租车上用红绳编结。金主看着说,“这有什么讲究?” “都是祝福的意思,没时间买玛瑙,这个送给小姐玩。” 亚索是个佛教国家,没有赶上门客的道理。 出租车送到庄园门口,一个穿着传统服饰的老妈妈正等在门口,她合手行礼,“欢迎你们。”说着要提两人手中的礼物,郑桐轻轻让开,然后用亚索语说,“这里面的东西太贵了,给我们带路吧。” 老妈妈听她发音标准不由得奇怪的看了一眼,郑桐说,“我身后才是客人。” 金主腆着大肚子努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老妈妈带他们走到花厅,一个穿着斜肩礼服的女人起身相迎,她眉心点红痣,这是丈夫社会地位高王室给予的殊荣。 郑桐这才示意金主跟着她行礼,她说,“您好,夫人,听闻阿拉班贡的女儿即将出嫁,我们来送一程。”她把包装完好的木箱在夫人面前打开,黄澄澄的亮光射入每个人的眼眶。 夫人满意道,“那就在这里吃晚饭吧?我安排管家陪客,可千万不要觉得我在敷衍。” 郑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她从胸口轻轻拿出自己临时抱佛脚编好的手环,她说,“这是金刚结手环,希望阿拉班贡的女儿幸福、平安。” 夫人亲自接过,双手合十低头,“感谢您的祝福。” 等阿拉班贡回来对郑桐一行就客气很多,夫人难得美言几句,阿拉班贡说,“要多少?” 金主:“两吨!” 不算少,阿拉班贡沉吟道,“今年出的不多,我在纳尔钦还有一块地,你能等吗?” 郑桐给他解释道,“他吞不下,要和朋友一起出,要一些时间。” 阿拉班贡笑眯眯的看着客人。 金主:“只要能签合同,我立马下定金。” 等阿拉班贡那头的翻译也说了一句话后,他才点头道,“我就喜欢华国朋友。” 成了! 郑桐要了他们的通讯号、邮箱还有办公室地址,过两天就是赐福节,亚索人全部放假,事情不能拖。 他们晚上只吃了一点糕米,金主回去的路上饿的胃疼,他说,“别看国家不大,讲究真多。” …… 郑桐外快算是告一段落,下一步起草合同、合理避坑就需要专业人士了,她带的华人旅游团结束了这一波行程,由她和其他几个同事找大巴统一送到机场,有个大妈买了一尊纯金佛像机场走手续慢了一点。 同事去免税店挑了一件裙子,她说,“赐福节晚会你不去吗?” ……郑桐想睡觉,作为亚索的重大节日这一天旅行社全员是不上班的,游客就爱扛着相机自生自灭,她终于可以好好歇一场了。 她出于对国家宗教信仰的尊重没有直说,还是跟同事一起挑了一件鱼尾裙,同事挑蓝色的,郑桐包了那件银色的,花了她十八万瑞尔! 金主给的红包一下去了三分之一! 所以等万娜吞吞吐吐的来借钱的时候、郑桐就说,“我买了一条裙子花了太多了,只能借你五万,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万娜喜欢最新款的包包、衣服、手机,上次甚至看中一条镶钻手表!她家里要是有钱也不会出来作陪了,万娜说,“你真小气。”她的钱都存起来打算整容,所以买个东西都要周转。 “下个月吧……今天才十五号。” 郑桐说,“那我就去酒店打招呼,从你的工资直接拨给我。” 万娜同意了,郑桐给她一个信封,万娜说,“记得找我玩儿哦!” 赐福节好像要给女生投花,酒店内部举办的晚会,谁的花最多就可以选择情郎。 郑桐一觉睡到赐福节那天中午,她蓬头垢面的被敲门声吵醒,清洁工阿姨给了她一朵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哦。” 郑桐不好对她生气,合手行礼,自己回屋把窗帘掀开了。 炙热的太阳光让人睁不开眼睛,她站一会儿就浑身出汗,窗外虫鸣声叫的人心烦,郑桐嘟囔道,“要不要这样啊。”她伸了个懒腰进浴室洗漱。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酒店都在布置晚会场所,郑桐穿着T恤短裤下楼买饭正好撞上大厅经理,他说,“别去了,小贩今天都休息,厨房倒是还有点炸鱼面。” 说是炸鱼面也就是粗面条裹一点淀粉汤,炸鱼里面还塞的有青菜泥,吃起来一股涩味儿,郑桐嘎吱嘎吱的咬着鱼骨头,瞧见大少爷博帕也自己溜进来吃饭。 厨师不敢糊弄,立刻给他摆了三菜一汤,他抽出一双筷子挑着面条细嚼慢咽,吃饭也跟这里人不太一样,透着一股斯文。 郑桐小声问厨师,“吃不完倒哪里啊?” 厨师一脸谴责的看着她,亚索人都很珍惜粮食,碗里不会剩一口的。 郑桐扒拉着鱼骨头说,“骨头!你能吃进去吗?” 她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大家都很熟了,厨师不情不愿的指着后门说,“那里有厨余垃圾桶……” …… 万娜穿着一袭修身露肩礼服,显得腰臀线条特别好看,她跟小姐妹聚一堆,一个叫奇拉的女孩儿说,“我要跟那个法国人跳舞,谁都别跟我抢。” 姐妹群翻了个白眼,“这都是靠本事的好嘛?还跟你抢?” 奇拉:“成了给你们包礼金……” 她见大家不屑就偷偷说,“那个人体味儿很大哦,你要跟我抢也没办法。” 欧洲来的客人都喜欢喷香水,体味儿掺着香水熬一晚上真的能杀人,万娜立刻就不感兴趣了。 她一直紧盯着舞台后门,去年博帕就是从那里进来等着开场,灯光打在他身后显得整个人挺拔清俊,跟科索拉的男人都不一样。 她才不想跟外国人生孩子要抚养费,她就是喜欢博帕!万娜想当四季酒店的女主人,她要挣更多的钱,把脸上不满意的地方都动一动,等她变成一个美人,博帕不会不动心的! 说着宴会厅的灯光从门口依次亮起,莹莹灯光正好照亮人脸又不会显得突兀,主持人登台宣布,“晚会开始喽!” 一个穿着亚索传统服饰的老人手里拿着竹枝,从右至左轻轻撩起清水撒在人们的头上,郑桐忍不住躲了一下,这好像是井水,特别凉。 灯光追着老人走,他说,“赐福不能躲。”竹枝重新在金盆里蘸了一下,郑桐合手引颈受礼,她轻轻低下头说,“感谢您。”老人轻轻一撒,水汽在空中飘散,等灯光过去,郑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湿了。 女同事拿出手帕低声说,“你擦一擦吧?” 郑桐小声道谢,往后错了一个身位,拿手帕轻轻擦过脖颈、锁骨,美人在灯光下自带磨皮效果,博帕跟朋友坐在后面,朋友说,“她真漂亮。” 博帕没有说话,他的面庞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朋友用手肘捣捣他,朋友:“你认不认识她?” “她是亚索国立大学的学生,爸妈还是工程师。” 朋友那股轻佻的劲头就收住了,他可惜道,“真是的……” 郑桐跟着跳交谊舞,一晚上换了两个舞伴就不跳了,走到餐桌挑水果,这里还有烤鸭和牛排,不过后厨也在享受假日,都是冷餐。 郑桐拿着餐刀切开牛肉,沾着料汁吃了一口,太硬了嚼不动,还有点苦,她疑心吃到配料,拿着餐巾纸轻轻捂在嘴边吐出来,刚丢到垃圾桶就听见一个声音说,“你真浪费,不知道还有人吃不上饭?” 她循着声源看去,博帕正在倒香槟酒,金黄色的液体顺着瓶口流到高脚杯里面,在这个忽明忽暗的宴会厅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郑桐:“我拿去喂狗。” 第59章 炎热 今年冬天亚索热的不太寻常。 郑桐带着游客出海坐游艇、捞海鲜,即使三小时补涂一次防晒霜,还是被晒脱一层皮。穿防护衣又闷的厉害,带队半小时后背就湿了一片,啃着冰砖也只是稍微凉快一点,在一个游客出现中暑症状后,旅行社改为夜间活动了。 夜场也就是酒吧、沙滩、街边小食,商贩挂着彩灯吸引游客,郑桐连着吃了好几天小龙虾,然后带着一群人去沙滩边游荡。 景区营业时间不会因为温度调整,旅行好像也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吃吃喝喝,少了很多乐趣。 以往赐福节过去大多数游客都会续订房间,追加一到两周的行程,现在明显少了一半。 郑桐所在的旅行社对旅客更加殷勤了,不仅下发了满意度调查,还疯狂发展线上,榨尽脑汁为顾客安排定制化行程,她有时候白天接商务翻译忙了一天,晚上还要写邮件,大到酒店订房、出行方式、景点门票,小到插头转化器的牌子、哪个岛的免税店最好、当地土特产……都要说一遍。 虽然郑桐很机智的排了模板,但旅行社紧接着又上线了红眼航班接送服务。 她连着一周都没睡个好觉了。 适逢科索拉本地招商大会迎客,翻译时薪可以达到五十美元,郑桐果断辞了带队导游的职务,常驻会场,打算在这里寻觅机会。 招商大会由当地商界牵头举办,分为三个板块,一个是旅游民俗、一个是特色产业、最后一个就是矿产。 亚索王室拥有世界上最大、最多的金矿。 但对开采审批手续却极为苛刻,外国人只有带来让当局满意的条件,才能拿到国王签署的批文。 郑桐是少有的侨居华裔,得益于本国给力的对外贸易,亚索翻译市场对汉语人才非常宽容,她初三开始就跟着学校蹭场地摆摊,做慈善义卖,三种语言无缝切换,等拿下语言等级证书,理所当然的成为会场常客。 现在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老师正拜托她带学生,女老师说,“让他们跟在你身后就可以。” 这一群都是亚索本地的大学生,外语专业,现在在做社会实践,学校跟招商大会合作,提供实习岗位,每天仅需支付五美元的薪水。 女老师指给郑桐八个,这也太多了。 郑桐说,“我在工作,即使我答应了你,客户也不会答应的。” 女老师想了想说,“那分成四组好不好?一天跟两个,桐,拜托你了,他们都是农民,很努力才争取到这次机会,都要申请奖学金的。”亚索国内的大学都是私立的,州立大学每年要支付两千美元的学费,国立更贵,能达到四千美元,郑桐申请间隔年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自己挣学费。 对本地人来说,这学费可以称得上高昂了。 而且他们申请奖学金比国际生更难一点。 “好吧,”郑桐看着女老师一脸喜色立马说,“先说好能带几天我也不确定,我不是每天都有工作。”会场翻译就是做了一个登记,等着工作人员指派,很多商人都是自带翻译的。 “当然可以!” 女老师他们都用INS联系,互相关注后,还有人溜到郑桐个人主页给她点赞,然后问,“老师,华国人真的很有钱吗?” 郑桐:“……”有钱她也不会出来了,她群发了一份专业名词对照文件,要求学生熟悉背诵,去年几个选修外语的都挂科了哦,好好学习吧少年。 第一个客户要橡胶。 但今年的采摘季已经过去了,现在摆摊的都是在谈明年乃至此后三年的买卖,他又要的急,自然无功而返。 客户:“翻译怎么可能没渠道?你给我找货源,我给你百分之一的抽成怎么样?”官方合同只给万分之三,这算很丰厚的报酬了。 客户也是懂行的。 郑桐毫不犹豫的把钱推了回去,她说,“如果你再早来十天,我还能想办法,大家都想挣钱的嘛,但现在真是太晚了,科索拉的橡胶已经运到港口发货了,你给的钱多自然有人愿意临阵倒戈,但我不接这个活儿,你可以问问别人。” 两个学生第一次见这么多美金,眼都有点挪不开。 客户见她推回美金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现在见两个跟班如此,就扬起嘴角说,“开个玩笑嘛,来,”他噙着烟站起来,抽出几张,放到学生手里,“见面礼,小小意思,咱们下次再会。” 说着也没管桌上的钱直接走了。 两个学生一时犹豫起来,一个叫纳里哈奇的男生说,“他怎么就走了?”他无意识的揉捏着手里的美金看向郑桐,“这该怎么办?” “把钱丢回去,咱们也走。”郑桐拿着包大步走开,一刻也不想多待,几秒时间就只剩一个背影了。 两个学生互相看了一眼,纳里哈奇说,“别惹老师生气,钱可以再赚。”说着离几步远把钱捏成小团丢到桌子上,另一个看着他的动作顿了几秒,还是把钱放到口袋里跟了出去。 第二个客户是冲着金矿来的。 作为回报他可以提供一条二手的船舶生产线。 他一开始直接带着随身翻译找“官方”,但因为摸不准脉耗了一点时间,辗转来到郑桐跟前,气焰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翻译说,“我们找的人没有给准信。” 他们在招商当局安排的隔间办公室里,并不隔音,也没什么隐蔽性,连隔壁吵架的声音都可以听清楚,翻译是个亚洲人,他说,“您能指个明路吗?” 客户希望找一个本地代言人谈生意,最好在半年内拿下所有手续。 郑桐发现商人胆子真的很大,什么都没摸清楚就敢揣着美金跑天下,他要是再多晃荡几圈总有人忍不住下手的。 科索拉招商会两年一开,大商人几乎处于垄断地位,连金矿名额都是内推的,愣头青根本摸不到门路,就是有人牵着,入场券也要一千万美金。 这可是大生意,学生就不适合旁听了。 郑桐大手笔的包了一个会议室,翻译提着手提箱上来,他说,“麻烦您了。” 说着把箱子打开,示意她自取,郑桐毫不见外的拿了三沓美金。 她拿的越多客户越放心,郑桐说,“可以给你们一个准话,生产线值钱,但不能在这里变现,招商会管不了这个,他们是直接拿着名单走程序的。” 负责对接的人还没来,而且他也不见生人,大家都是用相熟的代理人,做对接之前要跟招商局签意向合同,拿到准入资格再投分析报告,报告最好还是英语亚索语双语版的,之后就全靠代理人忽悠水平了,郑桐记得上一次就有个极限中标的家伙,同学都是八千万朝上,它直接三千万拿下来了。 船舶生产线照理没什么竞争价值,但听翻译语气规模非常大,现在技术封锁这么厉害,第四代生产线,也不是没有爱国的亚索人愿意伸手帮忙。 郑桐看在钱的份上,按下录音笔,“你要保证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 她按照标准询问估价、地址、交易时间、交易负责人,翻译如实回答,说到不确定的地方还要跟客户商量一下,两人也没避郑桐,说的好像是某种方言,根本听不懂。 最后谈下来天都黑了,客户要请郑桐吃饭,郑桐说,“你保证自己说的货真价实比这个有用。” 她当晚去丽水酒店,把录音笔交给代理人的助理,还留下了客户的电话。 之后的事情她就插不上手了。 四季酒店离会场很近,设施安保都很靠谱,郑桐跟旅行社解约之后自己去前台续了一个月的房间。 前台说,“订两个月可以打八折哦。” 大厅经理:“都是老朋友了,三个月五折怎么样?” 郑桐奇怪道,“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她又没有金卡。 “我的间隔年过了一大半,怎么可能住那么长时间。”郑桐说,“一个月就行了,老朋友可以打五折吗?” 大厅经理似模似样的打了个电话,然后说,“可以给你九折,只要给我们弹一段钢琴。” 四季酒店大厅角落放着一台钢琴,没有品牌也没有年份,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过来保养,重大场合还有钢琴家弹奏过,音色很棒。 郑桐从小学到现在只上过三节钢琴课,郑妈妈早年既希望女儿待在自己身边,又不想她因为亚索贫瘠的教学资源耽误发展,花了大力气培养,但郑桐对钢琴真的不感冒,她就会一首小星星。 自认难登大雅之堂,遗憾的拒绝了大堂经理的建议。 她上楼前突然想起来那瓶晒伤膏,扭头对大厅经理说,“谢谢你的晒伤膏,很管用,我都没变黑。”之前晒脱一层皮少说也要黑一度的。 大厅经理笑眯眯的说,“不客气,明天有炸鱼面,要叫客房服务吗?” 当然不需要,她第二天七点多就到会场坐班了。 第60章 抓鱼 大厅经理看见博帕从楼上下来,就说,“少爷,昨天阿森过来找你,他说今天要去河边。” 博帕点点头走向后厨,厨师做的鱼片粥,还放了一点腊肠,他一边指挥厨工收拾东西、切菜,一边说,“少爷中午回来吃饭吗?今天厨房进了大海虾,我做虾仁炒饭。” 博帕吃完最后一口饭,抽出纸巾擦嘴,他说,“今天要去抓鱼,晚上……不一定回来。”如果是别人问,博帕都不可能开口,他并不喜欢被人注视、成为视线焦点的感觉,相较于日复一日游荡在夜场招呼客人,他更喜欢和一起长大的伙伴下水。 亚索谚语:哪里有水哪里就有鱼。 前两天亚索迎来了春天的第一场雨,检修大叔在排水口抓到了两斤重的大鱼,大家很开心的说,“又到了吃臭鱼的季节了。” 科索拉三十年前连出海的船都拉不起来,博帕记得每到汛季村民就会排着长队给他和阿妈送礼物,阿爸陪着他们喝酒,然后在一张张租赁纸条上摁下自己的手印。 这些年有很多人走出科索拉去别的岛屿甚至别的国家挣钱,但他们一家一直守在这里。阿森现在在旅行社做导游,淡季的时候就会拉着朋友下水。 博帕穿着凉拖T恤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抓过一茬了,正午太阳毒辣河边没有遮挡的地方,他们找到一间被遗弃的草屋,略作休整后割掉河边茂盛的野草盖在棚顶上。 阿森正在烤鱼,他看见博帕踩着石头过来扬声道,“带盐没有?胡椒粉也可以啊!” 有人说,“不是有吗?”他伸手掏大家带来的黑色袋子,扒拉半天只找到打火机还有烟。 他说,“谁吸烟?!”说着攥了一把丢到河滩上,大家都在聊天,没有人去捡。 博帕捡了几根柴火过来,心想应该是还没反应过来。 阿森偷偷递给他一条烤鱼,手掌长,鱼皮烤焦了,上面还抹了盐巴,闻着很香,阿森说,“赶紧吃。” 他总共烤了八条,只有前三条有盐巴,后面一直聊天的过来吃,咬了两口才发现没放盐!几人笑骂道,“早点说让人回去拿不就行了?”话是这样说,但家里女人都在忙,小孩儿还要写作业,只要踏入家门就难出来了。 博帕吃饭晚,这会儿也不饿,主动捡起大树叶包裹的鱼,用细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烤,火堆传来细微的噼啪声,话题不知道怎么又扯到了他身上。 阿森坐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来吧,你都烤焦了。” 河鱼跟海鱼不太一样,皮更薄一点,但刺少,炸着吃烤着吃都很方便。 博帕都没怎么干过活,烤的实在差强人意,他刚跟阿森换位置,另一个朋友就说,“博帕,问你呢,什么时候结婚啊?咱们这一群就你没有孩子了。” 亚索虽然这些年发展起来了,但底层平民结婚还是很早,博帕今年二十四岁,跟他同龄的朋友都有两个孩子了。 博帕说,“快了,快了,再等等。” 他们在河边闲聊一天,聊地里的收成、去种植园做工、在车站帮游客拉行李…… 太阳落山之前,才下水捞了两条鱼,用草绳串着回家了。 这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招商大会步入尾声,郑桐一连蹲守好几天都没接到像样的翻译工作。 上次拜托她带学生的女老师还特意询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带学生。 郑桐:“他们不听话,乱收钱让我很难做。” 女老师:“是哪个?别带他就行了,今年快结束了,好多人等着认定呢。” 郑桐本来跟她本来也没多少交情,带人又不像工作还有钱拿,这些事没有明确的界限,可与不可都在一念之间。 她说,“我不喜欢给管不住手和嘴的人,今天还有事,改天再见吧。” 她背着手提包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人们的交谈声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归来的晚风,让她心神舒缓不少。 四季酒店门口竟然有卖酸鱼团的,郑桐走过去要了两袋子。 小贩说,“这是今年新下的鱼肉,特别鲜呢。”他还问郑桐能不能吃辣,混了点辣口的,送了一杯热椰汁。 郑桐进大厅拿给前台一个,前台说,“我早就想买了!”她馋一整天了,但没到换班时间,出去容易被骂。 郑桐看她迫不及待拆开酸鱼团包裹的叶子,自己提着东西去了后厨,厨师大叔正在准备晚饭,忙的热火朝天,亚索人喜欢在春季举办婚礼。 春季是汛期,有吃不完的鱼,在这个时候举办婚礼象征着大地的祝福。 四季酒店作为本地稍微拿得出手的门面,少不了大手笔的富豪包下来宴请宾客。 这跟农村婚礼又不太一样,少了一些郑重与讲究,但亲戚朋友都到齐了,酒店门口还搭着红色的婚棚,也算圆满。 郑桐:“大叔,吃不吃,新下的酸鱼团!” 大叔百忙之中扯开一个塞进嘴里,他含糊道,“没我做的好吃!”然后走回厨房,给她舀了一碗酸汤,“去拿个饼吧,今晚顾着婚宴,你们的晚饭要晚两个小时。” 郑桐穿着高跟鞋提着包包手捧酸汤走出去,正好撞见酒店大少爷提着河鱼走进来,他走近说,“又去拍大叔马屁?” 河鱼一直在滴水,郑桐说,“你管不着。”避开他进电梯。 博帕扭头欣赏她艰难按电梯的样子,清洁阿姨走过来说,“少爷!不要站在这里了!都是水!” 当天晚上呼啦啦下起了好大的雨。 郑桐关了空调、灯,把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开,只留了一层薄纱。 她抱着被子听着外面的雨声,模模糊糊陷入梦乡。 第二天是被太阳晒醒的,郑桐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蓬头垢面的贴在玻璃上往外看,芭蕉叶正好滴下最后一滴雨水,整日聒噪不休的虫鸣声也消失不见了,安静又明媚。 她刚打电话让招商所把自己的名字撤下来,郑妈妈的电话就到了,她好像在菜市场,那边声音嘈杂,间或有人扬声说,“五千瑞尔一条!”郑妈妈说,“我买到了新鲜的海鱼,回来帮我做腌肉吧,多带点香料,这里都没有卖的。” 酒店帮忙联系了出租车,旅行淡季他们生意也不好做,开车三个小时才辗转来到郑妈妈驻地,司机是亚索人,厚嘴唇、五官舒展显得很淳朴,郑桐临下车前多塞给他一点小费,要他去买吃的。 路上闲聊知道他有一个女儿。 司机说,“不用的,给我正常价钱就可以了。”他还问郑桐要不要回去,这边难打车,他可以等她到晚上。 郑桐说,“不用。”她见司机不肯收钱,把自己带来的酸鱼团抓了一把塞给他。 郑妈妈正在驻地门口等着。 她见郑桐提着两个大包裹就问,“没带行李啊?”她想让郑桐在这里多住几天的。 郑桐上前撒娇道,“我手都要断了,你没看见吗?沉死了,你都不心疼我。” 郑妈妈哼了一声,接过其中一个,郑桐挽着她的手臂去门卫那里登记,门卫说,“女儿过来啦?” 郑妈妈客气道,“馋我做的海鱼了,做好我给你也送一条。” 郑爸爸去驻地后面的小超市买饮料,因为华裔聚集,附近老板很有生意头脑的进了很多康某夫方便面、X牌啤酒,还有香肠和橙汁饮料。 郑桐就喜欢喝某品牌的橙汁,出国的时候怀里还抱一瓶,不过被海关姐姐很残忍的扣押了。 郑桐初一就跟着爸妈来亚索,在科索拉上的国际班,国际班都是英语授课,班里面也有外国人,总体氛围不错,但她英语很水,老师还带着浓重的口音,根本听不懂。再加上亚索饭菜都是酸甜口的,她也不习惯,都跟郑妈妈提了几次要回国了。 郑妈妈那时候说,“可我会想你啊,爸爸妈妈请不了假,中间隔了五千公里,我再见你是什么时候了?” 郑桐商量道:“那我不上学好不好?” 当然不可能,郑妈妈给她请了一个外教,日薪五十美元,工资都搭进去一半。 明明才过去几年,但现在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郑桐看着郑爸爸抱着橙汁进来,他开心的说,“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郑妈妈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个消息,他们签约的公司正在进行合并重改,对早年外派员工有很多优待,外派五年以上的可以申请回国。 郑妈妈是想听郑桐的意思,她本来考虑到女儿已经考上国立大学,合同还有七年,一家人可以买个房子安定下来,但出于对郑桐未来结婚生子的考量,还是想交给她决定。 郑妈妈:“爸爸妈妈在哪里待都可以的,按你的意思来。”她让郑爸爸表态,但郑爸爸只顾着往女儿碗里夹菜,他乐呵呵的说,“上山猪猪肉,红烧吃起来特别香!多吃点多吃点。” 郑桐一边应对郑爸爸夹菜无影手,一边说,“还是在这里吧,这两年也认识很多朋友,关键是大学也考上了,总是要念完吧?我高中的时候倒是想过回国,但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回去也没意思,亚索待久了感觉也不错,等你们合同结束是不是就可以退休啦?” “到时候咱们就买条船捞鱼去,我上次带队还遇到鲸鱼了,不过就看见一个尾巴……” 第61章 臭菜和滑翔伞 外派员工驻地是个很大的别墅群,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小院子,郑妈妈喜欢养花,但没时间照料,退而求其次的买了一树仙人掌,科索拉雨水多,她都不用插手,长得特别好。 郑桐还看见邻居家院子种了很多葱和韭菜。 郑妈妈:“他本来还想种萝卜的,这里气候好,撒下种子就可以结果。”只不过一直种地导致土地肥力不足,长出来的萝卜只有拇指大小,很像超市里卖的很贵的水萝卜,最后腌成咸菜,左邻右舍分一分,也就吃了几口。 “后来附近的村民知道这里有人买菜,经常骑着三轮车过来卖,又新鲜又便宜,就没人愿意种了,我昨天去的菜市场离这里也有二十分钟车程呢,还好家里有车。”郑妈妈把洗衣机里甩干净的床单被罩拿出来晒,她对着郑桐说,“去二楼把晾衣架拿过来。” 好不容易放假,太阳又这么好,不洗衣服就可惜了。 郑爸爸在厨房做腌鱼,母女俩意思意思搭把手,郑爸爸穿着围裙还要收拾她们弄乱的面粉,他挥手赶人,“别添乱了!出去玩吧。” 郑妈妈开车带郑桐出去买炸鸡,她说,“桐桐,间隔年要结束了吧?咱家房子买在你学校附近好不好?” 亚索大学是三学期制,到明年元旦才开始第一学期。现在是十月份,她还有一点休息时间。 郑桐说,“别买我学校附近,那里都是学生公寓,卖的特别贵,这里跟国内又不一样,房价没得涨了,住这里就挺好的,等我工作了再说吧。” 她们在餐厅吃了半只炸鸡,服务员只拿了番茄酱和蒜蓉酱,郑妈妈撸起袖子自己调了很多辣椒酱,红艳艳的一碗看的服务员牙疼。 郑妈妈又拉着女儿去商场挑了几身衣服,她说,“好久都没逛街了!我都没衣服穿了!”她还给郑桐挑了两件裙子,“等你开学的时候穿,化妆品要不要?”不等郑桐阻拦直接杀到彩妆专柜,包了成套的口红和眼影盘。 郑妈妈一直等到郑爸爸来电话才遗憾的包了点吃的退场。 郑桐本来都不饿了,但郑妈妈说,“不能暴露!你爸不让我带你吃垃圾食品。”虽然亚索本地食谱中有很多炸物,但郑爸爸坚持自己做的更安全更放心,不让母女俩出去吃。 郑桐说,“好吧。”她把手头拆开的气泡啤酒放到一边,想给饭腾点位置。 郑爸爸把菜一端上来臭的她原地升天。 郑妈妈捏着鼻子:“不是说了不吃臭菜吗!” 郑爸爸振振有词,“这是臭菜鸡蛋饼!我又没单独做,咱家买的平底锅好,我都没放油呢,吃吧吃吧,对身体好,又不会长胖。”他还特意切成三份,每人一块,谁都不许耍赖。郑妈妈结婚到现在都没怎么做过饭,腰杆不是那么直,捏着鼻子吃了一半,郑桐把饼子压到米饭下面,争着刷碗,只要郑爸爸看不见就行了! 郑桐这次陪了郑爸郑妈一个星期,等他们开始上班,自己整天待在别墅里还要自己做饭,她就返回四季酒店了。 正巧很多高中同学也都结束了间隔年计划约着去山谷玩,房间就订在四季酒店不远处,有一个她特别熟悉的朋友也去,郑桐一口答应下来。 朋友名叫谷沙,农民出身,但成绩优异,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是本地少有的女大学生。她一见郑桐就说,“怎么又变白了?” “今年冬天太热,我没怎么出去。”实际上冬天温度还稍微低那么一点儿,只是不爱下雨,显得干燥。 春天的雨说下就下,他们一行困在酒店两天,谷沙拉着她偷偷摸摸潜入附近村落举办的婚礼,还给新娘包了一个红包。 郑桐也是第一次见这个操作,还以为谷沙吃腻了酒店的饭菜来这里蹭吃的,结果门口迎客的新娘母亲说,“去屋内坐吧,她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谷沙拉着她见了一个很美丽、温柔的新娘,她的眉心点着红痣,身上佩戴着繁重的金饰,但一点也没压住新娘的气场,第一眼看去还是那双动人的眼睛。 新娘拉着谷沙和郑桐的手,“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让人给你们拿点吃的。” 新娘的手有点凉,她跟谷沙说了很多话,一个穿着紫色斜肩礼服的女人端进来一小桌子菜,郑桐合手低头,只听见她说,“时间要到了呦。” 亚索习惯在黄昏时举行婚礼,正午过后除了直系亲属,新娘不会见外人的。 三人迅速吃了点东西,临走前谷沙对新娘说,“你要幸福哦。” 新娘的身后是佛像挂画,她微笑点头,轻轻道,“你也是。” 谷沙没拉着她吃东西,两人慢慢走回去。 她一边走一边哭,郑桐分辨不清情况,只能递纸巾给她擦眼泪。 谷沙说,“她本来应该是我的嫂子,但家里人要供我上学,她的妈妈就不愿意她嫁过来了。” 是门口那个穿着蓝色斜肩礼服的女人吗? 看着挺和善的。 谷沙:“我们一起长大的,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你不知道我哥要向她求婚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亚索本地结婚并不需要很多钱,宾客送来的份子钱可以抵消婚礼的花费,还能有很多剩余,很多小夫妻就是借着这笔钱在城市买房子。 谷沙:“她的妈妈不同意,她跟家里僵持两年,最后还是跟我哥哥分手了……她嫁给了一个很富有的人,但我好伤心啊。” 新娘眉心点着红痣,只怕并不只是富有,新郎家还有一点势力的。 郑桐说,“你就是为了来看她?” 谷沙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好不容易才跑过来,哥哥不希望我打搅她,我挣了很多钱,本来要给她买金饰的,但她都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谷沙得到了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她申请间隔年的时候郑桐还很奇怪,对于亚索本地人来说,供养一个大学生并不容易,他们在校期间都是尽可能的争取学分提前毕业,拿到毕业证明之后,远比间隔年挣的更多。 谷沙有一个很好的父母和哥哥。 郑桐斟酌道,“她会过得很好的,你们都没有做错,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有点遗憾。”亚索上层阶级远比大众来的保守,没有离婚这一说,受过高等教育的男人会尊重自己的妻子。 “你还可以和她联系啊,别跟别人提起就好了。” 谷沙大哭一场,第二天组织者敲门拉她们去山谷的时候,她眼睛都肿了,太阳穴突突的疼。 山谷是个滑翔圣地。 这里海拔并不高,还配备了专门的教练和救生员,至今为止没发生过任何安全事件,非常可靠。 郑桐一行人早上五点出发,起的早路上还有点凉,谷沙穿着厚外套给她递了一盒牛奶还有煮熟的鸡蛋。 谷沙:“吃一点吧,要不然安全带勒着胃不太好受。” 郑桐跟着领队一边走一边吃,同学都很熟悉,男生帮忙扛着背包,还有人给她们递了一点米糕和口香糖,等赶到山谷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滑翔基地刚刚开门,教练打着哈欠说,“来的真早。” 天还没大亮,穿戴安全装置的时候这里开着大灯,谷沙和郑桐是第一批,教练说,“玩过吗?要不要安全员?”安全员还没起床,教练解释说,“他会绑在你们身后,你们可以拿着照相机拍照片,不用担心降落和收伞。” 郑桐不习惯别人靠在自己身后,她高中的时候玩过一次,自己上手没什么大问题。 玩滑翔伞就是一个脑袋放空的过程。 他们看着教练指示等风向平稳就扯着绳子向前奔跑,越跑越轻,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有些难受,但太阳一出来,看到山林在自己脚下染上金光,整个城市平铺在视线里,汽车就像一个个玩具,在道路上奔跑,风声和着同伴的呼喊,郑桐兴奋的朝他们挥手。 降落的时候她抱着双腿,工作人员像小蚂蚁一样跑来跑去,山谷夹道旁不知名的花朵正在悄悄开放,空气中传来一股清新的花香。 郑桐缓了一阵耳边才传来人声,有个人牵引着她走到空地。 大家飘飘晃晃的落下来,在蔚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有趣,像蒲公英种子一样,谷沙躺在她旁边,枕着自己的手臂,她说,“美好的一天。” 第62章 南瓜花 春汛来临莫里湖涨水,郑桐他们租了一艘小游艇去海上市场,亚索人有三分之一都是在船上长大的,开的特别稳,有时候还能来个帅气的飞旋,船尾溅出一片水花。 等看到海上集市的牌子,游艇速度就慢下来,海岸两边摆满了木船,人们用铁锁把木船连在一起,上面布满货物、鲜蔬还有熏肉。郑桐看见那些渔民的孩子在船上跳来跳去,大人忙着做买卖,无暇顾及,等他们摔进水里爬上来,再一巴掌拍到孩子背上。 因为安全问题,她很少在这里活动,现在感觉眼睛都不够看了。 谷沙笑着说,“你看。” 一个盛满鲜花的木船划越而来,船主大声说,“卖花喽!” 郑桐立刻让游艇开过去,一行五个女孩子,人手一捧黄色茉莉,谷沙摘了一朵红色的兰花别在自己头上,然后问,“好看吗?” 当然很好看,有个男同学特意买了一盆红色兰花要自己养。 船主哈哈大笑:“看你能养几天!”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十分短暂。 谷沙一行在科索拉逗留半个月,临走前对郑桐说,“开学见。”她们都在国立大学,已经约好要跟老师商量分在同一个宿舍了。 谷沙是赶回家参加斋戒节,他们一家都是虔诚的佛教徒,斋戒节前后都会参与当地的仪式,连四季酒店也不能免俗的开始提供素餐了。 厨师大叔偷偷告诉她,“外国人不必遵守的,你可以去买点酱肉吃。” 郑桐其实也没有那么馋肉了……最近小贩都在卖臭鱼,她连水果都很少吃了,总感觉水果都臭臭的。 博帕恰好在郑桐犹豫要不要退房的档口组织大家去附近的农庄采摘新鲜食材。 这是当地为高端游客提供的定制服务,对来自欧洲的绿色主义者很有吸引力,蔬菜都没有打农药哦,鸡鸭都是放养的,进农庄还可以喂小羊吃草,厨房会按照你的劳动成果制作食物,还可以认养田地。 郑桐还没去过! 她就记得上次在国内的生态农庄玩,主人一边聊天一边给她薅了满满一大把蓝莓!她之前一直以为蓝莓跟葡萄一样是挂藤的,结果人家直接长在灌木上,真的太奇妙了! 就是那个农庄产品定位有点问题,做菜不放盐,完全有机!他们只是想体验田园乐趣,不想虐待自己啊!最后还是郑妈妈去厨房讨了一罐老干妈,加热水变成汤泡饭,他们才勉强吃下去。 博帕安排了大巴车接送,客人只需要带着手机上车就可以,行李由门童抬上抬下,博帕坐在门口第一排,有人要过来他就说,“这里有人。” 等到发车前五分钟,他才看见郑桐不紧不慢的拎着包包走出来,路过搬行礼的小孩儿还从兜里抓了一把彩糖。 司机按着喇叭催促道,“要出发了!” 郑桐上车已经没有位置了,她环视一眼车厢,连行礼踏上都有人坐!郑桐戳戳博帕的肩膀,“你往里面坐坐吧?” 博帕正坐在双人座靠走道这个位置。 博帕心想早干嘛去了,面上还是很镇定的说,“你坐里面吧,我不想靠窗。”郑桐看着他的大长腿,好吧,坐里面确实不大伸的开,博帕起身给她让路,郑桐刚刚坐好司机就踩着离合出发了。 亚索基建工程不太成功,出了市区,很多路段都坑坑洼洼的,司机开的慢一点车轮容易陷进去,开的快一点真跟坐过山车没什么两样。 郑桐一向皮实,当导游的时候也算领教过本地司机的暴脾气,但这次也真情实感的吐了一顿,等到了农庄几乎全员放倒。 农庄主人发愁的给他们安排住宿,主人说,“今天不出来玩啦?那我把鸡子放山上了,关在鸡圈还要扫。” 博帕无语道,“放吧放吧,让阿嫂做点吃的,他们吐了一路了。” 主人说,“司机也太野了。” 郑桐一觉睡到天黑,她洗个澡下楼,大家正在看电影,博帕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一套古早幕布和放映机,中间的长桌上还放着饮料和零食,正巧一个穿着灰蓝布料的老太太端来一盘炸小鱼,餐盘上还有切好的柠檬。 她对郑桐笑了笑就退下去了。 博帕过来拿啤酒,看见她下楼就说,“万娜她们也过来了,不过去玩儿吗?” 万娜这些女孩儿就是酒店暖场专用气氛组,博帕他爸爸招待一些生意上朋友的时候就爱拉些美女陪衬,他自己接下一部分生意后也沿巡这个套路,只不过他给的钱更多,约束更少,没有客人的时候,女孩子可以随便出去玩。 “不去了。”郑桐看见她们正在跟别人说话,不想走过去,她要被咬死了,喷了很多驱蚊水都不管用,就这一会儿功夫,腿上都起了好几个红疙瘩。 郑桐侧着坐把双腿晾在灯光下,举着手电筒聚精会神,等着蚊子飞过来就打死它! 最后蚊子没打着,手心也被叮了一下,整个手掌都火烧火燎的。 博帕难得有良心送过来一盒绿色膏药,盖子一打开浓烈的薄荷气味扑面而来,他说,“愣着干嘛,要我帮你涂吗?” 当然不用,郑桐只是让他打着灯自己把双腿、胳膊都涂了一遍,女主人端着小吃过来就说,“怎么涂这么多,晚上该睡不着了。” 博帕跟这家人相熟,他说,“她招蚊子,身上咬的都是包。” 女主人:“哪有你这样说的。”她回屋给郑桐拿了一包艾草香,“睡觉前点一会儿,就没有蚊子了。” 博帕说,“今年收成怎么样?” 亚索水稻一年四熟,真正的播下种子就有收获,只是容易涝,有时候往往忙活一季,都被一场雨毁了。 女主人:“今年不多,雨下的太少了,但果子结的多,花也开的好,都攒着劲开花呢。” 他们之前也做过水稻养鱼套种,第一年鱼苗被鸡鸭啄食干净,女主人气的一连吃了半个月鸡鸭肉,后来听别人的养了虾苗才好一点。 女主人:“收了好多河虾,明天做给你们吃。” 郑桐来兴趣了,她说,“能做虾仁炒饭吗?我好久都没吃了。” 博帕:“酒店不是有吗?还是大海虾。” 郑桐:“我就喜欢吃小的,大的不香。” “惯的你。” 女主人说,“还有小鱼呢,昨天他们出去捞了好多,水变混了,鱼长不大,正好做给你们吃。” 她一拍手站起来,“怎么跟你们聊起来了,我锅里还炖着汤呢,”女主人看着郑桐说,“要不要吃个面啊?我用高汤炖的,特别香。” 郑桐就跟着她走了。 第二天郑桐是被鸭子的叫声吵醒的。 公鸡不打鸣,鸭子从五点多就开始叫!吵死了! 女主人早就准备好了早餐,等大家吃完,每人提着一个篮子去园里采摘溜地梅。 这是亚索特有的野果,拇指肚大小,红色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就是叶子上有刺,容易扎手,主人说,“要不你们去摘果子吧?这个扎人。”他们都不吃这个,都是喂鸡的。 一群人穿着裙子、高跟鞋的气氛组最先趴下,万娜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有个瞄准猎物的小姐妹硬是把高跟下拎在手上继续跟。 他们路过柚子林,不过都光秃秃的,叶子都没了,要不是博帕说,都没人认出来,博帕解释道,“我打电话晚,主人已经卖出去了,往前走还有百香果、柠檬呢。” 路上还遇到一条蛇! 不过灰扑扑的,蛇头也不是三角形,没毒。 但把那群客人吓得不轻,有几个白人不知道对什么过敏,身上已经开始长红疹了,博帕只好带着他们回去。 走到住宿区,篱笆外面开了好多黄色的花,郑桐看见它旁边还种着小番茄,疑惑道,“这也是菜吗?”还没结果? 菜地里还有白色的拇指大小的番茄,据说是番茄变种,还有臭菜,薄荷叶,郑桐感觉本地人也是嫌弃臭菜的味道的。 一群人如恶狼扑阳,扎到菜地里不管认不认识,薅了很多菜,还有个女孩儿挎着一篮子的白番茄和青椒,嘴里说着,“我要吃蔬菜沙拉!” 郑桐悄咪咪的摘了一大把篱笆上的花,结果回到住宿区,女主人说,“摘南瓜花干什么?想吃这个嘛?有点苦。” 当晚老头老太太齐上阵,开了三个锅,弄出两条长桌的菜。 郑桐不死心的夹了一筷子南瓜花,真是苦的,不过亚索也吃花吗?博帕说,“连臭菜都吃,这个怎么不吃。”今年雨水太少了,太阳又大,南瓜结不了果了,女主人看见郑桐摘花才想起来这回事,改天就拎着锄头把那里刨空种上了小萝卜。 她说,“夏天过来请你们吃腌菜。” 博帕还带着郑桐去小溪边捞螃蟹,只有婴儿手掌那么大,阳光下看蟹腿还是透光的,没有肉,炸起来肯定好吃!郑桐把鞋放到岸边,撸起裤子下水,脚踩溪底的碎石上有点疼,但还可以忍耐,就是螃蟹夹人!吓她一大跳,下意识往旁边跑,把博帕撞到水里了。 她用网兜捞了大半盆,即使在树荫遮挡下也出了一身汗,博帕正坐在岸边大石头上晾衣服,他说,“蟹酱就那么好吃?差不多得了,你都捞多少了。”郑桐扭头看他,“你不明白,又可以炒又可以炸,配上鱼露还可以做下饭酱!” 他说,“我买给你,要多少买多少行不行?” 郑桐好久没玩水有点兴奋,两人回去已经下午三四点了,中午饭点都没赶上,万娜几个正在大厅打牌,见他们进来就说,“厨房还有东西,自己进去找吧。” 有个男的等博帕换好衣服下楼就勾着他脖子逼问,“怎么那么有兴致捞螃蟹?是不是?”他朝楼梯口努努嘴,“我喊你喝酒你都不答应我!” 博帕扯开他的手臂,“热死了,昨天喝了一晚,一大早起来谁喝?” 男人切了一声,“谁信呢,捞螃蟹都能错过饭点儿。” 博帕见郑桐换好衣服下楼,自己也朝厨房走,他说,“现在越来越热了,我手机坏了,还以为是中午。”他喊道,“别扒柜子,吃的在桌台上,上面扣着一个防蚊罩。” 第63章 夏日 大部队走之后郑桐又在农庄停留了一周,最后收到国立大学间隔年提醒邮件才启程去四季酒店收拾东西。 她在这里住太长时间了,每天都有人打扫房间、洗衣服,直到收拾行李才发现自己竟然买了这么多衣服! 光是防晒衣、皮肤衣就有十三套,郑桐根本带不走那么多,她先让清洁工大妈挑,剩下的问大厅经理要来本地慈善机构的电话,全都捐了出去。 大厅经理说,“你还有钱吗?挣的钱是不是全花出去了?” 郑桐:“怎么可能!” 知道郑桐要走,前台小妹都溜号过来看了一眼,郑桐豪爽的让她挑化妆品,很多都是旅行社合作的商场送的,她根本用不完。 最后东西还是很多,博帕给她找了一个面包车师傅拉到郑妈妈那里。 郑桐甩着手去买书了。 她国内的朋友每年都在吐槽书本费,“不交学费就变着法子要钱,今天一本辅导书,明天一套X岗密卷,一年下来没有三四千都打不住!” 郑桐呐喊道,你已经很幸福了好不好! 亚索学生都是自己买书的,初高中还算可以,一本二十美元左右,等到了大学,拇指厚的专业书都要五十美元!为了快乐划水,郑桐报考的时候选的汉语专业,但因为汉语是她的母语,学校要求她再辅修一门外语。 郑桐选了日语,她国际班的同学就有一个日本人,有很多繁体字,看起来很容易! 店员推着一个推车跟着她走,郑桐手头这本日语入门只有二百多页,售价一百美元……法语教材书更贵,一本都一百五了…… 店员说,“店里也卖二手书哦,这个太贵的话可以去二手区看看。” 谁都知道二手书便宜,但他们要的是书里的教学ID啊,没有ID就登陆不了考试系统,最后就是零蛋。 郑桐按照教务处发过来的清单挑了满满一推车,结账的时候肉痛到晕厥。 博帕看着店员送过来的书说,“要不先放到酒店吧,你不是夏天开学吗?就剩半个月了,别折腾了。” 郑桐当晚又再四季酒店住了一晚,厨师大叔给她做了虾仁炒饭,还有酸汤,他说,“知道你要走了,最后一顿可要吃好。”把郑桐感动的眼泪汪汪。 大学生活从晒伤开始。 今年夏天温度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二度,谷沙说,“在地上打个鸡蛋,你就可以得到鸡蛋卷。”她帮郑桐涂晒伤膏,疼的郑桐都要跳起来。 谷沙:“你都不穿防晒衣的吗?也没涂防晒霜?” 郑桐:“涂了!穿了!我还穿了两层,一层皮肤衣,一层防晒衣。” 谷沙将信将疑:“什么牌子的?是不是质量问题?” 最后拆开检查一边,防晒值都很高,郑桐还特意选的户外运动款,但就是不管用。 涂药膏一天后也没缓解症状,校医建议郑桐去本地综合医院治疗,“快点去吧,我看你都有点发热了,是不是皮炎?应激感染?” 把谷沙吓得半死,慌忙拉着郑桐去了皮肤科。 郑桐是留学生保险,可以去国际部,护士姐姐临时给他们加了一个预约,坐诊医生是个白胡子老爷爷,脸上有很多皱纹,他看了看郑桐的状态,说,“这两天没有碰水吧?涂的什么药?” 郑桐昨天还想洗澡来着,但是太疼了,就匆匆冲了一遍,然后厚涂一层药膏。 医生记下名字,然后说,“咱们先消炎镇痛,等皮肤状态消下去再谈修复的问题。”他给郑桐开了药,“去找学校请假吧,这两天就待在宿舍,别使劲儿开空调,恒温、涂药,然后保证睡眠。” 谷沙本来还想说要不要也请假陪陪郑桐,结果第二天起床就看见有人在油管上传视频,说是学校实验室炸了。 谷沙:…… 她点开一看果然是自己学院的实验室。 据学校安全委检查,初步判断是气体受温爆炸,除一名值班人员被玻璃割伤外,没有其他伤亡。 同校实验狗说,“我都能感觉到爆炸的冲击波,太魔幻了。” 谷沙他们专业的生物实验室全部沦陷,玻璃仪器都震碎了,离心机这些精密一点的仪器还在检修调试,维修员原话是,“能恢复一半就不错了。” 生物学院宣布把实验课改为理论课,为了避免高温,改在日出前后两个小时内进行。 教室里没有空调,虽然没出太阳,但那么多人挤在大教室,想想都热! 郑桐皮炎消退之后继续瘫在宿舍装死,谷沙晚上回来还会帮她带饭,这种日子没过两天,某天夜里,空调排风扇呼啦一声停止了运转。 宿舍楼逐渐传出声音,大家打着手电筒探头,整个学校都静悄悄的。 停电了。 抱怨之后是尖叫,有个男生抱着吉他坐在阳台上弹唱,众人打着手电筒做应援棒,情绪一调动起来,就变成演唱会了,这个唱累了自然有别人接上。 学生公寓一直闹到凌晨两点多才打着哈欠上床。 这场大停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太阳出来之前就有保安拿着大喇叭通知停课,要求高层学生去教学区避暑。 郑妈妈已经在新闻里看见这次大停电了,她给郑桐打电话说,“政府要放高温假了,要不你来这边?家里没停电,主场后面还有个游泳池,凉快的多。” 郑桐感觉自己不可能连夜赶过去,她真是一点热都受不住,没有答应。 相比之下博帕就是一个天使,他给郑桐送了两大箱冰块,还带了很多冰砖,郑桐一看见就拆开包装袋啃了起来。 谷沙跟着博帕搬东西,女生公寓管的也不严,门卫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登记就放博帕进来了。 郑桐她们俩住在七楼,停电之后连水都没有了,后勤处说是没有水泵,他们也没办法。 谷沙一大早就拉着她去楼下买矿泉水,她们抬了两件爬楼梯,人都废了。 这栋公寓总共十八层,住在顶楼的没了电梯怎么过? 博帕:“四季酒店顶楼都腾空了,现在做了防水层,打算再过两天蓄水。” 一蓄就不能停了,要不然墙面会裂缝。 好在第二天晚上就恢复了照明。 供电局局长在发布会做了深刻检讨,并且提出控制用电的号召。 局长:“本次大范围停电是由于变电站老旧造成的,同一时段集中供电会加速元件损坏,我们正在协调、寻找解决方法,希望大家节约用电……” 谷沙:“梦回二十年前,我小时候也经常停电,一停就是三五天,家里的电灯就跟摆设一样,每天都赶着白天做活,市场上卖的最好的不是电灯泡、节能灯,而是蜡烛。” “真没想到,都这么久了,还能遇到大停电。” 郑桐:“科索拉都停电了?还是就咱们这个岛?” 官方没公布,不过根据INS上连续不断的地标话题吐槽,不可能只有一个岛。 来电的时候有多爽,再次停电就有多操蛋。 第二次断电的时候连谷沙都暴躁了,她正写着论文,没有保存啊! 这次不知道停多久,很多出租车都停在校门口,酒店也都是满员。 四季酒店、丽水酒店都有备用发电机,一片黑暗中只有他们还发着亮光! 郑桐本来想带着谷沙去四季酒店包个房间,但博帕却好像早就知道一样打来电话说,“莲花街一个银行被抢了,他们好像还拿着砍刀,警察刚赶过来,今天先忍忍吧,明天我去接你们。” 谷沙在黑暗中盯着她看,两人都有点不敢相信。 谷沙说,"只是一次停电而已。" 只不过黑暗最容易扩大阴暗面罢了。 翌日,警察局开着车拿着大喇叭宣告这群歹徒罪行,“因为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根据国王命令,宣判三人无期徒刑、一人死缓……” 郑妈妈再也不敢让郑桐待在那里了,说什么都要把两人接过去。 第64章 高温 这是亚索放的最长的一次高温假,从一月初开学季到五月,国王多次发表电视演讲,敦促劳动部门保护劳动者合法权益。 劳动部门规定在气温高于三十五度后用人单位开始发放高温津贴,在高于四十摄氏度条件下工作的劳动者可以申请每天约合三十美金的补贴。 国立大学同时宣布分批次上课,每学期校内常住师生要控制在五千人以内。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仅科索拉国立大学在校师生早在三年前就达到了三万五千人次,因为亚索优惠的留学补贴政策,吸引了不少亚洲生源,留学生又要怎么安置呢? 不过郑桐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她正带着一顶草帽跟郑妈妈下水抓鱼! 驻地后面就是一个村落,铺了几十亩的水稻,当地村民是水稻、鱼苗套种,今年雨水少,但是鱼长的特别快,还肥。 郑妈妈:“抓到了就让你爸做酸菜鱼。” 谷沙蹲在田埂上认真观察,看见一个阴影就喊,“这里这里!” 郑桐穿着胶鞋笨拙的扑过去,行动间溅起一大片水花,这番动静下来,十有八次都抓不到。 老伯伯笑呵呵的说,“鱼都学精了,之前还朝网兜里钻呢。”他说,“这里还有一点酸角,你们拿回去炖汤喝。” 亚索人不吃醋,食物里的酸味都来自柠檬、酸角。 谷沙喜欢把酸角洗干净沾着虾酱吃。 郑妈妈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害怕谷沙妈妈担心还特意去了一个电话,她只会英语,亚索语也是仅限日常问候的一言半语,只能让郑桐讲。 郑桐没有说歹徒抢银行的事,安全局似乎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丑闻,没有上电视新闻,只是派车在科索拉大大小小的街道通报一番,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的凶险,谷沙家在离科索拉三百海里的距离,她亲口说,“岛上电视都很少。”安装信号器是要额外收钱的,谷沙妈妈舍不得花。 郑桐简短的说学校因为停电放高温假,谷沙在他们家里玩,她们一家都特别喜欢谷沙,谷沙特别勤快,还能帮她辅导功课。 谷沙在一边捂着嘴偷笑,郑妈妈听不懂,郑桐说了一半放到她耳边,郑妈妈就说了问好的话,打了郑桐一下,去厨房做蔬菜沙拉了。 谷沙接过电话又跟家人说了一会儿就挂断了。 谷沙:“我妈妈说要寄点吃的过来。” 郑桐:“这么热,寄过来就坏了吧?你再打过去,别让她寄了。” 谷沙:“新做的熏鱼和腊肠,不会坏的,一周就过来了。”亚索邮费特别贵,时间也长,但好在不容易丢件。 郑桐跟郑妈妈提了一句,见她没什么反应,就心安理得的放在一边不管了。 国立大学停课之后要求学生提交社会实践报告。 郑桐这种外语系是去街头找以本专业语言为母语的外国人对话,她让郑妈妈客串,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在田间摆拍,轻松搞定。 谷沙的难一点,要做生物观察报告。 郑妈妈带着她们去菜市场买了一对田鼠,还很有研究精神的要了一公一母,她说,“你还可以观察它们下崽子。” 郑妈妈更想要小白鼠,但亚索跟国内不太一样,生物实验室用的小白鼠并不是本地物种,又贵又难买,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她这两天生怕这个孩子在这里待的不舒服也忍着,郑家虽然在这里定居五六年了,但因为接触的国人比较多,还是跟本地人不太一样,特别是这种信仰国家,很容易踩雷。但她又见不得跟郑桐一般大的小姑娘一个人待在宿舍发愁,只能先接过来,观察情况。 昨天谷沙来姨妈也不愿意扫她们的兴,穿着胶鞋就要下水,还是郑桐奇怪道,“你不是来姨妈了吗?泡水里多难受啊,上去吧,我给你抓条大的。” 郑妈妈才反应过来,好说歹说才把人拉上去,她其实也想抓鱼的,但担心谷沙一个人不自在,只能遗憾的站在田埂上看郑桐撒欢。 她还看见郑桐掏出制冰机给谷沙做可乐冰沙!这个熊孩子,姨妈来的时候能吃这个吗?但看谷沙吃的挺开心的,郑妈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学几句亚索语,每天只能看着郑桐瞎搞! 当天晚上勤劳厨夫郑爸爸出马做了酸菜鱼、烤鱼、炒虾、腊肉鸡丁、地三鲜……还蒸了一大锅大米饭,吃不完可以让郑妈妈做炒饭。 郑爸爸:“能给她夹菜吗?” 郑桐:“夹!” 郑妈妈:“她吃不吃地三鲜?”会不会有点油。 郑桐:“吃!” 郑妈妈起身倒了两杯饮料端过来,谷沙赶紧合手低头道谢。 郑妈妈:“哎呀,你吃你吃。” 郑桐:“妈,吃饭中间不要站起来,她会以为是长者赐食物,不行礼不礼貌。” 郑妈妈:…… 小心那么长时间还是栽在这里了,她说,“我知道了,吃你的吧。” 郑爸爸吃完饭就继续回去奋斗了,他们公司对外派员工管理实在说不上严格,只要工作有人做就可以了,郑爸爸这是干了两个人的活,郑妈妈每天早起去打个卡就行了。 还有人请了本地工程师坐班,自己拿着钱去旅游! 但郑家父母遵纪守法,这次也是权宜之计,还跟小主管报备过,平日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郑桐有次感叹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天气越来越热,有时候开着空调都会被热醒。 驻地这边也终于迎来了一次大停电,只不过这里偏僻而又清贫,供电局不是那么在意,她们一直到一周后才恢复照明,还有人上门宣传说,“以后不能用大功率电器,要不然谁把变压器烧坏谁赔钱。” 但现在郑桐正在为谷沙爸妈寄来的水果烦恼,冰箱不能用,放不了几天。 她们三人努力吃了好几天,眼看水果都要坏了,谷沙说,“送给村民吧。” 那是傍晚,太阳余威犹在,郑妈妈热的不想出门,只是让郑桐带着充电宝,过半小时打一次电话。 谷沙提着她妈妈寄过来的小篮子,把香蕉、菠萝蜜这些容易坏的包好放进去,郑桐也拎了一篮。 亚索夏天白昼长,有十四个小时,现在太阳真的像一颗咸鸭蛋一样,周围的彩霞都是咸油,郑桐跟着谷沙走一会儿就饿了。 今晚吃的水果太占胃,随便动一动就消化干净了。 谷沙说,“很快就到了。” 村头第一家就是水稻套种的老伯伯,他家里好多小孩子,看见生人也不害怕,巴着大人的腿盯着看。 郑桐朝他做一个鬼脸,小孩子尖叫着跑开了。 谷沙:“这是我们采摘的水果,感谢你们的照顾。” 老伯伯儿媳妇回了好大一只腊鸡! 村里跑了几家,两人满载而归,路上谷沙还淡定的挑起一条菜花蛇,还扭头问郑桐,“吃不吃蛇肉?” 郑桐一下跳出去好远,她疯狂摇头。 回去的时候谷沙说,“该买点吃的存起来了,水稻秧没水长不起来。” 郑桐抬起手上的山货,“吃的多着呢。” 谷沙:“这一季稻米下不了,米卖的很贵的。我妈妈前两天还提醒你们存货,今天才想起来,只顾着给田鼠割草了。” 郑桐不操心这个,郑妈妈她们商量到半夜,第二天把郑爸爸也召唤回来,拉着谷沙一起去集市买稻米。 郑桐去了也帮不上忙,还占位置,郑妈妈让她自己泡面吃,他们下午就回来了。 郑桐没有意见,她说,“别忘了给我带炸鸡啊!再进一件可乐、橙汁!买汉堡最好了!” 第65章 冲击波 科索拉郊区已经停电半个月了。 自上次重新供电后不过三天,变压器再度损坏。 郑妈妈打了很多次投诉电话都没用,甚至有时候接线员直接挂机,郑桐用电脑的最后一丝电向公共邮箱发送了一封措辞严厉的投诉邮件。 谷沙说,“内务部直接对国王负责,每个季节更替,国王都要去办公楼巡视,官员会先一步处理这些‘小问题’。”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家里什么电器都用不了,连手机都是由郑爸爸偷渡到办公室充电,或者他偶尔下班回来拿充电宝。 郑爸爸他们公司财大气粗,连续断电已经影响到工程进度了,主管打了一个报告,直接买了三台大功率柴油发电机,可以恢复办公区照明、热水饮用。 “但是不给开空调,现在都挤在一楼和地下车库办公,那里凉快一点。” 郑爸爸:“劝劝你妈,别回去了,这时候回去就是受罪。” 郑妈妈实在是太无聊了,谷沙熟悉这里之后偶尔还会做一次饭,特别好吃,昨天中午做的咖喱蟹,跟亚索本地餐馆做的都不一样,又香又没有腥味儿,她都吃了两碗饭。当然刷碗还是她或者郑桐来。 郑妈妈:“家里待久了都能闲出病来,滚滚滚,别阻拦我上进!” 郑妈妈不在家,郑桐就是家里最大的,她开心还来不及。 郑爸郑妈临走前交待她们关好门窗,有人敲门也不要开、不要出声,门锁上就有警报器,夜里不要出门…… 郑桐:“知道啦知道啦,你们赶紧上班吧,别迟到了。” 等郑妈妈一走她就说,“快快快,今天吃方便面!” 郑家用的煤气灶,烧水特别快,谷沙等水开把面饼放进去,打了两个鸡蛋,还放了一点野菜,出锅后调味再撒一点海苔碎。 没有电就没有网络,她们手机都成了摆设,郑桐手机里还存着几个综艺剧,谷沙特别喜欢本地的一个明星,是个混血男模。 谷沙:“都十年了,他一点都没变。” 郑桐:“!他今年多大?” 这天晚上她们扯了铺盖下楼,把餐桌挪过去睡在大厅里,谷沙点了艾草香,“现在蚊子越来越多,咬人也毒,纱帐呢?” 在二楼,郑桐不想上去,但又害怕蜘蛛那么大的毒蚊子,只能上楼扒拉。 她一边下楼一边说,“晚上要是不凉快点儿……” 巨大的冲击波好像重锤了一下她的脑子,郑桐跪在地上,意识眩晕,她费力的抬起头,发现谷沙嘴唇在动,她艰难的读出唇语,谷沙在说,“趴下!” 郑桐趴伏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脑内热热的,好像有东西在流动,是不是出血了?地面又震颤了几分钟,终于恢复平静。 她失去了意识。 “据本台媒体报道,X国原计划于三年后报废的气象卫星突然失灵,降落在我国科索拉群岛于查呼苏镇,除部分建筑物受损,暂无人员伤亡报告……” 谷沙:“气象卫星坠降的冲击波绝对没有这么大,这是热能武器的威力。” 她现在跟郑桐躺在同一间病房里,谷沙艰难的用通讯软件向自己的哥哥发消息,“我在查理联合医院,应该是普通区病房,这里朝南,下午四点会有太阳照进来,窗外可以看见大树……羽叶状……” 谷沙删除聊天消息,并退出软件页面,门外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护士推着推车进来,护士说,“谷沙?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护士把针头插入她手腕处的静脉,她的手背上全是输液留下的针眼和青紫,等手腕也没有位置会不会扎在头上? 谷沙:“好了一点,但头还是好晕,想吐,很困,但是睡不着。” 护士调好点滴说,“骗人,你明明在玩手机。”她伸手把谷沙压在身下的手机拿出来,“康复之前我来替你保管。” 谷沙心下一沉,她装作不满意的说,“可是我还想看短视频呢,我的老师还要联系我。” 护士观察着她的反应,见谷沙流露出不满,才说:“没关系,医院会替你联系的,你好好养病,等你能下床我就把手机还给你。” 她说着就要推着推车走,谷沙问,“那个床的病人呢?” 护士朝里面看去,那个面目更加秀气一点的小姑娘正插着管子在使用呼吸机,她说,“再等24小时会给她输液。” 谷沙:“能联系她的家长吗?她是外国人,家长都在这里,要是看见她不见都要急疯了。” 她说的有点急,头晕又开始了,只能趴在床边不住的大口呼吸。 护士责怪道,“医院会联系的,注意情绪。” 谷沙从来没有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她没有手机,下不了床,病房没有钟表,除了白天黑夜的光线变换、太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其他一切时间都非常模糊。 护士只负责输液,她按呼叫铃也没有用,每次等液体输完之后只能自己拔针。 谷沙不喜欢这种被操纵的感觉,但她没有办法,现在就是护士为她注射致瘾药物她也甩不出一个巴掌,这里没有人送饭,但她也没有食欲,胃里甚至没有饥饿感。 她扭头看着郑桐,心想:醒醒吧,不管怎么样,先清醒过来吧。 郑桐睡了好长一个觉,她梦到自己在泡温泉,但亚索怎么有温泉呢?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郑妈妈正捧着她的手流泪,郑桐费力的说,“妈……” 郑妈妈凑过去,她说,“好饿啊。” 会诊室,医生一号说,“看这里,有个肿块。” 医生二号:“考虑颅内出血复合吸收的情况,明显比第一次要小了一点。” 医生一号:“第一次拔管后各项指标明显上升,还要做个脑脊液检查,她昏迷时间太久了。” 医生二号:“脑电图加不加?” 首诊医生说,“她刚刚还闹着要吃火锅呢,先把这几个做了,继续观察。” 护士小姐姐说,郑桐现在吃不了火锅,她连煮烂的面条都吃不进去,郑妈妈只好把豆腐摁碎,再加一点剪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裙带菜,撒一点盐煮成汤。 谷沙她俩现在都只能吃这个。 谷沙家里人终于露面了,照顾她的是个头发掺白的女人,脸上有很多皱纹,她是谷沙妈妈,还有一个高个子青年,黑的只能看见眼睛,但会说英语,他自我介绍是谷沙的哥哥。 郑妈妈一直不停的道歉,她对谷沙在自己家里遭遇这种事情感到抱歉,她没能照顾好两个孩子。 谷沙妈妈拉起她的手说,“这是命运,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佛祖自有见证。” 郑桐超级想吃辣的,她嘴里发苦,尝不出一点味道,和豆腐汤就跟嚼毛巾一样,特别费力,吞咽前她必须咀嚼一下,上下颚的咬合都能难受的她哭出来。 这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只有睡着之后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郑桐有几次看见医生过来都想说,亚索麻醉制品不是管的不严吗?给我来点吗/啡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好不好? 她醒后一周才能坐直身体,吃一点被酸汤泡软的面饼。 同一时间谷沙都可以被人搀扶着下床走路了。 把郑桐羡慕的不行,但谷沙说,“站起来地板都是旋转的,脚像踩着棉花一样,没有力气。” 她们俩每隔两三天都要做一次扫描和颅内核磁,虽然病情没有透露,但眼见着是越来越好了。 在郑桐能咬炸油条这一天,博帕带着新的专家过来了。 奇怪的是,郑妈妈好像跟他很熟悉一样,站起来说,“你坐这里吧,我去刷碗。” 郑桐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勉强放下手里的吃的,小声打了个招呼。 郑爸爸带着这群人去找首诊医生看病历,博帕坐下来说,“怎么样?能下地走路吗?” 郑桐分不清楚情况,就说,“还不行,还是有点晕。” 博帕好像叹了一口气,他说,“你这都什么运气。”他看着郑桐靠坐在病床上,说话声音都弱弱的,博帕说,“再检查一次,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谷沙迅速扭头跟郑桐对视一眼,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66章 旱灾 夏季结束的这一天下了一场大雨。 适逢郑桐返回医院复查,主治医生还没来,查理联合医院实行接诊负责制度,首诊医生一路负责她的所有检查治疗,医院更习惯叫他主治医生,这个主治医生履历闪瞎人眼,每天都很忙。 她无聊的在等候室转来转去,天际偶尔传来轰隆一阵雷声,光线越来越暗,她凑到窗边,正打算伸出手接点雨,等候室门外传来脚步声。 主治医生穿着白大褂推门进来,他说,“怎么没开空调?护士?我空调遥控器放哪里了?” 等护士小姐姐进来转一圈,主治医生已经给两人都倒好了饮料,他抱着一杯咖啡说,“最近有没有失眠、头部阵痛、间接性眼黑,或者失去意识的状况?” 郑桐:“没有,吃的好睡的好。” 主治医生:“脑部肿块现在只有一个车厘子那么大了,不影响脑部功能,吸收情况比较好,真是太棒了,能少受多少罪。那个跟你一起的女孩儿呢?”他在抽屉里找出病历,“谷沙,谷沙没跟你一起来吗?” 郑桐:“第一学期结束,她跟着家长回家了,科索拉消费有点高,她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OK,”主治医生说,“你还在这里接受过心理治疗对吗?是不是出现了记忆缺失症状?” 郑桐想起郑妈妈的交待,故意放缓自己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她说,“好像是有点东西记不起来了,但不影响生活,心理医生帮不上忙,他说我不是心理问题,这是病理性的。” 主治医生笑道,“人类大脑可是最精密的仪器,稍微有点突破都是医学奇迹了,这很正常,想不起来的事情肯定没那么重要,”他说,“给你预约一个月后的随访,真诚的希望你能来,祝你一切顺利。” 博帕正在一楼大厅等她,医院大厅建的跟个机场一样,非常有气势,博帕怕她看不见,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着电梯口招手。 郑桐快走两步过去,问他,“你怎么过来了?我有伞。” 博帕:“雨下的大,你的遮阳伞太小了,怕你淋雨。” 他拿了一把很大的黑色双人伞,撑开后就像个小帐/篷,三个人打都够,他说,“还愣着干嘛?不回去了?” 一路慢走,郑桐的鞋子还是湿了,小腿和裙子溅上了泥点,博帕坐在驾驶座递给她一包抽纸,郑桐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博帕嗯了一声,手搭在方向盘上,“主治医生问什么了?” 郑桐:“我很小心,主治医生比较温和,他也没设什么语言陷阱,只是着重问了我的失忆症,还说想不起来就不是重要的事情,不必在意。” 博帕:“还有复诊吗?” 郑桐:“有,一个月后。” 博帕发动汽车,“先回四季酒店吧,你家是不能待了,今天你妈给我打电话说全部封锁起来了。” 郑桐说,“我怎么不知道!” “傻了?你在谈话怎么可能给你打?”博帕从后视镜看着她的脸,“你这都什么运气,天体坠落都能落到你那里?现在说有人管了,按陨石标准回收,最近封锁调查,说是碎片缺了一部分,怀疑有人藏了起来……那里还是华国员工宿舍,闹大了不好看,不会封锁多久的。” 郑桐无声尖叫,这都几次了,他们跟罪犯一样,时不时就要面临这些垃圾部门的搜查,大使馆不给力!她闷闷的说了一句脏话。 几个月不见四季酒店大变样,门口追加了一队安保,扛着枪,肩上还有肩章。 博帕带着她做登记,工作人员指导郑桐按手印、采集虹膜信息,然后递给郑桐一张黑色磁卡,可以刷电梯。为了安全起见,四季酒店全套系统都改良升级了,对应的磁卡只能刷自己的楼层,爬楼梯还要做一次人脸识别。 郑桐:“怎么这么高级,要涨价了?” 博帕没回答,他说,“饿不饿?厨师大叔还在值班,今晚有咖喱蟹、油炸虾,今年新做的鱼露和虾酱。” 郑桐考虑了一会儿,“还能送到我房间吗?” “不能。”博帕面无表情的说,“你在二十三层,这里是禁入区。” 四季酒店总共二十五层,顶层还有直升机升降台、避雷针,特别酷。 郑桐选择自己烫泡面,她打电话回去,郑妈妈正在忙,她说,“家里都封了,我跟你爸睡在办公室,你回来干吗?添乱吗?” 郑桐:“我的薯片还没吃完……没有封口,招虫子啊,家里的蜂蜜酱还开着口呢。” 郑妈妈:“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走之前都不会收拾收拾。” 郑桐:“我也不知道一走就不能回去了啊!蜂蜜酱还在我床头呢,招蚂蚁!我回去怎么睡?我想自己开车的,你非让博帕来接。” 亚索合法驾车年龄是十六岁,她高中就把证拿下来了,就是这边驾驶室在右侧,交通规则跟国内也有些不一样,她回老家开一次再回来就混了。 郑妈妈切了一声,“就你那技术还好意思说,车都被你蹭几次了,安安心心在酒店待着,对了,谷沙怎么样?你们不是快开学了吗?今天下了好大一场雨,入冬之后就没那么热了,学校不会继续放假吧?” 郑桐犹豫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学校都是发邮件,谷沙好着呢,她妈还寄过来一箱干海带……” 这场全国范围内的降雨持续了一周,人们还没从降雨的惊喜中缓过劲儿来,城市内涝又开始了。 四季酒店虽然在市内最高处,门前的出租车道还是被淹了,保安扛了沙袋放在大门口堵水,大厅经理带着人去开下水道,大厅湿漉漉的,郑桐下来吃饭都不敢走的快,生怕自己中招。 厨师大叔说,“一会儿旱一会儿涝,现在连小贩都坐地起价,知道这有多贵吗?” 郑桐一到下雨天就想吃汤面,她让大叔用高汤下面,“多放点青菜!饭都凉了,下雨天还吃凉的,容易拉肚子。” 厨师大叔:“就你要求多,还是不饿,饿了什么都吃。” 话是这么说,面煮好了他自己也吃了一碗,还给郑桐片了一碟子卤肉,跟国内不太一样,卤汤替换了很多香料,吃起来有股微妙的酸味儿,但很清爽,一点都不腻。 博帕按铃让人送上来两份餐,员工推着汤锅进来的时候,博帕父亲说,“不是说了要简单一点吗?怎么这么多?” 博帕父亲名叫占达里,博帕在亚索语中就是占达里的儿子,足见占达里对他的看重和疼爱。 博帕说,“好好吃一顿,你要是胃痛,又要挨阿妈说了。” 儿子一开口,果然占达里就不再抱怨了,员工快速的把餐盘汤锅摆好,然后问,“要留个人片肉吗?” 博帕摇头,“我自己来。” 占达里在未发际之前就是科索拉的富翁,对继承人的要求培养还是很严格的,博帕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刚开始不懂得用人脉牵线,也干过小工,片肉都是小意思,他一边切一边说,“阿妈和姐姐过来吗?” 占达里摇摇头,“你姐姐已经嫁人了,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这里也不比你姐夫家安全,他们都养着安全人员,每年砸那么多钱,总算派上用场了。”他叹道,“你阿妈那个倔脾气,她要陪着小小呢。” 小小是他们夫妻俩最后一个孩子,是个小男孩儿,聪明可爱,那时候两个大孩子都离开了家,博帕阿妈非常疼爱他,但小小五岁的时候夭折了,占达里把他埋在后山,自此他的妻子就不愿意离开庄园一步。 博帕:“现在不急,家里地势高,淹不到,雨下的这么大,地下室怎么样?会不会被淹?” 占达里:“小瞧你爸?这要是做不好,我也不用混了。” 博帕:“小心为上。” 占达里说,“我知道,阿森爸经手的,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了,”他严肃的说,“等这场大雨过去,就去谈军/火,武器才是最重要的。” 博帕:“我知道。” 农民最了解土地。 基桑群岛在今年三月已经因为干旱绝产一季了,他们在得到的内部资料中看到干旱、龟裂的土地,调查员说,“土地湿结成了土块,用手一摸就是一把干燥的粉末,太阳持续照射下去,还会继续发展。” 当局也不是没有下达抢救指令,但是土木灰、人工降雨全都来了一遍,再大的努力也挡不住炎炎烈日。 占达里说,“十年前也有过一次,我最好的兄弟就死在那场枪战里,要是他还活着,现在都能抱孙子了。”他看向博帕,“不会持续太久的儿子,亚索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政府甚至有余力为平民提供医疗保障金,旱灾再来也不怕,最多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亚索人民十分顽强,他们就像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博帕说,“我知道。”只不过这次不仅是亚索,同纬度国家甚至赤道附近,都开始了。 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早已拉开序幕。 第67章 被动 旅游旺季再来的时候,郑桐拒绝了旅行社的邀请,她不是不明白资本的热情,但眼看着室外温度飙升到四十五度,穿凉拖走在柏油路上都能黏在地上,这时候干活真是得不偿失。 科索拉糟糕的供电系统又出现了问题,一户本地居民死在了线路老化的宅子里,消防员说,“基本判定事故是因为他们长时间没有维护,突然使用大功率电器造成线路短路,”他对记者说,“你看,起火点在这里,线路交汇处没有使用阻燃胶布,他们还搭着遮温棚,塑料烧起来很厉害,等看见烟雾就晚了。” 亚索消防安检事务是由社会第三方承包的,消防员就是在公司正常上班打卡,拿不了多少钱,他们都很惜命,严格按照操作指南行事,说的抢救就是拿着消防水枪喷水,云梯还没架起来火势已经进一步发展,在政府出面后,消防专家赶来划出隔离带。 警察见到的也只是尸体,碳化后的。 郑桐在新闻切播过程中看见一具很小的焦炭…… 他们竟然就铺了一块布,然后直接露天拼凑尸体! 事发地和四季酒店就隔了两条街,他们理所当然的又停电了。 博帕一边吩咐启用备用电源,一边让前台挂出暂停营业的标牌,四季酒店不再招收新的客人了。郑桐不想闷在空调房,但这么热的天出去一趟也很难受,她就在探索二十三层的过程中遇到了博帕。 博帕说,“我在想,要是有人让你偷商业机密,你肯定会成功的。” 任何一个愚蠢的理由从她嘴里吐出来都显得可爱很多。 博帕:“先坐这里玩一会儿吧,你的房间应该不供电了。” 郑桐在这个豪华套房乱转,楼下兵荒马乱,这里空调打的人发冷,博帕办公桌背后是一整面从地面接到天花板的书墙,密密麻麻的摆放了很多书,像一个迷你图书馆。 她说,“我能拿吗?” 博帕:“随便。” 郑桐抽出一本眼熟的作品,F国著名人权专家…… 她再换一本,X国经济发展白皮书。 郑桐看到墙角的书梯,想爬到上面找找。 博帕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他清清嗓子,“上面都是模型,空壳子,灰尘大,别折腾了。” 博帕掏出一沓A4纸,“你不是汉语专业的吗?把这个对话给我翻译一下。” 大老板文件不是很机密的吗? 郑桐好奇的接过来,她以为打印的,结果是手写拓印版,字迹有些潦草,像是速记。 记录者惯用亚索语第二语系,这在本地文化中是母系语种,在一个大家庭里母亲所出的孩子会用这种语言和自己妈妈对话,因为讲究多,和常用亚索语有些出入,现在已经很少用在书面文件了。 郑桐拿起笔,点着单词断句,“……甲方承诺在基桑群岛建立海水淡化系统、水质净化系统,承建三阶段试验田……” 郑桐不由得抬头看一眼博帕,博帕说,“继续。” “立顶地下室深十五米、长十三米、宽十三米,根据国标建立地下通风系统……在八月前运抵最后一批、军、火。” 郑桐抽气,“每型号中型机枪配装一标准弹药箱,约合240x180编制,4.5口径……” 郑桐合上书页,她想大大方方的站起来然后走出去,但开门需要密钥,刚刚博帕说的时候她没仔细听,是库所拉沃尔还是库所拉默多?说错了会不会触发警报? 博帕终于舍得抬起头,他看向郑桐,“怎么不念了?我在听。” 郑桐见装不了傻就说,“这是会议记录吧?你不是听过了?” 博帕说,“不是看你无聊给你找个事情做。” 他走到郑桐对面坐下来,“怎么样,要不要回去通知你爸妈,然后买机票回国?” 郑桐:“这倒不至于,亚索也是有合法持枪的嘛,你请个安保也不是不能理解。” 博帕从胸腔深处传来一阵笑声,他说,“别害怕,逗你呢,我阿爸前两天受爵,这是爵位安保标配。” 郑桐还是没放松,她沉寂已久的脑子飞速运转,“是哈贡三世传下来的吗?” 博帕点点头,“刚受爵,还没公告,要等两天。” 亚索本地人以觐见王室为荣,在初代国王哈贡一世制定的王室法典里,国民遇到王室出行还要跪地行礼的,随着时代发展,王室发言人在千禧年宣布废除这一项规定,但法律是一回事,民间遇到王室成员还是行趴伏礼,郑桐刚来遇见一次,躲在墙角避过了。 好在王室出于安全考量,并不允许成员私自活动,对人们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国际摄影师还会专门飞过来蹲点拍摄这一场面。 郑桐已经没话说了,她干巴巴的表达了自己的祝福和羡慕,“我饿了,先回房间。” 博帕说,“也好,这两天外面热,有时让经理跑腿,你别出去了,今年晒伤,再好的膏药都不管用了。” 郑桐超级想她妈。 但郑妈妈说,“这会儿真不能回来。” 郑桐感觉不对劲,她一再追问,郑妈妈才说,“我们的护照被扣了。” “单位都扣了,居住在天体降落地附近的人都要接受传讯,没有折腾我们,大使馆还看着呢。” 就是上面好像没谈成条件,传讯工作也紧一阵松一阵的,事情僵持在这里,不上不下。但吃穿不短,这两天天热还有人送过来冰砖给他们避暑。 郑妈妈:“本来不想跟你说的,桐桐,好好待在那里,博帕身边就是最安全的……你以为你爸妈那么大能耐把你从他们手里抢过来啊?那天我们直接被封在车库抄小道也出不去,他们扛着枪,太吓人啦,还是博帕联系上我,说你在查理联合医院,他爸爸有点关系可以做担保,为你这小兔崽子说了多少好话。” 郑桐一时难以消化话里的信息量,她喃喃道,“博帕怎么知道的?不对,我运气真背。” 郑妈妈:“我也觉得,你去年是不是挣了黑心钱?” “没有!”郑桐反应过来,“我好处费都没要多少好吧?有个老奶奶晕车还是我给买的药!”别冤枉好人! 郑妈妈:“好好好,你最懂事了,在那里安心待着,费了多大力气把你搞成编外,别回来添乱了。” 郑桐不让她挂电话,她说,“还是有点不对劲,博帕他家权利这么大?”富商有钱没有权啊!即使他爸受爵,顶多就是名誉勋爵,命令不了安全部门,亚索这里只有王室最大! 郑妈妈小小声,“做了一点障眼法。” 郑桐瞬间领会到意思,她无语的登录国民官方网站,输入自己的护照信息,果然,她的居住证姓名已经变成Tong·zheng·YORALI,原本的姓氏已经变成中间名,后缀就是夫家姓氏。 郑桐:“搞什么啊!” 郑妈妈遇强则强,她说,“未婚妻!又不是结婚,就跟谈了男女朋友一样,等你安全了再去消掉就行了嘛。” 郑妈妈:“谷沙是本地人才能走,你怎么办?一直待在医院,你还是个外国人,到时候他们说你生病直接把人送走我去哪里找你啊!” 郑桐话堵在这里也说不出更好的方法,她想说姓名变更怎么可能是一个协议就行的,博帕肯定是签署了结婚宣言,你女儿真成外国人了,但说出来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还让郑妈妈伤心,她就说,“下次跟我商量啊,他拿着我的护照签欠条怎么办?到时候我就不是被观察,直接进监狱了。” 郑妈妈:“博帕不是那种人。” 是啊,他就买□□,挖个地下室,怎么也不是坏人吧? 第68章 暗涌 得到已婚身份的郑桐小姐突然意识到她自己待的二十三层也不太一般。 比如某天在走廊里遇到了市长。 博帕解释说市长是过来指导工作的,他保证优先供给电源,照明可以在下月初完全恢复,并批准了四季酒店铺设独立线路的申请。 博帕:“每天损失的钱都够给他拉多少选票了。” 大选临近,对背后的金主自然不吝微笑了。 市长见郑桐的时候就低了下头,非常矜持,两人都没说话,博帕介绍完郑桐就带着他去会议室,落后几步的秘书还扶着大门回头看她。 郑桐迅速缩回自己房间。她不想去,她什么也不知道。 结果第二天前台就打电话上来,前台小妹,“这里有您的礼物哦,署名是哈文帕灯。” 郑桐一点印象都没有,市长这种贵族姓氏都很特殊,完全可以排除。她自从知道博帕买/枪之后总担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都是炸弹,她说,“信封留下,东西你拆开检查吧。” 最后是大厅经理把东西送上来的,他说,“这是市长秘书送的礼物,不能这么怠慢。” 也许是以为他们在准备婚礼? 哈文帕灯送了十斤重的金饰。 郑桐的眼都快被闪瞎了,看见木漆箱的时候她心里就咯噔一声,亚索纯种木珍贵,很少用来装裹礼物的,她上次带金主上贡的时候柜台就给个巴掌大的纯种木木牌。 她打开前还问,“博帕知道吗?” 大厅经理:“助理已经登记过了,博帕少爷让您随意。” 博帕原话是,“拿给她玩吧。” 郑桐感觉那个玻璃茶几都快负担不了木漆箱的重量了,草草看了一眼就让大厅经理收起来,她说,“博帕有保险箱吗?放进去吧。” 博帕是有,但不会放这玩意,里面最便宜的存货还是他大学淘换过来的十克拉蓝宝石,不过是欧洲老款式,他妈他姐更喜欢纯度高的钻石,这东西就闲置下来。 郑桐不收也在他预料之中,博帕让大厅经理把东西送到金铺,“估计也用不上,融了做个小玩意儿吧。” 大厅经理一大早就被人溜,苦哈哈的抱着木漆箱跑到金店,因为东西实在有些沉,他也不敢冒险,硬拉着酒店司机开车。 司机说,“去银行?”存起来? 大厅经理:“那还轻松了!” 没想到相熟的金店还吞不下去,只肯收一半,店主把他拉到后面,一边清点一边说,“看着我称啊,录视频,咱们再补一个合同。” 要不是认识都以为这人跟自己有仇,来搞人呢。 大厅经理:“我会害你?!” 国立大学的开学邮件终于来了。 校长开场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学生的思念,他们是亚索最宝贵的明珠,很欢迎来自各个群岛的学生继续回来上课,但是由于终日不散、愈演愈烈的高温挑战,他建议大家还是保持心灵的宁静,在家上课。 “发达的网络免去师生□□之苦。” 谷沙偷偷问,“真的不能回学校吗?我就上了一个月的课。” 郑桐说,“今天新闻上还说有人被困在车里休克了。” 室外平均气温四十五度,简直魔鬼,困在车里的那个同志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据说身上有大面积烫伤,跟个红皮虾子一样,特别惨。 谷沙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爸妈怎么样了?” 谷沙离开医院之后接受了安全部门的传讯,本地人的身份为她提供了天然保护,但安全人员对她发出的消息很不满意,安全人员说,“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作为亚索人,你应该保护、封锁信息,而不是随意传递。” “特别是这种国际软件,它可以实施精准定位。” 谷沙都忘了自己那时候哪里来的勇气,她说,“那我能怎么办?你们什么也不说,我不自救,等死吗?每天被药物弄得昏昏沉沉的不是你,所以你什么都说得出口。” 安全人员一时梗住,说不出话来。最后有人在监控里喊了一声,换了一个女人进来问话。 谷沙:“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 郑桐:“我在四季酒店,没有受罪……我妈她俩在那里,说吃穿不短。” 她疑心电话也被监控了,要不然郑妈妈每次说话不会有意识的停顿。 谷沙说,“那就好,今年冬天多存一点粮食吧,我们这里新一季的稻谷旱死了,它卖的越来越贵。” 郑妈妈正在接受传讯。 安全人员本来说要带他们回酒店观察一段时间,领导说,“我们完全配合政府工作,但这里人太多了,员工加上家属有四百五十二人,就是用双层大巴也要七辆,这么大规模的转移是要跟交通部门报备的。” 亚索交通部和安全部不属于同一体系,申请批文是能卡则卡。 安全人员:“那就步行转移,不远。” 领导为难道,“还有婴儿、幼儿、老人,在这里工作的都不年轻,是我司骨干……” 安全人员右手成拳碰领导胸口,他点一下说一句,“你当你是谁呢?这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呢,老家伙。” 领导不言突然捂着胸口蹲下身,表情狰狞,看着十分痛苦。 安全人员后退一步,他说,“你别跟我装……” 助理迅速冲过来,他用英语大喊,“他有心脏病,请给他药!” 越来越多的员工冲过封锁线,最后气的头领鸣枪警告,一场闹剧这才收场。 审讯员在一间隔音的屋子等着她。 郑妈妈工程师出身,市面上流通的、实验室阶段的材料这些年见的没有上千种也差不多了,她今天特意穿的高跟鞋,一步,有回声,第二步声音就弱了一点,等她走到被铁链固定的审讯椅旁,已经完全没有她的脚步声了。 这是B国的静音复合材料,那横跨整个审讯室的镜子就是单面玻璃。 这个戒备规格也太高了。 审讯员说,“还没恭喜您的女儿新婚,请替我送上问候。” 郑妈妈悄悄松一口气,她笑道,“谢谢您的祝福。” 郑爸爸在另一个房间接受询问,走廊不能留人,郑妈妈回家把饭菜摆好,郑家煤气罐用完了,不能开火,瓦斯公司、外卖公司都来不了,吃了几天方便面才有人开始送餐。 郑爸爸看见餐饮标准就说,“他们坚持不了几天。” 亚索本地的三菜一汤,每顿都有炸鱼,就是一天三顿米饭,有些吃不消。 郑爸爸回来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快?” 他们每天都要去不同的审讯室,问相同的问题,有些审讯员是红脸,说话不客气,辱骂、言语刺激都是家常便饭,另一部分就是白脸,好声好气的说话,还会汉语,乱七八糟扯些家常,然后冷不丁的设些陷阱。 他们手里拿的就是评分表,评分低的还会再来一轮。 郑爸郑妈已经忍受一个月了。 但这么和善的审讯员还是第一次遇到。 郑爸爸悄悄说,“有好多新面孔。” 半月一轮,好几个都混眼熟了,现在终于看到车轮战的出口,郑爸爸有些激动。 郑妈妈说,“我也遇到了,他祝福桐桐。” 郑爸爸:“我那个说评级过关就可以回去工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郑爸爸叹口气,“天降横祸。” 公司越大遇到的奇葩事就越多,同行最长的审讯时长是十三年,等他落地回国,家里小孩都有孩子了。 郑妈妈:“继续等吧,水越混越好。” 郑爸爸拿起筷子,他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像热武器、不是卫星,难道真的是天体碎片? 他记得国内也有一例,还砸破了人家的房子,最后天文爱好者协会以一万元每克收购,但怎么也没闹出这个动静啊。 是沙土液化。 博帕手指点着桌面,他说,“没有地震、没有剧烈灾难,怎么会突然出现?” 目击者说,“有一条很强的水柱,从地面喷射,大概持续了十多分钟,第二天地面只有一道浅缝。” 占达里很淡定,“之前也是这样的,旱灾加剧了而已。” 亚索位于地震带,只不过一直都是一两级的毛毛雨,连跑步的震动都比不上。 “越来越频繁了,我的阿爸说以前是五十年一次,很短的两季,然后到我这里就是三十年,”占达里看着自己儿子,“现在是三十年还是二十年?十年?” 博帕:“等熬过这一次就走吧。” 占达里摇摇头,“你不明白儿子,我从落地就在这里,我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是亚索的恩赐。我的身体和灵魂永远属于这里。” 越来越多的富商开始准备安保、囤积粮食了,现在市场上每斤大米已经涨到四十美元,粮食股涨停,农民已经不再出手了。 但会有打手过去逼着他们卖。 亚索的岛多的像沙子,偏僻一点的地方,五天才有一艘轮渡,他们走之前只要放把火,一切归于烟尘。 他们在港口的最后一批大豆已经装运回家了。 占达里:“准备走了。” 第69章 潮起 骚乱来的很快。 八月初亚索王室慈善基金会刚刚宣布对低收入农民进行补贴,政府网站欢天喜地的挂上了发放善款的场面,并附农民手写感谢信。总统拉杜拉比说,“王室以惊人的善心和担当成为亚索人民的标杆。” 八月十五日,一名警察在游/行示/威活动中被示威者开车碾压致死。 死状极其凄惨,还有人在短视频平台上传了自己和尸体的合影。 警察厅极为愤怒,发言人说,“你们是在谋杀、犯罪!” 他同时宣布宵禁政策,晚八点至早六点,街道不留人,任何违反宵禁的个人都会面临警察厅的控告。 示/威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四季酒店立马联系人手安装防爆玻璃,连市长进来都走的后门。 相比第一次见面,面前这个男人皱纹加深不少,占达里说,“老朋友,请坐。” 市长:“尤拉里先生。”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很荣幸和您会面。” 亚索名义上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但王室作为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家族,祖先可以追溯到七百年前的次大陆,这是君主赏赐给他的封地。人们习惯被国王统领,现有的政治活动都是在框架里面雕花,国内有几十个党派,除去几个大党轮流执政外,其他党派都是借着自由、民主的名义混口饭吃,不成气候。 市长出身小党派,他能坐上这个位置还离不开占达里跟他父亲的情谊。 商人喜欢通过政治献金变现利益,所以其他城市建设都在早期阶段因内部腐败轰然倒塌,但尤拉里不太一样,它一边吸血,一边还不断造血,是个难得的队友。 市长说,“我们正在行动,现在民众情绪激动,急需您出面安抚。作为勋爵,我希望尤拉里家族可以坚守这里,政府会派遣护卫队保证您的安全。” 占达里:“我完全理解您的感受,四季酒店是我的骄傲,我不可能放弃它的。” 市长:“我希望参加博帕的婚礼。” 占达里面色一沉,他停顿几秒才说,“你在说什么?” 市长沉默着行了一个趴伏礼,这是民间对王室的最高礼仪,“我出身贫寒,父亲那时候还是个渔民,每年汛期都要不停的捕鱼,出行要船啊,我们拿不出抵押金只能在海边捡拾扇贝,只有您愿意用一条草鱼做抵押,我们一家都承受尤拉里的恩惠,并为科索拉孕育这样的富豪感到骄傲,叔叔,请您再帮我一次,我失去职位没有关系,但乱起来最先死的是平民。” “国立大学还有近两千名师生!他们从一个个缺衣少食的岛上挣扎出来,怎么能折损在这里?现在轮渡停摆,宵禁一下暴力会继续升级,他们多么年轻啊!无论是谁在捣乱,他们都是无辜的。” 占达里看着趴伏在他脚边的男人,他已经记不起送市长上任时的样子了,好像他的父亲还在这里开了庆功宴?市长也是国立大学毕业生,早年还曾出国进修,执政后手腕圆滑而态度强硬,很有一番成就。 亚索没有首都,这里是科索拉群岛最大的城市,在近十年的努力下,市长不仅在大党欺压中坐稳了自己的位置,还带着科索拉成为亚索之首。 占达里曾无不赞许的对朋友称赞这位“子侄”,并对市长所属党派追加了投资,也许有生之年他可以看到亚索出现经济明珠——无冕的首都。 但这一切都不应该和博帕扯上关系,占达里:“给我一周准备时间。我不能这么委屈博帕。” 市长起身说,“只有一天,感谢您!护卫队半个小时后就到。” 情况好像一夕之间就变得很差。 郑桐不止一次在短视频平台刷到网友上传的视频,很多人都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展到这个程度呢? 大概这次旱灾来的太过凑巧,持续时间又这么长,适逢大选,农民吃完了家里的最后一粒米。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赶在大选的时候哭一哭,执政党为了连任至少也会加大扶持力度吧?那有心冲一冲大位的在野党呢,那可是个肥差啊,摸一摸就一手油,要不然每年的税收跑哪里了,基建总是悄无声息的停止,连小党派也知道努力做宣讲拿政治献金呢,更何况人员冗杂的大党? 农民首领在两股势力中摇摆,这还刚开始,他至少要转几次风向才能拿到更多的东西,但必须抓紧时间。 人的愤怒会被时间消耗,更何况亚索农民本就质朴,等他们消了气,再有人送上能让他们吃到下一季的粮食——不用太多,不用太好,只要可以吃,能吃半饱就可以。这个看起来来势汹汹、坚不可摧的联盟就散了。 占达里说,“你先走吧,我留在这里开个宴会。” 博帕:“我都听到了。” 博帕:“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的,要么冲卡,要么陪着你。”占达里不会同意冲卡的,他虽然做生意精明,但很在意人命,他是一个真正的佛教徒。 果然,占达里说,“不能冲卡,那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拿平民做人墙……没想到他临了前给我来这一招。”占达里摇头笑道,“真没想到,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秘书敲门说,“奎因先生的电话。” 博帕让她先挂断,秘书退出去重新掩上门,自己丈量着脚步摸到秘书室。这一层有很多暗间,设计师特意运用大量重叠、特殊的墙体构隔声并且模糊人的感官,除了有明显标识的房间,哪怕现在叫警卫队拿着图纸过来,他也找不出来藏在这里的东西。 博帕:“市长落选了?科索拉选举不是他一手操控的吗?” 占达里:“估计是有人按捺不住先逃了,他看见城里空的差不多,要拉个人垫背,顺便放我出来走一圈,告诉大家,这里还安全呢。” 一举双得,他付出了什么呢?两支三十人的护卫队? 占达里:“先看看护卫队从哪里吃东西。” 从谁手里拿钱自然向谁效忠了。亚索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诛杀王室王储的警卫。 博帕:“明白。” 这时候秘书又敲门进来,她说,“奎因先生第三次打过来了。” 占达里扭头对博帕说,“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跟人家办婚礼?我先跟奎因说两句,考虑清楚啊儿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没挑明,哪里像他的儿子。 博帕:“阿爸!” 占达里走出去,“好啦,好啦,你的事情自己安排,不是婚礼需要准备的东西多,害怕太仓促嘛……” 郑妈妈他们现在集中在地下掩体里面,这里本来是存放粮食的,自带通风系统,几个工程师上手改造一番,一个简易的大厨房就出来了。 不过因为氧洞少,厨房主要是烧水,大家统一吃泡面。 领导说,“烧水的时候再蒸点米饭,不要白白浪费热能,米饭泡米里泡面还能多撑一阵。”泡面吃完就是饼干这些膨胀淀粉类零食了,吃的不多,留在房子里的米面逃的时候没顾着搬过来,大家都挑的轻省东西。 库房还有些地瓜,放在炉子上烤烤,也是一顿饭嘛,不过大家都把这东西让给小孩儿了。 安全人员早就撤离了驻地,但故意扣着单位的护照,说他们还在观察期不能出去。不过现在连走出驻地都困难,要护照也没用。领导除了跟大使馆定时联络,等待救援,也没别的办法了。 领导发愁的想,他本来还以为能来养老的,亚索总是比非洲强很多嘛,没想到政府是个空架子,一乱就被掀起来了。 他们昨天晚上偷偷派人回去拿粮食,但附近村落的农人恨不得把墙皮都扒了一遍,早就没东西了,房子上还有枪洞,看着瘆人。亚索不禁枪,农人和渔民都有一些老式□□自保,平日看着没什么问题,现在这情况就成了致命武器,只要有一个人踩线,就不要想他能收住脚了。 领导不能让任何人冒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正思索着突然闻到一股臭味儿,“谁家小孩又拉了?送里边去,这边是吃饭的地方!” “回来!”他喊那个女的,“把这铲了,放到垃圾堆!踩上怎么办?” 第70章 尾声 这天晚上注定不平静,暴力进一步升级的同时,四季酒店围满了护卫队员,他们穿着作战衣,持枪警戒,面容严肃。市长增拨了同等规格的警力,在四季酒店附近设起关卡。 不断有示/威者把火把丢过来,在烟雾掩饰下横越封锁线。 监控室已经把直抵二十三层的电梯电闸拉断了,这里成了一个孤岛,秘书说,“少爷,您还是早点做决定吧,直升机还在顶楼,停留时间越长越容易被发现。” 占达里还是为博帕准备了直升机。 博帕说,“你先回去吧……” 秘书正要走,听见博帕说,“先去通知郑桐小姐,晚上跟我一起吃饭,把他们送过去的零食都收走,什么时候了,也不怕吃坏肚子。” 他敢这么说,秘书不敢这么做。 郑桐还在跟她妈打电话,领导手里有卫星电话,虽然每年交着不费的套餐费,但信号奇好,藏在地下掩体里面还不影响通讯。 这还是郑妈妈打过来的,她先询问女儿情况,得知安全后问她,“你的护照在不在手里?” “……没有。”郑桐说,“我只有电子版的。” 因为郑家父母工作关系,郑桐拿到了随同签证,上一次探亲回来直接走的绿色通道,签证已经很久都没用到了。 郑妈妈:“应该在博帕那里,你去问他要,这两天大使馆要有动作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国……” 门口传来敲门声,郑桐说,“妈,我开个门,先别挂。” 晚上这一顿准备的很丰盛,看得出厨师大叔是下了大力气,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竟然还有红烧排骨,虽然味道不免有些本地化,但卖相还是很不错的,郑桐很给面子的吃了两碗饭。 博帕就坐在她对面,看到郑桐吃过一茬,就说,“跟你商量个事。” 郑桐还在努力夹那个拔丝香蕉,她说,“正好要问问你,我的护照呢?” 博帕顿了几秒放下筷子,他说,“护照?哦,忘了给你了,你要这个干什么?” 郑桐听出他语气中的沉郁,有些摸不准脉,觑着他的脸色道,“有用啊,我妈联系上了大使馆。”你还能不让我回国吗? 博帕:“哦。” 场面一时冷下来,郑桐看他没有离开也没说给不给的意思,心想这就是谈崩了,博帕这人生起气来说实话也有点吓人,郑桐不想跟他硬碰硬,她尽量自然的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博帕抬头看着她,“坐,还没说完呢。” 博帕:“明天要举行订婚宴,现在说有些仓促,但因为政治原因,必须要走这一道程序。”他看郑桐还站在那里,心里有些怒气,走过去按着她的肩膀把人压在座位上,“阿姨没说吗?之前为了救你出来,她以监护人的身份替你签署了协议,你现在姓尤拉里,是我的妻子。” 郑桐:“太惊讶了。” 在一起这么久,她抬抬眉毛博帕都知道她肚子里装的什么鬼主意,博帕握着她的手腕逼视道,“早就知道了?” 他平静了会儿才放开郑桐手腕,“订婚宴还要继续辛苦你一下,护照在我家里,一时半会儿拿不过来,我来跟阿姨解释吧。” 也不知道博帕给郑妈妈灌了什么迷魂汤,郑妈妈竟然深夜打电话同意了。 郑妈妈:“我想了想,反正也是个订婚宴,办完咱们就跑,应该没关系吧?” 博帕自从拿到郑妈妈联络消息,已经派人去送粮食了,还有枪和药,重病、高血压的员工也被他们拉到医院救治。 当地医院早就闭紧门户等着大选落地,硬是被人端着枪拍开了。 因为包含领导在内的所有员工都没接受过射击训练,博帕还命令手下在那里做技术指导。 手下说,“开不了枪就多塞点弹药,一通乱射也能吓走不少。” 物资太多,他们开着货车来的,上面还带着母鸡,只有五只,本来是打算让它们下蛋的,但现在只能直接宰了。手下扯着鸡脖子接了一盆血,小心翼翼的在地下掩体附近做出打斗的痕迹。 手下说,“还好有点草,他们估计走惯了没注意。”也可能是根本不怕被这群外国人发现。这里已经被盯上了,员工转移的时候也是一窝蜂进来,领导迈着腿跑前跑后的喊,动静很大,没一点隐秘性可言。 村里人东西吃完就打起了这里的主意,草都被踩出了痕迹,附近干涸的土块也变成细粉,“再来晚一点,估计这群人就被端了。” 发现的痕迹越多他们越走不了,毕竟人饿狠了什么都干的出来。 地下掩体内部通风不良,虽然挖的深,也没多占便宜,整体还是保持在三十五度左右,闷的人喘不过气。 有人端枪守着小孩也敢跑出来通通风了。 他们有时候还可以远远看到人影在移动,手下教年轻的工程师说,“开枪。” 工程师:“他也没过来啊。” 等他过来就知道你们是扶不起的草包了,手下说,“瞄准他打,就是让他不敢过来。” 不过现在博帕是完整的跟郑桐描述地下掩体的惨状,“没有吃的,大家都把最后一点留给孩子,饿的面黄肌瘦,那里不分厕所,进去就是恶臭扑鼻,好多人都热的贴在地上。” 郑桐听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说,“我妈怎么不跟我说啊。”郑爸郑妈年纪也不小了,这半年遭了大罪,郑爸爸不知道怎么把肩膀扭了,肿的老高,严重的时候躺在地上都不能动弹。 博帕又派人送了一拨药,他说,“要不要把你爸妈接过来?还可以再带一些人。” 这么长距离的转移也很危险,郑桐理智回笼后还是说,“不必了,你能跟大使馆联系上吗?他们本来不是说有回音了,这都几天了。” 做这些都是伸伸手的事情,博帕甚至还让秘书接触航空公司,看看能不能包机把这些人转移出国。 他做的越多,胜算越大。 博帕如愿和郑桐举行了订婚仪式。 按照占达里的意思是直接办个婚礼把人拿下,但博帕说,“婚礼太仓促了。”他不想这么委屈郑桐。 亚索本地不时兴西式婚礼,更没订婚那一套,新人多是遵从父母安排从认人、商定婚期、下定再到出嫁,都不插手。所以哪怕是高端如四季酒店办起来还是不伦不类的。 为了符合市长提出的喜庆气氛,四季酒店门口还架起了婚棚。大厅经理就坐在婚棚下面写请柬,晚上拿给博帕盖章。 占达里在最后一天给通过气的朋友分发请柬,现在通往市中心的道路都设了卡口,没有请柬、出入证是不会放行的。 占达里:“小儿新婚,诚挚邀您前来。” 郑桐经历的这场订婚就是简单的跟尤拉里家各路朋友打了一声招呼,她全程挎着博帕的手臂,跟着喊了一些名字,嘴唇都没沾杯子,很快就混过去了。 她的主要任务是接待女客。 博帕阿妈还在老家不能赶来,她身上明晃晃的盖着未来女主人的大戳,男人在宴会厅推杯换盏,女人穿着长长的斜肩礼服,戴着华丽的首饰进来跟郑桐说话。 郑桐亚索语说的很好,但这种场合也不是她施展的平台,她就装作听不懂,盘腿坐在毯子上,在助理的介绍下双手合十跟一个又一个人说,“索玛/桑南/乌觉玲……谢谢您的祝福”,“好的”,“我们十分相爱”,“我们会幸福的”,“愿您平安”。 直到她看见那个新娘。她说,“您先在这里等我。” 郑桐带着助理飞快走完剩下的流程,跑到偏厅跟奎因夫人说话。 新娘夫家姓奎因,什么生意都做一点,父辈跟着亚索经济起飞吃了一波红利,现在也是尤拉里家的座上宾。 奎因夫人说,“真没想到。”缘分真是奇妙,谁能想到占达里会允许自己儿子娶一个外国女人呢? 奎因夫人:“我结婚那天尤拉里家还过来送了礼物,跟你们是前后脚。”传统婚礼会有人唱宾客的名字的。 郑桐:“你过得还好吗?” 奎因夫人看着面前眉心点着红痣的女人,轻声说,“我很好,你呢?怎么不办传统婚礼?你不是会说亚索语吗?”为什么不跟她们说话? 郑桐:“不熟悉,这不算婚礼,是订婚宴。” 奎因夫人一怔,她怎么也没想到郑桐是这样一番回答,即使是和伴侣结合,她也充满朝气,奎因夫人说,“那就好,看来尤拉里家很喜欢你,你今后会过得很幸福的。” 四季酒店大门敞开,到了最后警察更是撤了卡口。 这里停满了车,灯光惶惶,透过窗户甚至能看到宴会大厅觥筹交错的场景。 博帕父子跟吉祥物一样在众人中转了一圈敬酒,占达里上台致辞,博帕偷偷跑到偏厅透气。 他找到郑桐的休息室,郑桐正在被人按着整理衣服,宴会结束后她也要溜一圈,这款是高领收腰的礼服,很挑人,郑桐肩颈曲线优美,穿上很显气质。 博帕走过来看着她说,“真漂亮。” 回到博帕老家的过程并不是很坎坷,市长在四季酒店大宴宾客之后仍旧没有撤走护卫队,博帕让人带着占达里第一批转移,同时策反了两位队长,富商对市长的忍耐已经到头了。他只是轻轻撕开一个口子,自有人循着这里收拾。 就是在如何骗郑桐跟着他走的时候费了点精力。 好在岳父给力,肩伤进一步发展,郑妈妈在打听到博帕提供的私人医生名字后,就答应一起转移。 郑妈妈:“也许这里并不安全,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爸受罪啊。” 博帕承诺大选落地之后局面稳定,会和航空公司协调航班,“这段时间在哪里都不安全。” 等郑桐踏上那座岛屿,一个身穿亚索传统服饰的老妇人正在庄园门口等待,她和博帕拥抱,然后对着郑桐说,“你就是桐吧?” 郑桐点点头,老妇人牵着她的手,“跟我来。” 这个庄园很大,好像没有边界,郑桐的那间房间还可以看到海。 她扑到床上休息的时候,老妇人正问,“她的父母呢?” 博帕小声说,“比我们慢一步,去看病了。” 老妇人轻声说,“开心啦?” 博帕点头,“你收藏的那个绿戒指呢?” “我还没求婚……” 他们的声音从走廊传向大海,即使是冬天,天气也热的让人心烦,未来还有很多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