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从来不谈爱》作者:锦晃星 文案 凤凰山女匪首陈素,前世两把大刀笑傲江湖。 招安之后,换来了一盆黑狗血和乱箭穿心的下场! 还魂成为伯府嫡女 手中无刀照样快意江湖 她还要干掉仇人,保护“自己”! 那个前世招安她的人? 她真的只是想招安而已。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宫斗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匪首的太后之路 第1章 还魂 “大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听见姨娘说什么?” 杨姨娘看着歪在床头,气色已经比头几天好了许多的奉恩伯府大姑娘陈素,心疼无比。 这才几天?原来圆乎乎的小脸就抠下去了,愈发显得两只眼睛又圆又大,只是原本总是笑盈盈的剪水双瞳,现在却跟结了冰一样没一丝热乎气儿,被她扫上一眼,杨姨娘都觉得疹的慌。 自打奉恩伯夫人赵氏去世后,她留下的大姑娘陈素就一直由杨姨娘照顾起居,对于一直没有生养的杨氏来说,大姑娘跟自己身上的肉也没有什么区别,“我的姑娘,你头上还有伤呢,出去冒了风可怎么办?!” 见陈素垂眸不语,杨姨娘瞪着圆圆的杏核眼,冲守在陈素床边的大丫鬟春晚跟夏繁厉声道,“你们谁敢挑唆着姑娘去宜安院献勤儿,小心我把你们给卖了!” 只可惜她人生的娇媚,声音也自带三分嗲意,就算是板着脸,可说起话来,也没有一点自己想要的威势。 “姨娘,她们的身契都在我手里呢,你卖不了,”陈素轻扯唇角提醒了杨姨娘一句,这个杨姨娘是先奉恩伯夫人赵氏的陪房丫鬟,赵氏怀了陈素的时候,把她开脸给丈夫陈克恭做了姨娘。 赵氏生下陈素之后没两年就病故了,杨姨娘就把她留下的一双儿女陈峤跟陈素当成小主子敬着,尤其是世子陈峤夭折之后,杨姨娘把赵氏仅剩的一滴血脉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这次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她都快心疼死了。 偏自家大姑娘才好了一点,就闹要去给小赵氏请安,要是吹了风病情加重了,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姑娘你听妾身的话,夫人这会儿也病着呢,你去了她也没心思见你,万一再过了病气给你可怎么办?” 如今的奉恩伯夫人是赵氏娘家的庶妹,赵氏病故之后,赵家舍不得断了这门亲,更不放心把女儿留下的一对子女交到别的女人手里,便又厚厚的准备了一份嫁妆,把赵氏十六岁的庶妹给陈克恭做了填房。 因为小赵氏是庶女,曾经是赵家嫡长女跟前二等丫鬟的杨姨娘对这个继室夫人也就是面上的尊重,从来不去掩饰内心里的不以为然。 小赵氏自进门起就一直都不怎么得伯爷的喜欢,到现在也只生下了次女陈惠,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了一胎,才四个月非要跑到永济寺还愿去,还一定带上大姑娘陈素,结果路上出了事,她那胎摔没了,陈素也从马车上摔下来,硬是昏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单这一桩,要不是她们如今妻妾有别,杨姨娘都要冲到宜安院里跳脚骂小赵氏了。 杨姨娘想伸手摸摸陈素的头,但想到她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就是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现在好不容易醒了,万一再叫自己碰疼了,又把手缩了回去,“妾身跟你说,夫人那里正难过呢,根本顾不上挑你的理,大姑娘只管安心养伤,这会儿咱们别去她眼前儿晃,” 陈素自醒过来之后,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她刚才说要起来给小赵氏请安,最大的目的是想出去转转透透风,可现在杨姨娘两眼通红的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只要再坚持,她的眼泪就随时落下,“我知道了,姨娘,父亲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你不去迎迎?” 一听陈素提奉恩伯,杨姨娘一拍巴掌,“是这理儿,妾身这就去,伯爷看完夫人,肯定得过来看姑娘你呢,”她不能叫伯爷在宜安院多留,得把伯爷引到姑娘这里才行,这有后娘就有后爹,大姑娘在这个家里,最大的依靠就是伯爷了。 陈素默默的看着拧着纤细的腰肢款款而去的杨姨娘,示意一旁的春晚扶自己坐起来,夏繁麻利的拿了一只大迎枕垫在陈素背后,“姑娘,您少坐一会儿,时候长了容易头晕。” 陈大姑娘身边除了乳母林妈妈,最得力的就是春晚夏繁两个大丫鬟,这两个小美人儿,尖尖脸大眼睛的是春晚,性子也柔些,鹅蛋脸儿单眼皮的是夏繁,说话办事儿这个夏繁似乎更爽利些,自醒来之后陈素多亏她们日夜照顾了,饶是她曾经被人敬称为仙姑,说实在的,这种细心体贴到骨缝里的服侍还是头一次享受。 陈素多少通些医理,醒来后就自己给自己诊了个脉息,知道她这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娇弱的身子骨儿跟她前世是不能比的,前世她就算是被人一刀捅在身上,还背着重伤的丈夫从官兵的追捕中成功逃脱,“没事的,躺久了浑身疼,还不如起来坐坐呢。” 从她醒来发现成了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开始,陈素就不停的感谢满天佛祖道君,给她一个还魂的机会。 尤其是借着“昏迷”的功夫,留心听了一日这个家的情况,之后又说伤了脑袋许多事一时想不起来,加上她以前装神弄鬼给人算命的套话本事,等她能坐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现在的身份跟身边的人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是承嘉二十年,她成了京城奉恩伯府奉恩伯陈克恭的嫡长女陈素!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当知道自己这个山东农女陈素还魂在跟自己八字相同的京城伯府女陈素的时候,而她死的时候是天隆十六年,整整三十六岁!二十四年,两个轮回! 陈素双手合什,深信这一切都是天意,老天可怜她命运多舛,最后还没得个好死才叫她还魂的, 而之所以还魂在跟她生辰八字同样的人身上,肯定是因为老天也觉得奉恩伯府满门枉死,也同样太过冤枉,才命她回来救人救己的! 想通了这一切,陈素自认责任重大,老天给了她第二次活命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不但要救下陈家上下,还要把自己没享过的福,陈大姑娘没享过的福,这次全享个够本儿! 还有自己前世的仇,想到大夏的朝廷跟皇帝,哼哼,陈素下意识的咬牙: 若不是现在的这个狗皇帝横征暴敛,她陈素满可以跟着寡母长大,到了年纪在村里寻个青年嫁了,守着家中的田地生儿育女孝顺老母! 若不是现在这个狗皇帝任用奸佞,她陈素家里也不会保不住仅有的几亩薄田,寡母无力扶养她,只能把她送到庵堂里,而母亲,则吊死在树边的柳树上! 若不是狗皇帝的儿子李憬登基之后倒行逆施,她陈素也不会随着第二个师傅举旗造反,最后在凤凰山落草为寇。 若不是李憬招安后言而无信,她陈素更不会放着好好的陈仙姑不做,生生的被乱箭射杀在贞顺夫人府! “贞顺夫人”?想起这个封号,陈素都要吐血三升,她先后嫁过两次人,一个病死一个战死,而她,称霸一方的陈仙姑,最终还是打不过朝廷的五万大军,归顺了朝廷,天隆帝李憬这是用这两个字打她的脸呢! 可打脸又怎么样? 凤凰山被征讨大将军陆聚给围了数月,山寨里弹尽粮绝,人心浮动,那个陆聚又亲自上山招降,为了麾下仅剩的兄弟,在陆聚指天为誓保证那些人的安危之后,陈素还是顶着这个刻意侮辱她的封诰,义无反顾的进了京! 随京城派来的招抚使入京之前,陈素也曾想过,历朝历代造反的哪有好下场?她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了,可是如果她的死能换回朝廷严惩奸佞,能换回手下兄弟们的平安,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陈素没想到那道赐死的圣旨来的这么快,在她进宫去叩见过太妃贵妃之后,她就被团团困在朝廷赐给她的贞顺夫人府里,陈素在重伤弥留之际,还清楚的听见窗外太监尖声念圣旨的声音…… 想到这些,陈素的心犹如火烧,恨不得立时能变回那个手舞双刀的陈仙姑,直接杀到宫里,一刀将李憬父子给劈成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留言,红包奉上! 第2章 填房 想是被前生的事给气着了,陈素一阵儿头疼,她示意丫鬟扶自己躺好,小声问道,“夫人如今怎么样了?” 筠香馆跟宜安院一直不远不近的,小赵氏虽然是伯夫人,但是继室,还是先夫人的庶妹,因此在大姑娘陈素跟前一直有些底气不足,陈素幼时跟她还算亲近,但自从长兄陈峤六岁上得了天花夭折之后,陈素就远了宜安院了。 因着这个关系,春晚跟夏繁也跟宜安院那边保持距离,但那边的消息筠香馆里还是留意着的,春晚心细,林妈妈就把这事派给她了,“夫人回来之后小少爷就没了,娘娘派了宫中的太医过来,说是即便是小产,也要仔细养着,” 春晚是个姑娘家,这样的话题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陈素表达,“如今太医每隔三天过来给夫人请脉。” 果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就是不一样啊,弟媳小产,太医三天跑来一回,陈素点点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吧?” 春晚跟夏繁交换了个眼神,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夫人刚小产之时,不吃不喝连药也有肯用,后来还是三姑娘过去求,才肯叫太医给诊治的。” 小赵氏嫁到陈家,三年之后才怀上头胎,没想到陈惠才出生没多久,奉恩伯府才六岁的世子陈峤就得了天花去了,要知道陈峤小小年纪就封了世子,可以说是陈赵两家的希望,赵家再嫁一个女儿过来,为的也是保外孙平安,可没想到,小赵氏女儿生了,赵氏的儿子却没了,因为这个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事跟小赵氏有关,但她在挨了嫡母几个大耳光之后,为了自证清白,还是差点没有一条白绫吊死在陈家的祠堂前。 最后陈克恭倒也相信她了,但她这个继母终是有照顾不周之责,因此原本就稀薄的夫妻之情,更淡的只剩下相敬如宾了。 陈素想想也觉得这个小赵氏挺可怜的,本来就不得丈夫疼爱,在府里充当的就是个管家婆的角色,这好容易又开了怀,人生算是看到点儿希望了,没想到出去上了个香,回来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劫道儿的,而且不为财就要命,愣是把奉恩伯府大姑娘陈素跟没出世的小公子都折了进去! 等了多年的孩子没了,任哪个女人,恐怕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三姑娘一直陪着夫人呢?”陈素对奉因伯府这个三姑娘完全没有印象,这也没办法,她听的故事里唯一提到伯府三姑娘的,也就是“小赵氏亲生的那个,被她十里红妆嫁到了江南一个门第不显的人家,再没有回来过”这短短的一句话了。 春晚点点头,“多亏了有三姑娘,不然夫人……”真熬不过这一劫, 虽然自家姑娘丢了半条命,但好歹是救回来了,不像小赵氏,都快三十的人了,好好的一胎就这么没了,“夫人也真是可怜,” 夏繁却不这么看,这奉恩伯府虽然多年没有听过婴啼,但该懂的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赵夫人已经四个多月了,不好好的在家里养胎,非要去永济寺还什么愿,就不能等一等,等平安诞下小公子,才去给佛爷重塑金身? 偏她还不带自己姑娘,非要拉着命格贵重的她家姑娘! 不过这样的话夏繁也不敢直接出口,“姑娘,你说咱们京都天子脚下,居然还有山贼?”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永济寺离京城也就二三十里路,竟然出了奉恩伯府的家丁都打不过的山贼,陈素呵呵一笑,她这个山匪头子,纵横一生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贼。 …… 宜安院里自伯爷一走,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自从夫人醒过来发现孩子没了之后,宜安院就再听不到一丝笑语了。 赵妈妈叹了口气,看着黑沉沉的正房,这些日子夫人不许人掌灯,宁愿自己一个人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呆着,就算是三姑娘跟伯爷在,她也不想见到一点光亮,可刚才伯爷在陪夫人说话,错过了喝药的时候,这会儿药热好了,难不过要摸黑儿喝? 赵妈妈看着一脸忐忑的大丫鬟红玉,从她手里接过药碗,“我送过去吧。” 赵妈妈愿意替自己送药进去,红玉松了口气,殷勤的帮赵妈妈把帘子挑起来,“要不,我就这么挑着?” 起码还能借点光,赵妈妈不至于两眼一摸黑的进去。 “不必了,这天还没黑透呢,太亮了夫人不喜欢,”赵妈妈叹了口气,抬步进了正屋。 小赵氏当卧房的东次间厚厚的帷帐一垂到地,隔着帷帐,偶尔会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抽泣声,不用问,赵妈妈注知道自家夫人是又在流泪了,她总是这样,受了委屈不会闹也不会说,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将帐子垂下,一个人默默的流泪。 “夫人,”赵妈妈试试红木托盘上的药,再不送进去,又得重热了,“您吃药吧,凉了就失了药性了。” 赵妈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小赵氏叫进的声音,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夫人,奴婢扶你起来?” 见床上的人纹丝不动,赵妈妈将条盘放在拔步床的床几上,自己往脚踏上坐了,“夫人啊,您一定得想开些,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太医也只是说有可能,咱们是什么样的府邸?叫伯爷往宫里求求娘娘,赏下御药来,调理上几年肯定就没事了,夫人您才二十六,年轻着呢,说句不怕夫人笑话的话,奴婢家的三小子,不就是三十三的时候添的?这外头啊,婆婆跟媳妇一道儿添人的,也不少见。” 赵妈妈在赵家的时候就服侍着小赵氏了,可以说是陪着她长大的。 赵家跟陈家一样,都算不上什么有这家底的人家,两家老太爷在一个地方任职,才为两家子女结下了亲事,可谁会想到陈家大姑娘一飞冲天,当了皇后呢? 只可惜赵家姑娘却是个没福的,没跟着享两年福,就撒手去了,原本以为可以借着姐姐嫁个好人家的小赵氏,却不得不因为家族,被嫁到陈家当了填房。 偏小赵氏虽然是庶出的,但因为长姐嫁到陈家的缘故,后两年也跟着水涨船高,娇养了些,她跟姐姐赵氏性子相差又大,赵氏因为是大太太生的,性子开朗爱说爱笑,可小赵氏却是个心思敏感多愁的,这如花的年纪被硬塞给姐夫当了填房,心里哪会真的甘愿? 可要叫赵妈妈说,这一个通判家的庶女,能入门就成了伯夫人,穿金戴银呼奴使婢的,那是前世烧了高香的,可她家夫人硬是成天摆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每每感叹要不是为了娘家跟姐姐留下的子女,早就一条白绫清清白白的去了! “您就算什么都不为,也得想想咱们三姑娘,大姑娘没了娘,可还有伯爷跟宫里的娘娘,可您要是想不开了,以后咱们三姑娘靠谁去?”小赵氏只不吭声,赵妈妈只能把说了千百遍的话又翻出来,“奴婢是看着您长大的,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只要有大姑娘在,以后不管是哪个贱人生了儿子出来,还怕他敢不认您这个嫡母?” 虽然没有自己的儿子是一桩憾事,但小赵氏到底是陈素的姨母,只要有她在,就不怕以后有人压到她的头上。 又是这一套,小赵氏厌烦的把头转到床里,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她想要的是自己的儿子,自从怀了这一胎,小赵氏觉得自己灰暗的人生才又有了希望,她每天想着等儿子出来,她一定要亲自为他开蒙,再延请有名的大儒教他读书认字,她的儿子绝不会像陈克恭那样只当个一事无成的空头伯爷。 她的儿子不但要当奉恩伯,还要成为名动京城的才子,她要看着他高中状元跨马游街……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这些人还跟她描述着什么“伯夫人”的生活,真以为她稀罕呢?“你别说了,这样的道理我比你还懂,可我的心,谁懂?”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文,留言有红包奉上! 第3章 妹妹 小赵氏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有西府的宁二太太懂,不然她也不会成天跟她说自己跟陈克俭的事了,她知道宁氏心里其实是介意奉恩伯这个爵位落在长房头上的,那女人那点小心思小赵氏看的清清楚楚,但她更清楚,扪心自问,比起两榜进士出身的陈克俭,自己的丈夫陈克恭真的只是命好跟陈皇后投到一个娘胎里。 想想宁氏,小赵氏更觉得人生绝望,就因为她的出身比自己好,就可以嫁给知她懂她的男人,夫妻两个一主外一主内,琴瑟和鸣,而自己呢?明明没有什么地方不如宁氏,却要被嫁给个庸碌的老男人当填房,还得处处看前妻留下的女儿的脸色…… “夫人!” 赵妈妈跟着小赵氏多年,她的哪点儿心思她能摸不透吗?叫她说,小赵氏纯粹是日子过的太舒服的作的,“那夫人准备怎么办呢?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然后叫三姑娘以后被伯爷随便嫁了?还是叫环碧堂的那个踩到头上?要是别的妾室生下儿子来,也还罢了,可要是环碧堂那个生出来了,恐怕不认您这个嫡母,您也没办法。” 在赵妈妈眼里小赵氏傻的可以,明明大姑娘是她的亲外甥女,偏她对大姑娘不冷不热的,好像她来做填房是大姑娘害的一样,结果反叫环碧堂那个把家里的金凤凰给拢了去,若不是这样,杨姨娘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敢不把正室夫人放在眼里? “没办法就没办法呗,”小赵氏伸手让赵妈妈把自己扶起来,“药拿来我喝,” 她虽然心里怨气冲天,可到底还记挂着自己生的陈惠,要是她不在了,恐怕自己的女儿会被陈素跟杨姨娘欺负的毫无立足之地。 小赵氏肯喝药,赵妈妈自认是她听了自己的劝,忍不住又道,“说起来西府二太太,奴婢也没觉得她过的和美到哪里去,夫人您再不济,伯爷成天在身边守着您,二老爷再好,这不人在西安么?一年才能见一回,身边还带着个通房,这有男人跟没男人有什么两样?” 小赵氏被赵妈妈的话气的药都喝不下去了,但她跟赵妈妈这个粗笨无知的仆妇将什么“两情长久”的话,她又能知道多少?她迅速的把碗里的药给一口饮尽了,摇头拒绝了赵妈妈递过来的梅子,这点儿苦算得了什么?哪有她心里苦? “夫人,奴婢听人说大姑娘已经醒了,您便是自己下不得地,也得派人过去问一问啊,”这府里头几十年指着陈娘娘,后几十年靠的可是大姑娘了,夫人不趁着大姑娘在家这几年跟她搞好关系,反而都好几天了,作为继母即使是病着,也应该遣人过去表示一下关心的。 别人不清楚赵妈妈可是清楚的很,小赵氏太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听谁在园子里胡说了一句“大姑娘福泽深厚,要是肯亲自去寺里替小世子还愿拜谢神明,小世子将来必要平安顺遂,”,她就不管不顾的硬拉上一向不爱出门儿的大姑娘去了永济寺,不但害了自己,还害得大姑娘差点把命给送了。 “哼,我叫人去又能如何?我知道,他们都怨我呢,如果不是我硬拉着陈素去,她也不会摔的昏了三天三夜!可她不是没事了吗?我呢?我没了孩子!”想到这儿小赵氏伏在床上又哀哀的哭了起来,她的儿子,她寄予全部希望的儿子没有了,谁能比她更心痛? 可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怪她没有照顾好陈素,全然不关心她的心情,她为什么要去看她?凭什么派人关心她?最可怜的人是她好不好? …… “姑娘,伯爷来了,”外头小丫鬟的声音刚传过来,杨姨娘已经挑开了帘子,“大姑娘,伯爷看你来了。” “父亲,”陈素扶着春晚刚要起身,陈克恭已经伸手示意她别动了,“我听杨姨娘说你今天要下地?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次伤的这么重,还在头上,要是不养彻底了,万一留下病根儿可怎么办?” 陈克恭转头冲身后的杨姨娘道,“你一会儿跟陈青说,叫他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一趟,请秦太医过来再给素素瞧瞧,” 陈素自醒来之后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父亲过来探病,听杨姨娘说她昏迷的那几日,陈克恭甚至在她床边一坐一夜,还悄悄的摸眼泪儿,陈素看着这个一脸慈祥,身上找不到一点儿当官的威严的便宜父亲,“女儿知道了,只是一直躺着太闷了,父亲,要是太医过来说女儿可以下地走走,那您就许我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看来是真的要大好了,这是女儿这阵子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陈克恭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抚着微凸的肚子,“好好好,爹答应你,只要太医说你能下地了,那你每天可以出去赏赏花,不过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嗯,素素不是最喜欢牡丹吗,就叫婆子把咱们府上养的牡丹都搬到你院子里来。” “爹爹,牡丹这会儿早败了,您叫姐姐赏什么呀?我看这儿秋海棠不错,不如搬几盆到姐姐的屋子里给她赏玩?”陈家三姑娘陈惠也跟着陈克恭过来看陈素,此时摇着手里的纨扇,娇声给陈克恭出主意。 “对对对,惠惠说的没错,是爹爹老糊涂了,不过娘娘宫里兴许还有牡丹呢,我明天进宫一趟,跟娘娘禀报一下你姐姐的病情,顺便看看能不能给素素讨两盆牡丹来,”陈克恭觉得二女儿提醒的对,这会儿家里的牡丹可不早败了? 陈惠被父亲的回答气的直撅嘴,她是叫父亲去帮陈素进宫讨牡丹的意思吗?“要是姐姐能下地就太好了,这样就可以去看看娘了,娘就算是病着,也在念叨姐姐呢,” 陈惠说着小嘴儿一撇,眼泪就要落下来了,“我听说娘是为了救姐姐,才从车里摔下来,弟弟也没了。” 陈素抬眼看着泪水涟涟的陈惠,心道这富贵人家小姑娘真不得了,她九岁的时候,好像还在山里拾柴呢,“是吗?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马惊了,我坐的靠外,就从车里颤出来了,” 陈素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这张拔步床上了,遇险的是原来的陈家大姑娘,并不是她,但她醒过来之后,还是仔细问了坐在后头车里的春晚跟水晶,她从车里摔下来之后,一头磕在道边的大石上,而小赵氏的马车又跑了老远,撞到路边的大树上,小赵氏才从车里摔了出来。 这个小赵氏为了救她才落胎的恩情,她可不认。 “就是,妾身专门问过春晚,回来的时候是夫人特意把大姑娘叫过去说话的!”陈素不愿认,杨姨娘就更不愿认了,在她看来,若不是小赵氏硬叫陈素跟着,大姑娘也不会受这等无妄之灾,就算是跟去了,如果不是被小赵氏叫到她的马车上,兴许也摔不了这么重。 陈惠到底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被陈素跟杨姨娘两下夹击,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是赵妈妈说的。” “哼,那个赵妈妈,我还没有问她照顾不周之罪呢,还在这儿兴风作浪,”妻子去了一趟永济寺,结果儿子没了,女儿还丢了半条命,陈克恭又心疼又窝火,还没有顾得上整治下人,“来人,把宜安院跟过去的人都给我拿下,找人牙子过来,全卖了!”居然还敢搬弄是非?! 陈惠不过不忿父亲眼里只有姐姐陈素,才随口一说,想给陈素添个堵,怎么父亲张嘴就要卖宜安院的人?那些可是跟着母亲许多年的心腹得力之人,“爹爹!” 陈素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的陈惠,“父亲,我跟母亲都病着呢,这会儿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母亲身边也需要人伺候,这会儿卖了她身边的人……” 小赵氏只会把仇都记在她身上,而且虽然没有原身的记忆,但陈素还是本能的觉察到这次永济寺之行蹊跷甚多,这人要是卖出去了,她身体好了哪找他们去? 陈克恭想想也是,另外也知道这是一向心善的女儿在替小赵氏的人求情呢,“那就等你们好了再说吧,你啊,就是心太软,那些人不过就是群奴才,叫主子遇险,就是她们的大错,”女儿这样,将来到了宫里可怎么成? 陈素对自己可没有陈克恭的担心,“父亲,那些山贼可曾抓到了?” 说起这个,陈克恭一脸的愁苦,“我当时也递贴子去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了,皇上也责令去查了,只是奇怪的很,那些人来去无踪的,到现在还没查出个端倪来,听顺天府的人说,有可能是流匪做案。” “哼,流匪?他们可真敢说,父亲您进宫只管把顺天府的答复报给娘娘,然后再写个折子弹劾顺天府,足足二十多人的流匪跑到京里,顺天府尹是做什么吃的?”陈素冷笑一声,分明是顺天府就没的把陈家放在眼里,再想的深些,这是下头的人知道皇帝没把这个小舅子当回事啊! 第4章 忍辱负重 当年陈素带着人占了凤凰山,举旗造反,整个山东从府台到县台,都跟着吃了挂落,丢官的都不是一两个!“万一这群‘流匪’没跑远,再伤了哪家达官贵人呢?” 可惜她现在年纪小,也没有武功,不然她捡着有头有脸的劫上几家,看看顺天府还敢不敢不当回事了? 陈克恭欣慰的捻着胡子,女儿这冷着脸说话的样子,还真是挺有威仪的,不愧是将来要当皇后的,“为父明个儿就照你的话跟娘娘说说,但弹劾张大人的事,还是算了。” 陈素看着便宜老爹那张胖乎乎堆满笑的脸,多少有点失望,她前世无论是跟着师傅行走江湖,还是后来成了叫大夏官员闻风丧胆的陈仙姑,像这样的好脾气的官老爷她都是头一次见,“父亲,您是奉恩伯,夫人因为流匪没了弟弟,您难道不要帮她讨个公道?” 奉恩伯府子嗣稀薄,先头夫人生的嫡长子陈峤一场天花没了性命,这么多年了,小赵氏终于有了喜讯,却因为流匪没保住,换成那个男人,都得给妻儿讨个说法才对,何况陈克恭还是堂堂的奉恩伯,皇后的亲弟弟?! 陈克恭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咱们陈家是后族,怎么可以插手朝廷的事,为难朝廷官员?顺天府尹张大人已经在查了,可那些人来去无踪的,他们也没有办法啊!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姨母没了孩子,我能不心疼嘛?但咱们得以大局为重,为了娘娘……” 陈素讶然的看着陈克恭,他可是正经的国舅爷啊,那戏文里的“国舅”们,哪一个不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 这不是深明大义,这是软弱可欺啊! “父亲?娘娘她,”陈素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陈娘娘到底得不得宠,她还是以后自己打听吧,省得再说错了话,叫人发现了,“娘娘她知道家里出了事,一定很伤心。” “可不是么?所以我才想着不给娘娘添麻烦了,她的日子也难啊,”陈克恭颇有同感的点点头,“自从你大表哥殁了,娘娘看着成天乐呵呵的,可那心里,哪会真的啥事也没有?” 想到那个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就去了的外甥,陈克恭难过无比,要是他还在,他们奉恩伯府谁敢小瞧? 这个陈素前世就知道,现在这个承嘉帝因为身体不怎么好,子嗣上一直挺艰难的,知府女儿出身的陈皇后也是因为生下了活泼健康的龙子才被立为后的,可没想到小皇子没到三岁,一场高热没熬过来就那么去了,而后来皇后膝下的太子,以后的天隆帝李憬,则是宫里周美人的儿子。 关于这个李憬,陈素前世听来的传闻,说李憬这个皇帝是陈太后抢到自己手里的,为这个,还害死了皇帝的生母,这个说法在庶民眼里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小皇帝坐上龙椅之后没多久,陈太后就到了皇陵去念经去了,而周家飞上枝头,被封了承恩公。 可这会儿陈素对这个说法多少有些怀疑了,当然,就是这个事是真的,那她现在成了奉恩伯府的大姑娘,就不能叫奉恩伯府再走上前世的老路了,她前世一个山里的小村姑都可以成为教众数万的陈仙姑,这一次成了伯府的嫡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还保不住陈家? 陈素可不相信! 陈皇后出身不高,没了孩子还能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估计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一点地位的,哪怕去皇帝那儿哭一哭也是好的,总不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毫无作为,皇后娘娘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以后京城里的人,更不会把陈家当回事了。 “娘娘虽然好性子,但到底也是天下之母,爹爹凡事隐忍固然是不想给娘娘添麻烦,可是如果处处忍让,叫人踩在咱们伯府头上,那娘娘中宫之主的颜面谁来维护?爹爹,这次咱们府上可是伤了人命的!” 没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陈克恭能不难过?短短十数日,他鬓边已经生出几缕华发,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家事给姐姐添烦恼,“你不懂得,咱们陈家于大夏毫无寸功,娘娘膝下虽有太子,但非她所出,而且韶华宫也是虎视眈眈的,咱们是她最亲的人,万不能给她添一点麻烦,” 陈克恭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姐姐,当初为了给自己当靠山,她入宫待选,可他呢,一事无成不说,这个奉恩伯也是靠着姐姐才得的,可却连个子嗣都没有诞下,不说无颜见泉下父母,就是宫里的娘娘,他也觉得愧对。 万一因为自己被御史弹劾而带累了皇后,陈克恭觉得那真是万死难辞了,“算了,该说的我会跟娘娘说,但绝不能故意惹娘娘生气,你这一伤,娘娘已经叫华嬷嬷过来看几回了,等你好了进宫谢恩的时候,可不准再跟娘娘提什么颜面不颜面的话,那些虚名要不要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娘娘得安然无忧。” “爹爹说的有理,”听父亲不肯采纳陈素的意见,陈惠心里舒服多了,“姐姐当以大局为重才是,咱们陈家并不是高门显族,父亲也只是一个空头伯爵,西府二叔远在地方任职,这个时候万不能太过招摇。” 所以你眼里的“大局”是亲弟弟没了就没了,亲娘的身子伤了就伤了? 陈素抬眼看向陈惠,应入眼帘的却是得意的小脸,她不由噗嗤一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富人家的孩子估计是早长心眼儿了,都知道什么是“大局”了。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样子脸盘儿长的有些像陈克恭,圆乎乎的,加上生的白皙,就跟碾出来的玉娃娃一样,陈素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父亲还在时,因为长的俊,县里过年大庙会被叫去扮过龙女儿,可陈素摸着良心说,那个时候的她,跟人家陈惠一比,就是个烧火丫头。 “妹妹说的是,我只是心疼连太阳都没见过的弟弟跟夫人罢了,既然妹妹心里有取舍,那我就不多说了。” 陈素一句取舍,连一旁的陈克恭都坐不住了,不能为妻子儿女报仇,他陈克恭真是天下间最没用的男人!“素素,你瞧不起爹爹吧?可在爹爹眼里,娘娘不但是陈家的大树,也是爹爹最亲近最敬重的人……” 这种忍辱负重的取舍陈素十分看不上,但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陈家家主是陈克恭,“爹爹想多了,女儿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一时感慨?陈惠可不这么认为,整个陈家东西两府,谁不知道远在深宫的陈皇后才是一家子最重要的人?别说是自己一事无成的爹爹了,就是两榜进士出身的二叔,人家说起他,还不是得先说,“中宫娘娘的兄弟”? 原来陈素心里这么不把娘娘的安危当回事啊,陈惠粉唇一扬,“爹爹,明天女儿陪您进宫好不好?惠惠也好久没有见过娘娘了!” 等她把陈素说的话告诉皇后姑母,陈素这辈子也休想再进宫了! 这怎么行?妻子跟大女儿都病着呢,没有照顾小女儿,陈克恭可不放心,两个女儿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大女儿板正柔善,从来不会叫他操心,二女儿被小赵氏宠的厉害了,就爱耍个小性子,“不成不成,你想进宫就等你姐姐病好了,叫她带你去。” 还是这么偏心,陈惠小嘴儿一撅,却不敢跟陈克恭硬闹,只是手里纨扇的雪绫扇面,都快被她抠出个洞来。 “父亲,不知道夫人那里恢复的如何?太医怎么说的?”陈素将妹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心道对于这一家子来说,埋怨父亲偏心的陈惠才是最幸运的一个,只是她此时并不知晓罢了。 说起妻子的事,陈克恭愁容更盛,“素素,你说爹爹要不要请永济寺的高僧来做场法事?咱们府上真是流年不利啊!” 他没办法跟女儿诉苦子嗣艰难,只能拿家里接连出事来当借口了。 陈素上辈子跟着第一个师傅时常在山东各州县的贵人宅第行走,别看她当年年纪尚小,可那些看着光鲜清雅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内里的肮脏龌龊,她听师傅回来讲过之后更亲眼见过。 还记得她前生被天隆帝招安进京的路上,听特意从京城被派过来教导她礼仪的嬷嬷们讲京里的古记,最引人入胜的就是曾经的奉安伯府了。 在那两个嬷嬷的口里,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成亲二十年,先后两妻数妾,却只为他诞下两儿两女不说,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 因为奉恩伯府早就风流云散,当时陈素她们尚未到京城,所以两个嬷嬷说起陈家的事儿来也没有多少顾忌,而陈素也是因为她们感慨奉恩伯府那个跟自己同名的大姑娘如果没有意外身亡的话,奉恩伯府未必会最终落个那般下场,才对这家子人的故事留了心。 第5章 西府 陈素上辈子进京没几天就乱箭穿心而死,真不知道这个永济寺是什么来头?但她跟小赵氏是从永济寺回来的路上遇险的,连带着陈素对这个地方多少有些戒心,“父亲说的是,不过女儿想着,就算是做法事,家里没有人操持也不行,不如等夫人好起来再说吧,还有,还是不要请永济寺的高僧的好,毕竟夫人跟我是从那儿回来时候遇到劫匪的,” “姐姐说什么呢?做法事怎么能不请永济寺的师傅?便是那些国公府侯府,去的也是永济寺!”陈惠又忍不住了,她们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强匪的,怎么能迁怒永济寺呢?而且陈家不请永济寺的和尚做法事,京城勋贵们又会怎么想奉恩伯府? 陈克恭冲小女儿摆摆手,“你姐姐说的也有她的道理,算了,等你娘好些了再说吧,” 他原本是想请西府弟媳宁氏帮着张罗的,但大女儿不乐意请永济寺,他也不想女儿不高兴,而且西府如今两儿两女,自家做法事却是为先后夭折的儿子,这一点陈克恭想想就觉得扎心,所以宁愿照女儿说的办。 家里老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只要是陈素说了,谁都别想跟她拧着来,陈惠气鼓鼓的瞪了一眼陈素,“女儿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要回去陪娘亲了,爹爹,您要是没事,不如随女儿一道儿去宜安院陪娘吃饭,有您在,娘兴许还有些胃口。” 唉,想到知道自己没了孩子,还伤了身体之后一心绝食求死的妻子,陈克恭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吩咐杨姨娘好生照顾陈素,便带着陈惠走了。 “呸,数这小丫头片子心眼儿多!”透过窗户看着陈克恭跟陈惠出了院门,杨姨娘狠狠地啐了一口,细论起来,陈惠可比小赵氏讨嫌多了,平时也最爱在杨姨娘跟前摆嫡女的架子。 看着杨姨娘一脸嫌弃的样子,陈素不由失笑,“算了,随她去吧,毕竟夫人那里父亲多陪陪也好,”对于丧子的小赵氏来说,陈克恭这个丈夫的陪伴,没准儿可以消一消她的心头之恨。 陈素发话了,杨姨娘也不说什么了,她看了看天时,“姑娘你坐的时候可不短了,快先躺一会儿,等晚膳送来了妾身给你端来。” 陈素也确实有点儿累了,点点头由着夏繁扶她躺好,“姨娘,你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不适之处?要不请太医也给你瞧瞧?” 不愧是自己照顾长大的,杨姨娘心里发酸,上前帮陈素把身上的薄丝凉衾往上拉了拉,“姨娘是哪牌名上的人也配劳动太医?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又该说咱们伯府轻狂了?你放心,姨娘好着呢,” 这几天杨姨娘也确实觉得有些疲累,不过小赵氏养病,陈克恭不得不把家务先交到杨姨娘手里,她一边料理家事,还要时时照顾陈素,感到累也是正常的,“等你大好了,姨娘好好睡几天就没事了。” 奉恩伯发了话叫陈素安心养病,而杨姨娘又把这个命令当圣旨一般严格执行,即便是陈克恭答应了陈素可以在院子里赏花,杨姨娘也生怕她头上的伤口再冒了风,恨不得拿帷帐把整个院子给围起来,不叫透一丝风进去。 这种一脚抬八脚迈的日子陈素没两天就过的够够的,索性也不赏什么花了,干脆**晚跟夏繁还有另俩个二等丫鬟水晶跟琉璃一起翻腾自己的东西,她得看看原身都给自己留什么多少家当不是? 依着陈素前三十六年的人生经验,小赵氏怀胎没人盯上可以理解,毕竟奉恩伯的爵位再不值钱,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到手的,但她留下亲生的女儿在家,特意叫上原身,这一点儿挺奇怪的,这个原来的陈家大姑娘难道也挡了谁的路? 心里有了这个计较,陈素越发要尽快掌握陈家的一切,最好迅速的把毁了陈家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这日陈素吃过早膳正在屋里试“她”的衣裳,顺便装作无意的听春晚跟夏繁说着衣裳的料子跟款式,就见杨姨娘身边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过来跟外头的水晶小声嘀咕了两句,转身功夫水晶进来,“大姑娘,西府二太太跟二姑娘四姑娘看您来了,这会儿人才从宜安院出来。” 水晶口里的西府,也曾经出现在前世嬷嬷们的口中,先头陈老太爷膝下两儿一女,发妻何氏生下了陈皇后跟陈克恭一儿一女,姨娘任氏生下庶子陈克俭。 如今两府已经分家,任氏由陈克俭奉养,就住在奉恩伯府隔壁。 陈素记得那京城的嬷嬷还感叹过,说奉恩伯是个老好人,像庶弟跟姨娘,分给他们一点儿财物,远远的打发了就是了,还特意把奉恩伯府隔出一块儿给他们住,也算是很厚道了。 而另一个嬷嬷说,那是因为比起因为家里出了娘娘而封伯的陈克恭,陈克俭这个两榜进士才是陈家的顶梁柱,奉恩府将弟弟一家子留在京城又辟出宅子给他们,也是有拉拢之意在的。 不过凭着陈素跟陈克恭这些天接触,她更倾向于陈克恭是因为手足之情,而不是什么“拉拢”。 见陈素不吭声,水晶为难的看了看春晚,自从大姑娘伤了之后,话是越来越少了,前几天躺着还好,这些天能起身了,可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只要看过来,就叫人心里发紧。 春晚看了陈素一眼,“大姑娘没醒的时候,二太太就过来了一趟,还荐了个大夫来,后来伯爷说不许旁人打扰您养病,西府才没再来过,姑娘,您看?” 陈素点点头,“请二太太进来吧,”她吩咐夏繁道,“你扶我到床上去,顺道儿跟我再仔细说说西府的事,我这个伤啊,只要一想事就头疼的很。” 任氏虽然是陈克俭的生母,但终究只是个妾室,所以府里一切的交际应酬,都是二太太宁氏出面,任氏等闲是不出门的,也就在小赵氏她们出事的头一天,过来看过一次。 而西府当家太太宁氏,是陈克俭同年宁从哲的妹妹,宁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脸的人家,祖上光翰林就出过两位,宁从哲与宁氏的父亲只是个屡试不第的举人,如今在宁氏族学里教导子弟,而西府二叔陈克俭如今已经往外陕西任西安府同知,而宁从哲则在礼部做郎中,郎舅两人都是正五品,但一个在西安,一个在京城,差别就大了。 因着这个原因,虽然陈克俭在西安做官,但对宁氏这个妻子还是极为敬重的,即便去了西安,也只是还了家里一个没有子女的老妾在身边照料起居,而留在京城的姨娘出身的任氏,算不得正经婆母,在清贵人家的儿媳面前,哪会有什么底气可言,因此这宁氏在西府的日子过的是无比的逍遥。 “二太太来了,快请坐,” 春晚亲自挑帘,领了几位丽人进来,陈素“虚弱”地从床上探了探身,“挣扎”着想要起身,“见过二太太,” “素素快躺好,”宁氏今天去宜安院探望妯娌小赵氏,听陈惠说陈素已经大好了,所以才特意过来看看她,“我听惠惠说你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昨天还叫了小戏,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你,没想到反而挠了你的清静。” 宁氏是个温柔可亲的女人,容长脸上不见一丝细纹,笑起靥生双晕,眉眼之间自带一股楚楚之意,陈素的目光从二太太头上点翠蓝宝长簪耳边同款蓝宝的坠子又滑向她身上的雪色轻纱外衫上,有些吃惊于她的美丽精致,“二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也是早上起来的时候长了,才撑不住又躺下的,要是一早知道二太太要过来,我定然好生等着。” 宁二太太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以前陈素跟自己挺亲的,从来都喊她“婶娘”,而不是什么“二太太”,“素素是怪婶娘没来看你?” 她坐到陈素床边拉了她的手,“那天听说你跟夫人出事了,我的心跟油煎似的,立时就过来了,当时你那个样子,”宁氏说着眼眶一红,可显得又不愿意被陈素看见,连忙转身拭了,“唉,看婶娘说这些做什么?你如今一天比一天好了,婶娘就是少活上几年也是心甘情愿的。” 为自己?陈素垂下眼帘,这是婶娘真是比亲娘还亲呢! “是啊大姐姐,我娘听说你受伤了,衣裳都没换就跑过来了,”宁氏的大女儿陈贞一脸关切的看着长姐,“她还到永济寺给你点了长明灯,说只要你能平安,我娘她就,” “贞贞!”宁氏回头喝了陈贞一声,“就你话多!女儿家该当如何行事?” 陈贞被母亲一喝,立马站了起来,“女儿家该当幽闲贞静,意态深沉,母亲,女儿错了。” 宁氏叹了口气,没理陈贞,而是转头看着陈素,感慨道,“你啊,要是有你长姐的一半儿好,母亲也不会拘着你了!” “二太太这话侄女哪里敢当?贞妹妹一向跟我最说得来,您对她太苛责了些。”陈素压下心头的怪异,替陈贞缓颊。 第6章 身边人 陈贞跟宁氏一样长着一张容长脸,鼻若悬胆唇如樱红,只是不像宁氏那样一对淡淡的罥烟眉,她的眉不黛而翠,斜飞入鬓,映得一双凤眼清亮有神,更叫陈素惊心的是,这位二姑娘即使被母亲当众教导,也神色淡定,完全没有小姑娘该有的羞恼局促。 陈素微微一笑,目光从陈贞的身上滑到陈贤身上,“四妹妹也来了,” 陈素突然跟自己说话,陈贤被吓了一跳,她飞快的觑了一眼宁氏,“大姐姐,你病了二姐跟我都很担心你,二哥跟三可原也想来的,母亲怕他们会太吵闹了,才没有带他们过来。” 宁氏入门十几年,膝下两儿一女,长子陈峰已经九岁了,次子陈岗才四岁,陈峰已经到了进学的年龄,就在宁氏族学里读书,今天是上学的日子,而陈岗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伯府现在躺着两个病人呢,宁氏便没有带他过来。 宁氏显然对陈贤的表现很满意,“是啊,你两个弟弟也嚷着要来看你,我怕他们过来吵了你,没带他们过来,等过些日子你大好了,咱们就在府里摆上几桌酒来乐呵乐呵,到时候叫峰儿跟岗儿给你请安。” 看来这一家子真是笃定自己会入宫嫁给太子?不然怎么个个对她这么小心翼翼的? 陈素看了一眼母亲当众教训却一脸平静的二姑娘陈贞,前世最终入了宫的是这位西府二姑娘陈贞,但并不是当皇后去的,听两位嬷嬷说,她因为奉恩伯府出了逆伦案,也在宫里也没有风光几日,便再没有人知道她了。 宁氏也在留心观察陈素,这会儿看着陈素神思不属的样子,心知她的身体并没有像陈惠说的那样大好了,这人从马车里摔了出来,磕的半条命都没有了,人当时救回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是血,哪能半月功夫就什么事都没有?“唉,我刚才去了夫人那里,说起来夫人也是个可怜的,” 宁氏又忍不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素素别怪婶娘多管闲事,这次的事虽说是夫人硬拉着你去永济寺替她烧香,才带累了你,” 宁氏替陈素抿了抿鬓边的碎发,语重心长道,“一来她不但是你的继母,更是你的姨母,做子女的,对长辈万不可有怨怼之心,二来呢,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想到小赵氏不但失了这一胎,太医还说以后只怕再无生育的可能,宁氏心下恻然,“她叫你陪着,也是想借借你的福气,你要是能起来走动了,就多往夫人那里走动走动,当初她也是为了你们兄妹,才嫁到咱们陈家来的,这些年在你们兄妹身上,没有功劳苦劳总是有几分的,你是个良善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想左了。” 陈素垂眸抿唇,半天才点点头,“二太太说的是,我以后会常常去陪陪夫人的。” 见陈素一如既往的听自己的话,宁氏因为她一直叫自己“二太太”而生出的不适消散了一些,但这个一向对自己比跟小赵氏还要亲近一些的侄女,忽然不叫自己“二婶婶”和“婶娘”了,终是叫宁氏有些不踏实,但她为人一向宽和,质问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我来的时候也不短了,等过几日你好些了,送信儿叫你两个妹妹陪你说说话。” 陈素也不愿意多留宁氏,配合的做出强撑着不倒下去的姿态,柔声叫林妈妈替自己送客,等林妈妈转身回来,陈素才向春晚道,“我以前都叫二太太‘婶娘’?” 自从大姑娘摔了头之后,这记性就大不如前了,不过大夫说这是常事,过上一阵子就能恢复如初,所以奉恩伯便不许林妈妈她们走漏一丝风声,只让她们打起精神暗中提醒女儿。 毕竟陈素将来是要嫁入东宫的,不管大病小情,都有可能成为将来被攻讦的理由。 “二太太为人和气,又因为先夫人早逝的缘故,对您比二姑娘还要关爱一些,姑娘一向都喊二太太婶娘的,”林妈妈是陈素的乳母,比起才到陈素身边两三年的春晚跟夏繁,更有发言权。 “二太太因为可怜我自幼失母,对我比对二妹妹还要关照?”陈素挑眉,这话她怎么会信,陈素是自幼失母不假,可她前辈子孤儿见的不知凡几,怎么没见谁家叔婶对侄子侄女胜过自家亲生子的?何况奉恩伯将女儿视如掌珠,而陈克俭跟陈克恭又不是一母所出。 林妈妈富态的脸上尽是肯定,她对宁氏印象极好,虽然自老太爷去世之后,陈家便分成奉恩伯府跟西府,但两府只一墙之隔,服侍的仆从也有许多沾亲带故,提起西府太太宁氏,大家都是赞不绝口,“是啊,太太不愧是宁家出来的姑娘,最是贤良不过。” 在外人口里博个贤惠的名声容易,想在服侍的人嘴里得这么个名声,就要难上许多了,陈素点点头,“二太太真是个贤德人儿啊!” “可不是?大姑娘以前最爱跟二太太说话了,奴婢刚才瞅见你叫二太太时,二太太都有点难过了,” 林妈妈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陈素是她奶大的,所以即便是赵家嫁来的小赵氏是为了抚养大赵氏生的儿女,但后娘到底是后娘,林妈妈对她还是抱着戒心的,可是对隔了府的宁氏,她怀着极大的好感,尤其是宁氏出身还好,“叫老奴说,大姑娘病好了,还得跟二太太多学着些儿,您以后可是要当贵人的。” 陈素没接林妈妈的话,转头看着春晚跟夏繁,“你们两个觉得呢?” 以前大姑娘可是从来不在背后说人的,春晚跟夏繁猜不透陈素突然问话的意思,春晚讷讷半天,“奴婢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二太太对大姑娘一向疼爱,待奴婢们也和气的很,就是二姑娘,也对奴婢们很客气,”手面也宽,时常的打赏她们。 夏繁却有不同的看法,她等春晚说完了,才道,“姑娘,奴婢却不这么想,奴婢觉得这人啊肯定是跟自己生的最亲了,还有,宁家出身再好,也只是出了两个翰林,又不是出了皇后,” 她家大姑娘是要做娘娘的,跟个同知的老婆学什么?宫里没有嬷嬷教么? 夏繁话没说完,陈素已经忍俊不禁,一旁的林妈妈却大皱眉头,“你个小蹄子,主子也是你能张嘴就说的?二太太再不济,也比宜安院那位强些儿吧?” 这边教训丫头不许议论主子,那边却对正经主母大大放厥词,陈素冷冷的看着林妈妈,“妈妈,夏繁固然不对,但也是因为我先问的,可夫人是父亲的妻子,奉恩伯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就不如二太太了?难道女子出嫁不是从夫,而是依然从父?夫人跟我娘可是亲姐妹!” 质疑小赵氏的出身,就等于是在质疑先夫人! 陈素生母早亡,对林妈妈这个乳母很亲近,极少有这么冷脸的时候,而且还是当着两个丫鬟的面,林妈妈登时老脸通红,“姑娘,老奴,老奴,” “行了,春晚,扶妈妈下去歇一会儿,这阵子妈妈照顾我也累着了,”陈素不等林妈妈开哭,直接吩咐道,“夏繁留下。” 姑娘自从伤着了之后,脾气便比以前大了许多,今天连自己的乳母都给脸色看了,春晚吓得一缩脖子,过去扶了林妈妈,“妈妈,我扶您回房歇一会儿吧。” …… “今天二太太过来之前,先去了宜安院?唉,也不知道夫人现在情绪如何了……”除了前世在进京路上当作消遣听来的八卦,陈素对奉恩伯府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有几个是可以相信的,现在只能慢慢试着来了,起码跟春晚比起来,夏繁的胆子似乎大一些,在对宁氏的看法上,跟自己也是不谋而合。 夏繁点点头,二太太过府,自然会先去探望宜安院的赵夫人,夏繁自然不会认为她家姑娘是在问这个,“奴婢表妹小叶儿就在宜安院当洒扫丫头,一会儿奴婢去找她说说话?” 夏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领会了陈素的意思上,毕竟大姑娘之前可是从来不打听宜安院的事的。 “嗯,不着急,慢慢来,我这不是一直病着没去给夫人请安,心里挺惦记夫人的,这样吧,你先替我过去给夫人请个安,回来的时候去和厨房说一声,我中午想吃鸡丝馄饨,还有,酱排骨也送一份,” 这阵子她在府里养伤,大夫叫吃的清淡些,陈素觉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但为了不叫陈家人起疑,她愣是熬了这么多天,今天点个小排,也算是略微解解馋。 夏繁抿嘴一笑,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夏繁一家子都是陈家的老人儿了,父亲如今还管着府里的车马,她娘就在大厨上,想打听个消息自是不难。只是宜安院的信儿一向都是春晚留心的,现在单独派了给她,显然大姑娘对春晚的消息不满意了,她等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7章 两府 陈克恭这个奉恩伯得来已经有十几年了,当初陈皇后因为一举诞生龙子而封后,作为皇后母家,陈家也跟着得了荫封伯爵,这奉恩伯府也是那儿龙颜大悦的皇帝亲自给指的地方。 陈克恭也没有一家独占四十多亩大小的府邸,因他是嫡长子,便占了东中两路,西路十几亩隔出来给了二弟一家,虽然两府虽然已经分家,但对外还是一个奉恩伯府,陈克俭跟宁氏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毕竟两榜进士三年一批,奉恩伯却是几十年难再有,就算是为了子女以后的婚事,伯府公子跟小姐,也比“西安府同知陈大人家”要体面的多。 因是分家不分府,东西两府中间还有个月亮门可以平时走动,东府里的后花园也是两家共用,饶是如此,对于上有任老姨娘,下有两儿两女,加上妾室通房,西路的几间院子住着就显得窄狭了,每每从疏朗平阔的东府回来,宁氏的脸色就会淡上几分。 宁氏住在西府延桢院里,因为丈夫在西安任上,宁氏便将小儿子陈岗安置在自己的西厢里住着,两个女儿则一起住在双杏院中。 吩咐两个女儿回去之后,宁氏扶着紫苏回房换了身衣裳,甫一落座,就看见张妈妈挑帘进来,她呷了口碗里的茶,“可打听到什么? 张妈妈点点头,她在陈家也有许多年了,分家之后被分到了二老爷陈克俭名下,虽然心里有些不足意,但张妈妈很识时务,迅速摆正了位置,利用自己一家子在陈家的人脉关系,十年功夫,成了宁氏的左膀右臂。 “奴婢家的毛妞儿跟杨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冰梅拜着干姐妹呢,刚才去东府的时候毛妞儿就去跟冰梅说话去了,”虽然这是在宁氏的延桢院,张妈妈还是刻意的压低声音,“听冰梅说,大姑娘这里,” 她伸手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点了点,“不记事儿了!” 见宁氏垂眸盯着甜白瓷茶碗里澄碧的茶水不语,张妈妈连忙补充道,“说是磕着头的缘故,但太医说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好的……” “怪不得呢,”宁氏放下茶碗一脸欣慰的笑容,“看来真是把我这个婶娘给忘了,唉,这孩子,年纪小小就遇到这种事,可不叫人心疼么?” 她冲一旁的紫草道,“你去双杏院一趟,叫二姑娘晚间来陪我用饭。” …… 陈素又养了几日,期间陈贞姐妹时不时的过来陪她说话,有意无意的跟她讲京中的趣闻,还有她们以前的旧事,相处久了,陈素渐渐跟两个堂妹也亲近起来,每每等两姐妹走后,陈素便对陈贞跟陈贤赞不绝口。 “姑娘,”这种日子过了几日,夏繁实在忍不住了,她晚膳之后扶陈素在园子里散步,瞅着四下无人,小声道,“奴婢觉得要是二姑娘四姑娘再来,大姑娘也请三姑娘过来一起玩吧?” 陈素可不认为夏繁只是单纯的建议她叫上陈惠,她回头看着小脸红红的夏繁,这阵子她大概也知道了,这两个大丫鬟,原先的陈素更喜欢安静温柔的春晚,夏繁之所以成了一等,完全是因为有对当管事的爹娘,说起来。这也是陈克恭对自己的爱护了。 “你是希望我跟三妹妹能亲近一些?”陈素微微一笑,问道。 夏繁一向不怎么服气春晚,那丫头除了会梳个头旁的本事没有,却成了筠香馆里头号大丫鬟,还不是因为她是林妈妈的心腹?可这个筠香馆真正的主子是大姑娘,不是林妈妈!她这不是背主么? 夏繁冲陈素一曲膝,“姑娘恕罪,奴婢以前得姑娘垂爱,也会跟您出门,”夏繁顿了一顿,“奴婢觉得二姑娘跟四姑娘口里讲的那几家姑娘,跟奴婢看的,有些不大一样……” 陈素拍了拍夏繁的肩膀,“起来吧,你的意思我明白,” 陈素可不真的是十二岁,这几天这俩小姑娘有意无意的跟她讲起来外头的,过去的事,她就猜到了,一定是自己“记性不好”的消息走漏了出去,至于从哪里走漏的,陈素也懒得查了。 这奉恩伯府别看没几口人,却分成了两系,宜安院里的小赵氏跟竹风馆的陈惠自然是一边儿的,而筠香馆跟环碧堂又是一路的,偏杨姨娘不是陈素的亲娘,虽然她心里装着全是自己的小主子,但那纯粹是个有脸无脑的,院子里的人根本没多少规矩。 这自己忘事的消息陈克恭知道,杨姨娘知道,林妈妈跟春晚夏繁知道,还愁别人不知道? 这个奉恩伯府在陈素眼里,就是个到处都是洞的破口袋,当然这口袋虽破也是缫丝的,一般人见都没见过倒是真的。 至于西府到底打什么主意,陈素还得再看看,毕竟上辈子她听来的古记儿里,西府算不上最后的得利者。 “对了,那天我叫你打听宜安院的事,你可打听了?”陈素不让夏繁再扶自己,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夏繁点点头,这可是她单独领的差使,自然是用了心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字条来,看着上头的记录,把从小赵氏跟陈素被抬回府里,宁氏前后都来过多少次,在屋里跟小赵氏说了什么,包括之后小赵氏的态度都一一跟陈素讲了,只是宜安院里两位管事妈妈,赵妈妈跟郭妈妈倒不是没有本事的人,宁氏具体说了什么,夏繁没打听的太详细,但陈素要求的宁氏走后小赵氏的态度,夏繁倒是留心问了。 陈素把夏繁手里的字条抽过来一看,不由笑了,“你这记的都是什么啊,你跟春晚不是跟我一起听夫子讲课的么?” 陈家对陈素的培养十分尽心,幸好前世陈素先后跟着两位师傅都是识文断字的,这方面她倒没有露怯,就是她的笔迹跟陈大姑娘不太像,陈素这几天已经开始悄悄把陈大姑娘先前的字纸找出来,当字帖悄悄临摹了。 夏繁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不爱那些诗啊文啊的,”她生怕陈素因为这个嫌弃自己,连忙道,“但奴婢算账很快的,奴婢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奴婢的爹专门请人教过奴婢的,奴婢两只手都会打算盘!” 见陈素并没有生气,而是赞许的看着自己,夏繁胆子更大了,她家里送她进来,可不是来管大姑娘的四季衣裳的,真正的心腹是管着主子体己匣子的丫鬟,“奴婢其实力气也挺大的,比不上咱们府上的小子,但是真要是打起来,奴婢一人能打得过两个春晚!”外加一个林妈妈。 女孩子力气大并不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不但是夏繁,就是她爹王明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夏繁来到陈素身边这几年,其实都没吃饱过,就是因为怕自己长的粗壮了会被剔出筠香馆。 今天她敢跟陈素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也是这个在陈素身边服侍了几年的丫鬟发现自家姑娘自摔了以后,性子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确切的说,是比以前有主意有眼光了,甚至连想法也不一样了: 以前陈素就算是出来散步,也只会挑早上太阳没出来,或者下午日落之后,生怕晒黑了自己雪白的肌肤,就算是散步,也只是略略活动活动,主张女子能“端静”为宜,而现在,陈素恨不得成天往外跑,她们劝了,陈素反而会说,她得把身体练的强壮一些,如果当初她身体好有力气,未必会被从车里摔出来! 夏繁由此猜测陈素对这次遇除生出了极大的恐惧,那么她这个力气很大的丫鬟,陈素必定会喜欢的,就像那天,如果夫人没有把陈素叫到前头车上去,她一定能抱住陈素不让她出事的! 自己就是讶异一个堂堂伯府大丫鬟记个字条都是错字连篇,没想到却得了这么大个惊喜,“你光说你力气大,我是不信的,”她举目四望,想找个合适的东西来试试夏繁这个“有力气”到底是什么程度。 可惜这花园子里除了花木就是假山,陈素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盆景上,“走吧,咱们过去那边看看,” 依陈素的经验,那个半人高的罗汉松恐怕得有个三五十斤,搁前世她可以轻松的举起来,但现在嘛,恐怕想把这棵松树挪个地方都会闪了腰,“你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换个地儿,嗯,就放那儿吧,慢着些儿,别伤着自己。” 夏繁在家可是帮她娘搬过油桶的,她围着罗汉松转了一圈儿,心里估摸了一下,连气都没运,直接弯腰用一只手就把那盆松树给拎起来了,径直走到陈素指的地方,轻轻一放,“姑娘,您看这么放成不?” “行行行,这样就行了,”陈素原就没指望夏繁能有拔山之力,这种程度她已经很满意了,“太好了,”她沉吟一下,“你力气大的事我知道就行了,别人不用知道。” 夏繁重重的点点头,她算是赌对了,姑娘真的没有被她吓着,也没有嫌弃她,“谢谢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留言啊,有红包奉上!可以用去看文哈! 第8章 夏繁 没想到意外捡到夏繁这么个宝贝,陈素按捺住喜悦的心情,低头看着手里的字条: 照夏繁打听来的说法,宁氏可不像杨姨娘跟林妈妈口中那样,十分看不上庶女继室小赵氏,因而跟陈大姑娘更亲近。 在宜安院人的眼里,西府二太太跟她们夫人两妯娌关系是极好的,两人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都是才女,见面了诗啊赋啊极有话说,当初小赵氏刚嫁进伯府,也多亏了宁氏的指点,才顺利的在京城的交际圈里露面儿…… 这短短二十天功夫,除了光明正大的往宜安院送医送药之外,宁氏还单独带了人去跟小赵氏说话。 但叫陈素奇怪的是,而宁氏走后,小赵氏往往会沉默好久,并没有因为有好友的陪伴而放开心胸。 这就有点意思了。 夏繁嘴里也是一阵儿发苦,她们筠香馆的人可是一直认为宁二太太对庶女出身的夫人挺看不上的,跟小赵氏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一是因为教养所在,二也是为了叫她能善待自家姑娘,“姑娘,奴婢再换个人打听一下?” 虽然这些都是自己打听到的,但夏繁还有些不接受无能,她想请她娘出马,再打听打听,夏繁不相信宁氏疼爱大姑娘胜过二姑娘,但也无法相信她竟然在宜安院跟筠香馆之间左右逢源,各自讨好。 陈素摇摇头,根本不需要了:伯府这一家子过的还真是不走心的很,而且活的都很“想当然”啊! 她的筠香馆瞧不上宜安院,在宜安院人的眼里,又是怎么想筠香馆的呢?恐怕更多的是怨怼跟不满吧? 陈素弹了弹手中的字条,她至今没有见过小赵氏,小赵氏也没有派人来看过她,可奉恩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你回去跟春晚说,叫她亲自去宜安院一趟,我明天过去给夫人请安!” 人可不是谁能敢杀的,尤其还是一个内宅女子,陈素对这个灭了奉恩伯府满门的女人好奇极了。 “还有,想办法打听打听环碧堂里谁跟西府的人走的近,”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宁氏已经成了陈素心中头号敌人,这个满面柔情的女人目前来看比直接将对自己的情绪摆在脸上的小赵氏更危险。 现在她最先要做的,就是掌握整个奉恩伯府了,陈素看着眼前这个俏丽的丫鬟,一指花丛边上的青竹凳,叫她与自己一道儿坐了,“夏繁,你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大姑娘问自己打算?这是什么意思?夏繁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又四下看了看,“姑娘,奴婢还是站着吧?” 是自己太随意了,夏繁毕竟不是以前凤凰山上跟自己一道儿出生入死的女亲兵,那几位姐妹,除了红菊跟着进京,结果和自己死在一处之外,其他人跟着自己的丈夫被编入阳宁军,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我只是不耐烦仰头看人,”陈素摆摆手,“跟我说说你的打算。” 既然大姑娘嫌仰头,夏繁侧身坐了,“奴婢一家子都是伯府的人,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是主子定的,奴婢并不敢有什么打算,这也不该是奴婢想的。” 陈素点点头,“那你觉得我会如何安排你?夏繁你是个聪明姑娘,别跟我说什么但凭姑娘作主这样的话,你敢说,我就立马叫父亲把你嫁给倒净桶的。” 陈素长的很好看,尤其是一双大而圆的桃花眼,笑的时候清凌凌的,委屈的又似笼上了一层雾,可这会儿她严肃起来,大眼睛微眯,唇角轻轻翘起,仿佛能看透她藏躲在最深处的心事,夏繁不自觉的低下头,“奴婢就想着以后能当姑娘的臂膀,然后能跟着姑娘入宫,将来要是能当个有品级的姑姑,等到了年纪,再求姑娘给指门亲,” 夏繁脸越来越红,她嘴里说没有打算,其实,她最想的就是不再像长辈们那样为奴为婢,生出来的子女都是小奴才。 对于自己能当皇后的事,陈家人还真是笃定啊,“你的想法也没什么错,不管我将来会不会入宫,只要你一心为我,我必为你脱藉,再为你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嗯,以后你要嫁的人,我也许你自选。” 以前她身边的几个女兵,除了红菊发誓不嫁之外,其他几个陈素也都是许她们在自己的手下里随便挑的。 夏繁霍然抬头,眼睛睁的大大的,她直接跪在陈素跟前,“奴婢一定好好听姑娘的话!” 夏繁说完就意识到,如今的大姑娘自从摔过以后,可比以前精明多了,还开始吩咐她打听府里的事,难道…… 夏繁重重在磕了个头,“奴婢会好好替姑娘办事,什么事都成!” 夏繁有所求,陈素才敢放心用她,尤其是在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陈素看到了整个筠香馆下人们的身契,有了这个,夏繁的“打算”对她来说并不难成全,“你起来吧,这叫人看见,没准儿还以为我在罚你呢!”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我身边也不能只指着你一个人,便是你,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也是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陈素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看看咱们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有没有可用的,最总是家里没什么人的,真不行,找机会采买一批进来。” 夏繁脸上一喜,连连点头,“水晶就很好,她是从外头买来的,无父无母的,人也伶俐,” 陈素摇摇头,“不要急,再慢慢看看,”夏繁是她观察过几天了的,至于水晶,跟夏繁走的挺近,算是她带出来的,“现在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你叫她跑跑腿儿也行,” 陈素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大难不死,才想的多些,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咱们陈家的一切都是因娘娘才得来的,万不能给娘娘添一点麻烦,所以这家里头也不能太没有章法,” 陈素压低声音,“不说旁的,就是隔壁西府,你们去打听点消息试试,看看能不能问出点儿什么来?嗯,你就去问问二姑娘跟四姑娘从我这儿回来,都说些什么?” 打听西府的消息?夏繁愕然的抬起头,旋即又郑重的点点头,“成,奴婢这就去办!” “这事儿你不要去,我也并不是真的要你去打听什么,你只需找个靠得住的人去探探,那种既靠得住,但被发现了又猜不到咱们筠香馆身上的人!” 陈素一扬眉,手指轻轻捣了夏繁一下,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夏繁,你说如今府里只有我跟三妹妹,以后这伯府可怎么办啊?” 啊?夏繁怔了一下,“奴婢不懂这个,姑娘您说呢?” 陈素瞄了一眼不远处紫藤花架后藏着的人,悄悄用伸出手指示意了夏繁一下,“能怎么办?父亲不能没有儿子,真不行,就只有过继了,说起来,岗哥儿的年纪正好……” “是啊,奴婢家住的胡同里,就有过继侄子的,”夏繁已经明白陈素的意思了,“三公子的年纪确实挺合适的,我们胡同儿那家,也是捡小的抱来养,说是这样才能养的熟……” 等紫藤花下的人影没了,陈素一抬下巴,“悄悄跟着看看是谁?哪个院子的,别叫她发现。” 第9章 灿霞门 九、 等夏繁应声而去,陈素便一个人在府里漫步,前一世她也就在这宅子里住过一晚,还没看清楚府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第二天就被召进了宫,被人像猴子一样围观了一番就给打发出来了,再回到这座宅子,没等她换身衣裳,迎接她的就是兜头一盆黑狗血,还有早已埋伏好的禁军! 陈素闭上眼,跟彻骨的疼痛比起来,冲天的怒意更叫人疯狂,她伸手攥住道边的一株木芙蓉,努力平息心情才让自己没有失态将那一朵朵娇艳的木芙蓉给捏的粉碎! 陈素长长舒了口气,暗暗提醒她前世的一切都跟这奉恩伯府没有关系,说白了这一家也是可怜人,她们陈家最后只剩下自己,奉恩伯府最后也只剩下陈惠一个了。 不知不觉间,陈素已经将泰半伯府给走完了,她醒来之后,前世的武艺一时半会儿是捡不起来了,所以干脆就每天晚上趁值夜的丫鬟睡了,便坐起来按着前世师傅教的内功心法从头练起,这一世她资质有限,又囿于伯府的环境,陈素觉得自己是没办法把前世的两把大刀给捡起来了,但内功她还是可以悄悄练起来的,毕竟有内力在,不但五感会敏于常人,而且这身体也会比以前的陈大姑娘强上许多。 最初醒来的时候,陈素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利用自己后世所知的一切,来为前世的自己报仇,但后来冷静下来,陈素又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在山东沂南县的清泉庵里,此时也有个观云师太?在她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妙禅的小道姑? 如果承嘉二十六年皇帝驾崩,登基的不是李憬,那会不会山东沂州府就不会来一个叫周世昌的知府,若不是无意中看到自己,一心要尝尝小道姑的是什么滋味,师傅也不会为了让自己逃跑生生拼上了一条命! 而陈素,逃出沂州府之后孤苦无依,逃回家乡之后幼时与母亲相熟的婶子牵线还俗嫁了邻村的青年。 如果没有那场旱灾,她兴许还能跟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白头到老吧?陈素记得当年她还想过,生两个孩子,一个种地,一个出去当货郎…… 现在想想,她这一生奔波中,做小道姑的那段日子是最逍遥的了,当年的她一直以为她会跟着观云一直在山东各府游走,混吃混喝一辈子? 自己还魂成了奉恩伯府大小姐,那清泉庵里的妙禅还在不在呢? 京城离山东千里之遥,自己怎么叫人去打听呢? 想想自己或许还在清泉庵里,陈素长叹一声,万幸这会儿才承嘉二十六年,她还有七八年舒心日子可过,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陈素前世记忆力就好,这一世又得了年纪小的便宜,这一路走走记记,把奉恩伯府的路在心里默记了大半儿,等她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再转过一座层绿叠翠的假山,就看见一个月亮门儿。 她远远的就瞅见月亮门儿口似乎坐了两个婆子,正嗑着瓜子扯闲篇儿呢,便没有过去,而是转到假山之后透过缝隙往墙那边望,她听夏繁说过,西府跟伯府分家不分府,平时进出一个从伯府东侧门,一个走伯府西侧门,而内里,东西两府则从西北角的灿霞门往来,看这月亮门儿的位置,墙那边应该就是西府了。 陈素就呆了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已经看到三五个仆妇模样的人从西府过来了,她不由冷笑,不说这些贵人家里规矩大么?就是她当年生活的半山凹子村,也没有招呼都不打直接进人家的。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夏繁跟着人再回去,已经找不到陈素了,她当时就急的一头汗,悄悄跑回筠香馆探了探了,发现陈素并没有回来,夏繁没敢惊动林妈妈跟春晚,只叫了水晶沏了热茶捧了点心跟着自己出来,说是姑娘渴了叫她回来倒茶,两人便分头出来寻人来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陈素。 陈素冲夏繁伸了伸手指,示意她噤声,两人又在假山后头盯了一会儿,陈素带悄悄的带着夏繁往筠香馆走,“夏繁,你刚才跟的人去哪儿了?可知道是谁?” 夏繁点点头,她其实刚才也才从月亮门儿这回去,“奴婢看清楚了,是西府万姨娘身边的粗使妈妈,姓莫的,她有事没事的,最爱往咱们伯府钻……” “万姨娘又是谁?”陈素一扬眉,一个姨娘身边的妈妈,“这个莫妈妈是不是咱们府上的旧人?” 夏繁摇摇头,“万姨娘好像是二老爷上峰所赠,二太太家规严,从来不许姨娘们出来走动的,这个莫妈妈也不是咱们府上的老人儿,什么来历,奴婢去打听打听。” “嗯,你试试吧,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这个宁氏身上叫陈素怀疑的地方太多了,她猛然站住脚,等急匆匆正往这儿赶的水晶到了身边,“你去西府一趟,跟二姑娘说一声,明天请她到筠香馆来坐坐。” 水晶有些不明所以,但姑娘吩咐了,也不含糊,理了理身上的裙子,拿出二等丫鬟的款往月亮门处姗姗而去,而陈素则带着夏繁再次回到假山后头,就见水晶人还没走到灿霞门处,看门的婆子就迎了过来,等水晶随着那婆子进了西府,陈素才笑着向夏繁道,“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夏繁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姑娘,她,她们拦着水晶,可是那边往咱们这边儿来的人,却来问都不问!” “那领水晶进去的是西府的婆子,但,” 夏繁一指还在月亮门处坐着赏景嗑瓜子儿的婆子,“这个婆子姓李,是咱们府这边儿的,”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六岁就进府当个跑腿传话的小丫鬟了,府里的规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夏繁登时气的脸通红,“要是西府太太过来有事,自会先派小丫鬟过来知会咱们夫人或着姑娘,”现在细想起来,好像二太太从来没有照着这个规矩来,几乎都是人快到了,消息才会送过来。 都不用夏繁特意说,陈素也已经想起来西府那两位堂妹了,要不是今天她出来散步看见这个月亮门儿,她都以为她们堂姐妹是一家子,只是住的不同院子,“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 陈素也不等水晶了,自扶了夏繁慢悠悠的往回走,这偌大的伯府,只有她们五个主子,一个个过的浑浑噩噩的,连被骨肉至亲盯上了都不知道,还拿人家当亲人呢! “姑娘,咱们要不要告诉伯爷?”陈素一路都不说话,临到筠香馆门前,夏繁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声问道。 陈素摇摇头,这会儿说了也没用,凭宁氏的聪明劲儿,敢这么做,没准儿老早就把理由找好了,就如那个莫婆子,不过是一个姨娘身边的粗使妈妈,有错也是万姨娘的错,她这个主母也就是个失察之罪,何况这会儿陈克俭远在西安,就留下妻子幼女在京城,闹不好,陈克恭还得担上个苛待的罪名。 陈素她们一进院子,林妈妈就迎上来了,她狠狠的瞪了夏繁一眼,“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敢一个人带着姑娘出去这么久?小心我告诉伯爷揭了你的皮!” “是我叫她陪我出去走走的,父亲也答应了,我如今大好了总不能一直呆在院子里不出去,知道的是我受伤了,不知道还以为是犯错了呢。” 第10章 变化 这几日林妈妈已经明显感觉到大姑娘对自己冷待了,她起先还以为是大姑娘脑子不好了想不起来以前跟她有多亲多听她的话了,可这些日子,姑娘明明已经想起来许多事了,还是对她不冷不热的,甚至还在春晚跟夏繁跟前也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要知道她可是这筠香馆的管事妈妈。 林妈妈想到这儿,就委屈上了,她才拿出帕子准备抹眼泪,陈素已经不耐烦的冲琉璃抬了抬下巴,“妈妈累了,你扶妈妈下去歇歇,”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春晚,“春晚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该管的事跟夏繁一道儿管起来,妈妈年纪大了,又奶过我,总不能叫她还成天操心吧?” 陈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丁嬷嬷,其实这个嬷嬷最初才是过来给她当管事嬷嬷的,只是陈素跟自己的乳母更亲近一些,丁嬷嬷便退了一射之地,“丁嬷嬷,你要是闲着,就把院子里的小丫鬟的规矩给教起来,省得成天连个门儿都看不住,咱们筠香馆都快成筛子了!” 丁嬷嬷眸光一闪,她是宫里退下来的宫人,之后被陈皇后特意指到陈家来的,到了之后才知道这陈家不过是乍贵之家,毫无根基不说,规矩更是乱的一塌糊涂,偏自己要服侍的姑娘,又是个耳根儿软只重亲情的,她最初试着提了几回,大姑娘不听,丁嬷嬷干脆便不再多说,只当找了个养老的地方,领着月银干呆着了。 可现在陈大姑娘要交权了? “是,” 丁嬷嬷曲膝应下,心里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三岁看老,她冷眼看了几年,大姑娘的性子跟心机,实在不是个能担大任的,伯府也是对她的期望过高了。 陈素自然没放过丁嬷嬷面上的犹豫之色,正容道,“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经得见得自然比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多些,当初娘娘把您指给我,恐怕也有教导的意思在,可是嬷嬷这些年,叫人失望啊……” 丁嬷嬷刚要辩解,就见陈素已经带着夏繁抬腿进屋了,她张张嘴,看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挺直脊背,目光的缓缓的在这些人身上滑过,直把人都看的低了头,才轻咳一声,“姑娘的话大伙儿也都听见了,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规矩,我得跟大家略提一提了……” …… 陈贞没想到陈素会忽然派水晶过来请自己跟陈贤明天过去说话,她愣了一下,点点头应了,又派了身边的丫鬟将水晶送出去,才换了身衣裳,往延桢院来。 “你说你大姐姐叫人请你们过去说话?”宁氏也有些奇怪,她看着女儿,“你觉得哪里不妥?” 陈贞凝眉,“以往我去看大姐姐,去了也就去了,大姐姐那个性子静,我去了她便陪着,我不去,她也很少叫人来请的,” 她扯着手里的帕子,“若是有特别的事,也不应该只叫个丫鬟过来,怎么也得下个帖子才对,”她们京城闺秀们最喜那些风雅浮华的玩意,平时里有事无事的,都会在家里捣弄一些花纸素笺出来,不止是府里设宴小聚会用来当请柬,便是闺友之间,若是有什么触情生情的诗句,也会信笔提上,赠与知音。 而陈素这种只派了个二等丫鬟过来说一声的做法,叫陈贞颇有些不痛快,“她是大姐,又是未来的娘娘,叫女儿过去,女儿又能如何?” 宁氏一笑,“你姐姐自摔了以后,脾气确实是有些异于往常,但你们自幼要好,你又是妹妹,便不要跟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等以后她好一些,定然能领悟到今日所做之事欠妥,” 宁氏看着女儿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若只论容貌,女儿跟陈素春花秋月各有动人之处,比之陈素的鲜妍明媚,女儿陈贞的清丽温婉其实更得大家的喜欢,尤其是待人处事上,跟女儿一比,陈素更显得蠢笨木讷,她比女儿所强的,也只是陈克恭跟陈皇后一母所出罢了。 陈贞点点头,母亲这些年在外头从来都是捧着陈素的,也因此得了个“贤惠慈爱”的名声,而她的苦心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又怎么会不知道? 想到东宫太子李憬,陈贞脸一红,都是陈家的女儿,她只比陈素小一岁,父亲是两榜进士,母亲出身宁氏,论起来,她比陈素更有资格入宫才对。 宁氏都不用问,就能看出来女儿在想什么,她叫紫苏从屋里拿出一只紫檀匣子来,“打开看看,” 陈贞听话的把匣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白玉菊花头面,“母亲,” “这是我前两天才得的,虽然算不得贵重,但这时候戴正好应景,我估摸着用不了几日,你大姐就要进宫去了,到时候叫她把你也带上去给娘娘请个安,”女儿也得时常往宫里走走,这陈家可不只有陈素一个女儿。 “那四妹妹……”陈贞想到一向跟着自己的陈贤,陈家只有陈贤这一个庶出的女儿,宁氏素来是个贤惠的,从来没有为难过陈贤,陈贞也是得了宁氏的教诲,无论去哪儿,都会把妹妹带上,在京城交际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良善人儿。 听陈贞提起陈贤,宁氏皱了皱眉,“她就算了,平时在外头交际你带着她不算什么,但宫里,是绝对不能让她去的,” 陈贤生的太像府里供着的任氏了,想到任氏,宁氏眉间闪过一抹戾色,这个任氏当年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几乎把陈老夫人逼到了佛堂里,后来陈老夫人早早去了,剩下的一对儿女在她手里也吃过不少亏,不然陈皇后也不会为了保住弟弟,自请入宫待选, 想到这些,宁氏的目光望向府西的清远堂,要是早知道陈家会出个皇后娘娘,任氏恐怕是绝不会叫娘娘入宫的。 而她当年作孽的报应,如今全落在了丈夫的头上,要不是陈皇后在皇帝跟前跪陈,说娘家无寸功于朝廷,若待之过厚只会寒了功臣之心,她的丈夫如何会十几年一直在地方上转悠,就是调不回京城? 不管之前如何,如今形势比人强,这会儿她们西府都要努力跟伯府还有宫里搞好关系才行,她跟父亲还有哥哥谈过,如今宫里只有太子一人,还是多年前周美人亲自托付给皇后娘娘的,就凭这一点,陈氏这皇后的位子轻易是动不得的。 何况就算是分了家,她们姓的也是一个“陈”,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倒不如将利益最大限度的争取到自己西府来。 既然说了要去给小赵氏请安,陈素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人过去了。 小赵氏虽然不乐意,但陈素提前已经打了招呼了,陈克恭也知道了,她这个继母该有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这阵子她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陈克恭也没没有了之前怕她自绝时的小心翼翼,反而心疼起因为流匪而失去的儿子,也因此迁怒于她,言语之中满是抱怨。 “我原本想着过去看看你的,可伯爷说了,你伤了头得静养,”小赵氏看着面前的继女,一心的愤懑,她根本不想见陈素,也不稀罕她过来给自己请安,“外头都说这次若不是我硬要拉你去永济寺,大姑娘也不会遭此大难,说起来倒是我该向你赔情才是。”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足二十天了,却是自己跟小赵氏头一次见面,陈素想想也是好笑,“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也是想给弟弟还愿祈福才会叫上我的,其实就算是您不叫我,我也是会跟着去的,您肚子怀的可是我的弟弟啊,” 陈素毫不示弱的打量着小赵氏,她也算得上一位美人儿了,只是受惊流产之后,人极瘦,这么歪着头跟她说话,陈素都有点担心她那纤细的脖子能不能撑着住梳了高髻戴着硕大凤钗的头颅。 这里是宜安院,自家的地盘,还有亲娘撑腰,陈惠胆子大了许多,“姐姐昨天说过来看娘,我都吓了一跳呢,我还想着,姐姐怎么着也得等入宫见过娘娘之后,才会过来给娘请安呢!”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哪儿哪儿都有她,居然还来挑剔自己的礼数,“也怨不得你会吓一跳了,毕竟妹妹你成天在宜安院里陪着夫人,鲜少往我的筠香馆去,自然不知道我的病情恢复的如何了?”就算是跟着陈克恭去了,陈惠也从来没有关心过陈素的身体恢复的如何,光顾着找茬儿了。 陈大姑娘在时跟这对母女就不怎么亲近,陈素对她们更是连一点香火情都没有了,说话自然也不客气,“夫人这边也是,您是长辈,我这个晚辈总不好时时窥探,也是前儿个春晚过来替我向您请安的时候,说见您已经出屋走动了,这不,我便立时过来给您请安了?” 陈素略带痛苦的抚了抚头,“今儿风大,这出来走这么一趟,居然头开始疼了,” 第11章 背后 小赵氏不是陈大姑娘的亲娘,陈素更不是陈大姑娘,犯不着到她这儿装孝女,何况前世小赵氏可是干出了灭陈家满门的恶事,那一碗药,除了她自己,可是还死了陈克恭,杨姨娘,还有杨姨娘生下的小公子! 在陈素眼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杨姨娘还有她生下的孩子都是无辜的,可小赵氏却拉她们为她的孩子陪葬。 小赵氏被陈素不逊的态度气了个倒仰,之前陈素对她不冷不热的,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不缺的,大家只求面上过得去,加上陈素又一向是个软性子,便是自己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端起继母的架子说她两句,她也是从来不跟自己呛声的,这是怎么了? 小赵氏心里发沉,脸上的不悦更明显了,她们府上的大姑娘,真的因为遇险的事记恨上她了啊!“大姑娘说的是,比起你我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用我的命来换他一命的,” 你要是死了,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活?你恐怕更想的是用我的命换你儿子一命吧?陈素心里撇嘴,“夫人千万不要这么想,出这样的事您也不想的,谁会知道咱们去还个愿,路上都能遇到歹人呢?父亲是通情达理之人,肯定不会怨您没保护好弟弟的,就是弟弟他,知道您因为他的离开伤心欲绝,在天上也不会怪您的,” 陈素话没说完,小赵氏的脸就越来越白,陈素赶紧站起身来,“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来人,还不快扶夫人回去躺着?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她冷冷的扫了一眼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父亲可是说了,留你们一命以观后效的,若再把夫人伺候不好,小心将你们全都卖到煤窑里去!” “姐姐真是好大的威风,这里是宜安院,不是你的筠香馆,轮不着你在这里处置我娘的人,”陈惠忍不下了,小脸一仰走到陈素跟前,“你来给娘请个安,也能将娘气病了,” 陈素上下打量着色厉内荏的陈惠,噗嗤一笑,“你怎么不说我跟着夫人去了趟永济寺,也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带累掉了呢?我是奉恩伯府的大姑娘,这会儿父亲不在,夫人病了,我这个长姐不出来‘耍威风’难道还让你来耍威风不成?” 陈惠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宜安院这边对自己的真实心思了,所以陈素也没有打算跟这个妹妹修好,她那个亲娘能等到她嫁人之后再杀人,可见也是真心疼她的,“何况父亲当时要处置这些人的时候,可是我发话才保住她们的,当时三妹妹你可也是在场的,我这么说她们,又有什么错?” 陈惠被陈素忽然间的伶牙俐齿弄的张口瞠目,“你,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哈哈,这才像个小孩子嘛,”陈素伸手在陈惠头上抚了抚,回头冲满头是汗的赵妈妈道,“既然夫人又病了,那我就不多留了,你们还不快拿着父亲的帖子请个太医来给夫人瞧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宜安院。 “姑娘,您,”作为大姑娘身边的头号丫鬟,春晚被宜安院的这一幕惊的目眩神迷,她们姑娘可是从来对宜安院赵夫人很客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陈素回身一指跟她出来的一个小丫鬟,似乎叫白英的,“你过来,” 陈素把白英叫到身边,低声在她耳边嘱咐了两句,“可记住了?” 白英点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话给三姑娘带到了,”说完一曲膝,转身儿往宜安院去了。 见春晚又要说话,陈素冲她摆摆手,一路分花拂柳,边走边赏景的回了筠香馆。 陈贞跟陈贤已经在筠香馆等了一阵子了,因为是陈素特意叫人去请的她们,所以两姐妹早早就来了,没想到人到了筠香馆,才知道陈素去给小赵氏请安去了,陈贞无奈,只得留在筠香馆里等着陈素回来,心里猜测着她叫自己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难道跟今天去给小赵氏请安有关? “妹妹们已经来了?”陈素提裙进屋,正看见倚在西次间窗下大炕上看着的陈贞,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笑道,“叫妹妹们久等了。” 陈贞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没想到今天姐姐会去给伯母请安,” 陈素在陈贞对面坐下,顺手接过琉璃奉上的热茶,“早该去了,只是我这身子一直没大好,走几步就头晕,所以才一直**晚替我过去给夫人请安,这不眼见我可以多走几步了,得过去给夫人请个安啊,” 陈素盯着手里的茶碗,眼眶突然一红,忙装作喝茶掩了过去,强笑道,“只是没想到两位妹妹来的这般早,叫你们久候了,是姐姐的不是。” 陈贞哪里会错过陈素面上的难过,她走到陈素跟前,“姐姐怎么了?可是宜安院那位又叫姐姐受气了?” 陈贞跟东府姐妹们都是常来常往的,不论哪个都把她当贴心人儿的,她握住陈素的手,“姐姐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才是,说句诛心的,您是什么人?宜安院那位又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以后有她跟您低头的时候,唉,” 陈贞将陈素手里的茶碗硬从她手指里抠了出来,“跟她生气不值当的,那种出身的破落户,传出去了,反而赔上了咱们的名声,何苦来?” 她沉吟片刻,“其实这两次我娘去看伯母,已经狠劝过她了,可,唉,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那样牛心左性之人,” 陈素一向好性子,又视陈贞为亲姐妹一般,加上这会儿西次间里只有姐妹三个,陈贞说话比以前大胆露骨许多,“我竟不知道了,她怎么能将自己遇险之事推到你的头上,还说什么要姐姐为她的儿子偿命?!” 陈贞回头看了陈贤一眼,陈贤立马频频点头,得了妹妹的配合,陈贞才道,“这不是失心疯了么?明明是她自己福薄,还带累了姐姐,再说句大不敬的,姐姐是什么人?以后咱们整个陈家都是要指着姐姐的,便真是因着姐姐才没有那一胎,伯父不正年富力强吗?还愁将来没有子嗣?” 陈贞想起昨天听到的消息,心里“噗噗”直跳,她晚上跟母亲宁氏商量了半天了,西府可没有把陈岗过继过去的想法,这真要过继出去,父母变成叔叔婶婶,陈岗以后有什么作为都要算到伯府头上不说,还成了陈克恭的孝子贤孙,将来承继陈克恭的香火,这结果宁氏怎么能接受? 反正奉恩伯袭三代,西府长子陈峰次子陈岗,不管哪一个,等将来奉恩伯府绝了嗣,这爵位还是要落在他们西府头上的,干嘛要白舍个儿子出去? “妹妹快莫这般说了,夫人乍失爱子,又落下隐疾,心里难过也属正常,我是晚辈,若是被她发作能让夫人心情转好的,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孝道,毕竟夫人也是我的姨母,” 再沉稳也还是还孩子呢,陈素感激的回握陈贞的手,“还好有两位妹妹在这儿开解愚姐,不像惠惠,视我为仇敌一般,怎么说我也是她的亲姐姐,如今府里尚无子嗣,我能不盼着夫人好吗?” 陈素说着说着,伤悲不能自己,捂着脸伏在玫瑰椅的扶手上哭了起来。 看来这位姐姐真的是被宜安院那两个伤透了心,陈贞抿嘴一笑,抚在陈素背上的手越发轻柔起来,“陈惠本身就是个不通礼数的,她年纪小,又被伯母给惯坏了,无法无天的,平素我跟贤妹妹也都远着她,唉,可惜了的,要是先伯母在,姐姐哪会受这样的委屈?便是大哥哥,” 陈贞的眼泪落在陈素薄薄的褙子上,“可惜大哥哥好端端的竟出了花,这都是命啊!” 窗外陈惠被夏繁死死搂着,气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等屋里只剩下陈素的呜咽声,夏繁才半抱半拖的把陈惠从墙后的夹缝里扶了出来,“姑娘,我家大姑娘也是一片苦心,她叫奴婢跟您说,您不拿她当姐姐她无所谓,但也不要误认了姐姐才好。” 第12章 道歉 见陈惠依然怒视自己,夏繁还不敢松手,使着劲儿把她连拖带抱地扶到一旁的蔷薇花下,“三姑娘,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姑娘也是不想您再被人哄骗下去,但要叫奴婢说,与其您跑进去跟二姑娘吵一架,以后两下不来往,还不如就装着不知道呢,人家当咱们是傻子,将来谁傻还不知道呢!” 陈惠挣不开夏繁的手,眼泪往下掉,“放开我,我保证不进去!”她以前有多喜欢陈贞,现在就有多恨她! 见三姑娘缓过神儿了,夏繁赶紧松开手,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陈惠,“三姑娘您想开点,你看看大姑娘,”不但看穿了西府的算计,还拉了陈惠一把。 “她怎么了?她不就是会装吗?早干嘛去了?”看着她被人耍的团团转,一心把陈贞陈贤看的跟亲姐妹一样,陈惠又羞又恼,“她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心里看不起我?” 一定是的!陈惠小脸儿气的鼓鼓的,早上在宜安院,陈素还教训自己来着!“以前她比我还傻呢!” “亲姐妹哪有隔夜的仇?奴婢说句糙话,您跟大姑娘是亲姐妹,您要是没脸,大姑娘能光彩到哪儿去?您再想想,这些年大姑娘是怎么对您的?可曾跟您说过重话?有好的哪一回还不都是尽着您先挑的?” 陈惠张张嘴,想说有许多回,但又想到那些东西都是宫里赏下来指名给陈素的,便低头不吭声了。 “大姑娘说了,今儿的事也就是想叫三姑娘您亲耳听听,过后装不知道就成了,后头的事有她呢,您只管看热闹就成,”夏繁对陈惠眨眨眼,这位三姑娘她也看出来了,其实是个没多少心眼儿的,哄起来也不费事,“不过么,” 夏繁看了一眼往她们这边探头探脑的的,她们院子里大姑娘已经把丁嬷嬷给提起来了,如今丁嬷嬷正盯着看哪个往外头送筠香馆的消息呢,“咱们府里人多嘴杂的,今天的事三姑娘可想好了跟身边的人怎么说?” 今天跟着陈惠过来的是她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兰草跟兰竹,陈惠看了她们一眼,“没事,我说我就是想偷听偷听大姐跟二姐怎么编排我呢,结果叫你发现了,没听着,” 亲耳听见陈贞在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陈惠就气的肝疼,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正看过来的两个丫鬟,这两个人平时可没少夸陈贞那姐妹俩,还说她们对自己,比陈素对自己还亲! 当然,陈素对自己也不怎么样,但起码不会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看着三姑娘气咻咻的走了,夏繁长舒一口气,大姑娘也不怎么的就把三姑娘头上的赤金发钗给“捡”着了,还叫白英去请人过来拿,吩咐自己的任务就是将人带到屋后看住了。 可当她亲耳听到屋里的那番对话的时候,夏繁还是吓了一跳,怪不得大姑娘对西府的人改变的态度呢,这些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两面三刀,只是大姑娘又怎么发现的呢? 外头夏繁在叫小丫鬟踢毽子了,陈素坐直身子,歉意地冲陈贞姐妹笑笑,“瞧我,光顾着自己难过了,居然怠慢了两位妹妹,其实我今天请两位妹妹过来,是想着如今我也好的差不多了,理当进宫给娘娘请安,不知道两位妹妹要不要同去?” 要,当然要啊! 陈贞握紧手里的帕子,强压激动的心情,期期艾艾道,“我也许久没有见过娘娘了,再说姐姐虽说好的差不多了,但终久还没有痊愈,惠妹妹年纪又小,伯母身体也不好,倒不如妹妹陪姐姐入宫,也好有个照应,” 有前世听来的“古记”,再加上这几天陈素时常把府里的老嬷嬷们叫到院子里闲话家常,她对陈家两房的关系已经摸的透透的,前世她跟着师傅观云师太没少在内宅里游走,妻妾争风的事听过的不要太多,陈家明摆着就是陈老太爷宠妾灭妻,结果没想到嫡女争气居然飞上了枝头…… 但皇后娘娘因着以前在家的事,对西府颇为冷淡,甚至年节赏东西,都直接把她们西府给略过去,也就是两府分家不分府,不然的话,外头只怕人尽皆知陈家二房与宫中娘娘关系冷漠了。 在陈素看来,吞下的叫你吐出来,拿走的叫你还回来,再合理没有的了,自己的便宜姑母跟父亲,已经够心慈手软的了,可惜啊,二房犹不知足…… “那好,等父亲往宫中递了帖子,定下日子之后,我叫水晶去跟妹妹说一声,”陈素看着一脸欣喜的陈贞,觉得这丫头也是个傻的,换成是她,还不如离长房远一点呢! 见陈素面上露出疲态,陈贞知道她这一大早又是气又是哭的累着了,左右她得了好消息,急着回去告诉母亲宁氏,好叫她把自己入宫时要穿的衣裳准备出来,也没有多留,带着陈贞告辞出去。 “大姑娘,三姑娘派人过来了,”陈贞才走没多大会儿,外头就响起了禀报声。 等春晚一脸怪异的领着陈惠身边的兰草兰竹进来,陈素一眼就看见了这两个丫头手里捧的匣子,“三妹这是要给我送礼?” 兰草满脸通红,扭扭捏捏地将手里的匣子放下,“这是大姑娘以前送给我家姑娘的,三姑娘说了,她不要了,叫奴婢来还给大姑娘,”自家姑娘从筠香馆里气哼哼的回去,一进屋就开始满屋子乱翻了,说是要跟大姑娘不做姐妹了,这些过去的东西,也要一并还回去! 陈素走过去打开匣子,只见都是各色珠宝首饰,有些东西一看就是来历不凡,“这些都还给我?”陈大姑娘当初可真够大方的,这里头的许多钗环,比她妆匣里的还要好。 兰竹点点头,“回大姑娘的话,我家姑娘说了,您的东西我家姑娘她要不起,还请大姑娘您收回去吧!” 说完一扯兰草,曲了曲膝就退了出去。 “呸,这都是什么规矩?”两人脚还没离门槛儿,夏繁在屋里就啐上了,“比外头买来的还不如!” 兰草又羞又气,想回嘴,却被兰竹硬拉着走了,比起受这个气,兰竹更心疼三姑娘叫她们还回来的东西,那可是小赵氏的妆奁里也寻不来的好东西,以后当嫁妆也尽够了,今天却这么白白的给大姑娘送了回去! 陈素当了近一个月伯府大姑娘,对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已经有一些抵抗力了,但还是忍不住把这些首饰一样样拿起来端详,“三妹妹看来是真的气着了,啧啧,” “姑娘,”夏繁是立志要给陈素管体己匣子的,即便是如今这首饰都是春晚管着,她心里也是有谱的,“这些好像都是当初三姑娘硬从您这儿拿走的,” 陈素一挑眉,“硬从?”敢情是抢她的?“不是我送的?” 她还以为是小孩子之间闹断交,把从前彼此送给对方的东西还回去呢!没想到这是抢陈大姑娘的? 夏繁又将那两匣子东西认真点了点,肯定的点点头,“凡是您主动叫奴婢们送到竹风馆的,三姑娘都没退回来,这些是当初她看中了,” 夏繁一指匣子里一只碧玺手串儿,“这个当初姑娘您很喜欢的,娘娘赏下您就戴上了……” 可惜当时陈惠在宜安院又哭又闹,非要叫小赵氏给她买一串跟陈素一样的,小赵氏哪有那本事啊,又不敢跟陈克恭提,最后还是陈素看不过眼,把自己的给了陈惠,她才消停了。 照夏繁的说法,这小丫头是在跟自己道歉?陈素一笑,看来陈大姑娘的隐忍交好,还不如自己的同仇敌忾来的有效呢!“算了,你再跑一趟吧,就说这些东西我这个当姐姐的既然给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理儿,还请三妹妹勉为其难收下吧!” 不管怎么说,陈惠都是陈大姑娘的异母妹妹,比自己这个外来的要亲的多,她占了人家的身体,没必要连这个也要眼馋,“真是好性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更新哈! 还是老规矩,留言有可能会有红包落到美女们怀中! 恳请点了点右上角作家专栏,收藏下兀兀!鞠躬! 第13章 太子驾到 因为有“过继”的风声出去,这两天宁氏往伯府跑的格外殷勤,而且她来伯府的主要目标,也从筠香馆移到了宜安院,从夏繁打听的消息看,宁氏是在劝小赵氏好好调养身体,争取过几年再为伯府添上一位小公子,至于太医所说的小赵氏伤了身子的事,在宁氏嘴里,也是世事无绝对,甚至她身边的妈妈还绘声绘色的讲了好几个已经被大夫判定再不能生育的妇人,年过四十又诞下麟儿的逸闻来。 听的陈素呵呵直乐! 陈素一如往常带着夏繁在筠香馆外头的小花园里散步,她默默地用让自己的步法配合着内息,一边想着宁氏这一招儿的用意,难道她要的不是伯府的爵位?可就凭这些天的观察,陈素也能肯定宁氏对伯府绝对没安好心啊!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夏繁,你说要是伯府一直没有男丁,奉恩伯的爵位是会被皇上收回去还是要传给西府?” 这个下头仆妇们可没少议论过,“奴婢听大伙儿的意思,应该会传给西府峰少爷吧?不过那天姑娘说到过继,其实也是一条路的,端底看咱们伯爷跟夫人怎么选了,”说到这儿夏繁也替自家主子们不平,“伯爷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子嗣上那么艰难呢?” 她鼓足勇气看着陈素,“大,大姑娘,奴婢听人说子嗣众多才是兴旺之相,还能显得主母贤惠,您看西府二老爷,姨娘通房比咱们伯爷还多呢!”她们伯爷贵为奉恩伯,如今府里除了小赵氏,也就杨姨娘跟婉姨娘,而婉姨娘又常年有病根本不出来走动。 子嗣多确实是兴家之相,这是男人们想的,对于有自己儿子的主母来说,不论是姨娘还是庶子,那还是越少越好。 西府宁氏那么贤惠,怎么陈克俭膝下只有一个庶女而无庶子呢?何况伯府如今的情况,便是姨娘再多,也未必能生出子嗣来,陈素想到杨姨娘,这会儿她都没有喜信儿传出来,看来前世嬷嬷口里奉恩伯继室小赵氏因为知道了自己是被府里有了身孕的姨娘害的落了胎,而狠心投毒的理由根本不成立! 小赵氏落胎,陈大姑娘横死之时,杨姨娘身上根本没有动静呢,尤其是看杨姨娘的态度,也根本没有一心生子固宠的念头,这样的话,那个叫小赵氏相信了这种说法,并且生出要杀光奉恩伯上下为儿子报仇的人又会是谁呢? “如果咱们府上没有生出小公子来,皇上不会把爵位收回去?”这个陈素是真不懂,难道就没有这个万一? 夏繁被陈素的想法逗笑了,“咱们娘娘在呢,哪会有这样的事,以后太子登基,咱们府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一步呢,”太子外家,封国公的都有,“大姑娘您忘了,延恩侯蔡家,不就是今上的外家?” 如今皇上的舅舅封了延恩侯?前世李憬的舅舅可是姓周的,封了承恩公!而奉恩伯府,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陈素眸中划过一抹厉色,合着福叫别人享了,倒霉事归陈家了? 她刚想再问,抬眸正看到一身宝蓝直裰,满脸是笑的陈克恭,而他身边,还走着一个瘦高的少年! 陈素一拉夏繁闪身藏在树后,睁大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一群人,托了前世她胆子大好奇心重的福,当初入宫陛见的时候,她抬头瞧过天隆帝一眼,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么瘦,但脸色远不如现在,又青又白的眼底还带着浓重的黑影,一看就是个纵欲过度的面相。 陈素心里算了算,李憬这个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还不到纵欲的年纪,不过看着这毫无血色的脸,也知道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想想大夏朝的皇帝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承嘉帝似乎身体就不怎么好,耕耘半生,如今老李家百亩地里也就李憬这一棵小独苗儿! 听说他当朝的时候就把以前的三天一朝改成了七天一朝,不过等到了天隆朝,李憬可是把七天一朝直接改成了一月一朝! 而李憬呢,陈素记得挺清楚,她死那年,宫里似乎也就两个皇子,大的是林皇后所出她没见到,她去拜见林皇后跟陆贵妃的时候,见过陆贵妃生的那个小的。 不过那个时候,年近四十的李憬似乎也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已经迷上了寻仙修道,甚至为了求长生,甚至还要以处/女的经血制丹药,为了保证经血的纯净,还不许这些女子吃饭,只能吃桑饮露,饿死的宫人不知凡几? 这样的皇帝,居然是她以后要嫁的人?!陈素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李憬现在也是满心烦躁,他一点也不想娶什么陈家表妹,偏他并不是真正的嫡子,即使是皇帝除了他之外再无子嗣,太傅也要他把孝道给尽足了,甚至要求他做的比亲生儿子还要尽心尽力! 因此李憬心里再不情愿往奉恩伯府来,在陈皇后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了多半个月之后,他最终还是没扛住,咬咬牙跟陈皇后说要来探舅母跟表妹的病! 想到那个木头美人表妹,李憬就是一肚子的气,她怎么不摔死呢? 她死了,自己就不用娶她当太子妃了! 想到在外头见到亲舅舅时他的叹息,李憬心里就一心的火气,也对自己生母有些不满,当年皇后生的儿子已经不在了,整个后宫就他一位龙子,即便不把自己交到皇后手里,难道太子就会落到别人头上? 那个林妃不过才传出喜信儿,就把生母给吓住了!真是商贾家的女儿,没一点心胸跟见识! 要是能沉住气些,身子再强壮些,就凭着生了自己,生母说不定还能扳倒陈皇后成为承嘉朝的第三位皇后,自己照样也是嫡子! 想着这些,李憬的脸已经黑出水了,他烦躁的瞪了一眼在身边喋喋不休的陈克恭,真以为是自己的亲舅舅呢,蠢货! “怎么还没到?奉恩伯没有派人提前去通知一声,孤要去看陈大姑娘?” 陈克恭尴尬的一笑,他本来以为太子殿下会先去看自己的妻子小赵氏,没想到他居然说“不便”!而直接要去筠香馆看大女儿陈素! 虽然觉得这个于礼不合,但在太子跟前,陈克恭哪儿敢有一丝异议? 只能是一面叫人火速往筠香馆送信儿叫人迎驾,自己则带着李憬多少绕了点路,赏一赏奉恩伯府的风景,“殿下有所不知,素素自摔了头,虽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宜久坐,这会儿听说殿下要来,估计正在更衣呢!” 听见陈克恭这是要带李憬去她院子,陈素一拉夏繁,“咱们快点回去。” 这几天陈素早把整个伯府的道都给踩熟了,她拉了夏繁迅速抄了条小路跑回筠香馆,才一进屋,那边陈克恭派的人就到了,林妈妈听说太子要来,也顾不得怪夏繁领着大姑娘乱跑了,一推春晚,“快,快去给姑娘梳妆。” 陈素摆摆手,“我洗把脸就行了,”就看李憬那个不耐烦劲,如果来了还得等自己,恐怕又要摆脸子说难听话了。 她在镜前照了下,头发没乱,因为散步去,所以也没插几样钗环,衣裳也满能见人,“我是养病,难道要盛装迎太子大驾?到时候见我满面红光的,不成了欺君了?” 自家姑娘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林妈妈被请下去歇过几回之后,也知道如今的大姑娘是不能经易拂逆的,不敢再发表意见,只能点点头,亲自去找了件淡兰薄缎披风给陈素披了,“姑娘小心冒了风。” 陈素满意的点点头,扶着春晚站在院门处,她一溜小跑的回来,这会儿气还没踹匀呢,才站稳就见陈克恭他们到了,忙插烛般的福下去,“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李憬对这个表妹根本没多少好感,除了模样能看,真是家世性情无一可取,偏她生母将他托付给皇后时还说了那样的话,一想到这样的无味的女人给自己当妻子,李憬先倒了胃口。 “平身吧,大姑娘病着,原该在床上养着的,倒是孤搅了你,”李憬淡淡的扫了陈素一眼,这一伤,她倒是瘦多了,原来的大脸盘子瘦下去,倒是有几分楚楚之意,还挺能瞧的。 “劳娘娘跟殿**恤,臣女如今已经大好了,”李憬的目光跟能透过她的衣裳一样,陈素不由挺直的脊背,脸也冷了下来,若搁以前,谁敢用这种眼神看她,早被她抠了眼珠子去! 李憬才觉得这个妹妹有点意思,就见她冷了脸,目光跟刀子一样看过来,心里一惊,冷哼一声心道不识抬举,甩袖子进了院子。 陈克恭也注意到太子变了脸色,再看女儿,也是冰着一张小脸,眼见着是在生气,他无奈的抹了把头上的汗,伸手请李憬往屋里去。 等李憬在主位上坐了,陈素再次上前行礼,她已经调整好心态了,脸没刚才那么难看了,如今形势比人强,就算是她有一刀结果了这小兔崽子的本事,也不可能带着陈家逃出命去。 第14章 不请自到 李憬还是头一次到陈素院子里来,确切的说他还是头一回到贵女的闺房呢,虽然自矜身份在,但还是忍不住装作无意的拿余光扫陈素的屋子: 陈素自醒来之后,便不像以前那么喜欢那些精致琐碎的东西,她甚至都想将东梢间给直接腾空了以后悄悄练拳用,只是怕露出马脚没敢,但还是命人将屋里贵重的小摆设都收了个七七八八。 因此这正堂里,也就正中靠墙摆了一张紫檀双螭纹翘头长案,案上紫檀木底架上摆了一柄宫里赐下来的金镶翡翠玉如意,地上一溜八张紫檀玫瑰椅,靠墙另摆了几张椅子高几,小姑娘家便是来了客人也尽够用了。 但这样的摆设在李憬眼里却寒酸了些,他觑了一眼墙上的画,见也不是什么前朝的珍品,笑道,“没想到大姑娘这屋子里清冷的很,” 陈克恭也没想到这才几天,女儿的屋子竟空了一半,他看着坐下首的陈素,“这是怎的了?若是以前的东西不喜欢了只管跟陈青说,叫他开了库给你挑合心意的来使。” 陈素一笑,“父亲误会了,女儿自摔了以后,就喜欢呆在敞亮些的地方,所以才叫人把屋里的摆设都收了起来,让殿下见笑了。” 喜欢呆在敞亮的地方?李憬抬眸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未婚妻,他可是收到消息,说是陈素碰了头之后记性有些不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憬心里挺高兴的,他可不愿意娶这个陈素,家世一般也就是陈皇后的侄女,对自己毫无助力也就罢了,性子也木讷,成日对着个木头美人有什么趣味?还是个注定了不会跟自己一条心的。 “大姑娘可是磕坏了哪里太医没诊出来?不然怎么就忽然喜欢呆在敞亮的地方呢?”李憬身子前倾,问的极其认真,恨不得立时把太医令给调来,给陈素诊个恶疾出来! 陈素真是呵呵了,她星眸一挑脸上带出一丝不屑来,“臣女不如殿下见识广博,竟不知喜欢敞亮的地方居然是什么了不得的症候,” 她慢悠悠的往后靠了靠身子,“不如殿下进宫跟娘娘说一声,请太医令过来再帮臣女瞧瞧吧,” 她的身体她知道,除了头上的疤还没有好之外,再无一点儿毛病了。 陈素同样打量着李憬,就他那小身子骨儿,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现在,他们两个动起手来,不是她狂妄,谁死谁活都不一定呢! 陈素因为动了气,玉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清凌凌的桃花眼微眯,墨玉般的瞳仁儿泛着灼人的光,李憬被她这么一看,心尖儿跟叫人捏了一下似的,从脊柱到后颈麻酥酥的,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口里的称呼不自觉就变了,“瞧妹妹说的,孤也是关心妹妹,” 他看着陈素娇俏的脸儿,这小丫头一生气,倒是比平时鲜活多了,尤其那双眼睛,望着他的时候跟带着勾子一样,似乎那玲珑的眼角,都蕴着惑人的水光。 这怎么忽然就变了声气?陈素讶然的看了李憬一眼,一哂又恢复成木然的模样,可李憬的眼睛还肆无忌惮的在陈素身上逡巡,最后落在她放在裙上的一双素手上,那两个小手乖巧的交握在一起,跟两只可爱的小白鸟儿一样,叫人恨不得上去抚上一把。 李憬正寻思着找什么话题跟陈素聊聊呢,哪怕是引她生气再瞪自己一眼也是好的,就听到外头有丫鬟来报,“夫人跟二太太来了!” 小赵氏接到信儿就一面自己梳妆,一面遣人去叫女儿陈惠,叫她不必往宜安院来,直接往筠香馆见驾就成,而小赵氏自己,则仔细梳妆之后,才施施然的扶着丫鬟的手往筠香馆来,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奉恩伯夫人,太子殿下的舅母。 小赵氏跟陈惠李憬在陈皇后的坤宁宫里见过几次,但因为陈皇后对小赵氏不怎么上心,李憬对她的印象也是泛泛,至于陈惠,在李憬眼里更是个黄毛丫头,因此这两人过来给他见礼,李憬毫不在意的叫人平身赐座。 但当小赵氏身后闪出个宁氏时,他的目光亮了一下,陈家倒是净出美人儿啊,即便是这小妇人们,也是颇有姿色。 此刻宁氏领着陈贞给他见礼,李憬认真地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原来是陈二太太,陈姑娘,平身吧,” 这李憬才多大啊,十五岁都不到呢,已经是妥妥好色之徒了,他目光落在宁氏身上时闪过的惊艳,并没有逃过陈素的眼睛。 宁氏今天是仔细打扮过的,一件杏黄色绣遍地绣宝相花薄缎褙子,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配着莲子米大小的珍珠为纽,下头一条百折儿暗绿立水裙,这么盈盈而立,配上清丽的容颜,生生将才落胎不久的小赵氏比成了昨日黄花。 宁氏却被太子赤/裸裸的目光给弄的颇为尴尬,可陈克俭只是个五品同知,她没有朝见的资格,陈皇后又不待见他们二房,轻易也不召人进宫,从李憬的态度里宁氏也清楚,人家根本没拿她们当亲戚看,“臣妾正是西安同知陈克俭之妻,这是小女,见过殿下。” 宁氏也没有想到李憬会亲自过来看陈素,这对她们来说,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若是在伯府叫女儿入了太子的眼,可比在宫里陈皇后的眼皮子底下要强的多,因此她一闪身,就将同样精心妆扮过的陈贞给露了出来。 陈贞今日穿着浅紫净面褙子,除了衣襟处的如意纹外一丝花样也没有,下面是一条雪缎裙,整身衣裙最出彩的地方也在这裙摆上,上对竟以工笔绘满淡黄色的迎春,行动之间春意流动,引人注目。 她长长的黑发挽着的双罗髻,中间簪着粉色琉璃镶细小碎钻流苏钗,星星点点的光更衬得她肌肤如玉,眉眼似画,这会儿想着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尤其是头顶上那两道灼人的目光,更是烫的陈贞两颊绯红,她心里羞意满满却硬撑着不让自己失态,在宁氏的引荐下,款款福身与李憬见礼。 这儿还有个小美人儿呢,李憬慢条斯理的看着盈盈立在他面前的陈贞,长的也不错,只是没有宁氏的风韵,也少了陈素的明媚,但也娇娇柔柔的,衣裳也穿的雅致脱俗,正是时人最称赞的风流模样。 这会儿陈素要是再不明白西府母女打什么主意她就白活一回了,可不是么,侄女当皇后哪里比得上自己女儿当皇后啊! 想到这里,陈素“噗嗤”一笑,“妹妹这身儿裙子可真好看,我竟不知道你做了这么条有心思的裙子。” 陈克恭的脸也沉了下来,他不悦的看向小赵氏,怎么把这两个给引过来了?还打扮成这样? 陈素却不像陈克恭这么含蓄了,她也不认为今天是赶巧儿了宁氏正好在宜安院,“说起来我这个小晚辈的还真要谢谢二太太呢,每天都过来陪夫人说话散心,有您陪着,夫人的气色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小赵氏已经从女儿那里听说了陈贞在背后说她的那些话了,这要是说她,没准儿小赵氏还没有那么生气,可人家瞧不起的是自己的女儿,后来宁氏又话里话外的议论她能不能养好身子给陈克恭再添一胎。 小赵氏听着又恨又恼,宁氏再过来,她干脆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连人都不肯见一见的,今天宁氏是绝没有在她的宜安院里的,“大姑娘可是谢错人了,我这几天不耐烦见人,并没有请二太太过来说过话,” 她觑了一脸尴尬的宁氏一眼,冷冷道,“没想到伯爷派去请二太太的人腿脚这么快,两下里正好遇上了,” 宜安院离筠香馆才几步路?延桢院离筠香馆又有多远?小赵氏以前不注意是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克恭眸光一闪,看向宁氏的目光也意味深长起来,“二弟不在府里,我并没有遣人去西府请弟妹,殿下特特交代了,只是过来看看素素,并不是奉旨出宫,”因此府里并没有张扬,可是这宁氏居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宁氏眼中登时蒙上了一层水光,“妾身也只是听底下人说太子殿下驾临,若是装作不知,失了人臣本分,才不请自来的,” 说着她起身一福,“还请大哥莫怪,妾身老爷临走时专门交代过,虽然两府已经分家,但还是要以大哥为尊,事事听着大哥跟大嫂的,” 见宁氏被陈克恭一家子挤兑,上座的李憬已经皱起了眉头,这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么?“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孤来了,奉恩伯原也该遣人去通知二太太的,”太子驾临哪家不是阖府跪迎?人家殷勤一些,难道也是错? 真是看见个漂亮女人脑子就抽啊!也不光人家都多大年纪了? 陈素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说的是,二太太也是在给父亲省事呢,时时听着我们府上的风吹草动,万一父亲忘了什么,二太太也好自己惦记着,其实这样也好,父亲您也省事,不然再传出去咱们因为二叔不在京城,便怠慢了二太太跟两位妹妹这样的闲言就不好了,” 太子殿下在,也不是分说家事的时候,陈克恭点点头,“太子殿下提点的是,是臣疏忽了,叫人去请夫人的时候,原该再派人去弟妹那边打个招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个名字更直接一些~ 第15章 妹妹出手 陈惠没有听清楚长辈们都在说什么,她的目光完全被陈贞的裙子给吸引了,“二姐姐,这是你为进宫特意新制的裙子吧、真漂亮啊,可你现在穿了,跟我和姐姐进宫给姑母请安的时候,怎么办啊?呃,” 她懊恼的皱皱精致的小鼻子,“二太太一向最疼爱二姐姐了,一定给你做了好几条,只是我大姐对你这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分你跟四妹妹一份儿,你做了这么好看的裙子,居然自己穿了?” 陈贞母女被长房上下这么明里暗里的一通挤兑,宁氏还好,陈贞已经受不住了,初时在延桢院里听说太子来了时的欣喜荡然无存,她低着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就听一旁的陈素又道,“二妹妹这是做什么?便是父亲忘了遣人请你跟二太太,可你们毕竟人也到了,” 这对母女还真是两朵娇花啊,跑人家家里玩什么“泪光盈盈”啊! 陈素抚着头似乎有些不怎么舒服,“唉,岗哥儿年纪还小,可是峰哥儿也不小了,二太太真该将他给带过来,也能陪太子说说话,讨教讨教学问,殿下每日可是跟大儒们读书的人,学问便是朝上的那些状元公们也交口称赞的。” 被陈素一说,宁氏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了叫人去把儿子给叫回来,即便是赶不及跟太子讨论学问,哪怕是露上一面儿呢,能在未来君主跟前挂个号,对儿子以后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的,“大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叫人给峰哥儿送信儿去,” 她冲李憬欠欠身儿,“臣妾长子如今在臣妾娘家的族学里附学,” 李憬对自己的学问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宫里只有他一个成年的儿子,可他也没敢因此轻忽君心,知道投皇上所好,跟着上书房的几位师傅读书还是很用心的,因此几位大儒在皇帝跟前也没有少说太子的好话,李憬这个早慧的名声也是由他们给传出去的。 这会儿听见陈素夸他学问好,李憬心里得意,便问起宁氏陈峰的学业来,宁氏也不含糊,把自己娘家出身翰林宁氏,族中有几多好学子弟备细跟李憬说了,连带着还夸了夸女儿陈贞最好诗文,颇有些才女薄名。 宁氏跟李憬说的热闹,陈克恭的脸却越来越黑,而陈素则在一旁连连冷笑,这西府的居然真是昭然若揭,倒不用自己跟父亲费口舌了,她看天时差不多了,暗暗运气,将自己逼出汗来,身子也跟着晃了晃,“父亲,殿下,” 陈克恭一见女儿额间见汗,连忙站了起来,“素素可是不舒服了?” “女儿无事,只是听二太太跟殿下说的有趣,一时竟听住了,”陈素娇弱的向身边的春晚伸出手,目光却看向上首的李憬,“殿下请恕臣女无状,” 看见陈素如玉的小脸红通通的,鼻尖儿上还隐有汗滴,眼眶也红了,似乎整个人随时都会倒下去,李憬这会儿哪顾得上跟宁氏说话,跟着陈克恭走到陈素身边,“妹妹可是不舒服了?” “殿下不必担心,臣女只是坐的久了,”陈素为难的看了看宁氏,“臣女不过受了些轻伤,却劳殿下亲自探病,实在惶恐,只是这里毕竟是内宅,父亲不如请殿下到书房坐坐?” “是啊是啊,是微臣的疏忽,”陈克恭被女儿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自己可以把太子请到书房里去,他冲太子一拱手,“臣前些日子得了几幅前朝孤品,殿下也知道臣读书不济,对这个没什么研究,还请殿下帮着赏鉴赏鉴,” 前朝孤品?李憬顿时来了兴趣,这东西他父皇最喜欢了,他也投向所好到处收集这些藏品,因此也不推托,直接跟着陈克恭走了。 “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李憬随着陈克恭一出院子,小赵氏就望着宁氏连连冷笑。 西府是什么样的人陈素一早就心里有数了,今天刚好小赵氏跟宁氏都在,“夫人,我听外头的婆子们常说,西府的下人们时不时的就跑到咱们这边儿来逛一逛,虽说咱们两府是一个老太爷,但毕竟当年也是娘娘做主分的家,留一道门儿方便来往也是有的,但也不是叫西府的奴才们把伯府当成花园子随便出入的。” 宁氏被陈素一句西府的奴才气的满脸通红,“大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素斜了宁氏一眼,“二太太不是翰林家的姑娘吗?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若不是西府把我们伯府当成无人之境,二太太怎么会赶过来的这么快呢?” 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看着宁氏的眼睛,“恐怕二太太消息得的比夫人还早呢!” 这是宁氏最后悔的事,她光顾着高兴可以带着女儿见一见太子殿下了,却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在陈素跟前露了行迹,“确实如大姑娘所说,不过是赶巧罢了,难道照大姑娘的意思,太子殿下过来了,你们竟然没有通知西府的意思?” “是啊?为什么要通知你们?伯府跟西府早就分家了啊?而且太子殿下来时言明是来探病的,难道陈贞也叫黑心贼给算计的从马车里摔出来了?” 陈素在高背玫瑰椅里坐下,歪头看着宁氏,“倒是二太太,因为我受了外伤不宜走动,殿下才顾念亲情到筠香馆来探病,这原也只是权宜之计,可是二太太做为长辈,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跟殿下说话,也不看看这里是侄女的闺房,一直拖着殿下在筠香馆盘桓呢?” 陈素幽幽一叹,“您可是宁氏嫡女,最懂规矩不过的人啊!” 宁氏被陈素几句话气的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出来,叫陈素这么一通编排,李憬跑到陈素院子里来是不得不为之的权宜之计,而自己则成了为了攀附太子不知羞耻的人了,“你,你,陈素你,” “二太太这是怎么了?您不是一向疼爱侄女儿比更胜疼爱贞妹妹的吗?难道侄女儿说错了?”陈素现在拿不到永济寺遇险跟西府有关系的实证,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西府成天往伯府的路给断了,不然还没等自己查出来呢,先叫西府给谋算死了。 小赵氏在一旁听的无比解气,尤其是刚才被陈素一提醒,她也才意识到宁氏一家子确实是往他们这边来的太随意了些,“二太太这是怎么的了?大姑娘也没有说错什么不是?您出身高贵比我懂的规矩多,以后啊,还请二太太过来的时候,照着规矩来,不然伯爷怪罪下来,我真是得去宫里找娘娘分辩分辩了。” 说完也不等宁氏还嘴,直接端茶,“来人,好好把二太太送回去,看着些,别叫西府的人再迷了路。” “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陈贞一时回不过味儿来,她们姐妹一向极亲密的,陈素待她们也很好,她还是头一回看到陈素言辞这般犀利,而且针对的还是她母亲,“我娘一向最疼你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呸,误会什么?误会你在我姐姐跟前说我不好,在我跟前儿说我姐姐成天摆出太子妃的架子看不起姐妹们?” 陈惠再不喜欢陈素,那也是她的亲姐姐,她也绝不会像陈贞那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在人后诋毁自己,“怎么?是不是还要我把你说我姐姐的坏话,说我父亲只偏心她的那些话当着大家的面说上一遍?” 几句话说的举座皆惊,只陈素在一旁但笑不语,对嘛,这才像个小孩子,小孩子吵架就得有小孩子的样子,没事斗什么心眼子呢? 而陈贞没想到这个陈惠居然把自己平日里跟她说的话就这么当众说了出来,陈贞年纪尚小,一时无措的愣在那里,想否认,终是没有勇气,半天才道,“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惠是四姐妹中脾气最不好的一个了,如今自觉吃了这么大的亏,忍到现在才找补已经是极限了,“你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真当我跟姐姐是傻子呢!呸,旁的不说,就看你今天又是涂脂抹粉又是换新衣的,打的什么主意真当人是瞎子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身份?她是什么身份?陈贞猛的从陈惠鄙夷的眼神中领悟到了什么,她看不起陈惠是继室女,可自己父亲却是个庶子,想到这里,陈贞只觉被当众抽了一耳光,捂着脸冲出了筠香馆。 “你们,你们真是太恶毒了,”宁氏看着跑出去的女儿,伸手扶住身边的紫苏,她一脸哀怨的看着陈素,“我自问从来不曾亏待过你,甚至可怜你自幼失母对你格外关爱,可没想到你,你竟然,” 宁氏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陈素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了,长辈里头,陈克恭因为是父亲,女儿大了要避忌,小赵氏是继母,又因为没照顾好陈峤陈素早对她不满了,算起来跟她最亲近的就是自己了,可今天她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自己? 第16章 托孤 宁氏觉得是因为自己今天跟女儿风头太盛,把太子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们身上的缘故,但这也怨不了别人,只要有她们二房在的地方,谁还能看得到长房呢? 这风度仪态那是几代人的积累跟修养,可不是凭一个嫡字就可以替代的,“素素你误会了,婶婶跟太子多聊几句,也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毕竟你……” “这些话二太太还是别在这儿说了,那清音班的戏子唱念作打比你还要真一些,难不成我连她们也要信了,”这种表演陈素前世跟着师傅也见过几回,现在看看,这清贵之家出来的宁氏,其实也不比那些知县府台家里的小妾高明多少。 竟将自己比做戏子?宁氏气得双目圆睁,“陈素,这就是你的家教?怪不得人家说你是丧母长女……” “二太太快打住吧,这话是你最常说的吧?你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把从来没有把本夫人当做自己的嫂子吧?我那个苦命的大姐虽然早逝,但也是赵家的嫡长女,” 陈素被质疑家教,小赵氏在一旁也坐不住了,她一脸鄙夷,“我呢,是出身差些,庶出,可那又怎么样呢?出嫁从夫,我是庶女不错,可我还是奉恩伯夫人呢?” 小赵氏把脸上的不屑做到十分,宁氏是什么样的人她哪会心里不清楚?不过是自幼跟家里那些姐妹们打惯了交道,觉得宁氏这样的也是常见,她又甚少出去交际,有个宁氏时常过来说说话,不管入不入耳,有她在,她日子过的也不算孤寂。 所以宁氏拿话刺她,拿自己跟陈克俭恩爱同心的事来膈应她,小赵氏不是感觉不到,只是她不想跟宁氏计较罢了,可是她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原来女儿跟陈素不睦并不是两个性子不投,而是这丫头在里头挑拨的缘故! 谁都知道大姑娘以后是有大前程的,这挑拨的嫡亲姐妹关系不好,得利的可不就是她们这种隔房的?这事儿小赵氏原想忍下来慢慢为女儿筹谋回缓的,但现在既然扯开了面皮,倒不如借着今天这个事两下撕开了,左右宁氏母女盯的可是太子,陈克恭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是容不得的。 所以小赵氏跟宁氏说话也就没有了先前的顾忌,“我们这些姨娘生的,自然不如二太太养在嫡母膝下,见多识广的,不然怎么嫁给了我家二爷呢?” 话说一半儿,只阴阴的看着宁氏笑。 宁氏脑子里轰的一声,“你,你,” “这是怎么的了?还不快送二太太回去?看好了,到灿霞门那儿就行了,”小赵氏看着摇摇欲坠的宁氏,自己还是太给这个弟妹留脸了,真当谁不知道谁呢? 宁氏扶着庶女陈贤脚步蹒跚往西府去,后头还跟着送她们出府的赵妈妈。 被外间的凉风一吹,宁氏渐渐平静下来,是啊,两家做亲从来都是要把根底交待清楚的,自己的身世家里又怎么会不跟陈家说清楚?是她这么些年来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倒是那小赵氏,明知道自己也是庶女,却故作不知的看自己的笑话,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小赵氏跟前摆出宁氏嫡出的架子来,她恐怕心里都要笑死了,却不肯点破,一定是每次等自己走之后,跟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嚼舌呢! 看着宁氏出了筠香馆,陈素饶有兴致看着脸上厌恶之意还未散去的小赵氏,“夫人好像把二太太吓着了,却不知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赵氏弹弹衣襟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望着陈素淡淡一笑,要不是陈素提点自己女儿,还公开跟宁氏翻了脸,她才不会拿话敲打宁氏呢,虽然她不喜欢陈素,但一荣俱荣的道理还是知道的,陈素为太子妃,可要比陈贞对女儿的益处大多了,而且宁氏敢这么大刺刺跑来抢人,还不是觉得他们伯府再也不会有儿子了,这奉恩伯是他们西府的囊中之物了? “其实这事宁家也没有刻意去瞒,外头仔细些儿也能打听的到,只是你父亲仁厚罢了,”陈素一向跟宁氏比跟自己这个姨母加继母更亲近,她们翻脸小赵氏自然乐见,“咱们这位西府二太太,生母不过是宁家的通房丫鬟,生下她后还没有来得及升等抬姨娘,就难产去了,宁老太太慈爱,便养在自己膝下,对外当做自己的女儿,” “娘的意思是二婶是丫头生的?!” 陈惠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怎么会?” 二太太文雅清丽,却又并不因为出身宁氏而目下无人,陈惠私心里常常羡慕陈贞有这样一个母亲,可今天被小赵氏这么一说,她的出身,竟然连自己母亲还不如!母亲虽然是庶出,但她的生母好歹也是从外头聘的良妾! 陈素看着两眼放光的陈惠,不用猜就知道她想什么呢,这小丫头估计这会儿觉得自己一下子比陈贞高贵了?民间还有宁要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呢!自己不争气,外婆是哪位又能扳回多少颜面? 小赵氏看了女儿一眼,“走吧,咱们也不在这儿打扰大姑娘的清静了,以后啊,你跟你大姐姐学着些儿,” 呵呵,这时候还不忘刺自己两句呢,陈素白了小赵氏一眼,“有些东西可是学不来的,得要天赋!” “你,”小赵氏被陈素噎的张口结舌,可跟晚辈斗口丢身份不说,还未必能斗的赢,小赵氏最终还是一甩袖子,带着陈惠走了。 陈素等小赵氏一离开,就遣人往前头外书房去了,她得趁热打铁把灿霞门那儿的事给解决了,自己的地盘儿叫别人来去自如,可不是陈素的风格。 太子根本没有在伯府多呆,看到陈克恭的收藏,直接连匣子都给拿走了,陈克恭送走李憬再回来时,陈素已经坐在书房里了。 “素素可是要说今天的事?”陈克恭摸了把头上的汗,虽然已经到了秋天,但对于身形发福的陈克恭来说也就比夏天强一线,他动一动还是一身的汗。 陈素点点头,起身给奉恩伯倒了盏温茶,等他气喘匀了,才道,“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注意到,殿下似乎不怎么喜欢女儿……” 啊?这个么,陈克恭端着茶的手抖了抖,“素素想多了,你受了伤,殿下亲自过府探望,怎么会不喜欢你?” 陈素一笑,“如果殿下心里有女儿,又怎么会一直拖到女儿好的差不多了才过来看女儿一眼?当时女儿可是九死一生,差点救不回来啊。” “那个,素素啊,殿下幼时被周美人送到坤宁宫中,专门跟娘娘言明,希望他将来能娶陈氏女为妻的,当时圣上也在,”帝后都应下了,这事还有跑? 陈素终于闹明白了陈家人的笃定从哪里来,原来两人等于是订了“娃娃亲”了,“父亲也说了,那是殿下幼时的事,算算也有十二年了吧?那会儿还没有女儿呢,”可见周美人当时为了能让陈皇后全心全力保自己儿子罢了。 “当年皇上年富力强的,宫里也是妃嫔如云,可现在呢?父亲,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承嘉帝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宫里前前后后也生过三四个孩子,活下来的也就李憬一个,现在已经是陈家在看李憬的脸色,而不是李憬需要皇后支持的时候了。 陈克恭胖胖的脸一下子白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这些年才不敢有一丝逾矩之处,生怕给皇上和太子落下口实,毁了这门亲事,“可是,君无戏言……” “可您也说了,周美人临终托孤的时候,只说是陈氏女,并不是非女儿不可,”今天再见李憬,陈素实在不想跟这种男人有什么纠缠了,不说那小身板儿,就那品性,陈素根本看不上她啊,“今天二太太的表现您也看到了,西府,也肖想着那个位置呢!” 陈素没说二太太,而直接说了西府,陈克恭点点头,他只是忍,并不是傻,“以前你跟宁氏走的近,为父也是想着虽然你姑母派了宫里的嬷嬷在你身边,但你不爱理她,你姑母呢,又不能常见,府里有些见识的也就她了,” 说到这儿陈克恭摇摇头,却没想到,人家对女儿的疼爱,也是别有居心,“当年你祖父极为宠爱任姨娘,我跟你姑母跟你二叔并不融洽,” 陈克恭说的隐晦,但陈素却听懂了他意思,这几天陈素刻意找了府里的老人儿讲古,当年的事她早就打听清楚了,陈老太爷只差没有宠妾灭妻了,偏老夫人娘家不显,也没有个能帮她撑腰出头的,而陈克恭呢,读书没有什么天分,根本无法跟聪明伶俐的陈克俭相提并论。 若不是为了不让嫡支被任姨娘跟陈克俭压的毫无喘息之力,甚至整个陈家都落到陈克俭一房手里,陈皇后也不会入宫去了,可她入宫伴驾,保住了弟弟在家里的地位,也给陈克俭赚了一门好亲。 第17章 利害 当年陈老太爷还利用陈克俭的婚事,把陈家大部分家产都当做聘礼准备变相的分到二房名下,没想到被御史弹劾嫡庶不分,庶子聘礼几乎超过嫡长子的近十倍之多! 而宫中的陈娘娘也在宫中跪陈,为父亲请罪,结果陈老太爷不但要收回送出去的聘礼,还因此三年任满之后,一直等到去世,也没有补上实缺,就连收了聘礼的宁家,也被申斥了,宫里派去的大监直接问,宁氏世代书香,是不是要倾全族之力为宁家姑娘办嫁妆? 这大夏风俗,女方的嫁妆可是要多于聘礼的,那些爱女儿的人家,为了女儿不被夫家看轻了去,往往会两倍三倍的嫁妆,可宁家读书传家,最是不屑阿堵之物,不管是真的倾族嫁女儿,还是收了聘礼不出嫁妆,都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最后陈家不得不照规矩以庶子庶女成婚的例给陈克俭跟宁氏下聘成婚,其中的窝囊郁闷只有陈老太爷跟陈克俭夫妇最清楚了。 尤其是当时陈素的生母赵氏当家,宁氏这个弟媳也没有在她手里讨到多少便宜,等老太爷离世,陈克恭不愿跟陈克俭宁氏她们再纠缠在一起,三年孝守完,便请了族里长辈,赵家人跟宁家人过来,直接将家给分了。 宁家为了挽回当初嫁女儿时丢的面子,根本不替女儿女婿说话,陈克恭也不愿意留口实于人,除了长子承继的祖产跟母亲当初的嫁妆之外,其他家里的浮财,跟陈老太爷的私藏,跟陈克俭直接一分为二,并没有因为他是庶子还叫他吃亏,而这些年陈老太爷暗中贴补给陈克俭一房的,陈克恭也当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在京城里很是博了个孝悌的名声。 之后陈娘娘因子封后,陈克恭得封奉恩伯,又得了皇帝御赐的伯府,陈克恭更是毫不吝啬,分出西路给二房,将挤在一处小宅子里的陈克俭一家给请了回来,单这一样,再次在赢得一片赞美之声。 陈素听人讲了许多,如果陈克俭是那种知道好歹的人,就不会任由陈老太爷跟生母任姨娘欺凌嫡兄嫡姐了,可见他是个坏的,那前头这种种,陈克俭只会觉得自家吃了大亏,对陈克恭怀恨在心,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宁氏跟小赵氏交好,对自己疼爱。 想明白这些,陈素叹了口气,“所以今天二太太才会带着精心妆扮后的陈贞过来见太子殿下,而女儿呢,为了咱们长房,也不能让陈贞占了上风,代我入宫。” 真到那个时候,不说伯府是个什么下场,就是宫里的姑母陈皇后,也会生生气死! 陈克恭点点头,“是我疏忽了,为父是看着这些年你二叔一直在地方上转悠,夫妻分离有家不得归,二太太那边又挺老实,你母亲又不在了,你姨母那个人,”他长叹了口气,“你身边没个正经长辈教养总是不好……” 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人心不足,他倒成了东郭先生了。 陈素索性将这几天她发现的事跟陈克恭备细说了,“女儿没想到咱们府上规矩松散到这种地步,往深里想想,二太太一家子还算是好人,不然随便指使个下人过来,一把**就能灭了咱们伯府满门!” 陈克恭真的是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话给吓了一跳,“你,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呢?!哪会有那样的事?” 西府会不会陈素不知道,反正上辈子伯府是被灭门了,陈素垂下头,“父亲,您真的不觉得这次我跟夫人遇险的事有蹊跷吗?” 书房里只有陈克恭跟陈素两个人,陈克恭正容看着一脸郑重的女儿,“素素的意思……” 陈素抬起头,“如果女儿不幸遇难了呢?如果父亲没有嫡子,女儿又去了,最终得益的会是谁?” 前世今生陈大姑娘没有幸免于难,陈贞是没有当上皇后,但终是入了宫,以前陈素不知道两府有这么深的恩怨,可现在她知道了前头的事,那陈贞即便是替了陈大姑娘,太子心里不喜欢她,陈皇后又不使力的话,成不了太子妃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克恭被陈素一句话问的愣在那里,“素素?” 陈素一笑,“自打女儿摔了头之后,躺在床上想了好多,加上想不起以前的事,又叫夏繁帮着找了几位院子里老辈子就在咱们府里伺候的妈妈们说前头的事,女儿越听越心惊,不免就想的多了些,” “二太太待我比二妹妹还要好些,别说二妹妹从来不曾跟我有争执,便是稍有逆我心意的地方,二太太便出言斥责,”陈素凝眉道,“父亲您也是为人父母,二妹妹已经那般乖巧听话了,二太太为什么还要这个样子呢?” 陈克恭身上的汗已经完全落了,此刻从内到外一阵阵发冷,“为父知道了,这些年为父一事无成不说,连个家也没有料理好啊,倒叫素素为我忧心,” 他无奈的挠挠头,想说如果你母亲在就好了,可想到自幼失怙的女儿比他这个丧妻之人更可怜,便不忍心叫她难过,“你的意思为父已经知道了,左右我也没有大事,正好抽空料理料理家务事。” 有陈克恭这句话,陈素的心放下一大半儿了,但自己跟小赵氏遇险的事终究是个迷,“父亲,今天我跟夫人在筠香馆都与二太太有些争执,想来二太太必然心中生乡疑,女儿觉得父亲不如派人盯紧了西府,” 她顿了顿,将自己跟夏繁说话被西府莫婆子偷听的事说了,“在咱们府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简直都成了笑话了,可最叫人惊心的是,女儿派人也试着往西府打听消息,结果却什么都探不出来,女儿真是佩服二太太管家之能了!” 何止是会管家啊,陈克恭冷笑一声,陈老太爷在的那几年,他们夫妻可没少吃宁氏的亏,也亏得当初赵氏先生下嫡子陈峤,嫡女陈素,将管家权把的牢牢的,但也被任氏婆媳成天小动作频出累坏了身子,“为父知道了,为父手里的人一向用在外头,干脆抽几个回来帮着盯着家里算了,这些年是为父的疏忽啊!” 过去的事总归已经过去,后悔也是于事无补,“叫女儿说,左右咱们府里主子也就五个,用不了那么多的仆妇,倒不如捡那些偷奸耍滑爱往西边跑的撵上一批去,”她今天打草惊蛇,索性就打的再狠一些,看看奉恩伯府这潭水底,都藏着什么王八泥鳅。 “嗯,你想的挺周全,一会儿我就叫陈青开始动手,”陈克恭虽然只是个空头伯爷,没有领实差,但他却极擅经营,加上又是正牌子国舅,朝堂上虽然没有什么影响力,但在外头行走,大家还都乐意给他几分薄面,因此陈家长房在他手里,老家跟京郊的庄子还是城里的铺子,都被经营的风生水起,这会儿他下了决心要把注意力放在家里,自然不会叫小小的奉恩伯府再刮妖风。 跟陈克恭说完话,陈素借口累了,退了出去,她没有直接回筠香馆,而是拐到了环碧堂,前世她听人讲的伯府最得宠的姨娘也怀了身孕,才会被夫人认定她为了自己儿子能争到世子之位,才下手害了去上香的伯夫人 可陈素等了二十多天了,也没有听到杨姨娘传出喜信儿,难道是因为自己还魂的缘故,才叫陈克恭又没了儿子? 太子过府,杨姨娘自然是不能出来拜见,但她一直叫大丫鬟清风盯着外头的消息呢,因此一听说宁氏气冲冲的带着人走了,杨姨娘立马带着人赶到筠香馆去,结果小赵氏陈素都不在,她扑了个空。 “出了什么事?”杨姨娘没想到陈素会亲自往她的环碧堂来,忙迎过去拉了她的手,“这会儿起风了,你冷不冷?怎么不披个披风出来?” 这句是冲夏繁说的。 陈素笑了笑,手指不落痕迹的落在杨姨娘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她眸光一闪,“姨娘快坐吧,这阵子可有什么不适?” 陈素跟杨姨娘相处下来,实在没办法把这个有忠心有美貌就是没有多少头脑的姨娘当成庶母,这样的宠妾能在内宅里活的这么滋润,陈素简直要敬小赵氏一杯了,那真是个慈悲人儿啊。 杨姨娘嗔了陈素一眼,这姑娘真是,明明伤的是她,成天问自己哪儿不舒服,不过陈素对她的关爱也叫杨姨娘心里暖暖的,“妾身好着呢,姑娘只管保重自己,” 她怜惜的捏捏陈素的手心,“你都瘦了,晚上妾身亲自给你熬燕窝粥,伯爷前次得的血燕赏了妾身几两,妾身哪里是用这种好东西的人?所以一直收着没动,妾身熬给姑娘用。” “姨娘自己留着慢慢吃吧,我那儿什么没有啊?”陈素扶着杨姨娘坐下,知道她惦记筠香馆的事,大概跟杨姨娘说了一遍,直听的杨姨娘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啧啧,真是人心不足,夫人在的时候,她就不是个安分的,可那会儿夫人还跟妾身说都是那个任氏在后头作怪的缘故,她一个小媳妇子也是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有红包奉上! 第18章 怀孕 杨姨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再想想陈素说的话,气哼哼道,“没想到她竟是个惯会的,也是妾身太蠢了,竟叫那妖精给诳了!”这不骗了一个又一个的,好人都叫她当了。 自己也是因为有前世听来的八卦,才一开始就对西府的人生出了警惕之心,见杨姨娘如此的自责,陈素笑着握了握她的手,“父亲已经发话了,这些天要整顿府务呢,姨娘这里要是有什么不合意的人,趁这个功夫换了也好,尤其是那些分不清谁才是主子的,爱上哪上哪儿去就是了。” 陈素已经诊出杨姨娘是滑脉了,等消息送到陈克恭那里去,恐怕第一个要派人的就是环碧堂了,“姨娘要是没事,就常去我那边坐坐,” 前世陈大姑娘去了,小赵氏落胎,陈素不知道西府之后会有什么动作,但这一世她借着大姑娘的身体活了下来,便是作为报答,也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着她的亲人们才对。 杨姨娘照顾陈素起居这么多年,陈大姑娘是从来没有因为她是丫鬟出身而看轻她疏远她,但这么关心她,还是第一次,杨姨娘喉间一哽,“嗯,妾身知道了,你放心,以后妾身帮忙盯着底下的人,绝不叫人再蒙了咱们。” 呵呵,你连自己都照顾不清楚啊,还看别人,陈素可不敢指望杨姨娘,“不用了,我身边有林妈妈丁嬷嬷呢,姨娘照顾好自己,我看你脸色不好,夏繁去跟父亲说一声,请个大夫过来给姨娘瞧瞧。” 杨姨娘不知道陈素为什么这么固执的要叫大夫给她看看,但这是大姑娘的心意,她也就点头应下了,“妾身自己派人去请吧?”她觉得自己没啥毛病,不用劳动陈克恭了。 陈素摇摇头,杨姨娘这一胎可是至关重要,毕竟她前世听到的故事里,伯府也就杨姨娘生的这么一个儿子。 “还是跟父亲说一声吧,”陈素怕杨姨娘生疑,拉着她道,“姨娘这阵子照顾我也辛苦了,身体有些疲累也是常事,” 噢,这是个意思啊,杨姨娘觉得自己领悟了陈素安排大夫的用意了,这是帮自己争宠啊! 她想说大姑娘不需要考虑这些事,反正伯爷歇在她这儿的日子比小赵氏多的多,但又一想大姑娘将来是要入宫去的,可不能把自己养的跟个菩萨一般,是到了该长心眼的时候了,便爽快的点点头,“妾身听姑娘的。” 因为杨氏只是个姨娘,加上陈克恭并没有听她说过身子不舒服,所以只叫人在街口的百草堂请了个坐堂大夫过来,可万没想到,已经年近三十的杨氏,居然诊出了喜脉,这下不但是陈克恭,连杨姨娘都呆了,她怔怔的看着陈克恭跟陈素,半天嘴一撇哭上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她还想过生了个孩子给自己养老,但日子久了,加上又有陈素,杨姨娘要自己的孩子心思也歇了,可没想到,她居然有了! “姨娘,这是好事啊,你这么一哭,万一肚子里的弟弟以为您不喜欢他可怎么办啊?”大夫说杨姨娘身体挺好,不用吃药,陈克恭放下心亲自送老大夫出去,而陈素则在杨姨娘身边宽慰不知所措的杨姨娘。 “不是,妾身喜欢,妾身怎么会不喜欢呢,”杨姨娘被陈素一说,吓得赶紧抚着肚子,冲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大声道,“喜欢,我是太欢喜了才哭的!” 陈克恭回来的路上已经一叠声的吩咐下去散喜钱,“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太子殿下来看素素,你又有了身子,哈哈,”自己又要有儿子了。 杨姨娘看着放声大笑的陈克恭,忍不住也抿嘴笑了,老天待她也真不薄了,当丫鬟的时候小姐不曾苛待,当姨娘了主母也不拿捏,老爷脾气也好,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擦了脸上的泪起身向陈素一福,“妾身谢过大姑娘,要不是大姑娘为妾身请大夫来,妾身还迷糊着呢!” 随着年纪增长,杨姨娘已经彻底熄了要孩子的心了,这月天葵没来,她也没当一回事,反而庆幸月信不准省得耽误她照顾病中的姑娘,没想到最后居然得了这么个喜信儿。 等丫鬟扶了杨姨娘到内室休息,陈素起身告辞,“父亲,姨娘这胎咱们可得看好了,再不能……” 今天跟女儿一番长谈,陈克恭已经不敢对府务再掉以轻心了,可偏偏府里没几个叫他放心的人,就听陈素道,“您不是递帖子说女儿要入宫吗?到时候女儿请娘娘赐下个人来吧,” 从宫里出来的,西府就算是收买,也来不及了,“至于咱们府的门户,父亲还要尽快整顿起来才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站在环碧堂的台阶上,奉恩伯府重重飞檐如天边勾出的墨影,以后没有凤凰山的陈仙姑,也不会再有贞顺夫人府,这里要永远都是陈家的奉恩伯府,“我跟姑母把一生陷到宫里头,总不至于去给他人做嫁衣裳。” 看来女儿对西府忌惮很深,陈克恭面露惭色,他真是对妻女的关爱太不够了,“为父知道了,你放心,今天晚上为父就去准备。” 陈克恭的动作确实是快,这种快刀斩乱麻的作法叫土匪出身的陈素都瞠目结舌,一大早春晚就跟她说,老爷连夜叫人把西北角的灿霞门给拿砖头给砌起来了,而且守门的李婆子一家子今天一大早也直接被人牙子上门给领走了! “姑娘,李嬷嬷一家子听说几代都在府上了,她女儿嫁的男人是西府的,早上过来又哭又求的,老爷说了,叫她们求二太太去,只要二太太开口,咱们府上连赎身银子都不要!”春晚小脸苍白,她到现在也没有闹明白,好好的一家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春晚一家跟林妈妈一家都是先夫人的陪房,陈素盯了她们几天,发现这两个除了有些糊涂,对宁氏抱着深深的好感之外,倒也没有更多的劣迹,尤其是林妈妈,昨天听说宁氏居然是“丫头生的”之后,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感叹着府里怎么把这事瞒的这么深? “那二太太呢?可曾过来要人?”陈素看着镜子里气色日渐红润的自己,从妆盒里挑了一只珍珠长簪递给春晚,又挑了一对米粒珠串的坠子挂在耳上,笑问。 “二太太?”春晚迟疑了一下,“奴婢回来的时候,二太太那边还没有回话呢!” 她当然不会回话儿了,这事要是传出去,西府成什么人了?住着人家的,还窥伺兄长一家子?这会儿宁氏恐怕要撇多清,就会撇多清。 …… 西府延桢院里宁氏被外头一直跪着叩头的一个媳妇子吵的头疼,昨天晚上灿霞门儿那儿叮咣了一夜,她使人一问,才知道人家伯府要封了灿霞门,还连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声,这是干什么? 这是打她的脸啊! 结果没多久功夫,她就收到了环碧堂杨姨娘有孕的消息,宁氏真是郁闷的一夜都没有睡安稳,连夜给丈夫写信,她想不明白,原本好好的计划,怎么就一下子乱了呢? 想到自摔了头之后就性情大变,再也不肯跟自己亲近的陈素,宁氏更头疼了,人道是吉人自有天相,难道陈素真的如府里传的那般,是个大富大贵的命相? “夫人,您看?”张妈妈看着院子里跪着的明昆家的,“奴婢已经叫人去喊明昆了,让他来把他媳妇领走,这成什么样子?!” 宁氏深深的吁了口气,她被陈克恭将了一军,偏生连反击之力都没有,不去把李婆子一家领回来,真被陈克恭给卖到了山西矿上,那以后谁还敢帮自己? 可要是把人给领回来,这奉恩伯要卖的人,自己出面保了,人家会怎么想?“明昆来领人的时候,给他们十银子叫他媳妇给李婆子去,算是咱们的一点心意,你跟明昆说清楚,李婆子一家是伯府的人,我是这个做弟媳的,实在不好插手伯府的内务。” 张妈妈点点头,挑帘出去,一旁的紫苏过来,“太太,您昨儿一晚上叫吵的没歇好,不如奴婢扶您回屋躺一会儿?奴婢叫任叔给您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瞧什么?有什么可瞧的?”那边府上又是请医又是封门的,还动静小吗?自己再紧跟着请大夫,好事之人会怎么想?如今奉恩伯府可是禁不起打听啊! 宁氏烦躁的捏捏眉心,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安排的好好的,自己把小赵氏跟陈素都捏的牢牢的,进可攻退可守,怎么就忽然全变了样子呢?“你去跟二姑娘说一声,叫她这两天该往伯府走动还要继续走动,还有,把那边盯紧了,要是听说安排车马,立马过来回我!” 越是这样,女儿越是要跟紧了陈素,尤其是这次入宫,陈素是个脸皮薄的,只要女儿跟着,她是定然不会把昨天的事告诉娘娘的,只要逃过这一次,假以时日,自己还是能把陈素给哄回来的,何况昨天她可是看的太清楚了,自打自己跟女儿一进筠香馆,太子的眼睛就落在女儿身上拔不下来! 明显是更喜欢女儿这样的,想到陈素圆乎乎的脸,五短身材,宁氏不屑的一笑,如今京城最推崇的就是瘦而雅了,从女儿十岁上她有控制着她的食量,才养出这么清灵飘逸的好风致来,哪里是陈素能比的? 第19章 反击 想到这儿宁氏才觉得能喘过气来,庶出又怎么样? 宁氏一出生就养在嫡母膝下,祖谱里记的也是原配王氏所出,丈夫陈克俭虽然是庶出,可也是两榜进士,左右大夏后宫不问出身,自己女儿真进了宫,凭她的相貌才学跟能屈能伸的心性,还怕坐不稳后位? 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能既抓住太子的心,又讨得陈皇后的欢心了,要是没有陈素,那就最好了! 宁氏在床上辗转反侧,这次山匪怎么没有要了陈素的命呢?比起陈素来,小赵氏肚子里尚不知道男女的那块肉,在她心里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如果入宫的是女儿,一个奉恩伯又算什么,将来西府自己也会有! 陈克恭等到中午,也没有见到宁氏过来要人,他冷冷一笑,叫人牙子将李婆子一家直接给拉走了,而且走的时候连嘴也没有堵,一旁陈青还带着人大声数落着他们的罪过,一时间就是周围府邸也都知道两府有了龉龃,等消息再次传到宁氏耳中,又把她气了个倒仰,直骂陈克恭粗鄙无礼不通人情世故。 可她到底是弟媳,又不好出去跟陈克恭掰扯,只得叫人将两个女儿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叫她们替自己往东府去。 陈贞没想到自己居然连伯府的门也没有进去,看着侧门上门子那不冷不热的脸,陈贞气的两眼通红,冲过来轿前的婆子质问,“我去东府也得禀报?” 跟轿的婆子也是一脸尴尬,她这种粗使婆子,也就是二姑娘出门的时候跟车跟轿的,没想到今天去个隔壁,也得自己跟着,“是啊,看门的小哥说了,这是府里新规矩,前头卖的李婆子,就是因为不守府里的规矩,”其实那门子后头还有难听的呢,婆子不敢说。 宁氏为了培养女儿,许多事都不瞒她的,从昨天到现在该知道的陈贞都知道了,可越是这样,陈贞越是委屈愤懑,“规矩?惠芯,去拿我的帖子,咱们求见!” 惠芯从昨天到现在也是晕乎乎的,伯府大姑娘突然转了性子,自己府上的二太太竟然是个庶女!而昨天晚上,伯府居然连夜封了灿霞门! 陈贞的帖子很快就送到了陈素手上,她看着浅粉色还印着芙蓉花纹样的花笺,有些发愁,这东西她可不会做啊,以后要是也想请客,难道外头买去? “姑娘,您看,”春晚见陈素盯着花笺不出声,忍不住悄声提醒她,“听说二姑娘还在府门处等着呢!” 呃,陈素把陈贞的帖子放在一旁,“那你亲自走一趟,跟二姑娘说,如今府里正忙裁撤人手,各处乱糟糟的,我也不招待她入府,省得再冲撞了她。” 昨天陈素也看出来了,顶替自己入宫,陈贞只怕是心甘情愿的,不管她想不想进宫,在大家眼里心里,入宫那个就是她,陈贞这样做,不顾念姐妹之情不说,连脸面都不准备要了,那自己干嘛还给她留脸呢? “不见?!”陈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挑帘看着奉恩伯府,这里也是她的家啊,怎么自己就进不去了?还说什么怕冲撞了她?“姐姐怎么会不见我?” 春晚心里叹了一声,讷讷道,“大姑娘说了,如今府上太忙,等以后闲了,自会叫人请二姑娘过府小聚的,” “什么时候?”陈贞心里突突直跳,与她同轿而坐的陈贤往前探了探身子,捏着帕子道,“春晚,不知道什大姐姐什么时候进宫去给娘娘请安呢?我们是想跟大姐商量一下入宫时穿的衣裳。” 是啊,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陈贞连连点头。 春晚脸上的失望掩都掩不住了,西府两位姑娘一向对她亲切又和气,就是她们身边的丫鬟,跟她也如姐妹一般,年前她过生日,两边的丫鬟们还凑了银子给她办寿宴,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春晚都在替陈贞找理由,想着她一定是被二太太逼的。 可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这妹妹公然要抢未来的姐夫,就是在她们这些下人家里,也办不出这样的事来,春晚冲陈贞陈贤一曲膝,“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两位姑娘,奴婢还得回去服侍大姑娘,” 说完再次一福,转身进了侧门儿。 看着春晚带着一队婆子丫鬟进去了,陈贞气的只跺脚,“你看,你看她这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得势的丫头样子,陈贤咬着下唇,配合着姐姐的情绪做出受了委屈的模样来,“二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大伯恐怕是不会叫咱们进去的。” 这她还不知道吗?可她不甘心啊,以前奉恩伯府对她来说,就是自己的家,不过是先被傻乎乎的大房一家子住着罢了,就像她偷听到的父母的话一样,老大一家愚不可及,要不是有个娘娘在宫里,哪能在这儿坐享其福? 春晚回到筠香馆的时候,陈素已经带着夏繁去了宜安院。 “夫人气色不错,妹妹气色也挺好,”陈素笑眯眯的捧着茶看着斜倚在软榻上的小赵氏,她身边正偎着陈惠。 看见陈素来了,陈惠并没有起身见礼,而是故意往小赵氏身边靠了靠,陈素给小赵氏见过礼在她对面的鹅颈椅上坐了,上下打量了穿着嫩黄衫子,梳着小小螺髻的陈惠,“自打摔了头,我忽然就想明白了许多事,不知道夫人跟妹妹要不要听一听呢?” 从昨天开始,府里又是清查人手,又是封门,杨姨娘还曝出有身孕的消息,一条条叫小赵氏目不暇给,她本能的想找宁氏商量,却又想到自打自己揭出宁氏庶出的身份之后,两人只怕是再不能够像之前那样了。 想到宁氏临走时的表情,小赵氏既畅意又惋惜,不过她因此少了一个可以说点“心里话”的人,也是挺遗憾的,“大姑娘想说什么?” 自己没了孩子,陈素却说自己摔明白了?小赵氏倒想听听她到底想清楚了什么,她挥挥手叫屋里的人都下去了,“我跟惠惠都听着呢!” “如果我母亲在的话,有她这位伯夫人照拂,姨母一定会嫁一个年纪相当的儿郎吧?运气好些,兴许还能嫁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老爷?” 陈素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盅,“姨母这儿用的青瓷,是宫里赏下来的吧?” 小赵氏没想到陈素居然是跟她说这些?她这是在羞辱自己吗?想说若不是自己嫁了陈克恭,根本见不到这样的青瓷? “陈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气死我娘吗?”陈惠对陈素的印象才好那么一点点,没想到她今天上门找事来了。 陈素没理陈惠,坦然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小赵氏,“我的话的意思很明白,是希望姨母能认清现实也认清自己,你一直觉得嫁我父亲委屈,可您却从来没觉得自己享受到的一切是因我父亲才得到的,赵家不过是一府通判,赵老太爷我的外祖当年也不过官至六品,您是他的庶女,与我母亲年龄相差又大,想来也没有多少姐妹之情,如果不是她,您不被我外婆嫁到商贾之家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便是嫁到官宦人家,恐怕也只能嫁个庶子吧?” 陈素觉得小赵氏真是舒服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当庶女的时光了,她父亲不过是一府通判,六品官,这样的人家是怎么对待庶女的陈素见多了。 不但身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仆婢如云,有些嫡母苛刻的,庶女还是嫡女的使女,长大了被换聘礼嫁给商贾或者送与上官为妾更是比比皆是,像小赵氏这样给伯爷当填房,简直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会发生的事,没想到她居然不知足,甚至心怀怨怼。 小赵氏被陈素说的脸胀红,她绞着手里团扇的流苏,“大姑娘是过来羞辱我的?” 陈素摇摇头,“我只是希望姨母能看清形势罢了,姨母应该是个聪明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给父亲做填房了,”她看了一眼陈惠,“就是不为我跟哥哥,想来姨母也会为惠惠考虑考虑的,她今年已经九岁了。” 陈素叹了一声,“这眼看也要到了说亲的年纪,姨母一定希望惠惠能嫁个好人家吧?” 小赵氏嫁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抚养照顾陈峤陈素兄妹,结果,陈峤没两年天花夭折,陈大姑娘也就长到十二岁,从这一点上讲,小赵氏根本没有完成她嫁过来的主要目的,不但如此,她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住,陈克恭但凡无情一些,休了她也无人敢替小赵氏张目。 陈素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跟不屑,如一把冰刀一样将小赵氏从头到脚划了一遍,小赵氏下意识的丢开手里的扇子,“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惠听到陈素说自己的婚事,也不由紧张起来,她往小赵氏身边又靠了靠,想从母亲这里得到些支持,却发现她比自己还僵硬,“大姐,你,我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能这么对我!” 陈素要是当了太子妃,还不拉拔自己的婚事,那可怎么办啊?陈惠小脸发白,眼眶已经红了,“我,我不是昨天都帮你说话啦?” 作者有话要说: 塑料姐妹,表面兄弟,生活里见的很不少啊~ 留言有红包哈。 第20章 挑明 真是个孩子啊,可惜没被小赵氏给教好,陈素淡淡的斜睨着陈惠,知道害怕还是有的教,“你的婚事自有夫人做主,我这个当姐姐可管不着,我今天来也是提醒夫人一声,请她好好想想以后这伯夫人该怎么当。” “你,你是在威胁我?”小赵氏强撑着坐直身子,“我怎么说也是你的继母,” 她把陈惠揽到怀里,“还生下了惠惠,”她可不是无出。 “夫人知道害怕就好了,可您也只生下了三妹妹,而且还因为您的轻率,毁了父亲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 陈素毫不客气的一手把小赵氏的伤疤撕开,“夫人自怨自艾的时候,不妨想想,永济寺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哪来的劫匪如此大胆?还有,” 陈素眸光一沉,冷冷的盯着小赵氏,一字一顿道,“又是谁劝着夫人去永济寺还愿的?还要叫上我?” 小赵氏心念电转,已经听懂了陈素在问什么了,她霍然起身,“你,你知道什么?” 自己知道的多了,陈素站起身,没有直接回答小赵氏,“父亲也只是个空头爵爷,身上并没有担着差使,要不是他擅于经营,就凭老太爷留的产业,恐怕连基本的体面都保不住了,更遑论咱们这些不输于其他府邸的富贵荣华了,” 见陈惠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陈素一挑眉,伸手在陈惠头上那只镶宝点翠钗上点了两下,“三妹妹跟陈贞她们平时来往也不比为姐少,难道看不出来咱们两府的不同?” 两府的不同?多了去了啊,但陈素的动作提醒了陈惠,镶宝的头面陈贞有,陈贤那里就鲜见了,至于点翠,这可是千金难买的, 她不可置信的坐直身子,睁大眼睛道,“不是因为宁家时代清贵,以奢靡为耻吗?” 她很想学学二婶跟二姐的清雅出尘之态,但偏又发自内心的喜欢鲜亮美丽的金玉,甚至因为这样的自己深感羞赧,可今天叫陈素一说,“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西府真的是没银子? “有什么不可能的?以前我送二妹的东西,她何曾不要过?”陈素闲时翻自己的账册,这些年不但是陈惠,便是陈贞陈贤姐妹,先前的陈大姑娘也没吝啬过,但凡陈惠有的,陈素都会依样送两个堂妹一份,因为知道陈贞的性子,会精心挑一些更雅致的。 陈惠脑子好使的很,平素又爱比较陈素送她们三姐妹的东西,因此对陈贞跟陈贤从陈素那得了什么记得清楚,她默默想了想,肯定的点点头,“大姐说的没错,除了笔墨这些,那些首饰衣裳,她们从来没不要过!” 嘴里说着太奢靡了,会招来物议,宁氏还说这些东西会移了心性,可是推托之后,还是会收下来的。 小赵氏根本没听见两姐妹在说什么了,她不傻,陈素话里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懂,想到外头传的陈克恭要过继陈岗,再想到宁氏过来为自己分辩的话,还有自从自己怀了身孕之后,宁氏有意无意的跟她说永济寺如何如何灵验,什么如果在那里求了菩萨,一定要去还愿, 宁氏是没有直接跟自己说过她怀孕是得了菩萨的福佑,要过去还愿,可是自己这么多年,哪一年不为了求子,往永济寺添香油钱呢? 所以就算是宁氏不提醒她还愿,她自己也会宁可信其有,亲自去往永济寺跑一趟的。 这一切都是爵位跟财富闹出来的,自己却一直如在雾里看不清,还把宁氏当作能说话的好友! 看来陈素说的没错,自己真是荣华富贵享多了,竟把脑子给丢了,当年在娘家,她们这些庶出的姐妹之间,哪里有什么真心真情?为的不过是婚事嫁妆,嫡母那稀薄的宠爱,现在她却以为宁氏只是嫉妒她当了伯夫人,才会时不时的酸上几句,从来没想到其实这一切西府也是有可能得到的! 想到已经成型却没有机会来的世上的儿子,小赵氏双目通红,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想问陈素有没有证据,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这样的事如果有证据,恐怕陈克恭早就发作了。 不对,小赵氏眼泪夺眶而出,即便是有证据,也只能按下不提,毕竟皇后的娘家怎么可以发生手足相残的事? 一息之间小赵氏的脸色变了数变,陈素知道她该想的都想到了,淡淡一笑道,“父亲兴许不是姨母心中的良人,但他给了你尊荣,也给了你跟惠惠富贵优渥的生活,他为了这个家成日在外头奔波,甚至还要看人脸色,姨母身为奉恩伯夫人,若是家里乱成一团,毁的不止是父亲跟娘娘的清名,” 对小赵氏,还得从陈惠入手,“惠惠眼看也一天大似一天了,我的亲事有姑母做主,惠惠呢?难不成叫人以为她将来连一府的中馈都掌不好?” 只要是为人母的,就没有不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的,陈素不相信小赵氏会想着把女儿低嫁或者送人为妾,当年为了给儿子报仇,她把女儿远嫁,但也给女儿找了个家风清正的人家,还陪上了半个伯府给女儿当嫁妆,为的还不是女儿以后有所依仗? “大姑娘真是变了,”小赵氏叹息一声,陈素以前一直很好说话,说她态度也不算差,但小赵氏知道,那是因为陈素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回敬陈素以漠视。 可是现在陈素找上门来,不但点醒她这些日子一直当了糊涂虫,还直言告诉她,她这个伯府主母很失职,“我知道了,大姑娘能亲自过来跟我说这么一大套话,恐怕也是因为环碧堂吧?” 想到杨姨娘,小赵氏心里一酸,自己貌美多才,才刚及笄就给陈克恭做了填房,可是陈克恭对她既没有跟大赵氏的举案齐眉恩爱有加,也没有对杨姨娘的偏宠,就连自己的外甥女,跟杨姨娘也要比自己亲近。 陈素简直要被小赵氏脑子时的弯弯绕给气的翻白眼儿了,“夫人说的没错,我是担心杨姨娘,一来这些年她一直真心对我,二来么,如今她腹中的是父亲的子嗣,要是老天垂怜,能赐给父亲一个儿子,将来养在夫人名下,不止是咱府伯府有后,夫人您不也有了依靠?” 难不成真要过继陈岗?还是以后直接叫西府把爵位给袭了去,小赵氏母女看着西府的脸色过日子?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是这样了,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小赵氏凄然一笑,“我定会看牢伯府,照顾好杨姨娘这一胎的,” 小赵氏怎么说也是伯夫人,正经主母,她不再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肯接手府务,对陈克恭跟陈素来说,都是一桩好事,陈素得了她的明白话,心也算是放了下来,“上午宫里来信儿了,三天后娘娘宣咱们入宫,惠惠也打扮起来吧。” 小赵氏落了胎,自己摔了头,陈皇后一定要见到人才会放下心来。 陈惠听说要入宫,立时就兴奋了,“嗯,我回去就准备,大姐,咱们还带陈贞她们吗?” “什么她们,宁氏想让跟着去的只有陈贞,没有陈贤,”小赵氏一笑,孩子们可能不知道,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陈贤长的像极了任老姨娘,陈皇后见到她,哪会不戳心? 陈素点点头,“当初我是答应了二妹跟四妹的,自然要带着她们进宫去,不然传出去,岂不是又该说咱们伯府没有手足之情了?” 装贤惠装大度小赵氏也不是不会,只是懒得那么做罢了,如今心里有了敌人,小赵氏浑身充满了力量,“大姑娘说的没错,既然答应了就带着她们去,赵妈妈,” 三位主子关着门儿说话,赵妈妈几个就守在门外,此刻听见里头喊人,忙挑帘进来,就听小赵氏道,“你往西府去一趟,就二太太说一声,三天后我带着二姑娘四姑娘一道儿进宫,” 她想了想,“去把我匣子里那两只侧凤钗取出来装好了,蓝宝的给二姑娘,衔珠的给四姑娘,就说进宫的时候给她们戴。” 见陈素跟陈惠一脸狐疑,小赵氏一笑,“你们那个二婶儿是绝对不会让陈贤入宫的,可是四姑娘怎么会不想去呢?” 这个恶人,得由宁氏来做了。 小赵氏还挺促狭的,这么不动声色的就摆了宁氏一道儿,她肯出招儿,陈素就更放心了,“夫人说的是。” “可为什么呀?”陈惠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奇的缠着小赵氏问原因。 女儿还小,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把实话给脱口而出了,所以小赵氏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敷衍道,“因为她是庶出的,你二婶儿平时吃穿上不会短她,但露脸的时候是绝不会叫她出头的,”真正的原因,她只会告诉陈素,叫她心里有个数才行。 等到了入宫这日,陈惠果然没有见到陈贤,她讶然的看着从轿子里下来的陈贞,“四妹妹呢?”她指了指头上的侧凤钗,“我还特意戴了跟四妹妹一样的发钗呢!” 陈贞看着陈惠小小的瑶台髻上斜插的侧凤钗,那钗小小的一只,凤头衔着米粒珠串成的珠串,又灵巧又俏皮,除了凤眼上镶了粒金钢钻,跟前两天小赵氏送来给陈贤的那只珠钗十分相仿,“四妹妹早起冒了风,起不得床呢,再说宫里都是贵人,她去了再过病气给人,” 陈惠点点头,招手叫过身边一个小丫鬟,“果儿,你回去把我屋里的银丝糕给四妹妹送去,那糕细甜香软,最宜病中用了,你跟四妹妹说,就说我说了,良药苦口,她喝完药,就用银丝糕缓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认真的评论,好感动啊! 瞬间充满力量啊! 还是老规矩,留言有红包哈。 第21章 晋见 陈贞想说不必了,但果儿已经领命进了伯府侧门,陈惠自然没有放过陈贞紧皱的眉头,心道母亲说的果然没错,西府真的没叫陈贤进宫,而且还是用了有病的借口。 想到这会儿陈贤一人窝在屋里心里郁卒,再看看陈贞一脸的不情愿,陈惠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大姐姐,你说咱们做姐妹的要友爱,我这么做对不对?” “三妹说的对,做的也对,四妹妹年纪最小又病了,咱们做姐姐的自然要时时想着她,三妹能立时想着给四妹妹送点心,姐姐也不如你呢,” 在外头装好人太简单了,陈素给了陈惠一个大大的笑脸,扶了小赵氏乘上她的翠缨朱轮八宝车,“二妹妹,三妹就交给你了。” 陈贞默默地点点头,她长到十一岁,也就年节的时候跟着母亲入过宫,因为陈皇后并不喜欢西府的人,所以肯亲自接见的也就了了数次,本来这次能跟着陈素入宫,她是满心欢喜的,可出了太子过府之后的事,陈贞心里不像以前那么有底气了,以前她有把握陈素会护着她帮着她,但现在…… “二姐姐看什么呢?是不是也不舒服了?” 陈惠人小眼却利的很,尤其是亲耳听到了陈贞背后对她的诋毁之语之后,再看到陈贞,处处都要挑出刺来,“要不然我跟母亲说一声,叫人送你回去歇歇,再请个大夫?” “三妹妹,” 陈惠趾高气扬的样子在陈贞眼里分外的刺目,但她偏又不能发火,这会儿还没离开伯府大门儿呢,小赵氏要是发话叫人把自己送回去,她丢人不说,更重要的是会失去这次进宫的机会,“我没事,快上车吧,伯母跟大姐等着咱们呢!” 陈素她们甫一到宫门处,就有坤宁宫的小太监在那儿候着了,看见陈家的马车过来,小太监急忙迎了过去,亲自为小赵氏挑帘,“奴婢见过赵夫人,娘娘一大早就等着了,自从听说夫人跟大姑娘出了事,娘娘愣是连着抄了几日经供到佛前呢。” 听到这话小赵氏也不免动容,曲膝向坤宁宫方向肃了一肃,“叫娘娘担心了,” 陈素这是第二次进宫了,上次还是前世的事了,记得当时她也是满心忐忑的,生怕自己太过粗卑被宫里的贵人们瞧不起,可即便是接受了招安,交出了兵权,跟着宫里的嬷嬷再苦练规矩,可她在这些锦衣玉食的贵人眼里,还是山里来的猴子罢了。 陈素倚在轿壁上无声而笑,是啊,跟猴子哪里还用得着讲什么信义?哄过来杀了便天下太平了。 “大姑娘,坤宁宫到了,” 听到外头小太监的声音,陈素才恍然发现自己只顾想心事了,连落轿都没有感觉到,她连忙扶了夏繁的手从轿子里出来,“叫娘娘久等了,刚才一时有些头晕。” 陈皇后在殿内已经等急了,等见到小赵氏领着陈素她们进来,不等陈素福下身去,径直从凤榻上下来,一把将陈素搂在怀里,哽声道,“可好些了?刚才听人说你还头晕?” 陈素只听春晚跟夏繁说陈皇后极爱大姑娘这个侄女,但没想到她们平时是这么亲昵,索性顺势依在陈皇后怀里,“姑母别担心,我一向身子骨好,又有您派去太医,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刚才也只是在路上颤的久了些,猛然下轿,一时恍惚罢了,无事的。” 陈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又将陈素从头到脚的摩挲了一番,确定真的是无事,才将人松开了,转头向还站在一旁的小赵氏道,“看看我,看见素素没事,什么也顾不得了,都是自家骨肉,不讲那些虚礼了,坐,都快坐下来,你呢?身子如何了?” 想到太医回禀的小赵氏的情景,陈皇后不免难过起来,但她同为女人,知道这个时候的安慰无疑是在揭弟媳的伤疤,便不多问孩子的事,只关心她的身体恢复如何。 听到上头陈皇后问她,小赵氏鼻子一酸,忙趁着行礼的功夫将眼中的泪意掩下,又特意一指陈贞,“弟妹成天念叨着想进宫给娘娘请安,只是娘娘没发话,臣妾不敢擅专,不过臣妾想着娘娘素来喜欢漂亮小姑娘,便把二姑娘给带来让娘娘见见。” 陈惠一年怎么也要进宫个十次八次的,小的时候陈皇后更是把她接到宫里小住过,陈惠也因为是嫡亲的侄女儿,但凡小赵氏进宫,必定会带上陈惠,这些年陈皇后也没少见到她。 只是二房的陈贞,陈皇后印象里还是那个跟在宁氏后头梳着丫髻的小姑娘呢,没想到居然长这么大了,细看之下,身量比作为长姐的陈素还要高挑一些,想想也是,她跟陈克恭可不就随了他们的母亲,个头都不算太高,但陈克俭却随了任姨娘,足比陈克恭高了半头还多。 “呃,是老二的长女啊,”陈皇后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陈贞。 陈贞来前宁氏怕她看不清楚形势,着重又把两府之前的恩怨跟陈贞细说了一回,虽然心里暗气清远堂里那个亲祖母不晓事,居然妄想压过正妻一头,尤其是听到母亲说伯父跟姑母以前都在任氏手里吃过亏,陈贞心里就更恨了。 但陈贞也知道了这会儿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努力表现的柔顺乖巧,讨得皇后姑母的欢心。 “臣女见过娘娘,”陈贞规规矩矩的跪在宫人摆上的锦垫上给陈皇后行大礼,“娘娘万福金安。” “嗯,是个伶俐的丫头,宁氏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规矩教的挺不错,青杨,赏,” 陈皇后即便是贵为后*宫之主,但人前也一向是谦和大度的,只是现在在自家人跟前,她无需再压抑自己,她连问都没有多问陈贞一句,转头向陈素道,“你这孩子,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干嘛叫你父亲替你递帖子进来?” 前世陈素父亲早逝,母亲也被逼而亡,她跟着做道姑的观云师太一直行走江湖,看尽人间冷暖。 没想到这一世她借了陈大姑娘的身子还魂,不但多活了一世,还得了更多人的关爱,陈素心里暖暖的,眼中的孺慕真切了许多,“我想姑母呢,只要一想到姑母在坤宁宫里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样了,一定心急如焚,便再也躺不住了,恨不得立马好起来,进宫来给姑母您看一看,” “哟,这摔了一下连小嘴儿都比以前伶俐了,”陈大姑娘是个沉闷的性子,又因为自小就知道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更是按着宫中的规矩,一板一眼的要求自己,很少会像陈素这样祭出甜言蜜语讨长辈欢心,陈皇后被陈素这番话说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消瘦下去的小脸儿,“你这个孩子啊,就是孝顺,可你要是伤没有好利索就强撑着来见我,回去再病了,姑母岂不是更忧心?” 瞧这才几日功夫,居然瘦了这么多,陈皇后招手叫过翠柳,吩咐她给陈素几位上点心,看着两个小女儿吃的眉开眼笑,而一旁的陈贞却只捻了块杏仁酥矜持地坐着,便有些不悦。 但她是怎么的人?自不会跟陈贞一般见识,转头向小赵氏道,“这次的事你跟素素都受了委屈了,” 小赵氏不但失了孩子,还伤了身体,责怪的话陈皇后也说不出口,“一会儿我叫太医令过来再给你们请个脉息,回去好好调理调理身子,你是伯府的主母,素素跟惠惠还要指着你教养呢!” 小赵氏被陈皇后说的眼眶一红,却不敢在宫中落泪,“是,娘娘的嘱咐臣妾记下了,还有一桩喜事好教娘娘知道,” 她将杨姨娘有了身孕的事跟陈皇后禀了,“天可怜见,伯爷一生忠厚仁义,老天也不忍叫他无人承嗣的。” 这是一个月来陈皇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她也不由双手合什口中喃喃颂经,感谢老天护佑,就见小赵氏再次起身一礼,“娘娘,臣妾刚刚没了孩子,身体还没有好利索,但杨氏这一胎却是重中之重,万万不能有失的,还请娘娘赏下人来,帮着臣妾照顾杨氏到生产,” 陈素走后小赵氏也想过了,杨氏生个女儿的话一切好说,但如果是个儿子,不管这个孩子养不养在她的名下,她都是他的嫡母,有规矩礼法在,他就算是承了爵,以后也不敢不孝敬自己,倒比将后半生指望在西府上要强上太多了。 但小赵氏也明白自己的道行,自己有身孕尚且叫人算计了去,若是杨氏,别说她没把握护住,便是为了将来真出什么事不沾包落埋怨,小赵氏也想把自己给撇干净了,所以她一早就打好了向陈皇后讨人的主意了。 “就依你的,”这会儿别说要个嬷嬷,就算是把她身边的青杨翠柳都要走,陈皇后也没有什么舍不得,毕竟无子承嗣不但是陈克恭,也是陈皇后最大的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父亲忽然得了化脓性胆囊炎,明天手术,后几天兀兀要在医院照顾,所以只能尽量完成榜单了,有可能不能每日更新。 请多见谅,祝大家双十二购物快乐! 第22章 失望 陈素没想到小赵氏会直接甩手,但这对杨姨娘来说其实也是个好事,她悄悄的扯了扯陈皇后的袖子,“姑母,派个讲规矩的,最好是个明白人儿,” 伯府最缺的就是规矩了,包括杨姨娘,还没多少头脑,陈素冷眼看了些日子,她其实连正经争宠都不怎么擅长,要论起来,满府最有福气的就是她了。 陈皇后眸光一闪,握了陈素的小手,“姑母知道了,” 她冲小赵氏点点头,“你放心,每年宫里都会有年龄到了的姑姑们出去,本宫帮你物色个明礼晓事的,”汤汤水水上更得精通才行。 入宫最大的事解决了,小赵氏浑身一松,示意陈惠上前哄陈皇后开心,毕竟皇后姑母不是陈素一个人的,女儿的将来也得靠娘娘提携呢! 陈惠知机,立时放下手里的珍珠糕凑到陈皇后跟前给她看自己新绣的荷包。 陈惠年纪小长的又讨喜,陈皇后也很喜欢她,三个人就着那个金线荷包小声说着针线,陈皇后指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嘱咐陈惠好好跟姐姐学着些,陈素的女红可是出了名的。 说起女红,陈素真是暗暗庆幸,当初跟着观云师太在观里,许多事都得自己动手,因此也练就了一手好针线,虽然不像贵女们那样处处精致细巧,但胜在她底子厚,打眼一看,怎么上手已经明白了。 陈贞坐在小赵氏下首,羡慕的看着偎坐在陈皇后身边的陈素陈惠,如果她能时常进宫,会不会就能跟陈素陈惠她们一样,跟娘娘亲近起来? 就像宁氏所说的那样,她如今也一年年大起来了,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可惜宁家虽然清贵,但终究是门第有限,平素往来的多是四五品的官宦人家,加上她父亲一直在地方上,便是随着舅母她们出门,那些夫人太太们对她也都只是些泛泛的夸赞。 陈素每每往那个公侯伯府赴宴,便是带了她去,大家对她也不怎么热情,她当时心里还暗笑陈素自不量力,也不看看陈家什么门第根基,还妄想跟那些世家贵戚们结交,也不想想人家肯理睬她,不过是因为陈皇后面子跟她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传闻罢了。 可现在坐在富丽堂皇的坤宁宫里,看着两侧躬身肃立声息不闻的宫人,还有高居凤座雍容华贵的陈皇后,陈贞忽然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陈家的根基再薄,只要有皇后娘娘在,只要陈家会出一位太子妃,就是那些权贵们折身结交的对象。 心里打定了主意,陈贞捏着帕子掩口笑着接了陈惠的话头儿,“姑母不知道呢,家里我们姐妹四个,大姐姐的女红是最好的,以前常姑姑在时,最常夸奖的就是大姐姐了,” 常姑姑是陈皇后之前派到伯府教导陈素女红的,除了陈素,陈家另三个姐妹也跟着一道儿学习,只是女红并不是贵女们必精的技艺,见陈素学的差不多时,常姑姑便辞去了,因此真正得了她真传的也就是年纪略长的陈素跟陈贞了。 陈皇后抿嘴一笑,陈贞将手中的帕子举的那么高,自然是想叫自己看看她的针线了,她看着陈贞一脸期待的小模样,心里暗笑,“是吗?我记得青杨说常姑姑一同教了你们四个,” 她点着陈惠手里的荷包,“这绣工拿出去,可真是要丢常姑姑的脸了。” 常姑姑是宫里司衣监的绣娘,因为手艺好很得宫中妃嫔的喜爱,后来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便求到陈皇后这里,想要出宫去,陈皇后刚好想到已经六岁的侄女儿,便叫她去了陈家,专职教导陈素。 陈素并不认识常姑姑,但从她们的话里已经大概猜出常姑姑是什么人了,“惠惠年纪小,才开始学没多久常姑姑便走了,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指望姑娘们有多精湛的手艺,要真的一个个赛过宫中的绣娘,那可叫她们靠什么过活?” 陈皇后点点头,“素素说的是,你们这样的小女儿家,能拿得起针,穿得了线,懂得针脚好坏就行了,” 她抚了抚陈惠脑门上软软的留海儿,“惠惠正长身体呢,把眼睛熬坏可怎么办?” 陈素是她一心要配给太子李憬的,所以德言容功务求最好,但陈惠就不一样了,陈皇后自己幼年就过的不如意,入宫之后更是步步小心,所以陈皇后很希望自己的晚辈们能过的顺心一点。 她怜惜的帮陈惠整了整淡粉色的襦裙,“府里只有你们姐妹两个,素素要好好照顾惠惠,惠惠也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咱们陈氏本来人丁就不兴旺,只要骨肉之间互相扶持,才能走得长久。” 陈皇后以前也感觉出陈惠跟长姐并不亲近,她也能理解小女儿心里那点妒忌,可是做为一家的嫡长女,身上背负的本来就要比弟妹们更多,如果陈惠一味的只看到陈素得到的,看不到她付出的,那这样的侄女儿也不配拥有她更多的疼爱。 不过今天再看,兴许是亲眼看到长姐险死还生,陈惠对陈素的态度明显亲热跟尊重了许多,这是陈皇后极为乐见的。 陈惠想不了那么多大道理,但她看出来了,自己跟陈素关系越好,陈贞的脸越青,反正从她听到陈贞背地里说她坏话开始,就已经把陈贞给划到敌对一方了,尤其是想到宁氏一个丫鬟生的,成天在自己跟母亲面前端着高高在上的世家女架子,陈惠心里怒火中烧,只想着怎么找机会叫西府母女好看?! “姑母说的是,以前惠惠年纪小不懂事,叫人几句好听的话就给哄了去,”陈惠怯生生的拉了陈素的手,“以后再不会了,”反正她年纪小当不了太子妃,那太子妃就只能是她姐姐来当,“姑母您放心,以后惠惠只听姐姐的话。” “好好好,都是我的好侄女儿,”陈素性子和婉,陈惠却任性许多,如今两个能这么亲近,陈皇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翠柳,去将皇上赐下的那两套紫玉头面拿出来,牡丹的给素素,梅花的给惠惠,” 她看了一眼小脸通红的陈贞,“再去把那套白玉兰花的拿来给二姑娘。” “素素”,“惠惠”,“二姑娘”, 陈贞的脸越来越白,在外头谁不夸赞她无论才学人品都可媲美京城中顶尖儿的贵女?可是在坤宁宫,同样都是侄女,就从陈皇后的称呼,不说别人,陈贞也能听出来其中本质的区别了。 可即便如此,陈贞也得做出感激的模样站起来跟在陈素的后面谢恩,宫人捧过来的头面都是内造的精品,她的白玉不如陈素跟陈惠的紫玉罕见,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了,可是陈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想要跟陈素一样的东西! 陈素跟陈惠可不管陈贞是怎么想的,陈惠直接从匣子里将头面给取出来,自己挑了支紫玉梅花钗换下头上的侧凤钗,又取出陈素匣子里金镶紫玉牡丹长簪插到陈素的飞仙髻上,歪着头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姑母您看,姐姐头发又浓又密,配上这紫牡丹,真是又夺目又贵气!” 陈素这些日子虽然被陈大姑娘的首饰匣子给惊的目瞪口呆,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尤其是她不耐烦满头珠翠的,沉不说,行动也不方便,而且不小心丢一支半朵的,她能心疼死。 所以今天进宫,跟陈惠陈贞一比,她反而是最简素的: 浅绯色苏缎褙子,前襟绣着白玉兰,挂了同色宫绦缀白莲玉佩来压裙,乌发用梳了个飞仙髻,只簪了两朵青金石攒的珠花,也就胸前的八宝璎珞项圈华贵一些,但陈惠也同样戴了一个,她的就不出奇了,这会儿陈惠帮她插戴这支紫玉钗牡丹钗,倒真成了陈素身上最贵重的首饰了。 只是娇嫩鲜妍的容颜上大大的眼睛笑意盈盈,真个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即使不像陈惠陈贞妆扮那么精心,但已然占尽秋光。 “是啊,素素戴这发钗再好看不过了,”陈皇后含笑点头,不过也没有忽略陈惠,“等惠惠再长大些,也会像素素这般好看。” 陈惠这会儿才九岁不到,雪**团般的小姑娘,并不像陈素这样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不过陈素是她的姐姐,小赵氏生的也很美,陈惠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信心的,并不觉得陈皇后是在安慰她,肯定的点点头,“姑母放心吧!” 整个坤宁宫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有说有笑,陈贞暗绞手中的帕子,却没有勇气再主动接话了,她偷眼看着殿角那座一人多高的镏金西洋钟,真希望那上头的金针儿能转的快些,她们能尽快出宫去,她要回去看今天在坤宁宫遭到的冷遇告诉母亲,请她帮自己出出主意。 “娘娘,殿下来给您请安了,”陈贞正盘算着回去怎么告状呢,就见外头有小太监进来禀报,听到是太子殿下来了,陈贞登时来了精神,在筠香馆的时候,太子可是明明更喜欢她的! 第23章 心中有数 太子来的真太是时候了,陈皇后抚掌道,“把给殿下准备的点心拿上来,殿下跟着苏阁老读书,这会儿肯定是饿了。” 李憬人没进殿已经收到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家里头的侄女儿进宫了,陈素他见的多了,原本想找个借口叫人过来说一声自己要写功课不去了,但又听小太监说今天来的不止陈素一个,李憬的心思又活了。 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婚事已经被帝后给提上了日程,因为陈素是娘娘的侄女,更因为当年他的生母临死的时候求了皇帝要给他找一个陈氏女当妻子,所以这太子妃十有八/九会出在奉恩伯府了。 但话虽这么说,皇上却迟迟没有下旨,这叫李憬对自己的婚事又有了不同的想法,兴许他可以求一个高门贵女呢?至于陈家,随便挑一个可人儿的纳了,将来再对她关照一些,也算是尽了自己这个养子的孝心了。 因为有了这个心思,李憬不由就想起了在陈家时见到的陈贞来,现在细想想,陈贞虽然眉眼生的不及陈素,但那股子弱柳扶风的气质,跟林贤妃的侄女还颇为相像,要是她进得宫来,跟林蘅若岂不是一对姐妹花? 大夏的东宫,除了太子妃之外,另有良娣两名,孺人四名,这些位子盯的人可是不少。 而李憬又在男女**上头自来敏感,不说他的那几个伴读时不时的跟他嘀咕家中的姐妹,就是教他学问的先生们,也偶尔会装作无意的议论一下某家的闺秀,为的还不是他东宫的妃位? 还有他生母所出的周家,也会时不时的遣人送东西进来,李憬哪会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当初因为生母出身商贾之家,才为了给他争前程将他送到了坤宁宫,可全天下都知道太子不是陈皇后所出,周家还因为这个原因,成了大夏的皇商,宫中尚衣尚膳尚珍就没有不跟周家人打交道的,他的亲舅舅也叫人送过消息,说是家里有两位表妹,俱都生的天香国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既然有这么多的选择,李憬更不把跟陈素的婚事放在心上了,他生母临终之命又如何?这大夏是李氏的天下,未来是他李憬的天下。 退一万步讲,陈素就算真成了太子妃又如何,太子妃就一定会是皇后吗? 成了皇后又如何?陈皇后已经是皇帝的第三位皇后了。 在他看来,只要他登上了大宝,立谁为后,根本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因此听到陈家这次过来了三位姑娘,李憬丢下笔,命小太监给自己换了身儿鲜亮的衣裳,施施然的往坤宁宫来了,他不喜欢陈素,但很喜欢陈贞在陈素眼皮子底下向自己暗送秋波的感觉,看着两姐妹为了自己不念骨肉之情,李憬还是挺享受的。 陈素看着一身儿月白织锦长袍,头束玉冠,腰间一条羊脂玉蹀躞带,挂着明黄色串珠绣金龙荷包,足蹬如意云纹明黄缎镶米珠朝靴的李憬,暗道原来男人也挺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只是这李憬似乎有些先天不足,幸亏有这么一身光华灿烂在帮他撑着,这气色看起来倒也比上次见时好了许多,这会儿剑眉凤眸,居然颇有些龙姿凤表玉树临风的意思。 大夏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算是天天都能看到李憬,陈皇后依然还是先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看着他气色还不错,才舒口气道,“太傅们常赞你天姿过人,本宫想着,你又不用考状元,跟皇上学学治国之道,不比跟着他们写文章要强?” 因为承嘉帝喜欢看到后*宫母慈子孝,所以李憬在陈皇后跟前,素来是恭顺懂事的,“母后说的是,几位先生也时常讲治国之道的,父皇也说了,等儿臣成家之后,就上朝听政,儿臣是想着,如果儿臣自己的学问不好,那岂不是叫那些科举入朝的翰林们瞧不起?” “嘁,谁敢瞧不起我的儿?本宫第一个将人打出去,”李憬是陈皇后一手带大的,在她的心里,跟亲生的也没有什么差别,“朝堂上的事我这个妇人是弄不明白的,但你是皇上跟我的命,什么时候都要惦记着自己的身体要紧,至于其他的,也不急于一时,可记下了?” 李憬点点头,“母后说的儿臣都明白,母后放心吧,太医令三天都会给儿臣请次平安脉的。” 陪着陈皇后叙完母子情,李憬才看了一眼陈素姐妹,“表妹来了,” 就算是没有回头,他也感觉到了这位向来只会低头的表妹刚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陈素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要嫁给李憬,成为太子妃,甚至未来的大夏国母的事实,这是她自己,也是陈家荣华得保的最快捷最直接的路了,因此再看到李憬,陈素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冷着脸了,她起身冲李憬再次福身,“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礼罢螓首微仰冲李憬灿然一笑,“上次殿下特地来探望臣女,臣女还没有好好谢谢殿下呢!” 李憬来了一趟,就把奉恩伯府东西两府的一潭死水给搅浑了,说起来陈素还真的谢谢李憬。 李憬的眼睛落在陈素脸上就再也拔不下来了,这么多年他怎么没有注意到陈素笑起来这么好看呢? 原来人的眼睛也会笑呢!就这么清凌凌的望过来,跟能看到人心里去一样。 这丫头不但眼睛生的好,身段儿也极为不错,才十二岁吧,已经可以看出来胸前的玲珑了,薄缎褙子也掩不住那握纤腰,“几日没见,妹妹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表妹伤着了,做表兄的自然要过去探望,母后是出不得宫,不然肯定也会去看你的,”李憬的目光在陈素颈间那抹娇嫩的雪痕上流连,如果往前迈一步,是不是就可以嗅到她身上的甜香了? 李憬清清嗓子,“咳,表妹好像还没有痊愈,快坐下吧,小心累着了。” 大夏人以瘦为美,讲究个纤纤弱质,弱柳扶风,对于清高出尘的才女犹为追捧,李憬也就随波逐流,对这样的女子多了几分青眼。 但这会儿看到陈素,李憬忽然发现这种笑容里跟蘸了蜜糖一样的小姑娘,冲自己忽闪着大眼睛,也是格外的讨喜,如果将来东宫有这样的女子也挺不错,看着高兴不是? 陈贞在陈素身后已经等了许久了,这会儿陈素甫一落座,不及李憬问她,便上前一步,袅袅福身。 这个福礼她在家里当着宁氏练了许多遍了,既要美而雅,又要能叫见惯了美人的李憬过目不忘才行,“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陈贞今天也是仔细打扮过的,原本浓长的翠眉被拔去许多,淡淡的扫成远山模样,口脂也涂成了浅浅的粉色,加上本来就瘦削的身材,配上柳青色的襦裙,乳白色苏缎的月华裙,整个人清清冷冷,如姑射仙子一般。 “唔,二姑娘,三姑娘,都坐吧,”李憬几不可见的皱皱眉,上次见到陈贞的时候,还觉得小姑娘欲语还羞的小模样挺招人的,这会儿跟自己摆出一副清冷的样子,偏偏还是个没长成的豆芽菜,还是发绿的,被陈素这种甜甜软软的一比,真是没有一点看头。 上次见到太子时,他的神情分明不是这样的,陈贞鼻子一酸,泪意瞬时涌了上来,她想再开口说什么,这被一直盯着她的陈惠猛拉了一把,“谢太子殿下赐坐。” 这个陈贞还真是想抢她们伯府的太子爷啊,陈惠气的鼻子都歪了,这可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呢! 陈惠这是在拉自己? 她分明在拧自己胳膊,陈贞疼的差点没喊出来,但想到这是在太子面前,出声太不雅了,忙咬唇忍了下来,冲李憬再一福身,轻声道,“谢殿下。” 陈皇后坐在上头已经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了,她目光如刀一般在陈贞身上划过,不过看到似笑非笑的陈素,她的气又消了不少,看来侄女儿对陈贞的心思不是没有数啊,陈皇后呵呵一笑,“今儿说是底下送了驼峰来,一会儿都在我这儿用午膳吧。” 她觑了眼西洋钟,决定给太子跟侄女儿找点事儿来做,自己也可以问问小赵氏家里的情况,“听说河南府贡上一批珍品菊花,本宫还没见着呢,不如这样,太子带着素素她们过去帮本宫选上几盆,奉到御前也是你们的一点孝心,” 她看着一脸喜色的陈贞,心道宁氏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把女儿教的沉不住气,“再选几盆给赵夫人带回去,也算是本宫跟娘家人一同赏秋了。” 陈素以后入宫,面对的可不只一个陈贞这样的女子,如果连自己的妹妹都胜不了,何谈在宫中立足? 第24章 赏菊 陈皇后一直都爱把李憬跟陈素往一起凑,以前李憬很是不耐烦,但碍于身份,只能无可奈何的两边敷衍。 不过今天嘛,他倒对这个表妹有些兴趣了,只要她不像以前那样,一板一眼木讷无趣,他也不介意跟她往御花园里走一趟。 “儿臣也听说这次河南贡上来了许多珍品新品,正想去看看呢,”李憬起身冲陈皇后一拱手,“儿臣跟表妹为母后挑一朵最美的簪发。”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李憬从两岁多时就养在了皇后这里,他身子积弱,为了能将他平安养大,陈皇后真是费尽了心力,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而李憬对她也一直孝顺恭顺,这一点叫陈皇后分外安慰。 “去吧去吧,母后老了,还簪什么花,给你妹妹选一朵簪发才是,”陈皇后笑眯眯的看着李憬跟陈素,心道真是一对璧人,“惠惠要听姐姐的话,可不许乱跑。” 既然皇后发话了,就算是不想去,陈素也只能跟着,她拿余光瞟了一眼一脸兴奋的陈贞,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是耐摔打,刚才还阴云密布呢,这会儿可就放晴了。 李憬人高步子大,才出了坤宁宫门,就已经把陈素她们甩在了后头,他回头跟陈素说话,才发现三个小姑娘已经落到了一丈之外,只行停下脚步等她们过来。 这样更有利于他观赏美人,以往陈素在他跟前总是低头垂眸,虽然他见她次数不少,但回想起来,印象总是一片模糊,但现在,她正饶有兴致的观赏坤宁宫周围的景色,兴致满满的样子就跟头一次来一样。 李憬不由失笑,“听说妹妹摔了头之后记性大不如前了,今儿一见果然如此啊,怎么?忘了坤宁宫往御花园的路了?” 自己“记性不好”的事连李憬都听说了? 陈素一挑眉,冲李憬嫣然一笑,“殿下听谁胡说的啊?臣女这不一没有忘了姑母,二没有忘记太子殿下嘛!?” 陈家原籍江南,虽然一家子迁到京城十几年了,但口音还是没有完全改过来,陈素说话声也是软软柔柔,一个“嘛”字都被她念的婉转悱恻,再配上她微眯的桃花眼,跟眼神里淡淡的怨怪,李憬有些失神,“是,妹妹说的是,孤便是摔上十回头,也不会忘了妹妹的。” 啧,亏得还是长在美人如云后宫里,这点阵仗都没见过? 陈素心里不屑的一笑,脸上却做出又羞又急的样子,“殿下胡说什么呢?殿下是一国储君,脑子里记得的都是大事,哪里会有臣女的位置……” 没等李憬说话呢,后头的陈贞已经被气的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这是自己那个古板无趣的姐姐?“大姐慎言!” 这种无耻不知羞的话,怎么能诉于人前? 李憬被陈素娇娇的模样逗的心里跟猫抓的一样,他上前一步正准备告诉陈素,她比国事可重要的多,没想到就被人搅了兴致,“二姑娘?” 太子看过来了,陈贞急忙上前一步,敛衽一礼,“还请殿下恕臣女姐姐无状,” 她为难的看了陈素一眼,垂眸道,“姐姐自从摔了头之后,许多规矩礼仪都不太记得了……” “呵呵,”陈素转身看着曲膝俯首,只露出完美下颌的陈贞,对于守规矩的人,她可以讲规矩,对于李憬嘛,再守规矩恐怕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了了,“妹妹的意思是,我摔傻了?” 陈素的“不懂事”似乎叫陈贞十分的尴尬,“姐姐,你,” “我姐姐好着呢,倒是有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要给陈家嫡长女扣上个不通礼仪的帽子,难道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陈惠抢上一步,仰头盯着陈贞,“宁家的规矩真好啊,就算是庶出,也觉得可以出来指摘别人了!” “你,我,我不是,”陈贞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了,她最恨的就是父亲是个庶子,偏偏又叫她知道了母亲其实也是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可万没想到,这个陈惠居然在太子殿下跟前揭她的短儿,“陈惠,你,难道叫殿下看见咱们骨肉相争,很有脸吗?” “哈哈,” 说自己摔坏脑子,不知礼仪的时候怎么不说手足了? 陈素一笑,微红着小脸儿仰头向李憬道,“舍妹鲜少出门,叫殿下见笑了,” 她往前一步,离李憬更近了一些,“二妹妹年纪小性子有点左,将出身门第这些看的过于重了,其实不还有一句话吗?英雄莫问出处?” 陈克俭是奉恩伯的庶弟的事李憬是知道的,陈素的话他自然听懂了,尤其是陈素对出身的态度更对了他的心思,要知道他虽然被记在中宫膝下,但也改不了他的生母原是商家女的事实,“素素说的是,也就是那些愚人,才会以为有个好出身便会高人一等。” 李憬看着兀自福身的陈贞,冷哼一声,“素素是孤的表妹,又是母后嫡亲的侄女,哪里轮得着旁人指摘?陈二姑娘,你当众诋毁长姐,这是你从宁家学来的规矩?” 说罢看也不看陈贞一眼,低头冲陈素温柔一笑,“妹妹不必为庸人徒生烦恼,随孤赏花去!” “好,臣女也想看看今年河南贡上来的菊花,是不是比往年更珍奇,”陈素冲李憬眨眨眼,伸手牵住陈惠的手,“要是碰上臣女不认识的珍品,殿下可不许笑臣女没见识。” 她又看了一眼已经福身福的身子开始颤抖的陈贞,冲李憬道,“殿下看在臣女的面子上,叫二姑娘平身吧,这么福着怪累人的,” 她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戏谑,“二姑娘也是好意提点我这个做姐姐的呢!” 怎么这个陈素摔了头之后,就变的比以前有趣多了?话也多起来了,李憬看着陈素无瑕的小脸儿,决定给陈素这个面子,“嗯,平身吧。” 各色献媚想引他注意的女子他见多了,姐妹们为他争风手段百出的也不是一家两家,这个陈贞么,先时还觉得有几分看头,今天一品,也就那么回事。 陈贞眼睁睁的看着一高两矮三个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是踢到了铁板,她想转身回坤宁宫去,但看着前头那个锦袍玉带的少年,想到他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再看看身后的坤宁宫,陈贞一跺脚,咬牙快步追了过去。 “啧啧,没想到咱们今天还赶上了一出好戏啊,”等四人走远了,宫墙一角慢慢的转出几个人来,打头的女子清丽脱俗,是个叫人一见难忘的美人儿。 “姑娘,”青衣小婢凑到当中那个桃红锦衣的女子跟前,“看来陈家一家子也不和睦啊!” 林蘅若淡淡一笑,“她们这是要上御花园去,走吧,咱们也去园子里逛逛,” 陈家不和睦有什么可奇怪的,举凡有些根基家底的人家,只要子孙多了,有几个是真正和睦的? “咱们,”她们可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这临时拐路去了御花园,皇后会怎么想呢? “寄云,你话太多了,”林蘅若淡淡的扫了自己的大丫鬟一眼,转身就往御花园去,姑母说过,如今这个宫里,陈皇后早已无宠,也就靠着膝下养了个太子才得已立足,可若是这太子也不再是陈家的,那这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既然当年姑母没有保住腹中的孩子,那她们就要抢走陈皇后的孩子才对! 河南府贡上来的菊花果然不同凡响,各色俱全不说,有的花朵繁如长龙,有的花朵大的孩儿面……几乎盆盆陈素都叫不出名字来,错落有致的在御花园的一角摆成了一片菊海。 陈素见过满山遍野的山菊,因为那个可以明目,她幼时还上山采过卖到城里挣铜板来贴补家里,但这么着赏贡菊,陈素再一次感受到了,在三餐无继的百姓心里,是绝对想像不出权贵人家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素素看喜欢哪朵,孤帮你剪下来,”李憬看着陈素一会儿功夫,脸上的表情居然变了无数次,惊叹,艳羡,感慨,甚至还有伤心难过?“走的时候你再挑上几盆带走,” 他往陈素身边的站了站,弯下腰小声道,“父皇不怎么喜欢菊花,你随便挑,要哪盆都行!” 李憬一指摆在最高处的大金龙,笑道,“那盆就算了,也不好看。” 陈素仰起头冲李憬甜甜一笑,“谢谢殿下,” 她一指不远处那盆玉座碧莲,“臣女喜欢那盆,殿下可不可以赐给臣女?” “素素,你笑起来可真漂亮,”李憬被陈素灿烂的笑脸晃的失神,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她的笑靥,却被陈素飞快的避过了,“那殿下给不给呢?” “给,当然给,还有,咱们是嫡嫡亲的表兄妹,自小便在一处长大,素素不可再叫什么殿下太子的,孤不喜欢听,” 李憬伸手剪下一朵深朱色的菊花,亲手为陈素簪在鬓边,“素素以后都要这样跟孤说话,这样咱们才亲近些。”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是个坏渣啊,不会洗白他。 第25章 林氏女 李憬俯下身来的时候,气息喷到陈素额头上,她在袖里攥紧双拳,才没有叫自己一巴掌甩到李憬脸上。 陈素咬牙等额前温热的鼻息远了,才闪着波光潋滟的双眸,“那叫殿下什么叫?表哥?太子表哥?” 既然要入宫,那就得牢牢抓住李憬的心,陈素垂头掩下眼中的不屑,伸手纤白的手指捻起李憬的袖口,“会被别人骂素素没有规矩的。” 身前的人软软糯糯,李憬无端想起幼时陈皇后送给他玩的小兔子来,他一个眼风过去,身边的小太监已经退到了几步之外,李憬伸出手指塞进陈素的手心,“素素,咱们以后可是要做夫妻的,夫妻间啊,哪有那么多规矩?” 陈素的脸腾的红了,她惊讶的抬头看着一脸肯定的李憬,暗道这人还真会哄小孩儿啊,不过她没松手,就那么握着李憬的手指,甚至在轻轻在李憬的指腹上揉了一下,“那都是长辈们开玩笑的,根本,根本没有的事……” 李憬的手指被握在细如羊脂玉般的手心里,忍不住心里一荡,抬起拇指轻轻在陈素的手背上摩挲着,“怎么会没有?只是你年纪尚小,父皇跟母后没有下旨罢了,咱们可是自小就定了婚的。” 承嘉帝一直没有下召,不过是因为李憬一向表现的对这门亲事不怎么热情,还曾经暗地里跟皇帝说过,陈皇后已经是天下之母,将来自己定然会视陈家为舅家,实在不必再硬塞个侄女儿进来。 不过现在么,看着胸前的绿鬓朱颜,李憬觉得跟陈素做夫妻也不是一件叫人不能忍受的事,她可比那些自诩清雅的女子要有趣的多了。 “可,那不是大家都不晓得嘛,而且这件事,原本也是家父的一点奢望,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素素蒲柳之质,太子您是大夏的储君,是天上的仙人,殿下应该娶尚书阁老家的姑娘为妃,”欲拒还迎这套以前的陈大姑娘不会,现在的陈素却驾轻就熟,毫无心理障碍,想想前世那盆黑狗血,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尚书阁老? 罗尚书家倒是有个女儿,赵阁老家还有两个孙女,还有定国公,襄阳侯家里,姑娘都不议亲等着自己选妃呢,李憬一笑,那几个女子宫宴的时候他都见过,确实是各有特色,他的后宫自然要各样的女子都有,不过太子妃嘛,怎么也得寻个可人意儿的。 以前觉得安阳侯府的林蘅若不错,不过这会儿,他倒更喜欢自己跟前这个娇滴滴的陈素了。 而且陈素这样的出身,有个皇后娘娘的姑母,也勉强算是配得上自己,偏又没有强悍的家世跟性子,以后东宫由她打理,其他人入宫了,她不会也不敢为难她们,这样的选择倒是四角俱全。 “素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我自幼便在一处,那些人哪里及得上咱们的情分,等你再大些,父皇便会下旨了,” 李憬说着,手却不老实的顺着陈素的手腕往上,才叫他感受到袖里水豆腐一样的细嫩,那腕子的主人便飞速的把手缩了回去,他也不恼,反而觉得有趣极了,世家贵女们喜欢在自己面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好像不冷着脸,就现不出她们不慕权势一样,其实呢,还不是暗中自有人替她们打探自己的消息? 至于宫里那些恨不得能爬到自己榻上的宫女,偏东宫陈皇后派过去的嬷嬷盯的紧,那种极想得宠又不怕担责的样子,束手束脚,叫人倒胃。 倒是陈素这样的,李憬觉得更像话本子里头写的那种遇到了爱慕的才子,含羞带怯又掩不下心事,这才是心里有自己的样子嘛,李憬微微一笑, “走吧,孤跟素素去帮母后挑上几盆菊花带回去,惠惠你们就在这儿赏花吧,选几盆喜欢的算是孤赏你们摆院子的,” 说着便领着陈素往菊海深处走去。 林蘅若赶到御花园的时候,却只看见陈家二姑娘跟三姑娘,她跟两人见过礼后,装作赏菊往里头走,却被李憬身边的伴当丁大为给拦住了,言称殿下正在跟陈大姑娘一起给皇后娘娘选坤宁宫里摆放的贡菊,不许人过去打扰。 这孤男寡女的一起选花? 还不许人跟着,林蘅若骇然色变,冷笑连连,“殿下跟陈大姑娘一起?就他们两人?” 倒是陈惠一脸坦然,奇怪的问林蘅若为什么气成这个样子,她一指不远处被繁花挡去大半边身子的李憬,“殿下就在那里,咱们也不是看不见,难不成非要都围在殿下身边才是正理儿?” “林姑娘还真是奇怪?难道你特特跑到御花园里来,是找太子殿下的?” 陈惠对林蘅若说话十分的不客气,谁叫她的姑母是皇后,林蘅若的姑母是贤妃呢?“啊,对了,林姑娘还请恕我年纪小心里藏不住话,这想到哪儿就说出来了。” 说自己是特地来找太子的,还叫她原谅她说话直? 林蘅若气的心里咬牙,“陈三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殿下什么时候能跟陈大姑娘说到一块儿去了,”诗词歌赋陈素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起码比起自己来差的远了。 说起琴艺,她前两日在御花园的畅心亭中抚琴,可是把皇帝跟太子都引了过来,跟她还有姑母聊起各代名琴来,十分投机呢,连皇上都亲口赞她才技双绝,清雅无双。 想到当时太子看她的眼神,林蘅若心里热热的,她比陈素略长两岁,说起来跟太子年纪更适合些,而且林家贵为安阳侯,可不是陈家这种外戚可以相提并论的,当初若不是陈皇后了先于自己姑母诞下皇子,这中宫之位,也落不到陈氏头上! 只可惜姑母的孩子没保住,不然的话,林蘅若摇摇头,这些年父亲不许母亲说这些,可陈家的账,他们都记着呢! 而自己,要为林家争一个皇后之位,这是从小就烙在她骨头上的志向。 可这样终归是不好,陈贞看了一眼林蘅若,林家姑娘她以前也见过,只是安阳侯府是老牌勋贵,府里又出了个得宠的林贤妃,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自然不会将她这个奉恩伯府二姑娘放在眼里。 偏这林蘅若生的极为美丽,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略有些苍白,身材纤细,神色柔美,肩上系着白色的云丝绣昙花披风,里头穿着藕荷色交衽苏锦褙子,下身是荷叶青宽摆百褶裙,腰间系着玳瑁串珠环佩压裙,行走之间未闻环佩叮当之声。 这是宁氏最为推崇的世家女才有的仪态风范,也是陈贞梦寐以求的,但在林蘅若跟前,她所有引以为傲的,都显得粗糙徒有其表,“见过林姑娘,姑娘可能不知道,殿下跟大姐是至亲,自然不像旁人那么多的顾忌,” 她没有了先前在陈素跟陈惠跟前的高高在上,反而表现的非常耐心,林蘅若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京城的女儿家在她跟前都是这么个态度,但陈惠就不乐意了,以前陈贞对她跟陈素也是很好的,但这种好隐含着一种无声的指点,一种居高临下的教导。 陈惠都要笑出声来了,“二姐姐性子可真好,大姐跟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用得着跟外人解释吗?那些想知道的人,为什么不去问殿下呢?” 林蘅若被陈惠肆无忌惮的言辞噎的倒吸气,她冷笑一声,“这位是陈三姑娘?” “是啊,我是奉恩伯府次女陈惠,皇后娘娘是我姑母,这位姑娘呢?敢问尊姓大名?” 陈惠小脸儿仰的高高的,她当然认得林蘅若,但就要她说一说。 安阳侯怎么了?安阳侯府的嫡女不照样在自己姑母跟前行妾礼么? “我家姑娘的名讳也是你配问的?”寄云是林蘅若的心腹大丫鬟,在府里骄矜惯了,哪里看得上陈惠? “我竟不知道安阳侯府的丫鬟也这么大的火气,林家真是好规矩啊!不愧是世代勋亲之家,出过贤妃娘娘的,” 陈素耳聪目明,林蘅若几人一过来,她在那边已经听到了,因为不知道来的是谁,所以便叫李憬带自己过来瞧瞧,没想到正赶上寄云凶陈惠呢! 李憬印象里林蘅若从来都是清雅有礼的,便是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寄云绰云也都是娇俏可人,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正想开口呢,就听陈素小声道,“这人啊就是这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惠惠好歹也是伯府出来的,要是个平民女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李憬低头看了看陈素,一笑,那陈素呢?她在自己跟前不也是两副面孔?不过两副都不像这个寄云这么惹人厌罢了。 林蘅若没想到寄云为难陈惠正被李憬看了个正着,又听到陈素在那递自己的小话,说什么“两幅面孔”,心中一凛,转头瞪了寄云一眼,“放肆,这是陈家三姑娘,还不快给三姑娘赔不是?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皇后娘娘 第26章 摔跤 寄云也慌了,顾不得跟李憬见礼,直接提裙跪在陈惠跟前,不住的给陈惠叩头求饶,“是奴婢有眼无珠,还请三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会儿你认得我了?”陈惠拿手指点着寄云,“你这奴才眼孔子真是高得不行啊,我不配问你家姑娘是哪家的?那你来跟大家说说,谁配?” “惠惠,算了,林姑娘已经叫她给你认错儿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这还是在宫里,”太子在前陈惠还这么嚣张,陈贞连忙上前一步拦住陈惠,小声劝道。 这个陈贞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表现自己啊,只可惜,她从来没想过陈氏女出门,得拧成一股绳的道理。 陈素颔首道,“是啊惠惠,林姑娘都承认教奴不严了,咱们也不要太过计较了,不然岂不是成了跟林家一样的人了?想来也是娘娘平素为人低调,居然叫人连她的娘家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咱们回去得跟娘娘提一提才成,叫娘娘下道懿旨,跟大家好好说说奉恩伯是哪家哪户,省得咱们陈家来京城十几年了,居然还被人指着鼻子质问来路!” 李憬看着寄云磕着通红的额头,原也想着差不多算了,可现在被陈素这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这可不就是一个奴才有眼无珠的事了,而是林家人根本不把奉恩伯府放在眼里啊! 他可是皇后娘娘的儿子,陈家是他的外家,外家被人轻视,那他这个太子…… 林蘅若一直注意着太子的态度呢,这会儿见他脸色发沉,便知道这位是怒了,忙上前冲陈素福了半福,“是我把寄云给惯坏了,才让她冒犯了令妹,”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寄云,这丫头嘴确实不好,但平时确实替自己说了许多不方便说的话,“我把她交给大姑娘,但凭陈大姑娘处置。” 听到自家姑娘要把她交给陈素,寄云就知道自己这回没事了,但她还配合着林蘅若,砰砰开始给陈素磕头,“大姑娘饶命,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陈素都要仰天大笑了,“你还是别磕了,离的远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的人,还以为太子殿下要把你杀了呢!” 啊? 寄云抬头看着脸上已经乌云满布的太子,“殿下,奴婢,”这里最大的是太子殿下,“奴婢是在求陈大姑娘原谅……” “你又没有冒犯我,干嘛求我原谅?至于我妹妹,她年纪小,心又软的很,林姑娘都开口了,她怎么还会跟你计较?你说你这头是磕给谁看的啊?” 陈素眨巴着大大发眼睛,看着李憬,“殿下您说句话吧,不然这么漂亮的姑娘再破了相,我跟妹妹可都说不清了,万一将来林姑娘带着她出门,人家一问,结果是因为奉恩伯府的姑娘才落下的疤,难不成我还见人就替自己辩白不成?” 李憬虽然是独子,但也是在深宫里长大的,这些告黑状的伎俩他听过也见过,这会儿陈素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他也觉得林蘅若这是在玩苦肉计了,“别磕了,孤看着恶心!” 恶心? 林蘅若的脸霎时又苍白了两分,看来这个丫鬟是再不能要了,她看也不看寄云,“陈大姑娘说的没错,这样的奴婢留在林家,只会丢林家的脸面,倒不如交给陈大姑娘处置好了,寄云你也别磕了,你不管不顾大放厥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这个主人?” 寄云自小服侍林蘅若,自家姑娘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她再不会护着自己了,这时才真正害怕起来,可又不敢再磕头,哀哀的望着陈素,又转头看向陈惠,希望她们能放自己一马,“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唉,你跟在林姑娘身边,想来也是她身边最体己的人儿了,林姑娘还真是舍得,”陈素使劲拿帕子揉了揉眼睛,脸上显出一抹凄色,“我都说了妹妹不会跟你计较,那就是真的不计较了,你们何苦要逼人惩罚你呢?” 陈素仰头看着李憬,“殿下,是不是我说的话不可信啊?那殿下帮我跟林姑娘说一说,就说咱们陈家人向来大人大量,是不会插手别人家奴婢的事的,” 说着她还伸出手指悄悄捻着李憬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 李憬已经过了十四岁了,等十五的时候,陈皇后便会往他宫中放人,这半年多宫里各色女子悄悄向他献媚的不在少数,尤其是自己东宫的服侍人儿,要不是皇后派过去的姑姑看的严,恐怕他早就将几个容貌出色的收用了。 可饶是见得多,但像陈素这样软软地充满依恋的仰望着他,小女儿般的等着他帮着做决定的,还是第一个,“咳,素素说的对,你是林家的人,坏了规矩自然也是林家人来处置,” 他不悦的看了林蘅若一眼,陈素跟陈惠都说了不计较了,你还不肯放手,这是在做什么?非要逼着陈素她们处置自己的丫鬟是何用意? 可没等他开口斥责林蘅若,就听陈素道,“我们都不追究贵仆了,而林姑娘却不肯罢休,想来一定是知道贵仆不止只冒犯了舍妹,” 她冲林蘅若露出你奈无何的笑容,“安阳侯府丫鬟在宫中大声喧哗,冲撞坤宁宫的客人,不知道宫规要如何处置?” “呃,林姑娘是林贤妃的侄女,一定是在韶华宫作客的,想来贤妃娘娘自会按韶华宫的规矩来处置她的,我们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陈素说完,一指自己头上的菊花,冲陈惠道,“这是殿下帮我选的,三妹觉得好不好看?” 她歪头看着李憬,“殿下也帮臣女二妹三妹各选一支簪发吧!” 李憬看着笑意盈盈的陈素,又打量了一眼陈贞跟陈惠,颔首道,“这个容易,” 给美人儿们挑两朵花簪发,也是一桩雅事,他怎么会推辞? 李憬拿竹剪剪了一白一粉两朵菊花,“就这两朵吧,白菊清雅,绿菊娇俏,簪发正好。” 太子亲自赐的,不但陈贞,就是陈惠也乐滋滋的,两人忙福身谢恩,互相给对方插在发间,陈惠性子活泼一些,抚了头上的绿菊向陈素歪着头问道,“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啦,”陈素心情大好的捏了捏陈惠的小脸儿,“我妹妹嘛,就算是头上插株狗尾草,也比那些满头珠玉之人漂亮的多!天生丽质啊!” “噗,”这下连李憬都掌不住笑了。 陈惠瞪大眼睛,撅着嘴道,“狗尾草一听就不是好草,姐姐你笑我!” “我是夸你怎么着都比旁人美呢!” 这里站的人里,知道狗尾草长什么样的,估计也就是周围服侍的宫人太监了,陈素抚掌道,“走吧,殿下还要帮娘娘挑上几盆贡菊摆在坤宁宫呢,咱们也去帮忙看看,” 李憬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走吧,去那边看看,不止是要给母后选,孤不是还答应你们要赠几盆菊花给你们赏玩,有看中的只管跟孤说。” 这几个人就要这么走了?林蘅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前天太子还说要同自己一道儿画几幅赏菊图呢,可这会儿,他竟然就这么陪着陈氏女选菊花去了?! “殿下!” 林蘅若也顾不得矜持了,如果她今天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才是真的丢人呢! 见李憬停下脚步,林蘅若忙快步上前,“殿下您不是说,啊……” 就见林蘅若脚下一滑,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是什么状况?! 不止李憬,御花园里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的目瞪口呆,林蘅若带来的丫鬟宫人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个时候她们应该上前把自家姑娘给扶起来,大家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林蘅若一脸惊讶无措的坐在地上,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哼,哼,哈哈哈哈……”陈惠年纪小,最先憋不住,她指着还坐在地上的林蘅若,“林姑娘,你快起来啊,那地上不硬吗?” 就算是再美丽的女人,四脚朝天的摔在地上那姿态也绝对好看不了,李憬轻咳一声,掩下嘴角的笑意,太可笑了,“看来韶华宫的人真的是该好好调/教调/教了,这是干什么?看你们姑娘的笑话吗?” 他都没办法直视满脸是泪的林蘅若,她现在这个样子跟之前叫人神往的仙子模样实在是相差太远了,“那个,吭,素素,咱们走吧,”还是别在这儿看热闹了。 陈素叹了口气,走到手忙脚乱过去扶林蘅若的宫人跟前,“你们手脚轻些,先看看你们家姑娘可曾伤着哪里了,这万一伤着了骨头,再被你们这么一拉扯,伤更重了怎么办?” “殿下,”陈素转过身拿帕子遮住唇角的笑意,她忍笑忍的也很辛苦啊,“您不如派人去给林姑娘请个太医吧,再叫人跟贤妃娘娘送个信儿,不然林姑娘坐在这里,成何体统啊?!” 第27章 亲近 李憬自然没有忽略陈素唇角的笑意,别说陈素这样的小姑娘了,就是自己,也不没忍住,但他对陈素的这番安排倒是刮目相看了,如果换成别的姑娘,恐怕只会看笑话,不会有人冒这个头的,尤其刚才林蘅若还得罪了她。 等李憬照着陈素的提议把人都派出去了,陈素看了看哭哭啼啼的林蘅若,“殿下,咱们不如走吧,您一直在这儿,林姑娘会不好意思的。” 说的也是,哪个姑娘愿意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李憬点点头,目光没在林蘅若身上停留,“走吧,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得赶紧把母后的贡菊给选出来。” 李憬带着三个人一走,林蘅若也顾不得哭了,她狠狠的瞪着花丛后那群人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该恨李憬不顾而去,还是要庆幸李憬就这么离开,不再盯着自己的鬼样子看了,以后她哪还有脸再见太子啊,想到这个,林蘅若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不好了,我家姑娘晕过去了,”林蘅若一晕。身边的宫人就更乱了,林蘅若的另一个大丫鬟绰雨提着裙子就往李憬走的方向追过去了,“殿下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晕过去了?刚才林姑娘没摔着头啊?”陈素奇怪的看着跪在李憬脚边的绰雨,伸出手拉了拉李憬的衣袖,“殿下快过去看看吧,没准儿您一过去,林姑娘就醒了呢!” “哼,孤又不是太医,孤去了人就能醒?你们这些奴才,不知道好好伺候你们姑娘,来找孤做甚?滚!”李憬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到林蘅若为什么晕了?这种把戏他自小长在宫中,见的太多了。 “你倒是贤德的很,还叫孤过去看她?刚才是谁对你们姐妹气势汹汹的?”等赶走了绰雨,李憬睨着陈素,想听她怎么自圆其说,装贤惠装大度的把戏,他也见得多了。 陈素眨眨眼睛,无辜的看着李憬,“那臣女要怎么做呢?不让殿下去看?传出去臣女不成了见死不救之人,还要陷殿下于不义,不说皇上,就是皇后姑母知道了,也不会饶了臣女的,再说了,” 她促狭的冲李憬做了个鬼脸,“我觉得林姑娘一定不知道那丫鬟来请殿下,林姑娘之所以会晕过去,应该不是因为摔跤的缘故,而是觉得摔跤被殿下看见了,说起来,殿下才是罪魁祸首,您要是去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哈哈,”李憬再也绷不住了,朗声笑了出来,“你呀你呀,孤竟不知道你还是个促狭的丫头,不过么,” 他脸一沉,“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你告诉孤王,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陈素?!” 没想到最先发现自己跟以前不一样的居然是李憬? 陈素微微一笑,拿手中的帕子掩了半张芙蓉面,只留下大大的眼睛冲他眨了眨,“那太子表哥先告诉素素,您喜欢哪一个素素呢?” 粉色的帕子上只绣了银白的云纹,映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明眸真是分外的惑人,还有些迫人,李憬心里一滞,“素素你,你之前也挺好的,就是母后规矩太严,你的性子也闷了些,” 林蘅若她们虽然看着清冷,但清冷的面孔下,还是挺乐意跟他聊天,不论是诗辞歌赋还是琴棋书画,总能寻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但陈素就不是了,陈素永远都是低头垂眸,恭谨端严,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将来是要当太子妃,当皇后的,李憬被人捧惯了,哪里会去陈素那里自讨没趣? 陈素一笑,陈大姑娘性子闷看来是有目共睹的了,她无奈的一笑,“能走到殿下眼前的姑娘,哪个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臣女难道真的是个没脾气的?不过是自幼便被姑母跟父亲耳提面命,知道自己的使命便是要在以后襄助殿下,打理好后/宫的一切,叫殿下可以专心朝堂,便是鞠躬尽瘁,也要甘之如饴。” 说到这儿陈素一叹,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可那双清澈的星眸中满是满满的愁怨,“可是殿下明显并不喜欢臣女那个样子,哼,” 她唇边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确切的说,殿下挺讨厌臣女的,” 这话倒没说错,自己可不就挺讨厌陈素的?尤其是讨厌她还会成为他的太子妃,“素素你想太多了,孤哪有啊,” 李憬心虚的宽慰着陈素,“呵,孤只不过也不是多话的人,咱们两个遇着了,一个比一个闷……” 哼,陈素相信才怪,但她还是做出相信的样子,低头轻语,“这次臣女从马车里摔下来,没想到心里居然想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一滴眼泪落在面前的白菊上,陈素立马拿帕子将那朵菊花给盖住了,“臣女当时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到死,也叫殿下觉得臣女是个讨人嫌的……” 这个傻姑娘居然在那么危急的关头在担心这个? 李憬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了,原本这个木讷的见了自己只会低头的表妹,才是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的那一个,“素素,你,是孤对不住你,你别哭,你一流泪,孤心疼……” “殿下从来没有对不住臣女,是臣女太蠢笨了,没有林蘅若那么多才,也没有陆姑娘那么善体人意,” 阳宁侯府嫡幼女陆愔,也就是以后的陆贵妃,陈素前世见过,今生倒是听陈贞跟陈贤提过几次,言辞间跟自己好像颇有来往,当然了,在她们口里,陆愔并不是真的对陈素好的,不过是因为看中了陈素的身份。 “哈,那个……”李憬有些尴尬,林蘅若就不说了,陆愔嘛,确实也是他很留意的姑娘,出身好长的好不说,还是自己伴读阳宁侯府世子陆聚的妹妹。 陈素摇摇头,打断李憬的解释,“臣女确实不能跟那几位姑娘相提并论,也不嫉妒,除了自惭形秽之外,臣女更后悔没有讨得殿下的欢喜,” 她目光盈盈的望着一脸动容的李憬,心里冷笑,男人么,还是大夏的太子,未来的天子,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错的肯定是别人,“所以臣女醒来之后,便决定再也不端着了,” 陈素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反正那个样子殿下也不喜欢,其实我也挺累的,倒不如把殿下当成最敬爱的兄长,殿下不喜欢臣女,臣女也不强求当什么太子妃,殿下英明睿智,自然要娶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素素,你真的这么想?”李憬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素,“那可是太子妃,以后会是大夏的皇后娘娘,就是母后那样的后/宫之主,你真的不要了?” 陈素肯定的点点头,“殿下不必怀疑臣女的决心,臣女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从小到大,除了父亲跟姑母,殿下就是臣女心里最重要的人了,臣女为什么要因一己之私让殿下不开心呢?殿下不开心,臣女又怎么会开心?” 就为了自己开心,所以她宁愿舍弃太子妃之位? 李憬是承嘉帝唯一的儿子,得封太子,但也从来没敢真的高枕无忧过,毕竟皇帝尚在壮年,后/宫里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会有婴啼,还有那些藩王,哪天自己出个什么“意外”,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陈素居然跟自己说她不要太子妃之位? “殿下不必怀疑臣女的诚意,这次入宫,臣女就是想把自己的决心告诉姑母的,” 陈素的笑容既天真又半含苦涩,“就算是臣女不是太子妃,不还是殿下的表妹么?有殿下这个靠山,臣女将来还能嫁的差了?” 不嫁给自己?而是靠着自己嫁给个贵婿? 那怎么成? 李憬不想娶陈素,但陈素是他的这个念头却是从小就有的,现在陈素说要嫁给别人?李憬立马摇头,“素素休要胡言,你我是自幼定的亲事,母后跟皇上都答应的,抗旨可是大罪,” 娶妻娶贤,更要娶一个一心一意只为自己的才成,至于其他人么,虽然都很得他的心,但跟陈素对自己的心意一比,就显得不那么纯粹了,“你刚才的话千万不要叫母后知道,她虽然没有生下孤,但却将孤抚育成人,不孝的事孤是万万不能做的!” “再说了,”李憬看着泪光盈盈的陈素,伸手从她头上拔下朵青金石珠花,“谁说孤讨厌你?净胡思乱想,”他把那朵珠花在手里扔了几下,“孤送了支菊花簪头,这支珠花就当是你回赠孤的,” 他见陈素急的要落泪,忙笑着把那珠花放在腰上系着的荷包里,“你放心,这珠花我不会叫旁人看见的,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过你可不许再说什么不当太子妃这样的话了,我可是从来没想过太子妃换人做的!” 被李憬这么“深情无限”的看着,陈素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艰难的点点头,“殿下,臣女……” “不许再叫殿下了,我是你的太子表哥,可记住了?以后不许再跟我‘殿下’‘臣女’的,不说母后,我听着都嫌生分!”李憬伸手飞速在陈素白嫩的耳垂上捏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她耳边的青金石坠子,“你这打扮也太简素了,不过你生的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陈素人小却生的秾艳无俦,便是盛装也不会压过她的艳色,李憬清冷的仙子见多了,反而觉得陈家表妹更赏心悦目一些。 陈素赧然一笑,“素素蒲柳之质,当不得太子,太子表哥谬赞。”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有点忙。 第28章 贤妃 等几个人挑好菊花回到坤宁宫,就见林贤妃正坐在那儿跟陈皇后说话。 这下不说陈家三姐妹了,连李憬都讶然了,“贤妃娘娘居然在?林姑娘没事了?太医怎么说?” 被太子直接问起侄女,林贤妃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但她是什么人,掩口向陈后笑道,“刚才臣妾还跟娘娘说咱们太子殿下性子最是仁善不过,蘅若不过有些气血不足,太子一见臣妾,就问上了。” 林蘅若眉眼并不怎么像林贤妃,但通身气派却与她相差仿佛,两人又都爱穿青碧二色,不喜奢华的妆扮,陈素打眼儿一看,还以为是林蘅若的姐姐,而不是一位皇家娘娘。 这话说的连李憬都为之侧目,他看了一眼掩口偷笑的陈素,“贤妃娘娘过奖了,咳,那个,刚才在御花园,林姑娘不知道绊着了哪里,居然摔了一跤,后来听她身边的丫鬟说她居然晕过去了,孤才问一问,毕竟也是贤妃娘娘您的侄女不是?” 林贤妃的脸还是撑不住的红了,“殿下说起这个,我还正要向殿下道谢呢,多亏殿下当时在场,派人给我报信,还为蘅若请了太医,” 她优雅的欠了欠身,“劳殿下记挂,蘅若如今好多了,就是不知道那御花园的地方上怎么多出了一粒珍珠,居然将蘅若给滑倒了。” 林贤妃将帕子里一粒珠子托给陈皇后,“娘娘,咱们宫里可真是该整治整治了,这样的东西怎么随地乱丢,今儿伤了蘅若是小,来日若是摔倒的是皇上,那可是大事了……” “这珠子?”陈皇后从青杨手里将那粒珍珠接过来,就听贤妃道,“是啊,这珠子一看就是极好的东珠,寻常人家可是不常见的,” 陈皇后点点头,将珠子递交给青杨,“贤妃娘娘说的是,这样的东西不管在谁的手里,都是必有出处的,你去查一下。” “这个,回娘娘的话,”青杨为难的看着手里的珍珠,这粒东珠拇指大小,虽然因为摩擦的缘故,已经不是曾经的浑圆温润的模样,但从完好的地方还能感觉到宝光流露,“这珠子像是之前您宫里的,不过,” “呃,这样啊,那是臣妾多事了,”林贤妃连忙站起身,一脸歉意道,“兴许是什么时候娘娘逛园子的时候丢的,也是蘅若那丫头没看好路,才摔了的,” 林贤妃这种大度无争的模样青杨看的多了,她等林贤妃说完了,才曲膝道,“娘娘莫急,奴婢话还没有回完,” 她一指太子腰间挂的明黄荷包,“殿下荷包上的金龙,好像少了一只眼睛,” 好了,这下明白了,这是太子荷包上的珍珠掉了,正巧被林蘅若给踩中了,那除了说林蘅若运气差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可以解释的了。 李憬已经沉了脸了,“没想到林姑娘人都晕了,还记得叫人把滑倒她的珠子给捡了回去,贤妃娘娘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难不成他还是故意掉了粒珠子,把林蘅若给摔倒了?“林姑娘以后走路可真是得小心着些了,女儿家不是最要紧的就是贞静么?这么冒失成什么样子?” 想想陈素还忙前忙后的张罗着请医报信,结果呢,人家不但不感谢,还跑来先发制人,寻起坤宁宫的事来了,李憬是太子,他服饰上镶配的东珠,都是有规制的,林贤妃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了,会看不出来这东西的来历? “殿下言重了,蘅若岂是那等冒失之人,她如今还伤着呢,我也只是想着这样的东西,必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才拿来给娘娘看看,”林贤妃话往回兜的极快,“原来是太子殿下的,那就有趣了,” 林贤妃美目流转,笑意殷殷,好像能被李憬的珍珠给滑倒,也是李憬跟林蘅若一段难得的缘分一样,陈素在一旁看的暗暗称叹,跟林贤妃一比,她还是道行浅啊,幸亏自己不用跟她抢男人。 李憬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遍,原先他对韶华宫这位印象还挺不错的,尤其是这些年林贤妃时常暗中关照自己,他十岁上承嘉帝想叫他习武,在金吾卫中选师傅,最终选定的是林贤妃的弟弟林逸阳。 李憬起先对林逸阳还有所防备,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却发现他教导自己尽心尽力,而且还因为自己先天不足,特意寻了药浴的药子给自己调理身体打熬筋骨,日久见人心,李憬对林家人的印象渐渐的被扭转了许多。 可这会儿,林贤妃的作派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李憬觉得如果是自己,是绝对说不出后面的话来的,饱读诗书的女子脑子是比别人要快? 太子的沉默叫林贤妃心里有些忐忑: 当年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林贤妃将所有的恨意都扣到了陈皇后身上,不但处处跟陈皇后作对,还一心想着要在诞下皇子之时,将陈皇后跟她膝下的李憬从云下打落到泥淖里! 可是几年过去,任她如何调理身子,都再没有喜信传出,而陈皇后,也因为养着承嘉帝唯一的儿子,不论她如何占上风,皇上对陈皇后都维护有加。 再后来林贤妃父亲安阳侯那里得到了皇帝本身身体有恙,子嗣要比别的男人艰难的多的消息之后,她报仇的方式就变成了拉拢李憬,要将李憬变成林家的助力,要让陈皇后亲眼看着自己养成的儿子,将自己推下皇后宝座! 林家人对林贤妃的决定自然是大力支持,女儿生不了皇子,为了林家的基业,当然要抢一个回来! 而且这个计划不急不躁的进行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没想到最得太子心的侄女,今天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丑! 还是当着陈家人的面! 而更让林贤妃担心的,则是太子这会儿的态度,他可是不论什么时候,在陈素跟林蘅若之间,从来都是站在侄女儿这一边的,可这次,林贤妃有些慌了。 她慌的倒不是林蘅若在太子跟前出了丑,只要男人喜欢,女人偶尔出丑,在男人眼里也是动人的,她害怕的是,太子跟陈素进来的时候,两人之间暗暗流动的氛围,什么时候这两人变得这么亲密了? 何况陈素还当众指责林家的规矩,更把寄云交给韶华宫处置,将自己一军,林贤妃刚才拿东珠说事,原想着给陈素这小丫头点厉害看看,可没想到,却伤了太子这个玉瓶儿。 陈素看了半天的戏,憋的肚子生疼,没有人知道那粒东珠是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李憬荷包上抠下来的,更没有人知道她将东珠弹到了林蘅若的脚底。 怎么办呢?她就是这么不喜欢别人把她的东西视为己有。即便这东西她其实也不怎么喜欢。 陈素冲李憬安抚的笑了笑,用目光哄他不要生气,自己则上前给陈皇后和林贤妃见了礼,“看贤妃娘娘的样子,林姑娘的伤一定没什么大碍,人没事是最好的了,至于其他,不如贤妃娘娘就当一场误会吧,毕竟太子表哥也不是有意的,” 她掩口笑道,“当时臣女跟太子表哥已经要走了,林姑娘突然追了过来,要不然……” 她也不会给林蘅若点小教训了。 陈素一副大家都不要在这件事上再添不快的贴心样子,笑眯眯的指着后头小太监搬进来的贡菊,“姑母,这是太子表哥亲自为姑母选的,” 她忽然掩口冲李憬眨眨眼,“他说帅旗是贡菊中第一珍品,才配得上姑母皇后之尊。” 哟,出去一趟,殿下都变成“太子表哥”了,陈皇后喜得无可无不可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太子能真心喜欢陈素,高高兴兴的娶她为太子妃! 陈皇后十分给侄女儿面子,她说不要计较,那自己就不计较贤妃的傲慢无礼好了,反正只要一天自己是皇后,什么也不做,只要坐在这坤宁宫,就是在收拾林贤妃了。 捧场的指着另几盆菊花。“那几盆呢?” “这盆是绿衣红裳,那盆是国华富得,还有一盆是衣鹤御珠,”陈素可不是陈家姑娘们这种宥于规矩礼数的贵族女子,对于她来说,手段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拿下李憬的心。 即便是这些贵族女子,前世陈素跟着观云师太行走后宅的时候,见得也多了,真的就个个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的明是非通礼仪吗? 开玩笑! 爬灰的,叔嫂不清不楚的,子占父妾的,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就是一床锦被的事情。 “好好好,憬儿最孝顺不过了,又知道本宫的喜好,”陈皇后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她打量着陈素发间那朵深红的菊花,“素素以后可得跟着太子好好学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你表哥。” 呵呵,这表哥都叫上了,还真是会顺杆儿爬啊,林贤妃看着李憬似笑非笑的脸,心里发沉,当年她怀着身孕的时候,确实是把尚不足两岁的李憬当做眼中钉的,没想到周美人速度那么快,不但自己作践自己的身子,还趁病中无法抚育李憬的机会,把他直接送到了坤宁宫。 等林贤妃小产之后再想将李憬夺到自己身边,已经是来不及了。 第29章 安阳侯府 但今天一看,这陈家大姑娘是开了窍了,林贤妃不屑的一笑,会些小伎俩就妄图获得太子的注意?“娘娘说的是,咱们太子殿下仁孝天下皆知,皇上也是多次称赞的,” 林贤妃拿帕子沾了沾了干涩的眼角,“周妹妹在天有灵,不知道该多欣慰,” 周妹妹?这是在说周美人了,陈素怜惜的看了一眼坐在陈皇后身边的李憬,“姑母,贤妃娘娘说的是太子表哥的生母周美人吗?” 陈皇后点点头,帮陈素整了整头上的贡菊,“是啊,就是周美人,” 现在是周美人,陈素却知道,在李憬登基为帝之后,立刻就追封其母为太后,并且将其从妃陵里移出,跟承嘉帝还有承嘉帝的原配皇后合葬在一起,可见他对其母死后没有得到荣封是耿耿于怀的。 “噢,周美人一定是位极好的人,不然贤妃娘娘怎么会如此的念念不忘?贤妃娘娘跟周美人一定是闺中好友吧?”陈素点点头,决定等一会儿无人之时,提醒陈皇后一下,不过是一个追封,与其因为这个叫李憬记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闺中好友? 林贤妃登时红了脸,而在座的陈皇后忍不住笑了,周美人出身商贾,安阳侯府出来的林贤妃哪只眼睛会看得上她? 以前周美人在时,她可没少为难她,怎么会跟她做朋友?还闺中好友?她嗔了陈素一眼,“素素!” 林贤妃想说是,但众目睽睽之下,这种违心话实在说不出口,尤其还是明摆着的假话,“我入宫比周美人早两年,住的又远,倒是皇后娘娘对周美人时时提点照顾,” 林贤妃若有所指的一笑,她可不会被一个小姑娘给拿捏住。 陈皇后仿佛没听出林贤妃话里的恶意,颔首道,“周美人娘家虽然富庶,但只是宫人入宫,偶得皇上垂青,有了太子,” 她轻轻一叹,“咱们大夏后、宫虽然不论出身,但到底是有根基的妃嫔日子更好过一些,别说周美人了,便是本宫,当年不过是五品知府之女,也处处遭人冷眼,”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些,陈皇后自失的一笑,掩住话头,“所以就跟周美人处的好些,大概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反正周美人没本宫出身好,本宫娘家又不如周美人娘家银子多,谁也不会笑话谁。” 这番话说完,陈素简直想给陈皇后鼓掌了,这既示弱又不露痕迹的告了林贤妃黑状,简直是太高了,她用余光去看坐在皇后下首的李憬,果然这厮脸上露出了哀凄之色,想来是可怜周美人当年的处境吧! 陈素点点头,“深有同感”道,“姑母说的是,咱们陈家也是因为姑母封了皇后才得了爵位,她瞟了林蘅若一眼,“可底子到底太薄了,难免会被京城里老姓人家看不起。” 旁听的陈惠终于找到了话缝儿,肯定的点点头,“嗯,确实是这样的,父亲都当了十几年奉恩伯了,那些人还把咱们陈家当成乡巴佬呢,而且那些什么朱紫门第,其实最会两面三刀,当面管你叫姐妹,背后说你坏话,” 她气呼呼道,“说起来今天林姑娘丫鬟指着我鼻子说我不配问林姑娘是哪家府邸的?我跟姐姐都没有生气,毕竟这样的事我们遇到的多了,其实最叫人生气的是后头的事,要是你因为她们的态度生气了吧,她们会说你没度量,太计较,十足的暴发户,你不生气吧,她们又会在背后笑你没的一点气性,怯懦无知,丢了家里的脸面!” 陈惠小大人儿似的长叹一声,“唉,总之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你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反正她们总能找到笑话你的地方!” 坤宁宫里的人都没有因为陈惠小小年纪就做此长叹而发笑,陈皇后跟陈素一脸的无奈,而林贤妃,还有一旁不敢出声的陈贞,则是尴尬无比。 “奉恩伯府是母后的娘家,是孤的舅家,原来在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眼里,居然如此的不值一提,” 李憬被陈家人的话给气的脸色发黑,“父皇母后膝下没有女儿,大夏如今既无长公主也无公主,除了那几位远支的郡主县主,表妹可以说是大夏最尊贵的姑娘也不为过,” 而且不管他以前乐不乐意,陈素被默认为未来的太子妃,是京城上下都知道的,可那些人还敢给她们姐妹脸色,分明是看不起他这个太子啊! 就他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幕,他不相信当时林蘅若不知道自己在,可她的丫鬟还敢对陈惠无礼,可见安阳侯府是多么的不将陈家这个奉恩伯放在眼里了,安阳侯府还是不顶尖的勋贵呢,就敢如此,那那些顶级的世家眼里,是不是连他也没有放在眼里? 他的生母可是商家女! 当然,李憬从来没有想过林家人对陈家看不上眼,其中有很大因素也是知道他不喜欢陈家这门亲事,而对林蘅若格外中意的缘故,而直接把这一切都归到了尊卑上头,尤其他还有生母出身卑微这个瑕疵在? 看着李憬的黑脸,陈素对姑母跟妹妹的表现真是太满意了,坑人谁不会? 自家人也深谙此道嘛! 陈素没有继续落井下石,而是一脸坦荡的开解起陈惠来,当然这些话重点是给李憬听的, “其实这些想开就好了,而且换一个角度想这件事,越是那些没出息的人家,才越爱抱着祖宗的功业不放呢,有本事的人从来都有向前看的,没能耐的才会靠着祖宗的余荫过日子,” 陈素发现李憬很爱看自己笑,所以也不吝对他抱以微笑,“太子表哥肯定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更清楚些,当初太、祖皇帝揭竿而起,带着手下打下这锦绣江山,可是太祖皇帝是什么出身?那些跟着太祖皇帝立下赫赫战功的勋贵们又是什么出身?” 她冷笑一声,“上数几代,谁比谁强呢?” 这,陈皇后一瞪陈素,“素素休要胡言!”说别人可以,但太、祖皇帝绝对不行! “素素说的没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李家的基业也是起于山泽之间,并不比谁风光许多,”陈素正要起身认错,就听到殿下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再看陈皇后跟林贤妃已经都起身往外走了,她忐忑的望向李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憬被陈素可怜巴巴的样子给逗笑了,“没事的,父皇对晚辈并不威严,你跟着孤便是了。” 这个陈素,真是越看越觉得合自己的心意,李憬想到陈皇后说的“我不嫌她出身差,她不嫌我银子少”来,大概他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嫌弃谁吧? “都平身吧,朕听说你们都到坤宁宫来了,便也过来凑个热闹,”看着自己的妻妾,承嘉帝朗声一笑,示意陈皇后跟林贤妃平身,“还有你们,也别跪着了,都是自家人,不必那么多的虚礼,” 他看着跟在太子李憬身后,越小被衬有娇小可怜的陈素,“朕没想到素素还挺会说的,是个有见地的孩子,” 承嘉帝跟林贤妃约好的,中午到韶华宫用午膳,可人到了那边,才听说林蘅若伤了,而林贤妃往坤宁宫来了,他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林蘅若在御花园里偶遇陈家姐妹还有太子,一时起了点争执,林蘅若受了伤。 比起陈素,承嘉帝更喜欢肖似林贤妃的林蘅若,也知道一直无出的爱妃将林蘅若视如亲生,这因为陈素的缘故林蘅若受了伤,依着林贤妃的脾气,必要是往坤宁宫里讨公道的。 这太子一年年大了,一后一妃为了太子妃的位置只差没有图穷匕首见了,承嘉帝私心里也是偏爱林蘅若多一些,谁不想给儿子找一个门第才情更佳的媳妇? 但当初周美人临终前可是亲自替儿子向陈皇后求了亲,这拂逆亡者心愿的事,承嘉帝有些做不出来,何况陈皇后对太子也如亲生一般,没有一点亏待之处。 陈素上辈子入宫的时候,承嘉帝早就被埋到帝陵多少年,他也是极高极瘦的一个人,眼底掩不住的青灰之色,唇色也极淡,人看起来比应有的年龄要苍老不少,陈素算了算,他也只有八年好活了。 细论起来,她对这位皇帝的印象要比天隆帝好太多了,起码承嘉帝在的时候,她们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但到了天隆帝的时候,天灾加上人祸,大夏真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皇上莫要取笑她了,臣妾正在教训她呢,小孩子家家口无遮拦,”陈皇后回头冲陈素冷着脸道,“回家之后将女戒抄上百遍,抄好之后送到宫里来,本宫可是要看的!” “是,臣女遵旨,” 在皇帝跟前,陈素立马变成了听话的好孩子,并不表现的跟陈皇后格外的亲近,倒是看着一旁的李憬心有戚戚,“母后,父皇并没有怪素素,再说她说的原也没什么错,我们李家虽然起于山泽,但能立朝,正是天命所归万民俯首之故,”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贤妃,安阳侯算得了哪门子的老姓之家?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说一声啊,我这本吧,可能没摸准读者大大们的口味,成绩实在是有些堵心,所以打算只更够榜单字数,大家见见谅哈,不过我会写完的,要是V不了,大家就闲了过来看个免费的,其实也挺好,就是可能除了本周之外,下周四开始,更新可能不太稳定。 第30章 英雄不问出处 老安阳侯当年不过是太、祖身边一个牵马的,何况当年为太、祖开创基业的五家国公府,如今又在哪里?早就被前几代帝王杀的杀抄的抄了,安阳侯也是因为成了世祖手里的一把好刀,才能得保。 林家的历史林贤妃哪会儿不清楚,这会儿被李憬盯的后背发寒,忙强笑着扶了承嘉帝往上首去坐,“皇上说的是,咱们娘娘一向是宽以待人,反而对自家人格外的严厉些,要叫臣妾说,素素才多大?别说她没说错什么,便是错了,谁还会真的放在心上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贤妃说的是,朕看那女戒,素素还是少抄上几遍算了,” 那东西承嘉帝也翻看过,私心里觉得真真是不知所谓,如果他有女儿,是断然不会叫她看这些的,但陈素将来是有可能要做太子妃的,学一学也不是坏事,“素素是个聪慧的孩子,你平时教的也好,” 说起来陈皇后确实做到了女戒上那些要求。 见陈皇后点头应下,承嘉帝才又看着林贤妃,“朕去你的韶华宫,没想到你跑到坤宁宫来了?是为蘅若的伤?几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便是起了争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朕也问过了,蘅若不过是些皮外伤,不打紧的。” “素素比蘅若小两岁,就当是敬了敬姐姐,过去给蘅若赔个礼便是了,”承嘉帝看着站在李憬身后的陈素,这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没必要狠罚。 林贤妃嘴里发苦,叫陈素给林蘅若赔罪,这算什么事?陈家人都在这儿呢。 承嘉帝今天中午会去韶华宫是一早就说好的,也是因为这个,林贤妃才特意选了这个时间来给陈皇后“赔礼”,所想的也不过是将承嘉帝引过来给自己撑腰,也替出了大丑的侄女找回面子,只要认定侄女儿是被人所害,那李憬便不会计较她当时摔跤的事了。 不管林蘅若回去跟怎么跟她说的,林贤妃都不相信李憬会忽然转了性更喜欢陈素了。 这会儿一听承嘉帝的话,林贤妃就知道韶华宫里的人没少在皇帝跟前进言,这可怎么办呢? 林贤妃心思急转,想寻出合适的说辞来,没想到就见陈素曲膝一礼,“是,臣女遵旨,臣女一会儿就去给林姑娘赔礼。” “姐姐,”这下不只陈惠,连陈贞都愣住了,“分明,分明,” 陈素摇摇头,淡淡一笑道,“皇上教训的是,其实今天咱们没有去御花园的话,林姑娘也不会失足跌倒的,” 她垂下头,“要是我能及时拉住她,林姑娘也不会摔倒了。” 林贤妃被陈素这副深明大义的模样气的肝儿疼,她可不要在李憬跟前承陈素的人情,要是这么认下了,以后李憬还不知道会怎么看自己跟林蘅若呢,这种因小失大的事,她断然不会做的。 “皇上误会了,蘅若是在御花园中踩到了殿下荷包上掉落的东珠才会滑倒的,跟陈姑娘没什么关系,”她掩口轻笑,美目流转,“要是您问都不问就将人罚了,皇后娘娘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恨臣妾呢!” 她一脸慈爱地看着陈素,“君臣之礼固然要守,但皇上岂是那等不能明辨是非之人?今天的事儿原就不怪你,皇上罚错了,你只管大声说出来,这么逆来顺受的,岂不是在说皇上是个糊涂人么?” “娘娘教训的是,”陈素再次一礼,表示受教,转头走到承嘉帝跟前跪了,“臣女年幼无知,不晓得一件小事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深意,臣女刚才听皇上说您是从韶华宫过来的,还说了林姑娘受伤的事,想着必然是仔细询问过的,心里自然也有了判定,” 她重重的叩在金砖地上,“自小父亲跟姑母便教导臣女姐妹几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既然已经有了定见,臣女不敢有什么抱怨不满,再说皇上只是叫臣女去给林姑娘道个歉,也又不是要打要罚的,便是为了日/后可以跟林姑娘和睦相处,些许小事还能委屈了臣女?” 承嘉帝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小身影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落在一直想说话的太子身上,太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即便有陈皇后悉心照顾,但他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是寄予厚望的,不论是聊天还是查问功课,即便朝政再忙,也从未有一日落下。 因此他对儿子的一举一动极为熟悉,而现在,他的所有注意力全在陈素身上,不过那眼睛里没有多少同情怜惜,反而是兴味十足,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哼,太子,你当时也在御花园里,跟朕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承嘉帝动问,李憬忙收回目光,他没打算帮林蘅若跟林贤妃遮掩,今天拜陈素所赐,他倒是看清楚了,原来这些女人的心思手段,没有一个简单的。 面前的陈素小表妹,其实也是一样的,不过么,想着她对自己的一片痴心,这会儿又正得自己的喜欢,李憬怎么会舍得不帮她? …… 等听完李憬的话,承嘉帝尴尬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陈素,“素素快起来吧,朕真成了不能明辨是非的人了,” 他歉意的看了一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陈皇后,“你姑母也是这样,心里想的是顾全大局,从来不跟朕抱怨委屈,她把你教的好啊!” 李憬讲述御花园中事的时候,林贤妃已经后背见汗了,这会儿又听到承嘉帝这样的评价,哪里还坐得住,直接跪在帝后跟前,“陛下,娘娘恕罪,是臣妾教导无方,” 看来是自己平时偏心的太过了,才将林家养大了性子,承嘉帝想的更多的是太子李憬,他平时更青睐林蘅若一些,这会儿能出面帮着陈素说话,可见当时林家人的表现是真的叫他动怒了,“如果不是太子跟朕说,朕都不敢相信林家一个小小的奴婢都敢欺到朕的侄女儿头上,” 他没理林贤妃,端详着手里那颗东珠,这样的东西搁林贤妃的眼力见识心里会没数? 林蘅若摔倒被人抬回去,林贤妃会不仔细查问身边的人?尤其是这里头还有一个太子发话要处置的丫鬟寄云。 可她居然就敢跑到坤宁宫里兴师问罪,承嘉帝冷着脸没让林贤妃起身,转头向陈皇后道,“是朕误会了素素,该罚,” “皇上也是在教素素做人呢,是臣妾没有把她教好,”陈皇后连忙站起身,“皇上说的没错,今天素素原也有错,臣妾时常教导她,如果想要后/宫和乐,主位者最先要正己身,做到谨言慎行,” 这是皇后在教导自己,陈素利索的提裙跪了,就听陈皇后又道,“在坤宁宫里你是客人,可是在林姑娘跟前,你就是本宫的侄女,理该忍让林姑娘,便是林姑娘有什么疏失,惠惠年纪小,你当大的也理应从中缓和,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你做到了么?” 陈素被陈皇后当众教训,委屈的眼眶通红,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女错了,” 她又转身面向承嘉帝再次叩首,“皇上,臣女错了。” 等她要向林贤妃磕头的时候,李憬已经先忍不得了,“你这是做什么?别跪了,母后,这次的事素素事先并不知情,而且也是林蘅若无礼在先,还有,素素还那么小……” 林蘅若足足比陈素大了两岁! “是啊,皇后言重了,” 承嘉帝被陈皇后当众训女给弄的脸色微红,陈皇后是这么说的,这些年也是这么做的,她打理宫务,照顾太子,忍让下头的宠妃,甚至还得给那些爱生事的年轻宫妃们断官司,她确实做到了自己说的。 而她也是这么教导陈素的,再看看陈素,虽然性子闷一些,但这样稳重规矩,又知道隐忍的女子,确实比林蘅若更适合中宫这个位置,儿子的性子承嘉帝太了解了,以后他的后/宫,只会是花团锦簇,确实需要一个懂事守礼知大体的人坐镇。 “素素起来吧,今天确实是朕叫你受委屈了,不过你姑母说的话你也要记下,”承嘉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皇后,“以后你要跟你姑母学的还多着呢!” 这话里头的味儿就深了,饶是陈皇后再稳得住,也忍不住喜形于色,而一旁跪着的林贤妃再也掌不住了,身子晃了两晃,跪坐在地! 而陈素,却仿佛没有听懂承嘉帝话里的意思,恭顺的给皇帝又磕了个头,“臣女遵旨,臣女一定会好好听娘娘的话的。” 就算这会儿真叫她去给林蘅若赔礼,她也会欢快的跑过去的,说几句好听的,换来一个太子妃之位,这买卖太合算了,就是不知道林蘅若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伤势加重?! 陈素摸冷了承嘉帝的性子,没有人不想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她越是这样,承嘉帝里就越欢喜,“来人,将江南今年贡上来的缫丝料子找出来,给素素她们做新衣裳穿,”算是他对陈素的嘉许。 缫丝难寻,何况这还是皇帝亲赐的,这下不但陈素陈惠了,连一向自恃颇高的陈贞都抿唇浅笑,跟在陈素后头一块儿给承嘉帝磕头谢恩。 第31章 韶华宫 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们,承嘉也是心情大好,他站起身看了一眼跟被人抽了骨头一样的林贤妃,“朕去韶华宫用午膳,你跟素素她们好好说说话儿,” 到底是他宠了近二十年的女人,敲打会有,但惩罚承嘉帝还真是舍不得,何况他把未来的皇后之位给了陈氏女,对林贤妃,也要好好补偿一番才行。 “太子也在这儿陪着你母后,”这些年陈皇后将李憬视若亲子,承嘉帝还是极满意的,也乐意他们母子相得。 皇上还要去她的韶华宫,林贤妃整个人顿时有了活气,她盈盈的站起身,冲陈皇后福了福身,默默的跟在承嘉帝身后出了坤宁宫, “嘁,贤妃不开心呢,”林贤妃的月白织锦披皮刚拂过坤宁殿高高的门槛儿,陈惠已经憋不住了,她冲陈素挤挤眼,“咱们就是不留她一起吃饭!” “你这个孩子,真是促狭!怎么连贤妃娘娘也敢打趣?”陈皇后点了点陈惠的脑门儿,今天她得了皇帝的实在话,心情大好,也不忍心责怪陈惠,不过在李憬面前,该骂的还是要骂一骂的。 以前陈惠跟陈素的关系不怎么好,没想到陈素伤了一回,陈惠跟她的关系反而好了,也知道维护陈素了,还成了陈素最得力的帮手,这许多话啊,陈素不好说,陈惠年纪小,天真烂漫的随口说出来,效果真是出人意料的好。 李憬被陈惠给逗笑了,那些姑娘小姐们喜欢往他跟前凑他早就习惯了,反而陈惠这种作派挺讨他喜欢的,他坐到陈皇后身边,“往日不觉得,今儿儿臣跟几位妹妹逛园子,才发现素素私下里倒是个开朗的性子,三妹妹更了不得,心直口快,天真率性。” 看来太子更喜欢侄女儿今天表现出来的模样了,陈皇后赞许的望了陈素一眼,欣慰她终于开了窍。 …… 因是家宴,一顿午膳大家有说有笑,吃的都是舒心畅意,叫陈皇后刚才因为承嘉帝去了韶华宫而生出的那一点点不快也荡然无存,等宫人过来将残席撤去,旁观了整出大戏的小赵氏看天色不早了,识趣地起身告退。 这么快就要走了? 这些年宫里都是李憬一个皇子,大家对他是众星捧月,但李憬未免也有些孤独,今天终于在陈皇后这里体会了一把“长兄”的感觉,听着两个“妹妹”莺声燕语的说着家里的趣事,李憬竟有些舍不得她们这么快走。 李憬正思忖着要不要寻个理由叫奉恩伯府的人再留一会儿呢,就看见陈素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正向他望过来,“素素受了伤,身子似乎还没有恢复呢,儿臣想从库里寻一些能给素素滋补身子的药材送过去,还有刚才父皇赐下贡缎,” 李憬无奈的一笑,“说起来也好笑,尚珍局跟内务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往儿臣的东宫里也送了许多首饰衣料,儿臣还没有成婚,要这些有何用?便是想用来赏于朝臣的夫人,也不好开口啊?” 东宫若有太子妃,倒可以以太子妃的名义赏赐下去,但他个还未加冠的少年,如何赏赐朝臣女眷? 就听太子继续道,“儿臣看倒不如将那些东西都搬过来给几位妹妹,”他看着一脸惊愕,小嘴儿都有些合不住的陈素,想了想道,“就由孤送舅母跟妹妹们回去吧。” 太子要送自己娘家人回府,那是陈家天大的面子,也是陈皇后最愿意看到的,陈皇后怎么可能反对,“这孩子,那母后可把素素交给你了,你要安然的将人送回去。” …… 皇上到韶华宫并没有斥责林蘅若,只是淡淡的吩咐了林贤妃一句要带话给安阳侯府,管好下人的规矩,但就这一句话,林蘅若就不得不拖着“病体”,到皇帝跟贤妃娘娘跟前磕头认错。 然后回到自己住的偏殿默默的抹了会儿眼泪,最终被绰雨好说歹说才算是哄好了,准备重整旗鼓再次迎得太子的喜爱,把陈家那个土包子给压下去的时候,却传来了太子殿下赏赐陈氏女,并且要亲自送她们出宫的消息! “姑母,您看……” 林蘅若好不容易熬到承嘉帝小睡醒来去了御书房,径直冲到林贤妃寝宫里。 林贤妃叹了口气,想到皇帝说的话,心里自知侄女是再难肖想太子妃之位了,倒不是早些看清局势,说起来她这个贤妃,日子过的也不比陈氏那个皇后差到哪里去? 她看着林蘅若头上新换的羊脂玉荷花钗,那是太子李憬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林蘅若收是收了,但并没有戴出来,看来现在这孩子是真的急了。 她狠了狠心,把承嘉帝的意思直接告诉了林蘅若,“其实当不当太子妃,并不是最重要的,这史上最终登上后位的太子妃有几人?关键咱们要抓住男人的心,那才是咱们立身的根本……” 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要向陈素那个贱人行礼,林蘅若怄的几乎吐血,“不,姑母,不能是陈素,她凭什么?她也配?太子殿下那般的人,” 以前她心里鄙弃李憬才学不足,生的既不够俊秀,也称不上英伟,可现在,林蘅若却觉得李憬是天底下最好的少年,“不行,姑母您帮帮我,哪怕,哪怕是陆家的呢,也不能是姓陈的!” “糊涂!” 听林蘅若提起陆愔,林贤妃登时冷了脸,阳宁侯府门第比安阳侯府还高,世子陆聚又是太子的伴读,若是陆家女儿为后,林家还有翻身的可能? “太子立妃是国家大事,岂是咱们这些做臣子可以左右的?你给我听好了,以前怎么待太子的,以后还要继续怎么待他,”林贤妃不屑的撇撇嘴,“不就是摔了一跤么?又不是破了相,有什么了不得的?” “太子最爱的就是你腹有诗书的模样,就凭这一点,陈素就是回娘胎里再读一回书也追不上你,”林贤妃看着默默垂泪的侄女,“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做了太子妃就一定能做皇后了?当初陈氏可是个才人!便是做不了皇后,就一定做不了太后了?” 见林蘅若收了眼泪,林贤妃对她多了分满意,“以后的路上还长着呢,谁输谁赢且有得看呢!就像咱家,我是贤妃,陈氏是皇后,可是谁敢说安阳侯府不如她奉恩伯府?” 可自己当着太子的面摔的那么狼狈,他再见自己,恐怕心里只会偷笑,但这会儿姑母下在教训自己,林蘅若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听着,心里自然也希望事情真能如她所说。 林贤妃被侄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给弄的心里一软,温言道,“我已经叫人去陈家打听了,你不是说那个陈家二房的姑娘还有些眼色?” 她思忖了一下,“我记得咱们皇后娘娘的弟媳出身宁氏,你回去后不妨请她过去坐坐,这些人家嘛,” 林贤妃不屑的撇撇嘴,她入宫前便是京城闻名的才女,也因才名被承嘉帝礼聘入宫,甫一入宫便被封为嫔,承宠之后便被晋为贵嫔,传出喜信晋为妃位,便是失了腹中的龙胎,皇帝也没有为此责怪她,而是用贤妃位来抚慰她的丧子之痛。 也是因为这次晋位,叫林贤妃认准了她的孩子一定是被人所害,而这个能让皇帝出手保护的人,只有养着李憬的陈氏了! 今天不也照样?虽然她在坤宁宫得了个没脸,但皇上后来照样来了她的韶华宫。 可见圣心还是在她这儿的,“你不必如此,多大的事儿呢,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陈素伶俐一回就把你吓着了?” 林贤妃嗤的一笑,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咱们女人啊,心得大,别说如今皇上已经决定叫陈家的女人入主东宫,便是皇上改了主意,你当了太子妃,便要椒房独宠不成?” 林蘅若被姑母质问的面色发白,半天才咬牙道,“姑母说的是,是侄女儿着相了,” 是你心太高了啊! 林贤妃没再继续责怪林蘅若,哪个女儿家未出阁前没有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呢?不说林蘅若才十三岁,便是当年的自己,也不曾一心想着能和当时京城中声名最胜的公子顾忱之做一对神仙眷侣? “好了,没想那么多,不论才情还是容貌,你比陈素强太多了,若是她这些小伎俩就让你乱了方寸,以后的日子还不得自己先把自己给挫磨死?”就算承嘉帝喜欢她,初一十五不照样往坤宁宫中去? 那边婉华宫,绯云阁,江心楼住的又都是什么人? “侄女儿只是想不明白,殿下这是怎么了?”林蘅若咬咬嘴唇,她也只有在最敬重的姑母跟前,才会表露出小女儿之态,“以前,他,” “哼,”林贤妃抽出林蘅若头上的羊脂玉钗,随手将自己头上的一只点翠凤钗插到她的髻上,“这世上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与其妄想将其牢牢抓在手里,不如守好自己的心,将他吸引到自己身边来,以不变应万变,这一点,咱们都得跟皇后娘娘学学了。” 第32章 赏赐 太子说要送陈素她们回府,便说到做到,等陈素她们乘着小轿到了宫门处时,就看到一队太子銮卫候在门口了,而李憬已经端坐在御马之上,看到陈素一脸惊诧的看着他,李憬得意的扬扬手里的鞭子,“怎么,没见过孤骑马的样子?” 陈素肯定的点点头,脸上满满都是仰慕之情,“太子表哥骑在马上,威武极了!” 呵呵,还不如自己以前的女兵有架势呢,陈素暗道自己如今手上无力,不然给那马一石子,不知道李憬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最好能摔折了脖子, “太子表哥,素素能不能骑一骑?” 她略带迟疑的伸出小手,想去摸一摸李憬**的大黑马,但又不敢,最终还是收回手,可怜巴巴的抬着头,小脸儿上尽是期待。 李憬被陈素的样子给取悦了,骑在马上觉得自己格外的威武,他弯腰拍拍**大黑马的头,示意它把头低下来,“这是孤的爱驹,叫墨云,他性子很温顺的,你摸摸试试?” “一匹骟马当然温顺了,”陈素心里不屑的撇嘴,面上却做出又惊又喜的样子,咬着嘴唇,一脸紧张的向墨云伸出手,“太子表哥可要抓牢它,不能叫它咬了我!” “嗤,你这傻瓜,墨云哪会咬人啊,” 李憬被陈素逗笑了,从马上跳下来,伸手捉了陈素的腕子,“来,孤抓着你去摸,以前孤叫你去学骑马,你不肯,” 他当时也就是看在陈皇后的面子上跟陈素客气了一句,陈素不去,倒正中他下怀。 陈素没想到李憬居然这么无礼,大庭广众之下就拉她的手,但这个时候如果她硬躲了,只会叫李憬没面子,甚至激怒他,倒不如装作没注意,顺着他的意来,这样反而既能取悦他,还最低限度的降低大家的注意力。 陈素在李憬的“帮忙”下小心翼翼的抚着墨云的头,说实在的,这匹马虽然不烈,但绝对是一匹好马了,这样的品相,前辈子她根本没见过,“那以后太子哥哥的时间了,能不能教我骑马?我还想学射箭!将来跟着太子哥哥去打猎!” 大夏这几代越来越崇文抑武,女子也以纤弱为美,这会骑马的闺秀,那是少之有少了,陈素估计李憬在闺阁里是寻不到同好的。 小表妹娇娇弱弱恐怕连马都上不去,还想着跟自己打猎? 李憬噗嗤一笑,指尖无意的在陈素手心里捻了一下,看着她又羞红了脸,才得意的道,“好,等孤闲了,就叫母后将你接到宫中,孤教你骑马!”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李憬答应她骑马,对陈素来说是今天最大的收获了,有了这个理由,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府里提前“练习”体力,以后会骑马也就有了理由,“嗯,素素谢过太子哥哥,” 陈素眼眶一红,“其实臣女想学骑马,也是想着如果以后出去,再遇到像上次那样的事,臣女没准儿就可以拦下惊马,不会从马车里摔下来了!” “傻话,”会骑马跟会驾车是两回事好不好?再说就算是她会驾车,又哪来的力气拉住惊马?“如果还要你去拦马,那府里的奴才们都该杀了,” 说到这儿李憬才想起来陈素就是因为遇到劫匪惊了马车才摔了头差点没命的,“怎么?那些劫匪还没有眉目?” 陈素瞪着水光盈盈的眼睛,摇摇头,“臣女父亲说顺天府说是偶然出现的流匪作案,” 陈素伸手拉了李憬的衣袖,“可是素素却在担心,那些人若是不抓住他们,再跑到别的地方去作案,不知道还会有多少百姓遭殃呢!” 确实如此,顺天府那些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大臣们却不懂,”李憬冷冷一笑,“素素快上车吧,孤送你回去。” 陈贞跟陈惠扒在车窗上透过车帘的缝隙将这情景看的一清二楚,陈惠得意洋洋的瞟了陈贞一眼,“太子殿下对大姐真好,二姐说是不是?” “哼,不知羞耻!” 居然在宫门外跟太子殿下拉拉扯扯,陈素真是丢尽了陈家人的颜面,陈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在酸汁子里,又酸又涩,就想赶紧回家抱着母亲哭上一场。 “二姐姐还是积些口德吧,小心我将你刚才说的话告诉父亲,他肯定会遣人教训你的,” 陈惠双手叉腰,“全天下谁不知道大姐是未来的太子妃?这未婚夫妻说说话,而且还是当着人,有什么不妥当的?” 陈贞懒得再跟陈惠争辩,她算是看出来了,跟这些一心贪慕富贵,全无廉耻之心的人真是没什么话可说的,“那你就回去告诉奉恩伯吧,我也正好想谏一谏大伯父呢,大姐跟三妹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说罢将头转到一边,再不肯搭理陈惠一句。 …… 奉恩伯陈克恭没想以妻子女儿居然得太子亲送,他收到下人飞报的消息,早早就开了中门候在那里了,陈家的车队刚转进街口,李憬就看见陈克恭挺着圆圆的肚子向自己跑过来,不由失笑,“有劳舅舅了,孤跟舅舅是至亲,不必如此,” 林蘅若虽好,但承嘉帝却顾忌安阳侯府的势力,并不太想叫林家出一位皇后,之前李憬颇不以为然,但现在看看,有个这样的岳家,反而不会给自己掣肘,倒比那些在自己跟前摆老臣架子的门第正适合些,尤其是,他偏头看着一旁绥宁伯府的大门,想起陈惠在宫里说的那些话。 这些所谓的老姓人家,仗着父皇仁和,平时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连皇家都敢不放在眼里,他为什么要成全这些人? 想到他们终有一天要拜倒在自己这个商家女所出的太子脚边,奉一个知府的孙女为国母,李憬就觉得挺解气的! “应该的,应该的,殿下是君,君臣父子,臣不能不懂规矩,”陈克恭太明白自己的身份了,他又不是李憬的亲舅舅,在李憬跟前端舅舅架子,不是找着叫人厌恶么? …… 李憬说是送陈素她们,就真的只是送她们到家,即便是陈克恭大开中门要迎他入府,他也没有多留,直说还有别的事情,便打马扬长而去。 等看着太子带着自己的銮卫走了,陈素她们才随着陈克恭回伯府,而陈贞,小赵氏连请都没有请她,直接派了身边的赵妈妈将人送回到西府去。 陈克恭都不用问,就看妻子小赵氏的脸色,就知道今天她们这趟宫是进对了,等大家在宜安院坐定了,不等陈克恭说话,陈惠已经叽叽喳喳的讲开了,皇后娘娘如何慈爱,太子殿下怎么和气,尤其是对姐姐多好,还赏了多少多少东西,单这些,她就足足讲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堪堪停口, “皇上还赏了我们缫丝料子呢!太子殿下也赏了,” 这次入宫,单宫中的赏赐就拉了快一车,陈克恭哪会看不见?他耐心的听小女儿讲完,冲小赵氏捻须而笑,“辛苦夫人了。” 小赵氏也没有想到这次入宫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但这次入宫,更叫她看清楚了陈素在皇后心中的地位,所以不肯居功,“老爷过奖了,这次多亏有素素,” 小赵氏看了一眼因为兴奋小脸通红的女儿,心道以后女儿需要仰仗陈素的地方恐怕多着呢,“至于皇上跟娘娘还有太子殿下的赏赐,不如妾身叫人直接送到筠香馆去,等素素挑过了,咱分出一些给西府送去,毕竟二姑娘也跟着去了。” 还不等陈素说话,陈惠已经不乐意了,“凭什么?爹爹,姐姐,什么也不给陈贞,一根线也不给!” 陈克恭无奈的看着小女儿,都是自己的骨肉,陈惠他也同样喜欢,但小女儿这个性子真是,“惠惠莫要胡说,你们是手足,怎么能为一点身外之物伤了和气?再说这些原本就是娘娘跟殿下赐给你们三姐妹的,” “不是,爹爹您不知道,”陈惠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说好的了,没把倒霉事告诉陈克恭,她抱着陈克恭的胳膊一长一短的把御花园里遇到林蘅若,陈贞的表现,以及坤宁宫的事的跟陈克恭备细说了,然后小嘴儿一嘟,“林家想的什么便是女儿只有九岁,也猜的出来,不就是想从大姐这儿抢走太子殿下么?” 陈惠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太子妃可是所有京城未嫁女儿梦寐以求的位置,林家想要也在情理之中,“可是陈贞她是姓陈的,一次两次的想抢姐姐的风头不说,还帮着外人说话!” 陈惠看着那堆光华灿烂的东西,“那就是头白眼儿狼,咱们全给她送去,人家也不会说咱们好的!” 陈克恭欣慰的抚着小女儿的头,以前只觉得她任性鲁莽,没想到倒是个头脑清楚的,他耐下性子对陈惠道,“惠惠说的爹爹都记下了,但有些事啊,不能这么看,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是她的错,但咱们把该给你二姐的东西昧下了,那就是咱们的错了。” 为些许身外之物坏了名声,就不值得了。 第33章 斗口 这会儿最叫陈克恭开心的是陈惠转述的承嘉帝的话,陈惠是小孩子没有那么深的心思,只傻傻的照着原话说了一遍,陈克恭却听出了其中不同的意味。 他转头看着小赵氏,见小赵氏一脸喜色的冲自己肯定的点头,就知道他没理解错,忍不住欣慰的捻着胡子,“素素是个好孩子,吩咐厨上,今天咱们在宜安院设家宴!” 这可是双喜临门。 “爹爹,您都不听女儿说话,”陈惠不乐意的晃着陈克恭的胳膊,她正跟他说不给西府分赏赐的事儿呢,怎么就拐到设宴上了? 陈克恭被小女儿晃的直笑,“这事儿爹爹说了不算,东西是你跟你姐姐挣来的,听你姐姐怎么说?” “大姐,大姐,你说,”陈惠立马转移了攻略目标,扑到陈素怀里。 “父亲说的对,父亲是一家之主,女儿也是长姐,更给友爱手足才是,怎么能因为一点东西便落人口实?” 陈素冲陈惠招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身边,俯耳叮嘱了几句,“有劳妹妹啦。” “嘿嘿,无妨无妨,”陈惠被陈素的主意逗的眉开眼笑,她不喜欢谁,那就要跟她处处做对,“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这就亲自帮二姐姐挑一批她最贵最好的东西给二姐姐送去!” 小赵氏哪里能放心女儿料理这种事,又见陈素跟陈克恭似乎还有话说,干脆叫人换了新茶,自己则陪着陈惠给陈贞选东西去了。 “素素真是长大啦,”一向不甚和睦的两个女儿居然这么融洽,陈克恭也是感慨万千,“只是惠惠是个炮仗性子,你也不能老让着她,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你是长姐,只管教导她便是了。” 看到陈克恭欣慰的样子,陈素心中一软,她不怕别人苛待、恶言恶语或者是各种算计,哪怕是拔刀相向,她只要还回去就好。 但陈素害怕别人对她好,恩情,是最难还的债了。 “惠惠还小啊,小孩子哪有长性?” 陈素想着陈惠伶牙俐齿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如果她将来有一个皇后姑母,还有一个太子妃姐姐还不能任性的话,那姑母跟我也就太没用了。” 大夏如今连个公主都没有,说起来,她跟陈惠也算是许多人艳羡的对象了,可偏偏活的如此憋屈,“其实父亲,女儿觉得有时候咱们过的恣意些也没有什么,外戚也得有些外戚的样子,您可是皇上的小舅子,女儿觉得只要不太出格,皇上未必不会护着您的,” 行不行的,试试才知道,陈素行走江湖几十年,看尽人生,这人嘛,你太乖巧懂事了,时间一长,人家反而看不到你的好了。 陈克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陈素的提议他是有所保留的,但这会儿并不想拂了女儿的心意,“为父知道了,嗯,这个以后看吧。” 见陈克恭不为自己所动,陈素把转回正题,她把李憬的生母至今未得追封的事跟陈克恭说了,“殿下非姑母所出这事天下皆知,殿下心里也清楚,而且,” 陈素想了想,“要是女儿猜的不错,周家也不会甘心放弃国舅的名头的,毕竟周美人是姓周的,太子身上流着周家人的血,好端端的外孙成了别人家的,换成您,您甘心吗?” 陈克恭被陈素说的面色沉重,李憬被册封为太子,皇帝根本连替都没有替过周美人追封的事,陈皇后跟他私下讨论过,一致以为是因为皇上不愿意太子有个商贾外家的原因,所以他们才“知趣”地将此事摁下不提。 但陈素的话他却不能不考虑,“你的意思是太子……” “人非草木,”陈素叹了口气,陈家人什么也不做,只会被李憬认为是故意想霸占他这个“太子”香饽饽,“而且太子殿下并不是常年在宫中不出来走动的,还有,周家如今不也是皇商吗?” 如果承嘉帝完全不愿意别人知道李憬是周美人所出的话,也不会由着周家巴上内务府,成了皇商了,“就算是为了‘孝道’,殿下登基之后也会追封周美人的,何不如由姑母跟皇上提一提呢,起码要叫殿下知道娘娘的态度。” 这回陈克恭是真的对女儿刮目相看了,“素素,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 陈素一笑,“父亲忘了刚才惠惠的话了?可是有人当着姑母的面想表现她跟周美人姐妹情深呢,不过皇后娘娘已经跟殿下解释了,只是女儿看殿下的脸色,怎么说呢,不管姑母对他再好,周美人不在了,这活人怎么能死人比啊?” 这话陈克恭听进去了,他颔首道,“我知道了,等明天谢恩的时候,我跟娘娘提一提,”成不成的对陈家并不重要,关键是得叫太子知道陈家的态度,陈家可是从来都没有独占这份富贵的,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只要陈氏一日是皇后,就是太子的嫡母,便是周美人活着,也只是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还是陈皇后的。 见陈克恭应下了,陈素大大的松了口气,自己这个“父亲”软弱是软弱了些,但好在不算糊涂,也不是个固执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陈素起身向陈克恭一礼,“那就有劳父亲了,” 她展颜一笑,“我去看看夫人跟妹妹给那边选了什么?” 重生这么久,奉恩伯府的草都叫西府娘俩儿给踩平了,陈素可还没有往西府去过呢,她得陪着陈惠过去一趟,显得伯府有礼不是? …… 延桢院里宁氏一脸尴尬的看着陈素跟她带来的东西,那桌子光华灿烂的,缫丝是姜黄跟大红的,头面全是赤金的,这些东西贵重是贵重了,可她女儿才十一岁,怎么穿戴的出去? 真这么出去了,人家还不觉得她们西府是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 但这是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赏赐的,宁氏哪敢表现出一点不满,“那我就代贞娘谢谢娘娘跟太子殿下了,” 她禾眉微蹙,“可惜不能亲自入宫谢恩,这样吧,我写一道表章,请伯爷代我递上去吧。” 看着两张僵硬的笑脸,陈素觉得万分畅意,这些年她们怕是没少看伯府的笑话,“嗯,那二太太顺便也跟娘娘解释解释,二姑娘为什么在外头一直站在林家人那边跟我作对吧,” “二太太以前不还教导我们,说姐妹们出门就都一个陈字,万不能做出姐妹不和的事叫人笑话陈家没家教嘛?想来二姑娘是叫宫里的繁华迷晕了头,只认得富贵,不记得姐妹了。” 宁氏被陈素呛的说不出话来,她想开口斥责陈素没有规矩,但想到今天陈贞回来跟她说的话,恐怕这太子妃之位真的要落到陈素头上了。 现在看看,陈素可不是陈克恭那么好糊弄,以后她们西府,只怕更难出头了。 陈贞已经被陈素气的忍不下了,这位长姐自以为得了太子的偏爱,浅薄的性子越发显露出来了,“你东西送完了还是回你们伯府吧,我们西府房小屋浅的,盛不下大姑娘三姑娘。” 这两个人到底是来送东西的还是来气人的? 尤其是母亲还说陈素会真的成为太子妃? 凭什么?她到底哪里好了?就因为她不顾廉耻公然勾引太子? 能气着陈贞陈惠觉得自己这一趟就没白来,“哎呀,二姐嫌父亲分给你们的地方小吗?那可怎么办啊?” 陈素悠悠补刀,“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咱们回去把二太太的意思带给爹爹,爹爹向来友悌手足,肯定会把中路给二叔二婶也腾出来的。” “陈素!” 宁氏被这个桀骜不驯的侄女气的浑身发抖,她以前只觉得这个陈素是个傻子,只要哄着就成了,没想到摔了一次居然转了性子,“小小年纪居然口舌如此之利,你,” “那又怎么样呢?我有父有母,有人教养,倒是二婶儿你,二叔常年不在家里,二婶儿你既要照顾四个儿女,又要主持家事,所以才将二姑娘教养的这般吃里扒外吗?” 陈素忽闪着大眼睛,“二太太以前不也常说我们做姐妹有今生没来世,是最亲的人,一定要互相扶持,我请爹爹出面解二姑娘的烦忧,哪里错了?” “你,你,”宁氏被陈素这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绕的脑仁儿疼,“你真不亏是赵氏的女儿,” “我母亲是二婶儿的嫂子,你居然这么称呼她?宁家真是清贵之家啊,”陈素掩口笑道,“也是,二婶儿又不是王夫人亲生的,这身上难免天生就带着不好的习气。” 说完也不等宁氏送客,一拉陈惠,“妹妹咱们走吧,这送着东西还招人讨厌的也就咱们两个了,” 说完冲宁氏一福,带着人便出了延桢院。 “妹妹见过大姐姐,三姐姐,”陈素姐妹才一出门,就看见陈贤站在延桢院门口给她们行礼,陈素眸光一闪,笑眯眯的打量着陈贤,“原来是四妹妹啊,昨天我们入宫,你却病了,怎么样了?这会儿可曾好些了?” 陈贞哪儿是真的病了,不过是宁氏不许她跟着一起入宫罢了。 “妹妹见过姐姐,”陈贤抿嘴一笑,跑过来拉着陈惠的手,看着她头上的发钗,“你这钗子是姑母赏的吧?真漂亮啊!” 第34章 安阳侯府 她只是个庶女,在这内宅里,生死都是宁氏一句话的事,宁氏说她病了,她也就只能病了,这会儿心里是再不敢对宁氏有一丝抱怨的,“可惜我病了没能跟着去,” 陈贤一脸艳羡,“要是我能跟你们一道儿去看看就好了,我都不知道姑母长什么样儿呢?!” 这家没有简单的人啊,陈素微微一笑,拍了拍陈贤,“机会以后多的是呢,你想入宫给娘娘请安,下回我进宫了还叫上你们,只是你下次可不能再伤了风了,” 说完她一指延桢堂的门儿,“我跟惠惠要走了,你快进去吧,娘娘跟殿下赏了不少东西,进去看看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哪里是自己可以作主的? 陈贤心里滑过一阵儿无奈,看了一眼延桢堂门上挂着的靛蓝织锦门帘,“姐姐要走了?怎么没人出来送姐姐,” 她拉了陈惠的手,“就由妹妹来送姐姐出去吧。” …… 陈贤说送是真心实意要送陈素姐妹的,她一直将人送到西府的二门处,才依依不舍松开手看着陈素跟陈惠上了青帷小轿,陈素放下轿帘,“看到没?四妹妹比你小着一岁呢!” 陈惠不傻,都不用陈素继续说就知道她叫自己看什么,“她当然比我聪明啊,她是庶出,不止她,还有她姨娘,都指着咱们二婶儿过日子呢,要不放明白些,二婶儿能容她这么逍遥?” 这几天没事小赵氏就跟陈惠讲各家的八卦是非,原先她是不跟女儿说这些的,左右有陈皇后在,将来还有陈素,就靠着这两块招牌,陈惠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自从陈素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再不敢有半点侥幸之心了,开始把自己明白的慢慢告诉女儿,甚至还把赵妈妈叫过来一起讲古,为的就是叫女儿多长几个心眼儿。 “这不,一路上还跟我说着想到咱们府上来玩呢!”陈惠撇撇嘴,以前她跟陈贤都是陈贞的小跟班儿,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不喜欢长姐陈素,其实内里的原因都不用讲明了,还不是因为陈素自小就是跟她们不一样的,出身好,最受宠,以后还会飞上枝头,成为陈家依靠的大树。 “姐姐,以前是我不对,老是不服气你,现在妹妹知道错了,你可不许记我的仇,” 现在转过弯来了,陈惠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在犯傻,别的不说,就冲着血脉,她也应该跟陈素亲近才对,何况这些年陈素没有一点对不住她的地方,“你以前老让着我,是我太不知好歹了,” 轿子里地方小,陈惠索性歪到陈素身上撒娇,“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还像以前待我行不行?我再不会恩将仇报了!我保证!” “一家子姐妹什么‘恩’啊‘仇’啊?叫人听见了笑话,你是我的妹妹,我不疼你谁疼你?” 陈素点点陈惠的额头。 陈惠愿意亲近她,她也乐得受着,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再不知好歹,反正她芯子里也不是真的陈大姑娘,没什么舍不得的。“只要你记住咱们都是姓陈的,陈家这棵大树倒了,咱们谁也落不着好,尤其是咱们这些女儿家,没了家族的庇佑,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见陈惠一脸的懵懂,陈素也不再往下说了,她前世是看见过朝廷发卖犯官家眷的,真是昔日玉堂客,今朝流离人,尤其是那些千娇百媚的官小姐,被卖到肮脏之地受尽折辱,甚至连自尽就不能够,陈素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也一世她绝不会让陈家走到那一步的。 陈惠对陈素后头的话没有什么感受,姑母还年轻着呢,将来姐姐再入了宫,陈家怎么可能有生不如死的那一天,“姐姐你刚才看见二婶儿跟二姐的脸色了没?嘿嘿,都快哭了!” “还不是你给她们挑的赏赐用心啊,”陈素噗嗤一笑,宁氏自诩清高,成天将她当翰林的哥哥,在国子监读书的侄子挂在嘴边,十分不将奉恩伯府这边放在眼里,那姿态,好像陈克恭不是官宦子弟,而是商贾或者佃农出身一样。 所以她们这些特意将宫里赏赐中的大金镯子大金链子给搜逻了出来,再把颜色最鲜艳的料子也捡出来,两人带着下人,乘了小轿,浩浩荡荡的给西府送了过来! “姐姐,那些都是御赐之物,可是只能用,不能毁的,”陈惠想像着陈贞头上插着支实心大金钗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你说太子殿下宫里怎么还会有那样的东西?” “可能是用来赏人的吧,”其实陈素觉得那些金镯子金发钗挺好的,多实惠啊,不过西府那种的“书香人家”怎么会耐烦这些“阿堵”之物呢? “二妹妹不戴也没有什么,左右都是殿下赏下来的,没准儿将来可以传家呢!” “哈哈,对对对,可以当传家宝的,”太子这次极为舍得,光从东宫出来的赏赐足足装了半车,陈惠笑的肚子直疼,“听说二叔在任上两袖清风的,估计也没有那么多金子给二姐打那么大的金钗!” 奉恩伯府姑娘入宫,之后拉着一车赏赐被太子亲自送回的消息一天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闻者无不惊诧。 原因无它,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虽然养在皇后膝下,平时对皇后也很是孝顺恭敬,但对奉恩伯府这个外家,一直都是淡淡的,而这种漫不经心在有心人眼里,其实就是不待见的表现了。 而安阳侯府的大姑娘却在奉恩伯府诸人入宫的当天,被韶华宫给送了回来,听说林姑娘还病了,这就更有意思了,一时间安阳侯府的门槛都快叫人给踏破了,大家争相来给林蘅若探病来。 安阳侯夫人马氏也是被这些不怀好意的探望弄的精疲力竭,说女儿病了不见客吧,生怕再传出女儿身体不好的谣言来。 可叫人林蘅若出来见客吧,女儿在宫里伤了面子,哪有心情跟人周旋? 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将挑好的几家相熟的帖子留下,叫人送到女儿住的景春院里,由女儿决定见哪个? 林蘅若一点儿见人的心情都没有,但姑母送到她身边的教导嬷嬷发话了,她不得不忍着性子在那几张帖子里选了几张,亲自给马夫人送来,“还嫌女儿丢人丢的不够么?” 事情没有转圜地余地了,林蘅若也只有在亲娘这里发发小性子了。 确实很丢人,起码马夫人活了半辈子了,就没见过几个闺秀当众摔跤的,尤其还摔在了自己未来夫婿面前,女儿也是大夏朝头一个了,但她心里的苦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啊,“丢什么人?谁还没有个意外的时候?” “这些年你跟着娘出去赴宴,光掉湖里的都遇着好几回了,”马夫人轻描淡写道。 “那是被人害的!” 而她,却是自己不小心的摔的,当然也怪陈素,要不是她勾引着太子去选什么菊花,自己能跟过去吗? 如果自己不过去,自然也不会出那么大的丑。 想到这些,林蘅若就恨毒了陈素,尤其是她还压过自己,成了太子妃! “寄云呢?娘你怎么处置她?” 马氏嗔了女儿一眼,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能怎么处置?叫人送到庄子上去了,再等两年她年纪大了,寻个人嫁了就是,她是你的贴身丫鬟,罚的太狠别人该说你冷情了。” 马氏对寄云的处置让林蘅若很不满意,拉拢人心?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娘你也看看她犯的是什么事?要不是她,女儿会出那么大的丑么?你要是不狠狠的处置她,以儆效尤,以后谁还会好好帮女儿办事?!何况宫里也发话了,你这是阳奉阴违。” 寄云回到府里就已经被打了五十板子了,叫家里人接回去之后,身子都没养好呢! 即便是好了,人也是废了,这样的处置跟杀了她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看到女儿一脸的怒火,马夫人只得将最后的怜悯之心给收起来,“她的身子已经坏了,以后随便找了人嫁了,你想想,本来是副小姐一样的人,落到这么个下场,已经是罚的不轻了,这样吧,我把寄云一家子都打发到庄子上当苦力去,也给那些奴才一点警醒。” 女儿能选到林蘅若身边,寄云家也不是等闲之辈,几辈的世仆被发到庄子上,林蘅若这才满意了,“嗯,就这么办,对了,去的时候先抄一抄家,我可不希望他们到下头还吃香喝辣过的跟主子一样。” “行行行,就照你说的办,”人都答应撵了,也不差这一步了,何况这些奴才连命都是主子的,何况那些衣裳金银?“娘叫你来是有别的事,你跟娘再说说,那陈家大姑娘在太子跟前是个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的最后一天,用更新跟大家说新年快乐! 17年我在晋江完成了我的《重回八零创业忙》,开了《本宫》。 希望18年有幸能把《本宫》完成! 还有也希望我的新文《[空间]民国女医》可以顺利完成,成绩能够好一些!(厚颜给新文求个收藏。) 祝我的读者小仙女们,越来越漂亮!漂亮就是一切哈! 第35章 恢复更新 三十五、 听母亲又问这个,林蘅若不耐烦的站起身,“我不是说了好几次了,能是什么模样?她那张脸上还能忽然长出朵花来?也不知道受了谁的点拨,知道说好听的讨好太子了。” 林蘅若不屑的撇嘴,会讨好又能怎么样?就她长了张狐媚的脸,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将来的日子,看看现在的陈皇后也就知道了,长不了! “这次要不是女儿不小心摔了一跤,偏韶华宫里的人还不会回话,叫皇上以为女儿是两面三刀的小人,那太子妃之位是万万不会落在陈素那个贱人头上的!” 没了太子妃之位,最痛心的是她,可人人都跑来往她心里扎刀,林蘅若不耐烦的站起身,“我回去了,那些人我谁也不见,就说我病了,不能见客!” “你给我站住!只要你还想进宫,这些人你就得给我见一遍!” 小事马夫人由着女儿,大事上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含糊,这可是关乎家族前程的大事。 马夫人翻了翻林蘅若送回来的帖子,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没有陆家?” 见母亲变了脸,林蘅若也不敢太任性,讷讷道,“不想请陆愔,她来了肯定会笑话我,” 这京城里最出色的闺秀,除了女儿,也就是阳宁侯府的陆愔了,她也是林家的心腹大患,“不行,别人不请也就罢了,陆姑娘一定要请,” 马夫人不等林蘅若再说话,“她以后也是要进宫的,怎么?人没入宫呢,你就先弱了气势?” 林蘅若眼眶一红,“陆聚是太子伴读,我摔跤的事陆愔肯定已经听说了,你再请她来,她告诉别人怎么办?” 自己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不够聪明,幸亏家里有自己,宫里有贤妃娘娘,不然女儿进宫就是个死啊! “她要是告诉别人,咱还真的谢谢她呢,你放心,凭陆姑娘的心性,她绝不会干那么的蠢事,”马夫人拍了拍林蘅若,搬弄口舌的事太过下乘,凭陆愔的聪明跟陆家的教养,她是绝不会做的。 “要叫我说,你也收收你的性子,如今东宫之首算是定下来了,你以为她心里会痛快?这个时候你们最应该交好了,”太子妃之下还有两位良娣,如无意外,就是林蘅若跟陆愔,她们正该联手,将陈素给压下去才对,毕竟将来陈素要是早她们三个月入宫的,那个时候,没准儿陈素胎都坐上了。 林蘅若被马夫人说的没了词儿,“姑母交代了,说是叫咱们打听一下陈家二房的事,” “这个我已经叫人办去了,你放心,宁家不是傻子,会帮谁还真不一定呢,”见女儿听劝,马夫人心中略安,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林蘅若道,“娘,你说咱们借二房的手……” 她一把将马夫人炕几上摆着的一株雁来红给掀到地上,看着一地上碎红,咬牙道,“娘您觉得呢?” 这个女儿啊,马夫人叹了口气,“蘅若,你的心太急了,皇上的旨意还没有出来了,真正知道陈素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妃的有几个?她要是出了事,你觉得皇上会算到谁头上?” “我不是说了,这事叫宁家去办,我在宫里都看出来了,陈家二房那个陈贞,眼睛都要长到太子身上了,”林蘅若一阵儿厌恶,“大不了没了陈素,将来我保她当个妃子。” “哼哼,你保?咱们敢伸手弄死了陈素,最感谢咱们的就是陆家了,”马夫人觉得女儿实在是说不通道理,“行了,你只管做好待客的准备,叫你那些小友们看看你好好儿的什么事也没有就行了,至于其他,有娘跟你父亲呢!” …… 陈素跟李憬约好了说要跟他学骑马,这事儿就算是可以过明路了,她直接跟陈克恭要求,为了将来在太子跟前不露怯,不叫他觉得自己太过蠢笨,也为了跟太子学骑马的时候不会第二天就被累病了。 所以她要提前请个教习来。 姐姐因为诞下皇子而得封皇后,那是老天对陈家的庇佑,陈克恭也不傻,可不相信女儿还有这样的好运气,那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就尤为重要了,所以他对女儿主动提出跟太子学骑马的事大为支持,没两天,就从家里的护卫中挑了一个有年纪的来教导陈素陈惠姐妹。 陈素自然不满足于跟护卫学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有这么个幌子是尽够了,她不但自己跟陈惠跟着练,连夏繁也带上了,尤其是对夏繁,督促的尤为紧迫。 夏繁是块天生的好料子,现在开始已经有些晚了,不过陈素也没有指望她练成以一当百的高人,能在内宅横行就足够了。 至于陈惠,带上她纯粹是为了不让她因为自己习武而再生出不平之心,而且陈惠每天跟着出来活动活动,也比长成弱不尽风的娇花强。 …… “素素,你怎么看?” 这些日子陈克恭已经习惯了陈素每天到他的外书房来听下头人回禀家事,尤其是她叫自己撒出去的人手,更是每天都会把各家的情景给报上来。 “西府这几天真热闹啊,二太太这是转了性了?”陈素提笔在自己的小账本上记了一笔,“这才八/九天功夫,居然出去了六回!啧啧,二叔远在西安府,二婶儿这么做,不大妥当吧?” 当家男人不在,一个年轻媳妇成天走东家串西家的,搁她们山东那是要被口水给喷死的,穷人家里尚可解释为生计所迫,女人不得不抛头露面,这高门大户衣食无忧的,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出去干什么? 陈克恭一口茶差点儿没呛到肺里去,他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素,素素,这话不可乱说!” 陈素眨巴着大眼睛,“父亲,女儿这不就跟父亲您说嘛?女儿是晚辈,当然不可以指摘父亲,但是父亲,您是长兄,二叔走的时候,一定以妻儿相托了吧?” “咳,这倒是,”那都是陈克俭的场面话,不过他也可以当真嘛,“就是我一个当大伯的,嗯,我一会儿跟你姨母说一声,叫她过去提点提点。” 这么着还是太便宜宁氏了,陈素冲陈克恭眨眨眼,“这事儿您给二叔写家书的时候,也得提上一句,省得将来真有什么事,您反而落埋怨。” 第36章 延桢院里宁氏满脸通红的瞪着小赵氏,“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竟然敢跑到自家门上羞辱自己?! 小赵氏淡淡的弹了弹衣襟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饱读诗书,怎么连这么直白的话都听不懂了?” 她眼中满是戏谑,“我要是说的太清楚些,弟妹,您受得住么?” 宁氏气的浑身哆嗦,“嫂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口气一软,眼眶也跟着红了,“我自问对你不薄,”她们也曾以姐妹相称过,还曾经笑言她们是全京城最和睦的妯娌。 对她不薄?小赵氏不屑的一笑,宁氏对她讽刺挖苦轻视她都能忍,除了这些年在她京城没有交下别的朋友这个原因之外,还因为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不如宁氏嫁的好,在宁氏跟前天生就弱了一头的缘故。 但宁氏跟陈贞在背后踩自己的女儿,挑拨女儿跟陈素的关系那就踩到她的痛脚了,“呃,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说,可是个好消息。” 宁氏可不认为小赵氏还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她欲待不听,就听小赵氏悠悠道,“今儿东宫的内侍送来消息,说太子殿下亲自申斥了顺天府尹张大人,责令他严查我跟大姑娘遇袭的事呢!” “这以前啊,伯爷生怕给咱们娘娘添麻烦,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敢追究,现在有太子殿下的钧令,看顺天府还怎么推托!?” 宁氏只觉脑子里嗡嗡的,小赵氏后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只是僵硬的笑着,直到小赵氏扶着丫头的手走了,她才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来人,张妈妈!” 小赵氏从西府回来之后宁氏不但没有老实,反倒是小赵氏一走,她身边最得力的妈妈就去了宁家! 陈素一直叫人盯着西府呢,西府的人一出门,她的人就跟上了,等回来报说张妈妈去了宁府,而宁家庶出宁三爷,很快就随着她去了西府,陈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咱们这招打草惊蛇,似乎是管了点用啊!”陈素看着一脸恨意的小赵氏,她特意告诉小赵氏,叫她“顺便”跟宁氏说上这么几句,陈素就不信了,如果她们遇袭的事真的跟宁氏还有宁家有脱不开的关系,她还能那么沉得住气?! 毕竟现在局面不同了,如今满京城都知道,自己是真正的未来太子妃了! 宁家也不过区区一个翰林之家,太子亲下钧令严查,她就不信他们会不慌? 小赵氏已经把宁氏识为杀子仇人了,她站起身冲陈素深深一福,“大姑娘,姨母以前目光短浅,亏待了你,求你看在伯爷的面上,替你弟弟报了这个仇!” 仇是要报的,但没有证据怎么报? 陈素倒是可以带着人跑到西府去将人一锅端了,但之后呢?“夫人也说了,那是我弟弟,我怎么会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就叫人害了?只是这仇要怎么报才能报的彻底,还得从长计议,夫人您别急,弟弟如果没有夭折,就是咱们奉恩伯府的世子爷,他的命岂是宁氏一个人能赔得起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陈素,小赵氏几乎哭倒在她的脚边,“只要能给我可怜的孩儿报了仇,姑娘就算是拿了我的命去,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陈素俯身把小赵氏扶起来,“夫人说的哪里话,这次的事不但没了弟弟,我也差点儿折了进去,这幕后之人,是咱们整个伯府的仇人,这个仇不是你或者我的,而是整个伯府的,还有,夫人的命是你自己的,你不只有弟弟,还有惠惠,还有父亲,以后我进了宫,伯府还要由你来操持,你的命金贵着呢!” 人家要的不止是他们两条命,还要要整个奉恩伯府,只要把这些人全部剪除了,陈家长房才能真正的安全,不然将来陈素进了宫,凭着陈克恭跟小赵氏,没准儿又被人算计了去。 “来人,拿着这些,再带上父亲的帖子给顺天府送去,”李憬过问了,顺天府肯定是要给一个交代出来的,她不介意给那些庸官指条路,有这些天宁氏频频异动的记录在,张府尹再不知道怎么查,那就太蠢了。 …… 比起西府宁氏的度日如年,陈素这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了。 虽然册封的圣旨没下,但承嘉帝金口御言是做不得假的,这些日子递到奉恩伯府的帖子跟雪片儿似的,几乎都要用筐来装了。 陈素干脆让小赵氏直接推说自己伤还没有痊愈,尚不能出门,自己则呆在筠香馆里,研究这些帖子背后的人情关系。 陈惠也不出去玩了,除了跟着夫子上课,就是泡在筠香馆里陪着陈素,听小赵氏请来的嬷嬷给她们讲京都各府的关系图,以前小赵氏对这些完全不上心,现在不一样了,为了陈素跟陈惠,她也得把这一课给她们补起来,甚至连她自己,都跟着过来旁听了。 “就延恩侯府吧,”陈素点着桌上挑出来的帖子,“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儿啊,蔡家可是皇上的外家,论起来跟咱府上也算是拐弯儿亲,不去就太拿大了。” 陈惠点点头,凑到陈素跟前儿,“延恩侯府的未嫁的两位小姐跟我差不多大小,”她们绝不会跟姐姐抢太子的。 陈素点了点陈惠的脑门儿,“你呀,放心,是姐姐的,谁也抢不走。” 延恩侯蔡家封侯已久,当初蔡家也并不比陈家来的风光,只是出了位肚子极争气的女儿,生下了承嘉帝,才得封延恩伯。 之后老延恩伯率部平乱,在西北立下战功,以军功晋二等延恩侯。 现在的延恩侯蔡宣怀完全没有了老延恩侯的勇武,成了躺在祖辈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逍遥侯,但也因为祖辈的功劳在,延恩侯的爵位比陈家这样只出了位皇后的,要鲜亮的多。 再加上蔡家太老夫人,也就是承嘉帝的外祖母还在,就凭这血缘跟辈份,延恩侯依然是京城勋亲圈子里第一流门第。 蔡家派来的帖子,别说陈素只是未来的太子妃,就算是皇后,也得给几分面子。 第37章 延恩侯府有当今的外祖母坐镇,,相信延恩侯府宴客,即便只是府里即将出嫁的大姑娘蔡月梨宴客,收到帖子的只要不是病的起不来,相信没有会不给她面子,而陈素借这个机会一次见完,省得这家那家的到处跑。 尤其是蔡家这次宴客有趣极了,送帖子的是这一代延恩侯蔡宣怀的长女蔡月梨。 蔡月梨今年十六,年前就要嫁到江南去了,跟陈素年纪差的多,根本就不在一个圈子里,这会儿却打着临行前想跟小姐妹们再聚一聚的名义办起了赏菊宴,这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 “姐姐,这次咱们不带陈贞她们,”陈惠舒服的在竹榻上摊成个大字,已经入了秋,小赵氏早早的叫人收了她院子里的凉衾竹席,害的她只能跑到筠香馆里纳凉。 陈素看着在竹榻上不停翻面儿的陈惠,小孩子火力壮,偏小赵氏如今只有陈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生怕变天女儿再着了凉,恨不得叫她把夹衣都穿上,也难为陈惠不跟小赵氏急眼,“之前咱们出去有没有带她们?” “那是以前,”陈惠不满的翻了个身儿,示意兰草扇子扇的再用力些,“现在我都不耐烦理她们!” 小小年纪还硬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陈素被陈惠提起陈贞就不耐烦的样子逗笑了,“没人想理,可以前都是一起的,这次不去,咱们不还得替她们找理由?” 尤其是西府母女,根本就没有把长房当成家人,你替她们找的理由,人家没准儿转头就给你拆穿了,“夏繁,去西府说一声,就说二姑娘四姑娘如果要去,请早做准备。” 陈惠痛苦地在榻上打滚儿,“人生真是太多无奈,一点儿都不想带她们!再拆台可怎么办?” 这才多大点儿的小人儿,就在这感叹人生了!陈素也不想带着陈贞姐妹,尤其是陈贞, “你只管放宽心,陈贞不傻,应该不会在延恩侯府做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叫你的丫头都灵醒些就是了。” 夏繁她还得留在自己身边,毕竟这会儿,陈素顶多也就腿脚利索些,也就打得过那些大家闺秀们,要是真遇到“有心人”,她也玩完。 …… 陈贞等夏繁走了,立马带着丫头去了延桢院,“娘,您说我去不去?” 她自是很想去的,如果没有陈素带着,她一个同知的女儿,是根本进不了这些勋亲圈子的,而且比起自己舅家那些所谓的翰林清贵,陈贞骨子里却更羡慕权贵勋亲们的奢华恣意,没有那么多规矩顾虑,不像宁家人,明明没多少银子,偏要做出安贫乐道的模样,线嘴闭嘴腹有诗书气自华,成天说话行事恨不得被人拿尺子量了才行。 只是这几天母亲明显看着情绪不对,不是一人去了外祖家里,就是把自己关在延桢院里谁也不见,后来舅舅过来了,她就更没好脸色了,连弟弟都不理,陈贞有些不敢肯定宁氏会不会同意她跟着陈素出门儿。 “去,当然要去,”宁氏怔怔地看着女儿,想着真有个万一,叫顺天府查出什么端倪来,最可怜的就是自己的儿女,她就一阵儿心酸,“你不但要去,还要好好跟着你大姐姐,千万不要惹她不高兴,就算是她说日头是方的,你也要说姐姐说的对!” 陈贞讶然地看着宁氏,母亲之前可不是这么跟她说的,“娘?” 宁氏摆摆手,“延恩侯府下帖子,你大姐做太子妃的事只怕有七八分准了,既是这样,咱们就得识时务点,” 看着哪儿哪儿都要强过陈素的女儿,宁氏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她一定得挺过这一关,即便是为了这几个孩子,“贞贞,你大姐摔了以后,性子变了许多,你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对她了,何况这会儿那边正春风得意呢,你退一步,咱们且让她们兴头几天,总有一天,娘一定会叫咱们西府扬眉吐气!” 这是什么意思?陈贞一下子白了脸,“娘,出了什么事?真的,真的再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宁氏可是一直跟她说,她一定会取陈素而代之,成为大夏的太子妃的! 宁氏现在万分后悔养大了女儿的心,可现在娘家嫡兄根本不肯管自己的事,一向交好的庶兄又没有多少本事,这会儿又跑来说自己被顺天府的人盯上了,是自身难保,“娘说的话你记住就是了,这次你去了,好好跟着你大姐,千万别惹她生气,对了,一会儿你去伯府一趟,问一问素素跟惠惠穿什么衣服,你也好回来准备。” 见陈贞还要说话,宁氏疲惫地挥挥手,她实在没办法告诉女儿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去吧,去准备吧,娘想一个人静静,晚上你陪岗哥儿吃饭。” …… 因为延恩侯府有位年过古稀的太夫人,所以陈素的衣裙不能选的太简素了,但奉恩伯府夫人才小产,陈素失了弟弟,金装玉裹的更不合适,她跟小赵氏商量之后,选了一条淡樱色齐胸短襦,下面配了一条玉色立水裙,腰间缀紫玉禁步,瑶台髻戴了陈皇后赐下的紫玉牡丹钗,素雅的衣裙配上她天生秾艳的五官,既夺目又不会被人挑错。 “唉,我姐姐生的好,怎么穿都漂亮,”陈惠托腮看着陈素试衣裳,她才九岁,还不能梳高髻,小赵氏又没有让女儿出去争胜的打算,所以用在她身上的心思就少多了,“我什么时候才长大啊,姑母赐下来的首饰,好多我都不会戴!” 不能出去炫,太遗憾了! 小赵氏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急了,有皇后姑母,太子妃姐姐,自己女儿可以在京城里随便选婿,心里有底,她反而打定主意要张大眼睛好好挑一挑,家世,才华,年纪,人品,相貌哪一样都不能差才成。 “等你大一些,还怕没机会?就怕那个时候,有更好的了,又不喜欢现在的了!”小赵氏怜爱的抚了抚陈惠额前的留海儿,以前自己对陈素有心结,连带的女儿也处处跟她做对。 正是贪玩的小姑娘,成天满腹怨气的,现在这样多好,姐妹和睦,陈素愿意照拂女儿,陈惠也乐意跟着姐姐,整个伯府的气氛都比之前好了许多,也因着这个缘故,杨姨娘怀了身孕的事,小赵氏都大度的没跟她捻酸吃醋,就像陈素说的那样,有一个庶子,也比将来家业留给西府那群白眼狼强。 第38章 陈贞无心在伯府多留,打听过陈素姐妹要穿什么,直接便告辞走了,小赵氏如今对西府的动静格外的关心,“我看这丫头怎么阴阳怪气的,是不是西府那边,” 想到宁家怎么也是出了翰林进士的书香门第,而自家老爷却只是个空头爵爷,小赵氏心里还是十分忐忑,“我叫人打听了,那个顺天府的张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她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官官相护的事,没见过,也是听过的。 “夫人稍安勿躁,父亲找人查过了,顺天府张大人跟宁家并没有多少交情,应该不会因为他们得罪太子的,”陈素算是看明白了,这京城里的官老爷们,跟她们当土匪也没多大区别,抢地盘占山头,拉帮结派,大家做的事不同,道理其实都差不多。 “父亲已经托人把这次的事捅到安御史那里去了,你看着吧,只要张大人那边查出点实证,安御史就会咬死宁家!” 陈素幽幽一笑,安御史跟宁翰林不对付一辈子了,给他这么大个把柄,后头的事都不用陈家出手了,自然有人会蜂拥而上的,尤其是自己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雪中送炭没人干,锦上添花那可会有大把人抢着做的。 想到这里,陈素转身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所以只要她坐稳了太子妃之位,什么报仇雪恨,自然有人会替她做的。 小赵氏见陈素盯着镜子不说话,还以为她又在懊恼自己胖呢,“大姑娘,你自伤了之后,已经比先前瘦了许多了,我看这会儿正正好儿,”陈家的人都是喝口水都长胖的体质,陈素为了瘦下来,顿顿都不敢多吃了。 陈素摇摇头,“我并不是嫌自己胖,我还嫌自己太瘦了呢!” 不论是陈贞还是林蘅若,一个赛一个的弱不胜衣,但这样的女人见的多了,李憬未必就会喜欢,倒是自己这样的,焉知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而且自小在底层打滚儿,还跟观云师太学了些医术,陈素最知道这些贵女们,为了保持纤弱的风姿,连饭都没有吃饱过,平时更是多一步路都不想走。 那样的身体,即便是将来受孕,顺利产子,几乎也都要搭上半条命去。 她这一辈子可是除了保命,就是享福的,这种为了美折毁了身体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何况她的目标可不只是太子妃,她要当皇后,将来更要当太后,没有副好身子骨,将来有命挣没命享可怎么成? 这女人,恨不得迎风能做掌中舞,又想玉面娇颜气色绝佳,哪里来的这等美事? 陈素在镜子前转了转身体,“我是看自己好像比以前高了些,”她满意的看着自己颈间露出的那抹雪色,上次见李憬她已经注意到了,李憬不但喜欢肌肤白皙的女人,其实也喜欢肉肉的女人,这样最好了,陈素伸手把颈后的长发拨到一侧,斜眸端详着自己的侧颜,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自己就给他什么样的女人! 小赵氏点点头,年轻的时候恨不得是“一风吹”,等有了年纪才知道,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你确实比之前瘦了,娘娘不是赐下的有补品嘛,叫林妈妈记得炖给你吃,” 她看了陈惠一眼,往陈素跟前凑了凑,小声道,“你看看咱们娘娘!” 陈皇后可不就是个丰腴的女人嘛,起码看起来比林贤妃要健康的多,陈素抿嘴一笑,“我知道了,那些补品我一定每天都吃。” …… 延恩侯府的赏菊会,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由家里已经订了亲的大姑娘蔡月梨出面,请闺中好友小聚。 按理说陈素姐妹的年纪跟蔡月梨划不到一个圈子里,但宴客的真正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没有人会去追问什么时候蔡大姑娘跟陈家大姑娘居然成了闺友了。 不但是陈家大姑娘,阳宁侯陆家姑娘,首辅胡阁老的孙女,这些都跟蔡月梨也差着好几岁呢,但蔡家的帖子一下,即便听见“菊花”就头疼的林蘅若,也都点头应下要来了。 因为是闺中女儿的小聚,各府都没有派长辈跟着,陈素带着陈贞跟陈惠坐了一辆马车,由陈克恭亲自送了,往延恩侯府赴宴。 等陈素扶着夏繁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正看见阳宁侯府的马车上下来一位姑娘,陈惠知道姐姐摔了头,忙小声道,“那是阳宁侯府的四姑娘,陆愔!” 陈素还是上辈子见过这位陆贵妃,没想到甫一下车,就再次遇到她,还是二十四年前的她! “原来是陈大姑娘,”陆愔正要上轿,看到陈素望过来,停下脚步,转身迎了过去,“赶巧儿了,咱们正好一道儿进去。” “是啊,没想到还没进府呢,就遇到陆姑娘了,”陈素深吸一口气,含笑道,她已经见过了林皇后,再见陆贵妃也是早晚的事,前世她进宫当了回猴子,跑到坤宁宫里来围观她的妃嫔不在少数,恐怕以后她有的是机会遇见。 “陈大姑娘,”陆聚看到陈素,拱手一礼,他今天送妹妹到蔡府赴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陈素。 陆聚之前也见过陈素一次,但李憬发牢骚,抱怨自己怎么得了那么一门亲事,弄个木雕泥人当太子妃。 虽然不喜欢李憬背后随意评论闺中女子的态度,但陆聚还是忍不住跟妹妹打听了一下陈素其人,得到的评论居然是敦厚良善,颇有陈皇后之风。 这也是陆家为什么有意送陆愔入宫的一个原因,那么一个出身才情品性都不出色的女子,做了太子妃,叫京城一众闺秀情何以堪? 等陈素即将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出之后,陆聚不但没听到太子的抱怨,反而听了一通陈素为了让太子开心,种种感人的付出! 不过陆聚可不是李憬,会被那些花言巧语迷惑,就算是不信自己的判断,他也相信妹妹看人的眼光,这陈素判若两人的背后,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呢? “陈大姑娘?”陆聚冲盯着自己的陈素一拱手,虽然这里是蔡府二门,人并不多,但一个闺阁女儿,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外男,实在不怎么雅相。 感觉到陈素瞬间的僵硬,陆愔伸手扶了她一下,“这是怎么的了?” 陈素迅速从陆聚身上收回目光,曲膝福了福,“见过陆世子,” 陆聚看着一身浅樱色襦裙,冲自己行礼的陈素,想不通她为什么盯着自己还把眼睛给盯红了,难道自己曾经得罪过她?“没想到正巧遇到陈大姑娘了,” 陆聚冲妹妹使了个眼色,略往后退了退,“你们快进去吧,我跟枫溪兄说话去。” 陆愔也注意到陈素的异样了,陆聚生的好,陆愔见过太多一见哥哥就面红耳赤娇羞无比的小娘子,但像陈素这样,感觉又气又恨又委屈的,她还是头一回遇见。 陆愔深知这个哥哥脾气不像外貌看起来那么招人喜欢,想来是不小心得罪过陈素,想到这里,她没再理会陆聚,转身扶了陈素一下,笑道,“陈姐姐别理他,咱们一起进去。” …… 一坐进蔡家的青帷小轿,陈素一巴掌拍到靠垫上,自己是怎么了,李憬林皇后陆贵妃一个个都见了,居然差点儿在陆聚这小河沟儿里翻了船? 小轿里只有她自己,陈素舒服的跷起二郎腿,原来二十四年前的陆聚是这个样子的? 陈素想着那个淡青色长衫,玉面红唇,目若点漆的美少年,实在跟当年那个自己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十招儿的冷面侯,联系不到一处来,看来岁月不止是催人老啊,连人的气质都能改变,这陆聚后些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那副阴沉寡言的模样? 尤其是陈素警惕的是,当她再看到陆聚,涌上心头的第一情绪居然是委屈? 陈素抚额,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是信了陆聚的话,相信朝廷为彻查山东各府道,相信朝廷会蠲免苛捐杂税,给天下百姓一条生路,才决定归降的。 可也因为这个“相信”,她转头便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死在乱箭之下。 也不知道得胜还朝的陆聚,听到自己的死信儿,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陈素抠着靠垫上的金丝方胜纹样,陆聚是李憬自小的伴当,李憬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或许当初并不是“劝降”而是“诱降”罢了,而自己,却傻傻的信了他,成了箭下亡魂。 现在唯一希望的,当年的他还有一点点良心,能善待随着她下了凤凰山的兄弟们,真正的将他们编进自己的阳宁军,而不是赶尽杀绝。 作者有话要说: 缓慢更新中,等将来V了,可能会多一些。 第39章 放纵自己出了会儿神, 外头隐隐传来说话声,陈素立马收敛心神,不管将来如何, 都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她现在要做的, 是走好眼下的每一步。 前世血的教训告诉她,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不如靠自己的能力, 闯出一条生路来,才是最安全最保险的。 若有余力,陈素也要看看这个陆聚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若他真的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自己也不介意给他点眼神儿看看! 蔡月梨年长又已经定了亲, 自然没有亲自到迎她们,陆愔下了轿, 看到蔡家另外两位姑娘,蔡月棠跟蔡月蓉,忍不住笑了。 这个蔡家也是有意思的很,今上的外家, 偏不是个乐意安享荣华的性子, 说的好听些,是一家积极进取的人家,不然也不会在长孙女已经大,剩下几个小姑娘年纪尚小, 根本无适龄女儿入东宫的时候, 还要横插进来,趟一趟浑水了。 可她们陆家, 也不一样嘛,陆愔自嘲的笑笑,几不可见的慢了一步,让陈素走在前头。 从陈素被定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陆愔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情,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皇帝金口御言一下,众生俯首,别说陈素是陈皇后的亲侄女儿,就算是乡野村姑,也照样是太子妃! 她这个侯府嫡女,不管入不入东宫,都只有俯首称臣的资格。 蔡月棠今年才十岁,却已经被蔡家教养的百伶百俐,她一眼就看到陆愔的退让,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她快步走到陈素身边,亲热的挽着她的手,“陈姐姐,陆姐姐好,我大姐姐算着你们就要到了,特意让我跟蓉妹过来迎了迎。” 蔡月棠仔细端详了陈素一下,“我听我娘说你前些日子在永济寺外遇袭,你还受了伤,唬的我跟月蓉妹妹直说再不敢往永济寺去了,陈姐姐,你可大好了?” 陈素看着比自己低着小半头的两个小姑娘,这大的顶多也就比陈惠大些,小的连陈贤的大都没有,居然就可以跑出来迎客了,这关切的话更是一套儿一套儿的往外摞,“二姑娘说的没错,我是随夫人从永济寺还愿回来遇袭的,幸得皇天保佑,伤的并不算重,” 陈素往后退了一步,冲蔡月棠笑道,“这不都来贵府赏花来了?” 蔡月棠瞟了一眼陆愔,“那太好了,姐姐府上的事,我们私下说了好久呢,没想到咱们京城天子脚下,居然出了恶贼了,也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做什么的?竟然任强盗横行!?” 陈素一哂,这话可不是说给她听的了,陆愔有个叔叔,如今正管着五城兵马司,“我们遇袭的事太子殿下已经责令顺天府严查了,相信不日那些匪徒就会被缉拿归案的,二姑娘自管放心大胆的往永济寺去。” 蔡月棠一诧,她原以为自己这么说,陈素会迁怒于陆家呢,毕竟陆愔家世容貌可都是上上之选,其兄还是太子伴读,如果进宫,那可是陈素的劲敌。 她看了一眼一本正经跟自己说着京城治安的陈素,心道怪不得外头人都说奉恩伯之女又蠢又木,不足为虑呢,今天一见之下,果然如此。 …… 没多少功夫,蔡月梨请的娇客们陆续都到了,厮见过后,陈素不由笑了,果不其然,蔡月梨的客人们,都是有可能入东宫的。 她看着这一花厅的闺秀,有勋亲之女,也有清贵人家的女儿,想想也是,除了太子妃,李憬还可以再纳两良娣四孺人,这六个名额,就算是一次用完,花厅里的这些,只怕还不够分呢! 也幸亏之前家里给她补了课,不然她这“初来乍到”的,还真对不上号呢! 蔡月梨看着花厅里莺莺燕燕一大群,除了安国侯府的林蘅若,其他的都到了,不过也是,林蘅若自恃身份,不论什么场合,都恨不得是最晚到的那一个。 蔡月梨不再等她,一巡茶过,一指坐在她身边的浅紫襦裙姑娘,“这是我家里头另一个妹妹,闺名青华,刚才你们赞不绝口的茶,就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 其实周青华虽然一直安静的躲在蔡月梨身后,在座的各府闺秀却没有一个不去留意她的,她长的实在是漂亮!只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如一幅美人图一般,让人不由侧目,“原来是蔡大姑娘的妹妹?不知道行几?” 胡阁老的孙女胡凤岚翘着好看的兰花指,“这茶是南边来的吧?我最喜欢这种浅浅淡淡的茶了,雅致,还不伤脾胃,细品还有股花香。” 周青华自然知道胡观岚是阁老的孙女,她下意识的想站起身,旋即又忍住了,只欠身儿道,“是,我家里头有几亩茶园,我也是喜欢这茶清淡,每年让人采下来,留着家里的女孩子们喝。” 胡凤岚跟身边几位闺秀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太子妃尚未尘埃落定,蔡家先是宴客,又推出这么一位“亲戚”来,其中用意,就不得不让有心东宫的人多想了。 青华?陈素只差没有呵呵了,别人不知道,她能不认识这位未来的周淑妃么?当年她在坤宁宫可是很不将林皇后跟陆贵妃放在眼里的,那高高在上的模样陈素还记忆犹新。 上辈子她就坐在陆愔身边,笑眯眯看着自己给她见礼,同样是体态纤弱,风姿楚楚,跟清高冷傲恨不得在脑门上贴上“才女”二字的林蘅若相比,周青华则是眉笼轻愁,让人一见生怜的美人儿,仿佛你气喘的急一些,就会把她给吹伤了。 而陈素这样的山野女匪,可不只是会把她吹坏了,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的。 小赵氏给她补的京城各家关系谱里,可没有说蔡家跟周家沾着亲! 蔡家是什么人家?直隶人士,而周家,却是江南大贾,这两家从祖上就是八杆子打不着! 陈素桃花眼微眯,虽然家里没有适龄的女儿,但延恩侯府,并不准备置身事外啊!而周家,现在已经开始下功夫了? “原来也是蔡姑娘?”陈素似乎很喜欢这位漂亮姐妹,径直走到周青华跟前,拉了她的手,“不知道这位妹妹行几?” 陈贞心里暗笑,延恩侯府谁不知道?这家里的正经姑娘全是带“月”字的,哪来的叫青华的?再看这姑娘的长相,跟蔡月梨她们一点儿都不带相儿。 陆愔暗扫了陈素一眼,这位陈大姑娘看着木讷,没想到还是个憨直的性子,这叫“青华”,哪里会是蔡家姑娘? 周青华已经被陈素问的满面通红了,她根本不是蔡家的女儿,而是以远亲的身份被送到延恩侯府教养的,而她的真正身份,在没有见过太子之前,是不能对人言的,“陈大姑娘误会了,我,”她眼眶一红,几欲哽咽。 “哎呀,月梨姐姐,这位妹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我可就是随便问上一句,怎么就把人吓着了?”陈素不等周青华的颤音儿出来,吓的一把丢开周青华的手,连连道歉,“瞧我,过来赏个花,反把主人家给得罪了。” 陆愔也没想到蔡家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姑娘,这未语泪先流算是哪一出儿?心里也有些不喜,“是啊,这位姑娘,陈姐姐并没有别的意思,她不问,我也想问来着,毕竟咱们只是初见,总不能直接称呼闺字吧?” 蔡月梨气的直吐气,她早就说了,这个周青华除了模样长的好,浑身透着小家子气,这样的人到宫里,能成什么气候?就算是要用,也得留在家里好好请嬷嬷教导了,再带到人前。 偏这个丫头人不大,心眼却多的很,楞说想亲眼见见未来的太子妃,才好知己知彼,知道以后往哪儿使力,又讨得了她大伯延恩侯蔡宣怀的欢心,硬叫自己把她给带出来了。 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蔡家的脸叫她丢尽了。 “叫陈大姑娘跟陆四姑娘见笑了,我这位表妹才到京城没多久,平素胆子又小,她家里姓周,是我没说清楚,”蔡月梨有些后悔隐瞒周青华的姓氏了,毕竟这天下姓周的人多了去了,一开始说出来,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噢,原来是周姑娘,”陈素站起身走到周青华跟前,亲切的拉了她的手,“啧啧,长的可真是漂亮,” 她冲蔡月梨抿嘴一笑,“其实我一进屋,就看见周姑娘了,心道咱们京城真是不但出才女,还出美人儿,可是月梨姐姐一直不给我们介绍,可急死人儿了。” 蔡月蓉年纪小,听到陈素说京城出才女跟美人儿,忍不住在一旁大声道,“我青华姐姐不是京城人,她祖籍江南,是扬州人,扬州美人儿天下闻名!” “哈?” 在座的几府姑娘都呆了呆,有心思浅的,已经不由捻起帕子掩去唇边的笑意,就听陈素连连点头,“月蓉妹妹说的没错,可不是扬州出美人嘛!这个我也听说过。” 她冲陆愔眨眨眼,“我们陈家祖籍也在江南,是江宁府,跟扬州很近的。” 周美人家可不就是扬州的?而且扬州美人之所以天下闻名,是因为扬州出瘦马啊! 陆愔可没有陈素想的那么多,但“姓周的”,“祖籍扬州”这两条她听进去了,而且她更清楚的知道,蔡家直系的亲属关系中,并没有姓周的亲戚。 周青华也知道陈素是未来的太子妃,也就是她未来的主母,这会儿陈素笑容可掬的看着她,眼中满是艳羡,这让她高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跟她详细说过了,陈家无论相貌还是才情,都不出挑,心机手段更是没有,所恃的不过是陈皇后对太子的养育之恩,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这就是个实心眼儿嘛! “青华见过陈家姐姐,青华蒲柳之姿,如何敢跟日月争辉?”这陈素也不过如此,周青华也不哭了,款款曲膝给陈素见礼,若论血缘,自己才是太子殿下真正的表妹。 陈素抿嘴一笑,还了半礼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就说嘛,能在宫里熬到淑妃之位的女人,可不会只有迎风流泪的本事,只是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 陈惠在一旁看着姐姐跟蔡家这几个打交道,她郁闷的连点心都不想吃了,之前陈素在家里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怎么到了外头,又成了个没脾气的泥人儿?那周青华前倨后恭,她居然就那么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蔡月梨见周青华跟陈素冷脸,陈素都不以为忤,心道怪不得都说陈氏女忠厚有余精明不足呢! 她看了看天时,见林蘅若还没有到,也不再等她了,别人不知道,但蔡家也是出过两位娘娘的人家,在宫里还是有些耳目的,林蘅若在御花园摔了一跤事,蔡家还是听说了。 这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她以为林蘅若羞也要羞完了,才特意送了贴子过去,没想到林蘅若应是应下了,人却迟迟不到。 蔡月梨心里算着时候,干脆起身道,“也不怕大家笑话,前些日子宫里赏出来几盆菊花,老太夫人便都赏了我,我这些日子也不好出门,家里姐妹们又少,便生出了请大家过来赏菊吃酒的心思,也趁着还在京里,跟大家再多聚一聚。” 这也是蔡月梨的真心话,在座的闺秀们将来前途都不可限量,她能结一份善缘,将来都是一份情谊。 蔡月梨这次是远嫁,夫家姓汪,未来的公爹是两江布政使汪峰岩,汪家也是大族,蔡月梨是侯府嫡女不错,但却不是延恩侯之女,这身份还是比蔡月棠差了一点。 她想到伯父后头的安排,若有所思的在一众闺秀身上扫了一遍,看着杏红衣裳藕丝裙,颈间戴着五彩璎珞,高挑明丽的陆愔,心道今天没准儿是给陆家做了桌菜。 旋即又想到陆家想让陆愔见太子,只会比蔡家更方便,蔡月梨心里的那点不甘淡了许多,她亲切地挽了陈素的手,引着大家往摆放贡菊的花园去。 蔡月梨动了,其余的人都纷纷起身,笑道听闻蔡府花园修的别致,都想过去好好赏玩一番。 陈素跟着蔡月梨才出了花厅,就看到一个青衣大丫鬟,蔡月梨忙丢开陈素的手,“绿琴姐姐可是太老夫人有事吩咐?” 绿琴冲蔡月梨曲膝一礼,“大姑娘,太老夫人听说您今天在府里宴客,又听说奉恩伯府大姑娘也来了,想请陈大姑娘过去说说话。” 蔡月梨点点头,又道,“只请陈大姑娘过去么?” 陈素可是带着两个妹妹过来的,而且这会儿到蔡府做客的,就有七八个之多了,其中胡阁老的孙女跟陆愔身份贵重,蔡太老夫人只请陈素,这用意便昭然若揭了。 绿琴冲蔡月梨身后的诸人曲了曲膝,“太老夫人年事已高,精神不济了,今儿特意想见见陈大姑娘,也是因为听说陈姑娘前些日子出了意外,才说亲眼见见,好安心。” 蔡太老夫人已经是坐七望八的人了,经易不见外客,这特特的指名要见陈素,其中的意味不用说在座的姑娘们都明白,饶是她们已经都听说了陈素有望入主东宫,但旨意一天没下,有竞争力的几府,心里还都存着一丝希冀,但蔡家老祖宗这位皇帝亲外祖母一发话,这事情只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陈素对这位蔡家老祖宗是没有一点印象了,这几天的恶补里,嬷嬷对她的介绍也并不多,但有她在,蔡家就有一棵大树可傍,在京城里,一切都是头一份儿。 陈素跟着绿琴一路向东,穿过回廊又过了一道门,再经过一道穿堂,才远远看到一处挂着宁和堂匾额的院子,“贵府这府邸修的好气派,亭台楼阁叫人目不暇给。” 因为有延恩侯太老夫人在,侯府几代没有分家,如今几十口子挤在一处,再大的宅子也显得逼仄了,绿琴讪讪一笑,却不能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姑娘有所不知,这侯府是仿着江南园林造的,跟咱们北方的园子不同,就讲究移步换景,一步一景。” 噢,这样啊,陈素点点头,她是山东人,喜欢疏朗开阔,而奉恩伯府也是江南景致,但一家子摊开了躺平,也占不了多大的地儿,从那处江南园林走出来,她真没看出来蔡家有什么“一步一景”可赏的。 等进了院子,就看到五间正房,外头的丫鬟婆子看到绿琴领着陈素进来,便有人高声禀报,“太老夫人,陈大姑娘来了。” “好啦,过来我瞧瞧,”蔡太老夫人等陈素给她行完礼,笑眯眯的伸手,让陈素坐到她的身边,“都说侄女像姑,你跟娘娘生的还真像,珠圆玉润的,看着就喜性,”蔡太老夫人拍了拍陈素的手,“性子也安静,好,皇帝眼光不错。” 陈素又是紧张又是羞涩的低下头,不安的绞着手里的帕子,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偏嗫嚅几下,没发出一点儿音儿来。 蔡太老夫人越发满意了,她从自己腕上褪下来一只通体碧透的翡翠宽镯,套在陈素腕上,“这镯子还是孝端皇太后特意叫人给我碾的,这是玉最养人,” 她叹息一声,“我这戴上啊,几十年都没有舍得摘下来过,今儿把它送给你了,以后啊,你不但要学皇后,也要学学太后,好好的辅助太子殿下才成,” 陈素不等蔡太老夫人说完,已经手足无措的去摘镯子了,她的腕子比蔡太老夫人细的多,一下子就摘下来了,“太老夫人言重了,我,我,我怕自己没那个本事,也没有太后娘娘的德性,我不成的……” 蔡太老夫人怜惜的拿过镯子重新给陈素戴上,“有什么不成的?你是皇上跟娘娘定下的人,自然就是最合适的,” 从陈素一进正房,蔡太老夫人就在留心观察她,此刻对陈素的性子心里也多少有了些数,她歪头看着陈素,“不知道陈大姑娘愿不愿意听我这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婆说句心里话儿?” “您,您说,”陈素汗都要下来了,她直接跪坐在蔡太老夫人脚边的脚踏上,仰头道,“素素愿意听太老夫人的教诲。” 蔡太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咱们太子啊,是个好孩子,就是性子养的骄傲了些,”她谈谈一笑,“其实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太子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这世上除了皇上,他就是最尊贵的人儿,怎么骄傲都是应当的。” 陈素心里轻嗤,面上却越发恭谨,就听蔡太老夫人又道,“但既是这样,也得有人时常谏着他,不能让他太左性了,” 她重重握住陈素的手,“而你,就是那个人!” 见陈素愕然的抬起头,蔡太夫人慈爱的一笑,“虽然你嫁的人是太子,这君臣是大道,但太子殿下也是你的夫君,这夫妻敌体,你跟那些良娣孺人不同,她们,” 蔡太老夫人撇撇嘴,“不管以后的良娣孺人娘家如何,在你跟前,都是妃妾,都要受你的管束,所以你不用害怕她们,只管拿出太子妃的威仪来,” 见陈素听住了,蔡太老夫人握着陈素的手使了些力,“做为太子妃,最重要的是,你得学会怎么劝谏太子,不能让他有所疏失……” 陈素怔怔的看着这位年过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若不是她已经不是奉恩伯府的陈大姑娘,恐怕都会被她的这番指点说的热血沸腾,自觉身上责任重大了吧? 只可惜,谁叫她过来之前,就先认出了周青华呢?一个把周家女养的府里的人家,真的是在为李憬考虑?他们先考虑的恐怕是自家的富贵吧? 李憬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多活了二十四年的陈素太清楚了,好皇帝的优点他没有,坏皇帝的缺点他占全,好色荒淫,贪婪霸道还爱求长生,这样的人,会是个听劝的? 蔡太老夫人这是在教导为妃之道呢还是教她失宠之道呢?陈素一脸郑重的退后一步,给蔡太老夫人行了大礼,“素素谢太老夫人教诲!” 看来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蔡太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行啦,你是皇上跟娘娘亲自定的人,我也是多余说几句,回去跟你们那些小姐妹玩去吧,” 她冲陈素促狭的一笑,“这次出来,跟平时不同了吧?品出来了没有?” 陈素脸一红,脚边不自觉的拧着暗红地毡,没吱声。 …… “祖母,”陈素一走,延恩侯蔡宣怀就从一旁的碧纱厨里转出来。 蔡太老夫人一指椅子让他坐了,“怎么样?” 蔡宣怀不屑的一笑,“皇上也真的,这可是太子妃之位,未来的国母!”岂能因为一点儿私情就随便送人? “你呀,不要光想国事,想想咱家,”蔡太老夫人坐的久了,有些不耐,抬手示意孙子扶她,两人连在屋里踱步,“如果这太子妃千好万好,以后青华,还有咱们月蓉,怎么办?” “月蓉还小着呢,”听祖母提起自己才六岁大的女儿,蔡宣怀小声道。 蔡太老夫人轻笑一声,“小就好啊,这后/宫啊,最熬人啊,你看看,有几个能陪在皇上身边到老的?” 她压低声音,“如今这位,可都是第三任了,咱们月蓉,越小越好!” 这倒也是,蔡宣怀点点头,“祖母说的是,可我听祖母还在用心教导陈姑娘……” 蔡太老夫人睨了孙子一眼,“这人啊,三岁看老,是几句话就能教导出来的?这个陈素我叫人打听过,最是怯懦无能,宫里那位,是装的,如今这位,是真的,” 见孙子不动了,蔡太老夫人转身看着他,“太子殿下最喜欢那些出口成章,风流灵动的姑娘,这位,只怕再投回胎也学不来,如果她再直言劝谏遭了太子殿下的忌讳呢?” 那离失宠,甚至被废都不远了啊,蔡宣怀恍然大悟,“祖母说的极是!” “只要皇上在,她太子妃的位置就稳稳的,但如果皇上大行了之后呢?这史书上,做了太子妃,而没有成为皇后的,可比比皆是!”蔡太老夫人仔细给孙子解释,自己这个长孙平时最不耐烦这些俗务,她不得不多操心一些。 只要陈素占着这个太子妃之位,且又不得宠,这生子的机会就小了许多,等承嘉帝大行,李憬可以自己做主的时候,换个人做皇后也不是什么难事,蔡太老夫人吧了口气,“趁着有时间,不管是月棠月蓉,还是你几个叔叔家的那几个,不论嫡庶,都得教起来。” 为了个皇后之位?蔡宣怀小声道,“是孙儿不孝,叫祖母一直不能放心安养天年,可既是这样,为什么您还答应周家,把他家的姑娘接进府里?” 那么漂亮可人儿的一个小姑娘,眼睛里时时都汪着一潭水儿,就这么平白便宜了李憬那小子,蔡宣怀想想都肝儿疼,“这将来叫陈家知道了……” 蔡太老夫人可刚在陈素跟前儿卖了个好儿,蔡宣怀不明白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己这个孙子,真是,蔡太老夫人推开蔡宣怀扶着自己的手,“你以为周家这些年的孝敬是白给的?那两万雪花银你是好接的?” 见蔡宣怀不明白,蔡太老夫人又道,“这周青华生的天香国色,又跟太子连着亲,你也见过她,一看就是周家精心调/教好的,只是周家这会儿,不敢直接把人送到殿下跟前儿,那两万两银子,就是给咱们家的买路钱!” 蔡宣怀讪讪的低下头,蔡太老夫人语气缓了缓,“咱们月蓉年纪还小,这东宫里总得有能替蔡家说话的人,而且,陆家跟林家是好相与的?再放一个周家人进去,这东宫啊,那是越热闹越好!” 为他们做嫁衣裳的事,蔡太老夫人才不会做呢,就叫那几个小丫头先斗着,蔡家在一边谁也不得罪,站干河沿儿看戏就好了,“你也说过,殿下私下里是见过他那个亲舅舅的,虽然碍着陈娘娘的面子,没有认亲,但咱们拉拔周家一下,他定是乐见的。” 这一箭双雕的事,蔡家为什么不做? “孙儿明白了,”蔡宣怀听的目眩神迷,一时闹不明白这里头的关节,但他牢记一点,蔡家是蔡太老夫人的蔡家,只要听着她的,绝不会错,“孙儿记下了,您说的都对!” 儿子去的早,长房就留下这么一滴血脉,被她跟儿媳惯坏了,蔡太老夫人心里也后悔不已,但蔡宣怀已经近三十的人了,还能指望他改了性子?也只能是自己多操点心了,“这是保蔡家后五十年富贵的大事,我知道你一向不耐烦这些,但宣怀啊,蔡家上下近百口,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他们有一日搬出这延恩侯府?” 想到自己早逝的儿子,蔡太老夫人长叹一声,如果长子还在,她哪里用得着成日筹谋这些?“我也知道,咱们蔡家要想真正兴旺起来,不能只靠女人,可如今这情势,偏你又,” 蔡太老夫长叹一声,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会惹孙子不痛快,“我看枫海枫河兄弟几个都是好的,外头的事是不是他们在张罗着?” 听祖母问外头的事,蔡宣怀松了口气,他的嫡子蔡枫溪如今是太子的伴读,“宫里的事是枫溪一手安排的,前几天他就把月梨要宴客的消息透给太子了,” 蔡宣怀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咱们这位太子,祖母您还不知道?枫溪说了,指定来!” 蔡太老夫人点点头,曾孙这个伴读,还是她舍了老面子去宫里求来的,如今这位皇上,说白了也就是不算糊涂,跟大臣们嘴里喊的‘圣明’差得远了,而东宫那位,怕是连这位都不如! 可这些人,还都是自己女儿的血脉,蔡太老夫人摇摇头,“不管怎么说,就算是为了溪哥儿他们,这宫里,必得再有一位咱们蔡家的娘娘才行!” 承嘉帝的后/宫,也曾有一位蔡家的娘娘,因着蔡家的关系,还封了妃,可惜入宫十几年,都未能诞下子嗣,后来蔡太老夫人动了多年的人脉,才知道这问题出在承嘉帝身上,索性就死了再往宫里送人的心,与其在承嘉朝浪费蔡家的女儿,还不如趁早在太子身上下功夫呢! 蔡宣怀被蔡太老夫人说的神情一黯,这些年光他看着,被陷害下狱的能臣干吏都不是一两个了,朝廷里胡阁老弄权,多少好官都毁在他的手里了? 他是无心仕途,也不耐烦跟那些官蠹们成天算计那些蝇营狗苟的事,但蔡家却不能就这么毁在他的手里,“是,孙儿知道了。” …… 蔡枫溪似乎对李憬跟镇国将军李诒悰突然到来有些出乎意料,忙叫了陆聚还有胡阁老之孙胡善民过去迎驾。 看到自己两个伴读都是一脸惊讶,李憬心下得意,“孤闲来无事,便跟诒悰出来走走,这不,刚好路过你们延恩伯府,就过来找你说说话,也顺道给老祖宗请个安。” 蔡枫溪一脸“惊喜”跟“为难”,“是,”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刚巧臣家里几株海棠开的尚好,就在老祖宗住的宁和堂外,殿下可愿一观?” 李憬对蔡家的知情识趣还是很满意的,什么西府海棠,他今天就是寻芳来的。 就像自己的贴身太监丁大为所说的那样,虽然蔡家请的这些闺秀他之前他也都偶尔见过,但除了陈素,那些人在他跟前,都是精心摆出来的模样,哪会让他看到真面目?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自己悄悄的来,悄悄的走,见见各府闺秀们背后的样子,而且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让他一次看全了,还能立时比出高下来,想想都让人心情激动。 “西府海棠开于春夏,没想到你们府上这时候竟然还开着?孤自然要去看看了。”李憬欣然应允,他看着给自己行礼的陆聚跟胡善民,“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噢,” 李憬点着他们两个,“你们跟枫溪背着孤在府里小聚?” 陆聚看了一眼蔡枫溪,心里暗气,这局设的也太假了吧?早知道今天会这么个情景,他根本就不会让妹妹过来! 胡善民比李憬他们年纪都长,如今已经在国子监读书,因此并不知道这里头的蹊跷,“回殿下的话,今天延恩侯府大姑娘下帖子请学生的妹妹过府赏菊,学生跟陆世子,都是送妹妹妹过来的。” 李憬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孤来的不是时候了。” 蔡枫溪忙道,“不妨事,殿下要看的西府海棠在园东,跟老祖宗的宁和堂离的很近,舍妹宴客的地方在园西,中间还隔了向晚亭跟叠翠峰,只要小心些,遇不到的。” 这是一早就安排好了,延恩侯府这几株西府海棠就种离太老夫人所住的宁和堂最近的园东,而蔡月梨请各府闺秀们所赏的贡菊,则摆在园西,看着两边一东一西,中间又有假山活水相隔,听起来就算都是在府内,也不会撞在一起。 而实际情况则是蔡府花园地方有限,那所谓的叠翠峰向晚亭,不过是一座假山,一座凉亭,亭下的湖水也只有半亩大小,只要站在叠翠峰后,可以轻松的将园西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而假山后头的人,却不容易被发现。 “既是这样,那枫溪就带孤往宁和堂去吧,”李憬环视蔡府,“你们这宅子也实在是小了一些,等,” “殿下,”陆聚生怕李憬随口说出要赐宅的话,他服侍的这位储君,在皇上跟几位阁老跟前,还有所忌惮,但一到外面,整个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闯出了什么祸事,永远都是他们这几个伴读背锅,“您过来有一会儿了,想来蔡太老夫人已经收到消息了,不如请枫溪前头带路,说起来,我们过来,也没有给太老夫人请安。” 给勋亲赐宅这样的事,可是皇上的权力。 李憬轻咳一声,“嗯,走吧,等一会儿孤还得回宫去呢!” …… 陈素从宁和堂出来,并没有着急回往园西赏菊去,贡菊她在宫里已经见了,她们奉恩伯府收到赏赐比延恩侯府还早的多。 陈素轻声一叹,有些理解蔡太老夫人了,有她这个老祖宗在,皇帝跟蔡家还算沾着亲,可如果这位老祖宗去了,如今的延恩侯跟承嘉帝这表兄弟,能有几分情分在? 尤其是这蔡宣怀还不如自己父亲争气呢,父亲起码能把家里的营生打理的清清楚楚,让一家子都锦衣玉食,可这蔡家,陈素看着层层叠叠的院落,听说四五房人,好几十口子挤在一起,再加上姨娘仆人,几百口子人,她的目光落在已经有些斑驳的柱角,跟墙缝里绒绒的草尖上,大面儿上看得过去,可是细节上还是能看出萧瑟败落来。 绿琴见陈素不走了,赔笑道,“姑娘可是累了?”她踮脚往园西方向望了望,“我瞧着我们姑娘跟胡姑娘他们,已经到向晚亭了。” 陈素眯着眼看了看,透过半亩残荷,果然能看见那群俏丽的人影,但她却不耐烦去跟那群小姑娘们“斗智斗勇”,“我看见她们了,不过那边人太多了,这会儿太阳上来,晒的很,不如这样吧,” 陈素一指不远处的海棠树,“那地方不错,花也开的好,麻烦姐姐给我倒杯茶来,我在那树底下歇一会儿再过去。” 绿琴迟疑了一下,这地方离宁和堂并不远,也没有外人,招手叫过小丫鬟给陈素准备茶点,“那姑娘就在树下小坐一会儿吧,不瞒姑娘说,我们太老夫人最喜欢这几株海棠,也时常过来坐坐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这本书因为断了半年,所以以前看的朋友们估计早就把它给忘了,但我没有忘呀,我得把它给填平了才行! 第40章 夏繁愕然看着从穿堂缓缓走过来的一行人, 对,是一行人,还是一群男人!外男! 她讶然的张大嘴, 想伸手去推已经一手支颐, 正仰头望着海棠花树出神的陈素, 却被对面李憬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夏繁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的曲在膝盖, 冲向她们走来的李憬行礼。 李憬一转过穿堂就看到园角海棠树下的陈素了。 蔡家的西府海棠养的极好,都这个节气了,几株花树深红浅粉开的如漫天明霞。 而树下倚桌而坐的陈素,茶白的裙角被微风扬起,露出点点淡绿色鞋尖, 格外的清新柔软,他的目光顺着裙摆爬上陈素的纤腰, 薄薄的襦衫掩不住衣下细嫩的曲线,怎么会有那么细软的腰身呢?让人忍不住遐想,如果掌在手中,是不是会更柔软? 还有那的肌肤, 白皙的近乎透明, 仿佛碰一碰就能沁出水来,而陈素似乎很享受这花间的风,螓首微仰,长长的眼睫半垂下来, 在细瓷般的脸颊上画出两道好看的弧度, 还有微张的粉唇…… 自己今天是寻芳而来,没想到却在这里, 遇了仙,对,李憬看着簌簌落在陈素青丝间的花瓣,自己遇到了海棠花仙,李憬只觉一颗心砰砰急跳,他简直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带了这么一群人过来!? 陈素耳聪目明的,如何不知道有人来了,她原是想躲的,但余光看到来的人是李憬的时候,她迅速决定就这么坐在这里,装作根本不知道有人来了! 园西向晚亭方向一众闺秀还在抚琴做诗,谈笑声隐隐传来,站在李憬的位置,只要抬眼,就能看个一清二楚,蔡家打的什么主意,这会儿陈素算是看明白了,既然这样,她就先截个道儿算了。 有那么一刹那,陆聚也被眼前的美景晃了神儿,这个跟平时截然不同的姑娘,居然是陈素? 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眼前这个陈素,是绝对能感觉到有人来了的! 可她偏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陆聚停下脚步,准备看看这位陈大姑娘,准备做什么戏? 陆聚虽然没有往向晚亭方向看,可也已经听到了那边传来的笑声,看来妹妹她们是不知道今天李憬要来的,但这个陈素呢? 陆聚看着陪在李憬身边的蔡枫溪,蔡家又是什么时候搭上陈家的? 这么多人站在墙角,自己若是一直察觉不到就太假了,陈素转过头,仿佛被突然而来的李憬他们给吓到了,“这,殿下?” 她又羞又气的站起身,捻着裙角,“殿下怎么在这里?”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曲膝施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李憬快步走过去,“快起来,孤不是说过了,不许你这么叫孤?孤倒被你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陈素脸一红,声如蚊蚋的叫了一声“表哥”,才道,“臣女过来给蔡太老夫人请安,有些累了,就想在这儿躲会儿清静,”她指了指石桌上的茶点,“喝茶赏花,” 说到这儿,陈素走到桌边给李憬沏了一盏,“表哥你尝尝,这是延恩侯府一位表姑娘从家乡带来的茶,说是只在她家茶园里有,我觉得味道清淡,细品还隐有花香。” 她的声音更低了,“我尝着挺好,心里正想着,要是能问周姑娘要一些,给表哥尝尝就更好了,” “却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孤?”见李憬笑着接过来,低头嗅了一下,也只有小姑娘们,才喜欢喝这种淡而无味的茶。 陈素赧然笑道,“我知道表哥贵为太子,尝尽天下奇珍,肯定喝过很多比这个更好更珍稀的,但周姑娘说这茶就她家有,还不往外卖……” “孤知道了,”李憬轻笑出声,“所以你就想着,这种独此一家的茶叶,得让孤也尝一尝。” 他被陈素做什么都先想到他的态度给取悦了,“孤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见到你,”李憬弯下腰,离陈素近了些,“这就是缘分,怎么样?蔡太老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陈素被“缘分”二字说的又羞又恼,咬着唇抬眸嗔了李憬一眼,又悄悄看了一眼留在廊角没有过来的几个人,“太老夫人对我很好,这个以后再跟你说,表哥,我在这儿不太好,得赶紧走,” 她有些气恼的小声嘀咕,“这蔡家也是的,你都进了内院了,也没有听人通报一声,这像什么样子?!” 说完也不跟蔡枫溪他们打招呼,冲李憬福了福,转身带着夏繁往向晚亭方向去了。 这?这成什么样子?胡善民愕然地看着已经拐过假山的陈素,他听见了,这位应该就是未来的太子妃陈素,但大家不是都传她生性木讷吗? 胡善民眸光微闪,就看太子跟她的情景,分明是早就有了默契的,这对自己妹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咳,殿下,”蔡枫溪轻咳一声,他也没想到没有引荐成周青华呢,反而叫陈素给抢先机,“老祖宗等着呢!” 李憬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了,似笑非笑的看了蔡枫溪一眼,“老祖宗知道孤要来了?”那为什么陈素会呆在这里? 他很乐意在这里“偶遇”陈素,但并不包括身后这些人!所以蔡家的安排他并不十分满意,“你们府上的下人真是得好好教教规矩了!” 蔡枫溪被李憬斥责的满脸通红,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辩解,他们的计划里,根本没有陈素会突然留下来赏花这一项啊! 陆聚一点也不同情一脸尴尬的蔡枫溪,但该圆的场他还是要圆的,“枫溪兄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殿下跟陈大姑娘是至亲,偶尔遇到也没有什么,咱们都不是管不住舌头的人,有损陈大姑娘声誉的事,是绝对不会有的。” 李憬点点头,这世上规矩礼仪就是太多,尤其是对这些温柔可爱的姑娘们,“东阳说的是,今天的事只是意外,大家都想不到的。” …… 陈素带着夏繁到了向晚亭,居然看到林蘅若也来了,她心情大好的看着妆扮精致的林蘅若,“林姑娘也到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林蘅若一来就听说蔡太老夫人请陈素去见的事了,心里生气,偏还不能表现出来,这会儿见到一脸喜色的陈素,慢悠悠的回了个礼,“原来是陈姑娘,我正奇怪呢,今儿你怎么没来?” 陈素一指不远处的陈惠跟陈贞,“我两个妹妹都在呢,当姐姐的怎么会不到?是吧,林姐姐?” 林蘅若的脸瞬间就青了,现在叫她姐姐,等将来进了东宫,她是太子妃,自己顶多就是个良娣,那个“姐姐”就是陈素了,“哼,光顾着跟月梨姐姐说话了,我居然没看到两位陈姑娘也在,倒是陈大姑娘这声姐姐,我不敢当啊!” 她斜睨了陆愔一眼,“是不是啊,愔娘?” 陆愔正看林蘅若跟陈素打机锋呢,林蘅若跟陈素在御花园的事她已经听哥哥陆聚讲了,李憬可以毫不忌讳的把林蘅若当众摔了个仰天朝天,后来还要诬陷给陈素的事告诉自己的伴读,可见心里对林蘅若也没有多少怜惜之情,偏这林蘅若之前还有意无意的在众人跟前摆出一副太子独独钟情于她的姿态来,也真是挺好笑的了。 这会儿林蘅若想拉自己下水,陆愔是绝不会跳坑的,“林姐姐当不当得陈姑娘一声姐姐,我就不晓得了,”陆愔一摊手,“我比陈姑娘还小半岁呢,”不管什么时候叫姐姐,她都不尴尬。 林蘅若没想到陆愔居然不站在她这这一边儿?亏她还想着宁愿陆愔做这个太子妃呢! “那是,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乐意管人叫姐姐的,”林蘅若冷冷一笑,她跟陈素算是已经撕破脸了,也懒得再装下去,径直又坐了,“不是联诗吗?咱们继续,被人一搅,真是乱了诗兴!” 陆愔也沉了脸,她素来谦和,但不代表没脾气,尤其是在安阳侯府跟前,这么被林蘅若踩了还不吭声,在座的各府闺秀只会看轻了她,“林姑娘高才,哪会怕被乱了诗兴?毕竟延恩侯府的菊花,是宫里赏下来的,你在宫里的时候,听说已经跟太子殿下,还有陈姑娘一起赏过了?只怕那个时候,已经想了不少菊花诗了吧?” 陆愔提起宫的赏菊的事,陈惠一个没掌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见陈素瞪她,忙一缩脖子,装作跟陈贞小声说话。 林蘅若气的两颊通红,偏又不敢质问陈惠笑什么,这小丫头她可算是见识过了,最是粗鄙无礼,偏还口舌犀利,万一再被她信口开河说出自己的在宫里的事,那自己在京城的名声可就毁了,“陆姑娘真是,这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都不知道?难不成你赴诗会,都是拿过去想好的诗来应付?” 陆愔在京城闺秀中间也是数得着的,尤其陆愔的母亲阳宁侯白夫人,娘家可是出过帝师的,陆愔的外祖,如今还是国子监祭酒,那是有名的大儒。 想当年阳宁侯为了求娶到白家姑娘,可是很下了一番力气的,到现在,陆侯都只守着白夫人一个,这在勋贵府邸是极为少见的,白夫人这么多年都是各府夫人们艳羡的对象。 蔡月梨看着花厅里这三位,心里暗笑,这人都没进东宫呢,争斗已经开始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紧紧盯着陈素跟陆愔的周青华,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意,周家送来的姑娘据说还是他们千挑万选的,只是到底是商户女,生的再美,也上不得台面的很。 第41章 周青华很庆幸今天求了蔡宣怀跟着蔡月梨出来了。 她并不是父亲周乾军的嫡女, 三岁后才被记在了嫡母名下,周青华一直自负貌美才高,又听府里的老人儿们说, 她长的极像那位入了宫, 诞下太子爷的姑母。 也是因着这个, 父亲不但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嬷嬷教导她, 甚至在她到京城之前,还悄悄买了一个调理过瘦马的婆子过来提点过一年, 照周乾军的话说,她是周家这些年精心养出来的宝贝,为的就是进宫给太子解忧。 当然,也为了周家的富贵! 在延恩侯府这两个月,虽然蔡太老夫人也请了宫里的嬷嬷过来教她规矩, 但周青华留心观察下来,早就没了当初进京之前那份憧憬跟初到侯府的忐忑, 时间久了她发现,所谓的侯门勋亲,也不过如此! 可今天见到了蔡月梨请的这些人,周青华才知道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 除了这位命好的陈大姑娘, 不管是胡阁老的孙女,阳宁侯府的嫡女,还是最后到的这位安国侯家的女儿,一个个都是不可小看的人物! 比起她们有祖父, 有哥哥, 有皇后姑母,自己那个早就化成一堆白骨的姑母, 她真不知道父亲所说的凭恃到底有没有用? 何况这些人,无论容貌跟仪态,哪一个都不比她差,尤其是仪态,周青华拧着手里的帕子,怪不得教她的嬷嬷曾经说,三四代看吃穿,五代看文章,骨子里的气度跟风华,不是拿银子就能作养出来的,而她,欠缺就是那个。 她以前对嬷嬷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到了延恩侯府之后,对之前嬷嬷的话就更嗤之以鼻了,她根本就没有从蔡家几位姑娘身上,看出比她强的地方来?! 但今天看到胡凤岚,看到陆愔,甚至看到陈素,她心里开始不安了,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真不是用银子就可以堆出来的,就像陈素头上的紫玉钗,她绾发的玉钗一点也不比陈素的水头差,可是陈素的一看就是内造之物,这差别就出来了。 还有陆愔,胡凤岚,后来的林蘅若,甚至那几个跟在她们后面的什么赵阁老家的侄孙女儿,这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件内造之物,而独独自己,没有! 想到这个,周青华心里愤然,蔡月梨其实也是有的,她甚至委婉的跟蔡月梨提过,想拿自己的赤金镶宝头面跟她换上一件,结果却被蔡月梨给拒绝了,说那是宫里娘娘赏下的,不能随意转送她人! 周青华后来也跟府里的婆子打听过,说是这样的东西,蔡家并不多,蔡月梨还准备带到婆家给自己作脸,怎么可能转送给自己? 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平日里说的再好听,有什么用呢? …… 陈素自然感觉到了周青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脸上神情更是变幻不停,她也在留意着周青华呢,今天蔡家的安排她已经闹明白了,也抓住机会提前见到了李憬,但她提前见了,并不代表周青华不会提前见, 陈素望向宁和堂方向,蔡家人这算盘打的不错,拿别人家的女儿讨好李憬,这蔡家是延恩侯府,这会儿真搞的跟楼子一样了,她走到正在那画菊花的陆愔跟前儿,歪着头看了看,“陆姑娘真是一笔好画,” 陆愔可不像林蘅若,再说她心里也没有那么多莫名的骄傲,陈素愿意跟她结交,她也乐得跟陈素聊聊,“谢陈大姑娘夸赞,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她看了一眼正拿了枝笛子试音的周青华,“不能跟周姑娘比,” 这来自扬州的周姑娘,真的叫人好好查一查了。 “这周姑娘也是奇怪了些,”陈素径直坐在陆愔跟前,有些傻乎乎的看着陆愔,“嗯,那个,我时常听家里头人讲各府的情景,” 她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拿帕子拂了拂脸,不再解释原因,“蔡家好像没有一门姓周的亲戚?” 陈素有些懊恼的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还这么漂亮,嗯,那个才华出众。” 陆愔停了笔,眯眼看着陈素,这么直白的跑到自己跟前下蛆,这陈素到底是心计深沉呢还是蠢的出尖儿呢?她抿嘴一笑,“是嘛?我成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竟不知道这些?不过陈大姑娘说的没错,周姑娘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那都是一等一的。” 尤其是那副我风犹怜的气质,是她们这些人家的女孩子想装都装不了的,“刚才陈大姑娘去见蔡太老夫人,不知道太老夫人精神如何?我来时母亲还特意叮嘱过,让去给太老夫人请个安呢,” 陆愔自己入宫跟陈素会成为太子妃一样,几乎已经是定下来的事了,至于这个周青华,不知道是蔡家从哪儿找来的,就算是充作蔡家的养女,也不过一个孺子之位,就算是将来得了宠爱,那也是陈素费心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陈素叹了口气,“太老夫人精神很好,还拉着我说了半天为妻之道,唉,” 陈素往宁和堂方向指了指,“你猜我出来的时候,遇到谁了?” 陆愔眉头一动,遇到谁? 不等陆愔问她,陈素已经凑到陆愔跟前,压低声音道,“太子!” 陆愔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她怔了一下,“不可能?”这时候太子跑来做什么? 陈素嗐了一声,“我又不是不认识太子,还能认错?我见了礼的,还有你哥哥,陆世子也在,应该是去给老太夫人请安的,只是,” 陈素皱眉道,“太子怎么就突然出了宫了?也不知道娘娘知不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陈娘娘还敢真管太子?陆愔也跟着叹了口气,她又想起家里交代的话,太子是个糊涂的,可臣下要是不能再跟着糊涂,而这个陈素又不是个清楚明理的,以后规劝的担子,真的要落在她的身上了。 “咱们这儿根本没收到太子驾临的消息,说明他是轻车简从微服来的,”这蔡家到底是要做什么?“回去我就请父亲具本弹劾延恩侯!” 这丫头还真是个直性子!陈素愕然的看着陆愔,“如果是太子殿下自己要来的,人家蔡家人根本不知道呢?你弹劾人家什么?没有跪请太子回宫?你哥哥可也跟着呢,他怎么没有直谏?” 陆愔被陈素问的哑口无言,“而且咱们在向晚亭赏菊,你又是如何知道太子来的了?我可是把你当朋友,才悄悄告诉你的,你怎么转头就把我卖了?” 她把自己当朋友?陆愔无语的看着陈素,她可从来没把陈素当过朋友,“那个,” 陈素抿嘴一笑,从笔架上拿起陆愔的画笔,递到她的手里,“什么这个那个的,反正你也不打算去见太子,安生画你的画儿吧,” 她斜睇了不远处的那一群人,一个个挺身舒颈,甚至开始悄悄的整理仪容了,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呀,周姑娘开始吹笛子了,真好听!” 没等陈素的话说完,胡凤岚的琴声已经响起,而一边,林蘅若的手也落在了七弦琴上,片刻功夫,琴箫筝笛,甚至连云板都有人敲了,陈素拿帕子掩口道,“这,这是做什么?” 这些人就不能有点骨气?不过听了一句“太子来了”,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陆愔忍笑忍的握不住画笔了,她看着笔尖落下的颜色污了的画面,气的直接把笔扔到水盂里,“做什么?能做什么?” 陈素自以为自己声音小,在跟自己说悄悄话,可来蔡家的哪个不是有心人?太子殿下过来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周青华想一曲独秀,也得看大家愿不愿意成全了! “唉,”陆愔看着一脸懵懂的陈素,现在看是傻人有傻福,可这么浅的心思,到了东宫,可真不一定是福气!“你会什么?可以跟她们一起玩啊。” “我?”陈素压低声音,冲陆愔眨眨眼,“我会唱曲儿,这个算不算?” 唱曲儿?陆愔一口茶呛到肺里,咳的她眼泪直流,“别,千万别!” 她由着陈素给她又抚又捶,半天才缓过气,一脸郑重道,“你这可不算什么长处,以后千万别跟人乱说!” 太子妃会唱曲儿,饶是陆愔再端肃的人,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她只能直着眼睛,“记住了!” 这个丫头,看着不动声色叫人摸不清底细,怎么就这么一试,真是比自己心眼儿还实诚呢,陈素要笑要不笑的点点头,“我记住啦,愔娘,你真是个好人,以后咱们一块在东宫里,刚好做个伴儿。” 陆愔苦笑一笑丢开陈素的手,要服侍那么一位太子,还有这么一位太子妃?“圣意一天没下,有些话就不能出口,大姑娘还是多走走心吧。” …… 宁和堂里李憬正跟蔡太老夫人说话,突然听到外头隐隐有丝竹声响,挑眉道,“这是府上的小戏?” 蔡枫溪讶然的看向父亲,他们是安排了周青华吹笛子,可这传来的不止是笛音儿啊,“父亲?” 蔡宣怀也是一脸懵怔,“臣出去看看。” 第42章 胡善民见蔡宣怀出去, 摇着扇子笑道,“没想到蔡侯好雅兴,这府上的小戏里只怕有几位高人呢!” 李憬点点头, 这班小戏虽然配合的不算默契, 但其中颇有几品好音, “想来是蔡侯府上才添的, 请师傅再训一训,只怕比太乐署的伎人还强些, ” 李憬有心拉拔蔡家,“枫溪去请几位大家来,好好将人调/教了,等到万寿节的时候,孤跟母后说一声, 调你们的班子进宫去助兴。” 蔡枫溪还不知道外头是怎么回事呢,实在不敢贸然应下, 抬头看见蔡怀宣进来,“父亲?” 今天所有的事怎么都跳出了自己的掌握?蔡怀宣也是一头的汗,“那个,禀殿下, 外头的乐声并不是臣府上的小戏, 是,” 他将心一横,“臣的侄女在家里宴客,一时兴致所至, 便商量着合奏, 自娱自乐罢了,并不是臣府上的乐班……” 李憬哑然失笑, 这是做什么?他饶有兴趣的看向蔡枫溪,这是拿满城的闺秀取悦自己?做的过分了吧?陆聚跟胡善民的脸都青了! 如果目光能化成实质,蔡枫溪觉得自己都要被乱刀砍死了,他索性两眼一闭,将心一横,“殿下不是来赏海棠的吗?臣家里才得了南边最新的点心方子,叫厨上备了一些,殿下您尝一尝。” 蔡老太夫人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出这样的事,她们安排好的,是只有周青华吹笛,这样的话,找个理由,让周青华跟李憬见上一见,凭周青华那我见犹怜的容貌,必定能勾了李憬的魂魄,将来等陈素进了东宫,想办法把周青华也送进去,就万事大吉,坐山观虎斗了。 可现在这算什么?一群人合奏?见谁不见谁?还是哗啦出来一帮子?那成什么了?传到皇帝耳里,该怎么想蔡家?想她? 蔡太老夫人心里怄的要吐血,“殿下既想赏海棠,那臣妇就不多留殿下了,只是臣妇府上窄狭的很,那边亭子里月梨又在宴客,委屈殿下了。” 李憬笑着摁住要起身送自己的蔡太老夫人,“老祖宗言重了,是孤来的不凑巧,您歇着吧,孤坐一会儿就走了。” 看着蔡宣怀送李憬一行出去,蔡太老夫人疲惫的倚在榻上,“绿琴,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与我听!” …… 坐在海棠花树下,尝着蔡枫溪叫人奉上的点心,李憬呷了口白瓷茶盏中的新茶,果然,是刚才陈素倒给他的,想到陈素坐在海棠花树下的样子,李憬忍不住扬唇一笑,女人就该是她那样的,温柔娇俏满腔情思都放在他的身上。 …… 周青华吹着笛子,心里却如火烧一般,一早就说好的,她用笛音引起太子的注意,蔡家人想办法把她引到太子跟前,可现在,只要她笛音一起,胡凤岚跟林蘅若的琴音就会跟上,仿佛要跟她斗技一般,她自负一管笛音不落凡俗,可是胡凤岚跟林蘅若的琴技也不亚于她,想在她们两个中间脱颖而出,实在是太难了。 周青华不由焦躁起来。 …… “呃,错了,”李憬透过飞檐的缝隙喝茶赏美听曲,正陶然忘情,却听到笛音错了,不由遗憾的叹息一声,“这心绪不宁,再好的曲子也失了韵味,” 他看着远远的亭下那抹紫衣,那笛音的主人似乎身量尚小,“这是哪家府上的?孤竟瞧着眼生?” 蔡枫溪不由大喜过望,“回殿下的话,这是臣府上一位远亲,姓周,闺名……” “咳,枫溪,”陆聚不等蔡枫溪把周氏的名字说出口,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原来是贵府娇客,倒是失敬。” 李憬看了陆聚一眼,这厮真是比他的那些先生们还道学,“噢,我刚才听表妹说了,”他拿扇子点了点桌上的清茶,“这也是周姑娘从家里带来的?” 蔡枫溪一矮身子,“是,这茶跟点心,都是臣表妹的心头好,特意从江南带来的。” 江南?胡善民眸光一闪,没听说蔡家有江南的亲戚啊,“原来是从江南过来的,怪不得呢,笛音清越,” 他嬉笑着点了点蔡枫溪,“瞧你那模样,这位周姑娘,怕是贵府上为枫溪准备的佳人儿吧?” “不不不,善民兄误会了,绝不是这样的,我,我已经订过亲了,”蔡枫溪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如果传出自己跟周青华有什么暧昧,那他就别活了,他怯生生的看了李憬一眼,“殿下知道的,是定国公府的六姑娘。” 李憬点点头,这事他听说过,为了能结下这门亲事,蔡太老夫人还亲自求过坤宁宫,“嗯,这事我还真听说过,枫溪跟贺家姑娘定了亲了。” 蔡枫溪这才舒了口气,讪讪的点点头,冲胡善民拱拱手,“胡兄莫再开玩笑了。” 胡善民一挑眉,就这么一句玩笑话,在场的又没有几个人,他居然敏感成这样子?胡善民的目光投向那抹浅紫身影,“我只听着笛音清越,叫人心向往之,再品这茶,隐隐带着股菊花香,倒也巧思,可惜这么位才情出众的佳人,无缘一见啊!” 陆聚已经听出来的,刚才那合奏里根本没有妹妹,便知道她没有趟这趟浑水,至于别家女儿,与他何干?而且蔡家的用心昭然若揭,“是啊,听闻江南佳丽不同与咱们北地这些闺秀,最是温柔似水……” “哟,连东阳都这么说,那得有机会见一见了,”难得陆聚对女人留了心,李憬终于觉得自己这位伴读有些人气儿了,“枫溪,你能不能想办法了了咱们东阳的这番痴心啊?” 顺道儿也让他看个热闹?“还有善民,他也想看看温柔似水的江南佳丽呢!”江南女子他见多了,没想到胡善民也爱这一口儿。 蔡枫溪差点儿没晕过去,他们是想让周青华见李憬的,但那是为了献美! 这会儿要真是把人引了来,成什么了?给胡善民跟陆聚看?真的那样,以后周青华休想进东宫了!“那个,殿下,内外有别,实在不太方便。” 看来蔡枫溪还没有全糊涂,陆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冲李憬拱拱手,“殿下,您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再不回去,只怕皇上跟娘娘还着急了,” “而且丁大伴也跟着出来了,这东宫没有主事的人,万一娘娘问起来,” 丁大为连连点头,“是啊,殿下,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还是回去吧,以后有了空闲,再出来就是了。”他是收了银子,但该办事的也办完了,蔡家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 听了几首乐曲,又观了美人,还意外遇到了陈素,李憬自觉今天这一趟走的值,“嗯,那好,孤要回宫了。” …… 陈惠憋了正场赏花会了,一上车,就忍不住了,“今天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真的来了?” 陈素瞪了陈惠一眼,“这种假话我还能说?是来了,我从蔡太老夫人那儿出来,正巧遇上了,说是路过蔡府,过来给太老夫人请个安。” 陈贞听着陈素跟姐妹絮絮说着见太子的事,一颗心也拧成了手里的帕子,这都怪陈素,蔡太老夫人要见她,作为长姐,不该带着两个妹妹吗?若是自己也跟了去,肯定能见到太子殿下的! 她已经要做太子妃了,却不肯给姐妹一点儿机会! 陈惠完全没注意闷声不语的陈贞,只拉着陈素发泄对林蘅若的不满,“姐姐,我竟没想到她会来,要是我,羞也羞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出门儿了!” 她不但没想到林蘅若会来,更没想到她会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还一副高傲的德性,好像她还是那个京城中头一名的才女! 陈素白了陈惠一眼,“她有什么不会来的?就因为摔了一跤?多大点儿事啊!”也就陈惠这样的小姑娘,才会觉得摔一跤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她还有心跟胡家小姐斗琴呢,呸,好大的脸!人家胡小姐是首辅的孙女,胡家世代书香,那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不像有些人,家里出了个翰林,就恨不得把鼻孔仰到天上,”陈惠骂林蘅若的同时,也不忘扫陈贞两句。 林蘅若哪是在跟胡凤岚斗琴,那是看透了蔡家的把戏,不过这样也好,用周青华多少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省得都把心思花在自己身上,“她们斗她们的,咱们刚好有不花银子的曲子听,多自在?” “哈哈,姐姐说的没错,反正以后你是君,她们是臣,叫她们给你弹首曲子,也不算是什么大事,”陈惠见陈素把林蘅若比做乐人,高兴的哈哈直笑,“可惜今天没有评出个前三了,你也学学娘娘,拿出彩头儿……” 陈贞掩不住心底漫上来的酸水儿,原以为她是有机会的,却没想到,最后这桩好事还是落在了陈素头上,而得了这么天下最好亲事的陈素,人后嚣张成这副样子,“就算是姑母也做不得主的,叫我说,你可安生点吧,旨意一天没下来,大姐就一天不是太子妃,你现在到处显摆,小心将来成了笑话!” 陈惠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哟,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酸呢?笑话就笑话呗,笑的也是我们伯府,又不是二叔二婶,二姐就不必操心了,倒是你,刚才大家画画的时候,你跟林蘅若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陈贞面上一紧,“我,我哪有?” 第43章 陈贞拿眼扫了陈素一下, 冲陈惠怒道,“你就喜欢盯着我,我可不止是跟林蘅若说话了, 还跟许多人说话了!” 陈贞绞着手里的帕子, 努力回想着跟她找过招呼的几位姑娘, “还有陆姑娘, 马姑娘,还有那个周青华, ” 说到周青华,陈贞瞬间找到了话题,“也不知道蔡家从哪儿找到这位的,不但笛子吹的好,还画了一笔好画, 诗做的也好!” 陈素挑眉,“你看清楚了?”周青华这是做什么?博才名?如果是她, 这会儿只会藏拙。 “陆姑娘呢?你觉得她的诗画怎么样?”陈素心里暗暗给周青华记下了一笔,看来李憬爱才女是帝国皆知的事情啊。 陈素两辈子在琴棋书画上都没有多少认知,也谈不上有多少鉴赏力。 陈贞很满意陈素的态度,抿嘴笑道, “陆姑娘有白夫人那么一位母亲, 这些能差得了?我看她啊,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所以多是敷衍罢了,” 她冲陈素意味深长道, “其实今天看过府的几家, 姐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有望服侍殿下的,” 能给陈素添堵, 陈贞自然乐意的很,“姐姐也是的,诗也不题,画也不学,成天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就就算是人家陆姑娘,随手画画,也比你强的多呢!” 看来李憬身边这几位高位嫔妃,都很有两把刷子嘛!自己会什么?唱个山歌,念段经文,还是打套拳? 想想她会的也挺多,陈素点点头,“其他几位呢?胡阁老家的孙女,肯定也是个才女,我听她的琴弹的一点儿也不比林蘅若差。” 这位胡阁老到了天隆朝就倒台了,胡家的女儿,就算是进了宫,想来也出息不到哪儿去,起码自己是没有听说过宫里有一位胡娘娘,但她现在风头正盛,自己不闻不问的,反而叫人怀疑,陈素揉揉收眉心,成天踅摸这些,人都要熬老了。 “你说胡凤岚?”陈贞撇撇嘴,“人家是胡氏女,最最目下无尘,要不是这次请客的是蔡家,恐怕连来都不会来呢!” 想到自己怎么也是翰林的外孙女,结果胡凤岚看到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模样,陈贞心里酸溜溜的,“也不知道得意什么劲儿,现在都知道大姐姐你是太子妃了,就算是她能进东宫,也不过是个妃妾!” 对,就是个妾!“心疼女儿的人家,谁舍得把女儿送人做妾?” 陈惠被陈贞的话酸的牙都倒了,怎么来回都是她的道理啊,“是啊,是啊,就算是贵妃娘娘,那也是个妾,要是二姐姐,宁愿嫁给屠户当正妻,也绝不会当贵妃喽?!” 陈贞被陈惠一顶,瞪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屠户妻算什么阿物?还敢跟贵妃比?“贵妃跟平民能比么?那是有君臣分际的!” “可贵妃不也是你嘴里的妃妾么?”陈惠比鼻子里哼了一声,“所以啊,你就别酸别人了,东宫除了太子妃,还有两个良娣四个孺人呢,太子妃是姐姐的,要是给你个孺人,你去不去?” 陈贞被陈惠问了个面红耳赤,半天才道,“你胡说什么呢?哪有这样的事?” “怎么没有了?”陈惠小脸仰的高高的,从眼缝里斜着陈贞,“叫姐姐带你当陪媵。一个孺人那不是妥妥儿的?” “你,你胡说什么?哪,哪有这样的?”陈贞的心一阵儿突突乱跳,她羞怯地瞄了陈素一眼,难道母亲交代她巴结好陈素,就是因为这个? 陈惠翻了个白眼,这个憨货,自己就这么随口一说,她居然就动心了? “不过啊,这可是上古的规矩了,就不知道咱们大夏朝兴不兴了。” 陈惠不怀好意的给陈贞泼了盆冷水。 陈贞读书比陈素跟陈惠加起来都多,当然知道这是上古的规矩。 陈贞绞着手里的帕子,想不明白陈惠为什么突然挑这么个话头儿?难道是大伯跟陈素自己都知道,靠她是拢不住太子的心,也无法跟林蘅若陆愔那些才女抗衡的?早知道这样,刚才在蔡府的时候,她就应该好好的展一展才了。 “你才多大,小小年纪的就胡说八道,如果是你呢?叫你给大姐陪媵,你可愿意?”陈贞试探着问道。 陈惠看了正专心望着窗外的陈素一眼,噗嗤一笑,“我当然不愿意,我姑母是皇后,姐姐是太子妃,我傻啊去当个妃妾?等我长大了,这满京城的少年由着我来挑!” “呸,没羞没臊,大伯可是常说,咱们两府是至亲,”陈贞被陈惠说的脸一红,啐了陈惠一口,“难不成你就一点儿也不替姐姐考虑,光想着自己的富贵不成?” 陈惠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给大姐陪媵,给姐夫做妾,是替大姐姐考虑?” 陈惠不等陈贞再开口,狠狠的回啐了她一口,“哼,别人家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奉恩伯府没有这个规矩!” 陈素转过头,淡淡的扫了陈贞一眼,“行了,你二姐也是跟你开玩笑呢,偏你小孩子家家当了真,我要是将来得不了太子的欢心,那只愿我没本事,再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帮我填坑的!” “大姐你最有本事了,”陈惠可是亲眼见过太子跟陈素说话时的样子的,在她看来,戏文里的才子佳人们,说话的时候也是他们那般模样,“太子殿下怎么会不喜欢姐姐?没有的事!” 陈贞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陈素姐妹给耍了,又羞又气恨不得从马车上跳下来,“你们,你们,”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惠惠年纪小口无遮拦,你饱读读书,道理懂的比她多,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大家不过自家姐妹的玩笑罢了,什么陪媵不陪媵的,咱们是堂姐妹,我哪儿舍得你受这种委屈?” “怎么样?”陈素的马车才到府里,小赵氏就迎了出来,她上下打量着陈素跟陈惠,一脸的关切。 陈惠看着从马车上下来,正可怜巴巴给小赵氏行礼的陈贞,“挺好的,尤其是二姐姐,真是如鱼得水呢!” 感觉到陈克恭扫过来的目光,陈贞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三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是去赴宴的,如果太冷淡了,会叫人以为咱们过于倨傲了,这样不好。” 陈克恭倒觉得陈贞说的没什么错,正要开口就听陈素道,“行了,出来一天了,你快回去吧,二婶儿在肯定等急了。” 陈贞张张嘴,最终还是低头冲陈克恭跟小赵氏一礼,带着丫头回西府去了。 陈素见陈克恭一脸不忍,轻声道,“父亲不必如此,虽说稚子何辜?但西府那几个,都不是任事不懂的孩子了,您只用想想二叔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了 ,”陈克恭就是太过仁善了,所以才会被庶弟压得喘不过气来,逼得陈娘娘不惜舍身入宫。 陈克恭被陈素说的面上一红,“是,是为父太迂了,我竟忘了,”陈贞是如何当着他的面向太子频送秋波的。 陈克恭伤疤没好呢就忘了痛,陈素可不会,她的山寨里,像陈贞这么大的孩子,也是可以提刀杀人的! 小赵氏见丈夫在陈素跟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心里好笑,“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 “素素,你怎么会说蔡家不怀好意?蔡太老夫人,是今上的亲外祖母,自然只会希望太子好,”陈克恭听完陈素的讲述,有些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陈素呷了口茶,“亲外祖母,亲曾外祖母,这都快出了五服了,何况蔡太老夫人是蔡家妇,又不是李家人,她可以为了太子好,更要为了蔡家好,至于咱们陈家,管她何事?” 小赵氏抿了抿嘴唇,思量着陈素的话,“你的意思是,蔡家不希望太子殿下夫妻和睦?!” “关键得看太子妃是谁啊,”陈素幽幽一叹,“这个太子妃之位,简直是群狼环伺啊!蔡家这样还算好的,恐怕不少人希望我赶紧死了,最好在嫁进东宫之前,就一死了之。” 在外头弄死自己,可要比在宫里要容易的多。 陈克恭紧紧捏着椅子扶手,“不会的,为父绝不会让你再陷险境!” “我这就去求见娘娘,让她催一催皇上,既然皇上已经认下这门亲事了,还不如早些颁下旨意,也省得那起子小人成天惦记。” 陈素叹了口气,奉恩伯真是比她想像的要单纯的多,“父亲,我今年才过十二,就算是下了旨意,成亲也要十五岁之后了,三年时间,做什么事都足够了。” 那也得早些下旨意来,这谋害奉恩伯之女,跟谋害太子妃,可是完全不同的两样罪名了,陈素有这个身份罩着,谁想再为难她,也得先掂量掂量,而且,陈克恭对太子其实也不算很有信心,这李憬正是年少风流的时候,万一再有个什么异心想悔婚可怎么办?不如早早把名分定下,想变卦退婚,朝臣那一关也不好过。 第44章 陈贞没回自己院子就直接往宁氏屋里来了, 她有重要的话跟母亲讲。 “母亲,林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陈贞小心翼翼地看着眉头几乎拧在一起的宁氏,“咱们家有什么麻烦事了么?” 林蘅若为什么说如果西府有什么烦难可以找郭先生?“郭先生又是谁?您认识吗?” 宁氏看了女儿一眼, 林蘅若的话女儿听不懂, “没什么, 你舅舅那边有点事, 正找人想办法呢,可能是林家听说了, 郭先生是安国侯府的幕僚,” “可林家为什么要帮咱们?”陈贞可不相信林蘅若有那么好心,“因为陈素?” 巴结陈素?好像犯不着,她猛然睁大眼睛,“她们想干什么?” 宁氏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脸, 能想干什么?肯定是借她的手对付陈素,“没事, 别怕有娘呢!怎么样今天到蔡府去?” 宁氏说没事,陈贞也就不多想了,她一撇嘴,“能怎么样, 蔡家就是冲着陈素请的客, 他家的太老夫人只见了陈素,” 陈贞伸出腕子比了比,“还给陈素了这么宽一对翡翠镯子,只给了她!” “就见陈素了?”宁氏心里一沉, “那陈素见过太老夫人之后呢?可高兴?” 后来的事是陈贞最不想提起的, 她沉着脸道,“当然高兴了, 她在蔡太老夫人院子里,见到太子了!” 陈贞狠狠啐了一口,“这个蔡家,我也就那样了,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蔡家安排陈素跟太子见面?太子跟陈素想见面,还用得着蔡家安排?蔡家那位老祖宗都成了精了,会做这种没必要的事?“你在蔡府都见到谁了?” 等陈贞把今天过府的闺秀一一说完,宁氏已经明白了,这蔡家的重点是她家那位亲戚,而陈素,偏福大运气好,将这桩事给冲散了,宁氏长叹一声,难道这太子妃也是受命于天,得了满天神佛的庇佑? “好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这些天你没事就往东府去,”见女儿要撅嘴,宁氏拍了拍她,“听话,你们是嫡亲的姐妹,她们不懂事,咱们不能不顾念手足情,” “可是,娘,”陈贞走到门边,最终又停下脚步,转身把陈惠说的话跟宁氏低低说了一遍,“娘,您说东府是不是有这个心思?” 宁氏看着女儿热切的眼神,心里一叹,“她们是瞎说的,咱们大夏没有这样的事,就算是有姐妹入宫的,也没有谁是谁的陪媵的道理。” 不然她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让女儿顶了陈素? 陈贞眼中那小小一点光瞬间熄灭了,“嗯,我回去了。” …… 没两天陈皇后就召陈素进宫了,等陈素见过礼之后,陈皇后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我已经照你父亲说的,恳请皇帝追封周美人了,” 陈皇后轻叹一声,“果然如你所说,太子心里想着这事儿呢!” 想到李憬过来谢她时,想表达感激感谢之情,又怕自己多心,硬要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陈皇后颇为寒心,“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可这些年我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骨肉,可没想到……” 自己恨不得整颗心都扑到这个养子身上,结果李憬跟她还是隔了心。 陈素笑道,“娘娘只管往好处想,太子念旧情,不比连生母都抛在脑后的人强的多?”而且知道了他念生恩,就更好的投其所好。 她可不像陈皇后,对李憬还怀着母子之情,她跟李憬,前世的话,那是仇人,今生,那就是明知靠不住,还得硬着头皮嫁给他的狗男人! 陈皇后黯然一笑,“你说的是,这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省得姓周的那一家子在他跟前儿下蛆!” 李憬送到她身边的时候,还不怎么记事呢,她又一腔真心对他,为什么他还念念不忘周美人,若没有人在他耳边念叨,陈皇后是断然不信的,“所以我干脆把人情做大,求皇后从周氏族里,挑一人封爵,再挑一人思荫入国子监!” 周家到了李憬手里,可是封了国公的,连承嘉帝的母族都没有敢给这么高的爵位,“姑母做的对,咱们既然做人情了,就干脆大方一些,省得那些人再挑三窝四的,” 陈素把自己在延恩侯府的事备细跟陈皇后讲了,“姑母,您看看,周青华进蔡家可都好几个月了,这两家只怕最少勾搭了有一年了,换个角度,周家的不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他们想要的,绝不会少!” 以后大家只知道有承恩公府,而奉恩伯府,那只是场笑话。 这还没有入东宫的,就群狼环伺了,陈皇后抚了抚陈素的头发,“你这个孩子啊!我都舍不得你到宫里来了。” 以前是因为李憬是她一手养大的,是她眼里的孝顺孩子,陈皇后以为只要有自己在,侄女儿的日子就不会差了,可是现在,她真的不敢这么想了,“要不,趁着皇上还没有下旨,我跟他说说……” “姑母万万不可,”陈素连忙摇头,“这会儿再说不想嫁,那岂不是欺君了?何况只有天家退亲的理,哪有咱们拒婚的余地?” 如果一开始陈皇后就没把周美人提亲当回事,也就罢了,可陈家人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临了皇上跟李憬同意了,陈家人退缩了,那不是找死吗? 陈皇后也是个果决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心一横就入了宫,刚才也不过是一时软弱,心生退意,“你说的没错,既然选了这条路,咱们姑侄就得一条道儿走到黑,素素别怕,有姑母陪着你呢!” 若单论相貌,自己也不比林贤妃差到哪儿去,不然当年也不会生下先太子了,但这脾性相投四字,却最是难得,陈皇后凝眉道,“若是照你说的那样,这周青华,跟当年的周美人,生是极为相像了。” 她得到承嘉帝的垂爱是因为钦天监说她八字好,有益男之兆,而周美人一个商户女,能得到承嘉帝的垂青,则是缘于她天生的好相貌了,如果周青华也如周美人那样,将来恐怕就是侄女儿劲敌了。 原来如此,周家可真是用心良苦了,陈素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叫侄女儿怎么说呢?啧,” 陈皇后发现自从摔了头之后,这个侄女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按陈素的说法是,死了一回,什么都想明白了,以前不爱动脑筋,以为靠着家里人就好,遇到事才发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凡事都得自己多思量。 “你这是什么样子,”陈皇后好笑的看着一脸不屑的陈素,“周家想靠周美人的生恩,自然要在这上头多下功夫了。” 陈素一摊手,“是,但太子根本不记得周美人的样子了好不好?幼时一直长在您的身边,跟周家肯定没有多少来往,如今这点儿亲情,恐怕也是周家人努力的结果,但弄个像周美人的女人送到太子身边,要是我?谁敢出这么个主意,我指定把人给打出去!” “这是何意?”陈皇后讶然的看着陈素,没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皇上跟周美人可以说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周家把一个像周美人的姑娘送到皇上身边,用以勾起皇上对周美人的旧情,也还罢了,可他们把一个长的像太子亲娘的姑娘送到太子身边?” 陈素长叹一声,“我不知道太子会怎么想,姑母您说,我以后要把周青华当婆婆敬着么?” 陈皇后跟陈素说话,身边只留了最贴心的青杨翠柳伺候着,这会儿陈素话一出口,青杨手一哆嗦,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茶壶给扔出去,“姑娘,您,瞧您说的!” 陈皇后无奈的点了点陈素的额角,“你这个丫头啊,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话也敢往外说。” 陈素抿嘴一笑,她就不信了,如果这样的风声放出去,李憬还敢睡一个长的像自己亲娘的女人?那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陈皇后看了青杨一眼,“你帮本宫记着些,等以后周家真的受了爵,入宫谢恩的时候,一定给本宫指一指哪个是周青华姑娘。” 如果真的生的十分相像,或者是周家好死不死的拿相像说事,那她们同样也有文章可做了。 陈素可不是养在内宅什么都没见过的女人,她前世走南闯北的,这侄女像姑,外甥像舅。说白了,如果有这样的情况,也是因为孩子更像父族或母族的缘故,容貌上像固然是一个原因,更多的还因相处的时间多了,性情举止行为方式相似的原因,所以,陈素对周青华像周美人,还是抱着一定的怀疑态度的。 就像陈家所有人都说陈大姑娘像陈皇后,其实在她看来,陈大姑娘内里并不真的像陈皇后,她顶多学了个形,而没有学会陈皇后的神。 “我常听林妈妈说,侄女像姑,父亲也说我最像您,周家敢把周青华往宫里送,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冲周青华像周美人这一点?” 陈皇后已经迅速有了决定,“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咱们说她像,她就像得很!” 她倾身在陈素耳边小声嘱咐了一番,“记住了?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隐秘一些。” 第45章 从重生到陈大姑娘身上, 陈素就出过两次门,还都是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往外悄悄张望的,这次她是带着夏繁跟丁嬷嬷入宫的, 从宫里出来, 不免生出了在街上逛逛的心思。 这成天长在内宅的小姑娘, 哪个不想出来放放风?尤其是今天长辈不在, 机会难得,丁嬷嬷很理解陈素的心情, 亲自给她戴上帷帽,“姑娘想去哪儿逛逛?” 陈素更想看杂耍百艺这些,但她也知道,那些地方她这个“大家闺秀”是去不得的,“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嬷嬷,你说咱们去哪儿好?” 公侯府邸都在皇城东, 京城所有最好的商号,都在东城开的有铺子,丁嬷嬷一眼望去,这一排都是胭脂水粉绸缎首饰, 正合了小姑娘们的喜好, “姑娘要是有兴趣,咱们就一家家看过去。正好看看遍地锦跟天衣阁有什么新样子,给姑娘做上几身。” 自打重生在陈大姑娘身上,陈素对有钱人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以前她跟着观云师太, 到过的最大的官宦人家,也就是青州知府府上了, 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见识过了世间最富贵的门第了,可现在一比,不说宅子下人的差别,就光吃的穿的,就不是一个等级。 她以为陈大姑娘八扇大衣柜里的衣裙,起码够她穿到嫁人了,结果,从小赵氏到林妈妈,一个个说她衣裳太少,得赶紧再做! 现在,才有机会出来逛逛,丁嬷嬷就叫看首饰衣裳了,陈素叹了口气,深刻体会了那句话,“由俭入奢易”,为了不再有“由奢入俭”那一天,她也得玩命啊! …… 宁氏坐在马车里,看着随着丁嬷嬷进了遍地锦的陈素,“太太你也看见了,我们府上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还请太太代我向马夫人赔罪,她的吩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位自称是安阳侯夫人派来的郭太太,已经找过宁氏两次了,若不是她手里有自己庶兄的口供,宁氏是绝不会相信她的。 但现在,把柄在人家手里,宁氏想不低头都难了,也是这个缘故,她才会陪着郭太太过来悄悄看一看自己这个尊贵的侄女,“夫人让你来,肯定是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我们两府如今已经势同水火,那边防着我呢!不然我只管在府里请她过来见你,何必跑到这里让你见她?” 郭太太一哂,陈素她见不见根本无关紧要,反正自家几位主子都是见过人的,她今天特意跑到街上“看”陈素,为的就是要引起这位陈家大姑娘的注意罢了。 “宁太太客气了,我们夫人也是听说了府上的事,想着不论是宁翰林,还是陈大人,走到今天都不容易,要是因为家里一点小小的纷争就赔上前程,不说别人,就是宁老大人也受不住啊!”郭太太一字一句的学着世子夫人来时交代的话,如果能逼宁氏出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宁氏被郭太太说的满面通红,她也没想到当初看上去万无一失的计策,最后会功亏一篑,还被人抓住了马脚,就听郭太太有道,“我们夫人特意叫人打听了,如今顺天府已经在查了,为了保住夫人,我们夫人让我家老爷拿了侯爷的帖子往顺天府走了一趟,” 郭太太叹了口气,“没想到更坏的消息还在后头呢,听说安御史已经具本要弹劾宁老大人了,” 她身子往前倾了倾,看着宁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要是捅到御前,只怕谁都护不得您了,” 郭太太烦恼的靠在车窗上,“别的都不提了,您膝下两位公子的前程……” 不只是儿子的前程,还有父亲,哥哥,丈夫,她会成为宁家的罪人,从此再没有娘家可依。“可就算我照着夫人的吩咐做,这些事就能全部抹去?”宁氏并不相信郭太太的话,只怕到那个时候,安阳侯府会一推二五六,看着她死的,就算是她说是受了林家的指使。 谁又会信? 郭太太微微一笑,“宁太太还不明白么?顺天府之所以下了力气去查,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发话了,可如果贵府大姑娘不在了,谁还会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据我所知,最初奉恩伯可是没打算追究下去的。” 陈素不在了,陈素不在了,固然自己女儿不一定能顶了她入宫,可安阳侯府却可以把自家做的事都抹了去,但安阳侯府真的会那么做?自己的庶兄都招了,宁氏还敢相信谁?“但伯府防我防的紧……” 郭太太无语地看着一脸精明像,却蠢得像猪一样的宁氏,“你们是一家人,如果你都没有办法,那就只能陪着你娘家三哥上公堂了!” “宁太太,其实这事我们夫人一点也不急,贵府的事闹出来,大家正好儿多点谈资,”说完冲宁氏点点头,径直扶着丫鬟下了马车。 …… 郭太太乘了小轿一路来到景春院,见世子夫人葛氏正跟大姑娘坐在一起描花样子,忙曲膝给她们见了礼。 自打发了郭氏去见宁氏,林蘅若的心就没有静下来过,但看到郭氏,还是压着性子慢条斯理的放下笔,“可见着人了?” 郭太太点点头,“见着了,唉,真是个好命的!”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这通身气派,在郭太太眼里,陈素跟自家大姑娘根本没法比,更别说出身门第了,可人家有个中宫娘娘的姑母,“妾身跟宁二太太说了,看她的样子,还在犹豫。” 林蘅若可怜巴巴地望着嫂子葛氏,“嫂子你看,姑母在宫里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让母亲请了宁氏过来坐坐,但母亲偏不肯,这会儿要不能把宁氏拢在咱们手心儿里,难不成叫我看着那姓陈的贱人入主东宫不成?” 葛氏放下笔,从丫鬟手里接过棉巾帕子擦了手,“咱们这不是想办法的嘛?宁氏不敢也是常理儿,这会儿顺天府跟安御史那边都盯着宁家呢,她这边要是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不是往人家手里送把柄吗?” 杀人是要偿命的,若是毁了陈素的闺誉,那宁氏自己的女儿也得跟着赔上名声,换她,没有万全之策,她也不会同意的。 “那你说怎么办?”林蘅若气哼哼的瞪着葛氏,她这个嫂子前两年祖父葛尚书获罪致仕,阖家回了祖籍,只剩下嫁到安阳侯府的她,要不是自己给她撑腰,她一个无娘家可靠的,能斗得过那些姨娘? 葛氏太知道小姑的脾性了,忙笑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咱们这不是在想吗?这陈素才多大?就算是现在皇上下旨册封,真正成亲怎么着也得在三年之后了,这三年时间,变数多的很!” 林蘅若更生气了,“我不要,我才不要陈素进宫!太子妃是我的,从午阳门进的只能是我!” 林蘅若绝不愿跟在陈素后头入宫,更不愿给她磕头奉茶进妾礼, 葛氏见林蘅若急了,忙挥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我的姑奶奶,这话就算是在自己院子里,也不能胡说!” “大嫂的意思是,这个家到处都是旁人的眼睛了?”林蘅若冷冷的盯着葛氏。 葛氏可是安阳侯府的掌家大奶奶,这要是到处是眼睛,岂不是她治家无方?葛氏叹了口气,“这不还有三年的嘛?只要她进不了午阳门,太子妃不就是姑娘的?” “你以为我找郭太太真的是要宁氏出手害了陈家大姑娘?”葛氏暗叹林蘅若命好,不像她,为了这个世子夫人这位,成天看完这个脸色,还要看那个的脸色,在小姑跟前,一点儿长嫂的威严都没有。 林蘅若凝眉,“难道不是?” 葛氏摇摇头,“宁氏又不傻,她真的出手害了陈素,她自己能落得着好?且陈家两府已经分开了,人家伯府那边提防着她呢,就算是以前,在家里一把毒把人药了,当顺天府衙门是瞎的?”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当初她不是买通了响马吗?这会儿怎么没本事了?”林蘅若狠拍了一下桌子,“真是贱人命硬,怎么不当场就摔死了她?!” 葛氏等林蘅若火气下了,才道,“你的事不但嫂子,你哥哥也惦记着呢,所以我才说咱们有三年的时间呢,用那个宁氏,不过是借她吸引伯府的注意力,你大哥才好往伯府安插人手过去。” 林蘅若瞪大眼睛,“然后呢?由咱们的人动手?万一查到咱家怎么办?” 葛氏噗嗤一笑,这时候怕查到了?“人你哥哥已经选好了,绕了几道弯儿呢,这会儿送到奉恩伯一个旧识那里,只等着找了合适的机会,叫他把人带走就行了。” “嫂子,”林蘅若亲昵的扑到葛氏怀里,“还是你最疼我了。” 葛氏看着扑到她怀里撒娇的林蘅若,慈爱的抚了抚她浓密的头发,心里对林蘅若的执念颇不以为然。 皇家又不比别处,争那些嫡庶有多少意义?在她看来,林蘅若纟陈素大着一岁多,如果能先陈素入东宫,哪怕是个孺人身份呢,趁着陈素未入宫之前把太子给拢好了,再把东宫的俗务握在自己手里,最好还能提前生下长子来,比那什么太子妃的名分要实惠的多。 只可惜,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姑,想要的更多,“你呀,别说我了,就是父亲母亲还有你大哥,哪个不是最疼你的?” 第46章 陈素一直等到下午, 才等到夏繁回来,“你打听清楚了?” 陈素是土匪的祖宗,她下车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了, 偏宁氏这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盯梢的人, 盯人盯的又太肆无忌惮, 陈素都不用特别留意, 就叫夏繁锁定了宁氏那辆一看就是从车马行里雇来的马车。 夏繁点点头,“奴婢跟着人一直到了安阳侯府, 等了小半个时辰,见人从侯府出来,去了侯府后头的巷子,奴婢跟街坊打听了,说是侯府幕僚郭先生的娘子。” 安阳侯府?林家人?找宁氏? 陈素轻呵一声, 这林家还没有死心啊! 陈素看着一旁拧眉深思的丁嬷嬷,“嬷嬷, 你说如果西府那边想对付我,会怎么做?” 丁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经的见的自然要比她多,尤其是这女人堆儿里的事。 “无非就是两样, ”丁嬷嬷竖起一根手指, “像上次那样,了结了姑娘,要么,就是弄出点儿什么事来, 叫皇家死了册封姑娘的心思……” “只是这第二条嘛, ”丁嬷嬷摇摇头,“西府二姑娘可是二太太的骨肉, 她必舍不得的。” 陈素不满的站起身,“我去找父亲问问,这全京城都知道西府要害我了,怎么顺天府就不来拿人呢?这是要包庇谁?” 丁嬷嬷连忙拦了陈素,“姑娘,叫奴婢看,顺天府未必是要包庇谁,恐怕张大人,还是在为咱们府上着想。” 什么意思?陈素重新坐下,没办法,她一个女土匪没读过几本书,上辈子懂的最多的就是争强斗狠,打打杀杀,会的招数也是带兵打仗的,这朝廷的事,真的是两眼一抹黑。 “姑娘想过没有,如果这件事彻底大白于天下,世人会怎么看咱们伯府?手足相残四字只怕就跑不了,固然西府跟宁家要吃挂落,只怕咱们伯爷,也要担个治家无方的罪责,”丁嬷嬷细细的跟陈素分说,“我看,张大人可能是在等伯爷的态度呢~” 陈素挑眉,“如果是那样,那些同样想送女儿入宫的人家,岂不是大有文章可做?” 安阳侯府为什么不从这件事上入手,反正绕远道儿? 难道非得要了自己的命才行?还是要灭了陈家满门? 丁嬷嬷也有自己的思量,“恕奴婢直言,伯爷跟西府的事,在皇上那儿恐怕也是挂了号的,所以这件事细论起来,西府的罪责更大一些,伯爷又是敦厚的性子,身上又没有担差事,就算是被御史弹劾了,皇上没准儿只会觉得咱们伯爷可怜,” 她声音低了些许,“不是还有咱们娘娘呢!” 陈素敲着紫檀案几,丁嬷嬷说的有几分道理,当年因为陈家倾家求聘宁氏开始,其实奉恩伯府嫡庶之间的争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会儿要是庶弟谋害嫡兄的事翻出来,西府逃不过,伯府也名声有碍。 但伯府受到的损失,还不足矣让自己丢了这个太子妃之位,毕竟这件事上,她也是受害者。 尤其是太子李憬那里,只怕还更会觉得自己可怜,所以安阳侯府才不会动这个脑筋,“嬷嬷说的是,可就如嬷嬷所说,这件事真的掀出来,不管大小,对父亲还是有挂碍的,”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看到别人被欺负,指责伤人者的同时,也会说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人家为什么只对付你不对付别人?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而这些,这会儿兴许没什么关系,可日/后自己行走后/宫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折在这种小细节上,“那嬷嬷你说,如果这件事证据确凿,顺天府依律办的话,西府会是什么罪名?” 丁嬷嬷想了想,“为了二老爷的前程跟两个孩子,二太太肯定会把所有的事都担下来,宁家折进去一个庶子,二老爷么,只要宁家两位翰林在,二老爷应该不会休妻,” 陈素点点头,陈克俭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而且他们也拿不出这件事是陈克俭主使的证据,所以西府也就折进去一个宁氏,到那个时候,没了母亲,没准儿这陈贞陈贤,还得落到伯府头上。 “我知道了,”陈素站起身,“嬷嬷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我去见父亲。”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西府跟伯府一墙之隔,难道成天彼此监视,倒不如直接拿出办法来撕捋开了,省心! …… 陈贞看着被丫鬟从车里半抱半拖着弄下来的母亲,有些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 昨天宫里来人说娘娘召见,她还悄悄高兴来着,毕竟这么些年,母亲很少被皇后娘娘亲自召见过。 直到早上看到宁氏一身布衣,头上只插了一根木钗上了马车,陈贞才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送宁氏回来的小太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清远堂在什么地方?领咱家过去。” 清远堂?姨奶奶住的地方?陈贞看着两个小太监手里的东西,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来,来人,去找大伯,快去找大伯!” 那白绫是要做什么的?“娘,娘您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姨奶奶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赐死? 一串眼泪从眼眶中滑下来,宁氏咬紧牙关扶着丫鬟站直身子,“妾身带两位公公过去,来人,送二姑娘回双杏院。” 从昨天宫里来人,宁氏就知道她真的是东窗事发了,好在宁氏已经想好了对策,今天早上布衣荆钗入宫谢罪,奉上了任老姨娘亲笔写的认罪书,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担了过去,为了她的子孙。 …… “伯爷,二太太在府门外跪着呢,她说,如果伯爷不肯见她,她就跪死在外头,” 昨天宫里传下赐死任氏的旨意,陈克恭并没有过去,一个老妾,既然她选择替儿子担下所有的罪名,自己也犯不上去同情。 想到那个得意了几十年,把母亲跟他们姐弟逼的躲无可躲的任氏,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陈克恭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感慨了。 “快请二太太进来吧,”这个宁氏,这个时候还给伯府添堵呢,她也是认准了自家不想把事情闹大,才敢施出这种李代桃僵的计策,可拿任氏抵命真的就能保得住她? 陈素不以为然的一笑,怎么说陈克俭也是任氏的亲儿子,就算是让任氏顶罪是陈克俭的主张,但看着婆婆被勒死的宁氏,陈克俭真的还能跟她同心同德恩爱如昔? 而为了陈克俭,害的宁家老太太一把年纪被皇后娘娘下旨申斥教女无方,累及宁氏一族所有女儿的宁氏,真的会对陈克俭无怨无悔? 陈素这几个月不停地听,看,问,对大夏的官宦权贵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在朝廷当官,有没有才干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后台,有人脉,有好出身跟好名声。 现在后台跟名声没有了,陈克俭这官也是当到头了。 陈克恭看着跌跪在自己面前的宁氏,想叹息,又忍住了,就如陈素说的那样,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而且二房算计自己的子女性命的时候,哪有半点儿手足之情? “你说吧,什么事?” 宁氏抬头看着面沉如水的陈克恭,嗫嚅片刻,陈克恭跟陈皇后不能比,那是个看着温柔贤惠,实则心狠手辣的女人,陈克恭是里外都绵软的,可今天是怎么了? “大哥,不,伯爷,妾身求伯爷,”她想说请陈克恭手下留情,可说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任姨娘跟自己儿媳娘家庶兄宁从文联手暗算了奉恩伯夫人,害了她腹中小世子的事在顺天府被按下了,但这事是任姨娘的主谋,也不过是前人撒土迷后人眼的事,谁又不知道真相如何? “你回去吧,咱们两府已经分家多年,当初父亲也给你们西府留的有宅子,收拾一下东西,搬过去吧,”陈克恭硬梆梆道,“既然任氏说是她的主谋,你庶兄甘为她驱使,我就权且信了,但无论如何,咱们两家是断难再相见了。” “至于克俭,任氏是他的生母,该守的孝期总是要守的,”任姨娘死了,作为亲生子的陈克俭为其守孝一年,是谁也逃不了的,至于出了孝还能不能再次选官,陈克恭冷冷一笑,就如陈素说的那样,拿生母低罪,于禽兽何异? 陈克俭害的又是他们长房,以后想起复,怕是再无机会了,陈克恭只要压着陈克俭,让他再入不了官场,二房就算是完了! 陈克俭自小就是父亲的骄傲,陈老太爷把振兴陈家门楣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而陈克俭也是这么认为的,从来都没有把自己这个长兄放在眼里过,现在,断了他的仕途,他会怎么样? 陈克恭微微一笑,这钝刀子杀人,更疼! 宁氏愕然的看着陈克恭,“伯爷?” 她过来的原因很简单,任氏死了,宁氏准备干脆利落的跟伯府认错,求陈克恭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不再追究,只要这一关过了,她们西府就还是奉恩伯府的二房,以后再姿态放的低一些,两家慢慢缓和了关系,就就凭陈家先后出两位皇后,为了面子,陈克俭的前程跟两个儿子的未来,也是可以保住的。 宁氏完全没想到一向心软好糊弄的陈克恭,会突然变的这么果决,这个时候二房被赶出伯府,以后还如何在京城自处?“伯爷,您不能……,妾身知道没有及时觉察到姨娘所图,是妾身的大错,可峰哥儿岗哥儿,还有贞贞,都是陈家的骨血,” 陈克恭冷冷一笑,“当初父亲不在的时候,两房已经分家了,还是亲家过来做的证见呢,也怨我,想着自己是大哥,克俭又常年不在京城,我多照料一些也是应当的,可没想到,却把自己儿子的命给填了进去,这么些年了,我竟想不出,到底哪里对不住陈克俭跟任姨娘了,竟让他恨我如此,必要断了我的子嗣?难道赵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的素素,就不是陈家的骨血?!” 陈素听的无趣,让宁氏进府,也不过是不愿她在外头装可怜给奉恩伯府添堵罢了,“父亲,跟二太太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您是没有对不起二房的地方,只不过在他们眼里,您占了个‘嫡’字,就是大错了,而且,就算是您把奉恩伯的爵位拱手相让,同知大人也是不会满意的,” 陈素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陈克俭夫妻,“陈大人自小便是神童,被祖父跟任氏捧在手心儿里长的,是不屑接受您‘让’给他的东西的,” 就像眼前的宁氏,明明只是养在嫡母名下的庶出,这么多年对着外人把真正的身世藏的严严实实,对着知道她出身的小赵氏,又要强调自己出身翰林府邸,来来回回,争的都是自己最缺少的东西。 “若伯府没有子嗣,您最好再走的早点,不说峰哥岗哥儿袭爵了,就是同知大人自己,没准还能在有生之年,当一回爵爷呢!而且人家还能当得理所当然,连长房的人情都不用欠!” 宁氏惨白着脸,跟看鬼一样看着陈素,什么时候陈素变的言辞如刀,把西府的脸皮全剥了去?“大姑娘,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从来没有……” 陈素挑眉,她最不耐的就是京城这些所谓上等读书人家,说个话恨不得拐上七八个弯,方显得高雅,她更喜欢直来直去一刀砍死,“怎么?你是不是要说你们从来没有这个心思?那好,有道是祸不及子孙,我也不要你拿你的一双儿女赌咒发誓,就用你跟同知大人吧,如果你们夫妻曾经起过这样的心思,就叫你们两口子生生世世永远庶出好不好?” 庶出是陈克俭跟宁氏身上最见不得人却又不能忽视的疮疤,宁氏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直直厥了过去! 第47章 陈皇后估摸着伯府的事都了了, 特地派了小太监接陈素入宫,“怎么样?都清理干净了?” 陈素点点头,“回去就病倒了, 病的起不了床, ”她撇撇嘴, “夫人给她请了大夫, 大夫说了,急火攻心, 没什么大碍,”这脸都丢在全京城人面前了,宁氏又自诩清高,不病一场,也说不过去啊! “父亲也说了, 伯府没有给姨娘守孝挂白的道理,如果她们不搬我们也不催, 但违了孝道,只怕将来峰哥儿跟岗哥儿没有前程,可别再怪到咱们伯府头上!” 陈皇后哑然失笑,“没想到你那个老实头爹居然开了窍了?” 保护家人是男人, 是为人父母者的责任, 如果陈克恭连这个都做不到,陈素觉得那个爹干脆不用要了,“如果是吃穿小事,父亲抬手让让也没什么, 但这事关子嗣跟爵位, 如何能忍得?” 她还没跟陈皇后说,小赵氏不解气, 直接带人打到翰林院大门口,大骂宁家心狠手辣,当年借嫁女的名义,侵吞陈家家财,现在任氏一个寡妇姨娘,怎么可能跑出去跟宁从文勾结? 但宁从文一个庶子,怎么敢对她这个奉恩伯夫人下手? 分明就是宁家贼心不死,一面假清高,一面冲着陈家的爵位使劲儿呢!这一切,都是宁老太爷跟宁从哲这个翰林学士在后头指使! 宁家老夫人跟宁从哲太太刚被皇后派人申斥过,这会儿小赵氏又堵了翰林院的大门,派出身边的几个婆子,骂的宁从哲连门都不敢出,偏他还辩无可辩,庶弟宁从文已经被宁家打了五十板子,直接送回祖籍看坟山去了,但就如小赵氏所说,宁家人还活着,她的儿子,他们奉恩伯府的小世子,再也回不来了! 陈皇后颔首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宁从哲辞官了,皇上已经准了。” 这可是个大好消息,这朝里有人好办事,宁老太爷已经致仕了,宁从哲这个当家人再辞了官,以后宁家想复起,再出一个翰林学士,只怕得等个二三十年了,“那太好了,宁家那样人,得好好回家修身养性,再读读圣贤书,才能为朝廷效力不是?” 陈皇后莞尔叹道,“素素真是长大了!” 陈素嫣然一笑,如果不“长大”,她得再死一次啊,“瞧姑母说的,长大不是应该的么?” “就算她们利索的搬出去,你们也不能掉心轻心,二房,”陈皇后摇摇头,“任氏一死,二房只会更恨长房。” 陈素哼了一声,“除非长房彻底消失,不对,除非任氏一开始就是原配正妻,不然,他们就不会不恨长房,” 陈素有些不理解任姨娘,既然甘心为妾,就应该摆正位置,如果不甘心儿子是庶出,那干脆别生,自甘下贱之后,还非要去恨命运不公,怎么什么道理都是他们的了? “姑母放心吧,我已经跟父亲说好了,以后专门派人盯着二房,”就算是他们不再针对长房,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人家提起西府,还是会认为是皇后娘娘的弟弟,以后大家还会认为他是太子妃的二叔,只怕就算是他们不再作耗,也有人会撺掇着他们生事的,“总不能再叫他们带累了咱们的名声!” “嗯,等陈克俭到京,我就下旨让他回乡,好好在你祖父坟前读上一年书!”任姨娘不因罪被赐死,陈皇后直接发懿旨到无锡祖籍,责令祖里将任氏从族谱上除名,不许她随葬在陈氏一族的坟山里。 两人正絮絮说着话,就见青扬疾步进来,小声禀报道,“娘娘,殿下往宜春馆去了。” 陈皇后点点头,追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李憬去宜春馆祭拜生母也是情理中的事,在为周美人请封之前,陈皇后已经密令青扬,悄悄的将宜春馆给按照周美人在时的样子,重新布置出来了。 “宜春馆也不算远,你也过去看看吧,”陈皇后抿嘴一笑,打量着陈素身上的淡青色衣裙。 陈素回了陈皇后一个微笑,站起身,冲陈皇后曲膝,“是。” 这么多年,李憬是第一次到自己生母的住处来。 周美人生子有功,她生前被单独安排在宜春馆,因为位分的关系,宜春馆虽然位置好,但并不大,只是个一进院落,五间正屋带三间抱厦。 李憬缓步走进院里,院里的萧瑟冷寂让李憬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丁大为在一旁皱眉,瞪着门口的小太监,“怎么回事?这可是德妃娘娘生前的寝宫,都没有人专门照料着?” 小太监一躬身,“回公公的话,宜春馆一直由奴婢四个专门负责洒扫,从周娘娘不在就是这样了,只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要叫宜春馆保持周娘娘在时的样子,所以这房子才一直没有重新粉。” 小太监抬头看了李憬一眼,“皇后娘娘每逢年节,必会过来的,奴婢们不敢疏忽。” 李憬低头看着纤尘不染的青砖地,四周遍植的翠竹也长的郁郁苍苍,显然是有人照料着的,再看看正房门上的锦帘,全是江南那边的十字纹样式。 丁大为弯腰打起门帘,李憬信步进屋,只见当屋是一架六扇紫檀屏风,东屋的四季春落地罩上挂着大红色的夹绸缦帐,临窗设了镶楠木的大炕,紫檀炕几上摆着一盆贡菊…… 李憬这时候还有什么不信的?他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人人都说陈皇后养他,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他也是这么想的,不然陈皇后家世不显,又不得宠,凭什么稳从中宫那么多年? 尤其是长大了之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舅舅,想到陈克恭因着自己得了伯爵,而亲生舅舅至今也不过是个皇商,他心里难免会有不平,甚至他还依稀听人言,自己生母的身体一直是极好的,可怎么就在自己不到三岁的时候,一病去了? 可看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屋里的家具摆设,青铜脚炉,还有炕几上的时令花卉,旧窑茶盅,这屋里的人,仿佛只是出门未回一般。 小太监见李憬站着不动,忙上前一步道,“殿下,这屋里有时候皇后娘娘还会在这儿坐一会儿,喝杯茶才走呢,所以东西奴婢见天都清洗的,” 李憬点点头,“那你去给孤泡杯茶来。” 没多大功夫,小太监便端着茶进来了,“这是周娘娘生前最喜欢的松萝,” 自己亲娘喜欢的茶?宜春馆还备着,而他却从来不知道,李憬喉间一梗,接过茶盅,“你们都下去吧,孤在这里坐一会儿。” 陈素赶到宜春馆的时候,正看见丁大为跟两个小太监顶着脑袋说话呢,看到她来,丁大为快步迎了过来,“奴婢见过大姑娘……” “公公不必多礼,”陈素一指屋里,“殿下一个人在里头呢?” 丁大为点了点头,他根本不信陈皇后会这么有情有义,刚才一直在对两个小太监旁敲侧击呢,偏还没有问出什么来,“殿下这会儿心情不好,不耐烦见人。” 陈素点点头,“娘娘刚才听说殿下往宜春馆来了,有些不放心,我就自动请缨过来看看,既然殿下想独处,那我就不打扰了,公公,娘娘说了,要是殿下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就往坤宁宫送信,千万不要轻忽了。” 李憬在屋里听到外头有女子的说话声,扬声道,“谁在外头?” 丁大为正准备快点送陈素走呢,没想到里头居然已经听到了,忙尖声道,“殿下,是陈大姑娘过来了。” 陈素?李憬挑眉,“请表妹进来吧。” 陈素冲丁大为点点头,抬脚进屋,转头看见正坐在东侧间喝茶的李憬,过去给他曲膝见礼,“见过太子表哥,” 什么都不及美人的笑颜啊,李憬的目光在陈素面上流连片刻,“你怎么过来了?坐吧,” 陈素再次谢了,在炕边的锦杌上坐下,“今天娘娘召我入宫,后来青杨过来说太子表哥到宜春馆了,” 陈素小心的拿余光扫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娘娘惦记着太子,是臣女自告奋勇过来给殿下请安的。” 陈素这话说的含糊,李憬却听懂了,陈皇后怕他睹物思人再伤心,特地叫陈素过来陪他的,他转头在屋里扫了一眼,叹道,“我在宫里十几年,竟是第一次到宜春馆来!” 陈素见李憬面上并没有太多的伤感,笑道,“殿下又哄我呢!” 李憬愕然的看着陈素,“孤哄你?怎么哄你了?” 陈素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李憬,“据臣女所知,殿下可是跟着周娘娘长到三岁的,难道当时住的不是宜春馆?” “呃,”李憬抚额,“孤竟把这个忘了,也是,怪不得孤进来之后,总觉得有一种熟悉之感,”他还以为这就是母子连心,来到生母居住的地方,天生会觉得熟悉呢! “太子自小聪慧过人,这聪慧的人,记事儿自然就比别人早,”陈素不着痕迹的捧了捧李憬,见李憬笑吟吟的看着她,直接站了起来,“殿下,臣女能不能在周娘娘这里看一看?” “以前遇到姑母过来,她不许我来的,说是这是故人所居之地,来带着我过来,动静太大,二来怕我年纪小,来了再把屋子弄乱了,” 她有些忐忑的看着李憬,“如今我已经长大了,我只看看,绝不乱动周娘娘的东西!” 李憬点点头,“母后从来都那么细心,”他站起身,“孤陪你转转。” 第48章 “这边一定是周娘平时起居的地方了, ”东侧间一看就是待客用的,西侧间比东边更多了些生活气息,陈素走到临窗的大炕前, 看到簸箩里的一本书, “娘娘还是位才女呢, ” 她话还没说完, 一摞花样子就从书里掉了出来,陈素被吓了一下, 连忙去拾,“我不是有意的,我怎么给忘了,我也是爱拿书夹着花样子的!” 李憬看陈素一脸惶恐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失笑道, “掉出来再放进去就好了,又不是看看就会坏的, ”他走过去拿起那些花样子,“你们平时绣花的时候,就用这些?” 陈素点点头,指着那一张张花样子, 小声跟李憬讲这个叫四季如意, 那个是花开富贵,还有丹凤朝阳,“我听姑母说过,周娘娘做的一手好针线, 姑母说, 周娘娘把太子表哥托付给她的时候,连您后几年的小衣裳都亲自做好了, ” 说到这儿,陈素神情黯然,“姑母说,若是周娘娘肯多歇歇,没准儿……” 她忙打住话头,“瞧我,净跟太子表哥胡说了,周娘娘这是一片慈母之心。” 李憬心中一恸,对亲生舅舅周伯仁的话不由有了几分怀疑,如果他的生母真的死的蹊跷,又怎么会有时间给自己准备几年的衣裳? “是啊,母亲为了我,什么都考虑到了,”李憬轻声一叹,“可惜这些年,我连柱香都没有给她上过。” 陈素见李憬失神,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儿,“太子表哥,我跟你说,姑母嘱咐我父亲,在城外的灵泉寺给周娘娘点着长明灯呢,每年都点!” 陈素看了看窗外,一副生怕别人听到的模样,“我听父亲说,之前皇上不太乐意让大家提起周娘娘,”她抿了抿嘴唇,“姑母在宫里太子表哥也是知道的,有些事不方便做,所以只能悄悄的让我父亲找了间远一些,小一些的庙给周娘娘点了长明灯!” 陈皇后之前太自信自己跟李憬的母子情了,一旦发现自己再好,也抵不过生身父母的时候,这行动力一点儿也不差,连给周美人准备的长明灯,都提前安排好了,陈素看着眼眶微红的李憬,心里暗笑,别人真心对他的时候,他却不信,人家给他弄鬼了,他却感动的泪湿眼眶,“刚才我在坤宁宫的时候,听姑母说了,现在周娘娘得到了追封,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做道场了!” 李憬点点头,“孤知道了,你出去之后,替孤谢谢舅舅。” 陈素连忙摆手,“不用的,我父亲说了,论亲,太子表哥管他叫一声舅舅,他就不能叫周娘娘失了供奉,论公,您跟姑母是君,他是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李憬最满意的就是陈家这份安分守己了,他抬手抚了抚陈素额前细柔的留海儿,“素素放心,孤必不会负了你!” 陈素羞的满脸通红,侧身转向一边,“你说什么呢,给表哥分忧,是父亲该做的!” 李憬被陈素羞涩的样子弄的心里直痒痒,若不是在宜春馆,陈素也不是他东宫那些宫人,他真的要把抱在怀里好好亲近亲近了。 李憬干笑一声,在屋里漫无目的的踱了两步,正准备说离开呢,目光被周美人卧室墙上的一幅画给吸引了。 见李憬往内室去了,陈素抿嘴一笑,跟了过去。 “太子表哥,”陈素仔细去看画上的题跋,“这画是宫中画师所画吗?画的是何人?” 李憬怔怔的盯着那幅画,“不是,这画上之人就是周娘娘,”题跋上写的很清楚了,这画是一位宫女子为周美人所作的,李憬看着微微泛黄的画轴,“当时周娘娘才刚入宫……” 陈素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年轻呢,周娘娘好漂亮,怪不得人家说美人如水,周娘娘就是一位如水的美人啊!” 李憬点点头,他听周伯仁说过,自己生母容色过人,所以才被选进宫中,后来又得了皇宠。 “这画已经在这儿挂了许多年了,”陈素小心翼翼道,“您要不要把它带回去?这样你就可以时常看到周娘娘了。” 李憬笑着摇摇头,“这里是周娘娘的寝宫,就留在这儿吧,我想她的时候,就像母后那样,时常过来坐坐就行了,” 陈素连忙点点头,“嗯,这样最好了,以前你不方便过来,现在好了,娘娘得了追封,以后太子表哥想周娘娘了,就可以时常过来了,” 她掩口笑道,“刚才我那么说,还真怕太子表哥会把这画拿走呢!” “呃?为什么?”李憬不知道陈素小脑瓜里想的什么,“你呀,真是越来越,” 李憬的话还没说完,陈素已经瞬间泪凝于睫,曲膝道,“是臣女太轻狂了,还请殿下恕罪。” “瞧瞧,这是做什么呢?”李憬看着已经吓的脸都白了的陈素,上前握住她的手,“孤又没有怪你,孤只是说,你越来越活泼,这才是小女儿家该有的样子,”他弯腰在陈素耳边小声道,“孤,很喜欢!” 仿佛是因为离的太近了,陈素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却一不小心整个人都偎进了李憬的怀里,李憬不由头一荡,装作无意的收了收手臂,将人揽的紧了些,“嗯,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怕孤把画拿走?那可是我娘的画像,孤不该拿?” 陈素也仿佛没有注意到她其实已经被李憬半抱着了,她仰头看着李憬,“我是想,万一姑母想周娘娘了,却看不见她,又不好问你要那画,所以,这里还不如保持原样,你们谁想她了,就过来看看!” 这会儿李憬已经完全相信陈皇后跟自己母亲是真的十分要好了,而且母亲生前也是真心要找陈皇后托孤的,想想这些年陈皇后对自己,也是视如己出,而自己,却信了外头那些谣言,始终对她有芥蒂,“好,就听素素的,这画就挂在这里!” 陈素一下安心了,忍不住对李憬灿然一笑,她回头看着画里的女子,叹道,“周娘娘可真漂亮啊,光看画像就生的这么美,还不知道真人得美成什么样儿呢?!” 美人在怀,李憬哪还有心思去想周美人当年生的有多美?他低头嗅着陈素发间的馨香,目光在陈素粉嫩的菱唇上流连,“素素,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陈素被李憬说的玉面通红,低头道,“你又哄我呢,上次我去延恩侯府上,见到了阳宁侯府的陆姑娘,还有胡阁老府上的胡姑娘,还有林姑娘,赵姑娘,她们个个都很美,又清雅又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像我……” “你可知道这美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李憬点了点陈素挺直的鼻梁,听人说鼻梁挺直的人很聪明,这小丫头怎么有时候傻傻的,而她最让他心动的,就是这份痴情跟傻气了,“就是美而不自知!” “啊?”陈素忽闪着清亮的桃花眼,“然后呢?” 见李憬无奈的瞪着她,陈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知道了,陆姑娘就是这种的,在陆姑娘跟前,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懂,心浮气躁的,姑母说,陆姑娘为人大气!” 自己在夸她,她却想到的是陆愔!李憬没好气的牵了陈素的手,“大气什么?成天板着个脸,简直就是个女阁老!走吧,孤陪你一同去见母后。” 原来在李憬眼里,陆愔竟是这样的? 陈素任由李憬拉着自己走到门口,才把手从李憬手心里抽出来,“在外头不能这个样子,别人会说殿下的。” 李憬松开手,“说孤?谁敢?” 陈素一脸郑重,“就算是心里想,也不行的!” …… 陈皇后看着李憬跟陈素联袂而来,心里高兴,她将李憬拉到身边,温言道,“去宜春馆了?” 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对陈皇后的误会,李憬不敢跟陈皇后对视,他低下头,“儿臣谢谢母后!” 陈皇后一脸慈爱的抚着李憬的发顶,“说什么呢,自从周妹妹把你交给我,在我眼里,你就跟我生的一般,亲娘儿们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她叹了口气,“其实母后心里也是有愧疚的,母后胆子小,你父皇不提,母后也一直没敢替你娘说话,憬儿,你不怨母后吧?” 李憬摇摇头,要说怨,这些年他当然是怨的,但这会儿看到一直被陈皇后悉心打理着的宜春馆,李憬觉得自己那点怨气已经如冰雪消融了,“母后就是我的亲生母亲,做儿子哪会怨自己的母亲?” “好好好,”陈皇后抹了把眼泪,拉着李憬的手又道,“追封周妹妹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过几天我就吩咐他们把宜春馆改为宜春宫,多派几个小太监过去,以后你闲了就过去坐坐,也是份念想!” 看着在陈皇后怀里泪流满面的李憬,陈素也陪着默默的流了会儿眼泪,一直等李憬情绪稳定了,才起身道,“姑母,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宫去了。” 陈皇后这会儿才想起来侄女也在呢,“瞧我,光顾着跟憬儿说话了,去吧,叫青杨送你出去,路上小心一些。” 第49章 从宫里出来, 陈素长舒一口气,这场戏演的真够累的,不过效果不错, 看着李憬痛哭流涕的跪在陈皇后腿边, 她们这一仗就算是大获全胜了! 想着以后周家人会有多失望, 陈素无声而笑, 她怎么可能让李憬把那幅小像给拿走?虽然是陈克恭找的是积年的老手,但谁知道太子身边有没有高人呢?再万一看出端倪来, 那就不只是前功尽弃了。 奉恩伯府的门子看到自家马车过来,忙开了侧门,陈素示意马车停下,“西路收拾的怎么样了?” 丁嬷嬷在一旁道,“已经叫人打扫出来了, 伯爷说左右一时用不上,先封起来, 不过刚才在宫里的时候,娘娘跟前的翠柳找到奴婢,叫奴婢悄悄给伯爷带个话,说是把西边顺势修整了, 将来给大姑娘住也便宜。” 宁氏不愧是宁家女, 知道伯府这边是指望不上了,也不再多做纠缠,毕竟任氏被赐死,也被陈氏族里除名, 伯府是绝不会同意为她挂白纸灯笼服丧的, 但不管任氏怎么死的,她都是陈克俭的生母, 如果这时候她这个儿媳不为其操办丧事,恐怕将来又是一顶不孝的帽子压来了。 虽然这次的事皇上交给皇后处置,当成了陈家的家务事,可是弹劾宁家跟陈克俭的折子就没有断过,如果再背个不孝的名声,陈克俭就全完了。 所以宁氏直接叫人把任氏的灵柩送到城外一家庵堂里停了,拖着病体带着儿女从奉恩伯府搬了出来,回到当年分给二房的宅子里。 陈老太爷在时,恨不得把什么都给陈克俭想好,但终是能力有限,京城地价又贵,又有宫里看着,所以他给陈克俭置办的,也不过是个一进的小四合院儿,还是在北城,二房这一大家子过去,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以前陈克恭或许还会觉得自己住着御赐的大宅,而陈克俭一家子住一进的小院子,心里过意不去,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即便如今他又另外置办了不小的产业,那也是他长房的,跟二房没有半文钱关系! 修整了西路将来给自己住?看来册封的旨意是马上要下来了,估计是要跟追封的旨意一起下了。 陈素点点头,“那你跟父亲说吧,我喜欢敞亮些的地方,说起来咱们府上这种,又是假山又是廊桥的,看着都烦乱。” 丁嬷嬷失笑,不过想想这阵子陈素的性子,还确实不是那种婉约含蓄的,“是,奴婢知道了,我料着姑娘也不会喜欢二房住过的地方,不如将那几间院子直接推平了,给您修个宽宅大院儿出来,”等陈素进了宫,再想随心所欲是不可能了,倒不如趁着这几年,逍遥几天是几天。 “好,就这么办,再给我弄个演武场出来,”陈素抚掌道。 见丁嬷嬷愕然的看着她,陈素连忙解释,“我想把自己的身子骨练的结实些,另外再训几个能干的小丫头,有备无患嘛!” 这进宫又不是打狼去?“姑娘将来带到宫里的人,是有定数的。” 陈素一笑,“反正日子还长呢,咱们早些打算起来,宫里又有娘娘在,这点事应该不难,”她带不进去,难道就不能提前让陈皇后弄进去? 不但要弄进去,最好还要放在东宫里,左右还有三年时间,有的是机会。 陈克恭知道陈皇后的安排顺利实施了,心里也很高兴,“灵泉寺那边我再过去走走,万一殿下想过去上柱香呢?” 这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在做假,难免会心虚一些。 周伯仁也没有想到,自己妹妹死了十年了,怎么就突然被皇上追封为德妃了,不但如此,他还得了个正四品通译大夫的散阶,周氏族里还可以选一个孩子入国子监读书的旨意也让他有些发愁。 脱了商皮,是周家人梦寐以求的事,但他想要的是伯,是侯,而不是什么四品散官!而且,成了通译大夫,他就不能再以皇商的身份在京城里行走了,这族里所有的生意,都得交到几个弟弟手中。 这也就罢了,更让他忧心的是,一个国子监学生的名额,他都不知道该选哪个侄儿来京城好了! 这给一房,肯定会得罪另外几房,他得了官职以后要常留京城,江南那边的生意,还得靠几个弟弟打理呢! “老爷也是的,多大的事儿嘛,”周伯仁的妻子明氏一脸不以为然,“叫我说,等咱们家太子得了大宝,您这大夫肯定要再上往升一升的,怎么也得是个伯爵,将来咱们老大是要袭爵的,族里的生意,肯定得老二接手,” 至于周伯仁的另几个儿子,都不是明氏生的,她才不会给他们进国子监读书的机会呢!“这拍脑袋轮,也该给二房,二房老大年纪大了,跟着二叔管着家里的生意,就给他们家老二吧,”明氏跟二房太太牛氏是表姐妹。 周伯仁怎么会不知道明氏的小九九?“老二家的二儿子,是个会读书的?那孩子吃喝嫖赌的,在江南有二弟盯着,来京城,你管着他?” 明氏被丈夫一怼,也不乐意了,她拍了拍织锦褙子,“妾身也不过是随便一提,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自己看着办吧,反正叫我说,您这就是多余操心,等将来咱们太子登了大宝,咱家的青华再当了贵妃,周家的孩子,成不成器有什么关系?那官儿还不是随便当?” “你,真是鼠目寸光!”周伯仁见明氏要走,忙道,“家里宴客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记得赶紧把青华从蔡家接回来,还有,宫里来人皇后娘娘要接见你呢,你带着青华青莲过去。” 周青华是一早就为李憬准备的,为什么还要带上周青莲?明氏想想周青莲那个得宠的姨娘,冷哼一声,“知道了,宴客的事妾身已经安排下去了,青华也已经派人去接了,说起来爷也是的,巴着蔡家有什么用?大把的银子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蔡家可是干拿银子不办事!” 女儿送到蔡家几个月,不是连太子的面儿都没见着? 周伯仁对蔡家也挺生气的,只是以前官商有别,他有冤屈也只能憋在心里,现在不同了,“这做生意有赚有赔,等着吧,早晚叫蔡家把赚了咱们的给吐出来!” 周伯仁做生意的水平明氏还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他从来不吃亏的性子,这蔡家敢拿他们的银子不办事,周伯仁自有办法叫他们把银子都吐出来。 她冲周伯仁福了福,要正离开,就听周伯仁又道,“记得带上青莲!” “青莲都多大了,还带上她?到了皇后那里老爷准备叫妾怎么说?这是我们的庶女?带她过来见见世面?”明氏一脸不满,周青莲今年都十五了,及笄之后就剩说人家了,偏她命好,亲事还没定呢,周伯仁就成了官身,这嫁的门第自然就水涨船高了。 周伯仁眼中划过一抹精光,“要是就是她是个庶女,太子年满十五,按制是要在他身边放人的,与其放皇后娘娘安排好的宫女,不如咱们青莲进去伺候,” 见明氏尤是忿忿,周伯仁将手里的棋子扔进竹盒里,“咱们周家不过是个商户,什么名分嫡庶都是那些官宦人家的讲究,我要的只是周家有人再入宫,并且入宫之后能得到皇宠,再次生下流着周家血脉的儿子!” “那是爷您自己想的,人家太子妃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你还想青莲生到她前头?”明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别说皇后娘娘,就是平常小门小户,也没有嫡妻没生呢,姨娘丫头先生的道理! 周伯仁可不这么想,“只要青莲有能耐怀上,那她肚子里的就是小郡王,是皇家子嗣,你觉得皇后娘娘敢像你那样,随手就一碗堕胎药?” 明氏被周伯仁说的哑口无言,半天才道,“那也得她有本事怀上,再说了,就青莲那模样,跟青华比可是差得远,” “长的不出挑才不会引人注意,”周伯仁头疼的抚抚额,自己这个老婆,跟青莲的生母何姨娘一比,简直就是个蠢妇,“青莲是跟她姨娘长大的,最是温柔贤惠不过,又不爱跟人争什么,这样的姑娘,皇后一准儿会喜欢。” …… 陈皇后看着给自己款款行礼的三个人,打头的妇人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只是个三十许的少妇,一身暗红配杏黄柿蒂纹缂丝褙子,月白色杭绢挑线裙,脚下一双暗红遍地金云头鞋,足尖上缀的红碧玺足有指甲盖大小,再看她头上的红宝头面,凤头钗上红宝只一颗就价值连城,而她居然戴了整副的红宝头面! 不愧是皇商之家啊! 陈皇后转眼去看明氏身后正给自己行礼的两个少女,左侧的那位果然如陈素所说,是位绝色美人儿,也确实跟周德妃有那么几分相像,但细较起来,当年的周德妃,也不如这位周青华生的好。 而明氏右侧的那位,大概十四五岁年纪,身段苗条,瓜子脸,柳眉凤目,颈间挂了一串莲了米大小的珍珠,跟温柔的气质相得益彰,如一朵静开在水边的小花,娴静而温婉,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第50章 陈皇后眼里完全没有明氏跟周青莲, 只看着周青华颤声道,“这是你们府上的姑娘?” 明氏心里紧了紧,要不是所有的安排被周德妃被追封给打乱了, 她是绝不会让周青华这么早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但现在周伯仁成了四品大夫, 自己也得了诰命, 做为她的“嫡女”,周青华早晚是要出来交际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臣妾的两个女儿,” 明氏一指周青莲,“大的叫青莲,小的叫青华。” “叫青华啊?好名字, ”陈皇后冲周青华伸出手,“孩子你过来, 叫本宫好好看看。” 周青华讶然的看了明氏一眼,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忙垂头走到陈皇后跟前,“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陈素看着眼眶已经红了的陈皇后, 深叹自己这位姑母也是个人物, 当年若不是被有心算无心,她恐怕也不会败退出宫了,“姑母,您这是……” 陈皇后恍然叹道, “本宫真是老了, 怎么就以为看见周妹妹了?” 她冲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跟太子说一声, 明太太过来了,让他也来见一见,顺道儿也见见他的两位姐妹。” 这么简单就见到太子了,周青华激动的身子微摇,而一旁的陈素已经站起身,冲明太太福了福身,“见过明太太。” 明氏一进殿就在偷偷打量陈素了,陈素穿了身鹅黄衣裙,瑶台髻上只插了支衔珠钗,只是那凤头所衔的并不是珍珠,而是一串金钢石,行动之间,流光溢彩,大而亮的桃花双眸,冲自己笑的时候甜美中带着一丝娇憨,可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而是努力做出端庄的模样,原本七八分的美色,生生压成了五分。 明氏这下完全放心了,她忙侧身避过陈素的礼,两手拉着陈素上下端详,口里啧啧有声,“真不愧是娘娘的侄女儿,瞧这小模样生的,” 陈素面色一冷,直接甩开明氏的手后退一步,走到自己位置坐了,连周青莲跟周青华理都没理。 还挺跋扈?明氏心里暗暗高兴,抿嘴笑道,“是臣妾失礼,看到陈大姑娘一高兴,竟然把人吓着了!” 陈素冷哼一声,“明太太这话听着就透着假!”说罢将头一偏,不再理会明太太。 周青华愕然的看着陈素,上次在延恩伯府,这位陈大姑娘没这么大的脾气啊?她小心翼翼的瞟了陈皇后一眼,见她根本就像没注意到陈素给自己母亲难堪,只能将心底的不平掩了下去,垂首站在陈皇后身边。 外头净鞭声起,陈皇后忙站了起来,“看来是赶巧儿了,本宫叫人去请太子,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说着便带了众人快步迎了出去。 李憬收到陈皇后让他过去见见明太太的时候,正在御书房听承嘉帝问事,承嘉帝听说周家的人进宫了,索性也跟着过来了,他以前挺喜欢周德妃的,而且周德妃还为他生下了大夏朝的太子,但他不喜欢唯一的儿子有个商户出身的母亲也是事实。 但现在陈皇后让李憬去见他的亲舅家人,自己知道了,最不好摆出完全不闻不问的态度,不过既然人他也下旨追封了,散官也赏了,他也不介意再见一见周家人,然后再给些赏赐,算是全了太子的面子。 承嘉帝受了皇后的礼,率先进了坤宁殿,他看了一眼跟在陈皇后身后的陈素,“素素也来了?” 陈素微微一笑,抬眸道,“回皇上的话,是娘娘召臣女入宫的,” 承嘉帝点点头,他是赞成陈皇后常把陈素带在身边的,这后*宫事务繁杂,陈素以后要跟皇后学的东西多着呢,陈皇后早些带带陈素,将来她入了东宫,也可以更好的襄助太子。 等承嘉帝落座,明氏又带着两个女儿给皇帝还有太子行了大礼,三人俱是战战兢兢的,一直等头顶上那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让平身,才小心翼翼的起身。 明氏不敢抬头,又转身给一旁的太子行礼,她尽量用余光去看身边的周青华,女儿生的国色天香,如果能让太子一见倾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憬也被眼前的三个美人儿给吸引了,尤其是明氏左侧一身浅紫色褙子的周青华,只见她如烟的弯着笼着幽深如春水般的眼睛,吹弹可破的肌肤,小小的菱唇微微抿着,似乎有些紧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需要悉心呵护的娇花。 陈皇后见李憬看周青华看的都忘了叫起,心里有些不悦,含笑道,“瞧咱们太子,皇上您不知道,刚才臣妾看到周姑娘,也是愣了半天呢!” 陈皇后这么一说,承嘉帝也忍不住打量起周青华来,但他除了觉得这姑娘生的真漂亮之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以让人特别在意了,就听陈皇后道,“皇上是不是也觉得她很像德妃妹妹?” 嗯?承嘉帝留神细看,也觉得跟记忆里的周美人有几分相像之处,“嗯,毕竟是德妃的晚辈,生的像也是常情。” 被帝后这么一说,明氏登时喜出望外,当初选了周青华记在自己膝下,也就是因为她生的有些像周美人,“皇上真是慧眼如炬,当初臣妾家婆婆在世的时候,看到青华都时常唏嘘,说就像德妃娘娘还在身边一样。” 大伙儿这么一说,李憬才恍然发现,这周青华跟宜春馆墙上那幅画像极了,“是吗?这位姑娘真的跟我母妃生的那么像?” 明氏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了,反正她是太子的亲舅母,皇帝顾念亲情,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可不是嘛,我们青华就跟脱着德妃娘娘的影儿长的一般,殿下您不知道,您舅舅在家里,想德妃娘娘的时候,都看着青华掉眼泪儿呢!” “是嘛?原来这么像啊,”陈素差点儿没笑出声,这都敢以“舅舅”自居了,周家的野心真是昭然若揭,她仔细看了看周青华,转头小声向李憬道,“太子表哥,果然是生的很像呢!” 李憬看着周青华的一身紫衣,脑子里灵光一闪,“素素,记得在延恩侯府,你说延恩侯府有位表姑娘,也是叫青华的?就是你说从南面来的,” “哎呀,我都没来得及说呢,说起来大家真是有缘分,”被李憬一问,陈素才想起来自己在延恩侯府见过周青华,她冲陈皇后笑道,“娘娘您说是不是赶巧了?前些日子延恩侯府大姑娘请客,专门给我们介绍了周姑娘呢,说是她的妹妹,才从江南过来,就住在延恩侯府。” 陈素抚掌,“周姑娘当时都没跟我说,她原来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不然的话,殿下知道表妹在延恩侯府,一定会召见的。” 陈皇后讶然的看着明氏,“这就怪了,没听说周家跟蔡家还是亲戚,明太太,不知道贵府跟延恩侯是什么亲戚?” 她看着宝座上的承嘉帝,抿嘴笑道,“跟延恩侯沾亲,那不等于是跟皇上也沾着亲吗?臣妾之前没有听周妹妹说过啊?!” 朝廷册封恨不得上查五代,周美人什么时候跟蔡家连着亲了?就算是后来连的,前几天追封周美人为德妃的时候,蔡家也应该跟自己报一声才对,“你们跟蔡家是什么时候结的亲?” “啊?”明氏傻眼了,她千算万算,怎么也不会想到皇上会这么问她啊,可说是亲戚,那是欺君,“这,” 明氏直接跪了,“也不是什么亲戚,就是延恩侯府上的老太君,见到了青华,投了眼缘,就叫人接到府里小住些日子……” “原来是这样啊,”陈皇后点点头,“老太君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会寂寞些,想找几个小姑娘陪着,也是情理中的事,” 她含笑冲着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周青华道,“周姑娘别害怕,皇上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像是为了叫周青华安心,陈皇后又道,“皇上,记得周妹妹当年,也是极胆小的一个人,臣妾常笑她是个掉片叶子都怕砸着头的性子。” 承嘉帝早就不记得周美人是个什么性子了,甚至连她具体的样子,他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个容颜极美的女子,但他不好在周家人跟前表现出这一点,颔首道,“可不是么,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早早就去了。” “是啊,一转眼都十年了,”被承嘉帝这么一说,陈皇后也伤感起来,“有时候臣妾还觉得她就在宜春馆住着呢!” 陈素看了一眼同样一脸伤感的李憬,抿嘴笑道,“皇上娘娘往好处想啊,这不是老天把周姑娘送来了,你们想周娘娘了,就看看周姑娘,娘娘您以后就常请周姑娘入宫陪您说说话儿好啦!” 她悄悄凑近李憬,“殿下也可以常到坤宁宫陪着皇后坐坐,我真是越看越觉得周姑娘生的像德妃娘娘呢!” “是啊是啊,”明氏推了一把兀自发呆的周青华,“娘娘想我们青华了,只管召青华入宫,就叫她代替我那个苦命的妹妹,陪陪娘娘!” 陈皇后脸色一沉,“德妃妹妹能入宫服侍皇上,还能诞下太子,叫本宫说,她是全天下命最好的女人了,怎么在明太太眼里,竟然成了苦命的?难不成你觉得她在宫里受了委屈?” 从来到现在都和和气气的皇后突然变了脸,明氏吓的又跪到地上了,“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憬,“殿下,您替臣妾跟娘娘说说,臣妾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娘亲舅大,她可是李憬的亲舅母,不像陈皇后,再是皇后又如何,太子可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第51章 李憬没想到明氏居然当着帝后的面叫自己帮她求情, 脸立时黑了,而且在他眼里,陈皇后的话并没有错, 他的生母去的确实早了些, 但一个女人, 能入宫陪王伴驾, 还能成为太子之母,这是全天下女人都没有的福气, 而且周美人在宫里一直有陈皇后照顾,还有承嘉帝的宠爱,怎么就成了周家人口里的“苦命”女人了? 他猛然想起周伯仁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周美人在宫里被陈皇后打压, 甚至死的不明不白,“母后说的哪里错了?你不跟母后认错, 反而叫孤为你求情,真是荒唐!” 明氏没想到自己找李憬帮着求个情,居然被劈头盖脸的斥责了,“太子, 殿下?” 她可是他的亲舅母啊, 周伯仁跟她说过几次,太子一直惦记着周家的,还承诺过,等将来能当家作主了, 一定会好好弥补周家的! 承嘉帝轻咳一声, 他就说了,这士农工商, 这商户重利轻义,最上不得台面,偏陈皇后还非要做好人,把周家给提起来,现在这是什么样子?他狠狠的瞪了李憬一眼,站起身,“好了,朕累了,来人,摆驾韶华宫!” 等陈皇后带着李憬跟陈素送承嘉帝出宫,回来只见明氏跟两个女儿还在地上跪着呢,“你们也起来吧,皇上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明氏,如今你也是朝廷的外命妇了,而且又是殿下的亲舅母,说话行事的时候,万不可再像以前那么随意,当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外人都会先想到太子。” 陈皇后携了李憬的手坐了,“咱们这些女人家家的,帮不了他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憬儿添乱。” 她看了周青华一眼,又冲诚惶诚恐的明氏道,“你如今是四品恭人,你的两个女儿,也都是官家小姐了,再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到别人府上一住就是多少日子,这叫有心人传出来,成什么样子?” 哪有人将未出阁的姑娘,留到非亲非故的人家里,一住几月的?大夏的习俗,未婚女女儿家,没有长辈带着,在外头根本就不会留宿的! 明氏头上的汗直接下来了,“不,娘娘,不是这样的,臣妾老爷这不才得了个官职,之前,” 她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憬,希望他能替自己说上两句话,“之前咱们周家只是个寻常商户,延恩侯府是侯门贵地,人家说要接咱们青华过去,臣妾跟老爷也不敢拦啊!” 陈素坐不住了,“明太太,您这叫什么话?延恩侯府是皇上的外家,最是通情达理不过了,如今的延恩侯世子还是殿下的伴读呢,老太君怎么会做出这种无理之事?而且,” 她不满的哼了哼,“就算是别人不知道,难道延恩侯府还不知道周娘娘是殿下的生母吗?这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老太君怎么会为难你们?” 李憬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了,这是干什么?气走了皇帝不算,还往蔡家头上泼脏水?先不说蔡太老夫人那个年纪,多少年都没有出过府门了,怎么会看见周青华? 分明就是周家刻意结交的蔡家,蔡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周家的来历,怎么会做出硬抢周家女儿入府的事? 自己这个外家,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他看着跪在明氏身边,已经摇摇欲坠的周青华,陡然又想起来当时胡善民他们的玩笑话,只怕周家同意周青华去蔡府,是想在蔡家结一门贵亲的吧? 世子蔡枫溪他是知道的,已经定亲了,那周家想攀附的是哪一房的儿子? 自己的母家,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周家虽然只是皇商,但有财有地,还有自己这个太子外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氏已经明显感觉到坤宁殿中气氛不对了,她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青华,你怎么了?” 周青华是明氏一手调/教出来的,怎么会不明白明氏的意思,只见她面色苍白的抬眸怯怯的望了李憬一眼,眼一闭,晕了过去。 “青华!” 明氏跟周青莲顾不得失仪,争先恐后的扑向周青华,“来人啊,快救救我女儿!” 陈皇后抚额,“这是怎么的了?青杨,快去请太医过来,唉,” 青杨疾步走到殿门处,冲太监吩咐了几句,回头张罗着把周青华抬到椅子上,陈皇后已经站起身来,“快,看看先把人叫醒了!” 翠柳一福身道,“奴婢来,” 说完挽起袖子,一指甲狠狠摁在周青华人中上! 周青华只觉一阵剧痛,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本来还强撑着不想睁眼,另一阵刺痛已经传来,疼的周青华热泪长流,不得不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陈皇后见周青华醒了,抚胸长吁一口气,“可算是醒了,吓死本宫了,这今天头回召见周妹妹的亲人,万一再有个好歹,本宫怎么跟人解释?” 李憬已经气的七窍生烟了,他又不傻,周青华装晕他能看不出来?“母后千万莫多想,谁敢误会母后,孤一定要她们好看!” “你这孩子,只要周姑娘没事,其他都是小事,”陈皇后看了一眼在一旁作张作致的明氏,淡淡一笑,“人晕边来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你们别都围着她,小心周姑娘喘不上气。” 没多大功夫太医就过来了,给周青华诊了脉,一脸为难的看着陈皇后跟李憬,“这个,这位姑娘……” “没事的,有什么话你直管说!”李憬心里已经猜出结果了,黑着脸道,“这人好好的怎么晕过去了?难不成是母后跟孤的威仪太重,把人给吓着了?!” 太医一抹头上的汗,“这位姑娘并没有大碍,想来是偶尔的血不归经,”当太医不但医术好,消息也得灵通,他知道今天太子的亲娘舅一家子入宫了,也不敢直说周青华这晕是装的,“不过这位姑娘身子积弱,咳,得从根子上好好调理调理。” “积弱?”陈皇后看着弱不胜衣的周青华,“你只管开药子出来,一会儿本宫叫青杨陪你去拿药,还有适合女儿家补身子的药材多开一些。” 陈素一直留心着明氏的一举一动,见她悄悄伸手去掐周青华,快步走到周青华身边,“周姑娘且放宽心,宫里的药材是最好的,以后你慢慢补养起来,一定会没事的!” 李憬见陈素突然走到周青华身边,把明氏硬挤到一边,讶然的看了她一眼,“是啊,等一会儿你们出宫的时候,孤也赐些药给你,不管怎么说,个人的身子最要紧。” 明氏想再掐周青华,却没办法伸手了,她是想叫周青华索性“晕”的再厉害些,喊个头疼什么的,最好能留在宫里养病,这样的话,就可以常常看见太子了。 “唉,”明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这孩子,跟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姑一样,从小身子骨就不好,今天臣妾要带她入宫,天不亮就起来了,想来是受了寒了。” 她抬眸看了李憬一眼,“这会儿臣妾该出宫了,青华却这个样子……” 傻子都听出来明氏的意思了,陈皇后一阵儿冷笑,“是啊,只是这宫里不外留外人,不然的话,叫青华把身体养好了再出去……” “来人,抬个肩舆过来,”李憬脑门上青筋直跳,“周姑娘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还是留在自己府上的好!还有,明太太,你回去跟周大人说一声,如今周家不比从前,不是说得了四品大夫的官职就真的是官宦之家了,这规矩得从头立起来!” 他恨恨的瞪了明太太一眼,“要是周大人不知道怎么做,就去向我舅舅讨教讨教!” …… “你刚才做什么?还硬往周青华跟前凑,也不怕过了病气?” 明氏带着两个女儿出宫了,陈素又坐了一会儿,便也起身辞了出来,李憬忙跟着陈素出来,“孤的亲舅母是这样的人,你会不会笑话孤?” 陈素噗嗤一笑,“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她是太子表哥的亲舅母没错,但太子表哥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没有见过周大人,他们是好是坏,跟殿下有什么关系?您身上流的是天家的血脉,这些年你喊舅舅的是我父亲,” “怎么?”陈素一脸的不高兴,“看见明太太,太子表哥不打算认我们了?” 陈素说的没错,自己是李家子孙,皇后是自己的母亲,奉恩伯府才是他的外家,周家,不过是因为养了周德妃才得已晋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当然不是,在孤心里,只认奉恩伯这个舅舅,你跟惠惠两个,才是孤的表妹!” 陈素冲李憬甜甜一笑,“表哥不知道,我刚才心里挺害怕呢,那个青莲姑娘温柔可亲,周华姑娘不但人生的漂亮,还那么楚楚可怜,我真怕表哥看见她们,只愿意要那样的表妹呢!” “胡说什么呢?孤认识你多久了?今天才见她们一次,就不要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了?再说了,就算是孤认了她们是表妹,你也不一样啊,你不但是表妹,还是孤未来的太子妃,”李憬想着周青华刚才的样子,心里膈应的不行,周伯仁跟他提过几次,说是有两个德言容功样样出挑的女儿,今天一看,真是叫人败兴! “怪不得你去站到周青华身边呢,是怕孤只看到她,忘了你不成?”虽然周青华小家子气了些,还且还不怎么通礼数,但这会想想,她确实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 陈素摇摇头,“那倒不是,”她低头想了想,“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52章 见陈素欲言又止, 李憬佯作生气,板着脸沉声道,“什么时候你跟孤也说一半儿留一半儿了?你可是说过, 心里只想着孤, 绝不会骗孤的。” 我心里只想着你, 是想怎么收拾你!我也从来没有说过绝不骗你, 陈素冲着李憬赧然一笑,“表哥, 我觉得周姑娘是个苦命人……” “嗯?”李憬挑眉,看明氏对周青华的态度,可是明显要比那个周青莲上心的,而且她的穿戴,比陈素这个伯府嫡女只好不差, “你怎么这说么?”这女人不是最不能见比她们生的美的女人吗? 难道这陈素又开始装贤惠了? “表哥不是问我为什么过去吗?我是看见,”陈素叹了口气, 小小的脸上尽是同情之色,“虽然她生的很美,我心里有些嫉妒,但我看到明太太悄悄掐她, 还是忍不住过去了, ” 陈素抬头,看着脸已经黑了的李憬,“再怎么说,周姑娘也是殿下的表妹, 而且, 她生的又那么像德妃娘娘,您想想, 如果被掐的是德妃娘娘……” 明氏敢在坤宁殿就对周青华动手? 从周青华无故晕倒,到后来明氏话里话外想把周青华留在宫里,“这毒妇!那是她的亲生女儿!” 陈素伸手拉了拉李憬的衣袖,“其实明太太的意思,我能猜到几分,” “说来听听?” “周家门楣太低,周大人肯定一直想改换门庭,不然也不会把周姑娘送到延恩侯府去,不过么,我觉得现在明太太只怕有了让周姑娘入东宫的心思,毕竟周姑娘生的好,又有表哥在,将来就算是我,也不会对她不好的,”陈素认真的说自己的猜测。 李憬失笑,这小丫头,真是什么都不瞒他,周家人有这个心思也是情理之中的,但这种时候,陈素不应该装不知道,甚至私下求着陈皇后搅了周家的打算? 毕竟如陈素所说,周青华是个绝色佳人,还有自己生母这层关系在,将来四妃之位是跑不了的,她何必给自己招来一位劲敌?“那你觉得孤要不要她入宫呢?” 李憬试探道,这真贤惠还是假贤惠,他得好好试试才能确信。 陈素撅嘴道,“如果太子想的话,姑母是一定会同意的,至于我,”她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周姑娘那么美,而且她还生的那么像德妃娘娘,表哥如果想德妃娘娘了,就去看看她,也挺好的。” 确实是挺好,但自己的妃妾里有一个跟自己生母长的一模一样? 李憬想想就觉得有些牙疼,“算了,这事先放着,如果父皇跟母后有这个打算,那东宫也不差她一个孺子位,但孤是不会想让她入宫的。” “那要不要我去跟姑母说一说?”陈素贤惠的很,事事都以李憬的喜好为先,“其实叫我说,周姑娘是太子的表妹,又是个绝色美人,相信有的是高门显第想跟皇家结亲呢!” 李憬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周家的事你别管了,孤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哼,真要是不知进退,孤能扶他们起来,也照样又把他们给摁下去,至于那个周青华,先搁着吧,左右她年纪也不大呢,再等等看。” …… 明太太一出宫门,就看到候在外头的周伯仁了,“老爷您怎么来了?” 周伯仁看着被两个宫人搀扶着下了小轿的周青华,“怎么回事?青华怎么了?” 明太太没好气的拉了周伯仁一把,“青华身子弱了些,皇后特命咱们青华可以乘小轿出宫的,” 她转头示意身边的丫鬟给送周青华出来的宫人太监们一个一个大大的荷包,“走吧,咱们回家再说。” 明太太又叫过周伯仁身边的长随,叫声吩咐了一句,才扶着周青莲的手上了马车。 周伯仁看着宫里赐出来的半车赏赐,绫罗绸缎也就罢了,大包小包的药材是怎么回事?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女儿身体不好可就坐实了。 “谁叫你收了这些药材?还直接拉回家?”周伯仁挑帘上了马车,张嘴就抱怨道。 明太太没好气的瞪了周伯仁一眼,“不收怎么办?那是皇后跟太子殿下赐的,我能说不要?”这个陈皇后也太恶毒了,女儿头一天晋见,她就要弄的全城都知道女儿身体不好了! 周伯仁冷哼了一声,“青华没脑子,你也没有?怎么能在宫里晕倒?” “不晕怎么办?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看咱们青华,我把递话头了,想留青华在宫中养病,只要他点个头,皇后那边肯定不会反对,结果呢?”明太太白了周伯仁一眼,他后院的姬妾们,不都最爱用“装病”这一招勾引周伯仁过去? “你不是说殿下跟你很亲,时常惦着咱们周家人?”明太太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太子殿下的照拂。 周伯仁没有跟到宫里去,自然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景,反正周青华年纪还小,不可能入宫呢,凭女儿的姿色,就算是偶有闪失,以后多见太子几回,也照样能挽回,“行啦,青莲呢?殿下看见她了没?” “哼,青华还入不了人家的眼呢,还青莲,”明太太气呼呼的把头偏到一边,她恨死何姨娘了,周青莲要是真的入了东宫,何姨娘在家里,还不是压过她这个正头夫人去? “你叫进财干什么去了?”周伯仁知道明太太对何姨娘的心结很深,这一点他也很无奈,但明家跟周家世代联姻,两家还悄悄造船出海,就凭这层关系,明氏再不好,这正妻之位就稳稳的,何姨娘再贴心,也只能是个妾。 明太太冲周伯仁翻了个白眼儿,“今天在宫里的可不止皇后,还有她娘家那个侄女儿,陈素!” 这也是常理,周伯仁点点头,“怎么样?” 明太太有些想不通李憬了,周伯仁说过,李憬虽然年纪小小,却是个爱色的,这也是他们对周青华充满信心的原因,可今天一看,自己那么漂亮的女儿在面前,李憬居然毫不动心,“妾身也说不好,看着不像个有心眼儿的,但皇上跟皇后肯定是对这个媳妇挺满意的。” “所以我才叫进财在宫门口盯着,看她什么时候出来,”只怕她们出宫了,陈皇后还会特意留太子跟她那个侄女儿多呆一会儿呢! 真是妇人之见,盯这个有什么用?周伯仁不以为然道,“那丫头容色如何?比咱们青华?” 这只有男人才懂男人,皇帝皇后再喜欢又如何?只要自己女儿样貌出色,陈素就不足为虑! “也是个可人儿,”明太太回忆着陈素的样子,“比咱们青华不如,但比青莲就强太多了,” 她抠着手心一个个算着,“听青华说,阳宁侯府,安阳侯府,还有胡阁老家的姑娘,都生的不俗,家世更是咱们不能比的,我看皇后娘娘,虽然拉着咱们青华手,直呼说生的跟妹妹一模一样,但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不然也不会教训我,说咱们不应该叫青华住到延恩侯府去!” “她们知道青华去延恩侯府了?”周伯仁猛然坐直身子,“这么大的事,你不早告诉我?” 这晚能多大会儿?明太太不满的哼了一声,“这不明摆着的嘛,青华在蔡家遇到了陈家大姑娘,她怎么会不说?结果害的妾身被皇后教训了,我看啊,皇后娘娘是恨上咱们了,但皇上却未必,皇上也说咱们青华生的像妹妹呢!” 那倒也是,周伯仁被明氏说的底气又足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自己女儿生的好,还像她姑母,就这两点,别人就比不得,至于身体,周伯仁呲着牙花子,“青华的身子确实是弱了些,她可不是光入宫就完了,这女人没有孩子,怎么能立得住脚,还有青莲,你回去请大夫过去,好好给她们调理调理。” 周青华也就罢了,明氏也是打了奇货可居的主意,对这个便宜女儿宠爱有加,请大夫给周青华调理身子,她自然是乐意的,但周青莲? “青华你放心,妾身回去就请大夫给她再诊诊脉,至于青莲?不是还有何姨娘的嘛,谁的闺女谁来养,我犯不上!万一她将来生不出儿子,说不定你那个心爱的姨娘,又该哭天抹泪儿的说是我害的她了!” “你,真是妇人心性,青莲如果嫁的好,帮的是咱们周家,是你的两个儿子,”周伯仁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明氏,这女人,什么时候心眼能大点儿? 明氏轻嗤一声,“我两个儿子有青华帮呢,不敢劳驾青莲!”让周青莲拉拔自己的两个儿子?没准儿周青莲入了宫,周伯仁就敢叫何姨娘给他生个儿子! 她又不傻,给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是绝不会做的! 第53章 蔡枫溪连着几天见到李憬, 都发现这位主子对他根本没有一点好脸色,他这个伴读本来就不是李憬定的,而是曾祖母亲自入宫求来的, 所以对着李憬, 蔡枫溪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尤其是蔡家日渐败落, 蔡枫溪既不像阳宁侯世子陆聚那样, 有强大的家世支撑,如今的阳宁侯, 兼着辽东总兵,独掌辽江三十万大军,就凭这个,陆聚再傲一些,朝里也无人敢攘其缨! 也不像镇国将军之子李诒悰那样是皇亲, 虽然天家从上几代起,这子嗣上头, 真是哪家也不乐观,这镇国将军跟直系皇族都快出了五服了,却也被承嘉帝接到身边,不外乎李家人丁太过单薄这一个原因了。 另一个伴读, 则是定国公府嫡孙赵简, 定国公府是从太/祖起,就封的世袭罔替铁帽子国公,只要不谋逆,人家就能在大夏朝屹立不倒。 只有自己, 号称跟李憬是表兄弟, 但这一表三千里,他这都表了好几表了, 加上家里又不像赵家那么豪富,可以成天弄些新鲜玩意来讨好太子。 他这个伴读当的可是如履薄冰。 思来想去之下,他最后还是求到了陆聚面前,四个伴读里,陆聚人虽然傲一些,好在从不花言巧语糊弄人,问他,他最多不告诉自己,却绝不会拿假话骗自己,也不会给自己使绊子。 陆聚看着给自己斟酒的蔡枫溪,心下不屑,尤其是蔡家居然拿满城闺秀去向太子献媚,这一点是他最不能忍的,他一推酒杯,“我今天答应了母亲回去吃饭,蔡兄的美意是不能领了,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虽然知道陆聚的为人,但这么直接的话扔过来,蔡枫溪还是有些尴尬,“那个,原本是想向东阳贤弟请教学问的,”蔡枫溪苦笑一下,“你也知道的,咱们几个里头,我的学问是最不济的,偏今天田先生讲《易》,我这会儿还云里雾里的。” 那是因为你心思根本不在读头上头,陆聚懒得跟他理论这个,拿起酒杯一口干了,“枫溪兄也知道,我们陆家以武立身,先生们教的听听就行了,会不会的,反正他们教的是太子,并不是咱们这些臣子。” 说完冲蔡枫溪一抱拳,就想告辞。 正经事还没有说呢,蔡枫溪哪会放陆聚走、“不是不是,东阳贤弟宽坐,愚兄还有话未说。” 知道不能跟陆聚这样的人虚与委蛇,蔡枫溪干脆有话直说,他把这几天李憬对他的态度备细跟陆聚讲了,“愚兄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还请贤弟指点一二。” 原来是因为这个,陆聚一笑,“我也是这么一猜,听说前些日子宫里召了通议大夫周大人的家眷晋见,陈大姑娘认出了周姑娘是贵府的亲戚,当场叙起旧来,” 陆聚看着蔡枫溪越来越青的脸,心里一哂,蔡家出过皇后是没错,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啊,如今这宫里被陈皇后跟林贤妃分而治之,蔡家人哪还能伸得进手? 若不是陈皇后有意把坤宁殿的情景叫人知道,只怕连他也打听不到,“听闻明太太上禀娘娘,贵府老太君觉得周姑娘讨人喜欢,特意派人接入府上相伴的,” “而周家,并不敢推辞,”陆聚说的意味深长,“后来娘娘申斥了明太太,说她如今身份不同了,周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万不可再有此事!” 这,若不是顾忌着陆聚的感受,蔡枫溪几乎要拍案而起了,“这算怎么说的?明明是那个周家,几次三番投贴子拜见,老祖宗不过赞了那些周青华两句,明太太就硬要女儿认我母亲为干娘,被我母亲给拒了,后来又认在我三婶儿膝下,明太太又要留她在我三婶身边尽孝,怎么现在反咬一口了?” 陆聚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操作?周家再不济,也是皇商,不管太子当时认没有认周娘娘,周家都是太子的血亲,为了太子的脸面,也不能把事情做的如此下作,“据我所知,咳,你三叔是庶出?” “我外祖虽然没多少本事,但也是当过陇西总兵官的,我二婶儿说起来跟贵府还沾着亲,出自直隶蒋家,”陆聚有一个姑母,就是嫁到了直隶蒋家,蔡枫溪已经气的双目通红了,叫明太太这么一告,蔡家成什么人家了? “呸,我们府上庶出的愿意认她,也是抬举她了!”怪不得太子这几天都不耐烦理他,敢情在太子眼里,蔡家仗势欺人强推周氏女入府? 陆聚忙抬手打断蔡枫溪的牢骚,“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德妃娘娘正式被追封,周伯仁也封了通议大夫,我看将来只怕前程会更好,你们两家提前认了亲,也是一桩好事,”陆聚好笑地看着义愤填膺的蔡枫溪,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委屈的,蔡家愿意认下周家这门亲,自然是有利可图的,现在被反咬也怨不得别人。 知道了事情的原由,蔡枫溪也没心情再坐下去了,陆聚说要走,蔡枫溪干脆叫小厮会了账,陪着陆聚一同出了酒楼,看着陆聚上马走了,自己也翻身上马,往侯府疾驰而去。 …… 蔡太老夫人跟蔡宣怀都没有想到,他们帮来帮去,居然帮了一头白眼狼,但就如陆聚所说,周家未来的前程只怕不止是个通议大夫,得罪了周家,对蔡家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如果为了不得罪周家,忍下这口气,只怕蔡家现在就招了皇上跟太子的忌! 左思右想之下,蔡太老夫人还是让蔡宣怀替她递了牌子,求见陈皇后,皇上还健旺着呢,陈娘娘边四十都没有,得罪这两位,实在犯不着! …… 陈皇后听了蔡太老夫人小心翼翼的陈情,哂然道,“老祖宗您真是太小心了,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您府上三奶奶收周姑娘做干女儿的时候,德妃还没有被追封嘛!这世上啊,锦上添花总比雪中送炭要容易的多,您那会儿,只怕也是心疼太子,才想着拉周家一把,说起来,是本宫疏忽了,竟叫德妃妹妹的亲人失了着落,还得劳老祖宗替本宫操心。” 陈皇后说话的时候,蔡太老夫人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神色,见她不像做假,高悬的心一下落定了,“娘娘太自谦了,谁知道当年您跟德妃娘娘就如亲姐妹一般,不然她也不会把太子托付给您了,至于周家,” 蔡太老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臣妾说句托大的话,咱们皇上啊,最重出身,周家偏偏,” 她摇了摇头,一脸无奈,“臣妾也知道您的为难,但想来是太子年纪大了,周家老大这几年都留在京里,四处奔走的,臣妾看着忒不像了,才接了他的拜贴,周家姑娘要认到枫溪他娘膝下,臣妾想着不怎么合适,又挨不过明氏求恳,就让她家姑娘拜了我那个老三孙媳当干娘,” “至于将人留在府里,那丫头的模样您也见着了,生的跟周娘娘一模一样的,这样的绝色,搁在小门小户里简直就是招灾呢,而且那丫头规矩上也得再请人教一教,”蔡太老夫人如同嚼了枚苦橄榄一般,无奈的叹道,“臣妾便舍了这张老脸,将人给留下了。” 说到这儿,蔡太老夫人眼眶一红,忙拿出帕子抹了抹干涩的眼角,“却没想到累的明太太跟周姑娘被娘娘训戒了,臣妾这心里实在是不安,便想着过来解释解释,娘娘,千错万错都是老婆子的错,您莫要误会了周大人跟明太太!” 蔡太老夫人说着,颤微微地站起身,就要给陈皇后跪下请罪。 蔡太老夫人是承嘉帝的亲外祖母,陈皇后如何会叫她跪下去,忙两手将人托住了,亲自扶她坐好了,“老祖宗您这是做什么?这事儿是您对晚辈的一番好意,本宫跟皇上再糊涂,也不会误会了您的苦心!” 见蔡太老夫人收住了泪,陈皇后亲自捧了盏茶过去,“别说您看见周姑娘心疼了,就是本宫,看见她,也是一阵儿心酸,她长的真的是太像德妃妹妹了,不怕您笑话,那天明太太出宫之后,本宫跑到宜春馆里坐了大半天,直问周妹妹,是不是特意送了个人,来陪本宫的?” 这话听着意思就深了,蔡太老夫人疑惑的看着陈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这是要接周青华入宫服侍皇帝呢,还是留给太子? 陈皇后拉了蔡太老夫人的手,推心置腹道,“本宫倒是也问过皇上跟太子的意思,可这两个人,都说周姑娘太小了,以后再说,” 陈皇后一摊手,“太子还说,若是本宫喜欢周家姑娘,当个女儿养养解个闷儿也就是了,老祖宗,您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女儿养解个闷?这算什么话?到底是纳还是不纳?还是顾忌陈皇后的想法,毕竟陈素可是她的亲侄女儿,蔡太老夫人迅速有了决断,不管怎么说,她今天进宫,是把周家给得罪狠了,与其周家得势之后再来寻蔡家的晦气,不如直接将这苗头给掐了。 如今太子跟皇后娘娘感情越来越好,只要娘娘不倒,陈素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且得坐几年呢! 蔡家这一辈儿合适的女儿,年纪还小,他们可以慢慢等。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存稿,下月参加日万活动! 第54章 五十四、 蔡太老夫人一走, 李憬没多大功夫就听说了坤宁宫的事,他气的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案,直接命人将周伯仁叫到东宫, 大骂了一番! 世上怎么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不知羞耻也就算了, 还愚不可及!延恩侯府再不济, 只要有老太君在, 就是皇帝的外家,明太太敢给蔡家上眼药? 周伯仁被李憬骂的汗湿重衣, 他跟这个外甥其实一点儿也不熟悉,原来以为是个性子骄傲,又没怎么出过宫门,是个好哄的,这会儿才算是体会到了龙子凤孙的暴戾脾气! 李憬骂完的时候, 周伯仁已经完全瘫倒在地上,就听李憬又道, “舅舅?你算孤哪门子舅舅?孤的舅舅是奉恩伯陈克恭!你一个满身铜臭的商户,也敢在外头打着孤的名义招摇撞骗?” 他可是听陈皇后隐约透露过,皇上其实对追封周德妃不是很乐意的,原因不是生母有什么不好, 关键是觉得周家上不得台面, 将来对他这位太子的名声不好,这也是陈皇后为什么特意为周家求了国子监荫生的名额,为的就是能叫周家出个读书人,早日真正的改换门庭。 周伯仁吓的再不敢想自己是谁的舅舅了, 不停的给李憬磕着头, “臣知罪,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李憬看着已如一摊烂泥的周伯仁,顿觉意兴阑珊,以前他从心里看不上没用的陈克恭,可现在跟自己这个自负精明的舅舅一比,他真是宁愿要陈克恭那样的舅舅,起码不给自己惹事,也不给自己丢人! 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周伯仁,“明氏不是为了你们的宝贝女儿能有个好教养,才特意跟延恩侯府认了干亲?既是这样,还照原来的老样子,把你女儿送过去,让蔡家帮着好好教一教,” 他想到明氏下手掐周青华的事,“你那个太太也得好好找人教教了,竟敢在坤宁殿里对女儿动手,可有半分慈爱之心?也不怕惊了凤驾?!”这事陈素看见了,坤宁殿其他宫人不知道看见了没有,万一让陈皇后知道了…… 李憬烦躁的一指周伯仁,“给我滚!别再叫孤看见你!” 周伯仁连滚带爬的从东宫出来,坐在殿下的台阶上喘了半天气,才算是稳住了心神,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丁大为,忙起身凑了过去,从袖子里掏了张银票,“好久没见到丁公公了。” 丁大为瞥了一眼塞到自己手里的银票,见是张千两的龙头大票,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瞧周大人说的,小的应该常过去给大人请安。” 周伯仁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丁公公,您给我透句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了?” 拿人手短,何况周伯仁又舍得下本,丁大为看了看四周,冲周伯仁道,“周大人,咱家送您出去。” …… 陈素听说李憬来的时候,实打实的吓了一跳,“他怎么又来了?” 当太子的就不能好好当个太子?成天东跑西蹿的,不约而至的事他好像最喜欢做。 丁嬷嬷无奈的嗔了陈素一眼,“大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大不敬的!” 陈素连连点头,“嗯嗯嗯,记住了,”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她确实不能太随意了,“殿下说来做什么了没?” 丁嬷嬷挥手让屋里人都出去,才小声道,“殿下是微服来的,说是想到灵泉寺一趟。” 陈素挑眉,去灵泉寺?“殿下要拜祭德妃娘娘?” 德妃已经被正式追封了,李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皇家寺院里拜祭周娘娘,甚至为周德妃做几场法事,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丁嬷嬷点点头,“说是听姑娘说的,伯爷在灵泉寺一直给周娘娘点着长明灯,所以他也想过去看一眼,上柱香。” 李憬这多疑的性子真是要不得,幸亏他们做戏做全套,该准备的都准备齐了。 灵泉寺很小地方又偏远,平时没什么香火,但陈克恭跟里头的主持悟尘私交不错,这次又承诺翻修大雄宝殿,还给佛祖重塑金身,所以上下一致配合陈家唱好这出戏。 “春晚,把我准备的那身衣裳取出来,”陈克恭跟陈素准备的这么精心,要的就是有备无患,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春晚面上露出难色,“这,姑娘真要这么出去?” 丁嬷嬷现在能当筠香馆半个家了,她冲春晚点点头,“没事的,就这么穿!” …… 李憬看着面前这位穿着一袭月白织锦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窄窄的玉带,乌黑的头发上梳成髻,戴了顶小玉冠,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公子,“你,素素,你这是?”李憬指着陈素,“你这是做什么?” 陈素似模似样的收起手里的扇子,冲李憬抱拳一揖, “学生见过李兄!” 好吧,这个季节拿扇子连蚊子都赶不了一只,但看着风流潇洒啊! 她又冲一旁目瞪口呆的陆聚拱了拱手,“陆兄!” 陆兄?她在叫自己? 饶是陆聚自负深沉,见到眼前男装的陈素也有些接受不能,“陈,陈,”他不知道该称呼“陈大姑娘”还是“陈贤弟”了? “咳,”陈素这一身做好之后,穿着给陈克恭看过,她手里那把扇子,还是从自己这里讨去的古物,“那个,殿下勿怪,小女有些小儿心性,臣这就叫她换回来。” “爹,”陈素一跺脚,“我要跟您和太子表哥一块儿去!我就要穿这样的!” 陈素出来的之前,刻意把眉毛给画粗画直了,但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是怎么也挡不住的,一张脸又生的粉妆玉琢,这会儿一着急跳脚,反而比平时多了俏皮鲜活,逗的李憬哈哈大笑,“行行行,孤带你去,嗯,就穿成这样,孤,跟东阳,还有陈小弟,三兄弟跟着舅舅一道儿去!” 三兄弟?陆聚讶然的看了李憬一眼,忙躬身连称不敢,他跟着李憬可不是一年两年了,知道这位太子平时最自矜的就是身份,他一个臣子,哪怕是阳宁侯的世子,也是不能跟李憬比肩的。 陈素却不以为然,一指陆聚笑道,“那这是陆大哥,你是李二哥,我是陈小弟!” “素素,不可这么没规矩,”陈克恭无奈的冲李憬拱拱手,“殿下太宠着素素了。” 李憬却觉得这样挺好的,这女扮男装,他只是在那些杂文故事里见过,什么女扮男装遇到公子哥的,没想到他跟陈素也有这么一天,而且,更没想到,陈素扮成小公子的模样,居然这么好看。 “无妨的,孤说过咱们这次是微服出去,自然就不能让人认出身份来,嗯,”他突然冲陆聚一拱手,“这一路就有劳陆大哥了!” 管人叫大哥,李憬还是头一回,见陆聚竟然红了脸,忍不住再次大笑,“你,你瞧你的样子!” 原来陆聚也也害羞难堪的时候? 陈素不由挑眉,这个时候的陆聚,分明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眉眼间那么的清澈干净,秋阳下涩然一笑也那么的英俊明朗,她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变成二十年后那副阴寒凌厉的样子? 陆聚感受到陈素投向他的目光,心下一凛,却不敢回应她的目光,装作欣赏陈克恭书房里挂的字画,将身子故意转到一遍。 哎哟,还挺有眼力见的嘛,怪不得能在李憬身边混的好呢,陈素抿嘴一笑,不再理会陆聚。 …… 青龙山离京城北郊,山后的红叶谷中高大的红枫被秋霜染透,如一片彤云笼在山腰,山顶一眼泉水顺流而下,在红叶谷中积出一片深潭,而灵泉寺依着红叶谷而建,这寺名则借了山中的灵泉。 陈家的马车在山脚停下,陈克恭冲骑着马的李憬一拱手,“李公子,山路难行,咱们得步行上山了。” 李憬看着漫山红叶,也有心下来走一走,“但凭舅舅吩咐,”他把缰绳扔给身边的小太监,“我正好也想松松筋骨。” 陆聚看了一眼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陈素,不由凝眉,陈家大姑娘居然有些身手? “李公子,咱们步行可以,但陈小弟,”陆聚迟疑的看着兴奋的满脸放光的陈素,这才是陈素的本来面目? “我没事,”陈素听见陆聚说她,忙快步过来,“李兄答应过我要教我骑马的,所以我专门让父亲在家里帮我请了师傅,” 她抬头看看青龙山,这小山头儿,没多高嘛,“我走得上去,” 见陈克恭要说话,陈素一拉身边的夏繁,“爹爹别担心,我要是走不动了,让小夏扶着我上去。” 见陈克恭还有些犹豫,陈素笑着摇了摇他的手臂,“咱们是来拜祭故人的,走上去也恭敬一些。” “素素说的对,等一会儿你要是上不动了,为父背着你,”陈克恭抚了抚陈素头上的发髻,笑道。 …… 青龙山不是什么名山,灵泉寺更不是大寺,虽然看上去山并不高,那座小庙离的也不远,可真走起来,就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容易了,陈素才走到一半,已经将半个身子都倚在夏繁身上了。 “公子,小的背着您吧?”夏繁自恃有几分力气,看着呼吸急促的陈素,小声道。 陈素轻轻摇头,“别说话,我能走,你扶好我就行了,”她抬头看着青翠的林木,“这里可比咱们府上的园子漂亮多了,夏繁你记得提醒我,回去咱们在西府那边也多种上树木!” 从醒过来到现在,陈素每日都坚持不断的调息,虽然不能公然把武艺拣起来,但身子骨已经比原来的陈大姑娘强太多了,这点山路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别说有夏繁扶着,就算是甩开肩子自己走,她也能保证不被李憬他们甩在后头。 但是太轻松了,又怎么让李憬感受到她的辛苦跟虔心呢?而且夏繁这个大力丫鬟,陈素可是还要带进宫去的,她也得跟着自己一起藏拙。 陆聚在前头听见陈素的话,回头看着已经汗水淋淋的陈素,心道这是何苦来?“不如这样吧,陈小弟在路边坐一会儿,歇好了再慢慢上来?” 陈素强笑一下,“不用了,越歇就越会走不动的,陆大哥跟表哥你们不用等我,小夏扶着我,我们慢慢走就行了。” 这丫头,李憬回头看着落在后头兀自拖着两条腿往上爬的陈素,一指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去,背上陈公子。” “不用不用,”陈素吓的直往夏繁身后躲,“真的不用,我能走,真的!”她才不要被太监背! 陆聚看陈素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心下恍然,“不如就照陈小弟说的吧,咱们先上去,这么等她,陈小弟只会心里不安,”就凭她躲闪的样子,陈素就累不到哪里去? 这个女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单单为了讨好李憬?也太过煞费苦心了。 陈克恭觉得陆聚说的在理,如果硬要李憬边头边等,恐怕女儿真的会更不安,“是啊,路们头前先走吧,我把长随留下,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虽然已到深秋,并不算十分灼热,但明晃晃的还挺刺眼,李憬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颔首道,“那就依舅舅所说,咱们先走一步,素素你慢慢上来,” 他一指扶着陈素的夏繁,“照顾好你们主子,回头爷有赏。” 夏繁诺诺称是,伸出手半抱着陈素,“公子您慢慢走。” …… 见李憬他们走的远了,陈素直起腰,“靠你这么久,我也缓过来了,走吧,咱们边赏景边上山。” …… 李憬看着偏殿里摆着的牌位,“李门周氏”,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想叫一声“母妃”,可这样的称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喊出口。 一旁的悟尘亲自将香点着,送到李憬手里,“施主,逝者已矣,施主还请放开胸怀……” 陈素跟在陈克恭跟李憬身后,恭恭敬敬的给周氏的牌位磕了三个头,丁大为忙上前将李憬扶了起来,“主子您节哀。” 丁大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娘娘的宜春馆一直保留着,陈家还在外头给周娘娘点了长明灯?这陈皇后简直就是个圣人嘛! 他想不信,但这一切又切切实实的摆在面前,就是周娘娘的牌位,一看也知道那不是新做的,“主子,您要不要过去给周娘娘添点香油?”这一切太真了,真的都透出了假! 李憬点点头,冲一旁的悟尘道,“还请大师带路。” 悟尘敢接下陈克恭的托付,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这件事对灵泉寺来说,可是百年难逢的大机遇,等以后京城的人知道了,太妃曾一直被供奉在灵泉寺,那他们的香火,想不鼎盛都难! “施主请放心,我们这里的长明灯,灯油足,灯芯粗,刮风下雨也不会熄灭的,”悟尘示意看着长明灯的小沙弥把高悬在半空的长明灯放下来,又亲手把油壶递到李憬手里,“请,” 李憬看着黄油里浸泡着的一圈圈看不清颜色的粗线绳,心里黩念了声母妃,将壶里的油沿着灯海边上徐徐倒下…… 等看着小沙弥再次将长明灯升到半空,李憬才长吁一口气,出了殿门。 “你做的很好,”从阴暗的配殿里出来,李憬浑身一轻,“难为舅舅替我操了这么多年的心。” 陈克恭憨憨一笑,躬身道,“这原是公子的母亲交代下来的差事,我哪敢不经心,”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憬,“有道是母子连心,这是天性,公子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哪会不想着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陈家? 陆聚的目光从一脸感激的李憬身上,移到忠厚的跟个乡下地主一样的陈克恭身上,再看正望着寺外红叶出神的陈素,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有道是反常即为妖,这陈家都已经得了太子妃的许诺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还是因为,一天这册封旨意一直未下,他们就一天不会踏实? 如果只是这样,陈家花些心思也就罢了,但如果他们除了太子妃之位,还想要李憬的真心宠爱,那就傻了些。 这个陆聚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她们父女,陈素心里暗笑,在感觉到他目光再次投向自己的时候,猛然转头,冲陆聚挑衅的仰了仰下巴,嫣然一笑,就算陆聚看出来了又怎么样?她不信他会去跟李憬那里揭发她,他们敢做,就不怕查,二来么,陈素的目光中划过一抹厉色,陆聚诱她之仇,她还没有报呢! 陆聚被陈素如此放肆的目光吓了一跳,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家里的女子看这样昂首挺胸的盯着男人的,而且陈素的目光里似乎还带着火苗,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想把头转向一遍,又觉得这样就示弱了,可回瞪回去,更有些小肚鸡肠,一时竟愣在那里。 “东阳兄,看什么呢?”李憬跟陈克恭说完话,回头就看见陆聚正盯着陈素出神,有些不悦的开口道。 “啊?”陆聚忙收敛心神,一指寺外的红叶,“我从来曾到这青龙山来过,若不是这次过来,怕是要辜负了如此美景。” 李憬瞟了一眼墙外的红叶,“确实是,走吧,这里的事情了了,咱们难得出来一趟,在山上走走再回去。” 悟尘忙宣了声佛号,上前道,“公子,这会儿已经过了饷午,鄙寺已经为诸位准备了斋饭,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先用一些……” 等以后太子登基,自己这里的素斋一定会声名大噪! 从早上出来到现在,李憬也有些饿了,他把了陈克恭一眼,陈克恭忙道,“悟尘大师这里的斋菜都是他带着寺里的僧众自己种的,再新鲜不过,还有寺外的那眼灵泉,泡茶也是极好的,公子不妨尝尝。” 以陈克恭谨慎的性子,他说不错,那就是真不错了,李憬点点头,“那就有劳大师了。” …… 悟尘领着李憬他们往一早就备好的禅院里去了,虽然自己是换了男装出来的,但如果坦然高从在一群男人中间,这会儿李憬不在意,将来未必就不会因此找自己的麻烦,陈素只略坐了坐,就默默的带着夏繁往灵泉寺的厨房去了。 虽然今天来的一切都是陈克恭安排的,但做为李憬身边的大太监,丁大为也不可能全然不管,此刻他正带着两个小太监,在认真的检查厨房里的一切,见米油都是上好的,厨房里更是纤尘不染,丁大为眸光微闪,“没想到你们这座小小的寺院,供奉还不错。” 上灶的大和尚将围裙系好了,冲丁大为呵呵一笑,“这位施主您可说错了,寺里都是些出家人,哪来什么供奉?这些东西,不是都你们的人叫送来的么?你看,上头还贴着你们的条儿呢!” 丁大为翻起面袋子一看,果然,打着奉恩伯府的戳儿,他冷笑一声,“陈老爷还真是个细心人啊!” “丁总管过奖了,既然李老爷跟夫人将公子交给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自然要事事料理妥当才是,咱们总不能真叫公子吃这寺里的糙米硬饭吧?” 陈素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丁大为话里有话了,在宜春馆就是这样,这丁大为看来是不打算跟她们陈家一条心了,但陈素没有弄清缘由,加上丁大为又是陪着李憬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一般,“丁总管别怕他们做饭不干净,我也不瞒你,我家老爷在寺里为周夫人点了十年长明灯,夫人的来历悟尘大师也是清楚的,断然不敢在吃食上掉以轻心。” 原来如此,丁大为在厨房里又扫了一遍,这陈家做事太周到了,周到的叫人心惊,“小的是没想到,灵泉寺这后厨居然比咱们府上的大厨房还干净。” 掌勺的大和尚也是个伶俐人,听丁大为这么说,笑道,“丁总管过奖了,咱们这些出家人,平时除了早课晚课,修行参悟之外,也没旁的事,这些杂事自然料理的来,毕竟咱们寺小人少,师兄弟们吃的是一个锅里做出来的斋饭,味道好不好的不敢说,但干净是最起码的。” 丁大为看了一眼围着围裙的胖和尚,呵呵冷笑一声,冲身后的两个太监道,“你们在这儿给大师搭把手儿,我去前头听吩咐,” 他冲陈素一拱手,“小公子自便,” 陈素含笑点点头,“丁总管你只管忙去,咱们老爷特意命我过来照应一二。” 直到看着丁大为摇摇摆摆的转出了院门,夏繁才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德性,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嘘,可不要胡说,”陈素一指屋里,小声道,“那里头可是还有两个呢!” 夏繁被陈素说的“嗤”的一声,连忙捂住嘴,她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看,小声道,“姑娘,奴婢怎么那个丁总管,不怎么好相与呢?” 陈素点点头,“咱们小夏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她叹了口气,丁大为这个人,还得防着些的好,“他啊,陪在公子身边的时候,比老爷跟夫人还长呢!” …… 太子回宫没两日,礼部尚书太子太保权连江被指为赐婚使,带着皇上的赐婚旨到了奉恩伯府,虽然已经提前得了消息,陈克恭还是激动的手足无措,这跟当年姐姐封后不一样,这次女儿是要被册封为太子妃,从大夏午阳门入宫的太子妃! 陈家又要再出一位皇后娘娘! 等权尚书宣读过圣旨,陈家上下磕头谢恩,陈克恭双手接过圣旨,再次向皇城方向长跪叩谢圣恩,才小心翼翼的将圣旨交到陈素手里,自己则招呼着正副赐婚使,还有闻讯过来贺喜的各部官员们,带他们往一早就备好酒席的外院用饭去了。 小赵氏这会儿也是激动的双手发抖,等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把这道圣旨给等来了,“素素,辛苦你了!” 这时候不说“恭喜”,说“辛苦”,看来小赵氏是真把自己当亲人了,陈素含笑摇头,冲小赵氏抿嘴一笑,“咱们终于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不是么?这册封旨意一天不下,别说陈家了,就是宫里的陈皇后,只怕都睡不安稳,“恐怕还睡不了呢,明天咱们进宫谢恩,后几天只怕咱们的门槛都要被贺喜的人踏破了,这种大喜事,只怕最少得开三天的流水席!” 陈素想想也是,锦上添花易,明天但凡能拉上关系的人家,应该都会送贺礼来,之后宴客,“有劳夫人了,”她看着环碧堂方向,“杨姨娘那边得找人小心照顾着,万不能惊扰了她。” 小赵氏点点头,她毁了身子,陈家的未来就看杨姨娘这一胎了,如果她再生不出儿子,自己怕不得还要费心给陈克恭纳妾,不说陈素,就是宫里的娘娘,也绝不会让陈家绝了后的,“我省得,你放心吧,她那边是重中之重!” 杨姨娘虽然嘴坏一些,但没多少心眼儿,只要对陈克恭跟陈素好,她就什么意见都没有,要是这一胎她生不出儿子,小赵氏宁愿她再来一胎,也绝不想再给陈克恭纳妾。 …… 陈素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一传来,安阳侯府景春院里就砸碎了无数青白瓷,马夫人站在林蘅若房门外,听着里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恶狠狠的冲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道,“今天的事,谁敢走漏一点儿风声,我拔了她的舌头!” 葛氏忧心忡忡的探头向屋内望去,“母亲放心,景春院里伺候的都是咱们府里积年的家生子,绝不会做对蘅若不利的事。” “她这个性子,唉,我都不知道送她入宫是对是错了,”马夫人轻叹一声,不觉红了眼眶,自己这个女儿,人前虽然倨傲一些,但还算是通情达理,人后却是个暴躁脾气,这样的性子去到东宫里,能压多久? 见小丫鬟搬了椅子过来,葛氏扶了马夫人坐了,“母亲,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入宫后怎么办?还是妹妹还入不入宫,按老例,册封太子妃后几天,良娣跟孺人的旨意也要下来的,还不知道宫里是个什么打算?” 马夫人点点头,冲屋里道,“你想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入宫,娘绝不让你受委屈,这就去宫里求咱们娘娘,就说已经帮你相看好了人家,你要是还想入宫,娘也帮你去宫里听听消息。” 林蘅若愣了一会儿,一把把门打开,“我要入宫,我要当太子妃!”她一指葛氏,“你答应过我的,你说帮我的,你说话不算话,我让大哥休了你!” “你给我闭嘴,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有你这么跟大嫂说话的没?”马夫人一拍靠椅扶手,厉声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就你这性子,进宫就叫人活吃了!” 这阵子陈家一套连环拳打的马夫人目眩神迷,不只是她,连韶华宫的林贤妃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先是派人去查宜春馆的事,居然连一点破绽也找不出来,林贤妃才意识到,原来陈皇后这些年并不是真的只是个木胎泥塑,自己太过轻敌了。 但林贤妃却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绝不可与陈皇后为敌,承嘉帝只有李憬一个儿子,她再得皇帝的宠爱,也比不了李憬一星半点儿。 现在圣旨已下,陈素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是李憬的原配发妻,林贤妃早早就送了消息出来,叫林蘅若老实呆在家里,等着被册封为良娣的旨意。 没了太子妃,皇帝怎么也会补偿林家一下的,如果再能帮侄女讨个封号,以后就算是在陈素跟前,林蘅若也能挺起腰来。 “不,我不要,我不要被封为良娣,”林蘅若摇摇头,拉了马夫人跟葛氏进屋,“嫂子,你不是说哥哥在陈家安插了人手?三年,三年内你们弄死陈素,母亲,你跟娘娘说,我不要做良娣,等陈素死了,皇帝自然会下旨册封我为太子妃的!” 马夫人看着在自己跟前大放厥词的女儿,伸一巴掌把她打醒,手抬起来却又舍不得打起来,“你这是要害死自己啊!” “我怎么会害死自己呢?”林蘅若傲然一笑,“从小姑母跟祖母就跟我说,我是凤命,将来会成为大夏最尊贵的女人,比姑母还尊贵,娘,您要是不信,又怎么会给我请那么多先生?您从小叫我学的,可不是为妃之道!” 马夫人差点没背过气去,她瞪着两眼通红表情怪异的女儿,“可你,你现在样子,”凭什么当太子妃? 葛氏也觉出林蘅若神情不对了,但拉了拉马夫人,“母亲,我觉得妹妹说的有几分道理,咱们再等等,真的不成的话,也算是尽了力了,到那个时候,妹妹再退一步便是了,就凭妹妹的才貌,不当太子妃,太委屈了。” 林蘅若赞许的看了葛氏一眼,“嫂子不愧是阁老府上出来的姑娘,到底是见识不凡,就照嫂子说的,不过嫂子,你要是说到做不到,可别怪我拿你撒气!” 葛氏连忙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话给你大哥带到的,你大哥一直安排着呢,只是陈家是个乌龟性子,警惕性太高了,你大哥才没找到适合的机会,前些日子他们二房出了那样的事,全京城都看着呢!” 葛氏原本还准备让宁氏在西府给奉恩伯府添点事,没想到陈家居然那么雷厉风行,直接将人一把摁死,撵出伯府了,但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住家里这位小祖宗,“但是你也听嫂子一句话,这贵人做事,讲的就是个不动声色,”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这样的事妹妹千万不要再做了,万一养成习惯,难道到了东宫,你也这么砸?到时候太子殿下会怎么看你?” 葛氏应承了除掉陈素,林蘅若自然好说话的很,“嗯,我记下了,你放心,我只在景春院这样,到了外头,我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陈素看出不对来。” 见马夫人一直盯着她不说话,林蘅若讶然的看着她,“娘,您这是怎么了?你不赶紧递牌子,找个理由,让娘娘去皇上那儿求一求千万别把我赐给太子做良娣,不然将来再册封我为太子妃,不成笑话啦?” 马夫人想叫女儿清醒一些,可胳膊却被葛氏用力扶住,“母亲,妹妹说的是,不如您先进宫跟娘娘商量商量?” 马夫人被葛氏半扶半拖的弄出景春院,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蘅若胡闹,你也惯着她?她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就不把她当回事?!” 葛氏心里一阵儿发凉,但还不得不陪笑道,“母亲误会妾身了,妹妹现在这个情况,一味硬扳,只怕会把人给气坏了,倒不如先缓一缓,不然,真的册封旨下来,妹妹万一不肯接……” 那就是大罪了! “可东宫良娣只有两个名额,就算是娘娘,也不可能让皇上特意给她留着,难道将来让你妹妹只做个孺人?不行,那是要她的命呢!” 马夫人知道葛氏说的没错,女儿这些年被家里惯坏了,什么事都得依着她的性子来,可这事上,安阳侯府办不成的事,有很多。 “可万一颁旨那天闹起来?”只怕林贤妃也保不住林家! 马夫人怔怔的看着葛氏,“你刚才说的,朝风往陈家安排人的事,是真的?” 葛氏眸光微闪,“呃,那个,是蘅若叫大爷办的,妾身,妾身也当不得家……” 马夫人摆摆手,一指不远处的亭子,“咱们去那边说。” 葛氏心里暗暗叫苦,这样的事,她说出来讨好林蘅若,但在马夫人这儿,要是叫婆母以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怎么办?“妾身也只是听大爷说了几句,前次蘅若问妾身,她追问的紧了,才不防嘴一快告诉了她,具体的妾身也不太清楚……” 马夫人倒没有怀疑葛氏的话,这么大的事,儿子也未必会全都告诉葛氏,“我知道了,你刚才说的也没错,蘅若现在,也确实不适合谈入宫这件事,” 林家主动退出,没准儿还可以麻痹陈家跟陆胡两家,就算是将来陈素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查到她们这种无意后妃这的人家身上。 见马夫人不再追问她,葛氏松了口气,忙说自己要去给林蘅若开库房重新布置屋子,马夫人也不为难她,摆手让她去了,自己则派人递牌子进宫,请见林娘娘。 …… 马夫人入宫先去给陈皇后见礼,没想到正遇到小赵氏跟陈素进宫谢恩,马夫人看着志得意满的小赵氏,跟束手束脚,就算是穿着一身大红鸾纹褙子也不像宫中贵人的陈素,心里直发酸,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自己女儿的,没想到却被一个知府家的丫头给抢了去,而她们还只能干看着! 小赵氏看着给叫人停了肩舆,欠身跟自己打招呼的马夫人,心里只觉好笑,权势这个东西,真是太好了,如果不是陈素被封了太子妃,这一直没把皇后跟陈家放在眼里的马夫人,会主动停下肩舆跟自己打招呼? “还没有恭喜赵夫人跟陈大姑娘呢,”马夫人强压心里的酸意,含笑冲小赵氏跟陈素点头致意,“你们这是去坤宁宫?咱们正好同路。” 小赵氏跟陈素可以乘肩舆在宫中行走,是陈皇后派人在宫门处特意候着的,之前陈皇后对娘家人一向要求严格,没有特殊情况,是不派肩舆给她们代步的,小赵氏跟陈素进宫,多要靠双腿走过长长的宫道,一直走到坤宁宫去。 而马夫人所乘的肩舆,却是林贤妃亲自向皇上求来的,理由是自己嫂子早年生了林蘅若之后,才出月子就不顾身体在侯府老夫人床前尽孝,结果伤了身体,而承嘉帝赐其入宫可以以肩舆代步,用来表彰她的孝行。 所以每当小赵氏遇到乘着肩舆在自己面前扬长而去的马夫人时,心里不是不恨的,现在,她却停下来跟自己搭讪? “夫人您一向性子急,我跟素素就不耽误你进宫了,”小赵氏微微一笑,“我们看着你先走就是了。” 马夫人面色一僵,看着木然的坐在肩舆上的陈素,轻笑一声,“赵夫人说的是,我这个可不就是个急脾气,给皇后娘娘请过安,我还得往韶华宫见我们娘娘呢!” 说完冲小赵氏跟陈素点点头,示意抬肩舆的小太监先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 第55章 陈素看着马夫人端坐肩舆上的背影, 低头抚了抚袖子里的丝袋,她的内息还未修到大成,暗器伤人还做不到让人查不出痕迹, 而且如果打伤了小太监, 让马夫人从肩舆上掉下来, 她出了丑受了伤, 抬肩舆的小太监只怕也是要没命的。 “唉,真是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林蘅若是那么个性子了,”小赵氏见陈素低着头,还以为马夫人的态度惹怒了她,“算了, 别看安阳侯本事不见得比你父亲强,但因为林贤妃, 很得皇上的信重,如今掌着右军都督府呢,她家人傲气些也是寻常。” 这林家兄妹,一个在外, 一个在内, 陈素想着二十年后的事,她不知道当时林蘅若的父亲任什么官职,但前有林贤妃,后有林皇后, 大夏的皇帝又一代不如一代, 林家爷们在外头,只会更上层楼。 而陆家, 内有陆贵妃,外有陆聚,还有远在辽东的阳宁侯陆源,这两支力量,是绝不会拧成一股绳的,“夫人,我听丁嬷嬷跟父亲都说,林家跟陆家处的不错?你觉得这两位侯夫人,相处的如何?” 马夫人虽然也是大族出身,但她的出身跟阳宁侯夫人杨氏一比,就差了些,往上追溯,杨氏可是有位丹城大长公主的外祖母,辅国公的外祖父的,因其父母过世的早,一直养在丹城大长公主膝下,后来嫁给了阳宁侯为妻。 “我听丁嬷嬷说,马夫人跟杨夫人做姑娘的时候,就不怎么对付?” 小赵氏撇撇嘴,“马夫人的性子你也见了,阳宁侯夫人么,那是个真正目下无尘的,谁叫人家出身高贵呢?不过叫我说,倒是比马夫人还好打交道一些,起码人家是人前人后一个样,不像有些人,哼!” 她可是亲眼见过马夫人是怎么在定国公夫人跟胡阁老夫人跟前谈笑风声,乖巧讨喜的,哪有一点儿傲劲儿? 那是因为杨夫人不需要啊,年轻的时候有公主外祖,公主不在前,还把她嫁给手握兵权的阳宁侯,虽然阳宁侯远在辽东,阳宁侯夫人跟世子留在京城,但只要阳宁侯府不倒,京城里长着眼的,谁敢去她跟前傲? 敢情人前人后,都不爱理人,反而成了优点了,陈素失笑,就听小赵氏小声嘀咕道,“我就是听人说,阳宁侯跟杨夫人,并不融洽,阳宁侯,几年都不回来一回的。” 这个丁嬷嬷也跟陈素讲过,陆家的事也是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烂账,陈素想着陆氏兄妹,他们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您说,马夫人这么急匆匆的跑到宫里做什么来了?”陆家的事陈素得自己再亲眼看看,她敲着肩舆的扶手,歪头问小赵氏。 小赵氏摇摇头,“谁知道呢,总不至于是见你被册封,她家大姑娘等不及了,来催良娣的册封旨了?” 就冲林蘅若的样子,说是跑来质问为什么太子妃不是林氏女还更可信一些,“这良娣只有两位,却有胡陆林三姓女,难不成还要弄出个二桃杀三士来?”陈素拧着眉头,这三个女人让她来选,她都不知道要选哪两位了。 …… “这是有什么急事,今天陈家来谢恩呢,你还往宫里来,”林贤妃不悦的瞪着给她行礼的马夫人,宫里上下谁不知道,韶华宫盯着太子妃之位? 现在圣旨一下,等于是宣告了这一战韶华宫败给了坤宁宫,林贤妃干脆直接报病,连皇帝宣她去御书房伴驾,都给推了。 马夫人也就在坤宁宫打了个旋磨,连茶都尝就告退了,“臣妾是真的有事,” 马夫人把家里的情景跟林贤妃备细说了一遍,“娘娘您看,这会儿咱们要真的接到中宫的懿旨,只怕蘅若的性了,真的会闹起来的。”册封太子妃是圣旨,但良娣孺人,只需要中宫懿旨就可以了,而被她一向看不上的陈皇后赐婚给太子为良娣,更会叫林蘅若气愤。 不是怕林蘅若闹起来,而是对太子妃之位还有所留恋吧? 林贤妃点点头,“其实叫本宫说,坤宁宫那位未必乐意东宫一次进两位良娣,左右良娣这些也得等太子大毁之后才能入宫,这旨意,晚个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 她看着马夫人,“朝风不会让蘅若失望吧?你可别把什么事都扔到孩子手里,你也得多看着些。” 这些日子林贤妃跟承嘉帝也暗示明求了,但之前承嘉帝还应承过让林蘅若为太子妃呢! 现在呢,不但太子妃没了,林家退而求其次,只要个良娣,承嘉帝都支支唔唔的,甚至说什么,位分哪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就是男人的宠爱这种鬼话。 事到如今,林贤妃是彻底看清楚了,什么最爱她一个,根本就是假话,一扯上李憬,扯上朝政,承嘉帝之前应承她的话就彻底变成了一阵儿风,偏她还不敢催的急逼的很,只敢拿过去的情分说事,撒娇作痴的,希望承嘉帝能下一道谕旨。 所以马夫人的这个主意也不错,林家就退一步,彻底放弃良娣的争抢,把位置让给胡陆两家,这样既卖了人情给那两家,还能博得承嘉帝的愧疚之心,等将来陈素一死,难道胡陆两家能说自家女儿不当良娣,要当太子妃了? 等到那个时候,这太子妃之位,就只能是林蘅若的了。 马夫人点点头,“娘娘放心,臣妾回去,就盯着这件事!” 马夫人又往林贤妃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臣妾还有一个主意。” …… 陈素没两天就收到了宫里来的消息,林贤妃向皇上跟皇后坦陈,林家无意女儿入宫,希望皇上跟皇上看在林家多年忠心的份儿上,能准她所请。 皇帝跟皇后也正在为到底良娣孺人如何定夺费心呢,林贤妃这番表白,叫陈皇后松了口气,更叫承嘉帝对林贤妃的善解人意感动不已,不但重重赏赐了林贤妃,还对林蘅若不能入宫陪伴太子,遗憾的很。 林家就这么不战而退,这大大出乎陈素的意料,等听完后头的事,陈素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延后册封良娣?还说为了将来东宫能够和睦相处,妃妾们能更加敬重正妃,所以太子良娣跟孺子由太子妃参赞? “是啊,全公公是这么说的,说是这也是贤妃娘娘的意见,”反正林家已经表过态,不再送女入宫了,林贤妃应该没理由坑陈家才对,“我觉得林贤妃的主意挺好,这太子良娣跟孺子由你帮着相看,万一有……” 陈素没好气的看着一脸喜色的陈克恭,“父亲,我怎么觉得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如果我是林贤妃,东宫成天打架我才高兴呢,东宫越乱,不越证明我这个太子妃不够贤惠么?”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事她不知道,但陈大姑娘殁了,恐怕太子妃、良娣正好叫这三家给分了,至于后来她入宫没见过胡姓的高位妃嫔,应该跟胡阁老以后倒台有关。 “那你说林家打的什么主意?”陈克恭挠头,“我也叫人暗中盯着林家了,但你也知道,咱们家根基浅,想往林家这些老姓人家里头安插人,不容易。” 陈素点点头,“不容易咱们就不做,省得再被人抓了把柄,反被其害,咱们只管看好自家门户,只要姨娘顺利生下弟弟,我能顺利入宫,其他的都是小事。” 至于林家打什么主意,她跟李憬大婚定在三年后,相信林家不会急在这一时,她们不急,她这个太子妃急什么?“父亲,您跟皇后娘娘说,这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我一个未过门儿的晚辈插言的道理?太子殿下身边就没有小事,皇上跟娘娘圣心烛照,选妃的事由他们定夺就好。” 见陈克恭一脸的不以为然,陈素将眼一瞪,“这选谁不选谁,我去了,还真能说了算不成?但我一去,就等于是担了名声了,将来落选的那些,还不都得把仇记到我头上?我犯得着去得罪人么?” 选进去的,只会觉得是自己才貌双全,选不上的,肯定会认为是她这个太子妃嫉妒她们才貌双全,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陈素才不会做呢! 陈素这么一解释,陈克恭也回过味来,说的也是,如果成亲了,正妻替丈夫纳妾那是理所当然的,这还没成亲呢,哪有大姑娘跑婆家帮男人纳妾去了?“嗯,我去跟娘娘说!” 父女二人心里有了定见,陈克恭便又拿出后天宴客的安排给陈素看,以后陈素就会是东宫的女主人,将来更会是大夏的国母,有些事情得学起来才是,就算是以后不亲自张罗,也不得明白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至于被下头的人糊弄了。 “伯爷,外边宁家大老爷求见,”父女正说着话,就听见陈克恭的小厮青松在外头禀报。 宁家大老爷?宁从哲?他不是辞官了?陈素跟陈克恭讶然的交换了个眼神,“就宁大老爷?大太太可来了?”如果这夫妻二人都来了,她就可以刚好见一见了,这么“读书明礼”的人家,她也挺有兴趣的。 “不但宁家大老爷跟大太太来了,还有,二老爷也来了,都在外头呢,不过二老爷说,他身上有孝,不便入府,”青松在外头把陈克俭的话仔细学了一遍。 “呵?不便入府,真怕咱们忌讳,就不应该登门,热孝跑人家门口来,然后又说不便入府?” 陈素瞟了陈克恭一眼,“宁氏虽然已经被出族,但也在陈家当了二三十年的姨娘了,活的时候咱们还不忌讳呢,死了还忌讳什么?倒是咱们如果真的不让二叔入府,恐怕又要被传什么谣言出来,反正人不是咱们请来的,他要来给咱们添堵,咱们也只能看在过世的祖父面上,忍一忍了。” 陈克恭脸都青了,这会儿伯府正是好时候,他跑来干什么?晦气死了,但就像陈素所说,如今陈家正在风口浪尖儿上,多少人盯着呢,“快请宁大老爷跟二老爷,素素,你陪着夫人见一见宁大太太。” 宁大太太四十出头的样子,容长脸,头梳圆髻,上头只插了一支银镏金发钗,月白对襟衫外罩着一件靓兰色织锦褙子,若不是鬓边还戴了一对珊瑚珠攒的珠花,陈素都要以为她今天是奔丧来了,“妾身见过赵夫人,陈大姑娘。” 小赵氏横了宁大太太一眼,心里也不高兴,如今她是伯夫人,宁从哲辞了官,那宁大太太就什么也不是了,但想到之前她跟着宁氏一道儿去宁家做客,这位大太太对自己还算尊重,“大太太您太客气了,快请坐,” 任氏死了,宁从文出族,宁从哲丢了官,宁家世代引以为傲的清贵名声也折进去差不多了,虽然这些都无法跟自己儿子的命相比,“不知道大太太过来,有什么事么?” 宁大太太并没有坐下,而是郑重向小赵氏跟陈素一礼,“我是真心想过来给赵夫人和大姑娘赔礼的,是宁家教导无方,没将亭玉教养好,以致害了小世子跟大姑娘,老太爷跟老夫人每每想起来,就辗转难安,” 陈素静静的看着宁大太太给她跟小赵氏行礼,见小赵氏想伸手扶她,陈素一把将小赵氏摁住了,“大太太,我们也很想大度的说:没什么,事情过去已经过去了。” 陈素冷冷一笑,事情发生这么久了,宁家人跑来道歉来了,这比不来还让人生气呢,“可是没办法,发生过的事,在外人眼里,兴许很快就会被淡忘,但在我们这些人的心里,永远都是过不去的,只要想到我那个从未见过天日的弟弟,只要想到我们陈家嫡系从此断绝,你别说过来弯弯膝盖,就是三跪九拜,将头磕尽,夫人跟我父亲心里的疼,也不会少一些。” 不止是小赵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真正的陈大姑娘,就因为宁家一个教养无方,陈克恭就生生没了一双儿子,不只如此,就因为宁家的教养无方,奉恩伯府上下,只活下来一个陈惠! 小赵氏被陈素一番话说的眼泪直流,当她醒过来知道自己孩子没的了时候,真的是不想活了!“素素说的是,我也知道,这事儿其实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你只是嫂子,没有教养小姑的义务,但你既然代表宁家来了,我只能跟你说,我们奉恩伯府不是什么高门显第,没本事叫宁家给我儿偿命,但我们伯府也不是泥捏的,任谁都可以上门!” 陈素握住小赵氏发抖的手,“宁大太太,我听说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我只问你,为什么到了今天,宁家才来表达歉意呢?” 如果不是自己被册封,宁家是不是还要昂着高贵的头颅? 宁大太太被陈素说的满面通红,她也是四十多岁的当了祖母的人了,小赵氏说的也没错,宁亭玉记在宁老太太名下,一直就是宁老太太亲自教养的,陈克俭是丈夫看中的没错,但丈夫跟家里提起,最后点头的也是公婆,可结果,她在夫家闯下大祸,毁了自己不算,连娘家也被她拖累甚深! 可宁大太太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原本他们以为,小赵氏一闹,宁从哲辞官,宁家也算用当家人的前程还了伯府那个还未出世,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胎儿的命了! 这也是宁家自从应下陈克恭的条件,交出了宁从文之后,并未登过奉恩伯府大门的原因! 可之后的事情并不像宁家想的那样,前阵子宁家在香河任适用知县的子弟就被查出贪腐! 如今这大夏朝,哪有不贪的官?可人家偏偏就只抓住了姓宁的! 这还不算,因为出了宁氏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出嫁女,宁家已经定婚的两个女孩,也都被退了婚!这其中,还有宁大太太的小女儿!那些已经出嫁的姑娘,也因为在夫家日子难过,回来哭过好几回了。 宁家却没办法指责陈克恭食言,因为这些事,根本就不需要陈克恭动手,就会有一心攀附的好事之人,帮着国舅老爷把仇人给收拾了! 而且他们相信,现在陈素成了太子妃,主动跳出来为陈家出气的人只会更多!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绝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宁大太太忍不住泪如雨下, “妾身知道,妾身来的时候就很清楚,错了就是错了,求人原谅的话太过厚颜,可妾身也是个母亲,就算是知道不该如此,可妾身也只能来求上一求,” 宁大太太从身边妈妈的手里拿过一只匣子,“我家老爷已经跟老太爷商量了,宁亭玉从今以后,也不再是宁家的女儿,陈家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老太爷会带着我们在京城这几房归乡读书,这些东西,我们留着也无用了,给大姑娘添妆吧。” 小赵氏欲待不要,陈素却直接拿过来打开了,只见里头是一摞地契,除了两处京郊的庄子,还有六间铺子,其中一间庄子的地契上,还写着宁大太太的名字,看来这是她的嫁妆了,“我知道了,大太太回去跟老太爷说,冤有头债有主,谁做的孽谁来还,我们陈家断然不会累及无辜的。” 宁大太太要的就是陈素这句话,此时不觉膝盖一软,直接给陈素跪了下来,“妾身谢谢陈大姑娘。” 宁老老爷跟老太太是父母,养不过父之过,而丈夫跟自己,做为长兄长嫂,也有失职之处,他们犯了错,宁大太太才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她只要陈家能网开一面,别将她的子女赶尽杀绝,她的小儿子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现在正在白鹤书院读书,宁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 …… 外书房里陈克恭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陈克俭,从小到大,这是庶弟头一次向自己低头,但他心里清楚,陈克俭就算是跪在自己的脚边,心里也是不会服气的,更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行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有道是三岁看老,你已经三十岁了,难不成我还相信你会因为任氏死了,就翻然悔悟?” 陈克恭摆摆手,“你跟宁氏都是聪明人,我只希望你能真正聪明起来,带着儿女好好过日子,其他的,” 想到西府一心在谋害自己的儿女,觊觎姐姐拿一生换来的爵位,陈克恭就跟咽了只苍蝇一样,以前他又多自卑自己无能蠢笨,不像陈克俭那样会讨父亲欢心,也不像他那样会读书,给家族争光,现在他就有多厌恶鄙弃这个跪在自己脚边一声声叫大哥的人! “你如今也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如果你的姨娘欺压你的发妻,你的庶子谋害嫡子,你会不会觉得心安理得,理所应当?” 陈克恭淡淡的看了陈克俭一眼,他可是很敬重宁氏这个妻子的,“以前我挺羡慕你会读书的,你读着圣贤书,写着锦绣文章,为朝廷做一方牧尹,不像我这个蠢人,所有的一切都系于娘娘一身,但我现在挺庆幸的,如果读书能把人读的猪狗不如,我宁愿目不识丁!” 陈克俭手指紧紧抠着青砖地,这些年妻子步步为营,不显山不露水的将伯府拨弄在自己的手掌之内,而那些“山贼”,也是他特意在秦岭山里寻来的,原以为除了陈素跟小赵氏肚子里的孩子,陈家的一切就会尽数落在自己手中,到那个时候,高居在风座上的那个女人,会不会因为这个被活活气死? 可千算万算,他们没想到当时一头撞在大石上的陈素没死,不但没死,还撞聪明了,从她醒来之后,事情就急转直下,他跟宁氏多年的安排毁于一旦不说,从小就将他捧在手心的母亲为了他的前程,毫不犹豫的担下了所有的罪名,甚至连死,都不能被葬入陈家祖坟,不能跟父亲葬在一起,成了孤魂野鬼,而他,不但要狠着心把所有的错都推到生母身上,还得跪在陈克恭的脚边,求他的原谅。 陈克恭太了解陈克俭了,他对任氏可是极为孝顺的,如今任氏一死,这两府的死仇算是结下了,“你披麻戴孝的跑到我这儿来,我也不好不让你进门,正好当着宁大爷的面,咱们把话也说开了,任氏做下的事,不管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是你的亲娘,宁从文是你的舅兄,我都会当你知道了,我已经写信回族里,禀明族里的长辈,从此伯府跟你们这一房,再无瓜葛!” 陈克恭看着宁从哲,“宁大人是饱学之士,你觉得本伯说的可有道理?” 宁从哲已经满脸通红了,比起妹妹宁氏,他心里最恨的就是陈克俭了,如果不是他,妹妹一个内宅妇人,能做出杀人夺产的事? 还有庶弟,宁从文读书不成,但还算有几分头脑,因此一直管着府里的俗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老姨娘说服,动手劫杀奉恩伯夫人跟嫡女?宁从文可是什么都跟他和父亲交代了,那些劫杀伯府车队的人,都是陈克俭从陕西请来的! “奉恩伯说的是,这件事在我看来,陈大人是错的最多的那一个,有道修身齐家,陈大人一个家都不能齐,我们宁氏的女儿,自幼便被要求‘淑慎庄恭’,宁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世代书香,族中先后出过七位进士,两位翰林,我妹妹再没见识,也不至于为了什么爵位做出那样伤天害理之事!除非,” 宁家几十年的经营就这么毁了,甚至为了保住下几代,还不惜献出了宁家在京城所有的家产,宁家自负书香,并没有在京城做太多的经营,可为了下一代人科举出仕不再被打压,妻子连嫁妆都拿出来。 这一切固然有宁家没有教好女儿的原因,但妹妹为的是谁?还不是陈克俭这个夫婿?他才是害了宁家的罪魁祸首! 面陈克俭什么事都没有,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他顶罪,凭什么?宁从哲已经暗下决定,他走前就回给自己的几位同年写信,这辈子只要他宁从哲还有一口气,陈克俭起复就是白日做梦。 陈克俭讶然的看着宁从哲,他跟宁从哲在书院读书时就是好友了,这里头固然有他冲着宁家的名头刻意结交的原因,但两人也确实是意气相投,没想到,宁从哲在陈克恭面前,捅了自己一刀?!“你,大哥!” 宁从哲一甩袖子,“你别叫我大哥了,今天我过来,是跟内子一起来向奉恩伯致谦的,”他歉意的冲陈克恭一揖到地,“其实事发之后,我就应该过来了,但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因为不肖女亭玉气的双双卧病在床,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 他看了一眼陈克俭,“我之所以同意跟这个无情无义之徒一起来,也是要向伯爷剖白,宁家跟陈克俭一刀两断的决心,昨日父亲已经收到族里长辈的回信,宁家已经决定,将宁氏出族了!” “什么?你,你们,”陈克俭已经霍然起身,他从西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宁家,除了赔罪,还想跟宁从哲商量挽救之法。 他这些年一直在地方上转悠,殚精竭虑也才走到同知的位置上,而宁家则不同,宁从哲父子两代都在京城,人脉背景都比他强的太多,他以为,陈克恭这次毫不留情的跟宁家翻了脸,宁家一定会跟他同仇敌忾,一起对付陈克恭! “亭玉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如些对她?还有峰哥岗哥,都是你的外甥!”陈克俭指着宁从哲,他不但捅了自己一刀,还是在陈克恭面前,现在宁从哲跟他的仇人无异了。 宁从哲冷冷地看着陈克俭,自己真是太蠢了,才会将妹妹嫁给这么个心高气傲,不敬嫡母,不尊嫡兄的竖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乱家之源,“有道是出嫁从夫,亭玉既然嫁给了你,就是陈家人了,这些年你有陕西任上,她一人在家里,操持家事,抚育儿女,还要照顾任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信陈大人一定会像之前那样跟她相敬如宾,但对于宁家来说,宁亭玉所做的一切,都辜负了我母亲对她多年的教养,就算是为了宁家的家声,这样的女子也是绝计不会再认的!” 陈克恭看着宁从哲跟陈克俭这对之前如亲兄弟一般的郎舅在自己面前反目成仇,虽然他有些闹不明白宁从哲跟陈克俭断亲,为什么要跑到自己跟前来,但这出戏是唱给自己看的是一定的,“好了,你们郎舅之间的事,你们自己料理,如果真的需要跟陈家商量,我们无锡族里还有长辈在,我就不多留两位了,来人,送客!” 说完也不再多理宁陈二人,直接甩手出了外书房。 …… 小赵氏听说宁从哲跟陈克俭走了,忙拉着陈素来找陈克恭,“老爷,这东西是宁大太太留下的,说是给素素添妆,”小赵氏其实是不乐意收的,既然陈素已经说了,不会原谅宁家,那就不能收宁家送来的东西。 陈克恭被宁从哲跟陈克俭闹了一通,心情也挺沉重的,他看着匣子里的地契,看着陈素,“素素准备收下来?” 陈素点点头,“这东西是我叫收的,但我并不是贪图他们这些东西,”两座庄子几间铺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我收下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安宁家的心。” “安宁家的心?为什么?做错事的是姓宁的,不是咱们,”小赵氏想不明白陈素是怎么想的,“宁家的官儿都没了,你还怕他们?” 陈素点点头,“宁家虽然丢了官职,但在京城人看来,作恶的是宁氏跟任氏,宁从哲不过是池鱼之灾,而且他主动辞官,其实也为自己挽回了许多名声。” 从宁从哲辞官开始,京城里同情他的人就多了起来,毕竟在大家眼里,陈家自家兄弟才是整件事的起因,这账根本不应该算到宁从哲头上去,而宁从哲却承担了最重的惩罚。 “而且宁家在京城经营多年,虽然宁从哲跟他家老太爷都只是翰林,但父亲您也应该知道,翰林府清贵门第,宁家之前风评一直不错,宁氏父子又都是两榜进士出身,这同年故交不知凡几,咱们目前并没有实力将人赶尽杀绝,所以就不能真逼的狗急跳墙,宁家这会儿既然选择低头赔罪,还承诺这几年都回乡读书,不再留在京城,我也就顺水推舟,毕竟这件事,始作俑者是陈克俭才对。” 陈克恭点点头,“素素说的对,宁家顶多算是从恶,如果咱们狠咬着不放,也会坏了伯府跟你姑母的名声,”他看着匣子里的东西,“你收的对,收下了,宁家也就安心了。” 陈素把匣子推开小赵氏面前,“我的嫁妆礼部也有章程的,这些东西,夫人留着吧,将来给惠惠带走。” 这些是陈大姑娘跟小赵氏腹中的孩子换来的,补偿给陈惠再合适不过,陈素也不乐意自己嫁妆里有宁家的东西。 今天这场戏在陈素看来,宁大太太多少有那么些真心实意,宁从哲就太假了,但结局陈素是满意的,陈克俭在京城没了宁家的支持,想起复怕是难上加难了,而宁氏被宁家出族,跟着陈克俭那样的男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就连她生的儿女,都得被这对丧心病狂的父母给连累了,想想还挺叫人开心的。 小赵氏没想到陈素会说把这些东西都给陈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怎么行?” 陈克恭倒是有几分欣慰,“素素说给就给了吧,难不成她到了宫里,还自己操心着外头的庄子铺子?”这些给小女儿,将来他们再给大女儿准备就是了。 …… 一道赐婚旨让奉恩伯府今时不同往日,看着一抬抬贺礼,陈克恭颇为感慨,他可是有位嫡亲的姐姐贵为中宫皇后,偏偏京城那些人像没注意到一样,“你说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高兴是高兴,但陈克恭心里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怎么想的?李憬这几年在外头跟周家暗通款曲,在宫里跟韶华宫眉来眼去,陈皇后有子等于无子,又不如林贤妃得宠,这些势力眼们,自然不会将陈皇后这位中宫娘娘当回事。 但自己被册封,等于向大家昭示了陈皇后对皇上跟太子的影响力,而且,自己这个未来的皇后,也等于是再保陈家三十年,大家这还不赶紧过来烧热灶?“父亲想开就好,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陈克恭转头看着女儿,心下一片酸楚,女儿长大了,又懂事又聪明,他其实挺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再陷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可陈家需要一位太子妃,姐姐也需要人支持,“素素倒是比为父看的开。” 看得开的何止是她?陈素想着明天宴客的名单,胡凤岚,陆愔,连林蘅若都要来,这些人哪个不是看得开的? …… 阳宁侯府内,陆聚看着正在审视礼单的母亲杨夫人,“母亲,您真的想好了?” 杨夫人放下手中的礼单,看着陆聚半天才道,“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怎么一直执着于这个问题?聚儿,你父亲不在,阳宁侯府你就是主事人,要多为你父亲跟陆家想一想。” 他才不要为那个不敬发妻,偏爱宠妾的小人着想,“可我只有愔娘一个妹妹,父亲跟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而且太子,”陆聚低声道,“实在不是什么良配!” 在陆聚看来,李憬也比自己那个父亲,强不了多少? 杨夫人轻笑一声,“良配?你狂妄了,你妹妹并不是太子妃,谈什么良配不良配的?” “他就算是明媒正娶,我都觉得配不上妹妹,何况是良娣?”陆聚拧眉道,他是李憬的伴读,几年相处,没人比他更清楚李憬的为人,薄情寡性多疑刚愎,这阵子冷眼看着,其实还不聪明,不然也不会被一个伯府的小丫头耍的团团转,这样的人,他怎么放心把妹妹的终身托付给他? 杨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执拗,“你的意思是,这天下还有比太子更尊贵的人?你觉得咱们应该把愔娘嫁给谁?” “我想妹妹能嫁给真正疼她爱她,配的上她的男人,”陆聚小声道,“我想妹妹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陆愔一个女孩子,有父亲等于没父亲,偏不能像他那样,可以出去走走看看,跟着师傅先生学本事,而她,从懂事起,就被丹城公主之前的嬷嬷看着教规矩,没有开心自由过一天,她之前过的苦,陆聚希望她嫁人之后,能活的轻松一些。 “哈?聚儿?唉,你还是个孩子啊,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当年她选择嫁给陆源,不就是以为他爱她敬她?可事情的真相揭出来的时候,更加不堪跟伤人。 看着似笑非笑的杨夫人,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劝不了母亲的,可他还是想再劝一劝,毕竟关系的是陆愔的一生,“娘,陆家还有我呢,不一定非要妹妹……” “现在陆家,阳宁侯府,都不是你的,是你父亲的,你,我,还有愔娘,也不过是他留在京城的人质罢了,”杨夫人冷冷打断陆聚的话,反正那些话她也听过无数次了,都是一些小儿的意气之言,“宋萃言生的陆聪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听说你父亲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到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一天一万,所以我有可能做不到提前一天写出来,八点如果没有,大家可以等一天,五天我是一定要完成的。谢谢! 第56章 五十六、 陆聚知道母亲的担忧, 这么多年,母亲一人带着他们兄妹留在京城侯府,而父亲, 却跟宋萃言在辽东以夫妻相称, 他知道母亲的委屈, 也一心想为母亲争口气, 但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不必把妹妹牵扯进来。 “母亲, 不管姓宋的再怎么折腾,我都是阳宁侯世子,只要我在,陆家就是我的,不用妹妹, ”陆聚坐在杨夫人身边,劝道。 杨夫人冷冷一笑, “陆家之所以百年屹立不倒,靠的并不是阳宁侯这个爵位,是辽东军,你以为我只想你做一个安乐侯爷?我堂堂侯夫人, 十几年留在侯府, 为陆家尽心尽力,宋萃言那个贱人,在辽东独占我的夫婿,还生下一对儿女, 难道将来我的儿子, 要留在京城被一双双眼睛盯着,而她的儿子, 领着辽东总兵之职,逍遥在外?” “不会的,如果将来我袭了爵,那朝廷只会让我去领辽东总兵,” 陆聚觉得杨夫人的担忧根本是多余的,大夏从来就没有爵位跟总兵官分家的呢,“母亲,这些年我一直跟在太子身边,他对我也十分信任,等将来,比起父亲留在辽东,太子肯定更愿意我做辽东总兵,到那个时候,宋萃言还能不跟着父亲回来?哪怕她在辽东当太后呢,到您跟前,她就只能是个妾,她的儿女,也只能看着您的眼色生活。” 虽然知道这些安慰及遥远也无力,但陆聚还是絮絮地跟杨夫人说着未来,他们母子三人,最苦的就是母亲,他不能让妹妹也去过那种有丈夫等于没丈夫的生活。 杨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儿子的苦心,她轻叹一声,若不是当年自己对陆源一见倾心,执意要嫁他,又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所以啊,你想领辽东总兵,想让宋萃言老老实实的在我跟前立规矩,就得把你妹妹送到宫里去。” 什么情呀爱呀的夫妻情谊,在杨夫人看来,都是骗人的,倒不如一开始就认清自己的目的,这样既不会气愤,也不会伤心,反而可以保全自己。 她摆摆手,不让陆聚说话,“你知道当初你父亲为什么会弃了宋萃言而向我提亲?不但是因为我是丹城大长公主养大的,还有你外祖是做过帝师的人。” “将在外,最怕的是什么?是朝廷的不信任,有道是三人成虎,曾参杀人,娶了我,他就等于是搭上了通天的路,有你外家的关系在,皇上对他的信任就会多上几分,”杨夫人叹了口气,可惜当年她看不透,在宋萃言跑来哭求,说她跟陆源已经私定终身的时候,信了陆源的话。 他跟自己说,跟宋萃言只不过无意在永济寺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交集,她就那么信了,甚至还觉得就算是宋萃言说的有几分真,那么陆源愿意舍弃宋萃言向自己提亲,也是看清楚了自己比宋萃言好。 “我嫁给你父亲一年,大长公主就过世了,临去时,皇上去看她,她含泪在皇上跟前求的,是我的平安,”也是因为这个外因,宋家才会那么恨她,恨她抢走了宋家所有的福庇,“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确定皇上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承诺,可以后呢,谁会为你求一世平安?” “那也不能牺牲妹妹,母亲您不知道,我见过陈家大姑娘两次,她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木讷无用,而且太子也不像对她无情,”他应该成为母亲跟妹妹的依靠,而不是要她们为自己牺牲。 杨夫人微微一笑,“你也说了,太子是个寡情的,不管他是寡情还是多情,都比专情来的好,我又没指望你妹妹独宠,只要她谨守本分,凭着阳宁侯府,一个高位是跑不了的,如果能再生下一儿半女来,她也算是一生有靠了,而你,就算是去了辽东,宫里有你妹妹在,也能安心不是?” 见陆聚还要说话,杨夫人摆摆手,“好了,我累了,你也回去吧,” 她扬声叫自己的陪嫁嬷李氏进来,“我觉得这单子还是薄了些,我记得库里还有座整块翡翠雕的盆景,小姑娘摆着正好,添上吧。” 李嬷嬷愣了一下,“夫人,那盆景是当年大长公主赐的,您都没舍得摆几回,” “可不,转眼儿我就老了,”杨夫人一笑,“与其在库里放着,不如拿出来用呢,添上吧。” 见陆聚还不肯走,杨夫人冷了脸,“聚儿,你妹妹入宫的事,是你父亲也点头同意的,甚至,他还有意让陆忻入宫呢!宋家可是已经派了嬷嬷往辽东去了。” 辅国公府早就不比当年了,加上又因为庶女宋萃言私奔给陆源做妾的事跟杨夫人彻底反目,干脆脸也不要了,死命的巴着陆源,把自己当成陆源的岳家,宋家的女儿如今连入东宫为孺子都不够格,但陆源的女儿就不同了,如果陆忻将来能入宫得宠,杨夫人母子,又算得了什么? …… 奉恩伯府设宴,京城中泰半人家都来了,因为一天是绝对请不完的,陈克恭跟陈素一商量,反正陈家搬到京城也没有多少年,没几个知交好友,干脆就直接按爵位官职来排,分三天宴请到贺的人家。 陈素得了册封,就算是没有跟李憬成婚,也已经是太子妃了,所以小赵氏没让她出来迎客,自己带着陈惠,在二门处迎接到府的夫人小姐们。 杨夫人带着陆愔到的极早,一见到小赵氏,她就亲热的拉起她的手,“许久没见你出来了,前阵子我也不好往府上递帖子,这不一听说大姑娘的册封旨下来了,不等你送请帖,我就赶着来了,” 小赵氏只见过杨夫人了了数次,因为两人出身悬殊太大,小赵氏识趣的从不往杨夫人的圈子里挤,只远远的看着,杨夫人是个冷漠并不十分爱说话的人,可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也幸亏自从陈素有望被册封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热情似火的人她见多了,才没有吓着。 “夫人能来是给我们伯府面子,快请,”小赵氏强压心底的怪异,陪着杨夫人往花厅里走。 杨夫人穿了身深青色绣金如意纹褙子,梳的整整齐齐的高髻上插了两支滴珠翠风钗,若不是跟小赵氏携手过来,身后还跟着陆愔,陈素都不敢相信这位看起来已经年近四旬的夫人,居然是陆聚跟陆愔的母亲。 “见过杨夫人,” 陈素才要曲膝给杨夫人见礼,就被她一把托住了,“大姑娘太客气了,我哪里当得,” 她笑微微的看着陈素,“我们愔娘回去,真是将大姑娘夸了又夸,说她认识了位再好不过的姐姐,我还说她呢,一早就告诉过她,交友要看心地,陈家大姑娘虽然不爱说话,但比那些花言巧语的人更值得结交。” 陈素心下的怪异无比,这可不是丁嬷嬷跟小赵氏口里的杨夫人,这么殷勤体贴又会说话的夫人,会教出两个不擅言辞的儿女? 难道只是为了自己成了太子妃? “夫人太客气了,”陈素做出害羞的样子,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陆愔,“我也很喜欢陆妹妹,上次在延恩侯府,跟陆妹妹聊的最投契了,” 她神色一黯,“若不是这阵子府里事多,我就下帖子请陆妹妹过来说话了。” 比起胡凤岚跟林蘅若,她确实是更喜欢陆愔。 杨夫人欣慰的看着陈素跟陆愔,转头冲小赵氏道,“这样最好了,我们愔娘只有一个哥哥,以后有大姑娘这个姐姐照顾着,我也就放心了。” 反正陆愔是无望成为太子妃了,陆聚又说陈素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木讷蠢笨,杨夫人决定直接把姿态放低,陈素除了宫里有位皇后娘娘,朝廷上却得不到一点照拂,相信她跟陈皇后,都会乐意接受陆家的善意的。 这是在向自己投诚? “杨夫人过奖了,”小赵氏可不觉得两女共侍一夫会有什么姐妹情,“我们素素是个木讷性子,但她可不是那种分不清真心假意的人。” 杨夫人颔道笑道,“是啊,这两人相交若想长久,除了意气相投,最要讲的就是诚心诚意了,” 她招手叫过陆愔,“大姑娘身份不同,出去不合适,夫人您又得居中招待,不如这样吧,若是夫人不嫌弃我们愔娘蠢笨的话,就叫愔娘陪着三姑娘一道儿去迎客吧,花厅这里,我陪着夫人张罗张罗。” 那敢情好,小赵氏眼睛登时亮了,她在京城多年,但一直自卑身份,所以并没有结交到什么朋友,这次宴请,对她来说,实在有些心虚,而杨夫人主动提出帮忙,无异是雪中送炭,不但如此,她还让陆愔帮着陈惠,小赵氏就更高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陆愔这样沉稳有气派的大家闺秀,女儿能跟着学学就再好不过了。 “那就有劳杨夫人跟愔娘了,”小赵氏冲杨夫人曲膝一礼,又从腕上直接撸下一只赤金八宝镯套到陆愔手上,“你妹妹年纪小,你多教教她。” 陆愔曲膝应了,一旁的陈惠已经走过去挽了陆愔的手臂,“我年纪小,不怎么出门,姐姐可要好好教教我。” 她得替姐姐好好探探陆愔的深浅才行,这么热情,怎么叫人觉得不怀好意呢? …… 林蘅若一下轿子就看到站在二门处冲自己微笑的陆愔了,她讶然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陆愔笑道,“我过来陪陪三姑娘,” 堂堂阳宁侯府,居然开始巴结陈氏女了,林蘅若心下鄙夷,但想到家里的安排,她心情又好了起来,四下打量着奉恩伯府的格局,“没想到你跟陈大姑娘关系这么好,倒是稀奇。” 林蘅若话里不带刺就不会开口,陆愔早就习惯她的,笑道,“以前接触的少,上次你不也在嘛,我跟陈姐姐挺投契的。” 哼,什么投契,不过是看见陈素当了太子妃罢了,阳宁侯府嫡女,也真够丢脸了,林蘅若笑笑,“那辛苦愔娘了。” 陆愔怎么会猜不出林蘅若在想什么?她没张嘴说出讥讽的话,已经很让陆愔意外了,“走吧,赵夫人跟陈大姑娘都在里面等着呢。” …… 没过多久,胡凤岚也到了,陈素看着花厅里围着自己谈笑风生的一众闺秀,暗暗对她们又提高了几分警惕。 陈家宴客用尽了心思,不但南北班子都请到了府里,连杂耍百艺都请进来了,对于这些闺秀们来说,京城名角儿们的戏家里请客还能听一听,猴戏口技绳艺这些,可就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一时之间,就算是心里鄙弃陈府粗俗的林蘅若,都看住了。 “夫人,外头说蔡老太君来了,”赵妈妈挑帘急匆匆的进来,延恩侯府陈家自然不会略过,但谁也没想到,轻易不出府门的蔡老太君,竟然亲自过府到贺了。 “咱们去迎迎,”皇帝他外祖母来了,这是给自己女儿天大的面子,小赵氏立马站了起来,让人去喊陈素。 杨夫人也听见蔡老太君来了,笑道,“老太君是如今京城京城里年纪最长的长辈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听杨夫人一说,在座的贵妇们都站了起来,谁说不是呢?不管爵位高低,就冲人家生下了先太后,就没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 为了怕蔡老太君累着,小赵氏还特意叫人准备的软兜,可蔡老太君却执意不肯坐,说是秋高气爽,她正好走走,还把陈素喊到自己身边,叫她扶了自己,一行人一边欣赏闲话,一边往宴客的花厅里去。 蔡老太君左手边是陈素,右手则被周青华给扶着。 也就月余未见,陈素几乎都有些不敢认周青华了。 她跟陆愔一样,都穿着大红织锦褙子,但陆愔身上的织锦料子却不能跟周青华身上的相比,这种夹金贡缎是今年最新的花样,陈皇后也不过得了几匹,陈素的还没有上身,没想到周青华已经穿在身上了。 她比之前见的要丰腴了许多,织锦褙子外头披了件浅银披风,乌黑的长发绾成飞仙髻,凤簪上的红宝石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这通身的气派,就是跟在后头的蔡月棠跟蔡月蓉也是比不上的。 见大家都在悄悄打量周青华,蔡老太君呵呵一笑,“这丫头你们许多人都见过的,这会儿怎么都不认识啦?素素,你来跟你的小姐妹们再介绍介绍。” 陈素回了蔡老太君一个微笑,这老太太可是彻底站在自己这边儿了,周青华美就美在弱质盈盈上,可被蔡老太君这么一调理,小尖脸变成了胖瓜子,加上气色红润,通身打扮更是贵气逼人,就算是周家也休想挑出一点儿毛病来。 可偏偏就将她的美色生生给减掉了五成,毕竟要比明丽大气,她根本比不了一边的陆愔,就像现在,明明陆愔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比周青华略逊一筹,但陆愔就给人一种她一惯这样打扮,而周青华像是把过年的衣裳首饰全都穿戴了起来,甚至还有可能不是她的! “青华妹妹大家都认识的,不过之前大家都知道她是老太君的晚辈,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通议大夫周大人的嫡女,跟我们也算是亲戚,”陈素脸上不自觉的带了抹红晕。 周青华是周伯仁认到蔡家的女儿的事,胡陆林这些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听说了,但没听说的还有很多,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这样啊!” 定国公夫人咯咯一笑,“怪不得呢,真是一副好相貌!” 陈素抿嘴一笑,“可不是么,周姑娘入宫晋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娘娘拉着她的手直掉泪呢,说是跟德妃娘娘生的一模一样。” 陈素这句话一出,从二门到花厅,一路上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周青华身上,而一路被众人目光追逐的周青华,只觉背上有一团团火在烧,还没有到花厅里,已经是额间见汗,气喘吁吁了。 蔡老太君也感觉到周青华脚步不稳了,她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不错,而且一路上真正扶着她走的是陈素,一旁的周青华只是在“虚扶”,可饶是如此,她都顶不下来,这身子也太虚了些,“月棠,过来替替你青华姐姐,” 蔡老太君丢开周青华的手,向小赵氏略带谦意道,“青华的身子弱了些,这阵子一直吃着药呢,能不能把那软兜儿给她坐了?” 一群国公夫人,侯夫人在地上走,自己坐软兜? 周青华都快哭出来了,“不,不用了,老太君,我没事,我走的动的。” 陈素在一旁重重的点点头,“周姑娘不用客气,你身体不好娘娘也是知道的,”她转头向定国公夫人跟杨夫人解释道,“上次娘娘召见,周姑娘都晕过去了,娘娘后来难过的不行。” 因为出汗的原因,周青华的小脸红扑扑的,气色好极了,哪有半点儿病态?而且还晕在坤宁宫里?众位夫人看向周青华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是吗?还有这样的事,那身子可真够虚的,以后可得好好调理调理。” 蔡老太君点点头,“是啊,说起来,我们蔡家五代同堂,对哪个孩子,我都没像对青华这样用心了,不只是我,连娘娘也是,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跟前头的德妃娘娘生的一模一样,连皇上都看住了呢,娘娘如今,得了什么好物件,都让人给青华送一份来,太医院隔十日就会过来给青华请一次脉息。” 在场的夫人们听的毛骨悚然,这是做什么?捧杀?拉拢?别说周青华不过是德妃的侄女,就算是开府的公主们,想要有这么好的待遇,也得是嫡出。 见周青华眼泪都要出来了,蔡老太君忙轻轻握了她的手,“要不叫月蓉扶着你吧,没事,你在后头慢慢走,我看伯府的景致还真不错,我记得伯爷是祖籍无锡?” 陈素点点头,“是,”她冲已经如履薄冰的周青华灿然一笑,“周姑娘是扬州的,我们也算是同乡了。” 跟泪光盈盈的周青华一比,笑眯眯甜美可人的陈素要讨人喜欢多了,马夫人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前驱狼后进虎,这个周青华长的漂亮,还是德妃的侄女,如果入宫,那可是女儿的强敌了。 大家说说笑笑到了花厅,等蔡老太君落座了,陈素跟陆愔她们又过来重新见礼,蔡老太君显然很喜欢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一个个笑眯眯的问了话,还给一旁的周青华仔细介绍了,真的是比带亲生的姑娘还用心。 周青华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她努力挺直后背,跟陈素她们相互见礼,这次再去蔡家,跟上次的待遇可是大不相同,现在看看,蔡家对她是真的上了心,连之前教导她的嬷嬷都换成了格外严厉的,不但宫里的所有规矩都要背会了,一举一动更是不能行差踏错,照蔡老太君的说法,周家本来出身就低,平时行事也没有规矩,若是自己做错了,京城里那些势利眼们,看轻的就是她们周家,她的父母兄弟。 …… 等陈素再次请闺秀们到之前听戏看杂耍的翠薇厅坐了,林蘅若斜在扶手上,向身边的陆愔道,“上次见周青华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这蔡家,还真会调*教人啊!” 生生把一个楚楚可怜的娇美人儿,给弄的比陈素还木讷,比陆愔还道学,亏得当初她还把周青华放在心上了呢! 陆愔浅浅一笑,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想让她入宫,而她,也一早接受了给李憬做妃子的命运,她从哥哥那些含糊的话语里,也听出来了,这太子怕不是什么明君之相,既然是这样,那她就尽一尽内命妇的责任,也不枉她跟着先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 “唉,”林蘅若斜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陆愔,“你真的甘心屈居人下?”她就不信了,凭陆愔的出身,会甘心奉陈素为主母? 陆愔仿佛沉浸在廊下女百戏那纷繁缭乱的动作里,“你说,她的手怎么那么快叫?我就猜不出那豆子在哪只碗里扣着呢!” 她们年纪大了,不好再像蔡月蓉那些小姑娘,干脆凑到变戏法儿的娘子桌子前去盯着,“等回去了,我叫哥哥也把这杂耍班子请到府里来,演来看看。” 不过是些贱民的糊口把戏,有什么可看的?还要弄到家里去看? 胡凤岚看着难得对人笑容和善的林蘅若,挑眉道,“林姑娘几日未见,好像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宫里突然传出消息,册封良娣的事要缓行,居她祖父说,是林贤妃请的命,还说林贤妃建言让太子妃跟皇后共同来决定良娣跟孺子的人选,但被陈家以为合礼制为由坚辞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林贤妃代林家向帝后表白,安阳侯府无意送让林蘅若待选的决心,这就更蹊跷了,这些年林蘅若仗着比她们更能随意出入宫闱,恨不得把自己当成太子妃了,怎么突然就不入东宫了? 就因为做不了太子妃?这也太好笑了吧? 林蘅若抿嘴一笑,“我能有什么高兴事?再高兴也比不得奉恩伯府的大喜事啊,不过么,现在陈大姑娘得了册封,可算是为我正了名,之前啊,” 她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总有些好事之徒,拿我跟陈大姑娘比较,说的我跟她们一样,成天盯着东宫,真是叫人又气又恨,偏咱们什么样的身份,这种事怎么跟人辩白?” “陈大姑娘跟太子是德妃娘娘在时就求来的婚事,那些人还敢想入非非,自己该死,还非要拉上我,”林蘅若越说越生气,面上尽是恨意,“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为了这个,我招了多少人的恨,我都快冤枉死了!” 林蘅若一定要跟大家解释清楚,自己从来没有觊觎过东宫太子妃之位,等将来陈素不在了,林家才不会被大家怀疑,而她“无意”中得了太子妃之位,也更显得是天命使然。 胡凤岚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跟林蘅若认识了十四年,竟然没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睁着眼说鬼话的本事,比的上那些政客们了,“是嘛?怪不得林姑娘这么高兴呢,敢情是因为陈大姑娘得封,那你可要好好谢谢陈大姑娘了,皇上的这一道圣旨,可让你沉冤得雪了。” 这下周围看百戏的闺秀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长大,再不了解,也会有所耳闻的,谁不知道林蘅若从来都瞧不起陈素,将太子妃之位视若囊中物?怎么这会儿,她竟成了被冤枉被误解的那一个? 那冤枉她,误解她的是谁?是她们吗? 绥宁伯府姑娘李秋时一脸认真,“原来林姑娘之前一直在为这样的传言苦恼?这也是奇了,大家都知道,德妃娘娘在病榻前将太子殿下托付给了皇后娘娘,并替太子殿下求娶陈氏女为妻,可为什么林姑娘会觉得大家都误会你了呢?我就从来没有误会过啊!” 她环视四周,“我家就一直认为,册封陈大姑娘为太子妃,是早晚的事,之前一直没有旨意下来,是因为陈大姑娘年纪还小的缘故。” 绥宁伯府就在奉恩伯府隔壁,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绥宁伯也不是个爱钻营的人,守着祖宗传下来的爵位跟功业田,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他家的姑娘就如他一般,闺秀之间的花会邀约,她很少露面,没想到却是这么个性子? 林蘅若被李秋时问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是哪儿来的傻子? 她冷冷地看着一身翠色绣竹纹褙子,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在等着她解惑的李秋时,“呃,照你的意思,是我想多了不成?” 胡凤岚差点儿没笑出声,这么个妙人儿,她可舍不得让李秋时被林蘅若给欺负了去,“李姑娘真实诚,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就像你刚才说的,明明是林姑娘误会了咱们,可她却觉得是咱们误会了她,其实什么误不误会的,圣旨一下,冰消雪散,说出来多叫人尴尬啊!” “就是这个理儿,”赵阁老的孙女是胡凤岚的好友,胡凤岚的话她从来都是第一个表态支持的,“就像今天,咱们过来,是替陈大姑娘高兴,为她贺喜来的,林姑娘过来,自然也是这个缘故,而且在她心里,自己终于不会被人再‘误会’了,就比咱们更多了一重‘高兴’,总之一句话,今天大家都很高兴,就成了!” 陈素对李秋时没有一点儿印象,却没想到她居然上来就挤兑起林蘅若来了,不过这林蘅若也是欠的,这是做什么?太子妃对她来说,是让她苦恼的位置?跑别人家里踩主人给自己脸上贴金来了? 陈素走到林蘅若跟前,微微曲膝,行了半礼,“我竟不知道林姑娘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 她无奈的冲李秋时笑了笑,“就如李姑娘所说,我也没想到这一层,想来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竟叫姑娘误会了,还请姑娘看在娘娘的面上,原谅则个。” 她不等林蘅若说话,灿然笑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这事儿就算是翻篇儿了,以后大家谁也别再拿出来说了,”陈素看了一眼有些懵的林蘅若,“毕竟林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于她闺名有碍。” 胡凤岚促狭的冲大伙儿眨眨眼,“大姑娘放心,咱们这次,再不会让林姑娘‘误会’的!” 她以后得帮林蘅若好好“解释解释”才行,原来林蘅若从来没有看上过太子,还一直蒙受“不白之冤”,想想都替她委屈呢! 陆愔无奈的看着脸色发青的林蘅若,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出些下策,不管怎么说,这天下最尊贵的儿郎,就是太子李憬了,如果没被选上太子妃,姑娘们只能遗憾自己没福,怎么能摆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就算是心里真的“松了口气”,那也只能藏在心里,林蘅若这种骄傲,真的是太肤浅了,细论起来,林家主动放弃送女入宫的机会,是真的为了她好,她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何必为了面子,说出这些话来? 林蘅若会不想入宫? 在座的兴许会觉得这是因为林蘅若败了,才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死鸭子嘴硬罢了,但陈素却不这么看,不看林蘅若,就是宫里压了陈皇后一二十年的林贤妃,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的,难道她想将来被弄到静安宫里养老? 连点供奉都要看以后的陈太后跟自己的脸色? 这可不是林家人能忍受的,尤其是这次林蘅若看上去心平气和的,遥想当初,她可是对她跟太子的感情很自信的,现在被自己打脸,她还笑盈盈的出来解释,这太奇怪了。 …… “我觉得林蘅若有些奇怪,”戏法完了,换上了说书的女先儿,陆愔站起身,走到倚窗品茶的陈素跟前,抓了把瓷盒里的鱼食,丢给廊下的游鱼。 陈素笑看被鱼食吸引浮出水面的锦鲤,“她奇怪不挺好的?两位良娣,就剩你跟胡姑娘了,省心。” 陆愔一笑,“我不止是阳宁侯之女,我父亲还是辽东总兵,这个身份让我当不了太子妃,但也保证了我将来肯定是要入东宫的。”而且身份也不会太低。 没想到陆愔看的这么通透? 今天叫陈素重新认识的不只是林蘅若了,想想也是,就算是为了辽东的重兵,宫里也必定得有一位陆家的娘娘,就这一点,安阳侯府就是比不了的。 至于胡凤岚,就凭她现在祖父还权倾朝野,深受承嘉帝的倚重,他的孙女入宫,当不得太子妃,一个良娣也是要给的,这么一来,只凭着林贤妃的林蘅若,其实是最没有竞争力的那一个,“你说林家知道这个吗?” 林蘅若一贯的表现,可不像能意识到这一点的。 陆愔一笑,“安阳侯府这些年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恨不得将所有的富贵都押在宫里娘娘的身上,却忘了,这家族的兴盛,还得靠族里的优秀子弟,难不成真的辈辈送族中女子入宫?” “那你们阳宁侯府呢?阳宁侯世守辽东,陆家可不能说没有出众的子弟,为什么你还要入宫?”虽然陆家是为了安朝廷的心,但如果真要造反,谁还会在乎一个女儿的生死?何况陆愔还是杨夫人生的女儿? 陈素听过阳宁侯府的事,但看到被教养的极好的陆聚跟陆愔,陈素只把那些事当成了京城人口中的八卦,但今天看到杨夫人,她才陡然明白,多年前的旧案,对杨夫人的伤害有多大。 如今的杨夫人,又有多为难! 陈素清亮的眼睛静静的望过来,陆愔感觉自己像是被她看透了一般,忙将头转到一边,“我常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个男儿呢?”这样就可以读书习武,真刀真枪的保护母亲,帮助长兄了。 见陆愔原本明艳的脸如蒙了一层灰一般,陈素知道自己是触及到她的痛处了,忙劝道,“其实你们家里头这么安排也算是万全之策了,外头有兵,宫里有人,最保险不是?不像我们陈家,父亲不但没个正经差使,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呢!” 既然想结盟,那大家都拿出些诚意好了,示弱也是一种示好。 想到赵夫人因为西府而没了孩子,陆愔不由叹了口气,子嗣的事就没有不重的,父亲跟母亲反目成仇,还不是因为那个宋姨娘把自己落胎的责任推到母亲身上,害的父亲打了母亲。 而受侮的母亲则带着公主当初给的陪嫁嬷嬷,直接闯进宋姨娘的院子,灌了她一碗绝子汤,指着她大骂: 既然她敢拿自己的孩子来陷害正妻,那就不配再为人母,省得将来再把自己的骨肉当做害人的工具。 “其实对于我来说,入宫只是为了家人,所以是住在阳宁侯府,还是住在东宫,根本没什么区别,只要有书看,有琴弹,足矣!”陆愔含笑看着陈素,说出自己的要求。 陈素挑眉,陆愔这么想,杨夫人呢?她送女儿入宫,就为了给女儿换个地方住? 陆聚呢?也是这么想的? 明亮开朗的笑脸跟二十年后那张阴郁的脸,在陈素眼前交替出现,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陆聚又是个什么人呢?“你哥哥呢?陆世子也只是想让你换个地方?” 听陈素问起陆聚,陆愔神情微黯然,她怎么会不知道哥哥一直都希望她能嫁一个门当户对年轻有为的男人?可那样的人真的有吗? 就算是有,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变?这高门头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万群?就连哥哥,母亲不已经开始给他挑屋里人了? “哥哥也不也得听父母的?”陆愔笑了笑,“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做事从来看的不是自己的心意,陈大姑娘难道还不明白?” 富贵人家的女儿?便是贫民家的女儿,也从来没有凭自己心意的时候啊,陆愔她们还能绫罗绸缎,曾经的陈素,可是连一日一餐都难以保证的,“愔娘说的是,这世上的女儿家,哪有凭自己心意的时候?” …… 翠薇厅里,周青华孤伶伶的坐在那里,陈素跟陆愔一直倚阑私语,陈惠带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早就不在厅子里,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胡凤岚跟赵尚书家的凑在一起,被一群闺秀们围着,加那个李秋时,也被她们拉到一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厅里跟她一样独坐的,就剩下把头仰的高高的林蘅若了,但让她过去跟林蘅若搭话,周青华又有些不敢,她见过林蘅若两次,算是已经领教过林蘅若的脾气了,还是不送上门叫人踩的好。 陈素斜眼看着满眼无措,却又强做镇定跟不在意的周青华,轻轻一笑,向她走了过去。 第57章 不管喜不喜欢周青华, 做为主家,她都不能让周青华一人这么冷清的坐着,何况她还是周德妃的侄女儿, 长着一张酷似周德妃的脸。 “见过陈姐姐, ”周青华看见陈素过来, 惊喜的站起来, 在延恩侯府这些天,她已经完全被嬷嬷教导的认清现实了, 即便是周德妃生下了太子,皇后也是太子的嫡母,何况太子殿下还是陈皇后养大的,跟陈皇后母子情深? 她若想入宫,并且在宫里过的舒心, 就一定得把陈素当成主子来敬着。 周青华也不是傻子,就算是以前周家没有那么多嫡庶规矩, 这些天她也看清楚了,这京城里不论是权贵还是清贵,都是很重嫡庶的。 就像自己家里,以前不管何姨娘再得宠, 父亲再偏爱她, 圣旨下来,得了四品恭人诰命的都是自己的母亲明氏,而且听说京城各府,姨娘是不能出去交际的, 明氏还跟她说, 如果何姨娘不把她给伺候好了,她就不出操持周青莲的婚事。 让周青莲一辈子在家里当个老姑娘, 反正周家也不是养不起! 明白这个,周青华也理解了,为什么太子表哥那么把陈皇后跟陈家当一回事了,中宫嫡出的身份,当然比德妃所出要强得多。 “青华快坐,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叫外人看了,好像你心里怕我一样,”陈素拉着周青华的手坐了,笑道,“我听殿下说,你既认了蔡家三奶奶为义母,就过去好好在蔡家学学规矩,” 她拍着周青华的手,“殿下这也是为你好,延恩侯府在京城也有好几代了,府上又有老太君在,你在她们府上住些日子,对你的将来只会有助益。” 这是什么意思?是殿下叫自己住到蔡家去的?她的将来?难道是想提一提自己的身份,好进东宫? 这会儿连陈素的和颜悦色,在周青华眼里也是深意无限了,但她牢记嬷嬷的话,一点儿也不敢在陈素跟前显出得意来,“嗯,陈姐姐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伺候老太君的,不怕姐姐笑话,我之前一直在扬州长大,来到京城之后,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天家气派,” 她冲陈素涩涩一笑,“就是在侯府住着,我都觉得自己跟月棠月蓉她们比不得,这次若不是老太君发话,我都不敢出来见人呢!” “你也太妄自菲薄了,我们陈家不也是无锡搬过来的?你要是不好,娘娘看见你会舍不得丢手?殿下会亲自发话让你住到延恩侯府去?”陈素笑着开解周青华,说实在的,周青华只要不学大家闺秀的风华气度,保持她楚楚可怜的本真貌样,这京城的女子们,无一人能从容貌上胜过她啊! 这样的美人儿,还是别进宫了,不然给自己添个敌手不说,也给她自己招灾啊!凭着太子表妹的身份,嫁个体面的人家做正头夫妻,不挺好么? 周青华被陈素夸的脸又红了,她悄悄看了林蘅若一眼,小声道,“姐姐,我觉得那林姑娘肯定是知道自己比不过你,才自动退出的。” 这是拉着自己跟她一起说人坏话? 陈素噗嗤一笑,看来延恩侯府老太君是打算把周青华给往傻里教了,刚才大家都说了,自己跟太子自幼就被周德妃定下了婚事,那就根本不存在谁来争抢的问题,还有什么比不过比得过的? “妹妹此言差矣,太子殿下跟陈氏女的亲事是德妃娘娘在的时候就定下的,林姑娘再傻,也不会违背故人的心意,叫我说,林姑娘应该是没有说假话,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嫁给太子殿下才对,你想想,哪家要脸面的闺秀,会成天惦念别人的夫君?” 陈素已经是明旨颁下的太子妃了,称太子为夫君也不算错,周青华却觉得又心酸又害臊,别人的夫君,她可不是也惦念着的么? 但太子是天下人的太子,她惦念着又有什么错?能入宫伺候太子,那也是为国尽忠,陈素不跟陆愔还好的跟姐妹一样?可见她不是个难相处的,自己只要放低姿态,就能在她手底下熬成人,只要生下孩子,周家就谁也不怕了。 …… 之后一个月陈素都是忙忙碌碌的,不只是她,陈克恭跟小赵氏更忙,每天各府的宴请就没有断过,偏陈克恭是个小心翼翼的性子,女儿得了册封,他就更加小心了,收到帖子之后,每次都要反复思量权衡,才能决定到底去不去赴宴。 这人的本性没办法改变,陈素只能提醒陈克恭,叫喝酒就喝酒,叫吃饭就吃饭,若是遇到求他办事的,一句瓷实话都不要说,等这阵子热乎劲儿过了,奉恩伯府干脆就闭门谢客,恢复以前老实巴交的姿态,最安全。 小赵氏则不同,她就同一个掉进大人世界的孩子一样,疯狂的吸收着各种新鲜知识,好在每次杨夫人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带领她,帮助她,甚至暗暗教导她,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贵夫人。 这日小赵氏出门参加淮安侯府的围炉会,结果不到晌午就气咻咻的回来了,她一屁股坐到正跟陈惠对账的陈素面前,“我这出去见见世面,才发现这人啊,啧,” 这小赵氏已经“啧”过好几回了,陈素放下手里的账本,抿嘴笑道,“夫人可是遇到什么新鲜事了?” “嗐,”小赵氏正等着陈素问呢,她把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撵了出去,就留下陈素陈惠跟赵妈妈,“我也是听人说的,唉,杨夫人多好的人啊,怎么命那么苦啊!” 杨夫人命苦? “娘,您快说来听听,”陈惠这些天出去,也都是跟各府年纪相当的小姑娘们一起玩,倒是交了不少手帕交,但八卦却听不了多少,“阳宁侯夫人不是您的好友嘛?” 自己的好友,小赵氏尴尬的一笑,“咳,那是人家看得起我,才想着拉拔拉拔咱们,”小赵氏算不得多精明,但吃过宁氏的大亏之后,行事还算小心,几次留心观察,发现杨夫人对她是实心实意的提点,慢慢跟杨夫人相处,也放了些真心进去。 陈素也看出来了,杨夫人这是有意跟陈家走近些,不然之前她又不是不认识小赵氏,怎么两人多少年就没有对上脾气?“夫人您是不是听人说了杨夫人的事?” “嗯,”小赵氏肯定的点点头,“就是杨夫人,” 她看着陈素陈惠,“你们都一天比一天大了,我讲给你们听,不是让你们听别人家的笑话的,是要你们记得,这世上人心有多坏!” 陈素以前听丁嬷嬷她们讲京城的各府邸关系,也听她说过辅国公府、阳宁侯府,丁嬷嬷之前是在宫里伺候的,提前宋家来,也是一阵唏嘘: 丹城大长公主还是公主的时候,下嫁给了当年的辅国公宋敬之,两人一辈子只有生下一个女儿,丹城大长公主在知道自己生育无望之后,把自己身边的宫人钱氏开脸给宋敬之做了姨娘,这钱氏也是个有福的,不但生下了上一代的国公宋立本,还连着给宋敬之生下了两儿两女。 看着人家父慈母孝,丹城大长公主心灰意冷之下,索性在女儿嫁到杨家之后,直接关了公主府的大门,跟辅国公那一家子断了来往。 后来宋氏跟丈夫在任上染了时疫,一起去了,丹城大长公主怕外孙女在杨家受委屈,干脆把她接回大长公主府,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这个小孙女,也就是后来嫁给阳宁侯的杨夫人。 说起来,杨夫人跟宋家,其实已经没有多亲近的关系了,尤其是在杨夫人出嫁的时候,除了朝廷赐下的皇庄,将来在大长公主去后要收回之外,丹城大长公主把自己所有的财产,一并当做嫁妆,让杨夫人带到了陆家,钱氏跟宋敬之生的子女,一个子儿她也没打算给他们留。 也是这个缘故,宋立本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还跑到丹城大长公主府门口痛哭了一场,嘴上哭的是自己不孝,想将丹城大长公主接到国公府好好尽一尽做儿子的孝道。 其实为的还是丹城大长公主堪比整个国公府的产业罢了。 陈素当初听这些的时候,人跟人都对不上号呢,就算是知道这是关于陆聚陆愔母亲的事情,但隔的远,她也就当故事听了听,她对丹城大长公主还有有几分佩服的。 不过换做她,是不会给丈夫纳妾的,怕没有人继承香火,直接从族里挑一个聪明的小孩子养在膝下就行,有公主的身份在,还怕原生父母过来闹腾? 但辅国公宋家跟丹城大长公主还有杨夫人的恩怨并没有因此落幕。 陆源在求娶杨夫人之前,曾经跟辅国公宋立本的侄女宋萃言,有过一些交集,但宋萃言只是辅国公之弟宋立方的庶女,可谓是庶出的庶出,丹城大长公主又厌极了宋家,他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娶了丹城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女,杨夫人为妻。 杨夫人新婚不久就查出身孕,而远在辽东的老阳宁侯,在跟鞑子打仗时,被流矢射中,陆源抛下孕中的杨夫人去了辽东探伤,宋萃言却在这个时候,女扮男装守在城门外,跟着陆源去了辽东。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跟宋萃言,老阳宁侯当时就气的吐了血,立逼着陆源将宋萃言给送回去,陆家绝对不留淫奔无德之人! 而宋萃言也利索的很,直接眼一闭,一头撞在大帐中的书案上,以死明志! 心上人为了自己,抛家舍业,名声脸面都不要了,如今还要死在自己眼前,陆源当时就急了,跪在老阳宁侯跟前声言,如果老阳宁侯不肯承认宋萃言,他就带着宋萃言从陆家出去! 陆家世代为大夏守门户,族中儿郎多战死在疆场,老阳宁侯膝下也只有陆源这一个孩子,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应下,但要求陆源立即带着宋萃言回去,什么时候杨夫人点头接了宋萃言的茶,他才会承认宋萃言进门! “这老阳宁侯也够奸诈的,他儿子犯的错,他舍不得儿子,就把麻烦丢给儿媳,杨夫人是倒了什么霉,嫁了这么一家人?”陈素听的气不打一处来,这杨夫人要是不接这杯茶,那一顶妒忌的帽子可就戴在头上了。 “幸亏有丹城大长公主在,”丁嬷嬷长叹一声,当年京城的女人们,谁不骂宋萃言跟陆源无耻?说杨夫人可怜?“阳宁侯人还没到京城呢,大长公主就把杨夫人接到公主府里安胎去了,” 陆源去了几次,丹城大长公主都不让人进门,偏陆聚又没胆子直接休妻,无奈之下,又求了辅国公府,希望辅国公宋立本出面,劝回杨夫人,他知道杨夫人对他是一腔深情,相信只要杨夫人回到侯府,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宋立本倒也去了,不但没劝动丹城大长公主,还被大长公主摆出嫡母的身份大骂了一通,骂他治家无方,养如如此丧德无耻的姑娘,生生将辅国公几代的英名给毁了,若是他还顾及宋家的脸面,就应该立马把宋萃言带走关进庵里去! 丹城大长公主甚至还跑进宫里,求当时的李皇后给自己做主! 这一下,整个京城都知道辅国公府的庶女私奔自己的表姐夫了,陆源也被承嘉帝叫到御前通骂一通德不配位,不堪大任! 最后若不是杨夫人出面替陆源求情,只怕丹城大长公主的气还不能消。 但丹城大长公主也发话了,想让外孙女认下宋萃言可以,要么宋家将宋萃言出族,要么辅国公府永不在杨夫人跟前以亲戚自居,宋家的女儿入了陆家为妾,辅国公府的人,在杨夫人跟前就永远是奴才! 宋立本兄弟没想到陆源对宋萃言这么深情,加上又跟杨夫人一向没什么来往,甚至他们都深恨杨夫人带走了丹城大长公主的产业,在他们眼里,这些东西,应该是做为儿子的他们兄弟的! 所以宁愿把官司打到御前,也不肯将宋萃言出族!阳宁侯这个女婿,他们可舍不得放手。 而那个时候,宋萃言已经查出有了身孕,辅国公府耗得起,陆源跟宋萃言却耗不起了,在他们看来,反正出族不出族的,根本就是做给人看的,只要他们私下相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是宋萃言当机立断,自请出族,发誓再不能辅国公府姑娘的身份见人! 可丹城大长公主又说了,一个无名无姓,没有身份来历的女人,怎么可以进侯府服侍自己的外孙女?宋萃言若想进侯府,除非签下卖身契,成了阳宁侯府的奴才! 宋萃言除了陆源,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她太清楚丹城大长公主是在逼她退出,可从她从家里逃出来找陆源那一刻起,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对于她来说签不签卖身契,她都只能是个妾室,只有进了阳宁侯府,成了陆源的姨娘,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她才会有活路。 在整个京城上下围观者都松了口气的时候,丹城大长公主又说话了,宋萃言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就敢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可见是少调/教,她已经得了老阳宁侯的托付,帮着陆家教教宋萃言规矩! 就这么着,当着陆源的面就把已经怀了身孕的宋萃言给带回了公主府! 陈素觉得自己都能想像出陆源心里的火了,勾搭自己的姨妹,这辈子名声都算是毁了,不但如此,终于闯过重重难关了,小妾还被人带走了,说白了,那就是人家手里的人质,如果杨夫人活的不好,只怕等待宋萃言的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了。 “虽然看似扬眉吐气,可杨夫人跟陆侯爷的感情算是全完了,丹城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又被陆源气的狠了,强撑了两年,最终也没有熬到陆大姑娘出世,就撒手去了,”丁嬷嬷心里是不怎么赞成丹城大长公主的做法的,与其反目成仇,不如软刀子杀了,要收拾一个妾,有的是办法。 “老阳宁侯没了,大长公主也没了,杨夫人的苦日子可不就来了么?那姓陆的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带着宋姨娘跑到辽东去了,这些年,就没回来过几回!” 回来做什么?夫妻情尽,相看两厌,再在宋姨娘在里头挑着火,只怕跟仇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叫陈素看,杨夫人没准儿巴不得陆源不回来呢! …… 几人再提这些旧事,小赵氏还是一脸愤然,以前她跟杨夫人不熟,现在两人的关系不一样了,看着一脸萧瑟的杨夫人,再听听那些闲着没事爱嚼舌根的妇人们对她的议论,小赵氏难过极了,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命最苦的女人,却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杨夫人,一生所受的委屈,比她多太多了! “夫人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又有什么关于杨夫人的事了?”小赵氏突然把人都留下,拿着阳宁侯府的事当教材,肯定事如有因。 “嗯,这不是陪着杨夫人去淮安侯府嘛,”小赵氏冷笑一声,“没想到居然碰见宋家人了,我呸,居然还敢跑到杨夫人跟前,说是他们府上国公爷马上要续弦了,宋家到底是杨夫人的外家,这么些年杨夫人不通礼,这次怎么也得过去,跟国公爷还有老夫人陪个罪!” 小赵氏学着宋家二房太太曲氏的口气,“我气的就给她骂出去了,什么玩意儿!” 见陈素看过来,赵妈妈忙道,“这曲二太太,就是宋萃言的嫡母,辅国公府一直没有分家,两房一大家子挤在一处住着呢,这些年辅国公连正经差使都没有了,二房因为有个宋萃言,反而比国公那一房还嚣张呢!” “谁说不是呢?那宋修文才死了老婆,姓曲的当二婶儿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赴宴来了!”因为又想起在淮安侯府的事了,小赵氏越说越生气,“这不我也不想在郭家呆了,拉着杨姐姐就走了,我还跟淮安侯夫人说了,以后再有什么帖子,就别往咱们府上递了,我不耐烦跟那起子没眼色的东西打交道!” 比起曲二太太,小赵氏更恨淮安侯府,京城谁不知道宋家跟杨夫人的关系?既然已经请了杨夫人了,为什么还要请她们来?! “夫人做的对,人家都敢在郭家欺到您的门上,如果再忍着,谁还把咱们奉恩伯府当回事?”陈素心里也同情杨夫人的很,如果能帮一帮她,她还是很乐意的。 “辅国公夫人不是才去没多久嘛?热孝里续弦,也亏宋国公做的出,难道他还着急着传宗结代不成?”陈素对宋家真是嗤之以鼻,也怪不得丹城大长公主关了府门呢,这样的人家,真是能离多远离多远。 赵妈妈一拍巴掌,“可不就是这个理由?姑娘您是年纪小,又不爱出门,宋家后头的事您不知道,那先头的秦夫人,嫁给宋国公之后,可不就一直没有生养?不过她根本不管宋国公房里的事,宋国公光庶子庶女都好大一群呢!” “换我我也不生,就宋家那家风,生出好瓜也能叫带歪了!”陈素冷笑一声,挺庆幸这位秦夫人没有留下儿女,“这位秦夫人是哪家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妈妈帮给陈素解释,“去了的这位国公夫人,是御史大夫秦思立的女儿,听说老国公亲自上门求娶秦氏女,就是看中了秦家家风严谨,秦大夫是个刚正清廉的性子!” 当初因为宋萃言的事,辅国公府的声誉一落千丈,原本给世子宋修文定的婚事,女方家里立时带着婚书上门退婚了,宁愿将聘礼全部返还,再赔一千两银子,也绝不肯再跟辅国公府做亲。 辅国公宋立本为了挽回宋家的名声,亲自到秦家提亲,知道秦家清贫,言明宋家出聘礼,秦家不需为女儿准备嫁妆,只要秦家肯嫁女儿到宋家,就是宋家的大恩人! 在陈素看来,如果辅国公府一直家风良好,只出一个宋萃言这个意外,又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弹,京城上下人人避之不及?要知道宋国公府可是还出了位尚主的驸马宋敬之呢! 可见这些年宋家的不成器大家都是心里的数的,而这位秦御史,也没有外间传的那么清廉刚正嘛,先不说他没把亲生女儿当成骨肉,如果是真正清直的人,怎么会跟宋家那种污糟的人家做亲家? 就听小赵氏道,“清廉倒是够清廉的,这不,宋家热孝里续弦,秦家前几天正带着人拉秦氏的嫁妆呢,说秦氏无出,嫁妆理应归娘家!” “不是没有嫁妆吗?”陈惠听了一耳朵八卦,都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了。 “聘礼啊,当年的聘礼,应该是当做秦氏的嫁妆跟着秦家到宋家的,”陈素讥诮的一笑,这大夏的朝廷里都是这么一群人,谁会真的为百姓考虑? 陈惠听的目瞪口呆,“那,这嫁妆到底应该归谁啊?” “还说嫁妆呢,这会儿宋修文的庶长子也在闹呢,说是秦氏临终前留了遗言了,要把他记到秦氏膝下!”宋修文的大儿子所图也不小,记在秦氏名下,不但可以得了秦氏全部的嫁妆,更重要的,他就成了嫡长子了,这世子之位,妥妥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哈哈,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丹城大长公主也实在是位高人,怎么会把钱氏给了老国公呢?”能生倒是能生的很,但看她生的都是一群什么货色? 小赵氏没听懂陈素的意思,“这不能怨大长公主,怨只怨姓宋的一家不识好歹,说到底,宋家是尚主的人家,不论是宋立本,还是宋立方,还是后头的宋修文,按规矩,那都是大长公主的后人,可大长公主的话他们谁听了?一个自请出族的宋萃言,如今他们都当出嫁的姑奶奶走动着呢!” 怪不得杨夫人突然跟自家走的这么近了,算起来,陆聚那个便宜弟弟,年纪也不小了,“他们可真敢,这得多看不起杨夫人啊!难不成那个宋姨娘还能得个诰命不成?要叫我说,宋家若是早早的跟宋萃言一刀两断,这些年也不会名声坏成那样,大家都一个地方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家的事呢?” 陈素也忍不住跟着发起了牢骚,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欺负杨夫人没娘家,但也看看人家儿子已然长大成人了。 小赵氏撇撇嘴,“我听贺夫人她们也是这么说的,如今辅国公府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头爵位了,才会巴着个庶女不放手,就冲他家出了个淫奔的女儿,这些年,辅国公府里的子弟,谁娶上像样的媳妇了?堂堂国公府,亲家不是小吏就是商户,宋家的姑娘们可就更倒霉了,名声全坏了,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只要聘礼给的足,不论是妻还是妾,都使的!” 赵妈妈在一旁听的只啧嘴,“这也太下作了吧?咱们赵家那样的小门小户,没有这么糟蹋家里头的小姐的,这爷们儿的脸往哪搁啊!” 陈素抠着裙上玉噤步上的花纹,“辅国公府当年也是跟着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人家,怎么被不肖子弟弄成这副样子?不过这事儿还真是耸人听闻,得闲儿夫人见着娘娘了,不妨当闲话讲给她听一听。” 小赵氏一抚掌,“嗯,是得跟咱们娘娘学一学,那宋家都成什么样子了,呸,这回宋修文娶的媳妇,听那个曲二太太跟人炫耀,还是宋贱人给保的媒!” 呵,陈素轻嗤一声,看来宋萃言在辽东混的还不错,都能给国公爷做大媒了,“阳宁侯麾下的将军?赵妈妈,你闲了打听打听。” 从后世陆聚带兵“剿匪”来看,他这个阳宁侯是坐的稳稳的,说起来宋萃言跟陆源都够蠢的,陆家只要有陆聚在,阳宁侯就绝不会落到宋萃言生的那个庶子手里,没有爵位,就算是宋萃言以后死在陆源前头,她能带着一儿一女都去死? 等到了那个时候,宋萃言跟陆源作下的所有孽,都会由陆聚跟他们一一清算啊! 几人一通八卦下为,天色已经黑下来了,陈素干脆也不走了,叫厨上送来的一品暖锅,又要了壶果酒,跟小赵氏和陈惠两个,说吃边聊,还喝着小酒,惬意的很。 吃完饭撤了桌子,陈素带着陈惠各自回院子,出门就看见守二院门的鲁婆子失急慌忙的跑进来,“夫人,夫人………” “这是做什么?大呼小叫的?”陈素看着大冬天一头汗的鲁婆子,鲁婆子平时不是不着调的人,“出什么事了?” “大,大姑娘,那个,”鲁婆子不知道这事要不要跟陈素说,她探头向正房里看了看,“奴婢求见夫人。” 小赵氏已经听到声音了,“进来吧,大姑娘也一起来吧。” 左右家里的事谁也不会瞒陈素,倒不如一起听听,还能出个主意。 “夫人,外头,”鲁婆子抹了把头上的汗,“伯爷回来了,带了个女人过来,就在二门儿那儿候着呢,伯爷说,叫夫人看着办。” 女人?小赵氏霍然起身,旋即又坐了下来,“什么女人?伯爷领回来的?伯爷人呢?” 鲁婆子觑了眼小赵氏,闷声道,“伯爷喝多了,说,说今天歇在外头了,叫夫人看着把人给安置一下,呃,随便安置。” 陈素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赵氏,刚才大家还是议论别人家的妾室呢,转眼陈克恭就领回来一个,“夫人别急,先把人带进来问一问,” 她看了一眼屋角的西洋钟,“这个点儿,总不能一直叫人站在二门儿那儿,” 她冲一旁垂头丧气的赵妈妈道,“妈妈走一趟,把人接进来吧。” 赵妈妈看了小赵氏一眼,见她怔怔的只不吭声,忙曲了曲膝招手叫了两个小丫鬟出去了。 “夫人别多想,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还不知道呢,先听听来人怎么说,明天父亲酒醒了咱们再听听父亲的,”陈克恭也够怂了,到底怎么回事,大大方方的过来说清楚,他一个堂堂奉恩伯,难道要一辈子不回内院? 小赵氏的眼泪已经盈满眼眶,怕陈素笑话,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瞧我,嗐,你父亲又不是头一回纳妾,府里不现住着杨姨娘跟婉姨娘呢?” 可这两个妾都是赵夫人在的时候给陈克恭纳的,说起来,从小赵氏进门,陈克恭身边就再没添过新人,陈素觉得陈克恭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不然这么些年,他跟小赵氏感情不睦,子嗣不丰,完全又理由再纳几个姨娘进来,“夫人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先看看。” 小赵氏点点头,“我这一慌,什么都忙了,”她挺直脊背,“大姑娘放心,我都晓得。” 见小赵氏控制住情绪了,陈素才算放下心来,“今天跟伯爷出门的是谁?叫过来,就说夫人有话要问。” 她看见陈惠挨挨蹭蹭的往小赵氏身后躲,皱眉道,“惠惠回去吧,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还不能听,放心,等姐姐问出结果来,明天一定告诉你。” 小赵氏这才注意到陈惠还没走呢,也急了,“快回去!” 小赵氏跟陈素都这么说,陈惠知道自己想听壁角是不可能的了,她带着自己的丫头往院外走,到院门处,冲兰草挤挤眼,“你想办法留下。” 兰草立马点头,“赵妈妈身边的红英姐说过要教奴婢劈线呢!”说罢将头一缩,顺着院墙往后院去了。 …… 陈素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女子: 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不高,瘦不露骨,身材婀娜动人,腰肢纤细,胸前丰盈,配上妩媚天成的眉眼,嫣红的樱唇,真真是个尤物。 小赵氏好不容易淡定的情绪又乱了,一拍身边的桌案,“你,你是谁家的?” 听见小赵氏问自己,那女子规规矩矩的给小赵氏磕了个头,“回夫人的话,奴婢是东宫左赞善王培德王大人的女儿,” 她抬头怯生生的看了陈素一眼,面红如血,“今天伯爷到我们府上做客,父亲,将小女赠与伯爷为妾。” “呵,”小赵氏被王氏几句话气的肠子疼,“亏你还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就这么给人做了妾了?” 左赞善不过五品官,还没实权,送个女儿给陈克恭做妾太正常了,前朝不还有阁老把孙女送人为妾的?陈素点点头,“王大人好大方,不过你们王家有把女儿送人为妾的风俗,我们陈家却没有纳官家女为妾的胆量,逼良为贱,可是犯王法的。” 陈素说完,正看见青松缩头缩脑的进来,她猛的一拍桌子,“把青松给我押下去,先打十板子再提来回话!” “大姑娘,大姑娘饶命,”青松不过十三四岁,听见陈素叫人打他,吓的直接就跪下了,“奴婢,奴婢,”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啊!? “今天是你跟着伯爷出门儿的?”陈素一指王氏,“这是怎么回事?” 青松抬头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王氏,“小的不知道啊,今天早上百珍阁送消息,说是得了一匣子东珠,请伯爷过去看看,中午伯爷从百珍阁出来,正遇上王大人,王大人上来就跟伯爷叙同乡,后来又请了伯爷到他们府上喝酒。” 青松口角还算伶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大概的意思就是,那个东宫左赞善王培德家里也不富裕,院子窄小,陈克恭更衣之后在廊下醒酒,不知怎的就撞上出来赏月的王氏了。 结果又不知道怎么一个不小心,他们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王氏跟陈克恭抱在一起,王培德倒是个好脾气,直道是一场误会,谁知道陈克恭走的时候,王氏已经坐在小轿里,要跟着陈克恭回来了。 “哈,敢情这是赖上了?”小赵氏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也不再理王氏,“陈克恭在外院?我去见他!” 这是气很了,都提名带姓了,这阵子小赵氏性子牛性子转回来了,加上家里又好事连连,小赵氏跟陈克恭感情竟比前十几年都要融洽,谁知道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就跑出来一个王氏!? 陈素也不拦小赵氏,一指地上跪着的王氏,“来人,这位王姑娘怎么来的,就给我怎么送回去,看紧了,好好把人给我送回去,可别叫死在轿子里!” “不要,大姑娘饶命,奴婢,奴婢说实话,求大姑娘千万别把奴婢送回去,”王氏一下子扑到陈素脚边,还没抓到陈素的裙子,就被夏繁一脚给踹开了,“你找死?” 王氏被夏繁踹的差点没晕过去,但她知道自己是绝不能再回王家的,“大姑娘容禀,奴婢,奴婢说实话,说实话。” 原来这王氏根本不是王培德的什么女儿,而是他从外头买来的,因为王培德的妻子性子悍妒,王培德一直没得手,偏王培德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这父子三人成天虎视眈眈的,王氏又不愿一生就这么毁在王家,今天她在厨上帮忙,听说王培德请了陈克恭过府做客,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倒是聪明的很,会挑人家,怎么?左赞善门头儿太低,当妾委屈了你,想捡个高枝儿?” 陈素看着王氏放在地上的手,跟脸上的皮肤一比,那双手确实粗糙了许多,指甲也秃秃的,她身上的月白苏绣褙子看上去挺新,但明显不是这个季节穿的,“你就不怕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王氏垂下头,“奴婢原是京城人士,父亲曾任通政司经历司经历,后来家里遭了事,父兄都被判了流配,母亲自杀了,奴婢被发卖为官奴……” 王氏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已经将她面前的地毡打出一片水痕,“王培德以前是家父的同年,我们两家原是通家之好……” 陈素看着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王氏,“你叫什么?你父亲呢?”通政司又被称为银台,经历是从五品,比王培德这个左赞善可有权的多。 “奴婢的父亲是曾遇海,承嘉三年的进士,奴婢叫曾琳,今年十七岁,”曾琳重重的磕了个头下去,“求大姑娘不要把奴婢送回去,奴婢知道奉恩伯跟大姑娘都是仁义之人,奴婢只求在陈家做个粗使丫头。” 第58章 小赵氏已经揪着陈克恭走到正堂外头了, 正听见曾琳的话,她“刷”的一声甩帘进来,“既是这样, 你好好说就行, 妖妖调调的, 像什么样子?” 这话可有些像在骂后头红着脸进来的陈克恭, 陈素微微一笑,“父亲一定是听这位曾姑娘说的可怜, 才想着把人给救回来?不过那王家的下人们可够马虎的,能任由曾姑娘跟父亲述说生平?” “咳,”陈克恭脸一红,“也不是那样,”他看了一眼曾琳, “我也是无意中看见她身上的伤了……” 人家一个大姑娘,你怎么就看见人家身上有伤了?小赵氏狠狠的瞪着陈克恭, 刚要说话,就听陈素道,“既是王大人送给父亲的美婢,咱们索性收下来便是, 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曾姑娘的身契?” 身契?见陈素跟小赵氏都盯着自己,陈克恭摇摇头,他没想到,他就看到曾琳的伤跟哀求了, 所以王培德说要把她送给自己的时候, 陈克恭就顺水推舟的把人带回来了,这会儿酒醒了, 才知道有些不妥。 “赵妈妈,你叫上陈管事,青松带路,带着曾姑娘往王家去一趟,如果他们不肯给身契,还说什么女儿不女儿的话,就直接把人放到顺天府门口,就说有人冒充官眷!” 陈素看着地上跪着的曾琳,“扶曾姑娘起来。”一个买来的官奴说是女儿,敢情还想给奉恩伯当老丈人呢? 曾琳给陈素又磕了个头,“谢大姑娘!” 毫不迟疑的跟着赵妈妈出去了。 “素素,”正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陈克恭一脸尴尬的看着陈素,当爹的弄出这么一场事,还让女儿知道了,陈克恭挺不好意思的,“我真的没别的心思,只是觉得她挺可怜的,不过是家里遭了事,好好的千金小姐就沦落为奴,就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咱们家里又不缺碗饭吃。” 陈素点点头,把刚才曾琳的话仔细跟小赵氏和陈克恭说了,“她敢报父亲的名字,想来是不怕查的,王家的事,应该也能查出来,只不过今天这事怎么就那么巧呢?父亲,你跟那个王培德,很熟吗?” 陈克恭摇摇头,“也不算,但他祖籍也是无锡的,跟你祖母娘家还多少沾着点儿亲,这些年虽然来往的不算频密,但在外头也会遇见,王培德的妻子似乎挺会经营的,他家的绣坊就在咱家铺子隔壁。” “那王培德跟他两个儿子的品性如何?”父子三人都觊觎曾琳的美色,倒也有可能,但明显到曾琳忍无可忍冒险求生? 陈克恭挠头,“这个我得出去打听打听,我跟他也不过泛泛之交,今天也是碰巧遇到了,他说怕我太忙,给我添麻烦,只叫人送了贺礼,没有亲自过府道贺,跟我致歉呢,”陈克恭被王培德说的不好意思,干脆就要请王培德去望海楼喝酒,结果王增德却把他拉到家里了,说是家里的厨子能做最地道的无锡风味。 “怎么?你是怀疑,”小赵氏狠狠的瞪了陈克恭一眼,这人出个门还净给家里惹事儿!“要不我派人追过去,直接把人留在王家算了,省得弄回来个麻烦!” 陈素摆摆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见死不救不是咱们陈家人的性格,如果是假的,赶走一个曾琳,没准儿会来一个李琳王琳,防不胜防,倒不如咱们就装不知道,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不过是多碗饭,咱们也不是养不起,要是王家闹起来,再给父亲栽个腌臜名声,反而不美。” 小赵氏知道了陈克恭并不是因为看中了曾琳的颜色才把人领进府的,刚才喷薄的怒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素素说的对,” 她又拿眼睛剜了陈克恭一下,“曾琳如果真的是个规矩姑娘,怎么就叫你父亲看见身上的伤了呢?” 陈克恭汗都下来了,“胳膊上,”他伸手比划着,“就一掀袖子的事!没旁的。” “哼,你还想有旁的?” 陈素见老两口转眼就开始争这些了,抚额道,“我跟父亲说这些,也是想叫你提防着些,我做女儿的论理不该管这些,但这曾琳的来历还是有些蹊跷,她又是个官奴,咱们不能把她发嫁出去,留在府里,配个小厮,她能甘愿?” 陈素觉得这姑娘的出身跟教养,注定了她不可能安分的呆在府里当个粗使丫鬟,“夫人您也叫人盯着她些,远远的做些粗使洒扫的活吧,离环碧堂远一些,刚才她说是在王家厨上帮忙的时候,听说父亲来了,以后咱们府上的汤水,万不可让她沾手。” 小赵氏重重的点点头,“你直管放心,她是官家姑娘,想来针线活总会做一些吧?扔些下人的衣裳给她做,关在院子里不出来还能作什么妖?” 陈素点点头,“这样最好,日久见人心,先留两个月再说吧,她父兄不是流配了,父亲也打听打听,知道她家里人的消息,她也能安生些。” …… 没多大会儿赵妈妈就带着曾琳回来了,她把曾琳的身契交给小赵氏,听说自己先从三等丫鬟做起,小赵氏也不要她到身边伺候,只去针线房里做些缝补的差使,曾琳又惊又喜,重新给陈克恭他们磕了头,跟着赵妈妈下去了。 “这会儿看着,倒是个老实的,”叫她去做粗使丫鬟,曾琳一点儿不满也没有,小赵氏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咱们府上从来不苛待下人,她只要老老实实的,谁还会为难她?” …… 进了腊月,陈皇后就开始忙起来,为了怕自己无暇顾及承嘉帝,陈皇后又从宫人里挑了两个细心温柔的封了才人,给皇帝解颐。 新封的两位才人中,更得承嘉帝欢心一些的是田才人,她虽然是宫人出身,但抚的一手好琴,承嘉帝理政累了的时候,多召她在身边,为其奏一曲安神曲。 林贤妃连着几日不见皇帝到韶华宫,一问之下,才知道陈皇后悄无声息的跟她来了这么一手儿,若是以前,林贤妃倒不会很在意,借着手中的权柄给皇帝挑新人,分自己的宠的事,陈皇后也不是做过一次两次了,结果如何? 那些才人,美人的,一个个还不都成了过眼云烟,只有她,稳坐韶华宫,跟陈皇后分庭抗礼。 但这次,林贤妃有些坐不住了,从秋天开始,虽然圣宠依旧,但林贤妃心里清楚,她在陈皇后的跟前已经开始露出败相,如果再不想办法,有一天,她真的会被新人取而代之的。 “皇上又去云意殿了?”林贤妃精心妆扮之后,准备去离云意殿最近的梅林里亲自折上几枝梅花插瓶。 宫人小声道,“回娘娘,今儿皇上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真是难得,林贤妃一挑眉,从陈皇后手里抢人,可要比跟一个小小的才人争风,有成就感多了,“走吧,本宫也好久没有去跟皇后娘娘说说话了。” …… 陈皇后正跟承嘉帝商量给宫里的妃嫔们晋位的事,反正那些妃嫔们拿的又不是她陈家的俸银,陈皇后乐得替自己邀买人心,她的意见很简单,宫中那些已经多年无宠的低等妃嫔们,都各晋上一级,这样她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如今最得宠的田才人,皇后直接做个大人情,将田才人升了婕妤,而另一个康才人,则升了美人。 至于林贤妃,陈皇后也不会落下她,这会儿她正跟承嘉帝商量着,晋林贤妃为贵妃。 承嘉帝因为林蘅若的事,深觉林贤妃体贴晓事,也愿意在位分上奖励她一下,“贵妃在诸妃之上,有些过了吧?其实你们姐妹只要和睦,什么位分倩如都不会在意的。”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假呢?陈皇后抿嘴一笑,“贤妃妹妹陪着皇上这么多年,还曾有过身孕,这次如果大封六宫,偏少了她去,岂不是叫人多想?也会伤了妹妹的心。” 承嘉帝捻须颔首,“皇后说的有理,倩如性子骄傲,这些年一直是皇后担待她多一些,” 承嘉帝最满意的就是陈皇后这一点了,她虽然不像之前那两位皇后那样,有显赫的家世,良好的教养,但也是因为这个,陈皇后要比她们更加大度和气,对底下这些性子骄傲的妃子们也能做到包容宽让,想想之前的元后跟继后,尤其是继后李氏,跟林倩如简直势如水火,光每天断官司他都断的头大。 等陈氏做了皇后,不管林贤妃如何生事,她都含笑以待,一让再让,最让承嘉帝满意的,就是陈皇后李憬视如己出,他冷眼看着,当初他的生母蔡太后,也未曾对他这么上过,那个时候,蔡太后只是个惠妃,她的心思更多的是用在跟太妃们争夺先皇的宠爱上了。 承嘉帝对自己的母妃,后来追封为太后的惠妃娘娘是不怎么满意的,先皇膝下只有承嘉帝跟梁王两位皇子,而承嘉帝自小就比梁王身体好,也更聪慧,蔡惠妃却不知道悉心抚育儿子,成天跟各宫妃嫔们争强斗狠,甚至拿自己的儿子当枪,几次生事都叫承嘉帝苦不堪言。 陈皇后入主中宫之后,悉心照顾李憬,打理宫务,宽和大度,从来不跟后/宫妃嫔们争宠,后/宫真成了他忙完政务之后消闲的地方。 “说起来素素已经封了太子妃,奉恩伯的爵位也该晋一晋了,”自己的外家,早多少年就封了侯了。 要给陈克恭封侯?陈皇后立时走下玉阶,在承嘉帝跟前跪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奉恩伯无寸功于朝廷,封伯已经是皇上厚德,怎可再晋侯爵之位?” “皇上,娘娘,贤妃娘娘来了,” 林贤妃到坤宁宫,也就是着人通报一声,从来都不等宣召就腿进殿,“哟,这是怎么的了?皇上,” 林贤妃正看见陈皇后跪在地上还没起身,似笑非笑的嗔了承嘉帝一眼,曲膝给承嘉帝 见礼,“皇上,您也是的,这马上就要过除夕了,开年又有大祭,娘娘日夜为宫务操劳,就算是有些小错,您就不能抬抬手吗?” 承嘉帝无奈的看了林贤妃一眼,说起来自己这个爱妃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可还是一副小女儿心思浅薄的样子,“皇后快起来吧,朕怎么会不知道皇后成日为宫务操劳?刚才朕想晋奉恩伯为奉恩侯,不过皇后拒绝了。” 要晋奉恩伯为侯?林贤妃瞬间觉得肚子开始疼了,“奉恩伯劳苦功高,皇上赏他一个侯爵再合适不过了,” 林贤妃掩唇笑道,“臣妾哥哥是安阳侯,总不能皇后娘娘的兄长才是一个伯吧?” 陈皇后怎么会听不出来林贤妃话里的酸味,她对陈克恭封不封侯根本不在意,等将来陈素封后的时候,陈克恭做为她的父亲,晋为奉恩侯是情理中的事。 早当几年,也不过多几银俸禄,陈家还看不上那点儿银子,“贤妃万不可这么说,安阳侯当年有救驾之功,文康皇帝才赐了林将军侯爵之位,我弟弟于国于民,寸功未建,若是封他侯爵之位,只怕会寒了朝中群臣的心。” 陈皇后说着又要给承嘉帝跪下,“还请皇上三思。” 看来陈皇后是真的不愿意弟弟升官了,承嘉帝亲自把陈皇后拉起来,“你这个人啊,贤惠的过了些,算了,既然皇后不乐意,那朕就赏些实惠的给奉恩伯,毕竟他是朕的小舅子,以后还是朕的亲家,不能贵自然就要富了,” 听着承嘉帝张嘴就把京郊一座百倾的田庄赏给了奉恩伯,林贤妃又有些笑不出来了,她不愿意再和承嘉帝还有陈皇后在奉恩伯的封赏上纠缠下去,“皇上,臣妾瞧您一脸喜色,可是朝廷有什么喜事了?” 承嘉帝哈哈一笑,“自然是喜事,爱妃听了肯定高兴的喜事。” 承嘉帝也不喜欢妃子们成天斗心眼,起码不要在他面前斗,“刚才皇后跟我说,这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了,所以跟朕商量要大封六宫呢!” 林贤妃心里暗骂,今天出门真是没看皇历,这大封什么六宫?分明就是想给陈皇后的人晋位呢!“是吗?那真是桩喜事,不知道娘娘想晋谁的位呢?叫臣妾说,如今这后/宫在皇后娘娘的统领下,再安稳不过了,若是陡然给妃嫔们晋位,再因位分引起争端就不好了,倒不如维持现状的好,” 林贤妃扫了陈皇后一眼,“当然,若是皇后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升一升也是应该的。” 陈皇后笑着点点头,“本宫跟贤妃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只升一位或者几位,势必会引起纷争,倒不如趁着过年,咱们再添一桩喜事,左右咱们宫里也没有几个人儿,索性这次就都往上走一走,新年也有些新气象,刚才你来的时候,本宫正跟皇上商量了,想晋你为贵妃,皇上还没答应呢!” 要晋自己为贵妃?皇后之下贵淑贤德,但贵妃又是诸妃之首,林贤妃心里砰砰直跳,偏又不能表现的太过在意,“原来如此,其实对于臣妾来说,不论是贵妃还是贤妃,都是服侍皇上跟娘娘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陈皇后含笑看了承嘉帝一眼,“皇上您说呢?臣妾是想着若是大家都晋而韶华宫没有动静,反正会叫人多做猜疑,倒不如贤妃也动一动的好。” 承嘉帝点点头,“皇后说的有理,你拟旨吧,写好了叫人送到御书房,朕来用印。” 他这个爱妃就是心眼儿多的很,明明心里高兴的不行,偏要做出百般不愿的意思,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会觉得可爱有趣,年纪大了还老是做出这种模样,反而叫人觉得惺惺做态,心生不喜。 陈皇后起身应了,又道,“臣妾谏言封六宫,其实也有借机一正风气的意思在,天家是百民表率,臣妾觉得从咱们这儿先把规矩立好了,下头的人才不会乱了纲常,” 陈皇后赧然一笑,曲膝道,“这是臣妾的一点小见识,皇上莫笑。” 承嘉帝原本要走,听到陈皇后的话,迟疑道,“皇后可到什么?底下出了乱了纲常的事?” 哼,前头铺垫那么多,恐怕这才是陈皇后要说的话吧,她倒要看看,这贱妇要给哪家上眼药,“是啊娘娘,臣妾嫂子时常进宫,也常讲外头的事,臣妾倒没听过谁家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咱们京城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督察院的大人们,可不是吃素的。” 陈皇后叹了口气,“督察院的大人们是皇上的臣子,管的都是朝堂上的大事,本宫听的都是些家常里短的小事,只是有些事听着,叫人不舒服,贤妃可还记得辅国公府?” 辅国公?宋家?宋修文?林贤妃不由眉头大皱,那种臭不可闻的人家,陈皇后怎么偏又提起来了,“怎么不记得,当初因为丹城大长公主的事,先皇还骂过老国公呢,说他根本不把天家放在眼里,丧心病狂!” 承嘉帝也想起来了,“就是那家,”他想起来的是阳宁侯陆源,“朕记得他家出了个私奔的女儿?” 陈皇后点点头,“可不是就是嘛,唉,前两天臣妾的弟媳进宫,说起来的,辅国公夫人前阵子一病去了,这不,说是为了子嗣,辅国公热孝里要娶亲呢,他家那个二太太,堵着赵氏让去她们府上喝喜酒呢!” “皇上也知道,臣妾那个弟媳,小门小户出身,等闲不出来交际的,秦夫人不在的时候,她也只是叫人按例送了赈仪过去,人都没有去的,这才多久,居然请她去喝喜酒?” 陈皇后蹙眉道,“赵氏也是个梗直性子,又不认得辅国公府的二太太是哪位,直接就给拒了,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回去之后又怕把人家给得罪了,跑宫里跟臣妾嘀咕呢!” 承嘉帝愕然的捻着胡子,他如果记的不错的话,这宋修文也三十多的人了,“辅国公尚无子嗣?” “那倒不是,宋国公膝下三儿两女,长子是一个歌姬所出,已经十三岁了,臣妾听说,秦夫人去了之后,那孩子口口声声说秦夫人遗言,要把他记到名下的,”陈皇后也不是一味偏听偏信之人,听小赵氏说完宋家的事,又叫青杨出去仔细打听了。 “哈?歌姬生的?还要记在秦氏名下?秦氏可是御史大夫秦思立的女儿!” 跟陈皇后再不对付,林贤妃也做不出在宋家的事上跟她唱反调的事,秦氏做姑娘的时候,她们还见过几次的,记忆中是个肤色微黑,但五官俊俏的姑娘,说话行事都不招人讨厌,“秦夫人往年入宫晋见的时候,她还过来给臣妾见过礼,臣妾可是从未听她提过什么家里的庶子,秦家是什么人家,秦大人清正耿直,怎么会同意将一个歌姬之子记在秦夫人名下?!” 就算是秦氏不能生,想抱一个养在膝下,也会让自己身边的丫鬟来生,怎么会看上一个下贱的歌姬之子? 承嘉帝的火已经被挑上来了,他是最重门第的人,宋立本不过是丹城长公主身边宫人之子,他是在先帝的时候承的爵,若是搁在他手里,就算是准了宋敬之所请,他也会把辅国公的爵位削上一级的,没想到这宋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既然膝下都有五六个孩子了,还着急续什么弦?荒唐,来人,去宋家说一声,让宋修文守足一年孝再说议亲的事!热孝娶亲,成什么体统?寡廉鲜耻!” “就是嘛,”林贤妃跟秦夫人原有几分香火情,心里又厌极了宋家,“臣妾长这么大,就听说过淮安侯府曾经出过热孝娶亲的事,那也是老淮安侯过世,世子又要出征,为了给郭家留后,世子夫人热孝嫁了过去,当年臣妾的母亲提起来还说,淮安侯世子夫人是孝义之人呢!”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陈皇后居然没听说过,“是嘛?还是贤妃博闻强识,本宫竟没听过,只是本宫在娘家的时候,听过的孝期娶亲,多是女方家若是出了孝,年纪就太大了,才先把人娶回来的,但出了孝才会圆房,像宋国公这种,真是闻所未闻,难不成对方姑娘也是年纪大了等不得?” 林贤妃觉得陈皇后蠢极了,“秦夫人才过世多久?宋国公这亲,怎么也得是秦夫人去世之后才议的,怎么就等不得了?也不知道定的哪家,不会又是带着大笔嫁妆的商户女吧?” 带着大笔嫁妆的商户女是什么意思?承嘉帝听不明白,“为什么?宋家落魄至此?” 林贤妃撇撇嘴,宋家还往她们林家送过姑娘呢,给自己哥哥做妾,“宋家这些年日子过的艰难,家里的嫡女两万,庶女一万,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当然,若是位高权重的,做妾也无妨的,但得给宋修文找个差使,”当初宋家把宋萃言的妹妹送给她哥哥的时候,差点儿没把林贤妃给恶心着,不等马夫人告状,她就把哥哥叫进中骂了一顿。 承嘉帝觉得自己当了一辈皇帝,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宋家好歹也是自己姑母的夫家,“这,太,堂堂国公夫人,难不成变成个商户女?” 青杨见承嘉帝已经动怒了,上前曲膝道,“皇上,奴婢出去打听过,宋国公这次结的亲,并不是商户出身,是辽东总兵,阳宁侯麾下的一位世袭千户的女儿,年纪只有十六岁,如今人已经到京城了,听说就住在阳宁侯府名下的一处宅子里,说是从那儿发嫁。” 阳宁侯?怎么又扯上阳宁侯了?陈皇后一脸讶然,“辽东的?老天,那得多远啊,怎么想在京城里寻亲了?这不会是叫人坑了吧?才十六的小姑娘!” 林贤妃冷冷一笑,“从阳宁侯府的宅子里发嫁?难道是杨夫人帮着张罗的?太可笑了吧?她什么时候手伸的那么长了?” 阳宁侯在外领兵,他的妻儿可是朝廷重点盯着的人,怎么悄无声息的干起了保媒拉纤儿的事? 青杨再次曲膝,“回贤妃娘娘的话,秦夫人新丧,宋国公就要娶亲,宫里议论的也多,奴婢就留意打听了一下,并不是杨夫人张罗的,好像是阳宁侯在辽东的一位姨娘给做的媒,” 林贤妃都要吐了,“什么辽东的姨娘?就是那个贱婢宋萃言吧?真是好手段,把阳宁侯麾下的将士之女,嫁给她哥哥做续弦,还如此迫不及待?当年她因为是庶出被人欺负的时候,秦姐姐可是还出言帮过她的!” 辅国公府庶女私奔于表姐夫阳宁侯为妾的事,当年闹的太大了,连在宫里的承嘉帝也听说了,还因为此事将陆源宣到御前骂过一通,若不是陆家在辽东多年,积威甚重,而朝廷已经再无悍将可派,承嘉帝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人再驻辽东的。 “一个自请出族,无耻丧德贞洁尽失的女子,居然敢给辅国公保起媒来,还是五品千户之女?”承嘉帝已经气的不行,千户是大夏的武将,女儿的婚事居然交到一个贱籍女子的手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是阳宁侯的妾室? 承嘉帝看着陈皇后道,“你派人到辽东一趟,教教那个宋氏规矩,若她不服,直接赏她一根白绫!” 陈皇后愕然的看了一眼承嘉帝,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皇上,臣妾身后大夏皇后,统领内外命妇,确实有督导教诲她们的责任,但那宋氏,只是个妾室,这妾通买卖,并不在良籍,若是臣妾派人申斥,反而是抬举了宋氏……” 承嘉帝颔首,这倒也是,他看了看林贤妃,贤妃对秦夫人颇有情义,又挺讨厌宋家的,加上她还是安阳侯府的贵女,如今又要晋为贵妃,出面教训一下宋萃言,倒也合适,“那此事交给贵妃吧,阳宁侯府内帷不修,也该教训教训了。” 林贤妃被承嘉帝陡然称为贵妃,真是又惊又喜,但让她出面教训宋萃言是什么意思?她这个贵妃就只配去教训人家小妾?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嘛? “皇上,臣妾不是不愿意为皇上跟娘娘分忧,只是那宋萃言一个贱婢,便是咱们宫里一个大宫女,都比也高贵些,臣妾出面,太给她脸面了,而且阳宁侯家事,自有杨夫人料理,咱们插手也不合适啊!” 讨厌陆源,看不起杨夫人跟宋萃言,但她也不愿意自降身份去申斥别人家的小妾,更不愿意得罪阳宁侯,毕竟他可是手握重兵的辽东总兵,就算是为了哥哥,林贵妃也不愿与之交恶。 “贵妃说的是,”陈皇后很自然的也跟着承嘉帝改了称呼,“不然臣妾将杨夫人召进宫敲打她一下?她是陆侯夫人,宋氏不驯,她这个主母也有责任。” 林贵妃轻嗤一声,陈皇后还真会柿子捡软的捏,杨夫人除了头上那个侯夫人诰命之外,还有什么?把她召进宫敲打,宋萃言听说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那个宋氏随着陆侯在辽东,杨夫人要能管得住她,她也不至于敢在辽东以夫人自居了。” 陈皇后仿佛没听见林贵妃的话,叹了口气,“臣妾之前听太子说起阳宁侯世子,说他有父若无父,憬儿还跟臣妾感叹,看见陆世子,才知道世上还有那样的父亲。” 林贵妃不以为然道,“阳宁侯也是有眼无珠,放着出身高贵的杨夫人不要,偏把一个无耻的女人当宝贝一样,听说宋氏生的庶子,如今在辽东也是个小霸王呢,哼,幸亏杨夫人生下了陆聚,不然阳宁侯府只怕也要想宋家一样,堂堂侯府,落到庶孽手里!” 有父若无父,那有子也如无子了,承嘉帝眉头微皱,“阳宁侯的次子叫什么?今年也不小了吧?” 陈皇后回头看着青杨,青杨忙上前半步,“回皇上的话,阳宁侯次子名陆聪,只比陆世子小一岁,今年也快满十三岁了。” 承嘉帝点了点头,“十三了,陆聚三岁开蒙,五岁习武,六岁就陪着憬儿一起读书了,这样吧,阳宁侯于国有功,他的次子怎么也得有个出身才好,就赐他个举人身份,到国子监读书吧!” 林贵妃还没有反应过来,陈皇后已经拜了下去,“皇上圣明,”这阳宁侯就两个儿子,陆聪进了国子监,考不上进士,这书就得一直读下去了,“十三岁的少举人,世所罕见呢,但愿陆聪不要辜负皇上对陆家的厚爱。” 林贵妃已经要呵呵了,陆源的儿子,刚了举人身份,那就是要弃武从文了,将来就算是选官,相信皇帝也绝不会让他往辽东去的,“是啊,皇上真是再圣明不过了,叫臣妾说,阳宁侯府之所以乱了尊卑,还是因为少读圣贤书的缘故,皇上您将陆聪召到京城读书,这是一心要栽培他知礼守礼呢。” 这世上的事,最不能越的就是一个“礼”字,这忠心事君,就是身为人臣者最要过的“理”跟“礼”,承嘉帝点点头,“这样吧,一个庶子不需朕下什么圣旨了,叫孙河去一趟吧,把人给接到京城来,你从韶华宫选个女官,过去好好教一教那个宋氏规矩,跟她说清楚了,皇后跟你是看在陆家忠心为国的份上,才留她一命。” 最后这差使还是交到自己手里了,林贵妃看着低眉顺眼站在承嘉帝身边的陈皇后,最终还是没再推辞,她今天来,可是还打着从陈皇后身边抢人的主意呢! …… “呸,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学那些小丫头那一套呢,也不怕人给恶心着,”林贵妃如愿的陪着承嘉帝走了,翠柳带上合上坤宁宫的大门,回到殿里便狠狠的啐了一口。 撒娇作痴哪有什么年纪之分?就看男人喜不喜欢你罢了,陈皇后一笑,“行了,你闲了给素素送个消息,就说她交代的事儿,本宫给她办好了。” 翠柳笑着扶了陈皇后回内殿更衣,“娘娘可是冤枉大姑娘了,她可没有请娘娘办过什么事儿?” 陈皇后白了翠柳一眼,“赵氏过来说的那些话,真的是闲着没有跟本宫讲外头的是非呢?” 不过是借自己的手,给杨夫人出气罢了。 但这个忙陈皇后还是帮的心甘情愿,毕竟同为女人,看到杨夫人的处境,谁都会忍不住出手帮一帮的,要不然,今天林贵妃会难得的没有跟自己唱反调? 她也听小赵氏说了,这阵子杨夫人帮了她许多,自己回报一二,也算是投桃报李,如果以后陆愔能像杨夫人一样,跟陈素站在一起,陈素在宫里,也更容易一些。 …… 过了腊八就是年,虽然还没有到封印的时候,但朝廷的事到底比往常少了,而街上则比以前热闹的多了。 陈素前世就不知道什么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的时候化缘,大了跟着师父到处看风水,测凶吉,看病施药,像陈大姑娘这样,一月连一次门都出不了,陈素觉得自己骨头都霉了,每天除了帮着小赵氏收庄子上的年货,盘店铺里的账目,张罗过年,就是不停的在自己的练功房里,叫夏繁陪着她打拳,不然她身上过剩的精力,真的是疏解不出去! 陈惠年纪小,比陈素幸福多了,陈素被封了太子妃,以后三年就要呆在家里学宫规,那些聚会花会的,就算是各府下帖子,她也是轻易不能去的。 所以京城各府就把主意打到了年纪尚小的陈惠身上,短短月余,陈惠已经多了许多手帕交,加上都是小姑娘,过年家里又都给停了课,如今什么事都没有,就剩下玩儿了。 小赵氏跟陈素都不十分管陈惠,只交代了赵妈妈将人跟紧了,为了保证陈惠的安全,在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陈素都会专门让夏繁跟着,既能暗中保护陈惠,还能当自己的眼睛,替她观察陈惠那些小朋友们的情况。 眼巴巴的看着陈惠连着出去玩了几天,陈素终于憋不住了,跟小赵氏商量也一起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去自家铺子里看看也好。 想到过了年西府那边翻修好,陈素就要住进去,以后再出门就难了,小赵氏也有些不忍心,“也行,前些天你父亲去顺天府把宁家的给的几张地契转到咱们伯府名下了,外头庄子太远又冷,咱就不去看了,我瞧着宁家给的几间铺子,地段儿都不错,正准备过去看看呢,要是好,咱们留着,不好,就撤了做别的营生。” 听小赵氏这么说,陈素连连点头,不管什么理由,她能出去才是最好的。 陈惠听说小赵氏跟陈素要出去,哪里肯自己留在家里,“定国公府的贺三姑娘马上要生辰了,我还没有准备生辰礼呢,娘,我也要去!” 小赵氏看着在自己怀里拧缠的陈惠,“想去还不赶紧换衣裳,谁说不带你了?” 见陈惠一阵儿风似的跑了,小赵氏失笑,“咱们敢不带她走了,这丫头能把伯府给掀了!” “唉,看见惠惠我也是又高兴又发愁,就叫她再这么恣意两年,等过了十二,怎么也得让嬷嬷好好收收她的心了,”在自己家里怎么都行,但这样子去了夫家,用不了两天,就得被送回来! “将来咱们好好给惠惠挑一个,家里人口简单,脾气好,又在京城的人家,把她留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谁还敢欺负了她去?”陈素不以为然的笑笑,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见过真正能活的开心快活的女子,这次不妨让陈惠试上一试。 小赵氏看了陈素一眼,这夫妻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的?娘家看着也只能保证她一生顺遂,但开不开心,又岂是外人能左右的?只是这些话她不是亲娘,陈素一没有成亲,二将来嫁的不是平常人,“是啊,有咱们看着,惠惠倒是可以快活些。” 百姓间的夫妻相处之道,用不到陈素身上,真告诉她,没准儿还把人教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万更最后一天,终于可以轻松了! 第59章 “瞧着快的, ”陈素没细听小赵氏的话,她看着披着大红织锦斗篷,快步跑过来的陈惠, “你不来我们一准儿不走的, 跑的头发都乱了!” 陈惠一咧嘴, 转身跑到小赵氏屋里, 对着水银镜叫兰草给她抿发,“我不是高兴么?不知道爹爹在不在家, 叫他陪咱们一块去吧!” “前几日内务府来交割,你父亲正看皇庄上的账呢,”说起承嘉帝赏的庄子,小赵氏又是一阵儿叹气,跟陈素解释道, “乱死了,你父亲直说, 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 陈素也听陈克恭隐约抱怨过,平常人家的庄子,不论是佃户还是长工,抑或是家奴, 主子都会多少给留口饭吃, 为的也是自己田庄长久的收益,但皇庄就不一样了,那些庄头们,个个跟宫里能搭上关系, 恨不得将庄奴当做不吃草的牛马, 一个个往死里榨,而那些庄奴跑不能跑, 告又无处可告,反而是最可怜的一群人。 而那些常年被苛刻下来的收成,也没有交到宫里,反而被这些庄头给中饱私囊,不但如此,他们还是庄子上的土皇帝,淫人妻女,逼死人命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父亲做事就是太认真了,往事不可追,叫我说,倒不如直接把前头的账一笔勾了,交接完地契跟身契,咱们一起从头开始,至于庄头,想留就给他换个地方,不想留呢,咱们就送笔银子请他走人就行了,难不成咱们府上还怕他们告到宫里去?”陈素冷冷一笑,若不是没入东宫,她还不能传出凶名,直接带人抄了这些人的家,该杀的杀,该卖的卖,干净利索! 小赵氏也是当家管事的,凝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我就不信了,那些黑心鬼攀上几个总管太监,就能跟咱们打擂台了?趁着过年这几天,我把咱们原先那些庄子里的人给捋一捋,过完年把皇庄上的人换换地方,不耽误春耕就成!”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大过年的,叫父亲缓着来,省得闹出事了晦气!” 两人说着话,就看见陈惠从屋里出来了,小赵氏伸手把陈惠头上一支珍珠钗给去了,“小小年纪戴这个做什么?小心回来头疼!” 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一个大毛病,爱显摆的很,恨不得把自己首饰匣子里的东西全披挂上,这不,才去小赵氏屋里抿个头,又把小赵氏的珠钗给插头上了,可陈惠这样的年纪,头上顶着硕大的珍珠钗,脸都找不到了,“夫人说的没错,你这么个打扮法,小心将来头发越来越少!” 陈惠吓的一缩脖子,“我是看这个珠钗好看,肯定是父亲才给娘买的,那娘你戴上。” 小赵氏把珠钗递给赵妈妈,“这上的珠子是前些日子娘娘赏下的,你父亲拿到天珍阁给镶了,我准备入宫的时候戴呢,走吧,你再这么耽搁,咱们出门儿可就晌午了。” …… 陈克恭听说小赵氏要带两个女儿出门,到底是不放心,放下账本,亲自陪着妻女一起出来了。 这些年陈克恭不显山不露水,在京城已经置下了十几间铺面,他留了几间离皇城近的,自己请了掌柜经营,剩下的都租了出去。 陈素抬头看着瀚墨轩几个大字,“这也是咱们家的?”陈克恭读书不成,才专心俗务,没想到却开了这么大间文物古玩铺子,简直叫人不敢相信,“父亲您还懂这些?” 陈克恭不好意思的一笑,见掌柜已经迎了出来,伸手扶了陈素,“我不懂,所以才重金请了印掌柜来,这铺子其实我也就挂个名儿,” 他压低声音,“殿下喜欢这些,我开个铺子,也好帮他淘换东西!” 你真是个二十四孝舅舅外带老泰山啊,可惜前世李憬没有领会一点儿你的用心,陈素摇摇头,“替太子寻宝重要,咱们自家的生意也重要,赔本儿的生意咱可不做。” 陈克恭呵呵一笑,“你这孩子,太子的以后还不都是你的?” 太子的当然不是她的,她的也不是太子的,他们是夫妻之前,首先是君臣,而且,还是前世的仇人。 陈素抿嘴一笑,没接陈克恭的话。 陈克恭以为自己把女儿说臊了,哈哈一乐,帮陈素挑开一间雅室的帘子,“你们在这儿先歇一会儿,街口香满楼的杏仁酥该出锅了,我叫人给你们买去了,” 见陈惠看过来,陈克恭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还有我们惠惠爱吃的栗子糕!” “还要我娘喜欢的白雪酥!”听到有自己喜欢吃的点心,陈惠顿时眉开眼笑,她们出来也有半天了,“爹爹,中午咱们去四时同好不好?” 陈素还没有在外头吃发过饭呢,听见陈惠说去酒楼,也忍不住蠢蠢欲动,陈克恭无奈地看两个女儿,“好好好,我这就叫人去订。” 陈克恭出去了,陈素跟陈惠围着陈克恭新收到的一架古琴,不管是陈素还是陈大姑娘,对音律都不十分在行,陈大姑娘还好一些,陈家给她请过琴艺的先生,虽然她弹的并不出色,但欣赏水平还在。 陈素就算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小道姑,也就为了跟着师傅扮龙女的时候,学了几首简单的笛曲,琴这种不方便携带又不好学的乐器,她也只在知府府里听到远处的院子里传出来过。 陈惠这阵子受小闺友们的影响,对琴棋书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立志做一名才女呢,“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不但要学琴,还要跟着先生学下棋,书画也要练起来……” “你说的这些,夫人似乎都学过啊,可现在从来没见她弹过琴画过画,”陈素看了一眼架上的七弦琴,如果弹琴是一门高深的武功,她会好好学。 “嫁了人后来又生下惠惠,我哪还有时间跟心情弄这些,不过都是做姑娘时的消遣罢了,”当姑娘的时候,还想着靠这些博个才名,能嫁的好点儿,嫁了之后,这些就都被束之高阁了。 陈素随手拨了下琴弦,“你也听见了,叫我说,这些懂一些就行了,在人前不闹出笑话贻笑大方,没必要花太多时间跟心思,”陈素冲陈惠眨眨眼,“真不如会算账,会做生意实惠呢!” “哎哟姐姐,这话你跟我说说可以,可千万别叫外头的人听到了,会被人笑的,”钱财这些怎么能挂在嘴边?更不能说自己喜欢这个了!陈惠认真的瞪大眼睛,“你可记住了!” 唉,这京城人的真是虚伪,陈素推开窗一指外头鳞次栉比的店铺,“你看看下头那些铺子,哪一家背后站的不是达官贵人?他们一面开着店赚银子,一面摆出餐风饮露的高雅模样,瞧不起商道,假不假?” 小赵氏被陈素说的哑然失笑,“大姑娘说的没错,可世道就是这样的,咱们活在这个世上,要想活的好,就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走到窗边一指最东头的一家高门楼,“看到那家德汇当铺没?他们不只开当铺,还私下放高利贷,可你知道这是谁的生意?” 开当铺也就罢了,放高利贷可是朝廷不许的,“谁家的啊?胆儿真大!” 小赵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小声道,“督察院,薛琯!” “左都御史?”督察院监察百官不法之事,结果,他们的大佬开当铺放高利贷? 陈素看着德汇当铺上头巨大的招牌,“真是合情合理啊!”没有糊涂皇帝,腐败官吏,又怎么会有民不聊生? 小赵氏没听懂陈素的合情合理是什么意思,“嗐,如今这世道,”幸亏她嫁给了陈克恭,永远都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素正盯着德汇的招牌出神,忽然看着斜对面的铺子里涌出一群人,一个掌柜模样的男人被打头的拎着脖子丢到街上,就听他杀鸡一样的尖声喊道,“你们也不问问这是谁的铺子,敢来闹事!?” 打头的汉子一棍子抡到掌柜的身上,“老子管你是谁的铺子?你们敢拿雨后的充明前,一壶茶要了老子五两银子,老子就敢砸了你家的茶楼!” 听到吵闹声小赵氏也忍不住探出头,“是春意楼?哟,他家被砸了?!” 这春意楼并不是十分大,招牌也不显眼,陈素看着围着掌柜的那一群凶神恶煞一样的汉子,这哪像因为一壶茶不满啊,这分明就是寻仇生事来的,“这是谁家的生意?” 小赵氏眼里兴奋的光芒压都压不住,她活了几十年,头一回看人吵架打架,“能在这儿开铺子的,都不是普通人,只是这春意楼地方不大,我没听你父亲说过,” 她转头想叫掌柜的过来,就听到下头的人已经喊起来了,“住手!都住手,这是阳宁侯陆家的产业,陆侯爷的茶楼,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来人,把这些人给我拿下!” “哈,”领头儿的一个耳光抽到茶楼掌柜的脸上,“你当爷爷是乡下来的?阳宁侯的产业?” 他指着春意楼的幌子,“那上头怎么连个戳儿都没有了?” 说完又一脚踹到掌柜的胸前,“五文钱都不值的大碗茶,你们卖到五两银子,敢情就是拿阳宁侯府吓人的?你们是陆家的产业,那正好,你去把侯府的人给爷叫来,爷跟姓陆的去顺天府衙门评评理!” “小子,你给爷等着,爷,”掌柜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打人的几个大骂,“小心爷爷扒了你的皮!” 敢在这条街上大喊着说自己的阳宁侯府的铺子,这掌柜应该没有说假话,可打人的底气也足的很啊,这真是五两银子的事? 陈素看都会从茶楼里飞出来的桌椅板凳,那些东西都是不是枣木就是榆木,生漆刷的明光铮亮,都是死沉死沉的家活什儿,这一通噼里啪啦的,手上没功夫,根本砸不了这么热闹。 掌柜的把名号报出去了,打人的一点儿不怵的拉了把椅子当街坐了,直叫大家伙帮着茶楼掌柜去报个信儿,叫阳宁侯府的人赶紧来,他要跟阳宁侯府的人当面理论,看看做生意该不该像陆家这样以次充好?! “要不叫陈管事下去一趟?这些人敢跑陆家找事,”小赵氏想到杨夫人,忍不住想叫人帮她一帮。 陈素悠悠一笑,她早就看到斜对面一扇窗子里,露出个的半张脸了,陆聚就在上头坐着看热闹呢,“夫人还是别去了,叫我看,这春意楼肯定不是陆家的,他们这是拉虎皮做大旗呢!” “不是陆家的?”小赵氏有些不信,“那不是找死嘛?”就算是阳宁侯不在京城,可陆家依然是大夏顶级侯府那一类里的,轻易没人敢得罪陆家。 “这些天宋家可有什么新鲜事?”陈素微微一笑,皇帝大过年的派了身边的大太监亲赴辽东,这宋家,只怕也落不着好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结束啦,恢复三千字,我会尽量多写一些。 第60章 小赵氏见下头没再接着打, 身子一拧坐在椅子上,拿了只金桔剥着,“能有什么事?皇上派了公公去宋家申斥了宋修文, 秦大人跑到皇上那里大哭了一场, 然后带人去宋家拉嫁妆断亲!热闹着呢!” 这还不是最热闹的, 秦家人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 跑到阳宁侯府在外头的宅子里,堵了门儿大骂来京城备嫁的千户之女, 结果那家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人家是来当国公夫人的,没想到婚事没成呢,原配娘家打过来了,直接说是她把原配给气死的! 这口气如何忍得?千户小姐带着家里的健仆跟秦家人打了起来, 秦家文官出身,怎么能打得过, 事情闹大,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惊动了,承嘉帝自然也知道了,直接罚了宋修文在家闭门思过三年, 而那位千户小姐, 被承嘉帝直接定性为毫无妇德,叫人遣送回辽东,什么时候宋修文出来了,什么时候再成亲! 这皇帝金口中一开, 辽东那位连退亲都不能够了, 还得最少等三年?十六的小姑娘得熬成老姑娘不说,没成亲就落个毫无妇德的判语, 这辈子也算是完了,陈素发现陆聚藏身的那扇窗子里又露出一张人脸来,居然是胡善民? …… 胡善民跟蔡枫溪看着下头闹哄哄的百姓,“东阳,你真的不下去问问?” 陆聚不以为然的一笑,“我闲时也帮着母亲料理外头的事,不记得这间茶楼是我们陆家的,这等小人竟敢打着我们阳宁侯府的名号在外头做生意,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撞见了,刚好让顺天府的帮着给问问,到底是哪家这么恨我们侯府!” “下去问不就得了?”蔡枫溪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掌柜,“咱们几个下去,还怕那猪头不说实话?” 陆聚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侯府这会儿正在风头浪尖儿上呢,我下去了,真撞上了不得了的人怎么办?倒不如叫顺天府过问,张大人想官办还是私了,都由他吧,只要澄清了这事跟阳宁侯府没关系就成了。” “你呀,就是太小心,”陆家的事没人不知道,胡善民把热好的酒倒了一盏递到陆聚手里,“要是谁敢冒我们胡家的名号在外头胡作非为,小爷我当场就打杀了,看哪个敢出来说话?” 你们胡家都不用人冒名顶替,自己就已经很是胡作非为了好不好?蔡枫溪呵呵一笑,跟陆聚碰了下杯,“你是胡家的,我们呢?不能比啊!” 那是自然,胡善民自得的一笑,又端起大哥的样子教训陆聚,“你呀,你是阳宁侯世子,又常伴在殿下身边,还怕这些?” 他斜了一眼窗外,凑到陆聚身边小声道,“皇上不是派人去接你那个便宜弟弟了?放心,他进了国子监,哥哥会好好招待他!” 陆聚冲胡善民举了举酒杯,凤眸里俱是感激,“那就谢谢胡兄了,说起来这么多年,我竟没有见过二弟,将来他来了,我又要陪着殿下,还真是没时间照顾他。” 当年宋萃言给自己母亲的苦楚,他是一定要替母亲讨回来的,既然有人愿意帮忙,他怎么会拒绝这份“好意”? 蔡枫溪听着胡善民跟陆聚的话,微微一笑,一口干了杯中的酒,下头那间春意楼,在京城也有些年头了,对外一直说的是阳宁侯府的产业,他不信陆聚不知道。 …… 这会儿出去找阳宁侯府通风报信的人已经回来了,陈素看着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看他的体态神气,应该是个练家子,“来了。” 小赵氏跟陈惠都聚在窗边往下看,小赵氏一指马上的男人,“这人叫陆济,是阳宁侯府旁支兄弟,侯府的外务,多是他一手料理的。” 陈素点点头,聚精会神看着下面,就看这陆济怎么说了。 跟陆济一起来的,还有顺天府的一个书吏,陆济从马上下来,抬头看了看春意楼,“刘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春意楼并不是我们侯府的产业,不只是侯府,就是整个陆氏在京城的各房,我都敢保证,他们名下并无这间茶楼,不过是不是哪房女眷的嫁妆,我就不太清楚了,” 陆济看着坐在青石台阶上的掌柜,“你老实交代,到底是哪一房的?” 那掌柜见过来的是陆济,连忙拿下捂脸的手帕,“三爷,春意楼真的是侯府的,不过没有记在侯府名下,” “呃?”那书吏也来了兴趣,“那是谁的名下?你可老实交代了,回去我可是能查出来的,”这满城的铺面,契书可都在顺天府留着档呢!就是查起来麻烦些。 掌柜嗫嚅一下,“小的是宋姨娘的陪房,这间茶楼,是宋姨娘名下的。” “哈哈,真是稀奇了,什么时候姨娘都能有嫁妆了?咱京城的风俗,那姨娘不就是个奴几嘛?什么时候听说奴才手里还有奴才了?” 带头惹事的汉子哈哈大笑,“刘大人,您可回去得好好查查了,什么时候咱们朝廷有这种法令了?照这么说,我也得回去查一查,我家里的奴才们,有没有在外头买了小奴才?” 大夏的律法里,妾室是没有私产的,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别人的私产,刘书吏咳一声,“呔,你这厮是要找打么?真是信口开河,来人,把人给我押回去!” “不是,大人误会了,”茶楼掌柜吓的腿一软,“小的跟这间茶楼真的是阳宁侯身边宋姨娘的嫁妆,只是宋姨娘出族了,不再是宋家人了,茶楼如今还在辅国公府曲二太太名下记着的!” 如今辅国公连番被皇帝申斥,还被罚三年不许出门,茶楼掌柜知道靠宋家是休想救自己了,“但小的真的是宋姨娘的陪房,这些年铺子里的收益,都是送到辽东去的,每仨月小的都会给宋姨娘报账的!” …… “呸,气死我了,”小赵氏已经听不下去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那个千户小姐发嫁时住的宅子,对外说是阳宁侯府的,其实也是宋萃言的,只是杨夫人好脾气,没有出来跟人掰扯这些事罢了,“一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在京城还有铺子有了!” 陈素叫过守在门边的伙计,对他交代了两句,“去吧,找个远点的地儿,最好再捂好脸,咱们也就帮着插两句言,不图人谢的。” …… 那掌柜振振有词,刘书吏也有些迟疑了,虽然都知道那个宋娘娘拿不到台面上,但同样大家也都知道,她是辅国公府的姑娘,又是阳宁侯心尖上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八品书吏,要是把人得罪狠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报复了呢,“那个,啊,那个,” “谁不知道当年宋萃言自请出族,跟辅国公府再无瓜葛了?这事儿咱们天子爷都知道的,怎么现在你又说你是宋家给姑娘的嫁妆?到底是你在欺君,还是宋家在欺君?还是阳宁侯府欺君啊?啊?”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整条街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下来了,这不就是两帮人打架嘛,怎么连欺君都出来了? 胡善民拍着窗棂干脆把身子探了出来,“对,说的对,这说你这糊涂官,竟然看不出这间小小的春意楼居然牵扯出一桩大案?还不把这春意楼给封里,里头的人都带走,好好审一审?叫你们张府尹亲自审!” 首辅的孙子亲自发话了,刘书吏立马找到了方向,“是,四公子说的对,太对了,来人,来人,把这春意楼给我封喽,人全带走!都带走!” 蔡枫溪被刘书吏的蠢样逗的大笑,“别忘了把那个什么二太太也到你们衙门里好好问一问,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一个当姨娘的女儿!” 喊完了他转头去看陆聚,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诶,东阳去哪儿了?” …… 春意楼的人全被带走了,街上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小赵氏兴奋的靠在高背椅上,“明天我就去侯府一趟,把今天的事好好跟杨姐姐说一说,唉,原来我以为杨姐姐是个高傲不爱理人的,相处久了才知道,她不是高傲,是心里苦,” 小赵氏深有同感的叹了口气,换成是她,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有胡善民,又有蔡枫溪,宋萃言在京城开铺子的事肯定会被他们告诉给李憬,陈素幽幽一笑,借刀杀人的本事,陆聚也擅长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上次的事,杨夫人还跟我道谢呢,我不直接跟她说了,是你提醒的我,杨夫人还说,要过府来跟你说声谢谢呢!” 小赵氏眸光一闪,她跟杨夫人越是处久了,越是喜欢杨夫人,所以也希望陈素能跟杨夫人搞好关系。 陈素无奈的看着小赵氏,“夫人,前次的事,咱们没刻意瞒人,宋家被皇上训斥了,大家还会想是您无意跟娘娘说起,才引起的,但这次春意楼一被封,杨夫人就来咱们府上了,人家会怎么想?” “那,我这阵子不跟她来往了?” “自然不是,如果你明天去侯府,大家只会觉得,是您听说了春意楼的事,过去开解杨夫人的,毕竟这阵子你们走的很近,”但杨夫人跑陈家,意味就不同了,“明天我陪您一道儿去吧。” 小赵氏点点头,“好,今天的事一定得跟杨夫人说一说,” 她狠狠的啐了一口,“一个妾室,张嘴闭嘴阳宁侯府,在外头耀武扬威的,像什么样子?叫我说,就得好好敲打敲打她!最好提脚把人给卖了,干净利索!” 陈素斜了小赵氏一眼,她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提脚卖了,阳宁侯能答应?宋氏不只是陆源的心头爱,还给陆源生了一子一女,照她看,那两个孩子,在阳宁侯心里,才是真正的子女呢,要不然,承嘉帝会派人将陆聪接进京? “杨夫人心里有数,有些话,她说您听一听,开解两句就行了,至于其他,没必要管的太多,咱们也管不了,”陈素可不认为杨夫人真的需要谁的同情,她跟陆只怕十几年前早就恩断情绝了,比起那个千里之外,几年不见一面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她的两个儿女。 小赵氏唉了一声,“说的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真的是除了听听,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她们伯府,现还放着个千娇百媚的曾琳呢,虽然小赵氏同情她的遭遇,但出于女人的本能,小赵氏还是没办法对她完全放心,虽然把曾琳放在了针线房,但身边盯着她的人,小赵氏就安排了好几个。 杨夫人会突然跟小赵氏这个以前连理会都不多理会的人交好,甚至还将伤心事跟她倾诉,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这也是陈素想去阳宁侯府亲自走一走的原因了。 第61章 阳宁侯是太*祖亲封的二等侯, 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门楼上是太*祖当年的御笔,阳宁侯府四字金光闪闪气势十足。 陈素如今身份不同,她来了, 杨夫人带着陆愔跟陆聚亲自开了中门迎接。 两厢见了礼, 杨夫人亲自携了陈素的手, 上了一架翠缨八宝香车, 待陈素坐稳了,杨夫人带请小赵氏上了另一辆马车, 往内院行去。 陆聚跟在杨夫人她们的马车后面,一直护送到二门处,见陈素跟小赵氏下车换乘暖轿,才向杨夫人道恼,回外院去了。 在陆家陈素不好挑帘, 心里默算着时间,发现阳宁侯府至少是奉恩伯府的两倍不止, 小轿在一处大门外停下,杨夫人已经下轿亲自为陈素挑帘,“大姑娘累了吧?” 陈素含羞一笑,冲杨夫人曲了曲膝, “夫人太客气了, 素素只是晚辈,” 杨夫人抿嘴一知,她处心积虑跟小赵氏结交,从小赵氏嘴里, 已经将陈家的事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照她看,这陈家大姑娘可不只是小赵氐说的“聪明能干”, “是姑娘客气了,礼不可废。” 杨陈素随着杨夫人转过一道影壁,再进去过了倒座厅,进了仪门,往北五间七架的厅堂,就是杨夫人平时起居的盛华堂了。 陈素留意看着甬道两旁垂首恭立的仆妇,她以前也听说过,这些以军功起来的老门头儿,许多都号称以“军法治家”,别家陈素不知道,但看陆家的气派,应该是还保留着这样的家风。 但陆源常年不在府中,是谁把这家风给留了下来的? 等进了盛华堂,几人再次见礼,才分了宾主落座。 杨夫人看着一身玫瑰红织锦滚边灰鼠褂子的陈素,她浓密的长发绾成弯月髻,只用赤金翠宝大发钗绾定了,胸前挂了块极名贵的翠玉璎珞,两样首饰已经昭示了身份不凡,不由暗暗点头,“我一见到大姑娘就喜欢极了,” 她一脸敬佩的看着小赵氏,“赵夫人将大姑娘教的极好,我们愔娘跟大姑娘一比,我就后悔小时候太惯着她了些,把性子给养娇了,现在真是扳都扳不回来了!” 陆愔在一旁含笑不依道,“娘您总是这样,只要见素姐姐一回,就回来叹息一回,说我不如她,女儿不高兴了!” 陈素很少见到陆愔如此小女儿之态,“女儿当然是自己的好,在夫人心里,自然愔娘是最好的,”倒是这样捧着她的杨夫人,才叫人觉得有怀好意。 杨夫人哂然一笑,“这个孩子,在外头还好,一回家里,就跟个小孩儿一样了,”她怜惜的看着陆愔,“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就得有小孩子的样子,要叫我说,永远不长大,留在做姑娘的时候才好呢!” 可不是么?虽然小赵氏是庶出,但赵家对她并不苛刻,她又赶上了姐夫家里封爵,做为姻亲的赵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她的日子并不难过,倒是嫁到陈家做填房,十几年来,一直郁郁。 陆愔见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笑着站起来,拉了陈素的手道,“母亲,我想请素姐姐去我的院子坐坐。” 杨夫人颔道笑道,“去吧去吧,在我这儿你们也拘束。” …… 陆愔的院子并不大,三间正房一明两暗,正中的明间用一座高高的紫檀雕花屏风隔出前后,两边的隔扇门都挂了纱帘,陆愔将人让进侧间,请陈素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坐了,才笑道,“我这院子其实以前是母亲院子后的一间偏院,我舍不得离母亲太远,大了后就要来住了,” 见陈素点头,陆愔又笑道,“哥哥见地方太小了,就叫人将后头的地方辟出一个小花园来,并到我的院子里了,” 她遗憾的叹口气,“就是这会儿那园子里有些萧条,除了几树梅花还能看看,其他也没有什么了。” 这腊月天,外头可不就只有梅花可赏嘛,不过陈素倒没有出去赏梅的心,“所以还是春夏好啊,我喜欢繁花似锦,热闹,人置身其中也高兴。” 陆愔低下头,旋即笑道,“我反而喜欢这个时候到园子里坐坐,一个人呆着也挺好的。” 她想起陆聚交代给她的事,不知道怎么开口,又觉得人才到她的院子里,就提出往揽月阁去,太过刻意,真是愁肠百结,只能没话跟陈素找话说。 陈素挑眉,陆家如今总共就三口人,已经够冷清了,结果陆愔还喜欢一个人呆着,她轻声叹道,“是啊,一个人呆着,可以想好多事。” 陆愔摇摇头,“我什么也不想想,就想呆着,没人看见我才好呢!” 陈素这次是真的吃惊了,陆愔在外头虽然称不上八面玲珑,但对人和气有礼,并不清冷,没想到内里却是这么个性子,可谁真的可以按自己的性子活呢?“只不过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看陆愔心不在焉的样子,恐怕并不喜欢招待自己吧? 而陈素呢,更喜欢快意江湖,来去自由的生活,可不还得穿金裹玉,带着得体的微笑,到阳宁侯府做客来?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陆愔叫人把茶具捧了过来,亲自挽袖烹茶,而陈素,则摆出对这一套深有兴趣的样子,“专注”的看着陆愔行云流水的动作,她们都很享受借着烹茶换来的清静。 陈素也算是明白了,其实人家陆愔并不怎么想理她,就想她也不怎么喜欢跟陆愔相处一样,两人的关系,其实也就保持着表面的“投契”,其实内里的性情,差别还是很大的。 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陈素索性也不装了,信手拿起架上的书,侧身看了起来,翻开了才知道,原来陆愔也不像外人想的那么道学,居然在看前朝人写的游记。 虽然也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时光,但陆愔也没有忘记她的目的,她一边泡茶,一直都在暗中观察陈素,见她是真的看了进去,陆愔心里暗暗讶异,“姐姐也喜欢游记?” 陈素正在心里默默的把书里写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跟自己走过的对照,听见陆愔问她,笑道,“这不是从来没有出过门嘛,也只有从别人的记录里,看看那些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事了。” 陆愔点点头,她最远去的地方,也就是乡下的庄子了,“我也一样,如果不是看书,我竟不知道原来都是大夏的百姓,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同。” 光一个口味,就有南甜北咸之分呢,她们山东跟京城,不同之处就多不胜数,尤其是陈素重生在江南人家,风俗习惯就更不一样了,“是啊,我最想的事,就是能出去走走,” 可惜陈素能力有限,她还想派人到山东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一个陈素,正在挨饿呢? 陆愔见陈素怔怔出神,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她按杨夫人的交代认真在做了,一片诚心的和陈素相交,陈素对她也是很好的,可陆愔心里却清楚,她跟陈素之间,是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陆愔心里清楚,陈素从来没想过和任何人交心。 这个认知让陆愔很无力,她想直接告诉陈素,自己入宫只是遵从母亲的安排,她无意太子的宠爱,但自尊让她无法把这些话诉诸于口,而且陆愔知道,这样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如果她现在把陈素引到揽月阁,看到陆聚,陈素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她呢? 陈素用余光打量着神思不属的陆愔,她能理解杨夫人的选择,她不过是要为儿女谋求她认为的,最好的未来罢了。 “素姐姐,不如我们下盘棋吧?”久坐尴尬,陆愔又不怎么喜欢针线女红这些,干脆提议跟陈素下棋,等下完了棋,她就可以借口在屋子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带着陈素出去走走了。 左右都是打发时光,下一盘就下一盘吧,陈素放下手中的茶杯,跟着陆愔走到一旁的棋盘前。 棋到中盘,陆愔已经是额间见汗了,她从来没有遇到这陈素这样的对手,确切的说,她认识的闺秀里,如此大开大合的棋风她根本就没有见过! 尤其是陈素落子果断,看似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但却能让她举步维艰,“素姐姐真是好棋力。” 陈素“呃”了一声,刚开始的时候,陆愔明显心就不在下棋上,后来倒是专心了,但她落子极为谨慎小心,一路下来,几乎是瞻前顾后,百般思量,她下的累不累陈素不知道,但跟她对弈,陈素烦的很,“要不这盘就和局吧?” 陆愔脸一红,投子入盒,“是我输了。” 她自幼跟着家里的先生学棋,没想到却输在陈素手里。 陈素点点头,看着面色微红的陆愔,“不过是你一时没有适应我的下法罢了,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我并不怎么会下棋的。” 陆愔已经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素姐姐太谦虚了。” 丫鬟过来收棋子,陆愔则转身走到内室,没一会儿功夫便拿着一本棋谱出来,“素姐姐,这本棋谱赠予姐姐。” 陈素看着那棋谱上的古篆,《惠氏忘忧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愔把书放在陈素面前,“这书原是我家藏书楼里的,素姐姐也知道,陆家以武功起家,淘换收藏这些,不过是用来装点门面罢了,我当时从书架上把它翻出来的时候,上头都落着灰呢!” 她的手在封面上抚了抚,“这些年我对着这些棋谱也参悟了许久,奈何天资有限,也只学了一些皮毛,想再进一步,怕是不能了,倒不如送给姐姐,也算是给它寻了位有缘人。” 陈素真不觉得自己的棋艺有多高妙,在她看来,能赢陆愔不过就是出乎意料四字罢了,“这样吧,这棋谱就当是借给我的,等过了年,我怕是不能再出来了,正好有时间好好练一练棋艺,但这书的主人,还是陆姑娘,” 她冲陆愔灿然一笑,“就算是陆家的先祖们是冲着珍谱的大名才收藏的,想来当年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你随意送人,只怕他们在天之灵,也会不高兴的。” 陆愔想起母亲以前的话,陆家没几个爱看书的,那藏书楼也就是个摆设,有一大半都是空的,真有些典藏,多半也是当初抢来的。 “那好,姐姐慢慢看,等以后我过去找你下棋,”陆愔抿嘴一笑,等册封良娣的旨意下来,自己只怕也不能再出门了,那本《惠氏忘忧集》,陈素有的是时间慢慢参详。 把珍本送给陈素,也算是提前对自己的失礼补偿陈素吧,不然陆愔真的觉得心不安。 …… 揽月阁就建在水面上,有四个大小不一的竹坞连在一起,就像停在水面上的一只大鸟,随时可以振翼高飞。 见陈素停下脚步,陆愔笑道,“这揽月阁是我平时最爱呆的地方,夏天的时候,将四面的窗子打开,听着蛙鸣,清风徐来,惬意无比。” “等到了冬天,一场大雪落下来,整个湖面白茫茫一眼望不到边际,记得小时候,哥哥还带着我在冻实了的湖面上冰嬉呢,把我娘险些吓坏了,还罚了哥哥跪祠堂。” 这揽月阁是用竹木建成了,四周都镶了大块的琉璃窗,坐在阁里赏景,四季不同,换她,也最爱这种地方,可是刚才陆愔却没有跟她提府里有这么一处她的“最爱”,“是吗?我这人怕冷的很,这揽月阁四下不靠的,怪怕人的。” 陈素一步不迈,看着陆愔笑道,今天陆愔太反常了,她一直留心着呢,这会儿大冷天儿的把她往湖面上带,这些天没有下雪,根本没有陆愔说的好景致,她过去干嘛? 第62章 六十二、 让陆愔把陈素带到拉揽月阁是陆聚交待的, 陆愔也觉得不妥,但她一向听母兄安排听惯了,而且陆聚交代她的时候神色着重, 并不像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陆愔想着还有自己陪着, “素姐姐放心, 揽月阁里一早就把炭盆烧起来了,不冷的, 我们冬天也常在那儿赏景。” “是嘛?”陈素惦脚远眺,“这么大的几间亭子,要想烧暖和可不少花功夫,不过也确实像你说的那样,看着就敞亮的很, 这样吧,不如把我们夫人也请过来看看, 回去让我父亲也照着贵府的样子,把家里的池子挖大些,再修这么几间亭子!” 陆愔心里把陆聚给怪上了,这样的邀请太突兀了, 也难怪陈素会起了疑心, 换上她,也不肯往陌生的地方去的,她索性将心一横,冲陈素曲膝一礼, “不瞒素姐姐, 是家兄叫我请你过来的,他说有话要对你讲, ” 原来如此,陈素就说嘛,今天从见到陆愔,她的情绪就不对头,现在又硬拉着自己往什么揽月阁来,分明是有什么安排。 见陈素黑了脸,陆愔忙道,“姐姐莫要误会,我哥哥不是那等轻浮之徒,我们陆家也没有一丝对姐姐不利之心,” 她垂下头,“我也不知道我哥哥为什么要见你,但他肯定是因为有事要说,绝对没有恶意的,” 陆愔忐忑的抬头看了陈素一眼,“我也会跟着的,”她一指陈素身边的夏繁,“你不也带着丫鬟呢?” 陆愔平时看起来挺正常的嘛,怎么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湖里的水?“陆姑娘,就算是这会儿杨夫人她们都在,我也不适合跟陆世子说话的,你饱读圣贤书,当知道有个词叫以讹传讹吧?” 要是外头传出什么流言来,就算是李憬相信自己跟陆聚没什么,起码也会觉得自己有失检点,陈素前世可是见过因为被闲汉拿言语调戏,而被族里逼死的妇人,在世人眼里,被人调*戏,也是女人的错,为什么闲汉不调/戏别人,而调*戏你呢? 还是因为你自己不正经嘛! 陆聚站在亭中,透过明亮的琉璃窗看在站在廊桥边始终不肯往前迈一步的陈素,仿佛她一脚踩下去,这桥就会塌了一样。 不,陆聚笑了笑,对于这只多疑的狐狸来说,一脚踩下来,等于就是毁了她的太子妃位了。 此刻她好看的眉眼上挂了霜,冷冷的看着妹妹,而一向沉稳的妹妹,在她跟前,直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再这么僵持下去,估计长辈们都要被引过来了,陆聚从亭中出来,快步走到陈素跟前,冲她一个长揖,“陈大姑娘有礼了。” 今天的陆聚穿戴格外讲究,一件石青色的圆领出风锦袍,袖口和襟口,及衣摆上用金线绣着文竹图样,金线滚边的砗磲带束在腰间,中间镶着一颗莹润的白玉,腰间还挂了一枚绿得似能滴出水来的翡翠云纹佩。 乌发高束,用白玉冠扣着,玉冠两边尚垂下两条冠婴,挂着两颗东珠,这富贵已极的装扮配上陆聚飞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陈素都要忍不住赞一声这是谁的美少年了!? “世子有礼了,没想到世子居然也在,”陈素往后退一步,回了陆聚一福,“姑娘,既然令兄在,咱们再过去就不方便了,还是回去吧,” 她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出来的时候长了,实在是有些冷了。” 陆聚一出来,夏繁侧身把陈素挡在自己的身后,“姑娘,奴婢扶您回去吧,您要是冻病了,回头娘娘又该担心了。” 还真是知道自家的依仗在哪里,陆聚微微一笑,“先跟陈大姑娘陪个不是,今天请你到这儿来,是我的意思。” 他说完再次一揖,“实在是情非得已。” 陈素淡淡的看着陆聚,她可不认为陆聚有什么情非得已的情况,“是吗?那陆世子有何指教?” 陆聚看了一眼脚下石缝里残留的枯草,“天太冷了,就像贵仆说的那样,在湖边呆久了会生病的,不如让我们兄妹陪陈大姑娘到揽月阁坐一坐?” “哥,”陆愔上前一步,小声把刚才陈素的话跟陆聚说了,“她不肯的。” 还真是谨慎啊,陆聚点点头,“陈大姑娘的思量原也没错,但还请大姑娘相信在下并非那等龌龊无耻之人,再说了,” 他轻笑一声,“如今陆家在京城的名声已经是烂透了,我如果还想挽救一二,就绝不会伤了陈大姑娘,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带兵者都不会干的。” 陈素终于正眼看陆聚了,她知道陆聚不会拿她的名声开玩笑,毕竟从陆家的角度看,她当太子妃,可比林蘅若跟胡凤岚当太子妃要强多了,“好吧,刚才愔娘跟我说半天了,揽月阁是你们侯府一景,那就有劳陆世子带路了。” …… “陆世子有话直管明说吧,”陈素在亭中坐定,而陆愔已经借口泡茶,退到了隔壁亭子里,这揽月亭设计独到,明明三个离的不远,但愣是弄出不同的空间来。 陆聚点点头,“其实我是想谢谢陈大姑娘的,”他郑重冲陈素一礼,“这些年京城谁不知道陆家的事,谁不看见我母亲的苦楚?可大家嘴里唏嘘同情,其实心里只把陆家当成一个笑话,”只有陈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伸手帮了陆家一把。 “感谢就不必了,说起来,怪之怪宋家太嚣张了,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夫人也就把这件事当成新闻跟娘娘说了一嘴,并没有别的用意。” 陈素可愿意承认陈家对陈皇后的影响力,承认了,陈皇后这个中宫娘娘就会有偏私之嫌。 陆聚哂然一笑,“是,但不管赵夫人跟陈大姑娘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伸手的,获益的都是我们母子,所以陈大姑娘当得陆某一谢,” 他认真的看着陈素,“如果日/后大姑娘有什么差遣,只管跟愔娘说。” 差距?她?使唤陆聚? 陈素哼了一声,“不必了,无心所为,再求回报,陈家成什么人了?而且这事也拿不到台面上说,陆世子以后不要再提了。” 相信有就算回报,杨夫人那边也不会亏待小赵氏,陈素可不打算跟陆聚有什么牵扯。 陆聚有些失望,“陈大姑娘是不信任在下?” 小子?你二十年后把我的命都坑没了,二十年前的你,我为什么要相信?“世子说笑了,我们夫人跟杨夫人相交莫逆,我跟令妹也颇为投契,这样已经很好了,至于宋家,其实我们也不过是把脓包我提前给挑开了,相信就算是没有我们,世子早晚也能把家事料理清楚。” 陆聚黯然扯了扯嘴唇,“陈大姑娘太看得起我了,如果能把家事料理清楚,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陈素清亮的眼皮中尽是了然,陆聚知道她是个绝顶聪明的,也不再遮掩什么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带着母亲跟妹妹,彻底从陆家出去……” 陈素一笑,“别说傻话了,我不是否定你的勇气,但是这样亲者能仇者快的事,真做了,就太蠢了,你不蠢,杨夫人更不会让你由着性子来的,”如果早想绝裂,当年丹城大长公主在的时候,杨夫人就可以漂漂亮亮的跟陆源绝裂了。 什么都叫陈素看透了,陆聚点点头,“是,其实是我不敢,我放不下,也舍不得,更不甘心,所以才一直被这牢笼给困着,想动动不了,也脱不了身。” 这位世子,你不觉得你跟我说的太多了些?陈素歪头看着陆聚,“哈,那个,世子是来道谢的,那如今你也谢过了,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不如就此别过?” 反正现在宋家跟宋萃言暗中勾搭的事已经被揭出来了,宋萃言是淫/奔荡/妇的事情也传遍了天下,宋修文一个大老爷们要在府里关三年,辽东陆源手下的那个千户,但凡对女儿有一点父女情,都会把这笔账记在宋萃言头上。 最关键的,陆聚最大的敌手,宋萃言跟陆源的宝贝儿子,这辈子算是毁了,就冲他有宋萃言那样一个生母,就算是陆聚出什么意外,阳宁侯的爵位,也绝对落不到陆聪的头上! 陈素觉得自己还是很当得起陆聚一谢的,毕竟在她的推动下,杨夫人跟儿女的委屈再次被摆到台面上,杨夫人所有的希望都是陆聚,陆聚在皇帝跟太子眼里成了个可怜孩子,对未长成的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聚回头看着陈素,她跟时下文人士子追捧的美人不同,她也是美的,但这美中带了几分媚气,以前她跟在陈皇后身后,一举一动都模仿陈皇后的时候,陆聚没有觉得,但之后她几次跟李憬相处,陆聚没有错过她眼角眉梢的潋滟风情。 不这是陈素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但也因为这份风情跟十二岁的青涩稚嫩交融在一起,反而更吸引人的目光,尤其是在发现她过人的心机之后,陆聚再不敢对陈素有丝毫轻视之心了,这也是他特地向陈素求助的原因。 但此刻,她眉间风华尽收,只余下一片清冷,薄薄的粉唇微抿着,似乎对他的话很不耐烦,陆聚心里升起一抹异样的情绪,突然很怕她会误会自己,误会自己是在刻意结交,纠缠,“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陈大姑娘……” 陈素见陆聚把目光投向外间的陆愔,便知道他要说的是陆愔了,“世子先说来听听。” 陆聚叹了口气,“大姑娘兰心惠质,其实我跟家母的想法不太一样,我并不赞同愔娘入宫!” 第63章 陈素猛然转头紧紧的盯着陆聚, 他不赞成陆愔入宫?!可上辈子陆愔是陆贵妃啊! 见陈素一脸的不可置信,陆聚肯定的点点头,“我跟母亲说过很多次了, 我是阳宁侯世子, 将来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 给妹妹撑腰壮胆, 她受过的苦,我不想愔娘再受一遍。” 就冲这几句话, 陈素真的要高看陆聚几眼了,不过他把李憬跟陆源摆在一起,可见在心里,对李憬的评价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 他在自己这个太子妃面前这么说,够坦诚, 胆子也够大! “可惜杨夫人不答应?因为在她的眼里,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而且你将来能从阳宁侯手里接过辽东军的话,愔娘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陆聚点点头, “是, 我母亲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 “所以你是想让我劝杨夫人?”陈素差点儿没笑出来,她倒是想, 人家杨夫人也得乐意听啊? “那倒不是, 我知道姑娘足智多谋,”陆聚该说的都说尽了, 可是劝不了母亲,妹妹又根本没有自己的主意,“其实没了愔娘,对陈大姑娘也只有好处。” 陈素挑眉,“是吗?我怎么不觉得?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跟愔娘是越来越投契了,而且杨夫人把愔娘教的很好,她可是个行的正做的端,脑子里没有一点儿害人念头的好姑娘,陆世子,换成你,是想要这样的对手,还是林蘅若胡凤岚那样的?” 他当然希望遇到的是陆愔了,“所以,愔娘的性子就算是进了宫,自保都难,” “你是觉得她进宫不但帮不了你,还会拖你的后腿?” “当然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牺牲妹妹的一生来成全自己,我是不希望她在宫里受苦,当初母亲还有大长公主维护,可是愔娘入了宫,成了天家的妃妾,谁出来维护她?” 陆聚浓长的黑眉几乎拧成了一团,他冲陈素一抱拳,“陈大姑娘,如果你能帮我,以后阳宁侯府跟陈家便如一家!” 阳宁侯府跟陈家?“世子是想娶我妹妹?” “啊?哪有?”陆聚的意思是他会全力支持陈素,可没想过跟陈家结亲,“这个,这个没有的事,”陈家二姑娘就不说了,奉恩伯府二姑娘,好像连十岁都没有呢! 见陆聚窘的脸都红了,陈素心里大乐,她真想让二十年的自己看一看,那个曾经把她围困在凤凰山的陆侯爷,居然也有小脸通红,在自己跟前头都不敢抬的时候? “怎么?我妹妹还配不上你?噢,她年纪是小了点儿,”陈素笑眯眯的走到陆聚面前,抬头看着他,一脸认真,“难不成世子想娶我?” “啊?”陆聚吓的闪身后退,却没想到陈素手更快,两指一捏,就将他的袖口给捏住了,“要跑也是我跑啊,世子吓成这样做什么呢?难道觉得素素容貌丑陋,不堪为配?” 陆聚只觉得后脑梗发硬,他拼命叫自己冷静一些,可喉咙还是干的发不出声来,半天才道,“大姑娘玩笑了,您是皇上册封的太子妃,” “唉,是啊,我是太子妃,”陈素松开手,冲陆聚灿然一笑,“你说咱们想个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太子妃给愔娘做,我嫁给你,怎么样?” “陈大姑娘!”陆聚看着陈素促狭的笑脸,知道自己是被她耍了,“休要胡言!聚从来没有觊觎大姑娘之心!” 陈素当然知道陆聚没这心了,她轻哼一声,在椅子上端正坐了,“那世子就敢有叫我搅黄了令妹亲事的心?如果你觉得愔娘入宫就是不幸,那也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陈素离自己远了,陆聚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流动起来,“我知道这是我的事,所以我才想求陈大姑娘助我一臂之力,而且愔娘不入宫,对陈大姑娘也是只有好处的,毕竟宫中高位妃嫔多,对陈大姑娘来说,也非益事。” “没了陆家还有胡家林家,甚至蔡家贺家,郭家赵家,”陈素托腮看着窗外的孤鸟,“对于我来说,嫁给太子,注定走的就是这条路,所以,多一个陆愔不多,少一个陆愔不少,无所谓。” “倒是陆世子你,未免有些太想当然了,你觉得李憬不是良配,愔娘未必跟你想的一样,而且‘良配’这个玩意儿,真的有吗?你能保证把愔娘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人就会对愔娘一心一意?一生就守着她一人过活?” 陈素来京城也半年了,目前尚未发现不纳妾的侯府勋亲,“难不成你还准备把妹妹下嫁,找一个庸碌无为的男人,以阳宁侯府的权势压着他,对愔娘好?可那样的幸福就是真正的幸福安乐了?愔娘为人端方,没有坏心眼,但不代表她是个傻子,”陈素冷冷一笑,陆聚做事,太想当然了一些。 陆聚被陈素一通话说的目瞪口呆,他承认,这些事他没有想过,可比他还小着几岁的陈素,怎么就能想到呢?难道这就是男女的不同之处?“可如果嫁到寻常人家,愔娘过的不好,还可以和离,甚至义绝,我这个哥哥总能为她想出办法来,但入宫为妃,就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陈素点点头,“你是一个好哥哥,这样吧,反正宫里的意思是良娣的旨意会晚些出来,如果这段时间你能为愔娘寻一门她认可的亲事,不就皆大欢喜了?” “愔娘年纪尚小,不到说亲的时候,”陆聚摇摇头,这一招根本没用,而且抢在旨意下来之前给陆愔定亲,这做法太明显了。 “如果家里铁了心要将愔娘送进宫,只怕就是孺子,我母亲也会将人送进去的,”陆聚慨然一叹,他拿杨夫人完全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求到陈素跟前。 陈素敲敲桌子,“所以啊,就算是我说动皇后娘娘,将陆愔剔出良娣的名单,将来杨夫人也会把她送进宫,那个时候,从低等熬起,还不如直接以良娣入宫呢!” “对于你来说,嫁谁都一样吗?”陆聚看着理直气壮的陈素,女儿家不应该都渴望嫁一位如意郎君? 陈素讶然地看着陆聚,他是话本儿看多了?“怎么能说嫁谁都一样呢?我嫁的可是大夏的储君!” “你嫁的是大夏的诸君,”陆聚重复了一遍陈素的话,不管这位储君是怎么样的人,她嫁的其实是那个位置,“我明白了,其实我母亲的想法应该跟你是一样的,区别就在于,你是心甘情愿的,而愔娘……” 陈素呵呵一笑,“你怎么就能肯定愔娘不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高高兴兴的嫁了,愔娘那么聪明,难道就看不明白?陆世子,你太想当然了。” “你是无路可走,但愔娘不是,”陈素跟陆愔怎么一样呢?陈家下一代,还得靠陈素了,但陆愔不一样,她的父兄都不是无能辈。 陈素自然听懂了陆聚的言外之意,她冷笑一声,“世子太高看陆家了,若真像你想的那样,杨夫人何苦要愔娘入宫?想跟人谈条件,得手里有筹码才成,你两手空空,如何叫人信你?别说将来,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陆聚颓然坐在椅上,“你说的没错,可我就是不甘心,”母亲一生都毁了,他实在不愿意妹妹重蹈覆辙。 陈素看着垂头丧气的陆聚,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他了,对于陆聚来说,除非自己答应帮他,不然说什么都是虚的,“我觉得你还是好好跟愔娘说一说,看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她也不愿意入宫,那你再想办法不迟,不然你岂不是好心帮倒忙?” 陆聚从来没想过要问陆愔,在他眼里,陆愔还只是个小孩子,这些事根本不用她来考虑,只需要大人为她做最好的安排就行了,“她还那么小,知道什么?” 陈素都要呵呵了,那么小?自己在陆愔这个年龄,都开始跟着师父辗转江湖,看尽冷暖了,“那世子还记不记得你像愔娘这么大的时候呢?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只用听家里长辈的安排就行了?” 陆聚被陈素问住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太子身边做了好几年的伴读了,不但要完成先生们的功课,甚至还得替李憬代笔,回到府里,还要跟着 府里的师傅习武,杨夫人还利用私下给他请了先生专教兵法……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过,确切的说,陆聚从来就没有过“小时候”。 见陆聚不说话了,陈素笑道,“我只比愔娘大几个月,世子却邀我过来商量愔娘的事,真是太抬举我了。” 是自己着相了,陆聚冲陈素再次长揖到地,“谢陈大姑娘提点。” 陈素不以为然的一笑,“不必谢了,我这个人吧,有时候有点爱管闲事,没办法,谁叫京城这些人里,我就看愔娘还顺眼一些呢?” 说完她站起身,看着一窗之隔,还在专心泡茶的陆愔,“我真的要走了,再跟世子聊下去,愔娘的腿都要跪麻了,那茶,都泡老了吧?世子自己留着喝吧!” …… “素姐姐,”陆愔满心忐忑的跟着陈素后头,“我,我哥哥没有说什么不适宜的话吧?” 陈素驻足看着陆愔,微微一笑,“愔娘跟我们只有一墙之隔,我们说的话,其实只要留心听,大概也能听到一些的,难道你不知道世子一直在苦恼什么吗?” 她上前一步看着目光闪烁的陆愔,“愔娘,你听见我跟世子对你的评价了吧?在大家眼里,你可是个正直又不会耍心眼儿的老实姑娘呢!” “我,”陆愔被陈素说的脸通红,“不是这样的,”她想跟陈素解释,却见陈素已经转身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真是万更也拯救不了这文啊! 心塞! 第64章 回到奉恩伯府, 陈素就把陆聚的打算跟陈克恭还有小赵氏说了,听的小赵氏骇然变色,“这, 真是荒唐, 他们陆家想做什么,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还当杨夫人是个好人呢, 没想到……” 陈克恭咳了一声,“这事跟杨夫人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陆世子小孩子家的念头罢了, 不过叫我说,他的想法原也没什么错,”如果他有别的选择,也不乐意让女儿入宫。 “是我对不住素素,唉, 为父几十岁的人了,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如, ”陈克恭眼眶一红,忙将头转到一边,不管怎么说,陆聚还尝试不让妹妹入宫, 而他, 成天想的是怎么让女儿入宫。 就算是陈克恭不让自己入宫,为了远在山东的“陈素”,她也会争取入宫的,“父亲千万别这么想, 陆聚是觉得陆愔入宫会过的不开心, 才舍不得妹妹入宫的,但我不是啊, 太子殿下对女儿,您也是看到的,就算是嫁到寻常人家,夫君也顶多如此了,倒不如进宫去呢!姑母这么多年一人在宫里,多孤单啊!” 小赵氏也跟着红了眼眶,想想这些年陈素虽然对她不亲,但一直都是很懂事的,“是我叫大姑娘受委屈了。” “瞧你们,咱们说人家家的事呢,倒把你们的眼泪给招出来了,”陈素噗嗤一笑,“好啦,有道是知己知彼,不管是谁家的事,咱们多知道些总比不知道的强,陆家的事反正我也没有应下,就叫杨夫人跟陆世子关上门解决去,咱们一家人高高兴兴过个年,我算着杨姨娘是四月里临盆,想想一转眼,就能看到弟弟了。” 没什么比添丁进口更叫人高兴的了,提起儿子,陈克恭满脸的笑,“我跟杨姨娘还有夫人都商量好了,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就直接记在夫人名下,让她跟杨姨娘一块儿养着,素素你觉得呢?” 小赵氏的身体想再生养怕是难了,而杨姨娘年纪又大了,能怀上这一胎,都是侥天之幸了,但怎么养,由谁来养,陈素觉得不应该她来决定,她看着小赵氏,“夫人您同意了?” 庶子记在嫡母膝下,是天大的运气,只要小赵氏乐意,将来杨姨娘的儿子承爵,才不会遇到麻烦。 “我同意了,怎么说也是伯爷的孩子,难不成我不养,让陈克俭生的来捡便宜?我也跟杨姨娘说过了,虽然记在我的名下,但三岁之前还是由她来照顾。” 小赵氏已经想开了,只要她是伯夫人,那孩子在她的名下,她养不养,他都不敢翻了天去,而且这半年小赵氏冷眼看着陈素,是个极公道的性子,跟女儿陈惠也是越处越亲,她不信将来陈素会站在杨姨娘生的孩子一边,来为难她。 …… 新年刚过,承嘉帝派去接阳宁侯次子陆聪的太监孙河就回来了,跟他一道儿回来的,不止是陆聪,还有宋姨娘跟她生的女儿陆忻。 宋萃言也是个光棍儿的,人一进京城,就立马换了荆钗布衣,带着一双儿女,从城门一直步行到阳宁侯府,直接在大门口跪了,口口声声她不懂事,犯了大错,随杨夫人处置,只要她能看在陆聪陆忻是陆家血脉的份儿上,给他们一条活路。 陈素不能出门,看不了热闹,陈惠跟隔壁绥宁侯府的李秋时,听到消息就换了丫鬟的衣裳,跑出去看热闹了。 “这个贱人,真是不要脸之极,”因为年前陆聚的事,小赵氏心里多少有些疙瘩,情不自禁的就远了杨夫人,但听到这个消息,她忍不住又同情起杨夫人了。 可不是么,这么高调进京,跑到阳宁侯府门前,又恨不得低到尘埃里,这么一来,整个京城都知道阳宁侯的那个宝贝姨娘回来了,还跪在了杨夫人脚边,只要杨夫人是个要脸的,就不能不让她进门,恐怕进了阳宁侯府,还得善待她。 “就看杨夫人是个什么打算了,”陈素幽幽一笑,如果是她,就像当年杨夫人给宋萃言灌绝子汤那样,直接一碗药给宋萃言灌下去,要了她的狗命,当年陆源不敢跟杨夫人翻脸,如今还会因为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休了杨氏? “能怎么打算?再恶心也得忍着了,”小赵氏轻叹了一声,“不过姓宋的是妾,阳宁侯无诏不得回京,她本事再大,落到杨夫人的手心儿里,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杨夫人这点本事应该还是有的,陈素觉得宋萃言太轻敌了,不但她跑来了,连女儿也带来了,这不等于是叫人一窝端了? …… “娘,大姐,我回来了,”陈惠看完八卦,立马驱马往回赶,她知道,母亲跟姐姐都等着她呢! “李姑娘呢?” “哎呀,回家去了呗,”陈惠捂嘴咯咯直笑,“她家里头也等着呢,绥宁侯不好意思去看,派了小厮过去,我们就冒充丫鬟跟着一道儿去了,娘,你得空替我谢谢张夫人,要不是她点头,我跟秋姐姐都不能跟着呢!” 因为这个,自己去跟张夫人道谢?小赵氏嗔了陈惠一眼,“真是越大胡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半城人都去了?” 陈惠兴奋的点点关,又狠狠的啐了一口,“我们到的时候,阳宁侯府门口都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跟秋姐姐,” 陈惠一吐舌头,不敢说她们只差没站在车顶上了,“站的高,还是能看清楚的,我听早去的人说,姓宋的一跪,阳宁侯府就开了角门,叫她进去呢,结果,宋萃言就晕了,阳宁侯府的婆子来抬她,她生的那个女儿,就又哭又喊的,还说杨夫人不贤,欺负她娘!” 陈惠撇了撇嘴,“真不知道跟谁学的,简直就是个泼妇嘛!”还蠢的很,当众辱骂嫡母,这不是作死嘛? “那后来呢?”陈素更关心杨夫人的反应。 “杨夫人派来的婆子说了,宋萃言十六年前卖于陆家为妾,一天她不找人牙子,宋萃言死也是陆家的奴才,角门现给她开着,限她一刻钟之内入府,如若不然,阳宁侯府就派人去顺天府,叫顺天府来替阳宁侯府缉拿逃奴!” “说的好!敢在主子跟前闹腾,不是等着挨板子么?真以为自己生了孩子,就飞上枝头了?”小赵氏抚掌道。 杨夫人挺狠,宋萃言看着可不像个有手段的,这一场戏唱的就不怎么样嘛,她这么一闹,全京城都知道,陆聪有个奴婢的亲娘了。 陈惠还没讲完,“杨夫人身边的妈妈还说了,宋萃言自己不上得台盘,还连带着把二少爷跟二姑娘教坏了,陆家的少爷风光霁月,文武双全,哪会大喊大闹做妇人之态?” “杨夫人还说了,陆聪是皇帝特意派人接到京里入国子监读书的,这是皇上给陆家天大的恩德,陆聪进京,理应先入宫谢恩,哪有先回家的道理?” 陈惠崇拜的人里头又多了一位杨夫人,“杨夫人叫人把跟着宋姨娘跟陆聪的下人,按在侯府门前打了三十板子,说是再有轻慢君上之心,把他们一家子都卖到山里去!” 这一招儿杨夫人学的不错,处处把君臣大义摆在头里,承嘉帝听了高兴,打宋萃言的人,也没有敢说个“不”字。 “还有那个宋忻,”陈惠想起跟她差不多大小的陆忻,又呸了一口,“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嚣张的不行,还拿着鞭子要抽人呢,结果直接就叫侯府的侍卫给把鞭子夺了,杨夫人又派了婆子出来,说是宋忻自小没有嫡母教导,才会变得泼辣无礼,既然回京了,她就要担起责任来!” “怎么担?”小赵氏已经听的两眼放光,“你快说。” 陈素莞尔道,“别卖关子啦,我们都着急听呢!” “吭,”陈惠清了清嗓子,“杨夫人说了,陆忻自小跟在宋姨娘这样的生母身边,能学什么好来?陆家可是绝不能出败坏门风的女儿,所以从今往后,再不许陆忻见宋姨娘,她会请宫里的嬷嬷教陆忻规矩!” “所以说,这是何苦来呢?”听完陈惠的话,小赵氏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在辽东当自己的二房夫人多好,为什么要跑回京城来?” 还是在阳宁侯不在身边的情况下? 听完八卦,陈素舒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陆聪被皇帝接进了京,阳宁侯不能跟过来,宋萃言如何放心将唯一的儿子交到杨夫人手里?必是要跟着的。” 说的也是,小赵氏叹了口气,“所以何苦来?要不是当初她发了疯,现在怎么会弄的身败名裂?” 陈素却不这么看,辅国公府得罪了丹城大长公主,府里的男人自身又不争气,连个正经差使都没有,宋萃言一个庶女,嫁的再好也是有限的,如果是个老实本分的,自然闹不出幺蛾子来,但宋萃言明显不是,所以她自然会选择攀上陆源,在辽东当她的二房夫人。 “那得看账怎么算了,这十来年宋姨娘也逍遥够了,到了清账的时候了,难不成还能叫她自在一辈子?”陈素冷冷一笑,这世上的事得看个前三十年,后三十年,敢抢人肉吃,就得做好挨打的准备! …… 阳宁侯府宁省阁里,宋萃言木然的看着屋里的丫鬟婆子,“你们下去吧,我想好好歇歇,”多年不见,她真是太低估杨婉仪了,没想到她还会跟自己来这么一手儿,一上来就把她带回来的人给打了,包括陆源身边大管家陆成的老婆。 宁省阁的四个丫鬟四个婆子,是杨夫人配给宋萃言的,至于她带来的人,如今一个个都被安置在外头养伤,宋萃言不知道她们有几个可以挣命出来的? 宋萃言打量着宁省阁,这是她当年进阳宁侯府后住过的地方,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三间正房,四周遍植翠竹,宋萃言还记得屋前陆源曾亲手为她种下了一株桃树。 取意《桃夭》,陆源在用那株桃树,告诉杨婉仪,自己才是那个“宜室宜家”的姑娘。 刚才进来的时候,宋萃言已经看见那株桃树了,没想到它居然还在?她倒是小瞧了杨夫人的心胸了。 宁省阁屋里的摆设也都一如当年,博古架上的滴水观音还是陆源亲自从库房里挑给她的。 唯一的改变,就是之前由陆源亲自手书的闻俪院,被改成了宁省阁,匾额上头的漆还没有干透呢! “宁省”?这是在敲打她呢!随她的便吧,只要她高兴,宋萃言敢陪着儿子进京,就不怕杨夫人的报复,不过就是当众道歉,把面子扒下来让杨婉仪随便踩罢了,面子能值几个钱?这些年陆源,还有辽东,可都是她的呢! 想到这里,宋萃言心里的气儿消了许多,“来人,去问夫人要点儿药来,我额头伤了,再不治,可就要留疤了。” 没多大功夫,宁省院的管事妈妈卢氏就拿着药回来了,她冲宋萃言福了一福,“姨娘,这是宫里今年新制的伤药,夫人特意让人从世子爷那里要的。” 宋萃言接过那只白玉药瓶,打开闻了闻,又看了一眼里面黑乎乎的药膏,随手放在桌子上,“府里没有白玉生肌膏?” 那瓶子里的东西,闻着就有一股辛辣味,颜色又那么重,万一她抹了,将来额头上留下黑斑可怎么办?这些古人的东西,门道儿多着呢! 宋萃言自穿越到大夏之后,就一直想好好学一学中医中医,奈何当初做姑娘的时候,嫡母不许她碰这些,后来到了辽东,她能当家作主了,却在医药方面毫无天赋,各种药材对她来说,都是一堆树皮草根,汤头歌更是背了就忘,真不如她做生意开铺子乐趣多。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新来的小天使们,看过之后,收藏下哈! 宅斗宫斗家长里短,就是本文要写的啊! 至于男女互动,有,但是不会太多,我写着写着,老忘了我的文里,有一个词叫“男主”! 第65章 六十五、 还要白玉生肌膏?要求真多, 卢妈妈心里撇嘴,“姨娘,咱们府里轻易没人受伤, 也没有白玉生肌膏, 这药还是太子殿下赏给世子的, 夫人命人从世子爷那里取来的。” 这是逼自己用了?还搬出太子的名头? 宋萃言冷冷一笑, 取出一锭银子来,“那麻烦妈妈去给我买一瓶来。” 一出手就是一锭十两的雪花银, 卢妈妈眼睛都瞪大了,她小心的接过那锭银子,脸上堆满了笑,“这,要不了这么多, ” 宋萃言将卢妈妈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满意了几分, “没事,多的算是赏你的,记得,药要买对, 不许经过第三个人的手!” 见卢妈妈要走, 宋萃言又道,“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去看看跟我过来的那几个人,她们也都是陆家多年的老人儿了, 王妈妈你应该也认识的, 她男人是侯爷身边的陆成管事。” 卢妈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是是是, 陆成嫂子这府上哪有不认识的?当年奴婢跟我那死鬼的亲事,还是我那老嫂子给牵的线儿呢!” “是嘛?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份渊源,那烦请卢妈妈,给王妈妈也带些伤药吧,”宋萃言拿起桌上的药瓶,“既然这是世子用的,肯定是治外伤的特效药,妈妈把这个带过去吧!” 她轻叹一声,弯弯的胧月眉里尽是愁苦,“是我连累的她,但夫人罚都罚了,总不能叫人落下病根,将来传到辽东去,只怕叫大家以为夫人苛待下人呢!” 卢妈妈一言难尽的偷偷瞄了宋萃言一眼,“姨娘,奴婢叫丫头们进来服侍您更衣,热水一会儿就送来了,夫人说了,您今天才回府,就不必过去请安了,等明天跟二少爷一道儿过去吧。” “聪儿呢?什么时候回来?夫人把他安排在哪个院子了?”听卢妈妈说起儿子陆聪,宋萃言坐直身子,一脸急切。 陆聪人才到京城,衣服都没换呢,就被杨夫人押着去给承嘉帝谢恩,其实这也怪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谢恩这个程序,当然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孙河,这一路上,拿了她多少银子?结果竟然是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居然连个醒儿都不提,自己回宫复旨去了! 卢妈妈为难的皱着眉,“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这朝廷才开印没多少日子,皇上只怕也忙着吧?二少爷估计得等等,不过夫人派人送二少爷去的,应该会帮着二少爷打点的。” 杨婉仪?帮着自己儿子打点?宋萃言冷笑一声,只怕她恨不得自己儿子能当场惹怒了承嘉帝,被直接杀了呢! 只可惜,杨婉仪要失望了,陆聪可是她一手教出来的,聪明乖巧又懂礼貌,生的还漂亮的很,而且书读的也好,只要承嘉帝见到儿子,一定不会为难他的! 卢妈妈见宋萃言抿着嘴不说话,小声道,“姨娘您只管放心,咱们夫人最贤惠大度不过了,你们没回来之前,夫人已经叫人收拾好院子了,二少爷住的西华居,也就比世子的小一点,铺排布置都是最好的。” 自己才来第一天,一来杨婉仪就给她了一个下马威,宋萃言知道这些奴才们心里不会向着她的,“嗯,我知道了,夫人做事我怎么会不放心?这样吧,你派小丫鬟在前头盯着些,二少爷一回来,就报与我知道。” “这个,怕是不成,这样吧,奴婢叫小丫鬟跟二门处的婆子说一声,听到二少爷回来的信儿,就叫人来说一声,”卢妈妈小心的看着宋萃言,“姨娘,咱们侯爷常年不在家,府里规矩格外的严谨,内院的伺候的奴婢们,是轻易不能往外头走动的。” 哼,她也就剩下规矩可讲了,宋萃言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快去买药吧!” 等卢妈妈出去了,宋萃言由丫鬟春晓春雨两个服侍着换了衣裳,因为心里记挂着儿子,便没敢真的躺下歇着,只倚在临窗的贵妃椅上想心事。 宋萃言自问从来没有想过跟人争过什么,穿越成为国公府的庶女,她一点儿抱怨老天不公的心思都没有,比起那些小说里穿越到贫苦之家,或者为奴为婢的女主来说,她睁眼就成了贵族小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了。 从懂事起,她就一心在嫡母曲二太太跟前尽孝,用真心真情去打动她,加上曲二太太又没有亲生女儿,她生的又好,成年累月下来,她在辅国公府,待遇也追上了长房嫡女们。 后来跟陆源的事,也不是她主动的,宋萃言自问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堂堂阳宁侯府的世子,怎么会看上辅国公府二房庶出的姑娘?他们碰面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宋萃言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后来她在慈恩寺被纨绔子调/戏,又遇到陪着阳宁侯夫人上香的陆源,他不但出手救了她,还向她表达了爱慕之情,宋萃言没想到,在这个她历史上没有朝代,还有如此大胆的男人! 宋萃言动心了,她不比任何一个大夏闺秀差,她能弹她们从来没听过的曲子,能做她们听都没有听过的诗,会化她们暗暗仿效的妆容,她设计出来的衣裙样式,绘出来的纹样,都是那些所谓的贵府千金们想都想不出来的,不但如此,她还能烹饪国公府大厨都没听过的菜肴!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配不上阳宁侯?何况还是陆源亲口跟自己的表白的? 可在她跟陆源许下及笄之后来提亲的诺言没几日,就传来了陆家向丹城大长公主提亲的消息! 杨婉仪她是见过的,说起来还是她的表姐,杨婉仪不但是丹城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杨家是帝师之家,杨婉仪的父亲还是状元郎。 杨婉仪是正经的高门贵女,而宋萃言,庶出的庶出,她知道两人差如云泥,在杨婉仪跟前,她从来都是小心低调,就算她知道,不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杨婉仪都跟她没得比! 但这里是大夏,不是她曾经生活的人人平等的时代,在大夏,人生而就是不平等的,她的出身注定了她跟杨婉仪比不了! 阳宁侯府向丹城长公主提亲,宋萃言虽然失望,但并没有多少不甘,一来她对陆源并没有多少感情,二来么,换她她也娶杨婉仪,而不是自己! 可是杨婉仪做了什么?居然叫人把她叫到大长公主府,宋萃言清楚的记得她当时的心情,觉得这位大小姐真是很搞笑,说起来,她跟杨婉仪,都是被渣男骗了的可怜人好不好?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被丹城大长公主身边的姑姑拎起来摁倒在杨婉仪的脚边,她是想跟杨婉仪解释的,告诉她,她也是受害者,她从来没有想过跟杨婉仪抢男人! 可她等来的杨婉仪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呃”了一声,便叫人送她出去了。 宋萃言完全被杨婉仪傲慢的态度激怒了,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脏了杨婉仪的眼睛,她都不屑于问自己一句!更不用说给自己的解释的机会。 可整件事里,她有什么错?杨婉仪不敢追究陆源,却来侮辱自己? 先撩者贱! 她这些年为了生存,成天都低头做人,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尊! 宋萃言记得自己从大长公主府出来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给杨婉仪点颜色瞧瞧,叫她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 可当她真的跟陆源回到京城,成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宋萃言又后悔了,她甚至有些同情起杨婉仪来,她能什么错呢?不过是个得不到丈夫真爱的可怜女人罢了。 也是有这么一份歉疚在,宋萃言才会在丹城大长公主的步步紧逼下,自请出族。 后来为了能跟陆源去辽东,她还赔上腹中孩子的性命,跟自己的生育能力,她抢杨婉仪的男人,但她也付出了她的全部,宋萃言自问在杨婉仪跟前,她也可以坦然的挺直脊梁。 十几年过去,杨婉仪占了名分,宋萃言得了男人,她觉得就这样两下相安无事,都当对方不存在也挺好,毕竟任她的能力,对陆源的助力更大,而陆源好了,就是阳宁侯府好,阳宁侯府好,杨婉仪跟她的一双儿女,在京城才能住的安逸。 如果没有陆源,陆聚能给太子当伴读? 可她没想到,杨婉仪这个女人居然还没有死心。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儿子的头上!赐举人出身,国子监读书?不过是皇帝想再弄个质子在京城罢了! 这个鼠目寸光的蠢女人,搞内斗把陆家的两个儿子都弄回京城了,虽然陆源并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也从来没想过造反,但儿子在人家手里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尤其还是她寄予厚望的陆聪。 宋萃言都不用猜,也知道如果让儿子只身进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才十二岁的孩子离开父母,安全且不说,他的心智都未长成,三观也没有形成,杨婉仪只用安排几个不成器的子弟诱引着他,自己的心肝宝贝就会被带坏,成为一个纨绔子弟! 这样的事宋萃言是绝对不能让它发生的。 所以当跟孙河同去的韶华宫的姑姑,当众以代陆贵妃申斥她的名义,对她极尽侮辱,将她在辽东苦心建立起来的名声毁于一旦,宋萃言都没有生气,对于她来说,名声,爱情,权利,财富,这些都比不上自己的一双儿女重要! 陆聪陆忻,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证明,是她生命的延续,她恨不得把他们捧在手心儿里,从出生到现在,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 与其儿子被带回千里之外的京城,以后成龙还是成虾她都鞭长莫及,宋萃言干脆把心一横,跟陆源说自己要亲自过来向杨婉仪请罪,哪怕把这条命交出去,也要挽回阳宁侯府失去的名声。 她倒要看看,杨婉仪除了把她踩在泥里,还能再做些什么?只要她不死,就要把自己的儿子教育成才,让杨婉仪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皇权又怎么样?杨婉仪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出身,次次拿天家皇权这些来欺负她,偏她在这种绝对权力之前,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宋萃言揉了揉额头,如果将皇权变马她手中的利剑呢? 宋萃言站起身,在穿衣镜前优雅的转了个身,她会的,她懂的,又岂是杨婉仪一个只凭出身便稳坐高位的“贵女”所能想像的? 就像现在,她虽然只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妾室,可是辽东的药材,金矿,皮货,哪一样不是经她的手操持起来的?她宋萃言私印一到,便可随意调动百万白银。 摸摸腰间系着的小玉印,宋萃言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她能做的事很多,多的以杨婉仪的想像力,根本不能企及! 那间被人盯上的春意楼,是她在京城设的消息树,春意楼离皇城近,不显山不露水,茶点精致,价格实惠,六部的官吏们出来,最喜欢的就是去春意楼喝杯茶,歇歇脚了,而她的人,也可以从他们的高谈阔论里收集到许多有用的信息,而这些,则会通过她的特别渠道,迅速的送到辽东去。 这也保证了,陆源虽然身处辽东,还能对京城的动态跟朝廷的安排了如指掌,靠的就是她开的春意楼! 可是现在,春意楼却被人连锅端了,更可恨的是,掌柜的被曲二太太从顺天府领回去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了,那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才,死了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他知道的太多,死了倒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么,被封间茶楼又如何?只要她的能力有银子,再开个十间八间也是易如反掌。 “来人,” 丫鬟春晓应声而入,“姨娘有何吩咐?” “二姑娘呢?住哪个院子,我想去看她,”宋萃言抿了抿鬓角,女儿今天没忍住脾气,她得好好过去安抚安抚,另外杨婉仪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也得行动起来才行,总不能这么着一直被人压着打。 第66章 宋萃言以前没有注意到妾室不能有私产这一条, 才被顺天府查到了辅国公头上,为了撇清陆源跟自己,还白白折了一间铺子跟一处宅子给曲二太太。 这次来之前, 宋萃言跟陆源商量之后, 把他们这些年的全部私产, 大部分转到了儿子陆聪名下, 因为怕人查到,江南的田庄用了化名, 将来给陆聪定了亲之后,再以妻子的嫁妆名义带回来。 其他的部分,给陆源留了一部分,(反正这些将来还是可以分给陆聪一半儿的),其余的都折成现银, 存进了大夏最大的宝丰钱庄里头,只要拿着她的小印, 就可以随时取用。 宋萃言已经想好了,那个所谓的娘家她是不准备再沾的,以前曲二太太跟宋立方替她跑腿办事,拿些油水也是情有可原, 但现在大笔银子从他们手里过, 她是万万信不过的。 所以再开铺子,她是准备用女儿身边庄妈妈儿子的名义来做的,庄妈妈跟她儿子庄忠义都跟着她来京城了,但她也就让陆源给庄忠义脱了籍, 但庄家其他人, 都在陆源手里握着呢。 而且她带到京城里的人手,家眷都留在辽东, 宋萃言手里有钱有人,等这几天风声过去,她就让庄忠义跟辽东那边联系上,该做的生意做起来,她居中遥控,照样可以跟杨婉仪分庭抗礼。 听宋萃言问陆忻,春晓为难的看了宋萃言一眼,“夫人说二小姐跟着姨娘没学好,堂堂侯府小姐,居然当众辱骂嫡母,按理说送到庵堂里也是足够的了,但夫人念她年纪小,又没人管教,饶她这一回,只将她管到府后的祠堂里,什么时候把孝经抄够三百遍,再把女四书也抄够三百遍,不但如此,还得能通讲,才可以出来!” 春晓没那么多心眼儿,外头是怎么听说的,就照直了回复宋萃言,“夫人说明天韶华宫的姑姑就到了,就是之前往辽东教导您规矩的申姑姑,以后她会将二姑娘全权交给申姑姑管教,什么时候规矩学的能见人了,再从祠堂里出来!” 宋萃言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了,“真是欺人太甚,忻忻是阳宁侯府的二姑娘,是千金小姐,你们竟敢把她关起来?!” 春晓奇怪的抬头看了宋姨娘一眼,“姨娘这是怎么了?夫人是二姑娘的母亲,当母亲的管教自己的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夫人肯教导她,还请了宫里的姑姑入府,都是为了二姑娘好,咱们大姑娘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呢!” 她看着已经气的满脸通红的宋姨娘,心里并没有多少惧怕,“姨娘还是歇着吧,小心明天夫人召见的时候,您没精神,再失了规矩,又得挨罚了。” “那忻忻身边的人呢?”宋萃言这会儿已经两眼发黑了,她一直以为杨婉仪能逼得她卖身为奴,都是因为丹城大长公主在的原因,现在才知道,是她把杨婉仪想的太简单了,“我要见她们!” 春晓摇摇头,“二姑娘身边的人,除的挨打的还在外院养伤之外,其他的被夫人派人送到乡下庄子里了,二姑娘当众失礼,不是咱们二姑娘不好,是那些当奴婢的没劝着,没拦着,这样的奴婢怎么可以留在姑娘身边?”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我要见她,你去跟杨婉仪说,我要见她!”就这么着,把自己的手脚就给断了?宋萃言一阵儿无力,“那些都是我的人,她凭什么?” 春晓讶异的看着宋萃言,她是陆家的家生子,从小就在规矩里长大,这宋姨娘说是姨娘,其实跟她一样,都是奴婢,这当奴婢的从来都是主子的人,哪还会有“她的人”?看来这府里要学规矩的,不止是二姑娘一人了! 宋萃言信心满满的陪着儿子进京,可第一天,就直接被杨夫人掐断了翅膀的事,没几天就传遍了京城,大家感叹之余,对辅国公府的家教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这不但无耻,还蠢的可怕。 这么没头苍蝇一样的往正室夫人手里撞的姨娘,要是不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她的胆大包天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大家对她的兴趣少了许多,等着看一场龙虎斗呢,没想到这位独宠十几年的姨娘,在杨夫人手下走不过一招儿! …… “这个宋氏怎么会蠢成这个样子?她这样,真不知道阳宁侯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坤宁宫里,陈皇后从青杨捧来的一匣匣首饰里,左挑右捡,终于挑了只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的大头钗,示意青杨给陈素换上。 陈素也挺失望的,但这世道就是这样,一个名分就把宋萃言给摁的死死的,再没有陆源在身边维护,她在杨夫人跟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兴许是在辽东‘侯夫人’当久了,真把自己的身份给忘了吧,” 见陈素不肯让青杨给她换发钗,陈皇后嗔了她一眼,“今天是本宫请各府姑娘来做客,你是本宫的侄女,自然要替本宫招呼客人,但你又是未来的太子妃,这身份不同,该有的气派就要摆起来了,早些让她们看清楚身份的差异,才能少些是非。” 太子妃的册封旨已经下了几个月了,但良娣的人选一直迟迟未定,前有林贵妃建言,后来陈素又将陆聚的想法跟陈皇后说了,她索性就卖给陆聚一个面子,把良娣的人选拖到六月宣布,如今已经三月了,是到了替太子相看的时候了。 虽然陈素已经婉拒了陪着皇后跟贵妃娘娘挑良娣的提议,但陈皇后还是觉得,这些人陈素见一见的好。 陈素顺从的让青杨将那支大凤钗给自己的换了,鼓着嘴对陈皇后道,“看来我还是接着调理身子,不然头上顶着几斤重的首饰,一个不小心,非一头栽下去不可。” “我的这身穿戴才重呢,” 今天陈皇后穿了明黄金丝缀八宝苏绣凤袍,外罩珍珠霞帔,上面垂着凤凰牡丹纹金坠子。头顶金累丝点翠嵌珊瑚米珠凤冠,两鬓分插双层楼阁金掩鬓,耳坠金累丝点翠四珠双面宝石耳环,这一套下来,贵气逼人,但看着都知道,也分量十足。 “不过姑母您打扮的真好看,”陈皇后打扮的十分简素,陈素听说她每月还有抽上几日亲自纺线织布,并且用她亲手织成的布匹,给皇帝和太子做中衣。 平时不怎么装扮的人,猛的盛装出现,居然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叫我看,姑母您可比韶华宫那位一年四季病病歪歪的美多了,”偏这世间的男人都是有眼无珠的,就喜欢那种美人灯,“姑母,你平时都这么打扮起来,又年轻又漂亮。” 陈皇后脸一红,“我都多大了,还年轻漂亮?我是皇后,德性比容貌更重要,”这也是她深居简出,从不以华服示人的原因之一,陈家没有显赫的家世,想在宫中立足,也只有凭德性这一条了。 陈素知道这是陈皇后在教导自己,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她还是起身应了,“侄女记住了,姑母您放心,侄女儿断然不会坐让陈家蒙羞的事。” 自己看着长大的亲侄女儿,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憬是陈皇后抚养大的,这有些品性那是胎里带的,就这爱美色这一条,就让陈皇后暗暗头疼,因为怕李憬通人事的太早伤了身子,光自己的身边的积年老宫人,陈皇后都派过去了好几个,等李憬过了十五,给他安排的宫人,陈皇后也是选了又选,如今还养在自己的后配殿里,留心观察呢。 “娘娘,贵妃娘娘已经到了万华宫了,”小太监躬身进来。 陈皇后站起身,理了理陈素身上的大红缕金百蝶穿花褙子,“走吧,咱们也往万华宫去。” …… 林贵妃听到外头小太监报信,说是陈皇后到了,忙带了一众命妇们出来相迎,她在万华宫里呆的并不痛快,这些贵夫人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她过年的时候晋了贵妃位,但她膝下并无一儿半女,陈皇后跟太子情同母子,太子妃也定了陈氏女,林贵妃的荣华在她们眼里,也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 因此林贵妃虽然被这些人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中间,但这些夫人们,言辞上对她并不十分奉迎,谁叫这良娣位,也是陈皇后说了算呢? “平身,赐坐,” 随着宫里太监的宣礼声,各府夫人们俯下的身子才整齐的直起,“谢娘娘。” 陈皇后在诸人跟前,一向是和蔼大度的,“都起来吧,难得请大家过来赏个景,都不必拘束了,”今天宫宴的借口,是御花园的里的牡丹盛放,皇后娘娘召各府夫人们入宫赏花。 但这召见的名单,就已经将此行真正的目的说的很清楚了。 陈皇后一眼看见跟在明太太身后的周青华,“青华也来了,快过来,”她亲切的冲周青华招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本宫瞧着你的气色,身体好多了?” 周青华穿着一件石榴红掐石青边的短袄,同色的马面裙,梳着朝云髻,带着赤金蝴蝶头面,身段窈窕,尤其是她薄施粉黛的脸,叫人见之难忘。 上首坐着的胡阁老夫人吕氏,看到款款上前的周青华,眸光一闪,这样的美人,又是周德妃的侄女,怕是一定要入宫的了。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在延恩侯府这几个月,周青华几乎将曾经学过的规矩又重新学了一遍,就如蔡老太君要求的那样,她要将规矩刻在自己的骨头里。 陈皇后一脸怜惜的笑意,“快起来,咱们娘儿们不必如此,”她示意周青华坐到陈素身边,“你们小姐们儿了坐一起,多说说话,” 她又看着坐在自己左手边的蔡太老夫人,“青华自打跟了您,这精神气色都见好了,这都是老太君的功劳。” 蔡太老夫人欠欠身,“娘娘过奖了,青华生的跟德妃娘娘一横一样,想当年德妃娘娘诞下太子的时候,臣妾也入宫贺过,德妃娘娘是和气的很,臣妾看见青华,就像看见了德妃娘娘一样,唉,当年德妃娘娘才入宫,只怕也是跟青华大小仿佛。” 陈皇后点点头,怅然道,“可不是么,周妹妹再好不过的人了。” 林贵妃心里撇嘴。她怎么不记得周德妃是好人了?缩手缩脚小家雀儿一样的女人,可不是好人么?她也得有“不好”的胆子啊! 陈素看着被蔡太老夫人调养的油光水滑丰腴动人的周青华,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周姑娘过来坐,我看你给娘娘做的抹额了,你的针黹功夫真是好极了,得闲一定要指点指点我。” 周青华含羞一笑,“陈姐姐过奖了,不过是些小技,叫见笑了。” 这些年她都在钻研琴棋书画,哪有时间做这些?那抹额是周青莲孝敬明太太的,被她借花献佛了,反正明太太不说,周青莲永远也不会知道。 今天林蘅若为了避嫌,并没有进宫,林贵妃看着给皇后见礼的各府姑娘,心里一阵儿泛酸,如果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这会儿中宫娘娘是她才对。 陈皇后看着一身湖蓝色遍地绣褙子的陆愔,心里暗暗惋惜,其实她是更愿意成全了陆聚的。 虽然陈皇后久居深宫,也知道如今大夏文恬武嬉,权贵奢靡,再加上几代皇帝重文轻武,朝廷能用的大将屈指可数,这也是为什么承嘉帝对陆源百般看不上,却不得不一直用他的原因之一。 虽然陆家的事在大夏都成了笑话,但那是关上门再闹,对外就是一个阳宁侯府,陆源再不懂事,必然也会站在陆愔这边的,那她以后,就是陈素的强敌了,倒不如成全陆聚,不但给侄女清了路,还能交好未来的阳宁侯。 “夫人怎么没把府上二姑娘带过来?本宫还没有见过她呢,”陈皇后笑微微的看着杨夫人,不管杨夫人跟小赵氏关系如何,只要陆愔会进宫,她就得防着这位杨夫人。 杨夫人轻哂一声,“叫娘娘见笑了,忻娘自小就在辽东长大的,那里穷乡僻壤的,也没有人正经教导她规矩,” 她冲林贵妃微微曲膝,“多亏贵妃娘娘派了申姑姑过去,如今忻娘正在府里跟申姑姑学规矩呢,等她再大些,臣妾将人带来给娘娘瞧瞧,” 杨夫人苦笑道,“其实孩子都是好孩子,不论是聪哥儿还是忻娘,生的也好,心性也不坏,就是太娇纵了些,咱们这样的人家,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人瞅着呢,岂能真的随心所欲?” 是这个理儿,在座的夫人们被杨夫人说的连连点头,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觉得宋萃言生的那两个不错,起码面子上的活,人家杨夫人做的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陆聪是被陆聚带着进宫谢恩的,陈皇后还特意派人身边的小太监过去看了看人,听说是个极漂亮的孩子,见人就笑,见了皇帝一点儿也不怵,答话的时候口齿伶俐,连承嘉帝都被他逗乐了好几回,“辛苦你了。” 第67章 辛苦?在座的夫人们哪个府上没有不省心的小妾成群的庶子庶女?这里头的甘苦, 还真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陈皇后一句颇为感慨的辛苦,倒叫大家颇有感触。 蔡太老夫人人老心里却清明的很, 笑道, “辛苦是辛苦, 不然人怎么会哭着出来?就是知道这一辈子苦多甜少啊, 不过老婆子给大伙儿透个信儿,等你们都到了老婆子这年岁, 看着膝下儿女成行,就会觉得,什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这老夫人还真会说话,别的不说,就她这年岁, 不就是一般人能活到的,可她真的不辛苦么?这么大年纪了, 不老实呆在家里让那成行的儿女孝敬,还跑到坤宁宫里凑趣,说事行事都得揣摩上意,难道是来图乐呵的? 陈素心里嘀咕, 上首的陈皇后已经笑起来, “那就托老太君吉言了,我们都愿意像老太君这样辛苦着。” “是啊,” 在座的夫人们纷纷附和,陈皇后又招手叫过胡凤岚, 这几位闺秀她都是见过的, 心里大概也都有计较了,两位良娣如无意外, 就是陆愔跟胡凤岚了,毕竟皇上也是这个意思,至于四个孺子,陈皇后打算这次只选两个,剩两个名额,总得给后来人留些念想儿。 所以陈皇后的主要目标就定在了几位侍郎,翰林家的女儿身上,等她们过来见礼的时候,陈皇后耐心的一一问话。 陈素心里暗笑,自己是皇后的侄女,良娣一文一武,下头孺子就得从中层官员里挑了,没准儿还得是一文一武这种配置,幸亏李氏皇族历来人丁单薄,不然还得给什么长公主郡主这些人家分几个名额呢! 这东家一块,西家一条,李憬这个太子,怎么就像块猪肉一样,在被皇帝跟皇后论斤论两的分给有用的臣子呢? 胡凤岚一直在偷偷留意陈素,她知道自己是板上钉钉的良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是嫡女没错,但她虽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祖父,却没有个能干的父亲,胡凤岚的父亲在胡家行三,虽然也是吕夫人所出,却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胡凤岚一直将陆愔跟林蘅若当做对手,奉恩伯府的陈素,她是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的,但这些日子胡凤岚却敏锐的发现,陈素不一样了,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端着,也不怎么搭理人,但身上的木讷劲儿没有了,而且看向她们的时候,眼神里是打量跟衡量,这一点,让胡凤岚很不安。 也引得她越发的关注起陈素的一举一动。 陈皇后终于把今天入宫的闺秀们都问了一遍,才笑眯眯的冲下首坐的各府夫人们道,“咱们也别都在这儿枯坐了,御花园的牡丹开的好,一起过去赏花才是正经的。” 皇后发话了,诸人莫不称是,在座的夫们自动的分了品级,簇拥着陈皇后跟林贵妃率先出了万华宫,而后头的闺秀们,则由陈素带领着,往御花园走。 周青华被陈素牵着手,走在中间,心里又紧张又激动,今天她见到的这些姑娘们,哪一个都比她的出身好,而她之所以能被皇后跟太子妃照顾,是因为她的姑母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周青华强压澎湃的心情,果然如父亲说的那样,就冲自己姓周,在这后/宫,她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周姑娘想什么呢?”胡凤岚心里瞧不上周青华的作派,笑着问道。 胡凤岚的不屑太明显了,周青华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管是陆愔还是陈素,她们可都对自己的是客客气气的,陈素更是不但客气,还亲热的很,真的将她当成妹妹一样。 “我在想我姑母在宫里是什么情景,可惜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呢,不然也可以进宫来看看姑母,”周青华抿嘴一笑,陈皇后跟周德妃情同姐妹,自己将来跟陈素也可以先像她们一样,不过她可不会把儿子交给陈素养。 胡凤岚没说话呢,后头朱侍郎的女儿已经笑出声了,“周姑娘好滑稽,就算是你生出来了,德妃娘娘也不过是个美人,根本不可能召见家人的,你们周家当时也没有封伯,逢年过节也不能入宫晋见,”装什么装啊! 周青华被朱侍郎的女儿说的满脸通红,想哭又不敢,一时停下步子,咬着嘴唇恨恨的瞪着朱姑娘,这人怎么那么讨厌? 陈素正被陆愔拉着说话,听见她们斗口,回头笑道,“青华也是因为思念德妃娘娘才有感而发的,朱姑娘可能不知道,周大人跟德妃娘娘感情极好的,青华在家里肯定也常听周大人提起,才对德妃娘娘思念至深的,” 她走过去笑道,“其实青华说的也没错,若是德妃娘娘身体康健的话,青华以后有的是进宫的机会。” 周美人若不是死的早,就冲生下李憬,也会晋位高位的,周青华又得意又惋惜,如果她姑母不死,只怕太子妃就是自己而不是陈素了。 朱姑娘被陈素说的红了脸,“陈大姑娘说的没错,是我唐突了,”她讥讽周青华,既有捧着胡凤岚的原因,看不得周青华惺惺作态也是实情,“我没想到原来周姑娘对从未谋面的德妃娘娘感情这么深,”好假。 陆愔见大家都站在这里,笑道,“思念长辈是人之常情,何况周姑娘今天又进了宫,难免会想念起德妃娘娘,” 陆愔伸手指了指前头,“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去晚了,娘娘该遣人过来问了。” 听陆愔祭出陈皇后,斗口的也不斗了,看热闹的也不看了,忙敛容跟在陈素后头,往御花园走去。 周青华被朱姑娘给无端抢白了,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服,等到了御花园,她见陈皇后并未在召见她们,便小声向陈素道,“我听父亲说,皇后娘娘还特意保留了德妃娘娘住的宜春殿?” 陈素点点头,“是啊,以前叫宜春馆来着,前次太子过去,我还遇着他了,那里头还挂着德妃娘娘的小像呢,你跟德妃娘娘确实生的极像的。” “真的?”没想到太子还常往宜春殿去,周青华眸光微闪,她到现在也才见过太子一回,那天她还装晕,在太子跟前丢了大人,“陈姐姐,我也想去宜春殿看一看,” 周青华小心翼翼的看着陈素,“以前是进不得宫,现在来了,总不好不往姑母的故居去,虽然宫里不能祭拜,我去在姑母的小像前磕个头也成,回去跟父亲说起来,他必然也会高兴的,” 周青华怕陈素不同意,泪光莹莹的抬起头,“陈姐姐你不知道,德妃娘娘在家的时候,跟父亲最亲了,如今父亲提起娘娘,还时常落泪呢,说不知道姑母这一去,竟成了永绝……” 陈素听周青华越说越可怜,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周姑娘千万莫流泪,这样吧,你想往宜春殿去,也不是不可以,咱们过去跟娘娘说一声,请她派人陪你过去?” 周青华连忙摇头,“不用了,娘娘那么忙,”她怯怯地往陈皇后方向看了一眼,“而且那边还有那么多人,要是叫她们听见了,还不知道心里怎么编排我呢!” “陈姐姐,孝顺讲的是心意,我只是想悄悄的去给德妃娘娘磕几个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要不,你派个知道路的人带着我去?” 周青华也知道,世事不会那么巧,就真的叫她在宜春殿遇着太子,但是万一呢? 而且她看出来了,胡凤岚跟朱家的姑娘,是笑她老拿德妃娘娘说事,这次她就偏不如她们的愿,她就要悄悄的瞒着所有人去给德妃磕个头,也看看自己到底跟德妃长的有多像。 陈素为难的看看四周,“你也知道,这是宫里,规矩最大的地方,这儿的这些人,也不是咱们能支使的动的,而且我不论叫谁陪你去,他们必定要向跟管事的讲,管事的也会报给青杨姑姑她们,还是会惊动娘娘的,倒不如咱们大大方方的跟娘娘讲了,由娘娘派人送你过去,最相宜了。” 周青华还是不肯,“今天娘娘请大家来赏花,本来就是开心的事,我跑去跟娘娘说要去给姑母磕头,岂不是又勾起娘娘的哀思?不合适,” “那下次吧,反正你以后还有机会进宫,到时候跟娘娘说说,”陈素小声提议,“你也知道,我陪你过去,动静就太大了,多少人瞧着呢,我身边的丫头,要是随意走动,那可就犯了宫规了,到时候咱们谁也逃不了。” 周青华想想也是,但她太想去了,而且她悄悄去给德妃娘娘磕头,就算是将来被人知道了,大家也只会赞她纯孝,“那这样吧,你跟我大概说说路怎么走,我自己过去。” “那怎么成?万万不可,要是被娘娘知道了,而且,这宫里地方又大,你万一走错了地儿,”陈素连连摇头,“周姑娘,不是我不帮你,这不合规矩的,不行不行,你再别提了,” 陈素一指胡凤岚她们,“胡姑娘又开始画画了,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见陈素不肯,还找借口走了,周青华也不逼她,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陈素也是个面上和气,内里捂不热的主,也是,她们将来伺候的是同一个男人,自己又比她年纪小,生的也比她好,还是太子的亲表妹,得宠是肯定的,所以陈素不管面上对她再好,心里也不可能真的将她当做妹妹。 就像皇后对周德妃,如果不跟周德妃交好,太子会落到陈皇后手里? 周青华看了看四周,咬咬嘴唇,宫里再大又如何,只要她问清了路,自己过去不就行了? …… “她跑了?”陈素见夏繁过来,小声问道。 夏繁点点头,“给园子边上的小太监塞了块银子,”没想到一个大小姐,身上居然还带着碎银子,“就自己出去了。” 陈素叹了口气,这真是自作死啊,“那随她去吧,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 李憬万没想到,他居然看见这一幕? 父皇正坐在宜春殿寝宫的床上,而周青华就跪在他的床边,正一脸惶恐的看着承嘉帝,“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 周青华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她一走的极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宜春殿了,甫一进门,心里还高兴院子里没人呢! 因为没人在,周青华干脆放下心来,慢悠悠的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看着周德妃的屋里的家具摆设,心里嘀咕这宫里的美人的待遇,还不如她在周家呢,也不知道自己姑母刚进宫的时候,怎么受得了。 等她照着陈素说的,走到内室,想看看周德妃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跟自己一模一样? 可她一转进卧室,还没看清画上的人呢,就发现靠墙的拔步床上,有个人正在安睡! 周青华惊呆了,她千算万算,连路上可能会遇到谁,她要怎么说都设想到了,偏没想到周德妃这里会睡着个男人! 周青华懵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留在这里,她慌忙往外走,没想到却撞到了落地罩上挂的珠帘! 承嘉帝被一阵“哗啦“声吵醒,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抓起枕边的玉如意,随手丢了过去,“来人!” 周青华一个不防备,正被玉如意砸在颊边,疼的眼泪登时就掉下来了,“啊!” 承嘉帝坐直身子,“周美人?” 他大白天的居然遇了鬼?不过他自诩真命天子,有真龙护体,倒不怎么害怕过去的妃妾,“你想做什么?” 周青华已经认出皇帝来了,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皇上,臣女是德妃娘娘的侄女,周青华,臣女今天进宫,就想着过来给德妃娘娘磕个头,” 承嘉帝这才看清楚了,确实是那个周家的侄女,“跟着你的人呢?” 周青华垂下头,“臣女是自己来的,没请人带路。” 承嘉帝呃了一声,“来人,把周姑娘送到皇后那里去。” 周青华松了口气,正要给皇帝磕头告退,就听见外头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李憬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承嘉帝坐在床上,而地上跪着的是周家表妹,他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给承嘉帝见礼,“父皇,这是怎么了?” 承嘉帝点点头,“你也来了?” 若不是昨天陈皇后提起,承嘉帝跟李憬都不知道今天是周美人当年晋位的日子,当年周美人因为诞下李憬晋位美人,陈皇后很替她高兴,要在宫里设宴,承嘉帝得子自然也是高兴的,特意把宜春馆赐给周美人自己住,宜春馆虽然地方不大,但景致好,离坤宁宫也不远,又只住周美人一个,她也自在。 承嘉帝被陈皇后说的也伤感起来,又听陈皇后说起一转眼李憬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周德妃在泉下不知道多高兴呢! 说的承嘉帝也思念起这位他连样子都记不得的妃子来。 今天宫里设宴,承嘉帝下朝无处可去,便干脆到宜春殿来了,毕竟是给他生下唯一儿子的女人,他却把她抛在脑后十几年,想想也挺对不住她的。 宜春馆的摆设又引得承嘉帝心下怅然,他在屋里坐了坐,又伫足看了一会儿墙上的小像,回想着周德妃去的时候也就十七八的样子,感慨片刻,居然就倚在拔步床边睡着了。 随侍的太监见承嘉帝睡着了,也不敢叫他,都悄声退了出去,却没想到,一个错眼儿没看见,居然叫周青华闯进来了。 李憬有些不好意思,“儿臣是听说父皇过来了,想着过来看看,”他又看了一眼脸上青痕一片,头发已经散乱半边的周青华,“发生了什么事?” 周青华已经泪湿前襟了,她没想到自己运气会这么差,同时遇到皇上跟太子,可却是她最不愿意的情景,“殿下,臣女,臣女只是想过来给德妃娘娘磕个头,她是臣女的姑母,臣女挺想她的。” 承嘉帝经的见的多了,冷笑一声,“你见过德妃?”说什么想不想的,简直就是鬼话,他不耐烦跟这些小丫头片子们斗心眼儿,“人呢?还不将人带下去?” 他跟周青华这般模样单独相处,叫太子看见,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误会呢! 外头当值的两个太监已经汗湿重衣了,他们守着皇帝,却让来历不明的人闯到内室里去,回去师傅还不扒了他们的皮? 想到这一切都这这个不懂规矩的周青华造成的,小太监也不管她到底是谁的女儿,谁的侄女,直接进来,将人拎了出去! 第68章 李憬看着临出门还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周青华, 恨不得追出去补上一脚,他知道承嘉帝一直嫌周家出身太低,所以这些年既不给生母晋位, 也不给周家封官, 这次还是因为陈皇后特意提出来, 母妃才被追封, 周家也得了官职,算是脱了那层商皮, 可没想到,周家人一点儿也不争气,丢人都丢到皇帝跟前来了,“父皇,儿臣, ” 承嘉帝看了李憬一眼,“怎么, 你还要替她求情?” 李憬知道承嘉帝不喜欢自己的母家,更没想到他来宜春殿居然看到这一幕,他真后悔听说皇帝过来,自己也跟着过来想跟承嘉帝一起缅怀生母了, 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宁愿永远不认周家! “没,没有,周氏私闯宫闱,原就该罚, ”李憬面上闪过一丝厌恶色, “以后宫里周家人还是少来的好!” 承嘉帝就怕儿子念着什么生恩,提拔周家人, 比起周家来,陈克恭那样的国舅,才是最省心的,“嗯,不过周家倒是也是你的母家,算了,教训两句,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憬儿,你是皇后一手带大的,这些年她为了你,受了不少累,以后你要好好孝顺你母后才是。” 李憬当即跪倒在地,“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 就算是心里有所预料,可当陈皇后看到脸上带伤,头发散乱的周青华被承嘉帝身边的太监送回御花园,还是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送人回来的小太监也不客气,添油加醋的把承嘉帝的话跟陈皇后说了,“娘娘,皇上如今还在宜春殿呢,奴婢告退。” 这都什么事儿嘛,陈皇后又是生气又是尴尬,她招手叫过陈素,“你替本宫在这儿陪着各位夫人,”她得赶紧往宜春殿跟承嘉帝请罪去。 明太太看着女儿的一脸那惨相,已经吓的两股战战,她扑到周青华跟前,抚着她的脸,“青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可千万不能破相啊! 看到自己母亲,周青华才醒过神儿来,“哇”的一声就往明太太怀里扑去,“母亲,” “噤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在这里喧哗?!”蔡太老夫人已经走了过来,她狠狠的瞪了周青华一眼,这人要是上不得台盘,是怎么教也教不乖的,就算是想攀龙附风,也要看看自己才几岁?略等等还能少她一个孺子位? 不过现在这样最好,周青华出了大丑,是铁定进不得宫了,以后蔡家在周家跟前,再无一点顾忌了,她冷笑一声,冲走过来的陈素笑了笑,“大姑娘,不如找个地方让明太太好好劝劝周姑娘,一会儿娘娘回来,没准儿还要问话呢。” 陈素冲蔡太老夫人曲膝道,“谢谢老太君提点,”她招手叫过还留在御花园的翠柳,“就近找间屋子,先把周姑娘跟明太太扶过去说话。” 翠柳点点头,领命而去,陈素看着强作镇定的众人,笑道,“刚才娘娘还说,叫咱们每人选一朵牡丹簪发呢,不如大伙儿随我过去吧?” 陆愔看了杨夫人一眼,见她冲自己点头,忙走到陈素身边,“好啊,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一株魏紫开的极好,姐姐可得让让我。” …… 林贵妃看着相携而去的一众闺秀,扬手叫过身边的宫女,“去,跟过去听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陈皇后很快就回来了,看着一脸郁色的陈皇后,林贵妃迎了过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皇后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瞒林贵妃跟在座的夫人们,便将周青华私自往宜春殿给周德妃磕头,没想到正撞见承嘉帝跟太子的事说了,“唉,这个丫头也是的,想尽孝心,过来跟本宫说一声就是了,难道本宫还不肯成全她?这样自己跑过去,官盐都弄成私盐了。” 在座的谁也不傻,周青华跟周德妃,是有血脉相连,但这两位从来就没有见过面,哪来的亲情?这会儿跑宜春殿磕头去了,只怕是不知道从哪儿得了皇帝跟太子要过去的消息,跑过去“偶遇”的吧? 还不知道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才会那副样子被送回来,那脸上的伤,可不像是摔倒碰的。 别人不敢说,林贵妃却没有多少顾忌,“这周家也真是,叫臣妾说,娘娘太抬举她闪了些,岂不知啊,有些人,是捧不起来的,娘娘这回,” 她讥诮的一笑,“怕是要白费心力了。” 在林贵妃看来,陈皇后一味的拉拢提携周家,不过是看着周家没有靠山,出身又低,想把周青华捏在手心儿里,以后好替陈素固宠,就像当年周美人替陈皇后一样,可没想到,周青华不如周美人省心,人都没进宫呢,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陈皇后悠然一笑,“什么白费不白费的,我当皇后,成天操持的不就是这些事儿嘛?不费些心力,下头那些不省心的,还不都翻了天了?” 林贵妃愕然的看着陈皇后,她们守在这深宫里多少年了? 这可是陈皇后第一次说出这么锐利的话来,“娘娘,呵,还真是大肚能容啊!” “原来贵妃什么都知道啊,”陈皇后讶然一笑,“本宫还以为你真的天真烂漫不晓人情世故呢,唉,能听到贵妃的一句肯定,也真是不容易。” 今天陈皇后心情好极了,她不过是叫人在宜春殿燃上了周美人后期病重的时候,常用的安神香,左右这香对人无害,如果周青华不去,承嘉帝也就是在宜春殿小睡片刻,醒来之后精神抖擞的重新理政去。 所以陈皇后对去承嘉帝那里言辞恳切道歉,甚至求承嘉帝降罪,她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她知道侄女儿的不足在哪里,为了她将来的路能平顺一点儿,做什么她都在所不惜。 …… 出了这样的事,陈皇后还要去见关在一旁阁子里的明氏母女,各府夫人们都眼明心亮的带着女儿告退,陈皇后显然也是一身疲惫,没心情多做挽留,让陈素代替自己,送蔡太老夫人,还有吕夫人几位有年纪的夫人们出宫,自己则去见明氏母女去了。 见陈素要亲手扶自己上肩舆,蔡太老夫人忙摁住她,“这可使不得,大姑娘不必为老婆子劳心了,等娘娘出来,你多劝劝她,咱们只要做到该做的,其他的别想那么多,为那些无福之人伤了自己的心,不值当的。” 陈素真是要对蔡太老夫人刮目相看了,怪不得到现在,她还是蔡家的主心骨呢,这份见风使舵的本事,嗯,她得好好学学,“是,老太君放心,我会陪着娘娘的,” 最终陈素还是亲手扶着蔡太老夫人上了肩舆,又一一跟杨夫人她们道别,才扶着夏繁的手,往坤宁宫去。 …… 坤宁宫里陈皇后已经换成了家常半旧的衣裙,看见陈素过来,笑道,“累了吧?叫青杨帮你把衣裳换了,过来歇会儿,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陈素也不跟陈皇后客气,去偏殿将身上的大衣裳换了,只穿了身淡青色软缎襦裙,头上的首饰也尽去了,一头乌发反绾成髻,用一根玉簪固定了,踩着软底绣鞋,走到皇后头面的炕上,舒服的往大引枕上一靠,“还真是有点儿累。” 陈皇后怜惜的看着半倚在对面的侄女儿,现在陈素在她跟前,是越来越放得开了,她很喜欢这种骨肉亲人的感觉,那种君臣应对说话方式,只会叫人生疏无情,“那你就歪着睡一会儿,我叫小厨房做了素面,等一会儿你起来吃上一碗再走。” “嗯,好,”本来赏完花之后皇后还会赐宴,叫周青华一搅和,这一道儿算是省了,陈素这会儿已经有点儿饿了,她捻了一块儿炕几上摆的豌豆黄,慢慢吃着,“皇上说怎么处置周青华了没?” 陈皇后一笑,“能怎么处置?事情闹大了,周家的脸丢就丢了,可打老鼠再伤了太子这只玉瓶儿,就不划算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宜春殿里,承嘉帝狠狠的训斥了陈皇后,说她妇人之仁,硬要为周美人讨什么追封,才把这起子小人的野心给养大了。 陈皇后被承嘉帝当着李憬的面儿训的面红耳赤,除了跪在那里低头领罪,一句为自己剖白的话都不说,想想当时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被申斥的李憬,陈皇后难免心灰意冷,“不过么,把姓周的彻底踢开,这一局就是全胜。” 就听陈皇后幽幽道,“我原以为,皇帝会顺水推舟收了那周青华的,”鲜花一般的小美人儿,生的又跟周德妃“一模一样”,被皇帝收入内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想到承嘉帝如此的不解风情,不但把人赶了出去,还顺手将人给砸了,这效果真是比收用了周青华还好上几倍。 陈素点点头,她知道陈皇后的意思,承嘉帝的举措,使她们踢开的不只是周青华,还有周青华背后雄心勃勃的周家,有了这一局,就算是李憬登基之后想对周家另眼相看,也得考虑考虑舆情,承嘉帝可是摆明了不喜欢周家人的。 “那您准备怎么处置周家?” “皇上已经下旨了,要让周青华入皇恩寺替周德妃祈福,”见陈素一脸讶然,陈皇后抿嘴一笑,吐出两个字,“落发!” 好吧,陈素直接倒在引枕上,也是,周青华长的跟德妃一模一样,除了皇上,嫁给谁都不合适,偏皇上对她又没有什么意思,“那周家这次损失可就惨重了。” “谁说不是呢,我叫人打听了,这周青华从三岁上头,就被周家下功夫养着了,啧啧,周家这笔生意算是赔了。” ……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陈皇后眸光一闪,脸上现出愉快的笑意,“快叫殿下进来,”她冲要起身往偏殿去的陈素笑道,“你表哥来了,你躲什么?” 陈素一指自己的身上,“这身儿太随意了些。” “小女儿家,正好最好看的时候呢,穿什么都是漂亮的,”陈皇后携了陈素的手,“走吧,去见见太子。” 李憬跟着承嘉帝去了御书房,一直陪承嘉帝说着话,等他气消了,才匆忙的往坤宁宫来,今天的事他到现在还有些懵呢,他已经叫丁大为去查了,自己则跑到坤宁宫来,好好问一问陈皇后。 “母后,” 太子看见陈皇后跟陈素,立马冲过来拉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周青华自己跑到宜春殿去的?” 他横了陈素一眼,“孤听说这次来的闺秀们,是素素你替母后招呼的?” 陈皇后握着陈素的手一紧,不动声色的从李憬手里把胳膊抽出来,“太子别急,本宫也正在问素素呢,咱们坐下说,” 她慈爱的拿帕子给李憬擦了擦头上的汗,“你饿不饿?我叫厨上正下面的,一会儿你也用一些。” 李憬哪里有心情吃什么面啊,刚才在路上听丁大为嘀咕,他对陈素心里也有些怀疑,周青华不懂事,陈素可是跟在陈皇后身边的,难道也不懂规矩?怎么就任由周青华到处乱跑? 现在不但触怒了皇帝,还让陈皇后跟着背了一身不是,“母后,儿臣哪有心情吃东西,儿臣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一直到御书房,还没有消气呢!” 不管他想不想认周家,他身上都流着一半儿周家人的血,承嘉帝骂周家人,他脸上也无光。 陈素低头在陈皇后跟李憬面前跪了,将周青华提议去给德妃娘娘磕头的前后经过备细说了,“一切都是臣女的错,臣女应该叫人看住她的,”绝不为自己辩白一句。 这真是,李憬张口结舌的看着陈素,尴尬的摸摸鼻子,“你快起来吧,这事原也不怪你,不过周氏没见过大场面,又少人教导,你也应该当心些的,现在闹这么一出,死一个周氏无所谓,但害的母后也被父皇训斥,就是你的错了。” 陈皇后垂眸一笑,“本宫也正说她呢,说起来这也怪本宫了,想着借这个机会,叫素素练练手儿,可没想到今天请的人里,周氏的规矩居然到现在都没学好,真是可惜了的,本宫还想着,周氏在蔡家也有日子了,应该可以带出来给大家见见了,” 陈皇后轻叹一声,“她怎么说也是德妃的亲侄女儿,今天来的各府夫人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论将来嫁到哪家做媳妇,都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李憬被陈皇后的话说的一愣,他听丁大为话里的意思,周青华是要给他做孺人的,她的容貌那么出众,被人所忌诱着做了错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怎么到陈皇后这里,她没有一点儿那个意思? 陈素已经泪波满面,她重重的以头触地,“是臣女太过疏忽了,臣女有错,臣女把心思都放在陆姑娘跟胡姑娘身上了,慢怠了周妹妹……” 陈素俯在地上,宽大的淡青裙摆在地上散成一朵柔软的花,李憬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后颈上,幽蓝的坠子就停在她的颊边,像一只有魔性的眼,吸去了李憬所有的怒气,他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走到陈素身边,“你快起来,母后跟孤都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那个周氏,做事没有一点儿脑子,孤特意嘱咐过蔡家,让人好好教一教她侯府的规矩,这么久了,居然没有一点儿长进!?” 想想也是,就算是周青华误闯了宜春殿,发现皇帝在里面,不应该安静的退出去嘛?怎么就将皇帝给惹怒了,还逼得皇上动了手?这其中肯定有她自己的冒失的地方,李憬已经差不多脑补出周青华做了什么,才会激怒了一向好脾气的父皇。 他伸手去托陈素的手臂,“快起来,地上太凉,你莫要再病了,” 陈素没理会李憬,抬头见陈皇后点头了,才站起身,默默的站在一边垂泪。 李憬被她委屈的模样弄的心里发痒,“原来母后是想给周氏挑个人家儿,那周氏年纪不小,没想到母后已经替她操上心了。” 陈皇后心里不屑,“已经十二了,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可不得相看起来?你母妃不在了,本宫瞧着那明太太见识有限,周家又初到京城,平时交际的人家也寻不出几家有底蕴的,周家其他的人本宫也管不了,只是青华像极了德妃,本宫不忍她被明氏随意嫁人。” 见李憬低头不语,陈皇后又道,“本宫原是想着,青华是你的表妹,让她入宫服侍你,也是条不错的路,再怎么说,有本宫跟你护着呢,可她生的太像德妃娘娘,你的妃妾里有一位酷似生母的妃子,传出去对你的声名有碍。” 第69章 听陈皇后说清楚了想把周青华另嫁的理由, 这下李憬完全懵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母后,您, ” 陈皇后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而他却一而再, 再而三的怀疑她! 陈皇后看着李憬已经红了的眼眶, 笑着抚了抚他的脸,“没事的, 不过就是被皇上说上几句,今天的事本宫跟素素也确实是有责任,没考虑到周到,你父皇生气也是情理中的事,” 她看了一眼陈素, 正容道,“今天的事你也长些记性, 这后/宫无小事,你以后在东宫也得事事思量,太子在前朝劳心劳力,想的都是朝廷大事, 若是回到东宫, 还让他不得安宁,即便你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也绝不轻饶了你!” 陈素再次跪倒,“是,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 看着陈皇后为了他而严辞教训亲侄女, 李憬又得意又感动,又觉得陈素可怜, 他起身跪在陈皇后跟前,“母后,素素年纪小,您以后慢慢教她就是了,这样会吓坏她的,有您教导着,素素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陈皇后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李憬跟陈素,看上去郎才女貌的一对小儿女,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说来说去,李憬心里,还是认为自己跟陈素是有错的,“本宫知道了,都起来吧,翠柳,去看看面下好了没有,让大姑娘吃一点儿垫垫,赶紧回府去吧,本宫也累了。” …… “素素,你受委屈了,”李憬陪着陈素出来,见她紧紧裹着暗红斗篷,一声不吭,有些心虚道。 陈素抬眸摇了摇头,“是我没做好,娘娘跟殿下教训都是应该的,”她冲李憬曲了曲膝,“臣女告辞了。” 李憬还是头一回看见陈素有这种落寞萧瑟的神情,心里万分不舍,“素素你误会了,孤从来没想过责难你,都是周氏不好,你也是看在她是孤的表妹的份儿上,反而不好深管,这些孤都明白,孤只是生气因为这件事,母后被父皇申斥了,母后在宫里日子原就艰难,再因为外人被皇上斥责,岂不委屈?” 呵,因为陈皇后?陈素要是信才出鬼了呢,“臣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心里难过的很,娘娘对臣女那么好,臣女却连累了她,” 陈素眼眶一红,连拿帕子拭泪,“真是太不应该了。” 李憬见陈素落泪,心痛的牵了她的手,“别哭了,这也不怪你,要怪就怪周氏,这阵子母后跟你是怎么对她的,孤都看在眼里呢,是她不争气,又不肯听你的劝告,才闯出祸事来,唉,孤对周家也是失望的很,” 原以为亲生舅舅在身边,会帮他许多,没想到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还跟着丢人现眼,除了让人们都记起来,他不是中宫所出之外,李憬没有发现一点儿追封周美人的好处,“母后就是太心善了,才会想着给周家讨封赏,结果却帮了那样一群人!” 陈素愕然的看着李憬,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用那样的眼神,忙垂下眼皮,就听李憬又道,“其实我都不记得母妃什么样了,从小在我心里,母后就是我的娘亲,结果母后却不是这样想,” 李憬把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大夏以孝治国,他总不能怪陈皇后替他的生母讨追封,“唉,算了,不说了,反正父皇已经下令,将周氏送到皇恩寺了,她那么思念母妃,就叫她过去好好陪陪母妃算了,至于周伯仁,赏他一个通议大夫,叫周家改换门庭,也算是皇恩浩荡了,给再多的恩典,就是在纵容他们了。” 陈素简直要给李憬鼓掌了,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居然从这位嘴里说出来了?周家才给他惹了多少事啊,就立马把这位亲舅舅给扔过墙了,前世他可是只认周家的!以前李憬因为生母的事记恨陈皇后,现在一看,原来周德妃在他眼里也是分文不值的。 “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以后大家都远着他们一些,相信周大人也就明白了,殿下如今不但要跟着太傅读书,还要跟着皇上听政,忙的很,外头的事顾不过来也是常情,总不能让一国储君因私废公吧?” 李憬点点头,牵着陈素的手慢慢往宫外走,陈素说的正是他的意思,一下子不理睬周家,反而招人议论,对他的名声不好,就像陈素说的这样,他那么忙,连陈克恭都没时间接见,周伯仁,自然也无暇理会。 “是啊,自孤开始听政,才知道当政者的辛苦,”不说别的,光早朝,就叫他苦不堪言,真不知道父皇跟那些大臣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陈素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微笑着随着李憬往前走,现在的承嘉帝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称病不早朝,李憬早起的次数有限,已经在这儿叫苦了,等他当了皇帝,便会废了早朝制度,成月不开一次早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陆聚站在分宫楼处,看着李憬跟陈素并肩而来,陈素一身深红掐金线斗篷,而李憬的则是石青,两人挨的极近,凭陆聚的眼力,远远的就看到两件斗篷的交接处,是他们相握的手! 陆聚抬脚想走,最终还是站在原地,等李憬跟陈素走的近了些,他走了过去,“见过太子殿下,陈姑娘。” 陈素在看到陆聚的时候,已经要从李憬手里把手挣出来,但没成功,这会儿看到陆聚已经走到面前,她在李憬手心里掐了一下,把手一抽,冲陆聚微微曲膝,“世子。” 李憬拿眼睛刮了一眼陈素,觉得她小脸儿红红的样子十分好玩,“嗯,东阳还没有出宫?” 陆聚仿佛没看到李憬跟陈素的眉眼官司,“回殿下的话,臣想把胡阁老留的课业写完,”主要他还得把李憬的也给写完才行。 李憬点点头,“写好了?” “是,已经写好了,刚好今天胡阁老当值,臣就叫于公公给胡阁老送去了,”陆聚看了陈素一眼,“臣算着宫宴也到了散的时候,想顺便接母亲跟妹妹回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陆聚回等在这儿呢,李憬心里的疑惑尽去,“今天母后有事,散的早了些,这会儿杨夫人跟陆姑娘应该已经到家了,东阳这是白等一回了。” 陆聚刚才已经听小太监说了,要不是看到李憬跟陈素过来,他早就出宫了,“是吗,是臣没弄清楚,”陆聚不好意思的一笑,冲李憬一揖,“臣告退。” 陈素见陆聚要走,抬头冲李憬笑道,“殿下别送了,臣女可以自己回去的。” 李憬陪着陈素这一段路走的也不近了,再往前走,就要到宫门处了,“那好吧,孤回去了,”李憬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陆聚,扬声叫他回来,“你陪陈大姑娘出宫,替孤护送大姑娘回府。” 陈素忙拉了李憬一下,“不用了,府里肯定派人在外头等着我呢。” 陆聚也不想送陈素,奉恩伯府大姑娘的车驾旁,他阳宁侯府的世子跟着算什么? 李憬却不这么想,这个天下将来都是他的,让陆聚跑个腿儿办个差有什么大不了的?“天色不早了,还是叫东阳护送你回去吧,怎么,孤的太子妃,还不敢劳阳宁侯世子的大驾?” 李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陈素跟陆聚也只有从命的份儿,陈素冲李憬福了一福,“太子表哥您先走。” 李憬被陈素小女儿模样逗的一笑,“行,孤先回去,东阳,你不但是孤的伴读,还是孤的亲卫,不许任何人惊扰了素素。” …… 陈素看着李憬踱着方步走了,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还不许任何人惊扰了她,什么时候京城乱的都有人敢冲撞她的车驾了?如果真有那样的人,那就不是“惊扰”,而是刺杀了。 陈素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收回,抬头正碰上陆聚审视的目光,她并不怕陆聚在李憬跟前胡说八道,慢条斯理冲陆聚福了福,“有劳世子了。” 陆聚后退一步,避过陈素的福礼,“大姑娘请。” 陈素看着一脸正色的陆聚,“噗嗤”一笑,“世子不想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先散了吗?” 陆聚扫了眼四周,长长的宫道并没有外人,“回府之后,母亲会告诉我的。” “说的也是,”陈素抿嘴一笑,“今天宫里乱哄哄的,我都没来得及问愔娘,新来的二少爷二姑娘,为人如何?” 陆聚轻嗤一声,“二弟的为人,不是大姑娘应该过问的,至于二妹嘛,等以后她学好了规矩,跟着母亲出来走动,大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瞧这脸翻的快的,陈素斜了陆聚一眼,“世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二少爷的为人,我当然得知道知道了,万一哪天阳宁侯世子换人做了呢?至于二姑娘嘛,等到她规矩学成的那一天,只怕也没有资格走到我跟前儿呢!” 陆聚冷哼一声,“陈大姑娘这话就自相矛盾了,如果有一天阳宁侯世子换人做了,那二妹妹自然就有了走到陈大姑娘跟前儿的资格。” 说的也是,不过被陆聚挑字眼的感觉十分不爽,陈素同样哼了一声,“世子不想知道,良娣花落何人么?”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良娣花落谁家陆聚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他听陈素的话,在陈素回去之后,就当面问妹妹陆愔了,没想到却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原来那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以为做为哥哥,最少要让妹妹幸福,可妹妹所认为的幸福,并不是与有情人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陆聚觉得自己挺蠢的,杨夫人早就看开看透了,妹妹也看开看透了,包括身边这位陈大姑娘,不也清醒的很吗? 所有的人里,傻的只有自己罢了。 “不必了,是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陆聚自失的一笑,“弄了半天,是我想多了。” 陈素叹了口气,“不,其实你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罢了,”大家都奉行的,并不代表它就是对的,“你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但可以管好自己啊,” 陈素快走两步,赶到陆聚面前,冲他眨眨眼,“就怕将来陆世子,担心着愔娘与人共侍一夫是不是会快乐幸福,一面又三妻四妾,快乐幸福的不亦乐乎!” 陆聚被陈素直白的话讽刺的面色微红,“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 这时候陈素才想起来,陆聚已经十四了,居然没听说他亲事定的哪家小姐,“对了,你未婚妻是哪家小姐啊?我竟没听说过。” “你竟没听说我尚未定亲?”陆聚一挑眉,“这可不像陈大姑娘事无巨细的作风啊!” 没定亲?自己还真没注意,陈素也不恼,颔首道,“世子没定亲也是情理中的事,你的婚事自然不是杨夫人一人可以拿主意的,但如果经陆侯爷的手,怕定下的亲事京城这边未必满意,这个难办了……” 这时候陈素才猛然想起,前世好像她也没听人说过阳宁侯夫人,对了,算一算,前世那样时候,陆聚已经是年近四旬的人了,可她同样也没听人说过,陆聚有子女。 “我看你还是早点定亲的好,如果怕阳宁侯干涉,不如请太子跟娘娘提一提,让娘娘出面保个媒,不然陆侯爷要是心血来潮,再把手下哪个千户百户的女儿定给你,呵呵,那可就有热闹看了!” 君臣父子,如果阳宁侯真这么做了,杨夫人再不甘还能悔婚不成? 陆聚眉头微跳,“不会吧?我就没见过父亲几次,”他的话被陈素脸上戏谑的笑容堵在了喉间,是啊,有什么不可能的,父亲决定儿子的婚事,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陆东阳,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啊,最不怕把人心往坏处想了,”陈素看着陆聚委屈愤懑的神情,心里一软,不管当年他到底怎么对自己,这会儿还是可以拉拢拉拢的,“只有做好最坏的准备,关键时候才可以保住性命啊!” 如果当年她做了最坏的准备,不贪那贞顺夫人的名号,或是先查一查府里的安排,没准儿还可以逃出性命来! 陆聚被陈素的料峭之音惊的心里发冷,“陈大姑娘?这样不祥的话……” 陈素噗嗤一笑,回眸道,“不祥的话?世子别忘了,我可是死过一回的人呢!不祥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怕不祥的话?” 陆聚觉得自己能理解陈素为什么要把人心想的那么险恶了,可不是么,被亲叔叔算计的差点丢了性命,还有什么不敢想的? 而自家,陆聚目光一凛,“多谢大姑娘提醒,我回去就跟母亲提。” “不过也要等良娣的事定下来了,不然你们这会儿议亲,小心太子殿下多心,”陈素嫣然一笑,“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叫杨夫人跟赵夫人说。” 陆聚脸一红,觉得陈素也没有想像的那么心眼儿多,难说话,“那个,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只管跟我说,我在外头,还是方便些……” 他要给自己帮忙?陈素猛然转身,歪着头看了陆聚一会儿,轻笑一声,转身往前走。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陆聚被陈素看的两颊发烧,他抚了下自己的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有墨迹?”刚才太子没说啊。 “我看你长的好看,不行呀?”陈素听着陆聚紧跟自己的脚步声,巧笑道,前世的阳宁侯陆聚,是她这个山里仙姑见过的最英伟,生的最好的男人了,只可惜当时命在旦夕,又自惭两人身份别如云泥,她才没有生出绮思来,这会儿嘛,可不一定喽。 后头的脚步声一滞,旋即又跟了上来,就听陆聚压低声音道,“大姑娘慎言,我知道你不是平常的小姐,但有些话落到外人耳里,大姑娘苦心在殿下跟前装出来的好性子,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了?” “哈,”陈素迅速回头,发间的流苏正滑过陆聚颌边,“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告诉太子我的真面目了?” “你不觉得就算是你告诉他了,他也不会相信吗?”陈素看着目瞪口呆的陆聚,觉得这样的阳宁侯世子真的挺有意思的,“我从来没有打算装什么好性子,我啊,只装太子喜欢的性子不够了。” 陈素冲陆聚灿然一笑,所以不管是周青华,胡凤岚,林蘅若还是陆愔,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只要掌握了李憬,那些女人,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当然,对于李憬这种薄情寡性,什么事都得让他占了便宜的人来说,想掌握住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70章 陆聚看夏繁扶着陈素上了马车, 快步走到马车前,小声道,“听说贵府新买了一位美婢?还是原通政司经历曾遇海之女?” 陈素挑起车帘, “陆世子好长的耳朵。” 陆聚一笑, “这事京城泰半已知, 曾家不止是贪赎, 主要是包庇了湖北布政使,私扣了弹劾他的折子, 因此才惹怒了圣上,敢买曾氏女的人家并不多,我想知道,一点儿也不难。” “那么严重?那东宫左赞善王培德,不是把她赎回去了?”陈素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刚才应该跟太子提一嘴的,“难道这个, 陆世子没听说过?” “自然是听说了,当时王培德赎回曾氏,坊间还赞他高义呢,没想到转手就送了陈伯爷, 不过么, 这外头的说法可不怎么好听了,”陆聚还没把外头的传闻跟陈素说呢,就听陈素笑道,“不会是说我父亲看中了曾琳的美色, 强行从王家把她讨要回去的吧?” 她觑了一眼陆聚的神情, 就知道自己猜对,“这也好办, 我明天就把曾琳送到太子身边,让她跟太子分说分说其中缘由,反正就王培德那人品,留在东宫对太子也没有什么好处。” 陈素做事就这么直截了当,陆聚失笑,“难道你不想查一个背后主使之人?” “难道把曾琳关起来严刑拷打?” 陈素不以为然的一笑,如果真的是受人指使来的,必然是死士,打的轻了,问不出什么,打死了,没准儿就会有人蹦出来弹劾了,“至于那些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的人,查出来了又如何?因言获罪?我父亲只外戚,连这点儿委屈都受不得?” 陈素幽幽一笑,“父亲是个老实人,就只能找殿下喊冤了,王培德跟曾琳是当事人,他们出面,怎么也能给父亲一个公道吧?” 陆聚被陈素说的哑口无言,只能点点头,“大姑娘说的也是道理,我派人查了,曾遇海父子如今还在西北服苦役,并没有受到特别的优待。” 所以曾琳只是为了从王培德那样的人家里逃出来?陈素不以为然的一笑,“我知道了,左不过多养个人,陈家也不是养不起,” 她看着一脸认真的陆聚,突然促狭的一笑,“陆世子知不知道,那位曾淋姑娘容色过人,世子要是想帮陈家,不如这样吧,改天让夫人把她送到你们府上去,由陆世子亲自看着她,才是真的帮了我的忙呢!” 说完不等陆聚说话,把窗帘一放,“走吧,再不回去,伯爷跟夫人该着急了。” 陆聚还没说万万不可呢,陈家的马车就动了,他无奈的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跟在陈素的马车一旁,护送她回府。 …… “陆聪贤弟,那不是你大哥?怎么跟在奉恩伯府的车驾后头?”陆聪从国子监散学回来,正跟他在国子监里新交的同窗往侯府回,跟他交好的胡阁老府上一个庶孙胡从善,一眼看见阳宁侯世子陆聚。 陆聪脸色一黑,抬头正迎上陆聚望过来的目光,他万分不情愿的冲陆聚一揖,“大哥,” 陆聚嗯了一声,“怎么这时候才散学?” 陆聪脸更黑了,虽然他在辽东的时候,宋姨娘也请了辽东的鸿儒为他开蒙授课,但他还没有参加童生试呢,连秀才宋萃言都没有打算让他考,现在被赐了举人出身,直接进了国子监,进度就明显赶不上了,每天课听得云里雾里,功课更是做的磕磕绊绊,要不是遇到胡从善性子好,爱帮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见过世子,”胡从善抬头看着陆聚,他是头一次见到陆聚,听说他跟自己的嫡兄是好友,“陆贤弟有篇时文没有写完,先生让他留了一会儿。” 陆聚点点头,陆聪才回来的时候,他也从跟着陆聪的那些人嘴里听说,陆聪在辽东有神童之称,尤其是擅长心算,千而八百的数字,你只要报出来,须臾之间,他就能将得数合好,而且从来不错,但陆聚想不明白这个跟神童有什么联系,陆家又缺账房先生,难道父亲想让陆聪以后管军需? “国子监里的博士直讲俱是大夏最博学之人,对学生的要求未免严格一些,但这对你的学问只会助益,万不可畏难怕苦,”陆聚觉得陆聪进了国子监,跟着先生们好好学学四书五经,要比什么算账写诗有用跟实用的多。 陆聪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在辽东十年,也是年前天使到来,他才知道原来母亲只是父亲的一位姨娘,而且出身还那么的不堪,而他,不是侯府最尊贵的公子,只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庶子! 陆聪沉着脸应了一声,他打内心里看不起陆聚,母亲告诉过他,陆聚跟了陆愔,根本就是政治婚姻的产物,父亲娶杨夫人,为的是辽东的安危,而杨夫人嫁给父亲,也只是因为可以成了高高在上的阳宁侯夫人。 父亲跟杨夫人只能算是合作伙伴,而不能称之为夫妻,真正的夫妻,应该是父亲跟母亲那样,因为彼此相爱而结合,而他跟妹妹,是父母相爱的证明,是世上最美好的感情的产物,他们跟陆聚陆愔是不一样的。 等来的京城,陆聪更肯定了母亲说的话,杨夫人看上去足足比母亲大二十岁,而陆聚成天板着个脸,听说也是因为是阳宁侯世子的原因,才得以到太子身边当伴读,将来他也会因为是父亲长子的原因,接掌辽东军! 陆聪心里不屑,一个长在京城,根本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世家子,还想接掌辽东军?他杀过人么?知道生死一线的感觉吗?就算是请了先生教导兵法又怎么样?纸上谈兵的人太多了! 至于那个陆愔,陆聪也很不喜欢,就如母亲说的那样,京城的贵女们,为了所谓的世家气象,一个个跟个木头人一样,完全是在为家族而活,根本就失去了天性跟自我,这样的人,即使穿的再华贵,生的再美貌,也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陆聚不想在大街上教训弟弟,他这个庶弟,被宋姨娘完全教坏了,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目中无人的模样,要是跟他当街顶撞起来,丢人的还是阳宁侯府。 “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母亲担心,”陆聚一抖缰绳,驱马前行。 陈素正挑着窗帘偷看陆聪呢,这小孩子长的真漂亮,头上束着一顶小银冠,两侧垂着的浅蓝丝带上缀了一串小金珠,身上是一件月白色织锦云纹袍,腰束玉带,一件大红织锦披风,唇红齿白修眉风目,真跟画上的金童一般。 陆聪跟陆聚一点儿也不像,想来是像宋萃言多些了,这么漂亮的孩子,那宋萃言又是什么模样? 陆聪在后头哼了一声,一拉胡从善,“还来教训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从善兄,咱们走!你不是说东城有家特别好吃的驴打滚儿?带我去!” 胡从善一脸为难的看着陆聪,敢这么说自己的嫡兄,搁他们家里,会直接被打板子的,他不动声色的甩开陆聪的手,“世子说天色太晚了,叫你赶紧回去呢!” 陆聪看着迤逦而去的车队,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看见我那个便宜哥哥了,就不敢再理我了?没想到从善兄你也是如此势利之人!” 我就是这么势利的人,胡从善呵呵一笑,要不是他嫡兄下了命令让他交好陆聪,这种傻子他才懒得理呢,但嫡兄的话他从来不敢违逆,“贤弟误会了,我是怕你回去受委屈。” 陆聪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放心吧,我那个嫡母,可是再好不过的人,她巴不得我成天在外头游荡,最终一事无成呢,怎么会担心我不回去?” 胡从善叹了口气,“也不能这么说,贤德的嫡母也是有的,”只是少的很罢了。 “我管她贤德不贤德的,等我父亲回来,”要这些人好看!陆聪不耐烦的瞪了胡从善一眼,“你到底领不领我去?你要是不想去,我再叫人陪着便是!” “去去去,怎么不去?”胡从善满脸堆笑,这位小爷年纪不大,手面却大的很,他跟着他可没有少捞好处,说起来嫡兄给他派的差使,也不算太难为人。 马车里夏繁已经被外头的话惊的张大了嘴,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素,“姑娘,奴婢没听错吧?他敢那么说世子爷?” 陈素失笑,“咱们两个人四只耳朵呢,怎么会听错?你要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简单,去问问赶着云伯,再不行,” 陈素指了指窗外,“问问陆世子,看他听到了没?” “吭,”陈素的声音脆生生的,陆聚在外头听的一清二楚,“不用问了,他就是那么说我的,不过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因为跟那种傻子不值得。” 陈素将窗帘挑开一条缝,“我觉得也是,不过你们府上的宋姨娘一定生的极美,我瞧着陆二少爷,可比世子俊些。” 陆聚心里咬牙,“小孩子家家,分什么美丑!” “不是啊,我听夫人说,你只比他大不了一岁,他是小孩子,那世子是什么?” 陆聚在路上遇到陆聪,一肚子晦气,没想到陈素还一句不让的跟他械杠上了,不免气闷,“大姑娘想左了吧?大小可不是单以年纪论的。” 陈素听出陆聚不高兴了,立马服软,“是,世子高见。” 什么高见不高见的,陆聚白了墨绿色的绣帘一眼,他从来就没有把陆聪放在眼里过,大夏立朝一百多年了,最早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大将们早就风流云散,世袭的侯门也没除下几家了,而陆家的辽东军,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一支了。 之所以能留存至今,说白还是因为辽东苦寒之地,而且辽东的蛮人又骁勇善战,年年掠边,陆家几代战死沙场的子弟,数不胜数,所以就算是忌惮陆家在辽东的势力,也没人愿意过去。 他原以为陆聪在父亲身边,一定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一个,可这次一见,居然是个四六不分的懵懂孩童,这让陆聚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只用再看看,他这懵懂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就行了。 “大姑娘,咱们到了,”马车在伯府侧门处停了,夏繁看云伯指使着守门的小厮去门槛,小声对陈素道,“陆世子还没走呢。” 陈素点点头,“你下去替我谢一谢陆世子吧,” …… 陈克恭很听陈素的话,第二天便叫人带着曾琳往东宫求见太子去了。 直到下午陈克恭才回来,陈素一问,原来曾琳说的确有其事,并没有构陷王家,陈克恭挥手叫人将哭的两眼通红的曾琳领了下去,“殿下震怒,已经叫礼部去查王培德了,估计明天督察院就会有人具本弹劾王培德了。” 那是他活该,照曾琳的说法,两家世交,结果你一个半老头子,在世交落难的时候,惦记上人家女儿了,可见多少年前,他心里对人家女儿有了不轨之心了,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那太子有没有说怎么处置曾琳?”小赵氏惦记着曾琳,这几个月府里的饭食养人,曾琳出落的更好看了,留在家里,就算留出个祸害来! 陈克恭白了小赵氏一眼,“太子说曾遇海罪有应得,但祸不及曾氏,叫咱们府里好好照顾着她,不要再让曾氏一个弱女子流落了。” 这话说的,陈素撇撇嘴,“那咱们就好好把人照顾着呗,” 什么叫祸不及子女,曾遇海贪赎的金银,难道没有让子女锦衣玉食?大夏官员俸禄并不高,二品以上的大员还好些,地方上不时会有孝敬,五员以下的京官日子就艰难一些了,家中没有祖产的,一家子几乎都要靠一年一百八十两的俸禄生活。 陈素不相信曾琳会傻的连外头的物价都不知道,以为曾遇海的俸禄可以供应她们豪奢的生活。 而且将曾琳官卖,也是朝廷的明令,难不成自家还要把曾琳当大小姐养着不成?“她不是在针线房上嘛,就叫她在针线房上老实呆着,以前盯着她的人,继续盯着吧,乍然撤了人手,反而叫人生疑。” 话是这么说,但府里杵着这么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小赵氏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她嗔了陈克恭一眼,“这事都怨你父亲,都不知道带眼看人,净往人家的坑里跳!” 陈素觉得小赵氏骂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人家一心盯上了陈家,除了提高警惕,还能怎么样?现在以陈家的能力,还没有主动出击的资本。 第71章 杨姨娘在四月初六顺利产下一个六斤重的男婴, 消息传到宫里,陈皇后大喜过望,若不是生孩子的只是个姨娘, 她都恨不能亲自跑到奉恩伯府来了。 饶是如此, 各种赏赐还是流水般的从坤宁宫送到伯府里来。 陈皇后考虑到小赵氏要在府里照顾孩子, 这进宫通报消息的重任就落在了陈素跟陈惠头上, 陈素对这个任务无比满意,如今西府给她新修的院子已经落成, 她从筠香馆搬进去之后,便是陈克恭想见她,都得先请见,能借这个机会出来透透气简直太好了! 陈皇后如何不明白陈素这点小心思?“以后你进了宫,这辈子再想出去怕是不能了, 还像现在这么跳脱可怎么好?” 陈素哂然道,“就是知道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才格外的珍惜现在可以出入的机会啊,姑母,您就当可怜我,多召见我几回!” 她摆出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我多进宫, 才能时常见到太子殿下啊!” 陈皇后被陈素言不由衷的样子逗的一乐,“你呀,你心里有成算是好的,但也不要太大意了, 太子自负了些, 可也不是傻子,”假的毕竟是假的, 时间久了,还是会被感觉到的。 她挥手将殿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太子正月就满十五了,这身边人也要安排了,之前我借口太子禀赋弱,一直拖着呢,前儿个贵妃又提起来,皇上还怪我不惦记着太子的事,看来是不能拖了。” 大夏的规矩历来如此,太子成亲之前是要安排教人事的宫人的,人陈皇后一早就选好了,“我怕再不安排,万一韶华宫那边出手,就被动了。” “既然已经选好人了,姑母就不必再等了,咱们殿下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万一再叫人挑唆几句,没准儿又该怪您没把他当亲儿子了,” 对给李憬身边放人,陈素没一点意见,“其实我觉得,这人选还是得要容貌出众的,毕竟品行这个太虚了,相貌好不好确实一眼看的出来的。” 陈皇后心里微叹,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真是一举一动都得反复思量啊,“我挑了四个,大体都看得过去,等太子来了,我让他选两个带回去!” 离自己入宫还有两年多呢,谁知道李憬身边还会添多少人?陈素不在意这些,也没什么兴趣,“姑母看着办好了,大不了有太出圈儿的,调出来再换新人就是了。” 虽然知道陈素对太子没多少真心,但她冷静到这个地步还是让陈皇后有些意外也有些难以置信,“素素,要不我把人叫来你见见?” 陈素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还信不过姑母吗?”会成为把柄的事,她绝不做。 陈皇后不知道对陈素这谨慎性子是该夸还是该愁了,但又知道她是个心志坚定的,说不看必是不会过问的,“那好吧,你能看开就好。” 陈素从宫里回来,照例先去看了弟弟,因为孩子还未满月,没有取大名,大家都宝哥儿宝哥儿的叫着,陈素喜他白嫩可爱,每天必要过去看一会儿。 宝哥儿乖巧可爱,不只是陈克恭跟杨姨娘喜欢,连小赵氏都爱不释手,因为孩子没有出满月,无法挪动,她几乎每天料理完家务,就跑到环碧堂里,不错眼的看着宝哥儿。 杨姨娘多年没有开怀,如今有了自己的骨肉,偏又要献给主母,心里自然是万分不舍,她又是个藏不住脾气的性子,小赵氏来的多了,她的脸上就带了出来,一来二去的,两下就结了怨了。 陈克恭终于有了儿子的快乐没维持多久,又陷进了妻妾不和的困局里,他不想去环碧堂,可又十分想看宝哥儿,去了,还没坐多久呢,耳边就传来小赵氏阴阳怪气的话跟杨姨娘含沙射影的叨叨声。 “唉,素素,你说为父该怎么办呢?”借着送陈素回西院儿,陈克恭从环碧堂落荒而逃,他愁的都瘦了一圈儿了,“不让夫人过去,等于是失信,让她过去,又成天吵吵。” 真以为齐人之福是好享的?“这也简单啊,夫人喜爱宝哥儿大家都看出来了,杨姨娘舍不得宝哥儿也是情理当中的事,那咱们就当之前的事没说过,宝哥儿还给杨姨娘养着,夫人想要孩子,让她给您再挑个年轻的,生个孩子养在她的膝下,要么就回族里挑一个小孩子回来,这不两全其美了?” “那怎么成?当初说好的把宝哥儿记在夫人名下,两人一起养的,而且,我还想等宝哥儿三岁就给他请封世子的,”陈克恭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儿子是爱到骨头里了,再弄一个来分薄他的利益,陈克恭舍不得。 陈素是听出来了,陈克恭这是站在杨姨娘一边了,她冷笑一声,“既然是说好一起养的,那现在错的就是杨姨娘,宝哥儿要记在夫人膝下,就应该养在夫人院子里,杨姨娘每天过去看看,哪有什么好事都叫一边占着的道理?” 陈克恭原以为陈素自小就跟杨姨娘亲厚,自然会偏着杨姨娘,没想到她却这么说,“这不是还没有出月子嘛,她老哭,对身子不好,” 陈素叹了口气,“这跟我和谁亲厚没关系,妻妾不和最终受罪的是父亲跟宝哥儿,所以我才希望父亲一开始就把关系厘清,只有一碗水端平了,才会尽可能的少生怨气,不然夫人跟姨娘的积怨越深,将来宝哥儿袭了爵,日子也不会好过。” 陈素又给陈克恭加了剂猛药,“西府的例子现放着呢!” 提起西府,陈克恭心中一凛,“我知道了,我跟她们说清楚,以后你要是看着哪里不好了,只管说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瞧着她们都听你的。” 好不容易把奉恩伯府拉回正途,陈素可不能再因为奉恩伯宠妾灭妻再给败坏了。 “嗯,我会替父亲看着她们,但女儿终有离家的时候,父亲自己的拿的稳才行,总不能我跑回来替你们断官司,您记得一句话就行,有舍才有得,这世上没有便宜占尽的好事!” 尤其是小赵氏还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前世可是干出过灭人满门的狠事! …… 宝哥儿满月这日,不但中宫派青杨过来,送来了陈皇后特意给孩子起的大名:陈延康,连太子李憬都过来讨了杯喜酒喝。 一时之间,奉恩伯府煊赫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即使随后坤宁宫传出懿旨,定下了胡阁老的孙女胡凤岚和阳宁侯之女陆愔为东宫良娣。 又选了翰林院掌院刘诠之女刘仙,京郊锐键营虎威将军顾戡之女顾锦月为孺人,也没有盖过奉恩伯府的风头。 …… “嫂子,怎么还没有动静?你不是骗我的吧?”安国侯府景春院里又是一地碎瓷,林蘅若瞪着世子夫人葛氏。 葛氏心里发苦,她以为这事婆婆接手就再跟她没有关系了,谁知道难缠的小姑子还是盯着她,“这阵子襄哥儿病了,我没留意外头的事,要不我把世子爷请来?” 林蘅若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来人,请世子过来!” 林朝风不像葛氏那么好脾气,一听林蘅若问陈家的事,就烦的很,“你以为杀了陈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那是太子妃!” 林蘅若嘟着嘴,一脸不忿,“我何曾说过简单了?这不是几个月过去了,你总得叫我看见点儿动静吧?陆愔跟胡凤岚都成了良娣了!” “人家成良娣怨谁来?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当良娣,这会儿圣旨都到咱们府上了,”林朝风没好气的瞪了林蘅若一眼,“我跟你说,想杀了陈素不难,难就难在她死了,还没有人把账算在咱们头上,这会儿陈家正在风头上呢,一举一动多少人看着,你动陈素?” 林蘅若被林朝风说的满心郁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就怕等着等着,她就进东宫了!” 曾琳是林朝风安排进去的,但前阵子因为外头的流言,陈克恭带了曾琳到东宫自辩,搞得人尽皆知,现在谁都知道曾遇海的女儿在陈家为奴了,林朝风真怕有人打听到他跟曾琳的关系,“总得让我的人在陈府站稳脚跟才好做事,不是还有两年多的嘛,你急什么?” 她当然急了,一天她拿不到册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她就不可能不急,但哥哥的话林蘅若又无法反驳,“那你可记着些,我听母亲说都有人向她提亲了,我一直拖着不嫁,怎么跟人解释?” “这有何难?叫慈恩寺的大师给你卜一卦,然后你回乡避灾星就是了,什么时候陈素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林朝风不以为然道。 …… 陈素搬进西府,除了跟宫里的姑姑学规矩,再没有出门一步,她渐渐也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每天除了学习宫规,她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充实自己,这一世陈大姑娘学的本来就不差,但那只是原身脑海里的记忆,陈素干脆把她读过的书,学的琴棋书画都自己重新开始学起。 至于她最擅长的武艺,西院里到处都是宫里来的人,她不敢明目张胆的练习,干脆跟让陈克恭悄悄跟陈皇后说了,自己想学舞,陈皇后二话不说,就从宫里歌舞教习里挑一个老实的,以教陈素抚琴的名义,给她送了过来。 转眼陈素般进西府已经一年多了,时逢中秋,陈素叫身边的姑姑往东府传话,要和家人一起过中秋佳节。 想想女儿再在家里也就能呆上一年了,陈克恭心下恻然,忙叫人将东府给重新布置了,自己厨上做的月饼犹不满意,又叫人往京城各大出名的点心铺子甚至酒楼,把所有能买的,有特色的月饼都买了回来,力求女儿能在家里的每一天都是开心快活的。 宝哥儿已经满地跑了,陈克恭听了陈素的话,跟杨姨娘把利害说明了,言明如果不把宝哥儿送到宜安院去,那以后记为嫡子的事,就要看小赵氏的意思了,他是绝不会再开口的。 杨姨娘几番思量之下,还是以儿子的前途为重,哭了一场,出了百天,就抱着宝哥儿搬着他的所有物品,把人给送到了宜安院。 小赵氏见杨姨娘主动服了软,也借坡下驴,许杨姨娘把宝哥儿留下,同时也许杨姨娘随时来看宝哥儿,反正她平时还要料理家务,照顾陈惠,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宝哥儿身上,有杨姨娘这个亲娘照料着宝哥儿的起居,她也更放心一些。 “夫人脚上这双鞋漂亮的很,纹样也少见,”陈素看见小赵氏裙边上露出来的一抹暗绿,笑道。 听陈素夸自己的绣鞋好看,小赵氏索性提起裙子,“不只是好看,关键这鞋的窍道儿好的很,走路舒服。” 她小声冲陈素道,“这可不是旁人做的,是曾姑娘,” “曾琳?”这人太安静了,一年多来,陈素把她都给忘了,没想到才多久功夫,她就成了小赵氏口里的“曾姑娘”了,“她还在府里哪,我都把她给忘了。” “大姑娘是贵人,曾姑娘是哪牌名上的人,哪会让她打扰姑娘的清静?”小赵氏指着脚上的鞋,“这一年多我冷眼看着,安静的很,成天就呆在自己屋里做活,这鞋也不是她主动给我做的,是我见赵妈妈穿了一双,问起来,才知道是她做的,便叫她给我也做了几双,没想到穿上她做的鞋,别人做的就不上再上脚了。” 想到曾琳今年也十八了,小赵氏叹了口气,“你说说我该把她放哪儿?总不能让她在咱们府上当一辈子老闺女吧?可配给谁,那模样都亏的慌,还读书识字儿,画画的也好的很。” 陈素也有日子没见过曾琳了,但小赵氏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样的模样,搁到普通人家,不只是给她自己,也是给夫家招事呢,“那夫人问过她没有?” “问了,”曾琳不但给小赵氏做了鞋,还做了一条十二幅的裙子,一色遍地缠枝芙蓉,让小赵氏赴宴的时候狠出了一次风头,“先是哭了半天,后来又说一辈子不嫁,要自梳呢,可咱们府上,出了娘娘,又有个你,传出这种有违天和的事,也不相宜啊!” 可曾琳再好,也是个官奴的身份,就是个白丁,也是不会娶她 当正妻的,“你说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花骨朵一样的姑娘,怪难受的。” 什么时候曾琳这么讨小赵氏喜欢了?照理说,全家人最不喜欢曾琳的就应该是小赵氏了,曾琳配别人不合适,给陈克恭当个妾室通房啥的,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不是么,妾身看到曾姑娘,也觉得挺可怜的,”杨姨娘抱着宝哥儿要树上够了一枝彩绸扎的假花给陈素,听到她们说曾琳的事,接口道。 “下晌妾身去给曾姑娘送月饼,还说叫她一块儿过来赏月呢,她就给推了,说自己身份过来不合适呢!” 这么懂事?陈素看着一脸认同的杨姨娘,心里的怪异感更甚了,“夫人跟姨娘都喜欢曾姑娘,肯定她有讨人喜欢之处,只是姨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别的我不说了,宝哥儿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外人碰的好。” 杨姨娘被陈素说的脸上一僵,拿手抚着宝哥儿鞋上精致的虎头,“吃的东西曾姑娘从来不经手的,就是做些针线,这小鞋做成了,宝哥儿自己就不肯丢了,非要天天穿着。” 陈素把宝哥儿的鞋脱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来,“确实漂亮,怪不得咱们宝哥儿这么小都喜欢呢,得闲儿让她也给我做双鞋吧,我见见她,” 她对这个曾琳还是有所保留的,如果真的是已经心如枯槁到了要自梳的地步,何必这么到处讨人喜欢? 第72章 小赵氏速度很快, 第二天便差人送曾琳过来了,因为陈素事先也交待过,守门的小宫人没为难她, 便让水晶带着人进院子了。 “奴婢见过大姑娘, 姑娘金安, ”曾琳目不斜视的进了正堂, 走到陈素跟前,便曲膝跪了。 曾琳身上是奉恩伯府三等丫鬟的打扮, 月白色的里衣外头罩了件暗紫的比甲,乌油油的长发梳了个新月髻,也就绾了根素银簪,这样打扮的丫头陈素院子里也有,没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寺方, 但毫不起眼的衣裙穿在曾琳身上,愣是叫她穿出了别样的韵致来。 “起来吧, 昨个儿我听夫人说你的针线做的极好,便想着叫你过来给我也做两双试试,”陈素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曾琳,“我看你给宝哥儿做的鞋子上销了金, 那样的东西, 过节偶尔穿一穿还行,一岁多的孩子平时穿,太奢华了些,我的鞋不必弄的那么花俏, 平时在屋里走走就行了。” “是奴婢想的太浅了, 见小少爷如菩萨座前的金童一般,心里便觉得世上再好的东西也配不上他, ”曾琳立马再次跪下认错,“是奴婢想的太浅了。” 见陈素并没有再怪罪她,曾琳膝行一步,“奴婢可不可以摸一摸大姑娘的脚?” 摸自己的脚?做什么?陈素讶然的看着曾琳,“难不成不摸骨就做不了鞋?” 曾琳跪在陈素脚边帮她把脚上的绣鞋脱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放下之后,又伸手捧起陈素的脚,细细摸了一边,重新帮陈素把鞋穿好了,退回原处,才低头道,“奴婢已经看好了。” “春晚,把我的鞋样子给曾姑娘一份儿,”曾琳越表现的谦卑,陈素心里就越不安,她看着曾琳纤细白嫩的手,“夏繁带曾姑娘去净手。” …… “姑姑觉得这位曾姑娘如何?”水晶把曾琳送了出去,陈素看着身边的吴姑姑道。 吴姑姑是陈皇后特意派来教导陈素的,将来也会跟着陈素进东宫,已经将陈素当做自己的主子了,“不是个简单的,” 吴姑姑回忆着曾琳的身世,“奴婢在宫里的时候,也听人议论过曾遇海获罪的事,曾遇海在任的那些年,没少做截留章疏的事,姑娘兴许不知道,有些上书弹章,稍稍扣那么一天两天,甚至压在其他奏折底下让人不好找,就能救人一命的。” 因为家里来了个曾琳,陈素也着意打听过曾遇海的事,大夏如今从上烂到下,承嘉帝身体不好,一向懒政,这样的事通政司的官员们没少干,曾遇海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之所以被下大狱,是因为收了不该收的银子,保了不该保的人,“曾遇海别看官不大,位置却关键的很,曾琳之前在家的时候,应该也是被人捧着长的。” 吴姑姑点点头,自己伺候的这姑娘有多聪明,她是见识过的,“是啊,奴婢在宫里也有年头儿了,新入宫的宫女们,也没有几个能做的像曾姑娘这么周到体贴的。” 陈素点点头,这就是曾琳最可疑的地方了,有道是过犹不及,别说是曾琳这种自小娇养的千金小姐,就是她,也做不到给人做鞋之前,跪地为人捏脚,她陈素何德何能? 更可笑的是,她一面姿态做足自称“奴婢”,可是当陈素这个主子叫她“曾姑娘”的时候,她居然受之不疑。 “你说说,”陈素一指夏繁,她安排夏繁领着曾琳去净手也是有用意的。 夏繁一曲膝,“回姑娘的话,曾姑娘肌肤细嫩,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陈素失笑,“姑姑可听清了?夏繁,叫姑姑看看你的手。” 夏繁跟着陈素偷偷练武,虽然没练什么铁砂掌,刀枪这些兵器,但习武到一定年限,身材骨骼都会慢慢变化,“奴婢的手可不能跟曾姑娘比,曾姑娘的手,奴婢觉得自己一使力就能把她骨头捏碎了。” “但凡常年做针线的,指腹上难免不会留下痕迹,曾姑娘手上居然没有一点儿瑕疵,”陈素笑的意味深长,“姑姑怎么看?” 吴姑姑蛾眉微蹙,“这想不留疤,也是有法子的。” 陈素当然知道有法子,“但吴姑姑觉得曾琳有必要用这样的法子吗?换句话说,曾琳一个甘心为奴的人,为什么在劳作之后,悄悄用药泡手呢?” 吴姑姑神色凝重,“自是不会,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除非有别的想头,不然宁愿自己带着些痕迹,也是苦劳不是?” 尤其是万一遇上苛刻细心的主子,你要是手比她的还好看,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夏繁,跟你娘老子说一声,另找人盯着曾琳,嗯,看看她平时跟谁走的近,还有,怎么跟外头通消息,”陈素敲着案几,“那保养肌肤的,不论是药还是养肤膏,必不是会凡品,叫人留意一下,小心着些。” 夏繁领命出去,吴姑姑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奴婢还以为姑娘已经是太子妃了,这长眼睛的都会收敛一些呢!” 陈素一笑,没接吴姑姑的话,这陈家凭的是女人发家,根本就是无根的浮萍一般,说句难听的,宫里皇后一倒,或者自己一死,陈家还有什么? “真希望宝哥儿能快点儿长大,最好再成器一些,”最差也不能比陈克恭更差了,不然又是个坑货啊! 吴姑姑小心翼翼的看着陈素,有些话论理她不应该说,但主子的将来就是她的将来,“咱们大夏讲个人丁兴旺,要是宝哥儿能多几个弟弟,总有一个成器的。” 陈素拿玉搔头敲了敲眉心,“兄弟姐妹多当然好,但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将来都是是非啊,而且这事我也不是我一个当女儿的该劝的,随他们吧,父亲也不是小孩子了,陈家的将来,照理是他要考虑的才是。” 为了开枝散叶,再弄个像曾琳那样的女人进门,早晚得倾家灭门啊! 吴姑姑听陈素这么说了,也不再劝,她看了一眼门外,“阮教习来了,奴婢服侍姑娘换衣裳。” …… 曾琳没几天就把陈素的鞋做好了,她只做了一双便亲自送来的,说是先给陈素试一试是不是合适。 看着曾琳捧在手里的绣鞋,陈素不得不承认,这位曾姑娘在针线上确实有过人之处,她说了平时在屋里穿,不要太过奢华的,曾琳便一点儿金玉不用,甚至上头的绣花也只是了了几叶绿叶,但深枣红的软缎鞋面上零星几片碎叶,雅致又耐人寻味,陈素让春晚帮她把鞋穿上,直觉里头绒绒软软的别提多合脚了,“怪不得夫人夸你有一双巧手呢,就这一双绣鞋,真是将我这西院儿里的手艺都比下去了。” 曾琳涩然一笑,“其实不值什么的,奴婢成日又不做旁的,就给主子们做几双鞋了,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好,岂不愧对夫人的信重?” 她一指陈素脚上的鞋,“已经入秋天冷了,奴婢在鞋子里头覆了层漳绒,姑娘才会觉得软和的。” 陈素点点头,“挺好的,就照着这样子,再给我做几双吧,”她一个眼风过去,夏繁已经从匣子里取出一对赏人的银镯递了过去。 曾琳倒也没有推辞,谢了赏又道,“奴婢那天给大姑娘摸骨的时候,大姑娘应该不爱坐着,要不奴婢再给大姑娘做两双厚底鞋吧,如今外头还兴高帮鞋,那个奴婢也学会了,也给大姑娘做两双。” 陈素似乎对曾琳的灵慧很满意,颔首道,“那就有劳曾姑娘了,不过我现在也不缺鞋穿,你慢慢做就是了,免得累着了。” 曾琳连忙摇头,“给姑娘做鞋是奴婢分内的事,何敢言累。” 陈素一笑,也不再多留曾琳,挥手叫夏繁送她出去。 这丫头身上破绽太多了,多的她都懒得再跟曾琳费心。 等到过年的时候,曾琳已经搬进了西院儿,专门负责给陈素做鞋,她不但给陈素做鞋,陈素还特意拿了几个她没有见过的鞋样,让她按着样子给人做鞋,曾琳也不是傻的,很快就猜到了那是给陈皇后做的,因此分外用心,她做的鞋呈上去之后,连陈皇后都十分满意,在给奉恩伯府赏赐的时候,还特意交代小太监转交了给她的那一份。 “姑娘,您为什么一直留着曾琳呢?”夏繁小心的把鞋上的线一点点拆下来,“弄这么条毒蛇搁家里,烦人死了。” “怎么?你嫌本姑娘叫你盯人烦啊?”陈素看着泡在盆子里的一条条绣线,这曾琳也是够有耐性的,这毒下在线上头,再借着自己穿她做的鞋,慢慢的毒死自己,也真够不愿意的。 夏繁哼了一声,“姑娘您又误会奴婢,奴婢哪是嫌您烦啊,奴婢是嫌这个曾琳烦,”她重重的把拆下来的鞋面扔到一旁的筐里,“真想把她关起来狠抽上一顿,让她把主使的人招出来!” “她敢做这么大的事,幕后之人一定不简单,就算是她招了,你觉得皇上能信不?无凭无证的,就靠陈家奴婢的一张嘴?”陈素冷笑一声,要不是当着小赵氏的面拆出线来,请了太医院的医正来验,小赵氏都不相信曾琳会做出这样的事,“行啦,别烦了,慢慢拆,拆完了把水好好熬一熬,记得蒙好鼻子,别把毒气吸进去了。” 夏繁委屈的看着陈素,“那您准备留她到什么时候?” “留到什么时候?”陈素幽幽一笑,“她给别人当枪,也能给我当枪,杀谁不是杀呢?把炼出来的药收好了,没准儿将来就用上了。” 曾琳毒她的手段,其实也暴露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是希望不显山不露水的弄死她,然后全身而退的,不然她只用在前两次给自己做鞋的时候,在鞋底里埋上半截有毒的针尖儿,等鞋子穿上几次,针尖儿慢慢露出来,只要刺破了脚皮,自己最少就要折进去半条命,但曾琳也会跟着填命给她。 就冲曾琳惜命这一点,陈素就不怕她会暴起伤了自己。 每天看着陈素穿着她做的鞋进进出出的,曾琳心里一天比一天急,这转眼半年多过去了,陈素愣是没一点儿发病的迹象,人健健康康的不说,还长高了,这会儿正在那儿试新裙子。 曾琳很想进去像春晚跟夏繁一样,陪着陈素试新裙子,顺便对那些衣裙提一些意见,最好能陈素能让她动手给她做一条裙子! 但曾琳也知道,这些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她原以为靠着做鞋的功夫,她得了陈素的青眼,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病死”,可万没想到,陈素面上和气,内里防她却防的紧,除了做鞋,其他的一概不许她沾手,话却说的漂亮,说是做鞋费力气,再不能让她做别的差使了! 可再剩半年陈素就要入宫了,“家书”也来了一封又一封,曾琳真不知道,要怎么完成安阳侯世子交给她的任务!? 第73章 七十二、 承嘉二十四年三月初九, 天色微明陈素已经被吴姑姑跟丁嬷嬷喊了起来,香汤沐浴之后,她被春晚跟夏繁扶到了妆镜前。 礼部侍郎连敬的夫人沈氏, 头天晚上已经留宿在伯府了, 她父母儿女俱全, 膝下孙子孙女插花般出生, 人生的更是喜气富态,跟同样福寿俱全的蔡太老夫人一道儿, 被陈皇后指为陈素今天的全福夫人。 但蔡太老夫人年事已高,过来主要的目的也就是给太子夫妻添寿来了,所以陈素身边的一切事务,都是沈夫人在指挥。 等褕翟凤冠花钗都穿戴整齐了,陈素由吴姑姑引领随着礼官的赞礼, 盈盈在陈克恭夫妻面前跪了,就听到耳畔传来了陈克恭略有些颤抖的声音, “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必恭必戒,毋违舅姑之命。”虽然她并没有亲自抚育陈素,但跟外甥女兼继女也相处了十几年, 如今真的要离开了, 小赵氏声音里也不自觉的了泪意,偏这种大喜的日子她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尽力控制着情绪,按照礼部一早就走好的程序说话。 想起自己重生在陈大姑娘的身体里, 等于又获新生, 而陈大姑娘却香魂渺渺,还不知道是不是代替自己在山东那个贫瘠的小山村过着苦日子? 按现在的时间算, 陈大姑娘已经跟着师太四处云游去了。 陈素压了压心中的愧疚,如今她还没有能力叫人帮她去查千里之外的事情,等她有了自己的力量,一定要好好去找一找曾经的“陈素”。 陈素将自己的决心深埋在大红销金罗帕之下,只端端正正的给陈克恭夫妻磕头拜别,由吴姑姑扶着上了外头候着的凤轿,太子是君,不会像普通人家的新郎那样过府亲迎,只在午阳门外等着陈素的凤轿,然后由午阳门迎陈素入宫。 陈皇后将李憬从三四岁上养在身边,从来都是把他当亲生的一般如今儿子长大成人,终于到了娶亲的年纪,千里之遥都已经走完了,她自然不会在最后几步上让人挑出毛病,从定下婚期开始,她便把宫务直接交给林贵妃主理,这两年最得承嘉帝宠爱的田婕妤协理,自己则每天都到东宫去,亲自操持李憬的婚事。 这会儿看着一色簇新,张灯结彩的东宫,陈皇后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不过一个秀女入宫,在这深宫里生生熬了几十年,才真正的站稳脚跟,而自己的侄女儿终于可以从午阳门入宫,成了大夏太子的元配发妻,陈皇后觉得一切都值了。 “行了,翠柳陪我回去吧,青杨留下看着,”她目光锐利的盯着站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今儿是什么日子本宫不说你们也都清楚,敢出一点纰漏,别想着大喜之日见不得血,本宫有的是叫你们生不如死的法子!” …… 林蘅若等了三年,愣是没有等到陈素病殁的消息,等到礼部亲到奉恩伯府下聘的消息传来,她再也等不得了,也不等京城府里来接,直接命人安排了车马,快马加鞭的赶到京城,人却被堵在了城门,林蘅若心里跟油煎一样,她想大声质问林朝风跟母亲,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竟然让陈素还活着?! “姑娘,城门那儿叫咱们等等呢,说是今天是太子大婚的日子,” “屁话,太子大婚咱们就进不得了?”林蘅若抓起一只杯子扔了出去,回话的婆子立时血流满面,“就没有这规矩。” 那婆子连血都不敢擦,哆嗦着身子道,“奴婢拿了咱们府里的牌子,但守门的人说,咱们那几条街如今已经被观礼的百姓挤的水泄不通,咱们回去,也走不到府门那儿,姑娘再被人冲撞了,倒不如在外头稍微等一会儿,再慢慢进城不迟。” 李憬已经成婚了,林蘅若看着天上的日头,这个时间,陈素只怕已经出了奉恩伯府往东宫去了,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希望今朝化为乌有,林蘅若一口血喷了出来,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 因为李氏皇族人丁凋敝,为了不委屈太子(自己的亲侄女),陈皇后一早就请旨将李氏皇族尽有的几支都传如入宫,即便是如此,整个东宫也装不满,陈皇后干脆又亲下懿旨,命京城二品以上的命妇,都入宫来喝杯天家的喜酒,这一下子,就热闹多了。 可这到底是东宫,并不是寻常府邸,等到陈素的凤轿在东宫门前落下的时候,宫门里也不过有些许议论道喜之声,她随着沈夫人跟吴姑姑进了太子妃的正寝,被两人扶着在喜床上坐好了,就听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殿下快挑看盖头,让大家看看新娘子。” 听声音说话的人极年轻,陈素飞速回忆着李氏皇族仅有的几门亲戚,没想起来谁家有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敢在东宫说话这么随意。 “瞧丰姑娘急的,”杨夫人眸光微闪,看着床上端坐的陈素,笑道,“殿下比你还急呢!” 虽然这几年陈皇后送到东宫的宫人换过几批了,但正式当新郎还是头一回,这会儿被京城诸位命妇盯着,也是脸色微红,他从吴姑姑手里挑过秤杆,“马上,马上。” 陈素在盖头内抿唇轻笑,旋即眼前一亮,她抬起头时,正迎上太子含笑的眼。 “哟,”有命妇刚想打趣,忽然想起今天来参加的是太子的婚礼,忙拿帕子掩住口,后头的话再不敢说了,蔡太老夫人失笑,“大伙都别急,咱们的太子妃面嫩,小心将人吓着了。” 一旁的沈夫人跟着一笑,司礼太监已经识趣的高唱,“金爵进酒!” 待合巹礼成,蔡太老夫人跟沈夫人交换了个眼色,只道请太子陪太子妃说会儿话,便带着一众观礼的夫人们往前殿赴宴去了,而吴姑姑也识趣的挥退了春晚夏繁,将门掩上,退了出来。 “素素,你叫孤等的好苦,”殿里人一走光,李憬便一把将陈素抱在怀里,挑起她的下巴便要吻上去。 陈素心里厌恶,“殿下,臣妾,臣妾能不能先更衣,”自己还穿着行礼时的大礼服呢,这人就这么急不可待了?“殿下不是还要往前头去?臣妾叫人来帮殿下把大衣裳换了吧,” 李憬看着陈素头上繁复的九翟冠,他身上的也轻松不到哪里去,“素素说的是,不过孤不想让那些人来帮孤换,你来服侍孤更衣。” 陈素心里骂娘。她浑身上衣足有一二十斤,就算一直习武,身子比一般姑娘家强健,一天下来也累的手都不想抬了,可这杀材还叫自己给他更衣? 陈素红着脸去解李憬身上的带子,“臣妾没学过这个,怕时候太长,虽然外头那些人都是殿下的臣子,但今天到底殿下的大好日子,不好叫人久等了。” 说的也是,李憬点点头,扬声唤人进来,陈素也得空儿让春晚夏繁帮她把身上繁琐隆重的礼服给除了,换了身正红织金缠枝牡丹妆花绣褙子出来,而一旁李憬也由小太监服侍着换了轻省的衣裳,正举目看着陈素。 陈素冲李憬嫣然一笑,“这桌上有点心,殿下先用一些,免得一会儿有酒了,胃里不舒服……” “还是太子妃最关心孤,”李憬回握陈素柔嫩的小手,“你来给孤挑一块?” 陈素脸又红了,拧了下身子,“殿下,大家都在呢!” …… 次日一早李憬带着陈素去给皇帝见礼,陈素也可以说是承嘉帝自小看大的孩子,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又成了自己的儿媳,想到用不了一年,东宫就会有婴啼,承嘉帝既欣慰又开怀,命人将一早准备好的赏赐拿出来,又勉励了几句,便叫孙河送他们往坤宁宫去了。 陈皇后连着忙了多日,昨天终于将侄女迎进了东宫,不知道是累很了,还是太过兴奋,居然一夜未曾安睡,天色将明就起身了,一面叫人悄悄往东宫听消息,一面叫御膳房准备饮食,只等太子起身,便叫人将膳食早早的送去。 陈素戴了九翬四凤冠,穿深青织翟文翟衣,衣下是真红褙子、青袄红裙,陈皇后见她随着李憬给自己磕头,不觉竟红了眼眶,她叫人接过陈素奉上的鞋袜,将准备的好玉如意赐于她,又嘉勉了几句,才端起茶,笑看李憬跟陈素给林贵妃行礼。 林贵妃是庶母,李憬是储君,她当不得小夫妻的全礼,尤其是昨天收到消息,侄女儿在赶回京城的时候,病倒在京城外了,因此看到向自己曲膝的陈素,林贵妃高贵出尘的气质怎么也端不出来,“太子妃多礼了,” 林贵妃唇边噙着盈盈笑意,眼中却如结了冰一般,“本宫不比皇后娘娘,也没有什么可教导你的,只是这些年本宫冷眼看着,清阳宫里没个正经主子张罗着,新人旧人跟走马灯儿似的,恁不像样了些,这再过三个月,陆良娣跟胡良娣又要入宫了,清阳宫若还像现在这般,就是太子妃的不是了。” 清阳宫是东宫的真正名字,林贵妃公然指摘清阳宫的规矩,不止是陈素跟李憬,就是陈皇后都变了颜色,一旁陪坐的宫妃们没人敢说话,但都忍不住打起了眉眼官司。 陈素怯懦的红着脸儿,悄悄抬头看了李憬一眼,才小声道,“娘娘提醒的是,只是臣妾昨天才进宫,许多事都不清楚呢,要不还请娘娘说的仔细些,臣妾回去也好照着娘娘的提点一样样的照着宫规来行事。” 哈,田婕妤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位太子贪新厌旧的毛病这后/宫里,除了皇上,没人不知道的,这不因为要迎娶太子妃,头一个月皇后就把太子身边的宫人给理了一遍,就留下了一个平素老实勤谨的在身边服侍,没两天太子就不知道怎么的,把康美人身边的一个宫女给摸上手了,康美人臊的把宫人打了一顿板子,往坤宁宫一送,索性装病,再不肯出宫门一步了。 林贵妃被陈素软软的顶了一句,偏还没办法直接说李憬怎么个新人旧人,“本宫不过好心提醒太子妃一句,太子妃竟然跟本宫较起真儿来了,陈家可真是好家教啊!” 陈素委屈的抬起头,“娘娘,臣妾知道娘娘您是一片好心,但臣妾昨天才入宫也是实情,难不成娘娘竟以为臣妾在家里的时候,就时刻关注东宫的一草一木不成?还有,娘娘当着皇后的面指摘臣妾的家教,臣妾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叫娘娘消气了,” 她说着身子软软的就要歪倒,一旁的李憬已经气的咬牙,忙伸手将陈素扶住,“贵妃娘娘,东宫有没有规矩,之前有母后,现在有太子妃,不知道贵妃娘娘到底是对谁不满?” 他自问没什么不足之处,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有些寡人之疾,但这对堂堂太子,又算得什么大毛病?没想到林贵妃居然在自己新婚的第一天,拿这个挑陈素的毛病,这是挑陈素呢,还是挑他呢? 陈皇后在上首已经摞了杯子,“憬儿,素素,到母后这边坐,大喜的日子,咱们不值跟有些人计较,说起来,林贵妃可能是听说林姑娘昨个儿要还没回到京城,就在城门口吐了血,太过担忧,今天才会心绪不佳的,” 她冷冷的看着面色发青的林贵妃,“贵妃若是耐不得了,只管回去歇着便是。” 林贵妃也是昨晚才收到消息,没想到陈皇后已经知道了,还在坤宁宫里就嚷了出来,林贵妃狠狠的瞪着陈皇后,“娘娘好灵通的消息啊!” “这有什么?安阳侯夫人连宫宴都没有领完,便带着人走了,宫门都要落钥了,还求人送信儿进来,叫你把当值的顾太医派去给林姑娘瞧病,这都闹的地动山摇了,本宫这个六宫之主要是再没听说,岂不是又要被人指摘治宫无方了?” 第74章 林贵妃被陈皇后怼的心里暗恨, 但这两年因着太子的缘故,承嘉帝已经明显对她冷落了许多,这会儿李憬又变了脸, 林贵妃不好再跟陈皇后起争执, 冲陈皇后福了一福, “娘娘说的是, 臣妾竟没想到蘅若一心赶回来给太子妃贺新婚之喜,路上走的太急了, 竟病倒了,叫娘娘惦记了。” 说完也不再多留,告辞而去。 这个林贵妃是准备破罐破摔了? 陈素挑眉,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林贵妃做的娴熟, 她也乐得看戏,这女人啊, 以前陈皇后只是个打理宫务的大总管,承嘉帝是林贵妃的。 现在呢,陈皇后虽然还是打理宫务的大总管,但承嘉帝已经是新入宫的几个年轻宫妃们的了, 没有了支撑的林贵妃, 真是越来越浮躁了,仿佛跳的高蹦的欢,不将陈皇后放在眼里,才能向大家证明, 她从未失宠一样。 “母后, 臣妾没想到昨天林姑娘居然病倒了,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 如今知道了,不如臣妾派人过去送些药材?毕竟是贵妃娘娘的侄女,” 陈素到现在也没有闹明白林蘅若为什么会主动退出了良娣的竞争,而且退出之后,居然三年都没有她定亲的消息传来,“说起来林姑娘比臣妾还大着两岁呢,一直没听到她订亲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林蘅若一走快三年,李憬都有些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了,但他对自己听说林蘅若不肯入宫为良娣的时候,心里是很生气的,在李憬看来,全天下未婚的姑娘都是他的,只有他看不上不要的,没有她们不嫁的道理。 何况林蘅若自小的表现,都是对他有意的,难道就因为她做不了太子妃? “太子妃看着办便是了,你是太子妃,即便你们从前关系好,但君臣分际已定,也别太过了,咱们大夏十七八还没有嫁人的,真挑不出几家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李憬恨声道,“叫你的人过去打声招呼,若是林姑娘病的重了,不必过来跟贵妃娘娘,只管去太医院请人便是了,”这都吐血了,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陈素忙起身应了,陈皇后欣慰地看着二人,“这样最好了,素素才大归,太子既是夫君,还是表哥,她有不妥当的地方,你多提点着些,” 新婚之夜刚过,李憬对陈素真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母后放心,儿臣以后一定会好好对素素的。” …… 两人在坤宁宫陪着陈皇后用了午膳,李憬便带着陈素告辞出来,两人一回到东宫,李憬便挥手让服侍的人都退了,欺身附在陈素耳边,“来帮孤宽衣。” “殿下?”陈素脸一红,就听李憬轻笑道,“怎么,孤素来有午睡的习惯,难道素素要孤穿成这样睡觉?” 带上昨天这次,陈素都嫁了三回了,怎么会看不明白李憬神情里的含意? 她也清楚自己现在最要做的,就是怀上李憬的子嗣,但这个李憬虽然这两年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来了去了,可在床上,除了横冲直撞,对女人一点儿怜惜之意都没有,想想自己的洞房花烛夜,陈素真的是强忍着没有把他从床上踢下去,这会儿她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好好补一觉,而不是陪着李憬胡闹。 何况她是新妇,才嫁到东宫就跟李憬光天化日的滚在一处,传出去成什么了?大家不会说李憬荒/淫,只会说她这个太子妃不庄重,没见过男人。 陈素恭顺的帮李憬把外衣脱了,任由他把自己拉到偏殿的榻上,“殿下,臣妾帮殿下按按可好?” 李憬本身就算不得强健,昨天一场婚礼,晚上又洞房,其实也挺累的,只是眼前的美人可口,他舍不得不再尝尝,听陈素说要帮他按摩,又觉得这是陈素在急于跟表现,他当然乐得成全了,“好吧,你就替孤捏一捏吧。” …… 陈素没捏多久,李憬已经昏昏然睡了过去,陈素停下手,取了榻边的薄衾给他盖上了,又让夏繁进来将安神香点了一支,才慢悠悠的出来,“怎么样?问过青杨姑姑了么?” 夏繁点点头,“丰姓少见的很,奴婢一问,青杨姑姑就全跟奴婢说了,” 这所谓的丰姑娘,跟李氏还算是拐弯儿亲戚,她是镇国将军夫人丰氏的娘家侄女,这次陈皇后命所有宗亲都入宫来喝喜酒,丰夫人自然也在其中,但她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娘家侄女丰如玉,“太子妃,奴婢听青杨说,丰姑娘之前也是见过太子殿下的。” 这也不奇怪,李诒悰是太子伴读,若是有心让表妹见一见太子,也不是难事,“我明白了,咱们殿下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往上头落一落,偏这饽饽呢,还巴得大家都叮他一口,不然怎么能显摆它香呢?” 夏繁没敢接话,四下看了一眼,“太子妃,这不是咱们府上。” 陈素幽幽一笑,“这里是东宫,本宫是太子妃,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地头儿,” 她给夏繁使了个眼色,款款往殿角走去,“一会儿跟吴姑姑还有丁嬷嬷说一声,今儿贵妃娘娘可是对咱们东宫的规矩深表不满了,以前是本宫不在,现在本宫来了,就得把规矩立起来,不能叫人笑话了去,” 陈素一个眼风过去,夏繁已经利落的拧腰闪到柱子后头,伸手一拽一甩,只听哎呀一声,一道黑影就落在了阶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刺客?”陈素“吓的”连连后退,“快,快拿下,声音小些,别吵着殿下了。” 廊下的小太监已经蜂拥而上,一下子就将人给摁住了,“咦?素荷?” 陈素一早就注意有人在盯着她了,这“窥伺”主子的行踪可是大罪,她要是轻轻放过就不是陈素了,但今天是她嫁进东宫的第二天,出手整治宫人,又会遭人口舌,这里头的轻重,她还得好好拿捏一下。 素荷也是娇养大的,被夏繁从台阶下扔下来,摔的七荦八素的,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娘娘,娘娘,奴婢是服侍殿下的宫人,并不是什么刺客,娘娘明鉴!” “原来是殿下身边的人儿,本宫怎么没见过你呀?”这素荷容长脸,五官谈不上多出色,只是生的极为白净。 素荷咬了咬嘴唇,“多姑姑说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这几日不许奴婢随便出来走动,所以奴婢并未去给娘娘请安。” “噢?你的意思是,皇后的懿旨,不许你出来走动?”陈素意味深长的看着素荷 ,“那你怎么在这儿呢?还一头撞到我的侍女身上,” 她转头看着弯着腰的夏繁,“夏繁,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夏繁似乎被素荷撞狠了,痛苦的摇头,“不,不必了,奴婢缓一缓就好了,殿下跟娘娘的好日子,奴婢好着呢!” “唉,你最懂事了,”陈素轻叹一声,“你跟了本宫一天了,回去歇着吧,叫春晚过来就行了,” 等看着夏繁扶着水晶往殿后去了,陈素才扶着春晚走到素荷面前,“来人,将素荷送回去,看好了,若是再让她抗旨,就是你们成心要她的命,也是成心给太子添堵呢!” 听到动静,东宫大太监丁大为跟掌事姑姑多姑姑就过来了,“见过太子妃,这是,” 丁大为看着一身狼狈的素荷,心里冷笑,这才头一天呢,就出手整治太子身边的女人了? 陈素没理丁大为,冷冷的看着多姑姑,“多姑姑,本宫听素荷说,你说奉皇后娘娘之命,不许素荷出来走动的?” 多姑姑是陈皇后精心派过来的心腹,“是奴婢管教不力,请娘娘责罚。” 陈素叹了口气,瞟了一眼丁大为,“本宫初来乍到的,倒不知道该怎么责罚你们才好了,丁公公,你是殿下身边最得用的,你来说说,这事儿该怎么料理?” 啊?丁大为就等着看陈素发作素荷,自己好找机会告陈素的状呢,没想到陈素来找他讨主意了,“这,禀娘娘,奴婢是服侍殿下的,这女眷的事,奴婢……” “女眷?你说本宫啊?”陈素抿嘴一笑,“本宫的事,自然不用丁公公考虑,至于素荷跟多姑娘,不都跟你一样嘛,是服侍殿下的人,你当然有资格给本宫点儿意见了。” 丁大力没想到陈素这么难缠,他索性直接跪倒在地,“娘娘,不如娘娘先问问殿下的意思吧,” 他一副好心为陈素考虑的模样,“娘娘才来不知道,素荷平日细心周到,很得殿下的喜欢,您还是……” 陈素“感激”地冲丁大为点点头,“本宫知道了,谢谢丁公公提醒,”她看着多姑姑,“但皇后娘娘的懿旨本宫不能不奉,多姑姑,你带着素荷回去,等本宫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再料理她吧。” …… 李憬一觉黑甜,他舒服的伸了伸胳膊,转头正看见睡在一旁贵妃椅上的陈素,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是打算借着午睡,跟陈素再试一次的,却没想到竟然睡着了,李憬从榻上坐起身,走到陈素身边,伸手在她细嫩的脖颈处抚弄,“素素,素素?” 陈素被李憬吓了一跳,猛的睁开眼,拨开李憬的禄山之爪,“殿下起来了?臣妾,臣妾有些累,就没听见……” 陈素就穿了身玉色中衣,斜躺在贵妃椅上,浓密的长发偎了脸侧,黛眉粉唇,看的李憬心里发热,他抬腿挤到贵妃椅上,“累了没关系,孤再陪素素躺一会儿。” “娘娘,娘娘,”李憬的手刚落到陈素的衣襟儿边,就听到殿外有人轻喊,他恼的心火上蹿,“谁?给孤滚进来说话!” 第75章 李憬生气了, 陈素忙从贵妃椅上坐起身,“春晚!” 春晚就在殿外候着呢,听到唤声忙进来, “娘娘, ” “外头是谁?”她跟李憬衣衫不整的, 就算是小太监也不雅相。 “是小连子, 奴婢没拦住,”春晚没有夏繁的功夫, 又初来乍到的,在东宫原班人马跟前,多少有些挺不直腰杆。 陈素点点头,“帮本宫更衣。” 陈素再从里头出来,就看到小连子正跪在李憬跟前, 口沫横飞的说着素荷的事,她没插言, 坐那儿听小连子说完了,才向李憬道,“殿下刚才午睡呢,是臣妾料理的这事, 臣妾才来不知道素荷是什么人, 所以就叫多姑姑将她送回自己的住处了,当时也说了,等有机会了跟殿下说一声,看怎么处置。” 小连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话里话外的, 都是素荷冲撞了陈素,被陈素关了起来, 然后,素荷羞愤之下,就要自尽,这会儿被救了起来,小连子才慌忙来报的。 陈素起身直接在李憬跟前跪了,“看来臣妾处置失当了,没想到今天是臣妾嫁进东宫的第二天,咱们宫里就差点儿闹出人命来,臣妾这就到娘娘那儿请罪去,” 她说完亲自动手要卸了钗环,素荷闹自杀是陈素没想到的,她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蠢的女人。 李憬气的眉毛乱跳,素荷生的不算出挑,李憬喜她一身白肉细腻婉娈,在床上也放的开,才将人多留了两个月,没想到她居然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闹出这样的事? 陈素是什么样的人李憬也知道一些,心里只有自己那是一定的,除了这个,李憬还满意她聪明有分寸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不相信陈素会趁自己午睡的时间,跑出去收拾一个侍寝的宫人。 “你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别说这事儿跟你无关,就算是你不喜欢她,叫人打发了她,也是你太子妃的权力,”李憬将陈素从地上扶起来,顺势在她腰间拧了一把,跟那个素荷一比,陈素就是燕窝鱼翅,素荷那种的,扔了一点儿都不可惜,“小连子,你去跟素荷说,想死叫她滚出去死,敢脏了东宫的地界,我灭她满门!” 因为素荷得了一阵子宠,李憬暗中叫人帮她把家人找到了,还给她哥哥弄了个小吏做着,这会儿说灭素荷满门的话,一点儿都不掺假。 小连子一出去,陈素就软软的偎在李憬怀里,轻叹一声,“这都什么事啊,臣妾想着趁殿下睡着了,去看看带来的东西如何摆放,就遇到那个素荷了,夏繁当时被素荷撞的都直不起身来,臣妾只叫多姑姑把她带回去,这也值得寻死?” 她伸手捣着李憬的胸口,“这都怨殿下了,” 李憬被她纤长的手指挠的心里发痒,也学着她的样子伸手在陈素胸口划着,“怨孤什么?孤今天可是给你撑腰作主的。” 陈素霍然从李憬怀里坐起身,睁大眼睛委屈道,“难道殿下不应该?臣妾是你的妻子,那个素荷 ,哼,” 她拧腰做势要走,被李憬一把抓住了,陈素这样一言不合就跟他生气的,李憬还是头一次遇到,美人嗔怒的样子,真是分外的撩人,“是是是,是孤说错话了,叫孤说,是那个素荷心大了,你一向是个贤惠人儿,怎么会跟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奴婢计较?” 陈素斜睨了李憬一眼,“还是殿下圣明,臣妾再不晓事,也不会来的第二天,就找一个奴婢的麻烦,臣妾叫人将她送回去,是因为她自己都说了,是皇后娘娘命她老实呆在自己屋里不许出来的,可她呢?明晃晃的跑到前头来,还把夏繁给撞伤了,搞的人尽皆知,这要是传出去成什么了?” 陈素一脸愤然,“娘娘最疼殿下,自然不会跟殿下计较,可外头的人,却会想,殿下是不是仗着皇后的疼爱,就不将她放在眼里了,不然怎么你宫里一个宫人,就敢无视娘娘的嘱咐,公然跑了出来?” 李憬被陈素说的脸都黑了,这两年他跟周家已经断了来往,一心将陈家当成自己的外家,也将陈皇后当做自己的生母一样,但要是真有这样传闻,陈皇后自然是相信他的,可外头的人呢?会不会觉得他不孝呢? “来人,” “殿下,”陈素忙拦住李憬,“咱们才大婚,闹出处置素荷的事,不好听,倒不如还是将素荷给看起来,以后再说,嗯,臣妾看那个小连子挺的机灵的,就叫他伺候素荷,顺便也好好劝一轻她。” 李憬点点头,既然陈素愿意管这事儿,他才懒得问呢,“就照你说的办吧,都是一群废物!” 陈素招手叫过殿外伺候的太监,“你去素荷姑娘那里说一声吧,就说太子殿下叫她好好养着,跟小连子也说一声,让他卸了别的差使,专门伺候素荷姑娘,如果素荷姑娘再有一点儿差池,殿下说了,叫他随着素荷姑娘一道儿去了。” 她当着李憬的面儿传令,李憬不反对,那就是准了,陈素处置完了,拉了李憬的手,“好啦,别生气了,为那起子爱生事的奴才不值当的,臣妾亲自服侍殿下洗漱可好?” …… 太子妃来的第二天,不显山不露水,就让太子亲自下令把素荷给关起来了,连带着丁大为的徒弟都丢了差使,这下东宫那群看风向的人就都清醒了,以前东宫是殿下的东宫,他们这些奴婢,要看着丁大为的脸色行事,如今嘛,东宫多了位太子妃,他们要看的可不一定再是丁大为了,起码这次过招儿,丁大为是输人输阵了。 陈素不关心这个,她现在目的极为明确,三个月之后,陆愔跟胡凤岚就要入宫了,之后还会有两个孺人进来,是非怕是那个时候才真的来了。 而眼前的局面是,她这个太子妃,要给两位良娣,两位孺人安排住处。 清阳宫虽是东宫,但地方实在不怎么大,除了前头正殿崇正殿外,太子办公问事的地方占了两边侧殿。 后院女眷们住的,如果只有陈素一个,那是尽够了,但一下子要来四位,这就不怎么好安排了。 太子妃的正寝在清阳宫后院正殿,正深两间,面阔七间,明间设了宝座,也是她平时接见嫔妾的地方了,两侧则是她日常起居之处。 陈素要后院转了一圈儿,叹了口气,知道即便再不乐意,也只能按照前几朝的规矩,正殿两侧的东西配殿,是要分给陆胡两位了,这一妻两妾住在一个院子里,谁都觉得碍眼啊! “娘娘也是,您是东宫之主,不方便也只有她们不方便的,哪有您不自在的?”夏繁跟陈素相处久了,说话要比旁人随便一些,也更了解陈素一点,“您要是不耐烦见她们,就下令,叫她们平时都呆在自己殿里,等闲不许出来。” 这叫什么话?人家又没有犯错,她不许人出门,别说宫里人怎么想,就是李憬,也会觉得她是在针对了,“别瞎说了,本宫可是一直盼着宫里多几位姐妹,这样才热闹不是?” 陈素抿嘴一笑,“我跟陆良娣和胡良娣,之前可是交情最好的闺友。” 呃,你是主子,你说的我都信,夏繁嘿嘿一乐。 这次陈素进宫来的人是有数的,吴姑姑原先就是宫里的不算,也就来了丁嬷嬷春晚,她,还有水晶琉璃,还有个擅长针线的曾琳。 来之前陈素单独问过她们,对自己将来的打算,春晚吞吞吐吐的说是自己是陈素的奴婢,一切都听陈素的安排,陈素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这是奔着给自己固宠分忧来的。 陈素不相信两个女人一块儿服侍一个男人,还能一心一意的,当然,这样的不是没有,杨姨娘就是其中一个,但陈素觉得自己做不到,她无法全心相信跟自己分享一个男人的女人。 而夏繁的态度很坚决,想给一家子脱籍,自己将来能出去嫁个良民当正头娘子,就算是她这一代不行,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女,可以昂首挺胸的做人,而不是被主子掌握生死,随意买卖。 她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打算说了,陈素一口答应下来,这是当年她收服夏繁的时候,早就开过的条件,除些之外,陈素还跟夏繁承诺,等到夏繁年纪到了出宫那天,她不但让陈克恭给夏繁一家脱籍,还会送庄子田产给他们,保证夏繁的父母衣食无忧。 而夏繁,陈素会让她做自己身边的女官,反正这几年夏繁不但跟着她习武,还陪着她读书写字,虽然称不上才女,但看书写信没有一点问题了。 陈素又带着夏繁把后殿几间房给看了一遍,心里挺同情将来的孺人们的,她曾经住的西院大的能跑马,而顾孺人跟刘孺人也是家里娇养的姑娘,这会儿挤在一起,狭窄程度,怕是她们想不到的。 “太子妃,殿下回宫了,”陈素正准备去库房看看,再去跟陈皇后商量下,能不能借个积年的老人儿过来,帮着她把陆胡二人的住处给布置出来,就听外头有人禀报李憬回来了。 陈素叹了口气,这表现的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她怎么不知道这李憬这么粘人呢?“走吧,咱们迎一迎去。” “素素,”天气热了,李憬一身轻纱道袍,手里早早拿上了折扇,“怎么?不喜欢孤早些回来?” 陈素斜了李憬一眼,主动挽住他的手,“当然不是,臣妾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不过殿下来的正好,早上父亲使人送了些乡下庄子里的野菜,有晒好的,也是才摘的,今儿天气热,臣妾叫厨房弄来给殿下尝尝,也算是尝一尝民间疾苦了。” “嗯,这个好,”李憬被这句“民间疾苦”打动了,“都有什么?素素说来孤听一听?” 陈素抿嘴一笑,“有晒好的香椿跟柳芽,还有马齿苋,荠菜跟扫帚苗也有,殿下不知道,荠菜跟扫帚苗包饺子都很好吃的,我已经叫人盘馅了,一会儿包好了,殿下尝尝,咱们再给皇后娘娘那边也送一些。” 李憬点点头,有太子妃就是好,起码这些事他不用惦记了,“给父皇那里也送一些吧,东西不值什么,也是做儿子的孝心。” “还是殿下想的周到,”陈素曲膝应了,才刚要随着李憬往寝宫去,就听丁大为小声道,“殿下,世子他们还在前头等着您呢!” 短短一个月,丁大为算是见识到了陈素的功力,他以为陈素会跟之前那些宫人一样,用不了一个月,李憬新鲜劲儿一过,陈素就会跟陈皇后一样,不过是个摆设了,可没想到,这都一个月了,李憬还是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见天儿往陈素这边儿跑,丁大为有意引他看见几个容貌出挑的小宫女儿,他居然也能视而不见。 “呃,对了,孤把东阳他们给忘了,”李憬挠头,才想起来他回来只是换身衣裳,“唉,今天内阁上了个折子,父皇命我拿出个条陈出来,关于河工上的,孤得跟东阳他们商量商量呢!” 跟陆聚他们商量?有商量出来?她前世可没听说过陆聚有什么治世之才,“那臣妾帮殿下更衣,晚膳就摆在前头好了,臣妾把刚才说的几样野菜都做一些,让世子他们也尝一尝。” “嗯,父皇跟母后那里也别忘了,”李憬点点头,“衣裳让丁大伴看着收拾,素素去催催厨房,给父皇母后的,要尽快做出来,一会儿叫丁大伴给送去。” 陈素温声应了,等李憬带着丁大为进殿,她扶着夏繁往东宫的小厨房去,“叫水晶去打听打听,今天在前头的除了阳宁侯世子,还有哪几位?” 知道几位,都有谁,她这主母也好备膳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的现言文[系统]穿成前妻后 喊个预收,虽然我这儿冷清的也是叫人难过。 加强版凤凰男程方悟 升职加薪换老婆养情人 人生不要太HAPPY 一朝酒醉回到三十年前 成了正怀孕的前妻朱耐梅 [系统:请宿主让这个渣男滚。] [系统:请宿主成为一个不贤良淑德的好女人。] 程方悟:“……” [系统:敢不听话,全世界都会知道你其实是个绿帽王!] 程方悟:拼了! 一个直男癌渣男穿成前妻,绑定了系统虐自己的故事ww 第76章 水晶速度很快, 没多大功夫就打听出来了,原来除了李憬四个伴读之外,还有安阳侯的弟弟, 如今的金吾卫右指挥使林逸阳! 林逸阳?陈素没怎么听过这个人, 但金吾卫陈素却是知道的, 那可是最得皇帝信任的卫队了, 平时负责的就是皇帝身边的警戒跟出入。 陈素记得没错的话,好像这位林逸阳, 还是李憬的武艺师傅,跟李憬的关系似乎很好。 可今天李憬是要跟自己的伴读还有东宫的属官们一起商量才对,一个金吾卫的指挥使,难道对河工还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等厨上把把几样野菜做好,陈素遣人去请了丁大为, 将两个提盒装好了,“有劳公公了。” 丁大为嘿嘿一笑, 想到林家的安排,以后东宫会进来一位陈素真正的敌人,心里别提多得意了,他不恨陈素, 他恨的是东宫太子妃, 一个可以跟太子并驾齐驱的东宫女主人! 不过么,以后这东宫的主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他这个从小服侍太子的大伴, 就会成为她们巴结讨好的对象, 这东宫还得是他的天下才最妥帖! 陈素从来没有对丁大为放松警惕过,一个能哄得住李憬的人, 如果不是朋友,那就只能是敌人了,而且丁大为这些年的表现很明显,他是绝不肯跟她成为朋友的。 而今天,丁大为的笑容里没有了往常的不甘,反而笑的格外的真心实意,这就不能不让陈素多想了,“夏繁,今天厨上的膳食,你带人往前头送!” 夏繁点点头,“是。” 陆聚透过窗棂,一眼看见陈素身边的大丫头带着一行人提着食盒往这边来了,他放下手里的图纸,“殿下,太子妃遣人送晚膳过来了,要不您先用些,咱们一会儿慢慢商量?” 李憬看着满桌的河图生气呢,查个河工,居然这么多琐事,难道这些事他堂堂太子要事必躬亲不成? 工部的人是做什么吃的?户部吏部呢? 偏陆聚还跟他说,这河工历来是肥的流油的差使,多少人打破头找门路往里头钻,李憬又觉得这样的好机会不能从自己手里错过了,他是大夏未来的君王是不错,但那也只是未来的,他这个太子手里也缺钱啊,还有他身边这些人,就如丁大为跟他说的那样,如果不让这些人跟着他得到好处,谁会真的忠心于他呢? 是个人都要养家吃饭不是? “走,咱们先吃饭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何况孤只是个太子?”李憬摞下手里的折子,冲围坐在长案跟前的属臣们道。 陆聚已经抢先出去,“臣去帮着张罗张罗。” 那么多太监,还有得着阳宁侯世子帮着张罗?蔡枫溪奇怪的看了陆聚一眼,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臣也去看看。” “瞧这两个,饿成什么了?”李憬往外看了一眼,见来的是陈素身边那个生的不算怎么出色的大丫鬟,刚冒出来的想头立马息了,“走吧,咱们也过去,孤刚才听太子妃说了,今天奉恩伯送来的庄子里的野菜,孤正准备领着大伙尝尝这民间百姓们平时吃的饭食呢!” “你把食盒放下,赶紧回去,跟太子妃说了声,以后最好不要叫你往前头来,”陆聚步子大,已经迅速冲到夏繁跟前,小声道。 夏繁讶然的看了陆聚一眼,见他一脸郑重,忙点了点头,冲陆聚一福身,“那就有劳世子了。” 说完拧身闪到一旁,顺着墙根儿快步出了崇正殿。 …… “你才一进去,他就跑过来了?还叫你赶紧走?还说以后不让你往前头去?”陈素看着夏繁,夏繁原本是挺漂亮的,只是跟她习武之后,又放开了食量,个头身形就都比春晚水晶几个高大了一些,“当时情况挺急,阳宁侯世子应该没有跟你说的太清楚,这样吧,你再过去一趟,不过么,” 陈素把夏繁叫到身边,“换上小太监的衣服,过去送一回汤水,看能不能叫陆世子把话说明白了,”不知道原因,就像盲人行走在陌生的路上,哪里有坑她一无所知啊! …… 天气热了,李憬让太监把晚膳直接设在了殿外的亭子里,他是个雅人,又叫了宫里的伎人过来奏乐,一时之间,倒是上下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孤以前以为,这百姓的日子必是极苦的,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李憬挟了一只荠菜饺子,“你们尝尝这饺子,是不是十分美味?还有那香椿,虽然气味大了些,但也不是不能食用,” 这简直就是何不食肉糜了,东宫侍讲一脸苦笑,这荠菜饺子里,用的最好的猪肉馅,那香椿,它炒的也是鸡蛋,百姓们连油都舍不得用,哪会这么做菜?“殿下,” 他刚要讲话,就被一旁的李诒悰给打断了,“殿下说的是,臣尝了这几样,固然有宫中御厨手艺超群的功劳,但总的来说,这些野菜,不止可以果腹,还十分的可口,之前家母在家里跟如玉表妹还一起把香椿用盐腌渍了,也十分下饭呢!” “噢,还可以直接腌了来吃?那日孤让太子妃也使人照着你说的法子来做一做,要是可以入口,那以后就叫百姓们多在路上种上香椿树跟柳树,孤尝这柳芽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听李诒悰说起家里的事,李憬也来了兴致,镇国将军府上做得,他们东宫也照样做得,等腌好了,拿去给皇帝尝尝,让臣工们也知道,他身为太子,时刻都没有忘记过百姓的衣食。 “这个,不如这样,臣改天让家母去给太子妃请个安,顺便把这腌渍之法跟御厨们说说,毕竟这这些东西太过粗鄙,太子妃跟御厨,未必听过。”李诒悰提议道。 说的也是,李憬点点头,“那就让丰夫人进宫一趟吧,左右太子妃也没什么事,夫人还能陪她说说话。” 陆聚漫不经心的听着李诒悰的话,这看来李家这镇国将军是当腻了,想更上一层楼呢,丰氏女生的美貌,他也是听胡善民说起过,似乎胡家还曾为家里某一房的孙子求娶过,丰家却没答应,原想着丰家那种不起眼的人家,连胡阁老府上都敢拒亲,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聚抬眸看了李憬一眼,虽然这是他要辅佐的人,高高在上的飘在云端,说些自以为是的话。 就如家里那个时常冒出惊人之语的庶弟陆聪所说的那样,阶层跟阶层之间,哪来的什么友谊,统治跟被统治的关系下,被统治的人,想要一丝生机,除了把希望寄托在统治者的良心发现上,就只有把自己变成统治者了。 陆聚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端了盏茶慢慢啜着,却意外的发现,夏繁又换了身小太监的衣裳,站在廊下听吩咐了。 陆聚气的想扔杯子,他站起身,说了声失陪,装作要更衣的模样,冲夏繁招招手,叫她带自己往净房去。 夏繁被陆聚叫着去净房,人都有些晕了,“世,世子,奴婢只是,” 陆聚横了她一眼,“带路!” 等进了净房,陆聚凝神听外头无人,才小声道,“怎么回事?我说的话你没跟太子妃说?还是你自己自作主张过来的?” 他上下打量着夏繁,如果这丫鬟有异心,自己要不要告诉陈素? 夏繁跟一个男人单独呆在净房里,一低头就是后头的红木净桶,别提多尴尬了,“不是,是太子妃叫奴婢来的,太子妃问,为什么?” “为什么?哈,”陆聚真佩服陈素这执着劲儿了,“看来是太子妃并不相信我啊,”他没时间跟夏繁废话,“你学过武吧?还是学了有年头了,主要是外家功夫。” “啊?没,没有,” 夏繁吓的差点儿没从净房里逃出去,“世子可别胡说。” “你回去跟太子妃说,你身上有功夫,行家一眼就有看出来,今天来的林逸阳就是个高手,你们想想,若是叫太子殿下知道了,会怎么想?” 陆聚冷笑一声,“我再送太子妃一个消息,东宫这个坑,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里跳呢,林家丰家都是如此。” 说完看也不看夏繁,径直出了净房,扬长而去。 …… 陈素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疏忽了,以为身边的人都不通武艺,便没把夏繁会武当回事,包括她自己,她因为不好像夏繁那样,悄悄躲起来练拳,平时多以内功调息为主,又以学舞当借口,但现在看来,如果遇到了高手,可是时刻都有漏馅的危险,“陆世子提醒的对,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外头还是少去为妙。” 夏繁点点头,“要不,以后奴婢的功夫不练了?反正奴婢力气大,这是天生的,”一巴掌拍死一个小太监,夏繁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陈素看着夏繁,“我把我从书房里找的内功心法告诉你,你没事的时候练练那个吧,还有,光练功夫是没用的,胆量不到,真有事了,你的功夫也使不出来,” 她可以挥手杀人,眼不眨心不跳,换成夏繁,估计叫她跟人打一架,都得自己在旁边撑着腰才行,“你只要记住了,这宫里,你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侍卫们,其他的人,只要有害咱们的心思,死就死了,” 以前在凤凰山,打不过还可以跑,可在这东宫,输了,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说起来,陈素对陆聚会提醒自己挺吃惊的,如果陆愔没有入宫,陆家想跟陈家联手,还可以理解,可现在陆愔马上要入宫了,陆家有自己的娘娘,势必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才对,“除了这些,他还说什么了?” 夏繁赶紧把林家跟丰家的事说了,“怪不得那个林指挥使会来呢,敢情是拉皮条来了。” “只可惜林蘅若这次就算是入宫,也顶多是个孺子之位了,走吧,咱们往坤宁宫去一趟,这事啊,怎么也得跟娘娘说一声。”相信陈皇后跟她一样,都不耐烦东宫有一位姓林的孺子,她们可不愿意再给林贵妃施展的机会了。 …… 丰夫人没过两天就带着侄女丰如玉来了,还顺便带了了将军自己腌的野菜,说实在的,陈素根本不相信这些是李家人吃的,恐怕偶尔尝一尝都难得,她更不相信这两位会真的腌菜,真说起来,她这个村里的丫头,比丰夫人姑侄,只怕还在行一些。 她看着给自己行礼的丰如玉,这名字不错,她十六七岁的年纪,穿了身浅蓝软缎襦裙,头上绾了灵蛇髻,插了一支攒珠梅花簪,螓首蛾眉,双眸剪水,真是人如其名,是个如玉的美人。 陈素看着丰如玉春葱般的玉指,“殿下跟本宫说,夫人跟丰姑娘都极擅腌野菜?本宫听了都不敢相信呢!” 丰夫人哪会儿腌什么野菜啊,这些粗鄙下人们才吃的东西,她从来是不尝的,没想到儿子却给她揽了这么一桩差使,丰夫人无奈之下,赶快把府里现有的腌菜都汇到一起,亲自一一尝过,觉得味道并不好,又特意叫人去城里最出名的酱菜铺子里寻了几样,掺在一起,挑了几只白瓷坛子装好带到东宫来了。 但李诒悰把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她怎么能说自己不会?“以前家里也不算富裕,母亲也带着臣妾做过这些,今年臣妾也是闲来无事,就带着如玉一起腌了一些,没想到诒悰竟向殿下说些这些了,怪不好意思的。” 陈素看着盘子里盛出来的腌菜,一坛子里出来的野菜,颜色居然都不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它们并不是同样腌渍的,“是吗?本宫也没有想到,殿下居然挺喜欢吃这些的,本宫也想亲自动手腌一些,偶尔给殿下陪早膳用,” 她看着丰如玉,“有劳夫人跟丰姑娘了。” 第77章 七十七、 李憬前几天上的条陈承嘉帝不但自己批复了, 而且还发到内阁,请几位阁老都一一看了,大夏的内阁, 对承嘉帝跟太子李憬都是极满意的。 原因很简单, 这两个主子都极好糊弄, 承嘉帝性子绵软, 又念旧的很,只要不是犯了大过, 轻易不会处置人,对为臣者来说,再没有比他更好相处的君王了。 而李憬,那更简单了,就看他上的这条陈, 几位重臣就知道这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年轻皇子,他们只管面上称赞着, 至于底下怎么行事,各部都有自己的章程,绝不会因为一位太子的条陈,乱了自己的章法。 所以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般的飞到承嘉帝案头, 让原本对太子的条陈有些怀疑的皇帝, 也觉得是自己对儿子太苛责了些,几位老臣都是理惯了事的,他们说好,那肯定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李憬先是被朝臣夸奖, 后被承嘉帝赞扬, 之后自己想往工部跟河工安插的人手,也顺利的安插了进去, 一切都那么顺利跟完美,让他深深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天子,不但是个天生的君王,更会在将来,跟他的大臣们谱一曲君臣相得的华章。 因为心里高兴,李憬便将陆聚几个留在了崇政殿里,“东阳,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直没有听到你的亲事?” 政事忙完了,李憬觉得自己应该关心关心伴读的终身大事,他身边的四位伴读,也就陆聚至今未娶。 “怎么?还是因为阳宁侯给你定的亲事?” 说起陆聚的婚事,李憬都觉得好笑的很,为陆家乱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阳宁侯派人特意回来,说给陆聚定了一门亲事,辽东大族之女,容貌跟品性都是一等一的,他已经跟人说好了,只等杨夫人把陆聚的庚贴送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了。 阳宁侯真的手伸到陆聚的婚事上了,杨夫人也不含糊,把宋萃言请到自己院子里,当着她的面跟来拿庚帖的人说,她也已经在京城给陆聪跟陆忻看好了婚事: 陆聪是庶出,太好的也不好找,直接就叫人跟辅国公宋立本商量,要替陆聪求娶宋氏女!而且陆家不挑,给哪个要那个! 至于陆忻,一个庶女的亲事,她这个嫡母自然是做得了主的,说的人家还很不错,她娘家杨氏一族的一个子弟,叫杨宁,论起来还是杨夫人的远房侄子。 杨宁年纪跟陆忻也相当,相貌也极为出色。家里人口更是简单的很,父亲早亡,只余寡母带着杨宁跟他的四个妹妹,靠族里接济生活。 但这杨宁却是个极会读书的,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将来大有锦绣前程,而且陆家又不缺一副嫁妆,管保把陆忻风风光光的嫁了。 宋萃言当即就指着杨夫人骂她狠毒,被教导宋忻的申姑姑直接拿了板子掌嘴,教导她,即便她跟宋家绝裂了,也否定不了她是宋氏女的事实,就算不还养恩,生恩也是要还的,陆聪娶她的侄女儿,杨夫人算是很给她这个生母面子了。 至于陆忻,就更干脆了,杨宁虽然父亲早丧,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又有四个妹妹,但陆忻有个名声败坏的生母,这辈子都休想嫁到有头脸的人家了,倒不如挑一个学问好的举子,好好跟着人家熬上两年,自有苦尽甘来的时候,而且还能用实际行动修补一下被宋萃言毁了的名声。 杨夫人还告诉宋萃言,杨宁家里缺主持门庭的主母,先把陆忻嫁过去当家理事,等到了年纪再圆房也不迟,至于嫁妆,除了公中该给的,宋姨娘只要手里有,随她贴补陆忻。 这下子真的把宋萃言给吓坏了,她被关在阳宁侯府一年多都没见着一个外人,好不容易悄悄把信送了出去,叫陆源给她想办法,逼一逼杨婉仪,可没想到杨婉仪居然有这么恶毒的招术等着她! 她自问帮陆聚挑的那个姑娘,模样品性都很能说得过去,就算是带到京城来,也不会丢陆家的脸面。 可杨婉仪给自己儿女准备的是什么样的婚事?宋家的那些姑娘们,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没有?陪自己儿子?做梦吧! 至于女儿,她的女儿才十岁多点好不好,把个十一不到的女孩子嫁人,当童养媳吗? 宋萃言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两个孩子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能够放弃辽东的一切,只身跟着儿女回来。 两下妥协的结果,是陆聚的婚事由杨夫人全权决定,而陆聪跟陆忻的婚事,则由宋姨娘看着办,杨夫人绝不再插手。 但也是因为这个,陆聚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只咬牙不肯早日成亲,杨夫人这两年,可没少帮他相看人家,只是不论什么样的姑娘,到了陆聚这里,他只一个不肯点头。 太子要过问陆聚的亲事,在座的几位都来了兴致,“是啊,东阳,我媳妇都有喜了,诒悰更是有一儿一女了,就你,连媳妇都没定下呢,你到底想娶个什么样的?你说个大概出来,杨夫人不好提,我请我们家老太君去保媒!” 蔡枫溪边笑边把手里的扇子摇的花枝乱颤,“我可是听说,你房里连人都没有,你是想当和尚呢,还是,嗯,” 蔡枫溪十分猥琐的做了个手势,“喜欢走旱路?” 蔡枫溪一句话说的李憬都哈哈大笑起来,“什么水路旱路的,喜欢就喜欢了,但娶妻生子却是大事,东阳,你跟孤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若是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身份不够的话,孤帮着她家往上提提也不是难事。” 这些年陆聚跟在他身边,事事妥帖,李憬也不介意给他点恩典。 陆聚眸光一黯,他也知道自己该成亲了,但知道是知道,可他就是不想成亲要怎么办呢?京城贵女这两年,几乎都被请到阳宁侯府一遍了,可陆聚连悄悄见一见她们的兴趣都没有,“臣实在是无意婚配,若是不能下定决心对妻子好,还不如不娶,省得耽误人家姑娘。” “哈哈哈哈,”陆聚一番话说的在座的都笑了,李憬拿扇子遥点陆聚,“痴儿痴儿,你堂堂阳宁侯世子,以后是要大用的,嫁你的姑娘,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是侯夫人,这还算对她不好?多少姑娘削尖脑袋也求不来的!” “就是啊,”李诒悰也觉得陆聚太迂了,“不说东阳你的家世,就你的这份人才,谁嫁给你,也是她的福气,你别怪为兄说话直,就拿杨夫人来说,虽然侯爷常年不在家中,但京中谁不高看杨夫人一眼?” 虽然不得丈夫的宠爱,但宠爱这东西,是男人对妾室的,对妻子,给她应有的尊重,还有管家之权,将来爵位留给嫡子,难道这些还不够?还要再对她怎么好? 李憬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儿,你可不能想左了,你这生儿育女是人伦大事,你不急也要想想杨夫人,你一日不成亲,她如何能安心?孤可是听说,这两年那个陆聪在国子监颇有人望,王先生还跟孤提起过他,说那小子不愧是神童,天姿过人,以后必有大用!” “殿下就别恶心东阳了,就算他天姿过人又如何?一个庶孽,还有那样的生母,也不看看平时追捧他的都是些什么人?”蔡枫溪觉得太子纯粹是在吓唬陆聚,而且吓唬的还不高明,就凭陆聚是太子的班底,陆聪再聪明又如何? “就是,就算他将来两榜进士,扔到地方压着不让升官,一辈子也就完蛋了,”李诒悰认同的点点头,“照我说,东阳的亲事,只管从胡家,崔家,赵家这些里头挑就好,连家也行。” 说来说去,讲的还是联姻,这跟母亲叫妹妹入宫有什么区别?陆聚低头一笑,“说这些都太远了,如今我才进神机营,自当先想着如何建功立业,不辜负殿下的厚望,至于其他的,慢慢来吧。” 时刻想着自己的恩典当然好,但他也不是不念人情的主子,“这样吧,孤回头跟母后说说,让她替你操着些心,嗯,还有太子妃,她年纪轻,跟京中的闺秀们大半都认识,真不行,就以她的名义请她们入宫坐坐,到时候孤安排你见一面,咱们仔细挑!” 这叫什么话?阳宁侯世子是宝贝,别人家的姑娘也不是白菜好么?蔡枫溪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憬,他家两个妹妹年纪也快到了,他也高兴大妹妹能嫁给阳宁侯世子,但前提不是随他挑啊,“咳,殿下玩笑了,东阳岂是……”那是轻浮的人? 李诒悰抚掌,“这个主意好,殿下圣明,这下东阳再不娶妻,可就说不过去了!” 陆聚低头苦笑,掩下心底对李诒悰的厌恶,“怎么敢劳皇后跟太子妃的大驾。” 丁大为在外头听了半天,这会儿见太子情绪正好,陪笑进来,“那个,殿下,今儿您是不是早点回去?” 李憬正打趣陆聚打趣的开心呢,丁大为叫他回去?“做什么?太子妃派人来了?” 丁大为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左右都是太子的自己人,“那个,今儿丰夫人入宫来了,奴婢刚才听说正跟太子妃她们做腌菜呢,奴婢自小就入了宫,这野菜吃过,还不知道怎么做呢,殿下,不如奴婢陪着您一道儿回去看看?” 今天在后院腌菜的可不止丰夫人,还有她带来的侄女儿丰如玉,丰如玉借李诒悰的机会跟太子见过两面,丁大为是谁?当时就看出来了,殿下对丰如玉还挺上心的。 腌菜?李憬这才想起来,之前他让李诒悰的母亲进宫,不过如何腌菜他也挺好奇的,“那好,你们也别着急回去,随孤一块儿过去看看,这杀才没见过,咱们就更加没见过了,走吧,都去长长见识。” “殿下,这,不太方便吧?”陆聚有些迟疑,后院是女眷住的地方,他们一群外臣跑过去,太子妃也不方便啊! 蔡枫溪白了陆聚一眼,这么道学的人怎么在太子跟前呆了?他们服侍的这位太子是用常理揣度的?“说起来大家也都算亲戚了,太子妃也不是外人,东阳你妹妹用不了几日可也要入宫的,走吧!” 李诒悰也想说不妥,他倒不是觉得见太子妃有什么不妥,但今天表妹也来了,如果哗拉过去一大群人,太子岂不是没办法跟丰如玉说上话了? 李憬却觉得蔡枫溪说的没错,“走吧,太子妃你们也不是没见过,至于丰夫人,你们见见就更没有什么不妥了。” 说完率先出了崇政殿,头也不回的往后院去了。 — 陈素这会儿正看着丰夫人跟丰如玉往香椿上抹粗盐呢,这活儿当年她可是做过的,只是那时候的粗盐,是真正的粗盐,又黑又黄,还带着苦味儿,这会儿的所谓粗盐,真的比他们轻易吃不到的细盐还好了,“夫人要是累了,就歇歇吧,没想到这腌菜还是个力气活,夫人真是不容易。” 丰夫人苦笑一声,她这也是头一回,整个腌菜的过程,在家的时候,也只是临时叫厨上的婆子过来讲过一遍,她原以为进宫教太子妃腌菜,不过是个借口,过来陪着陈素说说话,等到丁大为将太子引来,让他再见见侄女儿就好了,反正还有两个孺子位空着呢,到时候太子开口要人,丰家刚好顺水推舟将女儿送到宫里来。 可没想到这位太子妃不按常出牌,居然真的弄了两大簸箩野菜,她连哪个是香椿哪个是柳芽都分不清好不好? 居然叫她领着几个宫女一起做活儿?还要教太子妃? …… 李憬还没进宁和殿的院子,就听到一阵儿女儿家清脆的笑声,“夫人,您那样不行,那么盐撒不匀,以后菜会坏的。” “你这丫头,就你懂,夫人做惯了活计的人,还用你来教?”这是陈素的声音。 “就是啊,不止是夫人,奴婢看丰姑娘做的也挺好的,仔细的很,”吴姑姑笑眯眯的看着都快哭出来的丰如玉,自己这位主子真是软刀子杀人,叫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两手抓着粗盐,站在太阳下头腌菜,啧啧,真不是一般的辛苦。 第78章 陈素已经听见外头的声音, 她款款从台阶上下来,拿起夏繁做了一半儿的簸箩,“夫人, 你看看本宫这些怎么样?这样撒, 以后会入味儿吧?不瞒夫人说, 本宫做的这些, 一定不能出错的,本宫还想将来腌出味儿了, 送到娘娘那里请她也尝一尝呢!” 丰夫人一脑门儿的汗,可手上全是盐又没办法查,也顾不得贵妇的矜持了,拿袖子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好, 太子妃做的好极了,”她真的要站不动了! “太子殿下到~” 李憬抬步进院, 就看到一身蓝花布衣,头上还用一块布巾包着的陈素跪在众人前头,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孤说过多少次了, 咱们夫妻,不用讲这些虚礼。” 陈素抿嘴一笑,说着不用,其实这位太子殿下, 最爱讲的就是这些虚礼了, “殿下何必臣妾,但臣妾却不能失了本分, ” 陈素红着脸站起身,“殿下来前儿也不叫人报一声,臣妾连衣裳都没换呢!” 李憬看着一身布衣,白皙的脸上脂粉全完的陈素,心道这才是清水出芙蓉,濯濯绝色啊,他轻咳一声,在陈素手心捏了一把,感觉到陈素手指上似乎还沾着盐粒,“这些粗活,太子妃在一旁看着就好,何必亲自动手?” 陈素忙抽出帕子给李憬擦手,“殿下请了丰夫人来教臣妾,臣妾要不好好跟着学,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苦心?再说,这些活跟那些真正的农妇们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臣妾听多姑姑说,她在家时,见过村里的妇人们,背上还要背着个孩子做活呢!” 李憬看着陈素微红的指尖,“那些人岂能跟你比?” “殿下,丰夫人还跪着呢,”丁大为可没少收李诒悰塞的银票,自然尽职尽责的很。 李憬点点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丰夫人,“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他看着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汗水打湿,额头上还有一块黑印,显得狼狈不堪的丰夫人,“夫人辛苦了。” “是啊,臣妾太过蠢笨,累的丰夫人得反复教导臣妾,殿下,您可得好好替臣妾备一份束修谢谢夫人,”陈素看着满脸通红的丰夫人,抿嘴笑道。 “你呀,你自己备不了吗?还叫孤替你准备,滑头,”李憬轻笑一声,转头看着在丫鬟搀扶下堪堪起身的丰如玉,“这是怎么了的?累着了?” 丰如玉都快哭出来了,她自己会不累呢?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时辰了,两只手更是被盐粒蜇的生疼,“没,没有,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李憬看着丰如玉身上繁复的襦裙,还有头上精美的首饰,顶着这么身行头做活儿,是个人都受不了,“不累就好,这些事叫底下人做就是了,哪能真的叫丰夫人亲力亲为?” 陈素点点头,“嗯,臣妾叫身边的人也跟着丰夫人学呢,来人,扶丰夫人跟丰姑娘下去梳洗,”她端详了丰如玉一下,“丰姑娘跟本宫的身量差不多,春晚,把本宫从家里带来的,没穿过的衣裳拿一身给丰姑娘换了。” 等春晚带着人扶了丰夫人两个下去,陈素又冲夏繁小声吩咐道,“刚才我腌的那些,你看着别叫人碰,等下午我把那些都做完了。” 夏繁曲膝应是,才指挥着其余的宫人们把撒好盐的野菜搬到后头空院子里收拾。 陆聚瞄了一眼李诒悰铁青的脸,心里暗笑,这位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道高一丈,刚才丰如玉妆都花了,太子要是能看中她,才是出了鬼呢! 见来的不只是李憬一人,陈素忙道了个恼,回寝殿换衣裳去了。 吴姑姑将茶点备好了,一指已经候在一边的曾琳道,“这会儿殿里人多大家忙不过来,曾姑娘你帮着把茶水送进去吧,” 曾琳看着吴姑姑递来的茶盘,迟疑了一征,还是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以前还以为没有完成林世子交给的任务,等着她的肯定是表哥一家的死讯,可没想到柳暗花明,陈素居然带她入宫了! 这一下曾琳又活了过来,她还跟着陈素,就有机会完成林朝风交给她的任务,外头的表哥一家就不会因为她而丧命! 但现在叫她往殿里送茶?曾琳深吸一口气,拿出之前在家里时的大小姐行事风格来,款步进殿,在李憬跟着跪了,将托盘中的茶盏捧到了他的面前。 曾琳一进殿李憬有看住了,曾琳已经二十出头了,正是一个姑娘最美的时期,她身姿如柳,愣是将寻常的宫人服侍也穿出了窈窕的味道,“这是?” 陈素这会儿已经换好衣裳进来了,不过她的重点不是李憬对曾琳的观感,她是在观察今天跟着李憬来的几个人。 她一直没有查出来曾琳到底是奉谁的命来给自己下毒的,但要对付她的人,左右也就那几家,刚好蔡枫溪跟李诒悰来了,她便把曾琳叫出来,试他们一试。 好吧,这几个人不愧是李憬的伴读,除了陆聚在大皱其眉,另两个目光里都带上了兴奋之意,但绝没有她想看到的吃惊,“殿下怎么把曾姑娘忘了?前两年父亲还带着她来求见过殿下呢!” “噢,”李憬想起来了,这是曾遇海的女儿,“孤想起来了,只是孤没想到你竟把她也带进宫了。” “她原就是官奴,臣妾喜她读书识字,尤其还有一手好针线,”陈素赧然一笑,“臣妾的鞋,多是出自曾琳之手。” 李憬的目光在曾琳半掩的袖口瞟了一眼,“没想到曾氏还有一双巧手,既然太子妃喜欢你,你记得要尽心服侍太子妃,若是肯用心,将来自有你的造化。” 曾琳眸光微闪,低头一礼应了,才同其他的宫人一起退了出去。 陆聚略有些不满的扫了陈素一眼,这是做什么?听说宫里要进新人,就搬出自己的丫鬟跟她们打擂台?这就是她的招术? “殿下,丰夫人跟丰姑娘过来给殿下请安,”丁大为看了一眼重新梳洗好的丰如玉,心下满意,陈素弄出个曾琳又怎么样?那曾琳再美,凭她是个官奴的身份,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丰如玉已经将陈素的衣裙换好了,陈素没入东宫前也已经是太子妃了,她的衣裙也都是陈克恭跟小赵氏精心叫人准备的,丰如玉身上这件,是一件浅绿色薄缎苏绣交衽长袄,襟口绣了杏黄色折枝月季花,下头是一条月白色立水裙,将人趁着娉娉婷婷。 丰如玉的头发也是重新梳过的,春晚还把陈素的一套白玉头面拿出来给丰如玉配衣裳,丰如玉不敢托大,只挑了支玉钗绾发,重新化妆之后,她自觉神清气爽,再没有刚才的狼狈模样,因此便求了丰夫人,要给太子殿下重新见礼。 可是有曾琳那样绝色的珠玉在前,丰如玉就实在是不够看了,尤其是她被晒了一上午,为了遮住泛红的两颊,她还用了厚厚的官粉,但为了配着意涂白的肤色,她不得不把眉毛跟口脂都加重了,这下,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人儿就站在了太子跟前。 李憬不满的瞪了陪着丰如玉进来的春晚一眼,他记得这个丫头是平时服侍陈素梳头的,把好好的一个美人儿弄成这模样,这小丫头一定是故意的,“起来吧,今天辛苦你了,” 丰夫人一直把余光偷瞟李憬的脸色呢,她也活了半辈子了,怎么会看不出李憬对侄女不满意,“能为太子妃尽力,臣妾跟如玉都不敢言累,只是今天来的时间有限,那些野菜想腌成还得些时日呢,不如过两天,臣妾再到宫里来看看。” 李憬点点头,“孤把这事交给太子妃了,有什么事夫人跟太子妃商量便是,难不成孤还得替你们安排着进宫的日子?” 丰夫人知道今天她们这一场演砸了,原想着找个机会再进宫一回,没想到却被李憬给噎了一句,只得讪然道,“是,臣妾知错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让陆世子他们陪您一道儿用午膳吧?臣妾命人把午膳摆在宫外水阁里,那边凉快,视野也开阔,”陈素站起身,不给丰夫人再说话的机会。 这野菜也看过了,没啥好看的,美人也见过了,一个就在自己宫里呢,另一个嘛,完全没有兴趣,“嗯,就照太子妃说的办吧。” ……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陆聚看着一身小太监打扮的陈素突然出现在净房里,吓的提起的袍角直接掉了下来,“你,你出去!” 陈素悠悠一笑,直接往恭桶上一坐,“怎么?这宫里什么地方是本宫去不得的?”她冲陆聚眨眨眼,“陆世子不是最喜欢把人带到净房里说话嘛,我直接在这儿等着世子了,省得被你叫进来!” 这人是替丫鬟报仇来了? 陆聚冲陈素一揖,沉声道,“那天也是实非得已,并不是陆某有意冒犯夏姑娘,太子妃见谅,太子妃贸然跑到这里来,不知道有何见教?”这要是叫人看见了,他们两个谁也没活路。 陈素还真是有替夏繁出口气的意思,虽然让夏繁往崇政殿去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也没有什么,就是看见你了,想找你说说话儿。” 找自己说话?还跑到净房里来?他们孤男寡女的躲在净房里,像什么样子? 陆聚看着离自己不过一臂远的陈素,脸不自觉的红了,“咳,太子妃想找人说话,哪里找不到,非要跑到这里来?” “世子误会了,我没有跟人在净房里聊天的爱好,这不是咱们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外头说话嘛,这也是情非得已,世子还请体谅一下,” 陈素冲陆聚微微一笑,开始说正事,“ 我来也没有什么可指教的,刚才那个曾琳你也看见了,她一直在给我下毒!” 陆聚被陈素的话吓了一跳,旋即想起来陈素好端端的把自己堵在净房里,还知道有人给她下毒,“你居然把她带进宫?陈大姑娘,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我总得抓住放蛇的人不是?”陈素坐的不舒服,干脆站起来,“所以我今天才叫她出来奉茶,可我没发现李诒悰跟蔡枫溪有什么不妥,这两年曾遇海那边我也叫人盯着呢,挺老实的,她跟曾遇海的信,我也都拆开看过,还叫仿字的高手仿了一份送出去,她的我留下仔细研究了,愣是没有找出里头的蹊跷。” “那毒呢?” “我叫人盯着给她送毒药的人,唉,你也知道,我父亲从来都不知道防人的,这盯梢追踪本身就不是一般人擅长的差使,结果把人给跟丢了,”后来陈家下人又跟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为了不打草惊蛇,陈素干脆不抓了,只盯好了曾琳,任何吃食茶水都不让她沾手,她用了毒线的鞋,陈素就叫人仿一双差不多的自己穿,那鞋她就直接提炼毒药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陆聚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素,陈家没有擅长盯梢的人,陆家有啊。 陈素抬头正看到陆聚瞪着自己,看眼神就知道他在生气,可陈素却气不起来,心下有些发虚,“我跟你说的着嘛?咱们又不是一边儿的。” 她之前因为陆愔的事并没有接陆聚的有意示好,之后因为没把曾琳的事太过放在心上,以为自己能解决,等发现能力有限的时候,又该进宫了,事情就一拖再拖的到了现在。 如今她成了太子妃,多少人盯着的角色,连见陈克恭都困难,更别提查曾琳的底细了。 刚巧陆聚来了,她就想到这个准盟友来,在家的时候陈素又见过陆愔两次,陆愔跟她开诚布公的谈了,进东宫跟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主母是陈素的话,她承诺绝不与陈素为敌,也不帮任何一个,只求在一隅安生的角落呆着就好。 世事无常,陈素相信陆愔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但谁知道入宫之后呢?倒不如大家先合作一把,绑在一条船上,才会真正的彼此照顾。 第79章 “那你现在跟我说什么?”陆聚挑眉, “怎么?发现自己当了太子妃,还是有办不到的事,想起本世子了?” 陈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也不算是, 陆愔不马上要进宫了, 为了你妹妹, 你怎么也得给我这个地头蛇几分面子,帮我查一查呗?我三日后会派夏繁跟她一起往伯府送东西, 夏繁是家生子儿,我许她在府里住两天,所以曾琳也可以留两天再回来。” 陆聚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样吧, 我看今天太子对曾氏有些在意,你不妨跟她透出几分要把她送给太子的意思来, 我想这样,她一定会想办法跟主子接上头的。” 陈素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你查出来了就行了, 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这些人,没准儿什么时候咱们就用上了。” 咱们?什么时候他们是咱们了?陆聚突然觉得净房里特别热,可他跟陈素的话还没有说完, 又不能出去, “咳,那个, 你猜的没错,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能对愔娘好一些,她并没有跟谁争宠的意思,不过是陆家有个女儿在宫里,大家都安心。” “我知道了,你放心,愔娘是个沉得住气的,我不会招惹她,相信她也不会妨碍我,”陈素郑重保证,陆家其实并不像蔡家跟镇国将军府那样,迫切需要李憬这个未来皇上的庇护,“我听说你接了神机营?那里头都是火器?” 前世陈素就听说过,皇帝有一支火枪队,那种长枪点着了火,一枪可以把大石头轰碎了,“那火枪是不是真的特别厉害?” 陆聚摇摇头,他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真接管了才知道,现在的所谓神机营,不过就是个摆设了,里头的火枪,年久失修,真的能用的连五十支都没有了,“唉,此事说来话长了,” 他倒有事要提醒陈素,“殿下身份使然,一然攀附的女子不只现在,以后更会是层出不穷,但你是太子妃,只要不犯错,就能做稳东宫主位,那种争宠的事,实在不需要做,” 之前他以为陈素奉出曾琳,是用来跟丰如玉争宠,虽然现在知道不是了,但他还是想提醒陈素一下,一味的争这些,反而落了下乘。 这话说到陈素心里头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要李憬活着,那些女人就会前赴后继,我争的过来吗?这不,良娣孺子都没进宫呢,丰家不就急不可耐了?对了,还有那个林家。” 陈素微微一笑,抬眸看着陆聚,“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生下太孙,”只在有个儿子在手,李憬不死,她都会送他上西天去! “啊,这样啊,嗯,太子妃说的是,”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个,陆聚面上一烧,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挺了挺胸膛,一脸正色,“确实是这样的,东宫跟别家还不一样,没有说太子妃无子,就不许良娣们先生的道理,咳,算了,你什么时候都是心里有数的,我不多说了。” 陈素被陆聚耳朵通红还非要摆出一副毫不在意,大家一起讨论公事的样子逗的噗嗤一笑,“嗯,世子说的没错,我想赶快生个孩子出来,确实跟世子商量不着,” 她玩心突起,往前迈了一步,“还是陆世子觉得这事儿咱们可以商量?” “轰”,陆聚只觉得两眼发黑,两耳轰鸣,除了最后这一然,他什么都听不着了,眼前只有陈素光洁白皙的脸,“太子妃,你,” 陈素伸手拍了拍陆聚的胸膛,“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陆世子千万莫要当真,”说罢一挑帘子,闪身出了净房。 …… “东阳,你这是怎么了?在净房里呆了足有半个时辰了吧?怎么?宫里的净房都比别家的好?”陆聚浑浑噩噩的从回到水阁,李诒悰老远看见他,就打趣上了。 蔡枫溪跟陆聚的关系更好一些,“我看东阳的脸色可不怎么好,是不是闹肚子啊,正好儿,守着太医院呢,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 陆聚略显尴尬的摆摆手,“不必了,家里已经请大夫给看过了,早上出来的时候也吃了一剂药,比明天好多了。” 已经吃上药了,李憬点点头,“既然东阳不舒服呢,去跟太子妃说一声,给东阳另备些清淡的送来。” …… 等陈素换好衣裳出来,丰夫人姑侄已经用过膳正在喝茶,对于陈素没有陪她们一起用膳,丰夫人多少有些不满,论辈份,陈素要叫她一声伯母,而且陈素又是新妇,这么托大实在有些过了。 虽然镇国将军府算不上什么显赫门第,但到底也是宗亲,谁叫李氏皇族现在没剩下几口人呢?她可是听儿子隐约说了,等将来太子登基,一准儿要给儿子赐国公位呢! 想到太子对儿子的信重,丰夫人的底气足了许多,“太子妃怎么连午膳都不用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你才成亲,这身子就不好,可不行啊,不过赶明儿个胡良娣跟陆良娣进宫了,倒是可以替娘娘分担分担了。” 陈素微微一笑,“看来丰夫人是经验丰富了,不过你们镇国将军府的经验,还是不要拿到东宫来用的好,毕竟君臣分际可比嫡庶更严苛,” 她看了一眼垂眸坐在一旁的丰如玉,“如玉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照本宫说,夫人还是赶紧给她定一门亲事,最好是明媒正娶的大妇,不然她这样的与人为妾,岂不是要照着夫人的教导,成天满脑子想站替主母分担了?” 陈素端起茶抿了一口,“这本宫的规矩吧,主子给你的,你接着,主子不给的,你不许想,若是觉得冤枉呢,就昂首挺胸的自己做个人,两头都想巧的事,东宫真没有!” 说完也不理丰夫人,直接扶着夏繁扬长而去,剩下一脸愕然的丰夫人跟丰如玉。 看着不知所措的丰氏姑侄,多姑姑轻笑一声,“奴婢送夫人出去吧,夫人也别觉得奇怪,我们太子妃是储君妃,这满天下,除了皇后娘娘这个嫡亲的婆婆可以管教指点,其他人吧,那可就是不知尊卑了!” 丰如玉尴尬的揉着帕子,她并不像丰夫人那么想,可这话她怎么说呢? …… 陈素却不是肯在这件事上含糊,不等李诒悰有机会在李憬跟前进言,在李憬回寝殿之后,就直接把今天丰夫人的话跟李憬说了,“当年臣妾就跟殿下说过,臣妾做的一切,都会以殿下的心意为先,东宫进新人,是为了给殿下开枝散叶,再多,臣妾也不会做出失德妒忌之事。” “但丰姑娘那样的有貌而无德的,臣妾是绝不会让她入宫的,对臣妾来说,一个女子根本不能跟东宫的安宁清静相提并论,臣妾只想姐妹和睦,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陪在殿下身边,而不是人人藏着私心,在东宫兴风作浪,最后害人害己!” 陈素嫁入东宫,一直乖巧娇俏,处处深得他心,这么正色的跟自己建言还是头一回,李憬是觉得丰如玉生的不错,又是李诒悰的表妹,收丰如玉入东宫,以示对李家的恩宠,也不值什么,但就如陈素所说的那样,丰家一开始就抱着不安分守己的心进来了,或者说,陈素已经认定了丰氏有这份心思,那日/后生事是必然的。 李憬回想着丰如玉浓妆艳抹的样子,心里也挺乏味的,真论姿色,陈素带来的丫头跟那个曾琳,都不比丰如玉生的差,少一个多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用不了多久,宫里要进四位新人呢! “孤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也值得素素这样?”李憬伸手将陈素从地上扶起来,“咱们夫妻,有什么事你直接跟孤说就好了,还摆出一副奏对的架势,把孤吓了一跳,快起来吧,你这么跪着,好像孤是个好色之人似的。” 陈素心里呵呵,他还不好色?这都没满二十呢,身边已经多少女人了? “是臣妾想的太浅了,”陈素伏在李憬怀里,小声道,“但丰姑娘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还是李公子的表妹,说起来跟咱们还沾着亲,若是处理不好,会寒了宗亲的心的,倒不如将来她定亲的时候,我从宫里赏她一副头面,让她风风光光嫁了,岂不两全?” “好好好,素素说什么都好,”李憬抚着陈素细滑的脸颊,“算起来你嫁进来也两个月了,今天父皇还问呢,这阵子有没有请太医入宫?” 请太医做什么?陈素心里一叹,轻轻摇头,“下午我去母后那里,母后还请了太医帮臣妾诊过了,是臣妾对不住殿下。” 陈素没有身孕李憬是有些失望的,他恨不得陈素成亲当月就曝出喜讯来,“算了,儿女也是缘分,这阵子忙两位良娣入宫的事,你也确实有些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少,主要昨天是我生日,结果吧,从早上开始就遇倒霉事,一天没消停,全是负能量,晚上回家之后,浑身都是疼的,实在不想码字了。 第80章 陆愔跟胡凤岚是同一天入宫的, 时间都是下午时分,胡家在前,陆家在后, 只是随同胡凤岚入宫的, 还有她一百零八抬的奢华嫁妆。 看着那长长的嫁妆队伍, 陆源脸色阴沉, “这是怎么回事?你事先都没安排好?” 因为陆愔被册为东宫良娣,陆源以此为理由要回京为女儿送嫁, 承嘉帝不能驳了一位父亲的苦心,便准陆源回京来,今天他特意带了两个儿子来送女儿入宫,结果离宫门还有快两里地呢,就被胡家的送嫁队伍给堵在路上了。 陆聚被陆源质问, 微微一笑,“父亲不在京城, 对礼部的规矩可能有所不知,两位良娣入宫的时辰跟先后,都是由礼部安排好的,儿子做不了主。” 时辰定的是一样的, 两府离皇城的距离, 陆家要比胡家近的多,但偏偏胡家跑到前头了,这事也挺耐人寻味的。 陆源被陆聚的态度气的黑了脸,他不喜欢这个儿子, 一个是因为从陆聚出生到现在, 他就没见过几次,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 二来么,这个儿子跟杨婉仪一样,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若不是知道承嘉帝肯定不会允许,他真想上书请求撤了陆聚的世子位! 张嘴闭嘴礼部安排,就因为这个,就任由阳宁侯府被胡家打脸? 这个时候不应该考虑怎么解决问题吗?陆聪在一旁忍不住了,“礼部安排就一定要听吗?规矩从来都是用来打破的,难不成阳宁侯府就不要面子了?陆愔是你的亲妹妹,她落了面子,进宫日子能好过?” 什么叫陆愔是自己的妹妹,这小子从来没把陆愔当家人啊,陆聚轻笑一声,“二弟如此理直气壮,一定是有解决的办法了?” 陆聪挺挺胸膛,他当然有,但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入宫的又不是他妹妹?但父亲也在呢,陆聪又不愿意放弃在他跟前表现的机会,母亲可是从小就告诉过他,只要得到父亲全部的爱,他的人生就会一片坦途。 “这有什么难办的?”陆聪不屑的瞥了陆聚一眼,“胡家不是号称清贵之家吗?胡阁老还是文臣领袖,这样人家怎么会不讲道理?只要世子过去跟胡家人讲清楚道理,让咱们的轿子先走,嫁妆跟在后头进去不就行了?” 呵,胡家的嫁妆跟在陆家后头?算谁的?陆聚皱眉道,“没有这个风俗,这样就乱了,人家会以为那是咱们陆家的嫁妆。” 陆聪冷哼一声,看着陆愔轿子后头的嫁妆队伍,“这真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夫人给大姑娘的嫁妆也太少了些,人家也照样会以为阳宁侯府陪送不起大姑娘呢!” 你懂什么?不管胡家还是陆家,入宫也只是妃妾,大手笔的陪送嫁妆,甚至风头直逼太子妃,这是好事? 别人不知道,陆聚可清楚的很,虽然杨夫人只给陆愔准备了三十六抬嫁妆,但私下里足足给了陆愔十万两银票,这才是真正的为女儿着想呢! “二弟既然这么说了,那不如请二弟去跟胡家人讲明道理吧,二弟如今是京城上下一致公认的大才子,相信一定能说服胡家,让他们同意愔娘先行入宫的。”陆聚毫不掩饰嘴角的不屑。 他去?凭什么是他去?他把主意都出了,这事不就应该是陆聚出面吗?又不是他姐姐?“你,你是阳宁侯世子!” “是啊,按大夏的规矩,我是嫡长,所以一出生就是阳宁侯世子,所以,我并不认为二弟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好办法,”陆聚不以为然的道。 “吭,别吵了,你弟弟也是替愔娘着急,这么一直等下去丢脸的是陆家,陆家丢脸,你这个阳宁侯世子很光彩?你二弟的主意不行,那你说一个?总不能叫愔娘就这么在外头等着!” 陆聚一笑,“父亲,京城是大夏最重规矩的地方,胡家这么做,自然会有人往里头禀报的,咱们只管等着看宫里怎么说?” 就算是承嘉帝跟太子无所谓,陆聚也不信皇后跟陈素能任由胡家这么作为? 阳宁侯在辽东手握重兵,越是低调越是安静越能让皇帝放心,他不觉得这点儿“委屈”妹妹受不得,而且胡阁老如今权倾朝野,就算是承嘉帝再好性子对他信重有加,嚣张太过也会被皇帝忌惮的,也会引来武将们的不满。 陆聚给太子做陪读,先生们讲的课他也没少听,作为帝王,最讲的就是“权衡”之术,又怎么会任由一边独大? 所以今天这委屈陆家受了,宫里一定会给他们其他的补偿的。 见陆源依然瞪着自己,陆聚一笑,“父亲您是阳宁侯,要不,由您亲自带着陆家的家将,护送妹妹进宫?”有本事掀了胡良娣的嫁妆去! “你,我要你这儿子有何用?将来你怎么照顾底下的弟妹?”陆源气的胡子直跷,大声喝斥道。 “弟妹?今天是我妹妹入宫的日子,还有,”陆聚看着陆聪,不屑的一笑,“父亲可曾听他喝过一声大哥?” “他是小孩子,你跟他计较?”陆源被陆聚这个不肖子给气死了,扬起手里马鞭,“我抽死你!” 陆聚看了一眼高高扬起的鞭子,“父亲是准备让阳宁侯府成为京中笑柄吗?您是对愔娘入宫有什么不满之处?” 陆源高扬的手停要了空中,他不是不敢抽这个忤逆子,只是如今时机不对,这两年宋姨娘在不,他在辽东也越发艰难起来,想到回来这几天宋姨娘在自己怀里的哭诉,陆源有些底气不足,“你,你给我等着!” 陆聚微微一笑,这就是他的父亲,一个好色无德,偏还色厉内荏的男人,“知道了。” 陆聪在一边等了半天,也没见鞭子落下,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他从辽东回到京城,足足被杨夫人罚过三次,每次都是在祠堂里跪足一个时辰才能出来,原以为父亲回来了会给他报仇,可结果呢,这鞭子还是落不下来! …… “停下,都停下,”前头胡家的嫁妆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陆聪的目光让陆源一阵儿难堪,他跟儿子跟女儿保证过,他回来了,会好好替他们出气的,可结果呢,他前天才到,府里因为要送陆愔入宫的事忙的脚不沾地,而且还有东宫的宫人们在,他不好发作杨夫人,“哼,这账我给你们记着!来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事情倒也简单,李憬这两位良娣一文一武原就不分大小,李憬是太子,不必亲迎,也就是被人直接抬进东宫自己的住的偏殿就行了,可是胡凤岚的轿子到了,陆愔的却迟迟未到,跟进来的却是一抬抬胡凤岚的嫁妆~ 别人不懂,陈素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可是承诺过要好好跟陆愔“相处”的,干脆僦叫人关了宫门,说是时辰是礼部定的,两位良娣要一道儿入宫才行,叫胡凤岚在外头慢慢等着,什么时候陆愔到了,她们在一起进清阳宫! 陈皇后虽然没有亲至,但也一直听着东宫的消息呢,陈素这边儿命令一下,陈皇后那边也行动了,直接叫人往胡家去,好言好语的质问,胡家是不是弄错了,东宫太子妃已经有人了,今天是给太子纳妃妾,不是娶太子妃,若是送错了女儿,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胡阁老虽然跋扈,但也深知自己年事已高,不能跟这位未来的太后硬扛,立时便命自己的夫人进宫请罪,一面又派人将剩下的嫁妆追回! …… 看着刚才趾高气扬的胡家家丁,倾刻功夫就成了打败仗的公鸡,灰溜溜的拉着嫁妆往回走,陆聚不由失笑,这当初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打脸,胡阁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陆源目瞪口呆突然清静起来的道路,“胡家这是做什么?” 自己这位父亲也就点儿打仗的本事了,陆聚叹了口气,“肯定是宫里派人出来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已经不是几年前了,走吧,让愔娘的轿子起行吧,不好让宫里久候的。” …… 今日同时纳入两位娇娃,太子不兴奋是假的,这三个月他成日守着陈素,再好的女人也难免有些乏味了,对他来说,再做新郎等于是生活又重新有了新乐趣,就算是在御书房听承嘉帝跟朝臣们议事,李憬也有些心不在焉。 承嘉帝怎么会看不出儿子的心没在这里?他对儿子喜欢在女人堆儿里厮混倒没有多在意,一来大夏不缺女人,二来,他自问唯一的儿子不论是读书还是听政,都是算是个清明的,何况李氏皇族数代以来,子嗣上头都极为稀薄,他也希望儿子能多临幸几个妃妾,多为皇家开枝散叶,如果有一天李憬能膝下儿女成行,承嘉帝会觉得,这是他对大夏最大的贡献。 “好了,朕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承嘉帝挥手让朝臣都退了,笑呵呵的一指李憬,“走吧,你跟朕去坤宁宫。” “啊?”怎么还要去坤宁宫啊,他不应该赶紧回清阳宫吗? “啊什么啊?不过是纳两位良娣,又不是娶妻,晚上过去就行了,你还担心太子妃张罗不好这些事?”又不是正经娶亲,晚上过去就行了,如果这时候过去,给了良娣们面子,太子妃的颜面呢? 承嘉帝在女色上并不贪多,忍不住想教导儿子几句,“你虽然这几年身子调理的不错,但自幼禀赋就弱,走吧,一会儿请太医给你诊了脉息,再回你的东宫去。” 李憬讷讷的应了,“并不是儿臣贪多,只是太子妃入宫已经三个月了,至今都没有传出喜信儿来,儿臣难免心里急了些,儿臣想着,就算不是嫡出的,先添上三两个孩子,也能在父皇跟母后跟前尽些孝心。” …… 胡凤岚硬是被关在清阳宫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陆愔的轿子入宫,她气得真想从轿子里跳出来大声质问陆愔为什么要这么慢? 可想到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又把满腹的怨气给咽了下去,她比不得陈素,还比不得陆愔了?侯府嫡女又怎么样?她可是有个当阁老的祖父! 可现在最让的头疼的却是已经堆满院子的嫁妆,她知道东宫不大,但并不知道原来这么小,她也知道自己会跟陆愔一起,就住在陈素清宁殿的偏殿里,但没想到这三个人一个院子,居然逼仄成这副样子? “娘娘,多姑姑来了,”心腹嬷嬷看着满脸的汗,妆都在轿子里捂花了的胡凤岚,“您先擦擦汗,不过奴婢觉得,您还是亲自迎一迎的好,”她压低声音,“多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人!” 多姑姑来也没有别的事,她除了送来了陈素赐下的晚膳,还提醒胡凤岚,赶紧将外头的嫁妆给抬到自己殿里,不然太子回来,连进出都不方便! 胡凤岚的嫁妆只拉进来了一半儿多,她知道李憬喜欢古书古玩,在娘家时就让父亲淘了许多,这次一并带进宫来,为的就是要在适当的时机,让太子知道,原来他们两个“志趣相投”! 这现在这些东西就成了麻烦了,她的偏殿一溜五间房,后头倒是给了她三间库房,但那么小三间哪够啊,就这么着,等李憬在坤宁宫喝了陈皇后亲手熬的补品,兴致勃勃的赶回清宁殿的时候,胡凤岚那边还没有收拾利亮呢! 李憬皱眉看着东偏殿里幢幢人影,携了出来迎他的陈素的手,“这是做什么呢?搬家放在这会儿了?你没教他们规矩?” 陈素浅浅一笑,扶着李憬往正殿走,“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臣妾总不能派人去胡家说,不许他们陪送女儿吧?胡阁老一定是担心胡良娣在宫里过的不习惯,嫁妆足足运来了一百零八抬,这才搬进来一半儿呢,臣妾再怎么着,也不能插手这些事啊,且得胡良娣收拾两天的。” 胡凤岚自己收拾?“她带来的人呢?先把东西抬到库里,以后慢慢收拾不行?”陈素的嫁妆比胡凤岚的还多了,就没见乱成这样,他一指陆愔住的西殿,“那边呢?怎么没见这么闹腾?” “这就是在入库呢,要是敢打开了,只怕咱们这院子都进不来人了!”陈素真庆幸自己是太子妃,而不是什么妾室了,这清宁殿里,她一人就点了三分之一还多的地界,剩下的么,才是那越来越多的女人们来分。 “殿下忘了,阳宁侯回来送亲了,愔娘的嫁妆,只有三十六抬,”陈素黯然垂眸,“说起来愔娘也是可怜的,哪家爱女儿的人家,不是竭尽所能的给女儿置办嫁妆?胡良娣只是胡家三房的女儿,嫁妆都够愔娘嫁三回了!” 第81章 这个陆源, 陆愔是他的良娣,陆愔的就是他的,陆源却舍不得拿东西陪嫁, 李憬心里给他记了笔小账, 就听陈素笑道, “算了, 今天是好日子,不提那些糟心事儿了, 殿下是在臣妾这里用膳,还是现在过去?” 李憬才在坤宁宫喝了补药,哪里有胃口,“孤先去胡良娣那里看看,” 从听到外头说太子回来了, 胡良娣就恨不得站到门边儿上去,但她又矜于身份规矩, 只能强压心中的激动跟羞意,僵坐在那里,等着外头宫人报消息。 当听到太子驾到的通报声时,胡良娣几乎要喜极而泣, 她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在她看来,如果今天被陆愔抢了先,她这辈子就休想在陆愔跟前抬起头了! 李憬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胡凤岚,“起来吧, ” 他踱步在偏殿里转了一圈儿, “太子妃安排的可合你的心意?”李憬在博古架前停下,看着上头的摆设, 陈素就是这样,不管私下里两人是如何的,只要一出寝殿,逾矩的事她是一桩也不会办,而李憬,最满意的就是陈素这一点儿了。 胡凤岚见李憬在端详博古架上那只玉瓶,心里撇嘴,那瓶子玉质并不出色,也就雕工能看一些,“太子妃准备的臣妾满意极了,连这些摆设玉件都挑到臣妾心里去了,臣妾不太喜欢那些金银器物,反而更喜欢玉器一些,” 这会儿天色尚早,胡良娣迅速的盘算着让李憬感兴趣的话题,“臣妾有一只跟这个差不多的玉瓶,只是那个听父亲说是延景年间,宫里丽妃最喜欢的物件儿,” 延景年?那可是一百年多年前了,李憬顿时来了兴趣,撩袍在椅上坐了,“取来孤看看。” 可李憬这一等就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他脸色越来越黑,陪坐与他闲聊的胡凤岚心里也暗暗着急,终于站起身来,“臣妾去催一催,想是她们没有找到放东西的箱子。” “这是你拿给孤的玉瓶?前朝的?”李憬看着胡凤岚捧到面前的玉观音,冷笑一声,“孤不认得这个?” 胡凤岚都快哭了,她哪想到该带不带,身边的嬷嬷翻遍了嫁妆箱子,也没有寻到那只玉瓶,一对嫁妆册子,才知道那只箱子压根儿没进宫!无奈之下,胡凤岚便拿了玉质更好的一尊送子观音出来,希望李憬更喜欢的是这羊脂玉的细腻纯净,将玉瓶的事暂时忘了。 “回殿下的话,那个玉瓶,明天臣妾就叫人回娘家拿去,”胡良娣正经没见过李憬几回,记忆里他是个和气的人,可这会儿,她再不敢这么想了,直接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李憬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凤岚,拿起那尊送子观音。 陈素刚嫁到东宫的时候,他撞见过陈素归置嫁妆,当时陈素还拿着嫁妆册子给他看,说自己带走了半个奉恩伯府,还笑言以后发现她偷偷卖官儿,可不是抓她。 但陈素的嫁妆里,像这样的东西却是一件也寻不出的。 而胡凤岚,随手就拿出来一件,甚至她还有一只前朝的玉瓶! 世人都传胡家豪富,李憬也听说过,说是金陵城外泰半良田,都是胡家名下的。 可今天胡家到底有多富,李憬是看到了,胡凤岚一个三房嫡女,嫁妆就能如此豪奢,想到陈皇后今天还在跟承嘉帝感叹,要不要等过年的时候裁撤一些宫人,来减轻内库的负担,李憬心里就一阵儿发堵,“行了,今天你头一天入宫,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东西多,慢慢收拾吧,孤往西殿去看看。” “殿下,殿下,”胡凤岚想去拦,可不让他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憬抬腿出了东偏殿。 …… “去西边了?”陈素悠然的品着碗里的汤,对水晶来报的事连眼皮都没有抬一起。 “咱们的人刚才说,胡良娣在那边哭呢,”水晶强压着唇边的笑意。 陈素放下碗,那是肯定的,“那咱们也没有办法了,以后殿下不会常到咱们这边来,正殿不用留那么多人了,你跟吴姑姑她们说一声,重新把班儿排一排吧,” 陈素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屋里留人,水晶是知道的,但她听到陈素说以后太子不会常到正殿来了,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不信,“娘娘?” 陈素见水晶眼眶都红了,噗嗤一笑,“行啦,这不是早晚的事嘛,你想想,再过半个月,后头还要进来两位孺子呢,多热闹啊!” “娘娘真不容易,”水晶从开始当差就在筠香馆了,又是陈素的心腹,心自然是向着她的,想想先前奉恩伯府一妻两妾,还都是不惹事的,水晶就替陈素郁闷。 “这有什么?不过是家里人口多点儿,多好啊,人多热闹,”陈素吃饱喝足了,“你去歇着吧,叫夏繁过来,陪本宫去后头转转,” 东宫新进两位良娣,今天正是太子的洞房花烛夜,自己这个太子妃却在外头散步,在外人眼里,那真妥妥的成了“失意人儿”了。 …… 第二天一早,陈素便早早起来,换上了常服,一切收拾停当,就听到外头报说,胡凤岚一籽。 胡凤岚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只要一想的李憬在对面搂着陆愔,她的心就刀扎一样的疼,但她却连怨怼之心都不能生出,又怕一夜没睡第二天脸色不好被人笑话,便命人点了安神香,才算是合了眼。 胡凤岚行了礼,听到陈素叫起,再次敛衽一礼,才在下首坐了。 她借着余光打量了一眼一脸淡然的陈素,心道这位太子妃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居然淡定的找不到一点儿不悦之色。 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外头小太监报说陆良娣来了。 胡良娣强压下心里的妒忌,扯出一抹笑容站起身,“许久见到愔娘妹妹了,” 陆愔并没有跟她寒暄,微微点头示意一下,便过去给陈素见礼,“妾陆氏见过太子妃娘娘。” “愔娘不必多礼,”陈素示意夏繁过去将陆愔扶起来,“胡良娣说的没错,咱们真是有日子没见了,不过现在好了,以后天天可以在一处了。” 李憬下朝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清宁殿里妻妾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他满意的点点头,迈步进殿。 李憬来了,陈素带着两人忙起身相迎,之后胡良娣跟陆愔又正式跪下给李憬和陈素行了大礼,陈素受了她们的茶,又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送出去,便吩咐偏厅摆膳,三人奉着李憬过去,一起用了早膳,又送走李憬,陈素才道,“走吧,本宫带你们到坤宁宫去。” 陈皇后那里人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热闹谁不爱看啊,这三个月谁不知道太子跟太子妃恩爱有加,东宫里只有陈素一人,现在好日子过到头了,还一来来俩,大家都想看看陈素会是什么表情。 陈素怎么会叫人看了笑话去?当她春风满面的带着两位良娣一起进来的时候,康美人差点儿以为这纳了良娣的人是太子妃,而不是太子了! 见陈素真的没有一点儿不悦,陈皇后彻底放下心来,她含笑受了陆胡两人的礼,按例赏赐之后,陈素又带着陆胡一一给在座的妃嫔们见礼,还毫不犹豫的替陆胡挡下了好事之人的明枪暗箭,弄得来之前就想好要挑拨三人关系的林贵妃都有些措手不及,满肚子的讽刺挖苦愣没说出来! 也因为这个缘故,这次宫见进行的异乎寻常的顺利,陈皇后也没有心情多留她们,行完礼,干脆就叫人都退了,独留下陈素说话。 “这两个怎么样?太子可还满意?” 陈素撇撇嘴,“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对太子来说,满意了,就多去几回,不满意,就扔在宫里养着就是了,左右还会有新人进来。” 陈皇后抿嘴一笑,“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里透着酸味儿呢?昨个儿太子歇在谁哪里了?” 陈素便把李憬去了胡凤岚那里,后来又走了的事跟陈皇后当笑话讲了一遍,“我就知道会这样,胡家显摆有银子,我就叫他们好好显摆去,哼,东偏殿乱成那样,太子又是个再讲究过不的人,原本就是要去陆愔那边留宿,所以才会先去她那儿看一看的,” 陈素歪头笑道,“可惜啊,胡良娣那么聪明的人,居然没想透这个道理,”早上一顿饭的功夫,陈素已经看出来了,相对于自己的无心装用情,跟陆愔的无心也无情,胡凤岚居然对李憬是有情的,这样想来,最可怜的人就是她了。 “你呀,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怎么像个看笑话的外人一样?”陈皇后嗔了陈素一眼,“我只顾虑一件事,就是子嗣,以后这东宫的人越来越多……” 陈素能分到的宠爱只会越来越少,什么时候她才会自己的孩子? 要是再被胡陆两人抢了先,生出个庶长子来,侄女儿的路就更难走了。 见陈皇后在愁这个,陈素抿嘴一笑,在陈皇后耳边低语几句,陈皇后不等陈素话说完,已经惊的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太,太医,” 陈素忙掩住陈皇后的口,“母后,太医什么的先别急呢!” 陈素并不打算这个时候把自己有孕的事情曝出来,一来会被人说成是故意抢陆胡两人的风头,二来嘛,她月份尚浅,与其被人盯着,不如先装作不知,“我可不想叫人说,陆良娣跟胡良娣是福星,她们一进门,东宫就有喜信儿了!” 第82章 陈素怀孕的消息一直等过了三个月才被真正的传出来, 当然,皇帝跟太子是一早就知道了,但他们都相信了陈皇后说是家乡习俗, 小孩子越贵重越不经人念叨, 三个月胎坐稳了再说不迟, 因此也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熬到了陈素三个月,才放出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大赏后/宫。 这一个多月,李憬也按着陈素的建议,除了崇政殿之外,若是回清宁殿,也就是宿在陆胡那里, 不过时间长了,陈素也看出来了, 其实这两位良娣,并不怎么得李憬的欢心,陆愔是完全对李憬不上心,而胡良娣呢, 是太上心了, 却不知道真正的李憬是什么样子的,不能真正做到投其所好,甚至拍马屁都找不对地方。 随着另两位孺子入宫,清宁殿前后院, 已经住了五个女人了, 陈素借口身体越来越重,便将宫务托给了陆愔, 反正她没心争宠,又长日无事的,过来打理打理宫务,陪自己说说话,两人的时间都好打发。 陈素将宫务交给陆愔,胡良娣倒没什么不满,因为陈素说了,太子殿下就交给她了。 真的接手这事,胡良娣才发现日子并不如她想像的那么好过,陈素跟陆愔如一对隐形人,她这个位分最高的良娣,每天要跟两个孺子们争宠,想尽办法让李憬到她的殿中去,真的让自负清高的胡良娣苦不堪言,这跟她想像中的,跟李憬琴瑟合鸣,志趣相投的场景真是相差太远了。 “娘娘,您得想开些,叫老奴说,那些情情爱爱的,咱们先放在一边,”胡良娣身边的李嬷嬷一指正殿,“趁着这会儿太子妃有孕,又拘着陆良娣管宫务,这不是专门给娘娘您腾地方的嘛?您得抓紧时间,趁这个功夫,怀上龙孙!” 在李嬷嬷看来,胡良娣与其成天在这里伤春悲秋,哀叹太子无情,简直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怀上龙孙?”胡良娣一讪,“怀上又有什么用?太子妃的那个,都五个月了!再说,怀上了也是庶出!” “这是宫里,有什么嫡庶的?姑娘是读大书的人,书上那些帝王,有几人是嫡长?相爷可是说过的,来日方长,”在李嬷嬷看来,生不出皇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对女人来说,再多的恩宠都是空的,远的不说,您就看看坤宁宫跟韶华宫如今的境遇?” 对男人来说,女人可能是年轻时的最爱,但上了年纪之后,最看重的就是儿子了,尤其是还是唯一的儿子,所以从陈皇后接手李憬那一天开始,胜负已经定好了。 “再说了,”李嬷嬷又换了个角度劝胡良娣,“姑娘您看看,虽然太子殿下从来不在正殿歇着,可是哪天回来,不是先去正殿看过才走的?这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送到正殿那边去的,姑娘觉得殿下是因为疼爱太子妃呢?还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胡良娣不说话了,如果有了孩子,李憬会不会像对陈素那样,每天都到她这边来呢?“嬷嬷我懂了,”不管怎么说,先怀上,而且要在这四个女人里,第一个怀上! …… 陆愔将夏繁削上的水果递到陈素手里,“我哥哥送消息来了,说是林家那边,有动静了!” 见陈素挑眉,陆愔不屑的轻哼一声,“林蘅若有身孕了。” “哈,哈哈哈哈,”陈素仰天大笑,“真是个喜信儿呢!林家养了个好姑娘啊!” 大夏太子养外室?还养了安阳侯府的大姑娘,真是没一个好货色,陆愔心里呸了一声,“娘娘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陈素笑微微的把一块雪梨塞到陆愔口中,说实在的,有了陆愔在身边,她真的轻松多了,“愔娘,干脆咱们两个,守着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过吧,外头的事,随他折腾去。” 陆愔给了陈素一个白眼,“行啊,您是太子妃,您说怎么着,臣妾就怎么办,”她能信才怪呢,陈素若是那种被人踩上头的人,就不会争这个太子妃了。 陈素忍不住伸手在陆愔脸上拧了一下,见她气的脸都红了,噗嗤一笑,“还是愔娘聪明,这事儿啊,跟世子说一声,咱们先不管,反正急的又不是咱们。” …… “这个畜牲!一辈子没见过女人么?”陈素还是把林蘅若怀孕的事跟陈皇后说了,“本宫让人赐白绫给她!” “可别,母后还不知道太子的脾气,您要是真下了旨意,不但是毁了这么多年的母子情,也等于是正式承认了林蘅若跟她肚子里孩子的身份了,正合了林家的意了!”人家还成了最委屈的那一个。 陈皇后抚额,她真是被气糊涂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素托腮道,“这不是先太后生忌要到了?要不叫太子殿下代您跟皇上过去祭奠一番,这一来一去,没一个月是回不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陈皇后知道侄女心眼多,“你跟我好好说!” “我想等着林蘅若挺着大肚子入宫啊!”林蘅若不是最喜欢出名嘛,当初恨不得把脑袋上写上第一才女,这次她就叫她好好出个名,陈素笑的眉眼弯弯,“母后您说,以后这位小殿下跟林娘娘,能不能在宫里抬起头来?” 陈皇后狠狠啐了一口,“本宫明白了,本宫这就去见皇上!”李憬要走,而且越快越好,“明天不出发,可就赶不过去了!” 陈素点点头,“侄女儿就是奇怪了,这林蘅若在庄子里住着,殿下怎么就摸过去了?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而且还把宫里瞒的密不透风的,”陈皇后冷笑一声,“说起来丁大为还是本宫给太子选的,真是叫老鸹啄了眼了!” “母后放心,丁大为么,会有人对付他的,”陈素轻嗤一声,她会好好招待他,让他死得其所。 …… 李憬接到承嘉帝的旨意说让他去皇陵祭拜,搞得他一头雾水,太后去世多年,生忌这些都是皇后操持的,怎么今年特意要去皇陵? 陈素却觉得挺好的,“殿下眼看就是做父亲的人了,有道是不养儿不知报娘恩,皇上思念太后,又不能随意离京,殿下是太子,代父皇致祭,也是您的孝心,” 陈素低头抚着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您可得代臣妾跟咱们的孩子跟太后娘娘说说话,求她在天之灵保佑咱们的孩子健健康康的。” 李憬点点头,“嗯,孤这次去,亲自跟先皇们禀报咱们儿子就要出生的事!”李氏皇族历代都是子嗣稀薄,像他这样成亲三个月,太子妃就怀了身孕的,实属罕见,想想这个,李憬还挺得意的。 “叫曾琳进来,” 陈素牵着李憬的手坐下,“殿下一去就是一个月,虽然有丁公公在,臣妾也不放心,曾氏跟着臣妾也有两年了,不但知书达理,心思也细密,她年经也长,比那些小宫人懂事,臣妾将她派到殿下身边,路上照顾殿下。” 本来李憬还嫌大热天跑皇陵又累又枯燥呢,听说陈素要把曾琳给他,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可是惦记曾氏许久了,这下心愿得偿,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 等林家收到消息,李憬已经带着美人启程了,林逸阳脸色铁青,“这样的大事来的这么突然,一定是有人暗中布置的,” 马夫人已经急的团团转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蘅若的身子等不得了啊,”前几天林蘅若查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林家就开始商量要尽快把人送到宫里才行,毕竟两个月的身孕还好遮掩,等将来生产的时候,宫里有林贵妃,报个早产就是了。 可现在呢,李憬一走最少一个月,等回来,女儿的身子哪还能掩得住?就算是顺利入宫,等诞下孩儿的时候,早产三个月?哄傻子呢?“你们这是要把蘅若害死啊!” 林朝风无奈的看着一脸怒气的马夫人,“母亲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蘅若都是太子的人了,又怀着殿下的孩子,她就是咱们林家的希望,不管早晚,能入宫就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些年林蘅若办的事,林朝风不生气才怪,“这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好好的良娣不做,现在呢,撑死一个孺子位,”还是费尽心机才得来的,他安插个曾琳,偏又是个没能耐的,从陈家到东宫,就没有办成一件像样的事,“最好蘅若能生个儿子出来!” 他叫曾琳哪怕是一命换一命的,也得弄死了陈素! 现在还说什么位分?马夫人都不敢想女儿入宫之后会面对的局面,她跟她生的孩子,会一辈子都成为宫中人私底下的笑谈,“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蘅若这个孩子,就是太要强了,要不,逸阳想想办法,往太子那边送个消息?” 起码得先叫太子知道,林蘅若有了身孕。 林逸阳点点头,“我这就叫人去办,嫂子你莫担心,宫里子嗣少,听说蘅若有喜,只会是高兴的,”叫他看,有了这个孩子,起码进了宫,侄女儿的路会好走许多,林贵妃这些年的遭遇不是明摆着的么,若是当初她的孩子保住了,哪有陈家什么事? …… 林逸阳的动作很快,林蘅若有喜的事很快就送到了丁大为跟前,但丁大为自一出京,就犯了时气,上吐下泻的,但他们要在正日子赶到皇陵,时间紧,根本不能为丁大为而放慢速度。 李憬可怜他,便叫他单乘一车,又派了两个小太监服侍着,跟在他们的队伍后头慢慢走,等丁大为病好了,再加快速度追上大队伍就行了。 丁大为收到消息,也只能是等病好了见到李憬再说了,这样的事,他也不放心随便交给身边的小太监送信儿。 而就在这几天,一群在京城待考的学子,路遇大雨好巧不巧的借宿在了林蘅若养病的庄子上,没多久,这群学子里就传出了他们无意中听到了内院传出来的琴声,疑为天魔之音,还竞相为其赋诗。 等他们回去之后,全京城都知道了,安阳侯府在庄子里养病的大姑娘,不但才情极高,而且倾国倾城! 不论是权贵还是普通百姓,就没有人能抵抗住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的,尤其是里头牵扯的,还是安阳侯府那位已经年纪老大,却迟迟未嫁的大姑娘! 要知道当初林大姑娘没有被送回乡养病的时候,可是京城名媛圈里赫赫有名的大才女啊! 老百姓们的议论只是觉得有可能会成就一段美满姻缘,林家肯定会在那群学子里,挑一个才学最好的,只等那人高中,便可以来一场榜下捉婿,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个状元榜眼的。 但侯门贵府可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先想到的是,林蘅若那久病的身体看来是好了,这是林家给年纪老大已经错过了花期的女儿,造势呢,为的还不是寻一门好亲? 陈皇后也是这样想的,她干脆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邀请几位府里尚有嫡子没有定亲的夫人入宫小聚,“臣妾这也是太闲了,” 陈皇后笑着跟承嘉帝解释,“说起来林大姑娘当初也常陪在贵妃身边的,可现在太子过两个月都要当父亲了,她却一直没有待字阁中,臣妾心里也怪不落忍的,” 陈皇后笑嗔了承嘉帝一眼,“其实这事也怪陛下您了,” 承嘉帝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皇后,“怪朕?朕又没有叫她病,而且当初朕也是准备叫她进东宫的,你看看现在东宫,多好!” 承嘉帝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绝对上心的,专门叫人盯着东宫呢,就怕东宫里头妻妾不和再闹出事端来,可结果呢,陈素果然如陈皇后一般的贤惠,从来不打压底下的妃妾,连宫权都交到陆良娣手里,自己只管安心保胎,一点儿乱都不给太子添。 承嘉帝对当初定了陈素做太子妃的决定,简直是满意极了。 至于陈皇后开始操心林蘅若的婚事,在他看来,纯粹是自己的日子过舒心了,就难免会生出善意来,何况陈皇后这个人,从来都没有过害人之心。 第83章 承嘉帝都准了, 陈皇后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根本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林贵妃打,就派人往安阳侯府下懿旨去了, 为了让林家没有借口不让林蘅若进宫, 陈皇后还特意派了太医随行, 说让太医亲自往庄子上给林蘅若诊脉去。 安阳侯府哪敢啊, 就领了旨意,反正林蘅若也才两个月的身孕, 加上她本来就瘦弱,根本就看不出来呢,坚决不去,反而会引人怀疑。 林朝风觉得也是,特意嘱咐了妻子葛氏, 在母亲跟别人应酬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坚决不能让她伤着了,他最害怕的,就是中宫已经收到了妹妹风声,准备在太子没有回来之前, 弄掉林蘅若腹中的孩子! 葛氏对林蘅若最终选择了这么一条路, 心里是万分看不上的,如果她们葛家敢出这样的事,直接一条白绫就将人结果了,哪会跑前跑后的为女儿这么百般安排, 这跟外头堂子里有什么区别? 但她嫁到林家了, 就只能照着林朝风的吩咐去办,“妾身知道了, 明天妾身一定会注意的。” …… 时隔数年,林蘅若再次站在了皇宫里,她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但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身份跟这样的方式,林蘅若失神的看着停在自己跟前的肩舆,就听马夫人道,“娘娘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蘅若哪里当得?” 来迎他们的青杨微微一笑,“主要是娘娘惦记着林大姑娘的身子,今儿虽然没出什么太阳,但到底是八月天,万一大姑娘再中了暑气,” 她冲一旁的林蘅若福了一福,“大姑娘好久不见,请上轿吧。” 林蘅若下意识的抚了抚小腹,冲青杨点了点头,“青杨姑姑有礼了,走吧,”她反正是豁出去了,就冲肚子里的孩子,她就只有进宫这条路了! 而且姑母已经送出来消息了,宫里的太医都传,陈素这一胎是个女儿,那只要她生下长子,还有何惧? …… 大热天身怀六甲,陈素的日子过的可不舒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看热闹机会,她不但自己来了,把整个东宫的女人都带来了,不过临出门,她还是“特意”交代了陆胡两人一声,“林大姑娘气性大,你们可都客气着些儿。” 因为容貌才情都不如林蘅若,胡凤岚从小可没少在林蘅若跟前受气,现在她是东宫良娣,林蘅若不过一个臣女,再受她的气,自己成什么了?“娘娘只管放心,臣妾是不会跟林大姑娘计较的,想想林大姑娘也够可怜的了,如今尚待字闺中……” 让人真的好同情啊! 陆愔却是知道今天这是宴无好宴的,她抱定了什么事都不掺乎的主意,“娘娘放心吧,臣妾今天去就是服侍娘娘的,您可也别光顾自己高兴了,再委屈里腹中的小殿下。” “放心,什么都没有他重要,”陈素抚了下褙子下头圆圆的肚子,前世她也曾怀过身孕,但因为日子苦,又成日奔波,没能保住,这一次,她再不会让孩子离她而去了。 林贵妃听说陈皇后要召她嫂子跟林蘅若入宫的时候,已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直接冲到坤宁宫里质问陈皇后是何意,被正在皇后宫中听太医汇报陈素身体状况的承嘉帝撞了个正着。 这下好了,陈皇后连话都不用废了,皇帝就直接把林贵妃给斥责一通,甚至还搬出了大道理,林蘅若是林贵妃的侄女不错,但安阳侯是皇家的臣子,陈皇后做为天下之母,关心一下臣子女儿的亲事,有何不妥? 宴会是陈皇后精心安排的,请的全都是家里有儿子,并且儿子极为争气的几家夫人,一溜名单甩出来,林贵妃登时哑口无言,又不能说出实情,只能伸着脖子认了,回到韶华宫就叫心腹出去打听,看看陈皇后私下准备了什么,到底是要怎么对付她们林家。 陈皇后的美意只是她自己的美意,家里有优秀儿孙的夫人们来是来了,但没几个对林蘅若有兴趣的,原因很简单,年纪大了,名声也大。 这年纪大了,如果是因为为长辈守孝耽误的,还有个孝字的美誉,但林蘅若先是避太岁,后是养病,谁家乐意要这样的媳妇? 何况她这些日子才女的风头又起来了,听说还跟外院的士子们琴声相和,那是做什么?学文君吗? 所以当林蘅若跟着马夫人还有葛氏到了的时候,几家夫人表现的并不热情,而林蘅若也从来没有嫁人的心,对她们的态度也是懒懒的,又不免叫这几位夫人心里对她有了更加不好的评价,性子太傲了,娶回去将来肯定不好管教。 直到陈素带着胡陆二人进来,林蘅若才下意识的打起了精神,虽然昨天她已经在家里自己劝自己了好久,知道如今形势比人强,为了将来,她也只能选择低头,可真的看见陆愔扶着身怀六甲的陈素进来的时候,林蘅若还是觉得一口气顶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堵的她两眼发黑,要不是葛氏在一旁扶着她,她都差点儿站不起来! 胡凤岚看着一脸郁色的林蘅若,抿嘴一笑,上前一步扶住给她,不让她拜下去,“林姐姐太客气了,之前一直听说你身体不好的,今天一见,人是苍白了些,不过看着精神还好。” 林蘅若从胡凤岚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胡良娣太客气了,臣女已经好很多了,劳您惦记着。” “唉,说起来她们几个年纪都差不了多少,没想到转眼间,都嫁了人了,太子妃转眼就要做娘了,”陈皇后不理会这些眉眼官司,只怜惜的看着林蘅若,“倒是蘅若,细算起来,本宫在宫里见蘅若的次数,比见太子妃还要多呢,她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了。” 陈皇后夸起人来,也是十足十用了心思了,从林蘅若的品性,赞到她的才情,又将教养相貌说了又说,在她的嘴里,林蘅若简直就是翻版的林贵妃,是如今安阳侯府,最灵秀懂事的孩子。 见一众夫人们不接言,陈皇后干脆直动出击,“杜夫人,听闻你家三公子,明年就要下场了?” 杜夫人丈夫是东阁大学士,长子次子在地方上为官,三个儿子都是嫡出,也都是出名的会读书,杜家的儿子抢手的不能再抢手了,若不是承嘉帝没有公主,只怕这会儿杜家都出了驸马了。 杜夫人心里叫苦,她一直拖着小儿子的婚事,可不是为了娶林蘅若的,她是为了能和江南大族结亲!“是啊,那小子是个犟种,说什么不中状元不成亲,这不是胡闹么?可他都发下宏愿了,他父亲还赞他有志气,臣妾这当娘的,做不了主啊!” 现在就希望林蘅若今年就嫁出去了,要不只能以儿子没中状元为借口,将婚事再往后拖了,这会儿杜夫人开始巴着儿子中了榜眼探花的就行了,可千万不要学的太好了。 之后陈皇后又热情的一一问了其他几位夫人们家里的情况,当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各种埋汰家里的犬子的时候,林贵妃简直要拍案而起了,这是做什么?生怕林家把女儿塞到她们家吗? 堂堂安阳侯府,什么时候需要这样行事了?想当初这些人家,为能得到一张安阳侯府的请贴,可都是要各种托人,煞费苦心的,“看来真是传言不可信啊,外头人都说,杜夫人家的三公子,人品俊秀,才华横溢,将来必能高中一甲,梁夫人家的大公子,文武双全,今天听下来,连你们这些做母亲的都说不好,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她招手让林蘅若过来坐夺自己身边,“我们家蘅若性子傲,偏又还真如皇后娘娘说的那般,是个十全十美的姑娘,唉,人家都说她年纪大了还不肯说亲,其实啊,是我兄嫂实在寻不到能与她匹配的男儿啊!” “原来如此啊,叫娘娘这么一说,妾也觉得这世上还真没有人能配得上林大姑娘呢,”陈素掩口笑着附和着林贵妃的话,“妾以前还听母后说过,林贵妃当年也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姑娘,不然怎么会被皇上召进宫呢?” 所以十全十美的姑娘是要入宫的?杜夫人心里一喜,连连点头,“可不是么,像林大姑娘这样的,也只有天家才能配得上,别人家求娶了去,那可是要明珠蒙尘的。” 胡良娣没想到转眼功夫,居然把话题扯到林蘅若入宫上了,让这女人入宫,胡良娣警惕性大涨,没办法,她们两个处处相似,偏林蘅若又处处压了她一头,“杜夫人这说的,只有天家才配得上,原来安阳侯府是天家才配得上的门第啊?啧啧,可吓死人了!” 杜夫人没想到自己情急一句话,不但得罪了胡家,只怕还抹黑了皇家,“不,不是这个意思,” 她惶恐的看着陈皇后,“臣妾的意思只是,像林大姑娘这样的姑娘,也只能送到皇家里,就像当初的林贵妃一样。” “杜夫人说的没错,林家的姑娘,确实只合适到皇家做妃妾的,贵妃如此,林大姑娘难道也是这个打算?”别人怕林贵妃跟安阳侯府,胡家可不怕,而且林贵妃只是庶母,胡良娣是太子良娣,林贵妃手再长,也伸不到东宫教训太子的妃妾。 胡良娣直勾勾的盯着林蘅若,“林姐姐,你也是这个打算么?我记得当年林贵妃亲自向皇后娘娘建言,说是林氏女无意入宫的,怎么?你又后悔啦?” 林蘅若被胡良娣气的浑身哆嗦,她霍然起身,怒视着陈皇后,“皇后娘娘,臣女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恕臣女犯颜上谏,臣女的亲事自有父母做主,娘娘这么当众议论臣女的终身,太过轻率了吧?” 陈皇后也不生气,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原来林大姑娘是这个意思啊,那太好了,”她冷冷的看着马夫人,“本宫觉得林大姑娘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儿女的婚事当然得父母高堂做主,夫人回去可要好好给林大姑娘做个主,至于别人家的事嘛,当然也得由别人家的父母来做主了!” 马夫人已经不敢再坐听了,她一把拉了林蘅若在陈皇后跟前跪了,“娘娘,娘娘恕罪,臣妾的女儿常年病着,有些糊涂了,娘娘乃天下之母,为小女操心婚事是林家天大的福气,” 马夫人重重磕了个头,“娘娘恕罪!”她做什么主?今天林蘅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这样的话,将来陈皇后就能拿着这话堵林家,林蘅若只怕这辈子都休想入宫了,可她已经失了贞节,还怀着太子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马夫人回手一巴掌打在林蘅若脸上,“我看你是疯迷了,还不向娘娘请罪!” 林贵妃没有子女,一直将林蘅若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马夫人一耳光下去,她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你做什么?你敢打她?” 林蘅若被马夫人打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她被打了,还是当众,林蘅若转头看着四周坐的各府夫人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林贵妃还没有走到林蘅若跟前呢,就看到侄女儿晕了过来,“大夫,大夫呢?” 陆愔看了半天戏了,这会儿也忍不住技痒,“贵妃娘娘别急,太子妃娘娘的太医就在殿外呢,来人,传安太医!” 陈素自打有了身孕,承嘉帝就亲自往东宫派了三个最擅妇科的太医,他们每天轮值在东宫坐镇,随时听候传唤,今天陈素出来的时候,也将正在当值的安太医带在了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不,不用,”葛氏已经慌了神儿了,林蘅若都有两个月身孕了,哪敢让太医请脉?“我妹妹没什么大事的,回去躺一躺就好了。” 第84章 陈皇后她们今天准备了好几个让林蘅若当场“发病”的办法呢, 没想到一个没用上,林家就自乱阵脚。 陆愔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些可怜林蘅若, 她是没办法为了家人才入的宫, 林蘅若又何苦非要糟践自己, 硬往坑里跳呢?“世子夫人太轻率了, 总不能这么着把人抬回安阳侯府吧?传出去娘娘成什么人了?” “就是啊,马夫人、世子夫人只管放心, 安太医是皇上特意赐下照顾本宫的,医术卓绝,不妨请他给林大姑娘施一针,先将人救醒了,母后也好安排肩舆送林姑娘出宫啊!” 陈素一个眼色, 夏繁已经走了过去,直接将扑在林蘅若身上的马夫人给架了起来, “夫人,您别着急,奴婢有些力气,先把林大姑娘扶到殿里躺着, 地上凉, 再伤了身子。” 马夫人只觉得夏繁的手跟钳子一样,她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人已经被挪到一边去了,就见青杨领着两个宫人过来, 半扶半抱的把林蘅若往侧间里带, “蘅若……” 陈皇后讶然看着马夫人,“马夫人不必如此急切, 本宫看着林大姑娘气色挺好的,不会有什么大症候,等安太医看过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唉,看来今天是本宫多事了,没成事还败事有余了。” 杜夫人等几位夫人都觉得马夫人跟葛大奶奶这样过度的反应,没准儿林蘅若真的有什么暗疾不足为外人道,不过这样也好,等太医诊出来了,以后再不会出这种往她们家里硬塞姑娘的事了,“娘娘也是一片苦心,林姑娘跟马夫人一定能体悟的。” 林贵妃已经顾不得跟陈皇后周旋了,她风一样的冲进侧室,“都起开,谁也不许碰本宫的侄女儿!” “瞧娘娘这话说的,”陈素扶着春晚慢悠悠的过来,“外头听着,还以为坤宁宫里有人要害林姑娘一样,贵妃娘娘,林姑娘到底如何,且等太医看过就知道了,您这么大呼小叫的,叫人听了,还以为林姑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以后叫她还怎么见人啊!” 胡良娣自然也不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可不是么,这恶疾是七出之一,不过林姐姐如今倒好,被贵妃娘娘这么一闹腾,以后连嫁都难嫁了!” “呸,贱人,我侄女儿嫁不嫁的,不需你们操心,”林贵妃都要疯了,如果林蘅若这个时候传出有孕的消息,还入什么东宫,等着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恶狠狠的盯着陈素,“太子妃,你真的要逼死蘅若吗?” 这叫什么话?陈素哭笑不得的看着林贵妃,“我请安太医给林姑娘瞧病,居然成了逼她死了,这话真是太匪夷所思了,罢罢罢,林贵妃不许,安太医,你退下吧,省得将来林大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成了帮凶了。” …… 就在一众夫人们惊诧的目光里,林蘅若被皇后派人用肩舆送出了皇宫,后头还跟着狼狈不堪的马夫人跟葛大奶奶,没等林蘅若清醒过来,整个京城就传遍了安阳侯府嫡女被皇后逼迫,几欲寻死,最后被人抬出了后/宫的消息! 杜夫人她们自然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到这个传闻,立时各家设宴,请了各自的亲朋,为陈皇后洗刷名声,毕竟她们都是亲眼看见的,陈皇后真的是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实在是太过冤枉了。 而御书房里,陈皇后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会在承嘉帝对面,“臣妾实在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的事是臣妾考虑不周了,林大姑娘说的原也没错,她的婚事原本就该父母做主,可臣妾也请了马夫人过来,还有林贵妃也在,大家也没有明说,就是坐一起说说自家的孩子,而且,林大姑娘的年纪,总不好像那些还未及笄的小姑娘那样,打听试探相看,一样样慢慢来,那嫁人还不得拖到二十去?” 林贵妃已经在承嘉帝这里哭诉过了,说是陈皇后借着给侄女儿说亲的机会,对林家百般羞辱,林贵妃还质问承嘉帝,林氏女嫁不嫁,嫁给谁,几时嫁,什么时候需要一国之母来过问了? 承嘉帝已经从田婕妤那里听了个大概了,虽然林贵妃说的没错,陈皇后是有些多事了,甚至承嘉帝还怀疑,陈皇后有些看林家笑话的意思,但这都不代表林蘅若可以当众指责陈皇后,别说一个无品无级的臣女,就是一品诰命,在皇后跟前,也不能嚣张至此。 “算了,林家大姑娘想来是年纪老大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一来二去的,性子就左了,”承嘉帝也听田婕妤说了,被陈皇后请来的几家夫人们,没一个林蘅若有兴趣的,这也让承嘉帝多少有些心疼她,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记得小时候又聪明又乖巧,怎么年纪越大,越不如前了呢? 陈皇后点点头,“臣妾也是想着,蘅若早些嫁了,兴许身上的病就好了,好好的姑娘,硬生生被家里给耽误了,当初皇上可是想让她去陪憬儿的。” 可不是么,现在东宫其乐融融,上下和睦,如果林蘅若当初嫁进去,有陈素照拂着,肯定不至于性子变成这样,“皇后说的是,林家真是,”太娇惯这个女儿了。 “也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侄女,唉,蘅若是个高傲的性子,”陈皇后轻轻叹息一声,但这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什么都可以让,这个是绝不能让的。 承嘉帝瞥了陈皇后一眼,心知她也是徒劳感叹一声,就算是林氏女是天仙,陈皇后也绝不会把太子妃之位拱手相让的,何况这个林蘅若也确实不如陈素识大体,“既然林贵妃也说了,她家的事安阳侯府自己料理,皇后也不必劳心了,平白招埋怨。” 陈皇后点点头,“臣妾也是这个意思,臣妾已经赐了药下去了,算是给林姑娘赔个礼。” 林蘅若不许别人过问她的亲事,那正好,等她想进宫,那就有好戏看了! …… 陈素在宫里安胎,李憬这一趟祭陵则是祭的有些乐不思蜀,去的时候有时间要求,回来的时候可就没有了,李憬对新得的曾琳颇为喜爱,恨不得天天让她陪在身边,索性就叫车驾放慢速度,一行人慢慢往京城回。 安阳侯府可就火烧眉毛了,林蘅若的月份一天比一天大了,再不进宫,可就捂不住了! 林朝风对曾琳不听调令也很不满意,直接叫人拿了几颗牙齿给她送去,结果这几颗带血的牙齿刚送到曾琳跟前,就被太子李憬给撞见了,曾琳无奈之下,只得推做完全不知情,没想到却把李憬给吓破了胆,当时就停了车驾,下令当地主官跟太子亲卫彻查! 抓到不意图谋刺之人,他就住在官衙里绝不再往前走一步了! 收到消息的陈素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她看着坐在窗下烹茶的陆愔,“你弄那玩意做什么?我又不能喝,”这阵子太医连茶都不让她喝了。 陆愔慢条斯理的碾着茶,“不做这个,做什么?听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消息啊?” 陆愔瞧不上太子,但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嫁了这么一个看见几颗牙都吓破胆的男人,“早知道这么着,你应该再柔和些了。” “诶,这事儿可真不怨我,又不是手指头,鼻子耳朵这些东西,几颗牙啊,谁还没掉过牙怎么的?”陈素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猜到李憬会因为看到有人给曾琳送血牙会害怕,但吓的路都敢走了,非要皇帝派了京卫营还有神机营去迎,这也太夸张了些! “我只是在想啊,这下可好,林家那边还得再等些时日了,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来是想让曾琳把李憬早些弄回的,现在可好了,只怕林蘅若显怀了,李憬都不带能赶回京城的。 “放心,林逸阳亲自请命去迎了,”陈素撇撇嘴,“等太子回来,可是要有好戏看喽!” …… 林逸阳这一迎,太子也是在二十天之后才赶到京城,他一回宫,就去见承嘉帝去了,虽然地方上跟承嘉帝亲派的刑部督察院几家都没查出什么头绪来,只觉得是有人恶作剧,但李憬坚持认为,这是有人对他意图不轨! 至于林家将祸水东引,把主使推到陈家身上,却直接就被承嘉帝给一口否了,曾琳是陈家的奴婢,还是太子妃亲自派过去照顾太子起居的,太子妃再浑,也不可能因为太子一路上偏宠了她,就叫人送血牙吓唬,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对付一个官奴,只等她回宫之后,一杯酒就可以要了命去,还送血牙?戏文看多了简直! 原本路上李憬已经被林逸阳的怀疑,还是曾琳的闪烁其词给说的有些意动了,尤其是在曾琳含糊的话语里,李憬听出来,曾琳在陈家,在陈素身边,日子过的并不好,至于为什么陈素会把曾琳派到他身边,那也是因为他看上曾琳的意图太明显了,陈素不得已而为之。 只可惜他的这一状告到承嘉帝这里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起到,“太子,如果这些话是那个曾氏对你说的话,这种背主的奴婢,就该直接打杀了,太子妃眼看就在临产了,哪有心思去弄这些?” 李憬被承嘉帝说的哑口无言,“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是被这次代祭吓坏了,突然曾氏屋里就摆了几颗牙,”想起曾琳哭的几乎背过气去的样子,李憬一阵儿心疼,“这些人,真是太坏了。” 承嘉帝无语的看着李憬,自己这个儿子真是见的太少了,不过几颗牙,就吓成如此模样,“你先去见见你母后,她听说这个事,几天没合眼,一直在屋里抄经呢,至于到底是谁动的手,朕自会再命人查的。” …… 终于回宫了,李憬高悬一路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等他进了坤宁宫,看到疾步而来,连皇后仪态都顾不上的陈皇后,鼻子一酸,“母后!” 陈皇后一把把李憬搂在怀里,“我的儿,”她急切的上下打量着李憬,“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太医,太医,”陈皇后几乎把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调到坤宁宫候着了,李憬一来,立马将人摁到椅上,命医正亲自过去给李憬诊脉。 医正皱着眉头诊完了,叹了口气,“殿下忧惧于心,神思不属,臣等商议一下,定个方子出来,” 吓着了?另几个太医又一一过来给李憬诊了脉,纷纷点头认同医正的说法,不说这个,难道要说殿下代天子祭太后,结果纵欲过度么? 等太医们都走了,陈皇后命青杨亲自去太医院拿药,“就在这儿煎了,本宫看着太子喝了再回去。” 她看了一眼一直陪在李憬身边,连句话都没赶上跟李憬说的陈素,“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回去之后,叫陆良娣跟胡良娣好好照太子,唉,你这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叫太子安心养病。” 陈素点点头,再抬眼看李憬的时候,眼圈已经红了,她扶着夏繁颤微微的就要跪了,“殿下恕罪,臣妾不该派曾氏过去照顾殿下,应该派个更加妥帖些的。” 看到陈素大腹便便的模样,李憬对她的不满消了许多,“罢了,孤这一路上身边得意的人儿也就曾氏了,这事儿孤也查了,跟曾氏没什么关系,倒是她,服侍孤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原想着回去再跟你说了,不如就把她从你那儿搬出来,” 李憬敲着扇背,他很满意曾琳,但她这个官奴的身份一日不除,就没办法给她个正经名分,“就做个侍妾吧,你派个小丫鬟伺候她就行了,曾氏好性子,在这上头不讲究。” 一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也问太子妃的身体,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问,想的就是给曾氏讨名分,陈皇后一阵儿齿冷,“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东宫的事都是陆氏管着呢,太子妃回头跟陆氏说一声,叫她看着安排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最后一天,希望八月可以完本了。 第85章 八十五、 李憬并没有陪着陈素一起回宫, 他从坤宁宫出来,就悄悄的跟着林逸阳往安阳侯府去了。 他在路上见到林逸阳之后,就听他说了林蘅若有孕的事, 只可惜在此之前, 已经有长舌的小太监将安阳侯府大姑娘“琴挑”士子的事当风流趣闻跟李憬说过了, 他对林蘅若有孕的事, 并没有多大的热情。 见到形消影瘦的林蘅若时,李憬都有些不敢认她了, 当初他跟着林逸阳行猎,在林家庄子里歇脚,偶遇正在庄子上养病的林蘅若时,她可不是这般模样! 面对扑到自己怀里泣不成声的林蘅若,李憬只觉得头大无比, 他才刚回来,怎么跟皇上皇后张嘴说要迎林蘅若入宫? “殿下, 殿下若是不给若儿一个交代,若儿就立时死在殿下跟前!”林蘅若怎么会感觉不到李憬的冷淡的态度,她惶恐的抬起头,“殿下!” 李憬叹了口气, 说起来林蘅若还是堂堂的侯府小姐, 可跟同样是侯门出来的陆愔一比,这风度仪态真是高下立见,他虽然不喜欢陆愔成天端着的样子,但李憬觉得, 陆愔遇到同样的情况, 是绝不会把自己弄的像林蘅若这么狼狈的。 “好了,你身子如今怎么样了?你怀着孤的孩子, 更加要爱情自己的身子,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李憬又想起来陈素才有喜的时候,一边吐,吐完漱口之后接着往肚里吃东西,陈素好像说,她不吃,为了孩子也得把那些补品给咽下去,因为孩子得吃,“服侍你的人呢?马夫人呢?” 马夫人跟葛氏都在不远处候着呢,自从林蘅若从宫里晕倒回来,她就把女儿留在府里亲自照顾了,“臣妾见过殿下,” “嗯,夫人平身吧,”李憬看着福身给自己行礼的马夫人跟葛氏,“蘅若有了孤的子嗣,孤才回来,现在还一时无法将她接到宫中,辛苦夫人了。” 马夫人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什么叫一时无法将人接到宫里?“殿下,殿下也看到了,蘅若的身子越来越重,为了皇家的脸面,还请殿下尽早回禀皇上,将她接到宫里,不然这,” 马夫人膝盖一软,直接在李憬跟前跪了,“小女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憬最烦人一会儿一个死字的挂在嘴边,这是在威胁他吗?“孤今天才回宫,就赶着过来看她了,你们还要孤怎么样?” 他原本那点儿久别重逢的旖旎情怀在看到骨瘦嶙峋的林蘅若的时候,已经消失殆尽了,这会儿马夫人又是跪又是哭的,李憬满心只剩下反感,“行了,你们既要逼孤,那孤就回去禀明父皇,把她接到宫里就是了。” “殿下留步,”见李憬转身要走,葛氏慌了,什么叫把人接到宫里?这可得有个说法啊,难不成无名无分的入了宫?“不知道殿下准备以什么名义接小妹入宫?呃,臣妾的意思是,家里也好按例为妹妹准备嫁妆。” 堂堂安阳侯府千金,总不能悄无声息的一顶小轿进了宫,如果那样的话,以后林蘅若在宫里就再不用见人了。 “什么名义?都有了孤的孩子了,还要什么名义?这样吧,”李憬看着歪在马夫人身上的林蘅若,“东宫孺子位还有二人,就以孺子的身份入宫,孤回去就跟母后提,你们等着接旨吧!” …… 听说李憬要接林蘅若入宫,还是给她孺子之位,陈皇后气极而笑,“好好好,本宫说呢,林蘅若敢在本宫跟前无礼,原来是太子给她的胆子,来人,请皇上跟韶华宫林氏!” 承嘉帝没想到被皇后专门派人到御书房请来,为的居然是这么一桩糊涂事。 太医虽然为了李憬的颜面说他是忧惧过度,但他真正的身体状况已经送到了承嘉帝的案头。 李氏皇族代代身体都不怎么好,就没有长寿之人,承嘉帝一直很注重唯一儿子的身体,没想到这才出去一个多月,就把身体给荒废了,他都已经准备让皇后下旨处置了那个让儿子坏了身子的狐/媚子了,没想到林家还藏了一个! “林贵妃,贵府真是好家教啊,怀了太子的孩子?”陈皇后根本不看承嘉帝的态度,一拍桌子指着林贵妃,“你那个才名昭著的好侄女,年纪老大还养在庄子里,成天招蜂引蝶的,名声传遍京城,怎么?太子出去了足有一个多月,她有了身孕?皇家血脉是你们姓林的可以随便混淆的?” 张嘴就给自己扣一顶大帽子,陈皇后这可够毒的,林贵妃梗着脖子想跟陈皇后争辩,可惜铁了心的陈皇后根本不给她机会,“来人,将林氏给本宫拿下!” 承嘉帝坐在宝座上看着被两个小太监按在当地的林贵妃,“朕只问你,林蘅若跟太子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林贵妃努力的抬起头,含泪道,“皇上,臣妾,臣妾,臣妾怎么会知道呢?” 陈皇后这次却绝不再退一步,“你不知道?”她冷冷一笑,转头看着李憬,“太子,你刚才说,林蘅若有几个月身孕了?” 李憬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一国储君,却做了这种淫人妻女,坏人清白的事,这要是传出去,他如何立于朝堂之上?“那个,林指挥使跟儿臣说,她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陈皇后算了算,呵呵冷笑,“三个月了?所以那天林蘅若在坤宁宫晕倒,贵妃你才会撒泼打滚儿也不许太医给她诊治,因为你怕被太医诊出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怀有身孕的事吧?本宫再问你,既然你们林家已经认定那个孩子是太子的了,就算是太子不在,林家不该一查出身孕,就赶快进宫禀报么?就算是你们林家信不过本宫,那林氏你呢?不能悄悄的跟皇上说一声?” 林贵妃从来没有在陈皇后跟前这么丢脸过,“不是,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是你要害我!” 陈皇后什么也不说了,转身跪在承嘉帝跟前,“皇上,孰是孰非,想像您自有公断,只是这林氏女,臣妾是绝不许她入宫的!” “你,凭什么,我侄女怀着太子的孩子,皇家子嗣本就单薄,” “皇家子嗣再单薄,也不需要来历不明的野种!”陈皇后幽幽道,“林贵妃既然什么也不知道,那本宫就不跟你费口舌了,太子,宫里不但是皇上还是你,但凡招幸后妃,必会由宦官记录在册,为的是什么?可是林蘅若呢?她常年住在乡下庄子里,平时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咱们是一概不知的,” 她见李憬张嘴要说话,摆摆手道,“你别跟本宫说林蘅若是大家闺秀,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会亲事未定,就怀了孩子?叫本宫说,能怀你的孩子,自然也能怀别人的孩子,可是这孩子要是姓了李,那可就是龙子龙孙了,这笔账,长脑子的人都算得过来。” 陈皇后咬牙切齿的瞪着李憬,“除非你告诉本宫,是你用了强,硬毁了林姑娘的清白!” 李憬从小到大,陈皇后对他都疼爱有加,从来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他吓的连连摇头,“不,不是的母后,是林蘅若勾引儿臣的,那庄子也是林逸阳带儿臣过去的,原本就是在庄子里歇歇脚,儿臣确实喝了点酒,后来,是林蘅若送醒酒汤过来……” 李憬讲着讲着不说话了,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连个送汤的人都没有,林蘅若侯府千金,送汤身边能不带下人? 当时他色迷心窍,以为是天作之合,李憬可怜巴巴的看着承嘉帝,“父皇,儿臣是被林家设计了!” 林家设计了他?林贵妃一口血喷了出来,“李憬,你,”以后林家还有何颜面立于京城? 承嘉帝看着委顿在地的林贵妃,林贵妃硬拦着不让太医给林蘅若诊病的事,承嘉帝之前也听说了,现在看她的反应,这事前一定是知道的。 承嘉帝半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即使是之前不愿做良娣,后来又后悔了,可要做孺人,皇后跟自己也不会不答应,非要走这样的路子,这哪是正经人家该做的事?自己的儿子什么性子他还不了解,确实是在女色上随意了些,但还没有随意到在林家的庄子里为所欲为的地步,何况林家人是死的? 这是摆明了在算计太子啊,“来人,将林氏送回去,非诏不得出宫!” 安阳侯府上下自打李憬走了之后,全府上下都悬了心,马夫人一刻都停不下来,直接叫人出去打听当初胡良娣入宫时的嫁妆单子,甚至还跟安阳侯和林逸阳商量,能不能让李憬请承嘉帝下道旨意,礼聘女儿入宫。 官家女子才德出众,便会被皇家礼聘入宫,这样入宫一般就会是高位妃嫔,女儿如果能得到皇帝下旨礼聘入宫,不但可以给之前拒绝现在再入有个合理的解释,以后就算是陆胡两人,也能抬起头来,而且,她肚子里可是还有皇孙呢! 林逸阳看着已经有些马夫人,“大嫂,现在还是别想这些了,你别忘了,当初蘅若在坤宁宫里说的话,我就怕这会儿陈皇后会故意刁难咱们!” 马夫人失神的站在原地,可不是么,当时女儿可是放话,说是她的婚事自有家里长辈安排,马夫人想起陈皇后当初的表情跟话语,分明就是对女儿的事心知肚明,“来人,拿着侯爷的牌子入宫,就说我要请见皇后娘娘。” 她就算是素衣荆钗长跪在坤宁宫前,只要陈皇后点头许女儿入宫,她也认了! …… 等第二天林贵妃被禁足在韶华宫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而马夫人请见也没有得到陈皇后的准许,这下整个林家都慌了,林逸阳去见李憬,却被告知太子身体有恙,被皇后下懿旨,留在东宫养病,什么时候太医说痊愈,什么时候才会再到前朝听政! 一重重坏消息传来,林蘅若彻底傻了,她以为凭她的容貌跟才情,当初入宫的机会只是她不要的,只要她想要,不论是太子,还是皇帝,都不会拒绝,“娘,我该怎么办啊?大哥,你跟那个曾琳说,让她给陈素下毒,陈素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唯一的子嗣,他们就得迎我入宫!” “够了,”安阳侯揉了揉发紧的额角,“是咱们太大意了,”这些年林贵妃独宠,林家自认为可以把皇帝玩弄于股掌,可现在他才真切的感觉到,皇权的不可冒犯,“走吧,咱们入宫请罪去。” …… 宫里硬是又拖一个月,坤宁宫才派了两个青衣小太监,带了一顶小轿,将林蘅若给抬进宫去,但入宫之后,陈皇后也没有把她送到东宫去,而是直接将人丢进了韶华宫。 理由也很简单,像林蘅若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如果不好好教一教规矩礼仪,她是不敢将其送进东宫的,毕竟现在太子妃就快到了产期,她是绝不许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的。 而林贵妃已经被承嘉帝给降为林嫔,安阳侯兄弟进宫认罪,虽然他们将所有的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但还是间接证明了此事林贵妃是知道的。 儿子做了违背伦常的事承嘉帝固然生气失望,但做为一个帝王,他更生气的是臣下还有自己的妃子,对皇家的欺骗跟算计,盛怒之下,安阳侯跟林逸阳都被撤了差使,回府闭门思过,而林贵妃,直接被降为林嫔。 陈皇后索性将林蘅若交给林嫔,由她来照顾林蘅若到顺利生产,反正林蘅若是她的亲侄女,自幼便常在韶华宫住,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至于林蘅若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是在宫外怀的,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尚存疑虑,陈皇后说了,只等孩子生出来之后,滴血认亲! 一个滴血认亲把林嫔气的又一口血吐了出来,就算是滴血之后证明这个孩子是太子的,就这滴血认亲之事,就等于昭告天下,这个孩子的血脉存疑,甚至他的生母贞洁是被人质疑的,就这么一条,他就永远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 第86章 林蘅若入宫之后, 陈素便像忘了这个人一般,再没有提起过她,对于这个一心作死的女人, 陈素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对手过, 现在她满心想的, 是如何找一个合适的时间, 在自己顺利生下太孙之后,送李憬早些去西天极乐。 李憬自然不知道陈素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因为林蘅若入宫的事,被承嘉帝很很申斥了一顿,之后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林蘅若未婚先孕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尤其对士大夫来说,林氏女固然该死, 但太子淫辱臣女的名声也是跑不了的,虽然最后一床锦被盖过了,但这名声上的瑕疵是再也洗刷不净了。 也是因为这个,不但林逸阳被撤了差使, 连李憬身边的人都给换了, 丁大为直接被陈皇后狠打了一顿板子,送到皇庄上做苦力去了。 李憬左恩右想之下,干脆就借病遮脸,每天就留在东宫里, 反正宫里有四五个美人儿陪着他, 还不用读书议政,日子过的还挺逍遥的。 相比胡良娣四个, 李憬还是最喜欢曾琳,陈素跟陆愔对曾琳也很客气,因为李憬常召她陪伴,所以给她的供奉直接按着另两位孺子的例来,陈素还免了曾琳给自己的针线,而是将李憬的鞋袜都交给了曾琳。 曾经烜赫一时的安阳侯府,就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威势恩宠就如冰雪般消散了,快的曾琳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可她又真切的收到了林朝风的指令,叫她拼着一死,也要让太子妃一尸两命,只有这样,她表哥才可以活下来,还可以继续参加科举! 曾琳想停手,可父兄远在边疆,表哥一家在林朝风的手里,尤其是她跟表哥张琏曾经来往的书信也都在林朝风手里,如果他把这些送到太子跟前,以她对太子的了解,曾家才真正会等来灭顶之灾。 无奈之下,曾琳只得找各种理由躲避服侍李憬的机会,而努力往陈素身边凑,见不到陈素,她就算想做什么,也不能够啊! 偏陈素一点儿也不领情,直接叫多姑姑将人送到太子跟前,再次言明,如今曾氏是太子侍妾,只需要伺候好太子即可,至于清宁殿,不缺人手,以后希望曾琳能谨守为妾之道,太子妃不召见,不必往正殿请安。 这下曾琳傻眼了,而李憬只信曾琳的暗示,觉得陈素对曾琳太过苛刻的怀疑也荡然无存。 “怎么样?线换了没?”陈素扶着夏繁的手在花园里慢慢的踱步,她虽然没有生过,但前世给人接过生,这为了生的时候顺利,宁可孩子瘦一些,也不能养出个肥大的孩子,生生憋死亲娘。 夏繁一边扶着陈素,一边留心着四周,“娘娘放心,都换好了,用的就是当初她的那个毒,不过线是从赵姑姑那里领的,查不到咱们这儿。” 而尚衣监的赵姑姑,是林嫔一手提拔起来了,以前还专职给林嫔做衣裳。 陈素点点头,“这些天你盯着些,一刻也别离了我身边,尤其是我生的时候,”女人生孩子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是她最不堪一击的时候,丁嬷嬷吴姑姑虽然也是心腹,但她们没有夏繁这身武艺。 “奴婢省得了,娘娘放心,”夏繁郑重的点点头。 …… 九月初九重阳日,大夏太子妃陈素在东宫诞下了太子李憬的嫡长子,承嘉帝大喜之下,下令大赦天下,却被陈皇后给拦住了,大赦天下是好事,但小皇孙才落草,这么厚重的皇恩陈皇后真怕他担不起。 送一次当皇祖父,承嘉帝也生怕小皇孙有一丁点儿闪失,便把大赦天下的心思给息了,但这样的大喜事做为皇帝没有一点儿表示,不能举国同庆,承嘉帝心里是不满意的,最后还是陈皇后建议,不如减免一年税赋,这样才能真正的惠及大夏子民。 减免赋税当然是好事,但如今国力维艰,如果一年不收田税,朝廷可是要损失不少银子的。 倒是陈素给李憬出了个主意,她的主意很简单,就是抄家。 在陈素的记忆里,前世这个时候,有些地方的赋税都收到两年后了,而这些银子根本没有落入朝廷的口袋,去处自然是可想而知,“殿下养病久了,总不能一直不出去走动,倒不如跟皇上讨这么个差使,雷厉风行的抓一批贪官污吏来,一来可以澄清吏治,还可以叫百官看看殿下的手段,也可以在民间树立殿下的威望。” 叫陈素一说,这还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李憬这阵子也没少听东宫那些太监宫人们讲自己家乡那些世家土财的豪富情景,跟种种欺压良善的事迹,真叫李憬长了见识,他才知道,原来他这个太子,未来的皇帝,要一言一行要被规矩约束着,朝臣紧盯着,而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土包子们,却活的如此为所欲为,逍遥法外。 尤其是陈素的建议还触动了他另一根情肠,那就是这次因为被林蘅若连累,被皇帝申斥,李憬才发现他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得用的人,就像陈素跟他聊天儿的时候说的那样,他的心腹们如今还太嫩了,跟那些朝廷大佬一点儿抗衡之力都没有。 而这次,如果他借查肃百官的机会,让自己的手下们开始建功立业,假以时日,自己这个东宫太子便不是一个空架子。 想通了这些关节,李憬立马行动起来,召来东宫属官跟自己的几个伴读关起门来商量了几天,而最终决定采用陆聚的提议,将他们的头一把火,定在江南盐道上! 正巧儿两淮巡盐使许威被人密折上告贪贿,盐道从来都是肥差,巡盐使被弹劾年年都有,以往这样的折子,直接压在内阁都不需要往承嘉帝手里报,这次好巧不巧的,就被陆聚使人给翻了出来。 …… “臣见过太子妃,”陆聚没想到后头传信说妹妹要见自己,结果自己见到却是太子妃陈素。 从盐道入手,让太子显一显身手的主意还是陈素给出的,如今进行的也算是顺利,陆聚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要见自己? “其实是我想见你,才让愔娘帮着传了个话,”陈素拢着身上的织锦披风坐在亭子里,笑看一脸吃惊的陆聚。 陆聚四下看了一下,“娘娘才出月没多久,这地方风大,不宜久呆,娘娘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陈素轻叹一声,“江南的事,恐怕没有那么难了,”当年两淮巡盐使许威倒台,不说护着他几位大佬,光许家抄家就整整查出白银三百万两,田庄地产无数,惊倒了大半个帝国,虽然远在山东,但这个案子都说书先生当做新闻愣是足足讲了快一年,陈素也听过好几回。 “据我所知,许家上头的主子是胡家,”陈素快速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跟陆聚说了,“你千万要小心些,不说其它牵涉进去的朝廷官员,就许家跟胡家,就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 因为生完小皇孙才一个多月,陈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以前的鹅蛋脸儿也圆润了许多,但看上去气色还挺好的,只是这么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却在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着江南大案,还有要从谁身上入手,谁又有什么样的背景,陆聚感觉怪怪的,但陈素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都跟普通的闺秀不一般,陆聚压下心底的违和,专心听她说话。 陈素说完了,端起泡好的茶抿唇,“这样娘娘是从何而知的?”陆聚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素悠然一笑,“我跟世子合作,自然得有让世子甘心助我的筹码才成,我刚才说的那些事,世子可以先私下打听一下真伪,” 毕竟陈素也是道听途说,“虽然不一定事事都准,但想来还是有一二件能用得上的。” “娘娘为什么不直接跟殿下说?”这是国事,跟太子说不是最好最直接的?现在等于是要把功劳往陆聚手里送一样。 “世子觉得太子殿下听到我说的,首先会想到什么?”陈素挑眉,以李憬的性子,他会逼问消息的来源,就算是陈素有合理的解释,他也会认为陈素不该插手政务,以后对陈素只会起了戒心,而不会认为夫妻同心才是兴家之道。 陆聚轻叹一声,真是至亲至疏夫妻啊,“臣知道了,” 他冲陈素一揖到地,“臣定不负娘娘所望。”陆聚将陈素说的许多事跟自己听闻的一些默默对照,心里暗暗惭愧,“跟娘娘和伯爷一比,臣真是井底之蛙啊!”他已经自动将陈素所有的消息来源,归到陈克恭身上了。 “大夏文武不相统属,有些事世子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么,据我所知,兵部也干净不到哪儿去,不信世子闲了查查辽东军,别的不说,光吃空饷这一条,管叫世子大开眼界!” 现在的陆聚还是太年轻了,所幸尚有热血,陈素希望他能真的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她一天走不到前台,就必须有人出来代表两宫的声音。 陆聚神色一黯,他都不用查辽东军,单看看现在的神机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不是神机营是天子近卫,只怕也会像外头那些兵丁一样,连饷银都拿不全了,还有那些让大夏引以为傲的**,如今呢,看着表面光鲜,真正能打响的,也不足一半了,“积弊难消,臣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太子殿下能借着这次清查江南盐道,先挖出一批蛀虫来。” 陈素毫不掩饰唇边的讥诮之意,“如果你真的就这个心思,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些事,就得用点脑子了,” 陈素冲陆聚微微一笑,“其实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跟他这么多年,哪有不清楚的?只是借着他的性子为自己谋好处,还是为大夏朝廷做些实事,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在陈素看来,为了达到目的,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太子本身就是个小人,对小人,你弄什么“直中取”的一套,简直就是缘木求鱼。 陆聚被陈素说的脸一红,郑重点头,“娘娘的话臣记住了,”他看了一眼就坐在亭角有一搭没一搭抚琴的妹妹,“如果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愔娘派人去侯府说一声。” 陈素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对了,我听说你被阳宁侯打了?” 这下连一边的陆愔都想翻白眼了,陆聚挨打都快一年了,这会儿陈素想起来了?没等她开口,就听陈素理直气壮道,“这事儿不赖我,愔娘你也没跟我提过啊,我可是真的才听说的!” 还是前些日子胡良娣当八卦讲给陈素听的。 “不过是父亲教训儿子,不是什么大事,”陆聚领着差使呢,阳宁侯纵然对他再不满,顶多也是拿他撒撒恶气,敷几天金创药就大好了,倒是陆忻,被杨夫人当着阳宁侯的面挑了错处,直接把人叫齐了,当众打了手板! 阳宁侯跟宋萃言都狠闹了一场,杨夫人干脆说反正阳宁侯在京城早就没脸了,倒不如她跟陆源一道儿,告两个儿子忤逆,然后她再跟阳宁侯义绝,把这阳宁侯夫人的位置给宋萃言让出来,就怕陆源没胆子替他的小妾接着?! 对于杨夫人来说,儿子长大成人领了差使,女儿也进了东宫,她跟阳宁侯闹的再难看,世人也只会骂陆源宠妾灭妻,而她这个在侯府守了一辈子活寡的女人,受尽了苦楚,就算是和离了,也不会被人小瞧了去,倒是陆源,事情闹大,正好给承嘉帝送个把柄,倒不用再往辽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的新文: [系统]穿成前妻后 喊个预收! 渣男一朝梦醒被系统错送到前妻身上, 真切受了一次再教育的故事! 这几天,我会放第一章 出来,大家可以从作者专栏进去收一下哈, 谢谢! 第87章 等听完胡良娣的八卦, 陈素真是对这个从未谋面的阳宁侯一点儿瞧得上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样的人带兵打仗?怎么打?弄些内宅的阴谋诡计么?“依我说,等江南的事了了, 世子不如早些接了辽东军, 阳宁侯也该回府享享清福了。” 陆愔的琴一下子停了, “太子妃?” 陆家最大的依仗就是辽东军, 如果辽东交到陆聚手里,什么陆源宋萃言的, 随他们开心好了。 “不着急,慢慢来,世子怎么也得建些功业,扬一扬名头才对,”陈素微微一笑, “我相信世子将来定会一番作为的。” 前世她不知道陆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陆聚能挺过来, 接了阳宁侯之位,还深得李憬的倚重,那今生他只会走的更顺。 陆聚心里轻叹,他从发现陈素不是大家以为的木讷小姐开始, 就生出了跟她合作的心思, 但他的打算仅限于宫里宫外互通消息,彼此有个照应,因为妹妹陆愔实在不是机敏诡狡之人,能在深宫保全自己, 对陆聚来说, 已经是最高期望了。 可他没想到,陈素会对他助益这么大, 就像这次江南之行,不管能不能成功,他都正式借由太子的提携,走到了朝堂之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一定要打赢这一仗! …… 为了能让承嘉帝准他所请,李憬特意亲自去见一次承嘉帝,并且把他从内阁值房里查出来的,曾经记档的弹章都搜了一遍,可惜的很,许多已经不见了。 记档的折子都敢丢了,那会不会有些折子连记档的机会都没有呢?李憬对大夏的内阁六部都要刮目相看了,这是要把他们李氏皇族当神龛佛像啊! 李憬可以不管事,但前提是,下头人不能骗他们,可现在呢?这个朝廷到底有事没事,原来是由内阁说了算的。 好在他听了陆聚的劝,一切都是由陆聚买通的小太监悄悄进行的,太子查内阁的事,除了他们几个,再没有人知道。 承嘉帝也没有想到儿子不吭不哈的居然做了这么桩事,而且这记档的折子都能丢了,也太过骇人听闻,因此当即准了李憬所请,只是为了不惊动太大,太子东巡,用了巡视两江水师的名义。 主意其实就是陈素出的,太子南下她自然双手赞成,不但亲自带着陆愔跟胡凤岚为太子整治行装,还特意将两位孺子跟曾琳都派到李憬身边,由她们亲自服侍李憬一路的生活起居。 顾锦月跟刘仙两位孺子自然是喜不自胜,如今东宫里已经添了一位小皇孙了,韶华宫里还有一个,她们也很想抓住机会,多多跟在李憬身边,好生下一儿半女傍身。 曾琳却对陈素的安排叫苦不迭,林朝风交来的任务她一直没有完成,去尚衣监领丝线的时候,刘姑姑已经直接说了,如果再听不到东宫的动静,她表哥的举人功名就要保不住了! 可现在陈素居然让她跟着李憬下江南?这一去最少一年半载,再回来的时候,小皇孙都会走路了,她几次想进清宁殿求陈素让她留下,可她一个连名分都没有侍妾,陈素不点头,曾琳愣是连请安的机会都没有! 之后曾琳又准备病上一场,好躲过跟太子南下的时间,可她才报病,就有人送来了消息,告诉她,如果不跟着李憬下江南,她在京郊庄子里苦读的表哥,就会被打断了右手,这辈子休想再握笔了! 这下曾琳连病也不敢病了,从太医院讨了一剂药喝了,便称自己病好了,又开始在李憬身边殷勤伺候,只希望能顺利完成林朝风新交的任务,自己表哥一家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 太子南下在朝堂上掀起了多少风云,陈素也只是偶尔从陈皇后的话里听到一些,只知道他最初案子办的还是比较顺利的,太子对江南的富庶赞不绝口之外,更是长篇累牍在描述了江南盐商的豪富盛况,以及两淮巡盐使许威在江南狂妄的言行。 可是到后来,再传来的消息,就越来越让承嘉帝满意了。 “殿下说那些弹章十成里七成都是诬告的,实在是因为两淮巡盐这个差使太肥了,才让许多谋财之人动了心思,想把许威给拉下来,”陆愔不屑的撇撇嘴,陆聚的信里可不是这么写的,她把陆聚的信递给陈素,至于真相么,“娘娘您自己看吧。” 陈素都不用看,前世许威之所以会倒,也不过是胡阁老致仕之后,新任首辅葛存远要彻底扳倒胡阁老的人马,清算的时候,许威这块大肥肉就首当其冲罢了,不止是许威,就算是胡阁老,都被重新查抄了家产,除了胡良娣的父亲,其余的胡家子弟,全都被流配了。 而现在,自己做了太子妃,安阳侯府几乎是倒了,葛氏的祖父想再起复都难,更别说当首辅了,“这许威真是好大的手笔,送给太子江南佳丽二十人,白银五十万两,啧啧,咱们东宫这下可发财了!” 陆聚的信陆愔已经看过了,“蠢不可及,无可奈何!” 可不是无可奈何么?承嘉帝只有李憬这么一根独苗,想换也找不到别的啊,陈素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这孩子还太小了,现在是承嘉二十四年,前世皇帝还有四年的寿限,可如果李憬突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 承嘉帝能不能挺过来? “娘娘,韶华宫传出来消息,林氏要生了!” “什么?这才几月?”陆愔腾的从榻上站起来,早产? 林蘅若如今才七个月,怎么就生了?这入宫三个月就要临盆,陈素挑眉,“走吧,怎么说也是殿下的骨肉,你我得过去瞧瞧去!” 韶华宫里林嫔几乎已经疯魔了,她拦着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走,都走,你们一定是来害蘅若的,你们都不想她生下这个孩子!” 陈皇后无奈的看了一眼林嫔,“来人,将林嫔给本宫押下去,太医、产婆都准备好了?” 陈素正想过去,陈皇后冲她摆了摆手,“这事儿你别掺乎,本宫看今儿乾儿精神不大好,天儿冷了,你回去照看孩子,胡氏陆氏留下就行了,” 这种节骨眼儿,陈皇后才不让侄女儿沾手林蘅若生产的事呢,省得将来有个什么万一,陈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来人,去安阳侯府请侯夫人进宫陪陪林氏。” …… 林蘅若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算生下一个未足月的小郡主,承嘉帝不是不失望的,这皇孙从来都是越多越好,没想到最终只得了个孙女儿,“皇上,咱们已经有了乾儿了,再来一位小郡主,孙子孙女全了,岂不正好?如今东宫上下和睦,只怕皇上以后听人喊皇祖父,都能听烦了呢!” 说的也是,有儿有女倒是全乎了,尤其是这孩子还是林氏所出,想到她进宫的缘故,承嘉帝叹了口气,“皇后说的没错,孙女就挺好,你也累了,先将这里交给陆氏照看吧,” 女儿的话,倒不用去追究计较她的血脉了,天家也不差一个公主的名号。 …… 京城上下还没有从安阳侯嫡女三月产女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江南八百里急报传来了太子中毒的消息! 承嘉帝震怒,不等他下旨缉拿涉案官员,就收到阳宁侯世子陆聚,请出天子剑拿下了两淮巡盐道上所有官员,并亲自护送太子回京的消息。 许威也冤枉的很,他对谁动手也不敢对太子不利,何况从他探得太子的喜好之后,太子对他的观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威常常想,自己这是攀上了一条通天之路,以前在胡阁老的庇护下,他是胡家搂钱的耙子,这有了太子殿下,他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位胡阁老! 可没等他的美梦做完,太子居然中毒了,还是在他行署里办的宴会上! 许威更没想到,太子身边那个成天不吭不哈,对谁都冷冰冰的没有好脸色的阳宁侯世子,会陡然发难,请出天子剑扣了所有赴宴的江南官员! 然对陆聚的跋扈深为不满,但许威还是替陆聚压制住惴惴不安的各府官员,太子中毒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案,所幸许威自问他对太子没有任何不敬之心,甚至在第一时间,遍请江南名医,各种办法给李憬解毒。 对于陆聚要求他陪同入京许威也没有反对,他才不会放弃这个立功的机会呢!只等回京之后皇上遍寻名医,救下了这根独苗,自己也能捞上一功。 可事情在李憬进京之后就起了变化,太子人一被接进皇宫,许威就被立马下了诏狱,他的罪状也被一桩桩一件件送到了承嘉帝的案头! 陆聚怀疑就是因为太子明面上麻痹许威,暗中叫自己查出了这些罪证,许威太铤而走险,对太子下了杀手。 陈素这会儿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可她还得强打精神,照顾着同样彷徨无助的陈皇后,等两人看到气息奄奄的太子时,陈皇后一声“我的儿”就一头倒了下去。 承嘉帝从收到李憬中毒的消息就没有安枕过一宿,这会儿一口血吐出来,人也厥了过去。 宫里几位主子都倒下了,陈素叹了口气,立马将太医分成三队,给皇帝皇后还有太子诊治,陈皇后醒的最早,她醒来之后听说承嘉帝吐血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亲自守在承嘉帝床边照顾他,而一直昏迷不醒的太子李憬,则全权交给了陈素,至于下毒案,则直接由大理寺跟刑部接手。 李憬中的是慢性毒,虽然路上赶的紧,但解毒药陆聚都是亲自看着喂下去的,加上又有宫里的太医看着,没两日就醒了过来,只是人因为毒性太深,已经十分孱弱了。 儿子保住了性命,人却是废了,承嘉帝又急又气又恨,严令大理寺彻查,又一并将所以跟随李憬南下的人投进了大狱,誓要问出个前因后果来。 等李憬能够下床的时候,整个案子的详情已经全部交到了承嘉帝手里: 看着那厚厚的一摞供词,承嘉帝热泪长流,下毒的人是曾琳,幕后主使是安阳侯世子林朝风。 而曾琳入奉恩伯府就是为了杀陈素去的! 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当初自己宠幸林贵妃太过,养大了安阳侯府的野心,最后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虽然比承嘉帝更早的知道这一切,甚至这个结局,还是陈皇后有意纵容的结果,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皇上您千万想开一些,您宠幸林氏,信重林家,但凡有些良心,必会舍身相报才对,是林家枉顾君恩,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她伸手接过青杨奉上的汤药,“太子的身体要慢慢调养,”陈皇后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您若是倒下了,可叫臣妾孤儿寡母怎么办?乾儿连周岁都没有过呢!” 承嘉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之前大理寺将主使人定成了许威,一路严查狠打,没想到查清了他与下毒案无干,却发现他是一条国蠹!在两淮巡盐道上不到三年,居然贪贿了近二百万家财! 看着抄家单子,承嘉帝几乎喘不过气来,“朕做了几十年皇帝,走到头,才发现自己是被蒙蔽最深的那一个,那些所谓的臣子,对朕尚且如此,若是朕撒手去了,留下太子跟乾儿,” 会是什么后果,承嘉帝想都不敢想的! 陈皇后眼眶又红了,她也不再劝承嘉帝放开心胸,“所以皇上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咱们一家子要活的好好儿的,慢慢收拾那些目无君上的人!” 承嘉帝点点头,许威是胡阁老的人,他知道自己信赖了一生的首辅背地里也是一个鱼肉百姓,将他这个大夏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偏又无可奈何,“姓胡的,朕真的,朕,” 陈皇后实实在在的叹了口气,就如侄女儿私下说的那样,承嘉帝不是坏人,但当皇帝对他来说,太难了些,“皇上,臣妾能不能说两句僭越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就完本了哈,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给自己的新文吆喝一下,[系统]穿成前妻后 已经发了一章了,听说这样搜的时候才能找到。 第88章 八十八、 到了今天, 承嘉帝才明白什么叫少年夫妻老来伴了,陈皇后虽然是他的第三任皇后,但现在他这身边, 也就剩下这么一个能说说话儿的人了, “以后有什么话只管跟朕说, 不必拿那些规矩说事, 你我都活到这个年岁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陈皇后略略沉吟一下, “臣妾听家里头哥哥说了几句,当初葛尚书在的时候,颇能跟胡阁老抗衡一二,” 葛存远?曾经的吏部天官?承嘉帝坐起身子,“可他跟安阳侯府是亲家。” “安阳侯府不是已经被夺爵流配了么?”给太子下毒, 等同谋反,安阳侯府上下男丁一律问斩, 女眷也都尽数发卖了,林嫔赐死,林蘅若因为生了小郡主,被关进了冷宫, 煊赫一时的安阳侯府就这么一下了没了。 “皇上可能不知道, 葛家的人,悄悄将他家的女儿赎回去了,臣妾就是点儿小见识,觉得这个时候还敢把女儿接回去的人家, 坏不到哪里去。” 承嘉帝皱眉细思, 葛存远那人能一路走到吏部尚书之位,也是可有才干的, 当初有他在,胡阁老倒不敢像现在这么为所欲为,现在召其回京,“他会不会因为朕处置安阳侯府,生出怨怼之心?” “皇上说的什么话?葛大人是读圣贤书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臣妾这种内宅妇人都懂的,他还能不明白?而且臣妾听说,葛氏先头在安阳侯府的时候,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陈素事前告诉过陈皇后,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他们一生的追求就是出仕,一展自己的抱负,至于其他,对在仕途跟前,根本就微不足道。 陈皇后虽然不太懂这些,但她对那些男人们做官的心有多热,还有有所了解的,“皇上正好儿可以借着葛大人的手,压一压胡阁老,臣妾以前听奉恩伯说过一嘴,说什么掌柜要是全都一条心了,这东家就难当了。” 这个主意好,召回葛存远,用他来对付胡阁老,自己只管看戏养病,承嘉帝握住陈皇后的手,“就照皇后说的办,朕这就拟旨,嗯,借许威这件事,六部倒是都该动一动了。” 太子是废了,东宫再不会有子嗣出生,这下一代的帝王,就只会是陈素生的李乾,陈皇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坚定过,就听承嘉帝又道,“朕听你的意思,奉恩伯还算有些头脑,” 他见陈皇后想说话,摆了摆手,“现在已经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这世上,除了咱们,也就奉恩伯跟乾儿最亲了,将来你跟太子妃还有乾儿,总不能无人倚靠。” 陈皇后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既然承嘉帝把这话都交代了,她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臣妾还有点儿小念头儿,皇上您的安危比臣妾的命都重要,臣妾想将这宫里头的事,都交给太子妃,至于太子,臣妾看陆良娣是个好的,就由她来全力照顾太子,林氏生的那个女儿,不管怎么样,也是咱们皇家的血脉,不如就交给胡良娣照顾,臣妾想直接搬到皇上身边,哪怕只做个小宫人呢,臣妾也想亲自服侍皇上。” 李乾还太小了,李憬却又朝不保夕,现在承嘉帝活的越久,对她们越有利啊! 这些天承嘉帝在病中,也冷眼看了,太子妃陈素论起手腕能力来,确实不比陈皇后逊色,况且她还是小皇孙的生母,这后/宫早早交给她,倒是最妥帖的,“朕都依你!” 有了承嘉帝的话,陈皇后彻底将宫务全都交到了陈素手里,陈素就更直接了,反正这会儿承嘉帝无心往后宫来,李憬又半死不活的,她直接开始带人将整个后/宫给清理了一遍,将那些年纪大了的宫人全部赐金放回乡里,左右宫里的主子加起来连二十个都没有,养那么多闲人,除了开支大,就剩下生事了。 等李乾周岁一过,承嘉帝就下旨立他做了皇太孙,这下整个大夏之后几十年的局势,到了这一天,一切尘埃落定。 等到李乾五岁的时候,承嘉帝再也撑不住了,撒手而去,没过几天,太子李憬也因为父皇驾崩而伤心过度,跟着薨逝了,而整个大夏的天下,都压在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两位陈氏身上。 承嘉帝大行之前,曾经留下遗旨,除了指定了五位顾命大臣之外,就是两宫垂帘,直到太孙娶亲之时。 陈皇后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等小皇帝李乾登基,年号一定,她干脆借口年事已高,将所有的权力都交到了陈素手里,自己则退到慈安宫,专心抚育小皇帝。 而每天看折子批折子,跟朝臣周旋的任务则都交到了陈素身上。 …… “太后娘娘,陆世子求见,” 听到太监说陆聚来了,陈素放下手中的御笔,“快请。” “世子不必多礼,怎么样?可曾寻到人?” 京城一切落定之后,陈素便将去山东寻找另一个“陈素”的任务交给了陆聚,他这一去就是数月,今天终于回京了。 “回娘娘的话,青州府确实有座凤凰山,臣也找到您说的村子,还有您提到的道观,只是那道观里,从来没有一位观云师太,更没有您说的陈大妞,”陆聚不知道这些都是陈素从哪里听来的,还愣说那观里有个道姑俗家名字也叫陈素,非要他亲自去找,他硬是在青州呆了近一个月,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这么一户人家。 陈素颓然跌坐在凤座上,根本不相信陆聚的话,“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有那户人家,也没有一个叫陈大妞的,连观云师太都没有?” “来人,”陈素突然想起来什么,“去,去查一下周家,就是周德妃娘家,通议大夫周伯仁,有没有一个侄子叫周世昌?!” 当年周家得势,族里许多子弟都做了官,周世昌就是青州知府,也是逼反了她的人! 陆聚看着面无血色的陈素,倒了盏茶走过去放到御案上,“娘娘您别急,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怎么会不是大事儿?”陈素猛然抬头,目光中尽是委屈的泪水,从她醒过来到现在,步步为营,除了想自己活,还有一个信念就是希望另一个陈素也好好活着,如果陈大姑娘活在另一个身体里,她就把她接回来,送一份荣华富贵给她,可现在,陆聚居然说没有这个人? “陆东阳,你没有骗我?” 陆聚有些不敢正视陈素的眼睛,他有些心疼的看着陈素颤抖的手,“太后,您别这样,臣,臣什么时候骗过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只管跟臣说,”陈太后这会儿连“哀家”都不说了,可见是真的急了。 说?说什么?说一说前世? 陈素一手抚额,“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陆世子可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被陈克俭算计差点儿丢了性命的事?” 这事儿陆聚当然记得,这会儿陈克俭一家子还在老家老实耕读呢,这辈子休想出回京城一步了,“自然记得。” “从醒来之后,我就时常做一个梦,我跟你说的那地方跟人,都是曾经梦见的,” 陈素从御阶上走下来,慢慢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我记得之前,人家都说我是个木头疙瘩,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就算是周德妃亲口向太皇太后求过陈氏女,李憬都不肯遵从生母遗命……” 这些陆聚又怎么会忘了?这几年他总是时不时的想起陈素来,尤其是她当年的样子,“那些不过是他们的错觉罢了,其实娘娘的聪慧无人能及……” 不管怎么说,被人夸赞陈素还是挺高兴的,她回眸一笑,“东阳说错了,出事之前,我确实如外头说的那般,是块木头,不过那一摔,真的是把我给摔开窍了,我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了要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啊,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虽然外头人提起宫里的这几个女人,说她们是可怜人,其实在陆聚看来,她们一点儿也不可怜。 太皇太后就不说了,从一个宫人走到今天,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陈素,在陆聚看来,权力比情爱、子女更让她感兴趣,至于自己妹妹,她似乎更喜欢宫里安静恬淡的生活,之前陆聚还生出了让陆愔诈死脱身的主意,但却被陆愔拒绝了,现在她在宫里教那些宫女们读书写字,先生当的不亦乐乎。 “既是这样,娘娘又何必为一个多年前的梦境所困扰呢?”陆聚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太后娘娘!” “进来吧,”听声音陈素知道去打听的人回来了,“怎么样?” “回太后娘娘,周家并没有一个叫周世昌的人,” “没有,都没有了?”陈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她挥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去,“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信这个梦的,但当初说出来又怕父亲吓着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等我有一天可以当家作主了,便将陈大妞给寻来,让她也过过富贵风光的日子……” 没想到一国太后,还有些小女儿的执念,陆聚沉吟一下,“娘娘,这次臣往山东去,感触颇多,恕臣直言,如今百姓的日子虽然比前两年好了许多,但依然生计艰难,娘娘您与其惦记着一个陈大妞,不如将这些遗憾都放在政务上,让天下的陈大妞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陆聚给教训了,陈素一笑,“东阳说的没错,” 前世她扯旗造反,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天下像她一样连米糠都吃不上的乡亲能吃上一口饱饭? 让那些穷百姓能够有活下去的机会? 而现在,她真正有了这个能力,却又差点儿陷进过去现在的纠缠当中,陈素冲陆聚深深一礼,“还请东阳助我!” …… 看着小太监送陆聚出去,夏繁过去准备将御案上的茶给换了,却被陈素给摁住了,“放这儿吧,哀家还没喝呢!” 夏繁看了一眼案上的青瓷茶盏,眸光微闪,“茶有些凉了,奴婢给娘娘换杯新的。” “不必了,这个冷热正好,”陈素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夏繁,“怎么了?” 夏繁跟着陈素十年,可以说是她的第一心腹了,如今陈素做了太后,夏繁已经一跃成为宫里的第一人,在她跟前,夏繁也没那么可顾忌的,“娘娘,陆世子好像一直没成亲。” 这个陈素知道,她还有意无意的问过陆愔,杨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但陆愔说是陆聚一直不肯娶的,谁也勉强不了他,尤其是自陆聚在江南立了大功之后,更是深得承嘉帝跟后来的两宫倚重,俨然成了京城所有人家心中最得意的女婿人选,叫陆愔说,当初李憬选妃,也不过如此了。 可不论是武将家的,还是文臣家的,环肥燕瘦陆聚只一句话,“不想成亲!” 杨夫人又不想将来成就一对怨偶,舍不得下狠心逼他,就这么着,一直拖到老大,连陆聪都成亲了,陆聚还单身一人。 “怎么了?你怎么关心起世子的婚事了?”陈素挑眉,“夏繁,你不会?” 夏繁吓得连连摆手,“奴婢是哪牌名儿上的人?才不发这种梦呢,奴婢又不傻。” “这有什么傻不傻的,难道喜欢一个人之前,还要对比了身份地位才决定要不要喜欢,”陈素怅然的放下茶盏,“要是那样,就不是真的喜欢了,只是啊,你若真的喜欢他,哀家还是劝你把这念头放在心里,就陆东阳的脾气,哀家估计做不了他的主。” 这是把她给误会死了,夏繁也不解释了,直接道,“可奴婢看着,陆世子心里只怕是有人了,” 陆聚心里有人了?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陈素从御案前站起来,“这挺好的啊,等杨夫人提了,哀家亲自赐婚!” 夏繁心里偷笑,自家主子这脸色都变了,赐婚听着跟赐死一样,“不是奴婢听说的,是奴婢瞧出来的,别人知道不知道,奴婢就不晓得了。” 看出来的?夏繁也就在自己召见陆聚的时候,见过他,难道他看中自己身边的哪个小宫女了?“原来如此?他看中谁了?” “陆世子人中龙凤,要看中,也只会瞧中最好的那个啊,”夏繁捂着嘴笑道,“奴婢还想多伺候娘娘几年了,娘娘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不许灭奴婢的口!” “你这促狭的小蹄子,这种事都敢浑说,”陈素心里砰砰直跳,面上神色越发冷淡,“这话到了哀家这里,就此打断,以后跟哀家,也不许再提了,若是传出半点不好的风声来,死的可不只是你了。” 夏繁凛然点头,“奴婢刚才是昏了头了,” 她跪倒在陈素跟前,“奴婢也是看着娘娘日子过的太苦了,您才二十出头,” 前世她嫁过两次,但今生她是大夏的皇太后,难不成还有再嫁的太后?陈素一笑,“罢了,你昏头哀家还清醒着呢,你下去吧,哀家还有折子得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了一章,求收: [系统]穿成前妻后 加强版凤凰男程方悟 功成名就换老婆养情人 人生不要太HAPPY 一顶绿帽将其砸回三十年前 成了正怀孕的前妻朱耐梅 年轻时的他正腆着脸, 对前妻颐指气使 [系统:请宿主让这个渣男滚。] [系统:宿主,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好女人!] 程方悟:“……” 拼了! 一个直男癌渣男穿成前妻,绑定了系统虐自己的故事ww 第89章 结局 陈素不是迂腐的人, 从来不信三贞九烈那些坑女人的玩意儿,她也承认这几年下来,陆聚是她最看得上眼的男人, 可现在, 陈素抚着手中的折子, 儿子李乾才几岁大, 国事如压在她肩头的一座大山,为了能跟那些朝臣们周旋, 并且不被他们蒙蔽,陈素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即便知道陆聚以对她有心,她亦对陆聚有意,这份情意她也只能装作无知无感。 但凡两人传出一点点流言蜚语, 那几个一心想大权独揽的顾命大臣们,就敢逼她殉了李憬去! 想到这里, 陈素从一堆折子里将陆源那份,说自己得了心疾,希望次子陆聪能往辽东侍疾的折子给取了出来,低头在上头批示。 …… 陆聚从宫里出来, 远远的就看见陆聪守在宫门外, 他一勒缰绳,“有事?” 陆聪有些不满的抬头看着陆聚,他们好歹也是兄弟,可陆聚跟自己说话, 连马都不肯下, “我有事跟你说。” 都堵到宫门儿这儿了,自然是有话要说, “有话不能去府里说?” 阳宁侯府?陆聪恨恨的哼了一声,“我都被分出去了,哪有资格去府里啊,我就问你一句话,太后娘娘还是不许我回辽东吗?” 陆聚蹙眉看着一脸傲气的陆聪,想不通他的骄傲到底从何而来,而且在京城这么多年,还依然能保持着他那份无知的固执,“召你回京在国子监读书是先帝的意思,你这是要逼太后为了你违抗先帝的遗旨?陆聪,没事儿好好照照镜子,还有,先帝赐你举人出身,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高中进士,为大夏朝廷尽一份自己的心力,可你呢?这都下场几回了,怎么次次名落孙山?” 陆聪被陆聚说的红了脸,“你这种靠着祖荫的二世祖懂什么?那种刻板无趣,于朝廷于百姓毫无益处的八股文章有什么好学的?我要是跟那些人一样,成天抱着什么圣人言苦读,才是泯灭人性,一事无成。” 陆聪握紧拳头冲陆聚挥了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杨夫人不过是怕我夺了你的风头,才一直压着我,不许我有机会出头,什么考中进士方能出仕,我朝举人也是可以做官的,给我一个县,三年之内,我让它大治!” “哈,哈哈哈哈,三年大治,”陆聚觉得如果真的要为陆聪好,就不能再让他见宋萃言了,好好的孩子,竟叫她教傻了,“麻烦你先去吏部问一问,举人谋缺,能做什么官儿再说吧,”什么时候举人都可以做知县了,“怎么?你是要我替你买个官来当当?” 陆聪气的浑身哆嗦,他是堂堂阳宁侯次子,若不是陆聚一直压着他,他想谋个知县的缺简直是易如反掌,还用得着买?“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嫉妒父亲只认我这个儿子,而不是你这个所谓的嫡子,才百般打压于我!” 陆聚目光阴沉的看着跳脚如小丑的陆聪,“你应该庆幸自己是侯府次子,不然你以为你有资格站在这儿跟我这个二世祖说话?我嫉妒你什么?你的出身?你的聪明才智?人贵有自知之明,古人诚不欺我!” 说完一抖缰绳,扬长而去。 …… 陆聚跟杨夫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会接到这么一道旨意,杨夫人盯着儿子手里的圣旨看了半天,“这是娘娘的意思?” 陆聚抚着圣旨上的龙纹,“应该是的,”她曾经说过,希望自己接手辽东军。 杨夫人咯咯笑了半天,“好,太好了,娘就等着你这一天呢!” “可是,我若是走了,府里就剩下母亲您自己了,”陆聚很想立时进宫,跟陈素商量一下,能不能让他带着杨夫人一起到辽东去。 “那又有什么?不是还是陆忻陪着我的嘛,”杨夫人不以为然的一笑,“你放心吧,难不成你不在府里,陆源跟宋萃言,还敢治死我?” 宋萃言在宁省阁也听说朝廷下旨让陆聚去辽东出任辽东总兵,而陆源回京养病的消息,她长吁一口气,喜极而泣,“真是太好了,可让我等到这一日了!” 被关在阳宁侯府这几年,宋萃言才算是彻底感受到了,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嫡妻对妾室姨娘的权威性,她暗暗后悔当初自己因为太过自信,而傻乎乎的跟回京城的选择了。 现在好了,陆源要回来的,她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至于陆源失去了辽东总兵之位,宋萃言一点儿也不在乎了,跟她这几年近乎囚禁的日子比起来,陆源失去的又算什么? 想到才一成亲,就被分出府去的儿子,想到已经十六岁了,依然没有定亲的女儿,宋萃言双眸泛着寒光,她要把这些年杨婉仪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全部还给杨婉仪,而且还要加倍才行! …… “你对哀家让你去辽东一点儿也不奇怪么?”陈素看着进宫谢恩的陆聚,他已经长成一个挺拔的青年,紧抿的嘴唇下方,还留着刚刮过胡须的青痕,依稀有了几分当年她在凤凰山初见他的时的刚毅跟决然。 陆聚笑着摇头,“辽东臣是早晚要去的,晚去不如早去,” 现在几位顾命大臣势大,不论是他,还是陈素的力量都太薄弱了,与其在这儿跟他们争锋,不如先退一步,“娘娘您也要保重,反正阁老有五位呢,胡阁老更是宝马不老,且叫他们好好争去。” 难道陆聚也有这么促狭的时候,内阁里顾命大臣占了三位,加上奉恩伯陈克恭跟定国公,每次议事,想一次通过那是绝无可能的,而陈素这位太后的意见,就变得至关重要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为了得到陈素跟陈克恭的支持,内阁做什么决定之前,还是会很给面子的问一问陈素的意见。 所以只要这么保持下去,陈素的日子不算难过。 “嗯,我知道的,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几位阁老就算是不肯教,可也架不住哀家聪明啊,”陈素嫣然一笑,“你放心,我都有数的。” 在这样的夹缝中,陈素一点儿也没闲着,承嘉帝在时,有意偏帮葛存远,让他积蓄可以跟胡阁老抗衡的力量,而现在陈素正好借着两派的博弈,左右逢源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她羽翼长成那天,这些人就能体会到她的刀到底有多快了?! 陆聚自失的一笑,这一路走来,他好像也确实没有帮过陈素太多,所有的一切,都是陈素一手安排,对他,也是交代任务下去,“我知道了,等我回来,我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没用了,” “什么叫你没用?真以为哀家不知道这些年你在下头做了多少事?”陈素嗔了陆聚一眼,这几年陆聚可不只掌着神机营,整个宫中宿卫,都是交到他手里的,现今接掌的人,也是陆聚带出来的,有这些人在,陈素才不担心有一天会有人逼宫。 她都知道的,陆聚心里一热,“辽东离京城并不算太远,大夏这些年重文轻武,那几位阁老对咱们这些粗人颇为看不起,其实这些倒也不算坏事,娘娘只管细心查访,从军中挑一些人慢慢往上提拔,西北那边,” 他要走了,还想着这些,陈素轻咳一声,“西北有吕家呢,惠惠前阵子才生下吕家的长孙,夫人已经过去看她去了,” 大夏唯一两支还能一战的军队在自己手中,陈素才有跟那些朝臣一抗之力,“咱们不说这些了,哀家问你,你走了,杨夫人如何安排?” 陆愔在宫中,陆聚又去了辽东,陆源回来势必跟宋萃言站在一处,杨夫人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不行的话,哀家下旨,杨夫人随你一起走吧。” 陆聚摇摇头,“母亲在阳宁侯府住了一辈子了,那里是她的家,也是我的家,她是绝不会退的,辽东的事娘娘或许不太清楚,其实宋萃言走后,父亲便又纳了两房妾室,还生了两儿一女了,这次她们都会跟着父亲回来的。” “呵,那敢情好,这男人啊,呵呵,还真是,”陆源可是对外标榜的满心只有宋萃言一个的,可现在如何?“真是一天都不能没有女人伺候啊!” “诶,陆东阳,你要不要哀家赐你几位美人一道儿去辽东?你那个辽东娶来的弟媳哀家可是见过了,性子可不怎么样,哀家赐你几个江南美人儿怎么样?” 陆聚抬头看着陈素,半天才一字一句道,“素素为什么在京城时局未稳的时候就将我派去辽东?” “素,素素?”陈素多少年没听有人这么叫她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她不由红了脸,“京城哪里时局未稳,哀家觉得稳的很,倒是辽东得抓在咱们手里。” 陆聚冲夏繁挥挥手,夏繁识趣的带着御书房的宫人太监退了下去,陈素讶然的看着夏繁的背影,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听陆聚的话了,她正想开口叫住夏繁,手却已经被陆聚握住了,“你的苦心跟顾虑我都知道,所以你的安排我会遵从,现在辽东还不在你的手里,但我会让它成为你的,” 陆聚抚开陈素的手心,低头看着白嫩掌心里清晰的纹路,他伸手沿着那纹路细细抚过,“你早就把我抓在了你的手里,别再说什么赐我美人这样试探的话,我心里的美人从来都只有一位,” 他望头看着玉阶上摆着的那张龙头御案,“她就坐在这御案后面,看着这天下,而我,抬头看着她就足够了。” 陈素喉间一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陆东阳,我是大夏的太后,” 她反手将陆聚的手攥在手心,“你可想好了,被我抓到手里的,从来都没有逃掉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结局了,下一章,就是写写宋萃言的,所以嘛,大家订不订都行的。 期待收藏我的新文,正常更新会在下半月了,之后我会休息一段时间,带孩子玩,还有存稿。 第90章 宋萃言 宋萃年时隔五年, 终于又见到陆源了,她不顾前头等着的杨夫人,快步冲了过去, 这些狗P规矩让她见鬼去吧, 拿规矩说事, 那还夫为妻纲呢, 有了陆源这杆大旗,她看杨婉仪还怎么嚣张? 以前杨婉仪还可以用陆聪拿捏她, 现在儿子陆聪已经成亲分府出去,虽然妻子王氏并不能叫宋萃言十分满意,但王家是辽东大族,陪嫁十分丰厚,加上宋萃言暗中的贴补, 小两口的日子过的十分富足,现在陆源回来了, 以后儿子的前程也有了保障,她还在乎什么? 至于女儿陆忻,这些年杨婉仪成功的把她给教傻了,傻到连自己这个亲娘都保持距离了, 宋萃言不是不寒心的, 但那到底也是她的骨肉,现在陆源回来了,她就可以放开手脚,给女儿寻一门妥帖的亲事, 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什么生恩养恩的, 这世上谁有钱就跟谁亲,她倒要看看, 杨婉仪这几年所谓的教导,有什么用处!? “仁清,”宋萃言快步走到陆源面前,却看到陆源正回身伸手从后头的马车上扶一位年轻女子下来,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她是谁?” 江氏抬眸看了一眼宋萃言,抿嘴没说话,而是转身将车里的一个男童抱了出来,温声道,“宝儿快别睡了,咱们到家了。” 陆源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宋萃言,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这是我前两年纳的妾室,娘家姓江,”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氏,“这是宋姨娘,姗娘,你来见个礼。” 江姨娘抿嘴一笑,冲宋萃言福了一福,“妾身见过宋姐姐,”她回头看着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李妹妹快来,见一见宋姨娘,咱们过去给夫人见礼。” “陆仁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萃言也不理睬江氏,一把扯住陆源的胳膊,小声质问。 陆源看了一眼江姨娘,“你们先走,” “你这是怎么了?江氏跟李氏,不过是我新纳的两位姨娘,以前你也不管我这个的,”宋萃言在辽东的时候,虽然说着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还是很贤惠的给陆源安排过两个通房的,怎么她安排的可以,自己挑的就不成了? 但想到这些年宋萃言在京城所受的苦楚,陆源心里一软,抬手拂了拂宋萃言的脸,“萃言,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许多委屈,所以朝廷召我回来,我连一刻犹豫都没有,将兵权交接了立时就赶回来了,” 反正他有自信自己带出来的那帮兄弟,陆聚也不可能顺利的收服,没准儿将来闯出祸来,朝廷还得派他回去收拾残局,“你放心,一切有我呢,你的源郎回来了,必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儿委屈。” 不让自己受委屈?她是给陆源安排过通房,但那些人陆源根本不肯去睡的,但这两个,宋萃言心里跟吞了苍蝇一样,“她们都生了孩子……” 陆源不悦的皱了皱眉,“这叫什么话,我纳她们,本就为了给陆家开枝散叶,宝哥儿全哥儿都好孩子,将来好好教导,也是聪儿的臂膀。” 自己儿子的臂膀?宋萃言回头看着正给杨婉仪行礼的江李二人,看她们的打扮仪态,绝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心里会看得起她? 只怕以后杨婉仪也会把她们拉拢到自己身边,一起跟自己做对,“侯爷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走吧,听说侯爷回来,聪儿去遣人问过几次了,” 她一拉陆源,“侯爷,别的我什么也不求了,侯爷还是叫聪儿搬回来住吧,他是您的儿子,也应该在府里尽孝才对。” 陆源叹了口气,这个他又不能答应宋萃言了,“前两天我收到胡家的信,说是胡阁老见过聪儿几次,觉得他的学问尚可,留在国子监是在浪费时间,倒不如跟着胡氏子弟一起出去游学,” 见宋萃言黑了脸,陆源叹了口气,“我虽然是个武人,也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且聪儿在京城关了这么多年了,出去透透气,看看大夏河山,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之前也给我写信,说不想囿于八股,想真真正正为百姓做些实事,不如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世情,” 陆源压低声音,“我觉得这是胡阁老在向咱们示好,我听聪儿说他跟胡家子关系也挺好,所以就答应了,既然先帝下旨叫他学了文,那这遗旨是绝不可违了,所以咱们就只能从科举上入手了,” 陆源心里对不住宋萃言,他以前是承诺过,要想办法把辽东总兵的位置留给陆聪的,这也是他最真心的选择,但朝廷的旨意他又不能违逆,不然他也不会努力又生了两个儿子,“我跟你说,就算是聪儿领不了辽东,还有宝哥儿跟全哥儿呢,陆聚不肯成亲,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他没有子嗣,将来还是得交出辽东。” 宋萃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陆源不聪明,这也是她选择陆源的一点,容易被人左右,可这种蠢话他都说的出来,陆聚没有子嗣?大夏男人会让自己没有子嗣? 陆聚也不过二十多岁,搁她生活的时代,三十结婚也是常事,儿子,陆源一把年纪了,不又生了两个? 她跟陆源在辽东苦心经营,难道要把这一切拱手让给什么江氏李氏的儿子? 杨夫人一早就知道陆源不只自己回来了,还带了这几年新纳的两位姨娘,跟她们生的三个子女,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院子。 江氏李氏都很知趣,先到正院带着孩子给杨夫人磕头敬茶,才各自跟着丫鬟往自己的院子里安置。 “我算着这两日侯爷就要回家了,所以一早就往宫里递了贴子,明日我带着几个孩子进宫一趟,怎么说,也得带他们给愔娘见见,”杨夫人跟陆源没什么话可说,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端了茶,“侯爷的院子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来人,请侯爷歇息去吧,明天还得进宫面圣呢!” 说完便扶着丫鬟往内室去。 “你,杨氏,本侯几年不回来一趟,家里的事你不该跟本侯交代一下?”陆源没想到杨夫人是越来越不将他当一回事了,想到人在辽东的陆聚,陆源冷哼一声,“难不成你连你儿子都不问一问?” 杨夫人不屑的一笑,“家事么,内务从来都是我这个侯夫人料理的,禀不禀报侯爷,想来关系不大,府里的外事,所有的管事都在外书房候着呢,侯爷自管去见,至于东阳,” 杨夫人坦然的看着陆源,“我的儿子我自有关心的办法,从侯爷那儿,想来也听不到什么好话,所以还是不问侯爷的好。” 说完便冲陆源微微欠一欠身,“侯爷慢走。” …… 陆聚往辽东去了,虽然知道杨夫人不是一般的女人,但他的家人,陈素也不会置之不理,因此杨夫人带着几个庶子庶女进宫,陈素也很给面子的让人将她们请到自己宫里来见上一见。 因为江氏跟李氏生的三个孩子年纪尚小,这次杨夫人也带她们入宫了,陈素看着都是一副温婉相儿的姨娘,心里满意,陆聚也算是知父莫若子了,连陆源的喜好都摸清楚了,这江氏,可不就是特意为陆源寻的么? 看过两位姨娘跟三个庶子女,陈素叫人放了赏,陆愔便领着杨夫人告辞了,她对政事没有多少兴趣,每天的主要任务除了打理宫务,就是教那些她亲自筛选出来的伶俐宫人们读书,按她的想法,陈素身边得用的人太少了,多教出些读书认字的宫人,用起来也方便些。 杨夫人回到府里没多久,宫里的圣旨就到了,礼部侍郎洋洋洒洒一大套念完,其实主旨就是一个,朝廷感念杨夫人这些年襄助阳宁侯的功劳,又生养了陆聚陆愔一对优秀的儿女,特赐封为宁国夫人,这么一来,杨氏这个国夫人,跟阳宁侯这个二等侯,就很有一拼了。 陈素想保证的,就是陆聚跟陆愔都不在的时候,陆源也休想拿什么夫为妻纲这一套来压她。 自己劳苦功高,所以朝廷封妻荫子,可是封的都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一房,陆源心里别提多憋闷了,偏这等大好事,陆家又不能不大排筵席以示庆祝,毕竟闻讯而来送贺礼的人家,几乎堵住了府前的大街。 宁省阁里宋萃言几乎怄出血来,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嫡出,她是正妻,所以,一切功劳都要算到她头上? 这十几年陪着陆源在辽东苦寒之地的,可是她宋萃言! 她疯了样冲进外书房,瞪着正在跟管事们商议如何张罗筵席的陆源,“你,你居然还准备大摆筵席?” 陆源不悦的皱眉,这人是怎么回事,他回来才两天,她就没给自己一个好脸儿,这会儿家里的管事们都在呢,“怎么了?我在外头这么些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各府走动起来,” 这些都是人脉,杨夫人压根没准备给陆源安排什么接风宴,陆源却很想借这个机会跻身京城的交际圈,毕竟他离开京城太久了,尤其这次回来名为养病,但他还是希望再接个差使,如果能拿到京郊大营就更好了。 而这些,都是需要各方走动的,想到这里,陆源忍不住埋怨起宋萃言,“你好歹回来也有几年了,成天呆在府里有什么事?多出去走动走动多好?” 宋萃言无论是做姑娘的时候,还是在辽东的时候,都是最讨人喜欢,朋友最多的那一个,可现在,他回来,她没有拿出一条有用的人脉来,尤其是这两年,连往辽东送的消息,也越来越不及时,越来越没用了。 “你明明知道我被杨婉仪关着,根本出不去的,”宋萃言委屈极了,“陆源,你不能这么对我!” “咳,侯爷,小的们先出去准备着,既然说好了从正阳楼,知味鲜几间酒楼定菜,小的这就去打招呼,叫他们现在就开始备料,” 当着底下人的面就跟自己吵起来,这宋氏真的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阳宁侯了,“行了,你们下去吧,跟底下人说,事情过后,本侯重重有赏,还有,往几位阁老府上送的帖子,由本侯亲自执笔。” 等人都出去了,陆源沉下脸,“你这是做什么?杨氏被封了宁国夫人,就算我不出面张罗,杨氏自己也会请客的,到那个时候,宫里只会以为我对圣旨不满,难不成你打算叫我这辈子就呆在府里?” 他才四十岁,正当盛年,总不能无所事事的这么混日子。 “所以你要在人前跟她装恩爱夫妻?那我呢?我是什么?陆仁清,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宋萃言心都在滴血了,这些年她兢兢业业,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可最终得到的又是什么? 这个口口声声只爱她的男人,就在她离开的几年了,左拥右抱,儿女成双,而自己的儿女呢?“你太过分了!” 都是妾室,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陆源不耐烦的摆摆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难道你不希望我有所作为?” 他拉着宋萃言的手细细将自己的打算跟她讲了,又道,“昨天我看忻娘出落的越**亮了,杨氏把她教的规矩也好,我正好听说兵部侍郎府上二儿媳殇了,丁侍郎是葛尚书的人,依我看,将来这兵部尚书也必是他接了的,” 让自己女儿去给丁家二公子做填房?“这是杨婉仪的主意?你要是敢答应,” 陆源扯开宋萃言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你说什么呢?这跟杨氏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别张嘴闭嘴杨婉仪杨婉仪的,叫人听见了,又该弹劾我内帏不休了,这里不是辽东!” 宋萃言哪有功夫听他教训自己,“我跟你说,丁家的事你趁早打住了,那丁二不是什么好货色,仗着家里有些背景欺男霸女的,听说他前头的媳妇就是被他气死的!而且,就算他媳妇不是因为这个死的,忻娘才多大?姓丁的都多大了?我女儿凭什么嫁个老男人?” “这都八字没一撇儿的事儿呢,我也是听人随口说了一句,丁二公子是两榜进士,人在翰林院呢,大好前程,怎么到你嘴里,什么都不是了?忻娘是我的女儿,可你也别忘了,她还是你的女儿!忻娘为什么嫁不出去?聪儿为什么会娶个辽东的媳妇,你心里没数?” 说起这个陆源也委屈的很,他最亲的一对子女,婚事上没有一个好着落,无疑是绝了两门姻亲,可他又等不了江氏李氏生的那三个长大了,“我竟不知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点儿政治眼光都没有!你看看杨氏,若不是她将愔娘送到宫里,两宫能这么给她撑腰?!” 若是陆愔认他这个父亲,他也不至于这么为难,可他到现在,陆愔连派个人回来给他磕头都没有,根本就是不孝! 宋萃言怔怔的看着陆源,“所以,只要丁家点头,你就要把女儿送过去给人当填房了?为了你的前程?” “怎么说为了我的前程呢?我堂堂阳宁侯,战功赫赫,哪还需要挣什么前程?”陆源越说越心虚,杨氏跟宫里的关系他心里清楚的很,眼看又丢了辽东,如果他再不行动,真的要赋闲在家了,这些年他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好好经营京城的关系,“聪儿呢?就算是为了聪儿的前程,而且,丁家又不是不般配的人家!” …… 宋萃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外书房回宁省阁的,一路上她三十年的人生在脑子里像过电影儿一样,当她发现自己没死,还进了一个小婴儿的身体里的时候,她是多高兴啊,至于这婴儿是什么家世身份,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能重活才是最大的惊喜。 穿越之后,她从来不跟辅国公府里的嫡女们争,她要的,不过就是熬到年纪,能得嫡母发个善心,让她嫁个年纪相仿,家世也过得去的少年郎,只要她嫁了人,凭她的本事,一定能把自己的小家经营的兴兴旺旺的。 可她遇到了陆源,陆源说爱她,要向宋家提亲…… 宋萃言木然的走到明心院,站在门口,她就能听到女儿在里头的说话声,这几年杨夫人将陆忻拘在她身边,有拿陆忻要挟宋萃言的意思,但日子长了,两人似乎也处出了感情,宋萃言之前深恨杨夫人,把自己的女儿教成了另一个陆愔,可现在她却有些感谢她了,不管怎么说,陆愔那样的,才是这京城贵妇人们最喜欢的。 …… 宋萃言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宁省阁的床上,“怎么回事?什么时辰了?”那天晚上她在给陆源熬好的粥里下了从辽东带来的药,回到宁省阁后,一觉黑沉睡到现在,也不知道陆源怎么样了? 一个平板的声音道,“宋氏,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夫人说了,以后侯爷就交给你贴身服侍了,赶快起来换好衣裳跟我们走。” …… 陆源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他是在筵席上发了心疾一头倒下去的,他看着屋里围坐的妻妾子女,“我,我是怎么回事?” 杨夫人淡淡的看了陆源一眼,转头道,“侯爷已经醒过来了,你们都回去歇歇吧,”她看着江氏跟李氏,“以后侯爷的起居,就交给宋姨娘照顾了,你们两个安心回去将几个孩子照顾好就行了,这里不必常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陆源发现自己胳膊根本抬不起来,他讶然的看杨夫人,“是不是你搞的鬼?” 杨夫人将一只玉瓶放到陆源床边,“这个东西想来你是认得的,没想到吧,你们准备用在我身上的药,最后却被宋萃言用在了你的身上,” 杨夫人站起身,“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宋萃言想要你的命,这样的话,陆聪就不必出去游学,反正她留给陆聪的银子,也够他逍遥一生了,而她也可以被陆聪给接出去奉养,至于陆聚,因为父死要丁忧,就得交出辽东兵权,” 杨夫人冷笑一声,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源,“可我怎么会如她的意呢?侯爷说是不是?你呀,以后就老老实实身在这床上,享受着美人的服侍就行了,其他的,再不用担心。” 杨夫人看着跪在屋角跟石头人儿一样的宋萃言,“你们两个都认为是我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现在好了,以后你们就可以日日夜夜在一起了,” 杨夫人拿起那只玉瓶在宋萃言眼前晃了晃,“妾杀夫主,可是要凌迟的,还有你跟陆源的的一对儿女,想想他们,你也要老实的把侯爷给服侍好了,如果侯爷没有长命百岁,我就叫你的宝贝儿子到下头尽孝!”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也写完了,终于把这本给写完了,谢谢大家的陪伴,鞠躬! 新文月底左右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