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本宫想去死一死 作者:小醋 【文案】: 六公主沐语之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将那个笑面狐凌卫剑碾成一坨笑面屎, 可惜,这只是一个笑话加梦话。 凌卫剑:(淡然地)公主,微臣躺倒任你碾就是了。 沐语之:(怀疑地)你又骗我?你把手脚都绑住了我就信你。 凌卫剑:微臣遵旨,恳请公主碾的时候小心些,男人有个地方十分脆弱,公主务必不能碰, 如果碰了的话,也请重重一击就好,万万不可轻拢慢捻,会出人命的。 …… 翌日凌晨 凌卫剑:(神清气爽)多谢公主,微臣被碾得十分舒爽,不如今晚继续? 沐语之:(欲哭无泪)你……谁也别拦着本宫!本宫要去死一死! 本文谈情说爱为主,宫斗朝斗为辅,基调甜宠轻松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语之,凌卫剑 ┃ 配角:林承锦,沐吟之,裴蔺及宫斗配角若干名~~ ┃ 其它: 第 1 章 乍暖还寒的时节,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却已经新绿遍地,花蕊初绽。 春闱殿试刚过,全京城都添了许多茶余饭后蹈资,此次春闱尤甚:除了探花郎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状元和榜眼都是二十上下的翩翩少年郎,一个是京城世家之子,一个是镇南藩王之孙,正值风华正茂的弱冠之年,不知道有多少闺阁女子为之芳心萌动。 今天的御花园南苑也妆点得分外热闹,琼林折花宴是前朝的时候就遗留下来的,传说当时的城西有一片皇家花园名琼林,一名状元郎惊才绝艳,当时奠子惊为天人,赐宴琼林,着当时及第的进士和王公大臣作陪,席间状元郎折花一支,吟诗一首,献给美艳温柔的当朝公主,两人共结连理,期间经历了叛臣谋反、朝廷动荡也恩爱如初,最终协助避难奠子夺回天下,被引为一段佳话,流传至今。 自此之后,这琼林折花宴便沿袭了下来,就算经历了朝政更迭,也作为文人士子们最风光的盛事,令无数文人墨客趋之若鹜。 当朝的景文帝在位已经二十三年了,这次的三甲算得上是历年来平均年龄最年轻的一次,除了探花郎出身贫寒,年近而立外,状元林承锦乃北齐大儒林蕴风之子,榜眼裴蔺出自镇南王府,打马游街时不知道让多少闺阁女子芳心暗许。 此次赴宴的还有及第的数十名进士和历年来的前三甲,一些王公贵族也在其中,有近一半也是翩翩少年郎,这些北齐最优秀的年轻学子们往御花园中一站,或雅致,或俊美,或英武,让一干随侍在旁的宫女们一个个心头如小鹿乱撞。 一棵老槐树后,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只见其中一个身着浅绿色的襦裙,略圆的脸庞的,仿佛能掐出水来,鼻子,双唇嫣红,一双眸子滴溜溜地乱转,狡黠而灵动。 “涟蓝,父皇真的还没有来吗?”她有些惴惴地问。 “是,奴婢打听过了,陛下在紫英阁召见太傅呢,还要一会儿才到。”那个名叫涟蓝的宫女小声答道。 那女子神气地笑了:“那太好了,哼,谁要和父王一起过来坐在那台子上啊,眼睛都不能乱瞟一下,还能看得到谁,涟蓝,走,我们去找状元郎去。” “哎呀六公主,你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了。”涟蓝一看她一下子窜了出去,顿时心里有些发慌,紧紧地跟了上去。 那个女子正是当朝的繁云公主沐语之,她正值二八碧玉年华,生母裴淑妃,薨于康元十七年,当时她才不过十岁,景文帝怜其年幼,又经不住她的外祖镇南王连番恳求,便将她送到外祖的藩地养了两三年。 这一养,景文帝事后便后悔不已,一个粉雕玉琢、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出去,回来以后却全然变了个模样,胆大骄纵不说,还任性得很,就连景文帝的话都阴奉阳违,三天两头偷偷换个宫女、太监的服饰,不是爬树就是翻墙。 景文帝为了磨她的性子,破例将她送到了国子监,可是,圣人诗书也安不了她的心,倒是几个师傅日日被她气得来告状,两看两相厌。 景文帝心里一直念着裴淑妃,虽然这女儿和母亲性情南辕北辙,却也不忍蝎过苛责,只好把她指给了主持后宫的姜贵妃,姜贵妃雍容华贵,处事得体,想必能好好教导她。 整个后宫谁人不知姜贵妃手段厉害,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这位刁蛮公主的笑话,却不知怎的,姜贵妃轻飘飘一句“语之还小,活泼些挺好,看着喜人”,便把大家的嘴都堵了。 令人稀奇的是,自此,姜贵妃真的把沐语之当成亲生女儿一般,闯了天大的祸都有她兜着,各种绫罗绸缎、奇珍异宝都流水便地赏赐下来,让宫里头等着看笑话的人都一个个瞠目结舌。 今儿个这御花园这么大的一个热闹,怎么能少了沐语之这个混世小公主?更何况宫女姐姐们这些日子三天两头便凑在一起聊这春闱的前三甲,聊他们如何得英俊潇洒,聊他们如何得才华横溢,聊他们如何得春风得意……她的耳朵都生茧了。 “你们说的那个最好看的状元郎在哪里?”沐语之顺手从一旁的宫女手中抢过一瓶插着的鲜花,一边装模作样地在场中走着,一边小声问道。 “围着人最多的一定就是。”涟蓝也不认识,只是胡乱应着。 “听说等会儿要折花献礼,你说他要是到时候献给本宫,本宫还怎么回答呢?”沐语之想象了一下这个场面,喜滋滋地问道。 涟蓝掩住了嘴,差点没笑出声来:繁云公主名声在外,京城名门贵族都闻之色变,至今还没有一户人家来求亲的,而别的公主,早已或明或暗有主了。 “听说状元郎不苟言笑,眼界甚高,不易亲近。”涟蓝含蓄地提醒道。 “本宫就喜欢这样藏得住话的,整日里笑眯眯的都不是好东西,有个性的才是真男儿。”沐语之扬起下巴,神气地在人群中梭巡着。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不远处的的一株古松下,众星捧月地围着几个人,她急忙揪住旁边的一个小太监问道:“那里站着的是状元郎吗?” 小太监显然不认识她,对她的没见识表示一下轻蔑:“这里状元郎多的是,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那个最好看最年轻最有才的!”沐语之一口气说道。 “哦,你说的是凌卫剑凌小侯爷吧?就在那里。”小太监指了指那棵古松,“最中间的那个。” “对对对,那个状元就是姓凌的。”涟蓝想了起来,一叠声的说。 “凌卫剑……好名字!太有气势了!”沐语之精神一振,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英姿卓然、眼神凌厉的少年英雄,古道西风瘦马,仗剑行走天涯的景象。 那几名男子正在谈笑,侧对着沐语之看不太清楚。她迫不及待地撩起了裙角,小跑了几步,脚下一滑,“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花瓶咕噜噜滚了出去。 这一跤跌得她头晕眼花,跟在后面的涟蓝大惊失色,慌不迭地喊了起来:“六……六……你没事吧?” 沐语之又气又恼,定睛一看,却是旁边的一棵大树,根太粗壮了,长到路面上拱起了一块。她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在地上连踩了几下:“哪个奴才把树种在这里?长得歪了也不知道来弄弄,打他二十大板!”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空中回荡,近百道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原本嘈杂的御花园顿时安静了下来。 前面被围着的几名男子转过头来,其中一个更是瞪大了眼睛。 沐语之自然不怵,冲着那人挤了挤眼睛:那人正是她的表兄,镇南王的幺子裴蔺。 裴蔺身旁的一个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朗笑着调侃了起来:“林兄,这琼林宴还没开场,便有这位姑娘将整瓶的鲜花赠与你,林兄魅力,可见一斑啊。” 沐语之一看,原本被她捧在手上的花瓶滚落在一名男子脚下,里面的鲜花掉了出来,正好对着他,看起来真的好像她折花献给他一样。 她的柳眉一挑,气势汹汹地走了几步:“谁说是赠花?谁——” 她的话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那个男子,只见他一双剑眉斜入鬓角,丹凤眼微挑,整张脸轮廓深邃,神情傲然,简直好像一把刚出鞘的宝剑,剑气泠泠,傲视群雄。 “凌……凌公子?”沐语之喃喃地问道。 那人的眉头一蹙,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弯下腰来捡起那瓶花,顺手塞入了她的手中,旋即便往旁边走了几步,在一张案几前坐了下来。 沐语之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侧脸,梦游般地看向扶着她的涟蓝问道:“涟蓝,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 涟蓝哪里敢掐,只是小声地说:“六公主,好些人看着你呢,我们快走吧。” 沐语之抬起手来,狠狠地在涟蓝的臂上掐了一下,涟蓝痛叫了一声,跳了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不是做梦,涟蓝,你快看,他就是那个状元郎,名叫凌卫剑,凌卫剑,真是人如其名,”沐语之的双眸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那神情,让涟蓝担心她会不会一下子就扑上去,把那个叫凌卫剑的男人拖回她的明钰殿。 “我喜欢上他了,涟蓝,原来这便是一见倾心……”沐语之的神情。 涟蓝不以为然,这位六公主每日都要对很多东西一见钟情,用尽法子坑蒙拐骗来以后,却丢在一旁,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想起来。 “你看他连坐着都那么好看,那么威严,笔挺笔挺;他看起来真的不太喜欢说话,我就喜欢他这种酷酷的模样……”沐语之喃喃念叨着。 一块帕子从旁边递了过来:“姑娘,你擦擦,有口水流下来了。” 沐语之顺手接了过来,放在嘴边抹了俩下,忽然回过味来,朝着递帕子的那人看了过去:那人正一脸正经地看着她,适才赠花的调侃正是出自此人之口。 “胡说八道,本宫……本姑娘哪里流口水了?”她悻悻地辩解。 一旁涟蓝冲着她挤眉弄眼了两下,沐语之不解,重新又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见他身着一身暗纹白色锦袍,风姿卓然,眉目温润,一张薄唇轻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沐语之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不由得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那人微微一笑,那嘴角勾了起来,魅惑丛生。 仿佛一道灵光闪入脑海,沐语之顿时想了起来,杏眼圆睁,双唇微颤:“你……原来是你……你这个虚伪的笑面狐混到这琼林宴来干什么!” 第 2 章 沐语之不认识此人,可是却着实吃过此人一个大亏。 几个月前,景文帝赏了瑜妃一个稀罕的彩贝,里面有一颗还未取下来的硕大的珍珠,沐语之看着眼红,又听说这几日有外邦进贡来许多宝物,便换了一身太监的行头,准备去藏宝阁瞅瞅还有什么好东西。 藏宝阁就在落墨阁的东边,落墨阁是景文帝批改奏折、召见大臣的地方,她不敢过于放肆,东遮西掩的,在走廊上一头便撞上了这个笑面狐。 当时不知怎的迷了心窍,她觉得此人十分好看,忍不住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学着戏文里的恶霸公子,色迷迷地抬了抬,又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觉得手下又滑又腻, 笑面狐有些呆了,想来是第一次被人调戏。她得意得紧,正想再捏一下他的手臂,可不知怎的,脚下一滑,便冲着他扑了下去,两个人跌倒在一起。 她摔得头晕眼花,手脚并用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在那人身上,把人家的衣服和发冠都扯得东倒西歪。那人一直浅浅地笑着,沐语之以为他是吓傻了,便威胁道: “不许告状!” “好。” “就说你自己摔的。” “好。” “没见过我。” “好。” 后宫中人,不是十分讨厌她便是十分顺从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温言细语、笑意昂然地和她说话,害得她当时心痒难耐,眼珠一转道:“你将我撞倒了,要赔我,跟我走一趟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好。” 她心花怒放盘算着,等到了藏宝阁见了什么宝贝便顺手牵羊地带走,留下这个傻呵呵的公子在那里当替罪羊,反正能进宫的非富即贵,父王一定不会太过责怪。 沐语之坏事做多了,这次十分谨慎,拽着那个冤大头绕到藏宝阁的后墙,炫耀了一下她的爬墙神技,只是她刚刚落下脚拍了拍屁股便呆住了:她的父王景文帝正带着两个使臣模样的人谈笑正欢,见到她那身姿矫健的翻墙神技,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软弱可欺的冤大头便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一身的衣袍不正、狼狈不堪,开口便道:“陛下,臣来迟了,请不要责怪六公主,公主刚才没有压着微臣调戏,也没有硬逼着臣陪公主来偷点宝物,都是微臣的错。” 结果可想而知,景文帝雷霆大怒,当着两个使臣的面便把她爹身宫女和太监叫了过来,各打了五个大板,又罚她禁足半个月,每日抄女诫、女训各一百遍。从此,后宫便传出了繁云公主生性风流,被景文帝不喜的传言。 她在她的明珏殿悬梁刺股,抄了两日女诫之后,终于脑中灵光一现:那人早就知道她是六公主了为何不见礼?那人真的是在被她调戏吗?那人明明是被景文帝召见在藏宝阁,却还引着她入了陷阱!无耻的小人! 沐语之禁足了五日,便被姜贵妃放了出来,开始满后宫地打探那人的身份,甚至鬼鬼祟祟地在落墨阁前守株待兔了几日,却一直都没等到那人,天可怜见,今天终于让她碰到了! 她怒目圆睁,瞪着那个笑面狐大喝一声:“本宫命你站住不许动!” 说着,她左右瞧瞧,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好顺手抄起手中的花瓶,便朝着笑面狐扑了过去。 四周的人都看傻了,尤其是裴蔺,看着这个表妹如此凶蛮,头一次觉得头皮发麻:这可是皇宫不是镇南王府!这在坐的可都是王公大臣、青年才俊!怪不得在外面别人一说起繁云公主都一脸叹息只会摇头! 那笑面狐一动不动,眼看着沐语之扑到了跟前,却忽然迅疾地往旁边一让,沐语之一个收势不及,整个人便朝着场中的那些案几扎了过去。 笑面狐飞快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衣袖,轻笑着说:“公主小心!” 沐语之又气又恼,哪里会要他那劳身子的好心,使劲地一扯着自己的袖子,只听得“嘶”的一声,衣袖断了,她站立不稳,蹬蹬蹬地冲了几步,整个人趴在案几上,上面的瓜果点心噼里啪啦撒了一地,好几个案几撞翻在地。 沐语之□了一声,几乎把牙都要咬碎了,刚想爬起来,却见一双暗黑带金纹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帘里。 她的眼前一黑,下意识地便跳了起来,以袖掩面,捏着嗓子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收拾!” 只是她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收拾这些破盆烂瓦,无奈之下捡起了两个破盘子,垂着头,缓缓地往后退去,盼着赶紧找棵大树做掩护撒丫子溜走。 “语儿,你怎么又来捣乱了?”景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沐语之僵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把袖子放了下来,定睛一瞧,只见景文帝沐天尧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神情冰冷,一干皇兄皇姐都神态恭谨地跟在他后面,只是眼神或轻蔑、或同情、或漠然。 她扬起下巴瞧着景文帝沐天尧,神情倔犟:“父王,我只是想来瞧瞧我们齐国的才子们,没有来捣乱。” 沐天尧看着满地的狼藉,语气冰冷:“这是不是捣乱,朕看着就明白了。” 沐天尧的脾气向来寡言,脾气不温不火,可君威甚重,很少有这样冷冰冰的口气,沐语之一听便知道要糟糕,不由得也有些心慌起来。 果然,沐天尧的目光落在了涟蓝身上,一旁服侍的于公公便走了上来,招了招手,几个侍卫拖了涟蓝便走。 沐语之惊叫一声,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沐天尧来这手,他从来不打她不骂她,出了事,却二话不说,拿她身旁的宫女太监开刀。 “父王,你……你要把涟蓝带去哪里?”她有些惊惶,打打板子也就算了,这拖走是要干什么? “不尽心的奴才又有何用?扔了就是。”沐天尧举步便往上位走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道:“语儿顽皮,诸位爱卿不要介意,快请入座。” 众人都落了座,整个园子里只有沐语之一人站着,显得甚是突兀,她身旁的案几已经被收拾干净,靠前坐着的正是凌卫剑和那个笑面狐。 那笑面狐冲着她挤了挤眼,动了动唇,吐出了三个字,沐语之剜了他一眼,咬了咬牙,终于走到沐天尧的面前,放软了声调:“父王,我就是好奇,想来瞧瞧我们齐国的春闱三甲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象他们说的那样,英俊潇洒,才气横溢。” “朕没说不让你来,你看你的哥哥姐姐们现在不都来了吗?”沐天尧不为所动。 沐语之撇了撇嘴:“你瞧瞧,父王你在,他们一个个都好像木头似的,刚才可别提有多欢快了,还有人撕了我的衣袖呢。” 说着,她挥了挥自己的半截袖子,不动声色地告了那个笑面狐一状。 沐天尧看着她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看了那笑面狐一眼,眼中喜怒不明:“在座的可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若不是你放肆,怎么会弄成这样?快去换件衣服,这样成何体统?” 沐语之扁了扁嘴,软语恳求说:“父王,涟蓝呢?你别打她,她又管不了我,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嘛?” “那就换个管得了你的!”沐天尧见她巍然不动,把手中的茶盅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拍,显然是心中怒极。 沐语之呆住了,眼中迅速地浮起泪花,哽咽着说:“好,父王,儿臣不孝,惹你生气了,儿臣这就去母妃灵前去领罚去,不在父王面前碍眼就是。” 这是她的杀手锏,轻易不祭出,这回沐天尧显然是真的要拿涟蓝开刀了,她挤出两滴眼泪,抽噎了两声,拎起裙摆,头也不回地朝着内宫跑去。 虽然大半是演戏,可演到一半,沐语之也伤心了起来,在镇南王府的时候,她是何等得逍遥自在,可回了这皇宫,母妃已经去了,父王这么些年没见,也总归有些生分,每日里不许这个,不许那个,除了刚进宫那两日,就没给她几个好脸。 转了几个弯,沐语之便来到了供奉历代帝王、皇后、嫔妃灵位的上福宫,她的母妃裴淑妃的灵位在角落里,她一屁股便坐在了灵位前的蒲团前。 “母妃,父王不喜欢我,你还是把我一起带走吧。”她悲从中来,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两声,拿眼角的余光瞧了瞧,果然,外面有个小太监跟着。 她哭得更起劲了,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咦,语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声音矜持低柔,声如其人,正是掌管后宫大权、最得圣宠的姜贵妃,沐语之顿时止了哭泣,跪坐在蒲团上,眼中水光潋然,嘴唇微扁,那委曲的神情楚楚可怜。 姜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怔忪,旋即便微微一笑,走过去扶起了沐语之,叹息说:“瞧你这模样,陛下怎么舍得罚你?简直和我那可怜的裴妹妹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父王……父王才不喜欢我呢……”沐语之垂下头来,沮丧地说。 姜贵妃温言劝道:“陛下有这么多儿女,偶尔思虑不全也是难免,就像后宫之中这么多嫔妃,哪个不盼着陛下多看自己一眼?可陛下□乏术啊,当初你母妃就是想得太多,一下子从天上掉到地下就……” 她倏地住了口,失笑道:“瞧我,和你这小孩子说这个干什么。” 沐语之第一次听姜贵妃说起她的母妃,忍不住便抓住了她的手:“我想听,我母妃是怎么死的?我问了好些个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谁敢嘴碎?妄议者死!”姜贵妃的丽眸一闪,语声森然。 沐语之吓了一跳,撒娇地晃了晃她的手:“姜母妃,没人说啦,所以我才来问你。” 姜贵妃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下来,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母妃是得病去的,想得太多,我怎么劝也不听。以后别提你母妃的事情了,省得陛下看你愈加难看了。” 沐语之神色一黯:“我知道,一定是父王疼爱的人太多,母妃才伤心得病了。” “总而言之,让自己过得快活一点就行了。”姜贵妃笑吟吟地扶着她站了起来,“听说你今儿个在琼林宴上看中了一个人?” 被姜贵妃一提,凌卫剑那冷酷傲然的模样立刻闪入沐语之的脑海,她欢快地点了点头:“是啊母妃,我一见他就心怦怦乱跳,你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让他也喜欢上我?” 姜贵妃轻描淡写地道:“我们繁云公主喜欢上他了,那不就是他的福气?不过,你总得让他瞧瞧你对他的真心,一来二往,他还能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第 3 章 沐语之向来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天晚上就发了愁,一夜没睡好,思谋着怎样才能让凌卫剑看到她的真心。 她爹身宫女漪紫有些雄,她从小就服侍沐语之,跟着她从宫中到了镇南王府,又从镇南王府回到宫中,感情莫逆。漪紫年长她两岁,和咋咋呼呼的涟蓝不同,她的性子温柔恬淡,行事小心谨慎,很得沐语之的外祖镇南王的器重。 “六公主,再睡会吧,这么巴巴地起来要去做什么?”漪紫小声埋怨说。 “漪紫,涟蓝回来了吗?你去把她喊过来,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沐语之心不在焉地说。 “她昨儿领了五个板子,正躺着呢。”漪紫帮她整了整衣衫,眉头微蹙,“涟蓝也是,怎么也不知道拦着你,尽会撺掇你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涟蓝是入宫后姜贵妃指给沐语之爹身宫女,因为性情的缘故,涟蓝和沐语之更为合缘,可若论亲厚,还是漪紫更胜一筹。 沐语之一听便笑嘻嘻地说:“咦,漪紫姐姐这是吃醋了吗?不许酸溜溜的,来,给本宫笑一个。” 说着,她捂住了漪紫的脸颊,把她的嘴角往上挤着:“瞧,笑了笑了。” 漪紫忍俊不禁,轻轻地拉下她的手:“奴婢不是吃醋,只是担心公主这样下去,要把后宫的人都得罪了。” “我又不靠她们,怕什么。”沐语之满不在乎地说,“再说,姜母妃对我那么好,她们吃不了我。” 漪紫瞟了一眼屋外,一边挽着她的发髻一边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姜贵妃对你再好,总也隔了一层,再说了,姜贵妃这不还有五公主和大殿下吗?你瞧五公主,琴棋书画渐渐精通,才名传遍京城内外,听说明里暗里求亲的都快踏破宫门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五公主沐吟之是姜贵妃的亲生女儿,容貌承袭姜贵妃,眉目精致,腰肢不盈一握,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 沐语之吃吃地笑了:“漪紫这是思春了吗?要不要我先帮你物色几个俊俏的儿郎?” 漪紫的耳根都红了,轻捶着她的后背道:“奴婢才没有呢,奴婢跟着公主,公主去哪里了,奴婢就跟到哪里,倒是公主,要早些修身养性,嫁个好人家,也不枉淑妃娘娘临走前一直惦念着你。” 沐语之怔了一下:“母妃怎么说的?” “淑妃娘娘说了,要六公主你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一定要找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男子。”漪紫的眼神怅然,想起了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我现在就很快活,等我……追到了凌卫剑,一定会更快活。”沐语之想起那个俊朗傲然的男子,忍不住悠然神往。 “公主有喜欢的人了?”漪紫又惊又喜。 “是啊,就是昨日琼林宴上的状元郎,本宫昨晚就为他神魂颠倒了一个晚上,想了一大堆主意该怎样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呢。”沐语之得意地说。 “什么主意?”漪紫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不告诉你。”沐语之一拎裙摆,蹦兵跳地便往外跑去。 “公主,公主殿下!”漪紫有些着急了起来,追着她道,“表少爷不是中了榜眼吗?一定和他有些交情,何不请他帮个忙?” 裴蔺是镇南王的幺子,比沐语之大了三岁,和沐语之是铁打的交情。当初在镇南王府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摸鱼打鸟,有福一起享,有难他来扛,真算得上是一个好哥哥。 沐语之回宫,就是裴蔺不远千里送到京城,更是受镇南王的嘱托,上下打点,为这个表妹煞费了苦心。 时隔两年,裴蔺再次入京,居然是参加春闱,更让沐语之大吃一惊的是,他居然中了一个榜眼,害得她连着两夜都做梦,梦见裴蔺因为夹带小抄舞弊被景文帝关进大牢。 姜贵妃从来不拘着她出宫,沐语之和她报备了一声,带上侍卫,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镇南王府在京中置下的别院里。 裴蔺听说了她的雄心壮志,忍不住十分惊讶:“你喜欢那个凌卫剑?这事情可能有些棘手,这么多人里面,我看不透的就是此人。” “看不透才好,说明他聪明。”沐语之喜滋滋地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可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裴蔺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个单纯的表妹说皇家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当今景文帝一共有五个皇子,大皇子是姜贵妃所出,二皇子则是先皇后所留,两人表面上虽然兄友弟恭,私下里却各自为政。 沐语之被姜贵妃收养,镇南王府便被朝中人隐隐划为大皇子一派,裴蔺虽然持身秉正,从不结党,也难免被人误解。 而那凌卫剑,深受帝宠,自前年高中状元以来,便被选入翰林院任试讲,过了一年后便被选入吏部任职,一路升至吏部侍郎。两名皇子对此人自然多加拉拢,无奈他但极功夫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来。 裴蔺想到这里,便有些头疼,他可不认为沐语之能打动得了凌卫剑。“语之,这个凌卫剑不适合你,我也认识几个青年才俊,不如……” 沐语之顿时恼了:“你帮不帮忙?不帮的话我现在就去凌府找他。” “好好好,”裴蔺顿时投降,“这几日我和他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寻着机会帮你探个口风。” “不用,”沐语之傲气了起来,“你只要告诉我他的行踪,旁的事情我自己来。” 沐语之在宫中等了两天,这两天她也没闲着,把搁在书房里都快落满了灰的诗书都翻了出来:那凌卫剑既然是个状元郎,想必喜欢舞文弄墨。 沐语之向来顽劣,被沐天尧逼着在国子监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勤奋,让漪紫和涟蓝都担心她是不是中了邪了。 她把两个人都赶出了书房,一个人坐在一堆书中,好不容易挑出了两句深奥的有关人生哲理的句子,抄摹在了笺纸上,又取出了一张浣花笺,兴冲冲地写下了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句话她写得特别用心,一连废了好几张纸,最后写出来的字居然从来没有过的好,细看之下还带了点柔婉清媚的韵味。 她满意的迎着阳光看了又看,想象这那个傲然的青年看到这句话时,冰封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禁悠然神往。 沐语之将这三张纸折起来放入信封,想了片刻,又将一朵桃花压扁放了进去,满意地封好。 还没等她想出来怎么去送这封信呢,漪紫的声音便在门外响了起来:“公主,五公主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沐吟之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裙,裙摆上绣着点点的红梅,发髻高高挽起,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眉眼精致,莲步轻挪,仿如仙子一般。 “妹妹,你一个人躲在书房做什么?”她双唇轻启,那声音轻柔动听。 沐语之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凝神屏息,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姐姐,你怎么来了?” 沐吟之掩嘴一笑,眉目流转:“我听说妹妹你思春了,所以过来瞧瞧。” “姐姐就会取笑我,”沐语之跺了跺脚,“我都听说,向姐姐求亲的人都快踏破宫门了。” 沐吟之矜持地笑了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一旁涟蓝十分机敏,早就把杂乱的书都收拾好了,漪紫也亲手泡上了一壶花茶。 “妹妹你昨日是不是就是为了你那心上人才偷偷跑去琼林宴的?怪不得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父王,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沐吟之眉头轻蹙,略带责怪地道。 一旁的漪紫一听,上前轻轻地替沐语之捏了捏肩膀,柔声道:“六公主就是小孩儿心性,好奇琼林宴而已,哪里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去顶撞陛下。” “我躲着父王还来不及呢,都怪涟蓝,说父王在召见太傅。”沐语之白了涟蓝一眼。 涟蓝急了:“公主,千真万确,我们出来的时候陛下的确是在见太傅,奴婢也不知道陛下见得这么快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瞧你急的。”沐语之捏了捏涟蓝的脸蛋,神色欢愉,显然已经把前两天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了。 说着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沐吟之来,“姐姐,你是不是在琼林宴上收到哪个才子的花了,动了芳心,今天来找我炫耀来了?” 沐吟之的脸上泛起一抹轻红:“哪有的事,谁还能真的献花,都祝父王身体康健了。我只不过……只是觉得有个人挺……挺好的。” “谁?”沐语之顿时激动了起来,“姐姐你喜欢哪个?说不定我见过。” “就是坐在离主位不远的,姓凌,长得十分斯文,性子也很温柔,说起话来又风趣又犀利,父王看起来……很欣赏他。”沐吟之的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想起了那日心上人的风采。 “斯文温柔?”沐语之瞪大了眼睛,“姐姐,你不会喜欢的是……是那个笑面狐狸吧……” “笑面狐狸?”沐吟之怔了一下,嗔怪地道,“你就会埋汰人,你倒是说说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真巧,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姓凌,不过他和笑面狐才不一样呢,他是看起来沉稳又可靠,一看就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一种。”沐语之闭上眼,陶醉地说。 沐吟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喜欢的是林公子,林公子也是京城五公子之一,才气横溢,就是寡言了一些,据说连状元的喜报送到他面前时,他都没有笑一笑。” “寡言的好,我话多,刚和凑成一对。”沐语之笑嘻嘻地说。 “你羞不羞!现在就说这种话,小心被别人听了去!”沐吟之作势要去掩她的嘴。 “你才羞呢,偷偷摸摸喜欢上别人,是不是想急着想嫁出去了?”沐语之侧身一让,抓住了她的两个手,姐妹俩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第 4 章 没过两天,裴蔺便送来了口信,让她明日到京郊的悦思书院来,凌卫剑和几个好友应院长之邀,会在那里开个诗茶会,以诗会友,以茶论道。 沐语之手里捏着那封信,思来想去,决定在和凌卫剑见第二面之前便要把这封信交给他,让他瞧瞧,自己也是个勤奋好学,薄有才情的公主,以挽回那日的狼狈形象。 漪紫怀里揣着沐语之沉甸甸的嘱托出了明钰殿,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沐语之一直在殿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她便扑了上去,满含期盼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凌公子?” 漪紫犹豫着道:“见是见到了……” “他长得好看吧?他是本宫的,可不许你和我抢啊。”沐语之洋洋自得地说。 漪紫哭笑不得:“公主你说什么啊,奴婢怎么可能抢凌公子!凌公子长得的确好看,和几个表少爷不分伯仲,可是……”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安远侯家的人一听说是她是繁云公主宫里的,面上虽然恭谨,可那口气却冷淡得很。 “凌公子是不是对你不理不睬的?”沐语之看着她的模样,猜测道,“他就是这样,不爱说话,你是把信当面交给他的吧?他有什么反应?” “凌公子一打开信就笑了。”漪紫一想起那个凌卫剑的笑容,有些惴惴不安,“公主,你在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真的是向凌公子讨教些学问啊?” 沐语之有些心虚,漪紫若知道她在信里写了情诗,必定不肯帮她送信,说不准还要说教一整天,所以,她骗她说,她忽然想读书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去讨教一下状元郎,又能联络感情,一举两得。 “那是自然,凌公子饱读诗书,我自然也不能落后。”沐语之把那丝心虚抛到脑后,义正辞严地说。 漪紫一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公主终于长大了。” 翌日,沐语之一早便起来了,这趟出宫,她名正言顺地去请了姜贵妃的旨意,姜贵妃听说她要去悦思书院见凌卫剑,送了她一大堆的胭脂水粉,更是派了一个专门负责她妆容的宫女来替她打理。 沐语之被那个宫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大功告成,只见镜子里的女子一双小山眉,双眸末尾稍稍吊起,风情万种,双唇而殷红,俨如从画上走下来的仕妆美人一般。 沐语之觉得很新鲜,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漪紫、涟蓝,本宫美不美?” “美!”涟蓝的眼中一片羡慕,“公主你看起来和姜贵妃一样美!” 一旁帮她装扮的宫女也笑着说:“六公主放心,想当初姜贵妃可是对奴婢的手艺赞不绝口的。” 漪紫仔细瞧了瞧,却觉得沐语之这幅模样有些……不太舒服,沐语之原本幼嫩细滑的肌肤在一堆脂粉的堆砌下无影无踪,那双圆溜溜的眸子被硬生生画成了一双凤眼,美则美矣,却少了原来的那份灵气。 对着那兴高采烈的两个人,她也不好泼冷水,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悦思书院位于城西,是齐国最富盛名的书院之一,当朝大儒林蕴风任书院院长,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员子弟无缘国子监就读的,十有□都在此求学。 书院曾出过好几个名人,更有商贾巨富年年的赞助,占地数百亩,小桥流水,竹林凉亭,处处风景如画,乍眼看去倒像是一处风景名胜一般。 镇南王府临时来了人,裴蔺无法相陪,沐语之不想有拖油瓶,一定要让几个仆从等在马车上,自己兴冲冲一个人把请柬递给了门僮,门僮奇怪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大齐民风较为开放,女子求学的事情屡见不鲜,只不过象沐语之这样浓妆艳抹的倒是十分少见。 门僮把她引到了里面的园子里,忙不迭地走了,沐语之一瞧,只见园子挺大,里面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放眼过去,年青人居多,也有几个女子,不过都衣着简便,气氛轻松且融洽。 沐语之看了看自己逶迤拖地的繁复罗裙,腰上系着织锦华纹云带,一条碧罗纱轻系在两边……这装扮十分华丽,可她却忽然有些别扭了起来。 不过,临阵退缩向来不是她的性格,她四下瞅了瞅,终于看见凌卫剑在园子的一排葡萄架下,他站在一张桌子旁,一旁的仆从正在摆放文房四宝,看来是准备挥毫写字。 沐语之一见他那挺拔的身影,心又开始不听话地乱跳了起来,她按了按胸口,紧走了几步,在旁边屏息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的眉峰聚拢,鼻梁高挺,唇边半丝笑意皆无,只是提着笔,双眸轻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他的眼中射出摄人的光芒,整个人好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骤然显露出锋芒,旋即手中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不到片刻,一幅草书便跃然纸上。 一旁有书僮将这幅字提了起来,旁边围观的众人都频频点头。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众人惊愕地朝着那声音看去,只见沐语之把双手拍得震天响,一脸的惊叹:“凌公子的字,简直矫若惊龙、飘似浮云,壮哉美哉!”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从何处跑来这么一个浓妆丽人。 沐语之见凌卫剑也转过头来,急急地往前走了一步,继续瞧着字吹捧道:“你看这笔锋,抑扬顿挫,浑然天成,令人惊叹,此字只应天——”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所及之处,居然看到了那个笑面狐! 沐语之磨了磨牙,决定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忽略这个仇人,继续面朝凌卫剑微笑道:“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了,令人敬服,凌公子撵可否来指点我一二?” 笑面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姑娘对书法如此精通,不知道认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 “笑话,当然认识!”沐语之存心在心上人面前露脸,傲然走了几步,瞟了一眼那副字,顿时,她的喉咙卡住了,天可怜见,那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扭来扭去,她只认得一个“青”字。 她话锋一转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凌公子若是想知道,我偷偷告诉他便是。” 凌卫剑终于抬起头来瞧了她一眼,眼神漠然:“这位姑娘,我认识你吗?” 沐语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一定是她今天打扮地太漂亮了,所以他都不认得了。她略带羞涩地提醒道:“凌公子,我昨日刚刚给你送过信。” 一旁的众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凌卫剑身旁的那个年青人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笑道:“你小子,藏着掖着做什么,还不如人家姑娘有胆识。” 凌卫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姑娘请自重。” 沐语之愕然,朝着他走了一步,刚想说话,便见凌卫剑忽然捂住了鼻子,连打了两个喷嚏,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众人都面露同情之色,打着哈哈各自散了,只剩下笑面狐在原地微笑着看着她。 “他……他怎么不理人?明明漪紫说他……收信的时候笑了……”沐语之失落地喃喃自语道。 笑面狐揉了揉鼻子,笑着说:“公主,他的鼻子最受不了这香粉味,你若是不要擦那么多香粉,他还会和你多说两句话。” 沐语之狐疑地吸了吸鼻子:“有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这……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笑面狐一本正经地说。 “你——”沐语之气得不打一处来,眼珠一转,佯做亲切地道:“你的嘴皮子倒是很厉害,且过来让我瞧瞧,听我皇姐说,你才高八斗,我皇姐很喜欢你呢。” “蒙五公主抬爱,在下愧不敢当。” 笑面狐惮度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怪不得能蒙蔽沐吟之的眼睛,沐语之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笔架上拎起刚才凌卫剑用过的笔,朝着他狠狠地一甩,顿时,笑面狐的从脸上到衣袍染上了一串黑点,黑白相映,甚是喜人。 沐语之哈哈大笑了起来,迅速地把笔一扔,往后逃去:“喂,你的确才高八斗,肚子里的墨水都喷到身上来了,咦,你莫不是乌贼精变的?” 笑面狐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摇头叹气起来。 沐语之好不容易来了这里,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两个喷嚏打发走了,她趁着别人讨论诗文不注意,顺了一本书,又找了个没人瞧见的树荫,对着自己又拍又打又扇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身上的香气散得差不多了,便又精神百倍地寻找起凌卫剑来。 园子里没有他的身影,沐语之到了旁边那一排小屋前,一间间地看了过来,到第五间的时候,终于看到凌卫剑正在里面坐着和一个长者在品茗领。 大多数的时候,凌卫剑只是点头或是摇头,间或说两三个字表达一下意见。她趴在窗台上,觉得他不论是沉思还是扬眉都别有一番味道,越看越喜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长者离开了,凌卫剑终于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她:“你倒是有耐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沐语之的双手在窗台上一按,准备来个利落的翻窗的动作,只可惜今天穿的裙子不太捧场,绊了她一下,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 凌卫剑的脸色有些怪异,这样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却来了一下这么轻灵巧妙的动作,实在很不协调。 “我想来问问你,我很喜欢你,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沐语之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谁?”凌卫剑从来没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沐语之有些不甘心,凑到他面前:“你仔细瞧瞧,你真的认不出我来吗?我们见过面了!” 那股香粉味又扑面而来,凌卫剑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我认不出来。” “我是繁云公主,琼林宴上我们见过面,我把花……给你了……”沐语之又羞又恼,恨恨地道。 凌卫剑怔了一下:“你是六公主?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我为了你特意打扮成这样的!”沐语之急了,“难道我这样不好看吗?” 凌卫剑终于有些动容,脸庞抽了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公主殿下,你这样很美……可是……我不喜欢……” 第 5 章 沐语之呆住了,她来以前设想了很多种凌卫剑的反应,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自然而然地以为那个人也一定喜欢她。 她忍不住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领,颤声说:“你说什么?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凌卫剑原本还有些愧然的表情一下子便无影无踪,他神情冷漠地看着胸前的那只手,冷冷地道:“公主,喜不喜欢自然是由心而发,难道你还要强迫臣子不成?就算要强迫臣子,公主也得去请了陛下的旨意才行!” 沐语之推了他一把,凌卫剑纹丝未动,她自己倒噔噔地倒退了两步,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只听得“嘶”的一声,裙脚的烟罗纱被撕开了一角,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卫剑犹豫了一下,上前想去扶她,她“啪”的一下打开了他的手,恶狠狠地大声叫道:“凌卫剑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喜欢得死去活来的!” 凌卫剑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还没等他说话,沐语之便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头便冲出了门,往外跑去。 她又是伤心又是不解,明明昨天漪紫送信的时候凌卫剑还笑了,明明那封信是情诗,他收下了为什么今天又拒绝得这么不留情面? 她跑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续气促,终于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旁,揪下几片树叶,泄愤似的扯着:“骗子!都是骗子!” 眼看着树叶被她撕成绿豆大的一小块一小块,散落在脚边,她的心情终于稍稍好了些。 耳边传来了潺潺的水声,她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假山,水从假山上流了下来,落进一个小小的湖中,颇有几分风情雅致的味道。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觉着有些累了,便走了几步,在湖边坐了下来。湖水清冽,春风一拂,水面上起了一层微波,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脸上有点黏糊糊的,她抹了一把,抬手一瞧,差点没笑出来:手上红红黄黄的,想来是那些胭脂水粉都被抹掉了,现在的她一定很丑,幸好这里没人。 她伸手掬起了一捧清泉,轻拍在脸上,一边洗脸,一边嘴里哼起了南疆的一首民谣,那是裴淑妃还在世的时候教她的,在南疆又听到过许多次,便再也没有忘记。 一位姑娘滩上坐哎, 眼如星辰眉如月哎, 穿着一件白衣裙哎, 模样美得象神仙哎。 她在叹息无情郎哎, 泪汪汪湿了白衣裳, 哎呀姑娘你别悲伤, 前路更有好的儿郎。 ……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曲调温柔,那曲中深情美丽的姑娘仿佛随着她的歌声幻化成一个女子在湖面上翩然起舞。 “咯擦”一声,沐语之的歌声戛然而止,她警惕地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凉亭的另一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谁在那里?胆敢惊了本宫的驾!”沐语之恼怒地道。 “适才蒙公主赐了墨宝,本应留着让诸位同窗好友多加瞻仰,奈何脸皮太薄,又恐留久了渗入肌理,只好先来清除。”那文绉绉的声音,不就是那个讨人厌的笑面狐吗? 沐语之□了一声:“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你?” “这个……”笑面狐慢吞吞地走到她身旁,摆出一脸困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是和公主有什么缘分。” 沐语之现在气得不打一处来:“一派胡言!你赶紧走,别扰了我的清净。” 笑面狐看了她一眼,只见沐语之卸去了浓妆,露出了一张活泼喜人的脸庞,让人看了不由得心情舒畅了起来。 沐语之被他看得咯噔了一下,飞快地掬起泉水在脸上抹了一把,赶紧对着湖水照了照:“喂,你没看到我刚才的模样吧?” “刚才什么模样?”笑面狐扬了扬眉,一脸的惊奇。 “没看见就好。”沐语之拍了拍胸,要是让这个对头看见了她的丑样,她还不如去买块豆腐撞死。 “你是说刚才脸上一大块的红色,整个眼圈也黑乎乎的模样?我乍眼一看,还以为来了个妖怪。”笑面狐一本正经地说着,嘴角却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你才是妖怪!”沐语之真想扑过去对着这个笑面狐拳打脚踢一顿,她拽紧了拳头,脸颊憋得通红,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忍”字一百遍:凌卫剑还在,她万万再也不可闹出笑话来让他反感。 “好了,不和你这小人计较,本宫命你赶紧滚开,别扰了我的清静。”她终于忍了下来,昂起头,傲然的下令。 只是笑面狐不仅没有走,反而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公主这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呢。” 沐语之狐疑地打量着他,她不相信这个笑面狐会这么好心,不过转念一想,他看起来和凌卫剑那么熟,是不是可以打听一下凌卫剑的喜好呢? “你叫什么?”沐语之不客气得问道。 “敝姓凌。”笑面狐文绉绉地道。 沐语之点了点头:“你和凌卫剑很熟吗?” 笑面狐盯着她,忽然便笑了,这次的笑容不像以前那种浅笑,笑得十分舒畅,他原本就长得隽秀温润,这一笑,就好像是那春日的第一道暖阳落在脸颊,令人心中生暖。沐语之看的不由得呆了一呆。 “很熟,非常熟,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笑面狐意味深长地道。 “真的?”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刚才在凌卫剑那里的打击顿时化作了熊熊都只,沐语之热切地看着笑面狐说,“那你快和我说说,凌卫剑他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平日里都爱去什么地方?” “这个……私下里说人的长短,只怕不是君子所为。”笑面狐迟疑地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说他坏话,我这么喜欢他,又不会害他。”沐语之看着他的双眼热切得好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那……那我就说了?”笑面狐一副很勉强的模样。 “说,快说!”沐语之有些激动,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模样,恨不得抓着他的肩膀好好晃一晃,把他脑袋里的东西都晃出来。 笑面狐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吧,你去拿纸笔来,有很多呢,我怕你记不住。”- “他喜欢点翠楼的招牌菜靖江糯米鸡,一天一个,送去了没?” “禀公主,每天都送,小裘子盯着呢。” “我从姜母妃那里讨来的明前龙井呢?我觉着都不如我的花茶好,偏生他喜欢喝。” “送去了,据说凌公子十分喜欢。” “墨宝阁的笔墨纸砚呢?他喜欢那里贩卖的罗纹笺和澄心纸,还有端砚和松烟墨。” “这……奴婢只买到了罗纹笺,澄心纸和松烟墨要到下半年才有货,奴婢付了定钱,不然一到就被抢空了。” “那些古玩铺子都去瞧了没?顾……恺啥的那副字帖找到了没?” “公主啊,这个小的都找了十天了,整个京城的古玩铺子都找遍了,连个摹本都没找到,失传啦。” “那个唐啥啥的画总找到了吧?” “有个老板倒是有一幅,不过是祖传的,不卖啊。” “这么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说本宫要的,难道他敢不卖?” …… 沐语之拿着一张纸,一条一条地念过来,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咬牙切齿,看的一旁的漪紫有些发慌:怎么公主越来越魔障了? 沐语之终于把这几日例行的问话问完,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闭上眼睛陶醉着说:“漪紫,你说这铁打的心肠也要被我融化了吧?他一定已经有点喜欢上我了。” 漪紫咬了咬唇,谨慎地道:“公主,奴婢见过凌公子,他虽然和善,但看起来很有主见,只怕不会被身外之物打动。” “好歹总要试试吧,虽然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那里面也包含着我的一片心意啊。”沐语之毫不气馁。 “公主说的对,凌公子要是把这些心意视若无睹,可真是狼心狗肺。”涟蓝在一旁应道。 “不过漪紫说的也有道理,”沐语之沉思了起来,“不如今天就别让点翠楼送吃的去了,我亲手炖个他喜欢喝道叫人送去?” 漪紫□了一声:“公主这怎么使得!你是君,他是臣,就算要炖,也得以后成亲了暗地里炖给驸马吃。” 涟蓝嘿嘿一笑:“偷偷告诉凌公子是公主炖的呗。” “不行,”漪紫沉下脸来,“涟蓝你可别撺掇公主,现在宫里宫外对公主的风言风语够多了,别再添上一条,公主,说实话,奴婢觉得你这些日子送东西到安远侯府也十分不妥。” 涟蓝有些不服气:“漪紫姐姐你太小心了,背后有人饶舌就算圣人也免不了,可谁敢在公主面前说半句不是?小心姜贵妃拔了她的舌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眼看着就要吵了起来,沐语之瞧着她们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噗嗤一乐:“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都忘了,本宫连御膳房的门朝东还是朝西都不知道,亲手炖什么汤!” 正说着呢,一个小太监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六公主殿下,陛下请你速速到点墨阁见驾!” 沐语之愣了一下,沐天尧处理朝政时从来不让后宫众人打扰,听说以前姜贵妃曾借着送点心到点墨阁去,被沐天尧晾在门外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收了点心却没让人进去,自此后宫中无人再敢去点墨阁打扰。 她不禁有些惴惴,顺手把纸往怀里一塞:“小公公,父王心情怎样?开心还是恼火?恼火的话我 先去避一避,你就说我不在明钰殿好了。” 小太监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跺着脚说:“我的公主殿下,你赶紧吧,陛下令我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带你到点墨阁,不然奴才的屁股就要开花。” 沐语之一听就觉得不妙,赶紧朝着涟蓝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找姜贵妃当救兵。自己则不情不愿地跟着小太监往点墨阁去。 一进点墨阁,一股凝重的气氛扑面而来,于公公守在屋门前,一见沐语之便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六公主,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多陪个不是。”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仔细回想了片刻,她这阵子忙着凌卫剑的事情,没在后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啊。 于公公推开门,她忐忑不安地跨进门去,低若蚊蝇地叫了一声“父王”,屋子里没有声音,她抬头一看,只见沐天尧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她。 气氛变得十分沉闷,她站了片刻,觉得脚有些发酸,不由得扭了扭身子,刚想撒个娇,沐天尧一下子便转过身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厉声喝道:“沐语之,朕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第 6 章 沐天尧虽然时时教训沐语之,可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过,沐语之浑身一颤,差点惊跳了起来:“父王,我做了什么错事?” “你还有脸问!你知不知道,京城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你繁云公主看上了安远侯家的小侯爷,使尽了手段要让他成你的入幕之宾,更是恬不知耻地每日变着法子送东西到安远侯府!你,你在宫里头丢丢脸也就算了,居然还把脸丢到宫外去了!” 沐天尧顺手抄起了一块砚台,“啪”的一声丢在了沐语之的脚边,砚台摔得粉碎,墨汁四溅,沐语之的裙摆上狼藉一片。 “我不就是送了些东西到安远侯府吗?这又有什么丢人的?”沐语之惊愕地问。 沐天尧气得说不出话来,今日礼部的人回禀完政事后,在一旁吞吞吐吐,半天才委婉地劝说他管管繁云公主,坊间谣传不堪入耳。 “你——你还敢狡辩!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像你的母妃,你母妃温婉贤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性子的女儿!”沐天尧气得浑身发抖。 沐语之的脸色发白,双唇微颤:“父王提母妃做什么,是想说我是个没娘教的孩子吗?” “你一个女孩子,被人传成这样,还有谁敢娶你?什么入幕之宾,什么行为放纵,你让你母妃的脸往哪里搁?”沐天尧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沐语之倔强地迎视着沐天尧的目光:“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要他成我的入幕之宾呢!我只是喜欢他,也想他喜欢我罢了。” “你喜欢他告诉朕就是了,再不济,告诉你姜母妃,朕自然会替你做主,你搞出这么些事情来,你的名声……”沐天尧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们做主又有什么用?能做主让他真心喜欢我吗?强要来的人我才不稀罕呢!”沐语之神情倔强,“他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我,就算做了我的驸马也会有别的女人,我才不要看着他左拥右抱呢!” 沐天尧愕然看着她:“你说什么?” “母妃说了,要我找一个一心一意喜欢我的人,要我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不要像她一样,这么伤心难过。”沐语之的眼圈发红,死死地盯着沐天尧,毫不退缩,“我知道父王不爱听这些,你打死我好了。” 沐天尧后退了一步,撞在了书桌上,桌上的笔架晃了晃,差点摔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半晌才沉声说:“好,你喜欢他我也不反对,要他一心一意对你也不难,卫剑向来识大体明大理,我赶明儿就为你们俩赐婚。” “不要!”沐语之惊呼了一声,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傲气的状元郎如果被强迫娶了她,会用怎样鄙夷的眼光看着她。 “你如果不要,那就给我乖乖地呆在宫里,再也不要胡闹了。”沐天尧疲惫地扶着额头。 沐语之不甘心地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纸,里面还有好几样没做到。 “父王,你就让我再努力两次好不好,”她软语相求,“说不定他就被我感动了,真心喜欢上我了。” 沐天尧沉着脸不吭声。 沐语之还想再恳求两句,门外于公公的声音响了起来:“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陛下和公主还在里面说话呢。” “陛下,语之还小,你别冲她发火啊。”姜贵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想必是一路赶过来的。 “娘娘放心,陛下很是雄六公主,不会有什么大事。”于公公笑着道。 沐语之心里一暖,眼巴巴地看着沐天尧。 沐天尧盯着她,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许再生出事情了来,也不许再往侯府送东西了。” 沐语之扁了扁嘴。 “你就这么喜欢凌卫剑?”沐天尧无奈地问。 沐语之眼睛一亮,把头点得象鸡啄米似的:“我很喜欢,从心底里喜欢。” “难道非他不可?他……有点棘手……”沐天尧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父王刚才不还说他识大体明大理吗?难道说父王可以让他明天就娶我是吹牛的不成?”沐语之嘟起了嘴。 沐天尧叹了一口气:“好了,朕会想法子让你们俩再多见几次面,也会替你在卫剑那里探探口风,你自己就别再生出些什么事情来了。” 沐语之大喜过望:“父王,你真好。” 她的笑颜灿烂,让沐天尧的心头一震,曾几何时,那个温婉的女子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笑脸,只可惜渐渐掩埋在了这深宫之中。 他掩饰着轻咳两声,冲着门外道:“是夕云吗,进来吧。” 沐语之这才知道了,姜贵妃原来叫姜夕云,这名字真是好听,只是听着无端觉得有些耳熟。 姜贵妃快步走了进来,一见满地狼藉,顿时脸上有些变色:“陛下,你这是怎么了?语之这是犯了什么大错吗?” 沐语之垂首侧脸,冲着姜贵妃挤了挤眼,俏皮地笑了笑。 “好了,都过去了,语之,你先走吧,我和你姜母妃还有些话说。”沐天尧淡淡地道。 眼看着沐语之欢快地出了门,他转过头来沉思了片刻,微笑着说:“夕云,教导这孩子,让你费心了。” 姜贵妃笑了笑道:“陛下,你这话就见外了,裴妹妹的女儿,臣妾就算再累也心里欢喜。” 沐天尧点了点头:“那你就再多费点心,这宫里宫外风言风语的,朕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人想要暗中败坏语之的名声?” 姜贵妃怔了一下,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有这等事?是臣妾疏忽了。”- 沐语之一路哼着小曲从点墨阁出来,迎面便碰上了瑜妃。若是说这后宫还有谁能和姜贵妃一争长短,那非瑜妃莫属。瑜妃是威武将军之女,其父手掌大夏三分之一的兵权,和姜贵妃的家世不分伯仲,一直以来便很受沐天尧的宠爱。 和雍容华贵的姜贵妃不同,她说话行事带着一股将门虎女的英气,说起话来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沐语之曾大大地得罪过瑜妃,当初她在宫里头放风筝,一不留神那风筝便扎进了瑜妃的怡芳宫,她懒得去打招呼,叫了两个太监翻进了墙头,爬树取下了风筝,哪知道便把那棵树的枝桠掰断了好几根。 那是瑜妃最喜爱的一棵杏树,据说是生下三皇子那天栽下的,养了二十来年,都快成精了,当时瑜妃便沉了脸,没过几天,据说那棵树便死了。 她当时不明就里,瑜妃派人来问的时候还嘴硬了几句,让她来明钰殿随便拔几株树去赔就是了。 这梁子从此便结下了,沐语之不是避退忍让的主,瑜妃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两个人针锋相对了好一阵子,都各自被沐天尧警告了几回,这才消停了下来。 今天狭路相逢,瑜妃一开口便语带嘲讽:“咦,这不是我们的六公主吗?又闯了什么祸了,怎么不去找你的姜母妃去了?” 沐语之笑得十分开怀:“瑜妃娘娘,姜母妃在点墨阁陪父王说悄悄话呢,我去凑什么热闹,你也别去了,看着心里不舒服了连晚膳都吃不下。” 瑜妃的脸色一变,笑容有些生硬了起来:“姐姐可真是好手段,连点墨阁都敢去。” “瑜妃娘娘你别吃醋,父王向来喜欢温柔良善的女子,你还是把脾气改一改,说不准父王也召你去点墨阁陪伴了。”沐语之幸灾乐祸地道。 “温柔良善?”瑜妃冷笑了一声,“这四个字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六公主,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 沐语之刚得了沐天尧的允诺,心里高兴,不想和瑜妃起了争执,便冲着她做了个鬼脸,飞一样地跑走了。 涟蓝跟在她后面,忿忿不平地道:“瑜妃娘娘真是过分,看着你和贵妃娘娘亲厚,可劲儿地就挑拨你们。” “随她去吧,我才不会理她呢。”沐语之满不在乎地说,“她以为我笨啊,当初那株杏树断了两根枝桠怎么就会死了?一定是她想给我个下马威,哼,我才不上她的当呢。” “对对对,公主真是聪明过人。”涟蓝拍马屁道。 漪紫正站在明钰殿前焦急地东张西望,一见沐语之回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就往里跑,又气又急地道:“公主,这安远侯府太不识抬举了,那凌公子看起来这么一个斯文的人,却做出如此不知礼节之事,不值得公主喜欢!” “怎么了漪紫?”沐语之有些纳闷,漪紫向来都是那样沉稳,从来没有这么慌张的模样。 漪紫也不说话,带着她到了大厅,沐语之一瞧,顿时呆住了:桌子上放了许多东西,各式各样的笔墨纸砚、茶具……都是她按照纸上写的凌卫剑的喜好买来的东西。 “安远侯府把所有的东西都退回来了,还递上了一些银两,说是万万不能让公主破费。”漪紫的脸都气白了。 第 7 章 沐语之呆呆地看着那些东西,这是她第一次挖空心思想对别人好,可却被人把这一番心意直摔在脸上,说半点不难过,那是假的。 半晌,她才振作了一下精神,挤出了一个笑容:“漪紫你这就错了,这说明凌公子不畏富贵权势,不愿阳奉阴违,这才是真男儿的气概,我喜欢。” 漪紫瞪大了眼睛,虽然沐语之有时行事肆意,可在她眼里,沐语之仍然是天之骄女,以前公主是裴淑妃的心肝,后来是镇南王府的掌心宝,现在,虽然陛下看起来对沐语之不冷不热的,可漪紫深信陛下心底里是疼着公主的,要不然公主惹出了这么多事情,陛下这脾气能轻易饶得了公主?倒是其他哪个皇子公主能在后宫这么胆大妄为? “可你是公主啊,他们安远侯府这么不留情面,这不是藐视公主吗?”漪紫看着她勉强的笑容,心里发疼。 “公主?要是他因为公主而对我好,那如果我不是公主了呢?他还不躲到天边去?”沐语之轻描淡写地说 漪紫愣了愣,眉目间染上了一层愁绪:“那怎么办?公主你别喜欢他了吧,奴婢看着雄。要是淑妃娘娘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帮公主找个好人家。” 沐语之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自信地说:“瞧你,好端端地发什么愁,放心,我一定会让凌公子喜欢上我的。” 漪紫轻叹了一声,现在她只盼着沐语之象以往一样,一股新鲜劲过去了,就把凌卫剑这个人给忘了。 两个人正说着,涟蓝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咋咋呼呼地叫道:“公主,公主,听说大皇子弄来了一只好大好大的狗,模样十分奇特,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这等趣事怎么能少得了沐语之,她立刻把凌卫剑和安远侯府抛到了九霄云外,找了沐吟之便往大皇子沐奕颂的靖王府而去。 沐奕颂和沐吟之是一母同胞,姜贵妃所出,平日里和沐语之甚是亲近,经常送些新奇古怪的东西到明钰殿,很得沐语之的喜欢。 靖王府离皇宫不远,威严华贵,里面雕梁画栋、曲径通幽,景致美丽。沐语之十分羡慕,每日里念叨着,等她要是出宫立府,一定也要和大皇兄一样,把自己家弄得气派一些。 沐奕颂请了好些人来观赏这头从千里之遥的高山雪原而来的异兽,只见它长得一身棕红色的毛,看上去比雪狐还要浓密,头部周围的更有近一尺,体型比普通的狗要大了整整一倍有余,看起来十分威武雄壮。 沐奕颂十分得意,在园子里弄了个很大的围栏,围栏外摆了几张桌椅,好些人已经在了,围着那头獒指指点点。 “语之,没见过这样的狗吧?它叫藏獒,是狗的一种,格鲁王不远千里特意送来。”沐奕颂炫耀着说,“你可别看它身形笨拙,它可凶猛得很,据说能和狼一拼高下。” 沐语之有些兴奋,她在南疆的时候,曾经听一些跑商的商人说过,在遥远的一些国度,有一种凶猛的动物叫狮子,比老虎还要威猛,还给她瞧过一个狮子之国的画像,倒和这个藏獒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好奇地往前走了走,趴在围栏前打量了片刻,那藏獒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沐吟之在远处有些害怕,往沐奕颂的身后一躲,担心地叫了起来:“妹妹你小心些,这畜生有些吓人。” 沐奕颂得意地朝着那藏獒摇了摇手,只见那藏獒抖擞了一下身上的毛,“嗷”地叫了一声,那声音雄浑粗壮,和普通的土狗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放心,它很通人性,不会无故攻击。” 沐吟之吓得花容失色,被婢女扶得远远地坐在后面。 沐语之自然不怕,反倒也试探着朝着那藏獒伸出手去,羡慕地说:“大皇兄,它长得真漂亮,父王真偏心,也不送给我一头这样的藏獒。” 那藏獒虎视眈眈地瞧着她,浑身的毛色金黄,脖颈上更有几个晕染开的深色圆点,好像项圈一样,十分漂亮。 坐在旁边的有几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沐语之眼角的余光一瞟,顿时喜出望外:那个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不正是凌卫剑吗? 她有心卖弄一下自己的胆识,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冲着那藏獒甩了一下。 “小心!” “语之快回来!” “撤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沐语之眼前一花,只觉得手上被一股大力拖着就要往前扑,几乎是在同时,身后又有几股力量传来,把她整个人都拖着往后踉跄了几步。 沐语之惊魂未定,直愣愣地看着前面,只见那藏獒口里叼着半块手绢,烦躁地转着圈,自己的手上只剩下半块帕子了。 “胡闹!公主你不要命了不成!”裴蔺的脸色发白,双手还紧紧地拽着她后背的衣袍。 沐语之往后一瞧,只见除了裴蔺,自己的左右肩膀分别被两个人抓住,左边是居然是凌卫剑!他离她不过咫尺之遥,神情疏朗,就连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眉眼、这轮廓,近看了更显俊朗,沐语之心神一荡,喃喃地叫了一声:“凌公子……” 凌卫剑立刻将手一松,后退了一步,恭谨地道:“事急从权,公主得罪了。” 沐语之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多谢凌公子救命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如我……” 她只觉得后领一紧,终于把那句“以身相许“吞进肚子里,转头一看,表兄裴蔺瞪着她,朝她的右侧努了努嘴。 沐语之侧过头一瞧,居然是那笑面狐,她毫不客气地用手一拍,大声喝道:“快松手,你这个登徒子,抓着我的衣袖做什么!” 裴蔺在一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着沐语之:“公主,你……你说什么?” 笑面狐头一次没有露出他嘴角的浅笑,皱着眉头训斥道:“公主怎可在此种獒面前挥帕子?它会以为你要给它投食,要是刚才再慢一步,只怕你的手都会被它咬断!” “是啊,语之你太大胆了!我府里的侍卫都不敢和它正面对敌,你居然还敢逗它,快到那边去!”沐奕颂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原本想炫耀一下这稀罕的东西,可要是让沐语之有个闪失,他可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沐语之左看右看,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却又不想在笑面狐面前示弱,只好强词夺理地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没见过训狗吗?刚才我只是在戏弄它而已,哪里用得着你这么眼巴巴地凑上来。” 裴蔺的脑袋都大了,瞪了她一眼,朝着笑面狐连连拱手:“凌兄勿怪,公主她不懂事,多谢凌兄援手。” 沐语之抬起脚来,借着裙摆的掩护在他脚面上踩了一下,裴蔺顿时抽了抽嘴角。 沐吟之面带忧色,一手捂着胸口,轻挪莲步迎了过来,声音娇糯,如出谷的黄莺般动听迷人:“语之你还好吧?凌公子,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多亏你救了语之。” 沐语之这才想了起来,这笑面狐是沐吟之的心上人,她立刻堆上一张虚伪的笑脸:“笑面……林公子是吧?想不到你这么斯文一个人,手脚还挺活络的,怪不得姐姐每天在我面前夸你。” 沐吟之双颊飞红,嗔怪地道:“语之,你胡说些什么?” “哎呦姐姐害羞了,对了,姐姐你上次不是说要向他讨教诗文吗?捡日不如撞日,姐姐你说对吗?” 沐吟之羞涩地看了笑面狐一眼,欲语还休:“凌公子……我上回得了一份你份诗稿……” 沐语之觉得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便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准备去找自己的凌卫剑联络感情,只是走到一半,便听那笑面狐慢条斯理地道:“六公主且慢,你的手上好像见血了,那藏獒的爪子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还是赶紧去请人好好清理一下。” 沐语之这才感觉到手上有一股凉意,低头一看,果然,指尖上有两道血痕,很浅,却的确见了红。她又羞又恼,刚才自己的吹嘘一下子便被人戳穿:“我早就知道了!这点小伤怕什么,我……我自己去找皇嫂……” 说着,她傲然冲着笑面狐抬了抬下巴,挺着胸端着驾子便朝内院走去,就连涟蓝要跟着也被她轰走了:“去,去帮我盯着凌公子,万万不能让他走了!” 沐语之一入内院,便拎着裙摆跑了起来,这靖王府她来过好几趟,熟悉得很,从左边有一条近道,可以直通皇嫂的寝殿。 她直接从一片树丛中穿到了一条小径前,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一声声低低的哽咽声。 她有些狐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你身上的伤……怎么又多了好几道……我去求求王妃,让殿下换个人吧……” “娘,你别去,你去了大殿下不会轻饶我。” “可你这样下去,不死也要残了,咱们虽然是下人,可也是人啊,怎么能比那畜生还不如呢?” “娘你可说中了,那畜生是番国的王进贡给殿下的,真比我们金贵。” 忽然,那个年青人轻哼了一声,忍痛叫道:“娘你轻点!” “这都伤到骨头了!你的手……”那哽咽声渐渐忍耐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沐语之呆呆地听了片刻,忽然大步走了过去,撩开了树枝:“你们两个刁奴,在这里说大皇兄什么坏话!” 一个年青的家仆被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上的伤药洒了一地:“你……你是谁!” 第 8 章 沐语之怔怔地盯着那家仆的手臂,忽然一阵恶心:只见伤口从胸口一直到手肘,深可见骨,血肉外翻,旁边放着换下来的纱布,都已经被血渗透了。 眼看着那青年脸色惨白,一旁的老妇也吓得直哆嗦,沐语之有些茫然,半晌才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被那藏獒咬了,为什么要怪到大皇兄头上去!” 那青年听她一口一个大皇兄,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公主饶命,奴才万万不敢有什么怨言,奴才上好了药,这就去陪金毛玩。” “金毛……”沐语之失神地看着他,除了那道可怕的伤痕,他脸上和后颈上也有好多条新伤,“你陪金毛玩?” 旁边那老妇失声恸哭了起来:“什么陪金毛玩,殿下他根本……” “住口!娘,你这是要把我们全家的命都送掉不成!”那青年朝着老妇厉声喝道,又转头朝着沐语之磕了一个头:“我娘她老糊涂了,又雄我的伤,公主不要听她胡说八道,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喂金毛的时候逗了它两下,这才伤了手臂,幸得大殿□恤,赐了一堆伤药,还让府里的大夫帮我看病,将养两天就好了。” 沐语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回想了刚才那藏獒的凶猛,心有余悸:“是啊,那金毛的确吓人,我的手便是被它划破了皮。” 青年忍痛拿过了自己的伤药,示意老妇替沐语之包扎:“公主殿下,你千万要离那金毛远些,它原本就凶狠,这几日更是变本加厉,尤其看到红色更是控制不住。” “怪不得,我刚才的帕子上绣了一朵红色的牡丹呢。”沐语之想了起来。 老妇强忍着眼泪,将沐语之的手包扎好,絮叨着说:“公主,你小心别碰到水,这么漂亮的手,千万不要留下伤疤,我家二子的手臂是注定要留个长疤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一条命……” “你这么怎么还这样说,”沐语之有些不太高兴,“你儿子受伤了就好好养着,我去求了皇兄,让你儿子先别当这份喂金毛的差了,皇兄向来都是个和蔼可亲的人,才不会故意让你儿子受伤呢。” “不,不用!”青年失声叫道,旋即又挤出一个笑容,“怎敢劳烦公主,我们做奴才的,这点小事都要让殿下操心,那还有什么用处?真的要乱棒打出府去了,求公主不要告诉殿下。” “你这人真是的,好心帮你还不要。”沐语之不免有些悻悻,“不和你多说了,我要走了。” 她大步走了两步,却见青年紧跟着疾走了两步,恳求地道:“公主,万万不可和大殿下提及奴才的事情,公主大恩,奴才永记心中。” 半途碰到了这么一件事情,沐语之心里总有些不太舒服,又惦记着凌卫剑,她在内院转了个圈,没去靖王妃那里,直接回到了园子里。 园子里正热闹着,沐奕颂上了好些个瓜果零嘴,一队乐伎围在一旁正在抚琴弄曲,正中间坐着一个宫装美人,一双白玉般的小手上下翻飞,正用一套茶具在烹茶。 沐语之一屁股坐在了沐吟之的身旁,顺手抓起了一把杏仁扔了一颗到了嘴里,瞟了她一眼,悄声道:“姐姐,你坐得如此优雅端庄,怎么和你的林公子搭讪啊?” 沐吟之心里正着急着呢,伸手拧了她一把,小声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快想想法子,让凌公子过来说说话。” “你把帕子丢到他那里去,我来说。”沐语之眼珠一转,便有鬼主意冒出来。 沐吟之犹豫着说:“这样好吗?会不会太轻浮?” “轻什么浮,你怕的话我来。”沐语之伸手往怀里一探,摸到了一样东西,她看也不看,随手往笑面狐那边一丢。 一丢出去,沐语之便觉得手感有些不对,那东西轻飘飘的,不像是手帕,倒像是一张纸……天哪,那是她记了凌卫剑喜好的那张纸!她倏地站了起来,惊呼道:“哎,哎你等等——” 她想捞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纸片拐了一个弯,没有飞向笑面狐,倒朝着正襟危坐的凌卫剑飞了过去,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脚边。 凌卫剑被她那声惊呼引得转过头来,伸手一抄,正好把那纸片拿在手中,眉头微蹙道:“公主,这是你的东西?” “是,是的。”沐语之磕磕绊绊地说着,急得直跺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别瞧了,快还给我。” 一旁的笑面狐眉头一皱,伸手便从凌卫剑手中拿过了那张纸,无奈地瞥了沐语之一眼:“公主,这张纸你怎么还藏着,我只不过是……” 他的神情有些烦恼,伸手便想撕,沐语之飞扑了过去,三下两下便挂在了他的手臂上,掰着他的手指怒道:“住手!这是我的东西!你敢撕,我就和你没完!” 笑面狐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扑倒在椅子上,那张纸哪里抵得过两个人的劲,“嘶”的一声便被扯成两半,飞洒到半空之中。 一旁的人看得热闹,抓住那半边纸,随口便读了出来:“点翠楼的靖江糯米鸡……一天一个……咦,公主,这安远侯府的糯米鸡真的是你送的?” 沐语之又气又怒,伸手便抢了过来,咬着唇,三下两下便把那两章破纸撕得粉碎,又扔在地上,使劲地跺脚踩了又踩,好像那碎纸就是笑面狐一般。 一旁好些人都笑出声来: “凌兄,最肖难受美人恩,糯米鸡吃得味道如何?” “凌兄你最近狄花运这么旺,可让我等好生嫉妒。” 沐语之的脸颊绯红,她求救般地朝着凌卫剑看去,可是,凌卫剑却依然沉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她,半分也没有要帮她解围的意思,倒是笑面狐苦笑着说了一句:“诸位,诸位就不要取笑公主了,都是我的错,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万万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你要我如何赔罪,我照办就是……” 沐语之一抬腿,一脚踢在了笑面狐的小腿,他痛呼一声,作势倒在了椅子上,四周的笑声戛然而止,大伙儿都面面相觑。 “我要你赔什么罪!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收拾你的!”沐语之的眼圈都红了,哽咽着扔下一句狠话,转头就跑出了靖王府。 沐语之象没头苍蝇一样在巷子里乱跑,跑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有些气竭停了下来,只是那股伤心和气闷堵在胸口,难受得要命。 她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人,第一次挖型肺地想对一个人好,可万万没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根本不稀罕。 瞧他刚才那冷淡的模样,就算他有一星半点的动情也好啊,她也不会这么灰心丧气。 还有那个笑面狐!难道他天生就是来膈应她的不成!什么倒霉事情都有他的份,什么狼狈的模样都让他瞧见了! 沐语之恨得牙痒痒的,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恶狠狠地在墙上画了好几个狐狸头,又在狐狸头上打叉叉,反反复复地打了十多个,一直到那个狐狸头都看不清楚了为止。 “喂!你鬼鬼祟祟地在我家墙外做什么?”一个彪形大汉从巷外探出头来,看起来十分凶悍。 那面墙被她画得惨不忍睹,与之而来的是她胸口的闷气不翼而飞,她冲着那大汉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怎样,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大汉这才看清她画了什么,怒吼了一声冲了过来,沐语之刚想训斥,忽然手臂被人一把抓住。 “快跑!”一个声音低声叫道,拉着她便往外跑去。 这声音她化成了灰也认得,就是那个笑面狐,她想推开,没想到这次那人的手好像铁钳一样,怎么也挣不脱。 远远的,那个大汉的声音还在萦绕,她却被笑面狐拉着,不一会儿便跑出了那条小巷。 一下子跑了两场,沐语之只觉得喉咙发干,双眼发晕,她狠狠地甩开了笑面狐的手:“喂,你有没有毛病!我怕那个草民做什么?” “你——”笑面狐也有些喘,脸色很不好,原本一直微笑着的脸庞沉了下来,“你独自一人还敢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吵架?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沐语之哪里肯让他教训:“谁说我是一个人?这大街上到处都是保护我的暗卫,我只不过没让他们出来而已!” 笑面狐语塞,半晌才道:“那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本来就是。”沐语之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现在才想来拍我马屁?迟了!我要告诉父王,你藐视我,对我不敬,我要让他撤了你的官职,从此以后都不能在朝堂上立足!” 笑面狐看起来有些吃惊,脸上有些发白。 沐语之心里得意:“怕了吧?现在就跪下来和本宫赔礼道歉,本宫就给你一条活路。” 笑面狐叹了一口气,撩了一下衣服的下摆,沐语之吓了一跳,真以为他要跪下来,拽紧了拳头才忍住要把他扶起来的冲动。 可他却只是掸了掸下摆上莫须有的灰,冲着她浅浅地笑了笑:“公主,我的确要向你道歉,不过却不是因为对你的不敬。你这样天真冲动,再没有人对你不敬,只怕你以后要吃大亏。” 沐语之脑门一阵充血,瞪大眼睛想要驳斥他。 “公主,我不知道安远侯府会把东西退回去,你相信我,那些东西凌卫剑真的很喜欢,不是他想退的;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传得满城风雨,影响了你的清誉,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它发生。”笑面狐的神色十分郑重,“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对不起。” 沐语之愕然看着他,她明明想好了要好好骂他一顿,明明想好了要让他无地自容,可是,为什么她鼻子一酸,几乎想要哭出来? “你……你知道错了就好……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准备怎么赔我?”沐语之有些惶恐,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威严。 “过些日子陛下要去春猎,听说要带上几位公主和殿下,到时候我猎个好玩的东西赔罪怎样?”笑面狐的语声温柔,好似春风般熏人欲醉,“等我猎来了,你就原谅我以前犯的过错,好不好?” 第 9 章 沐语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笑面狐这样轻言细语、低声下气这么一说,那些怒气好像被人用针戳了一下,一下子就漏了个精光。 笑面狐陪着她走回了宫里,顺路还帮她买了一串糖葫芦,两张面具,一串脚铃,那脚铃是银色的,套在脚上走动起来叮铃作响,他看了好一会儿,遗憾地说这脚铃材质太差,过些日子他帮她打个纯金或者纯银的。 沐语之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宫里,被涟蓝和一众仆从迎进明钰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对那笑面狐和颜悦色了!她日思夜想了好多那笑面狐凄惨的下场,难道都没用了不成! “哼,他今天这样殷勤讨好,一定是怕了本宫了,本宫就勉为其难,小小地惩罚他一下就算了。”沐语之缩在软榻上,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嘴角泛起笑意。 一旁的涟蓝和漪紫瞧了半天了,漪紫终于忍不住问道:“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午都念念叨叨的,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是啊,难道是凌公子对你表白了?”涟蓝狐疑地问,“可我看他一直在靖王府,没出去找你啊。” 沐语之啐了她一口:“胡说什么,本宫就是高兴来着,天这么好,花这么美,这么大好时光,难道还哭不成!”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便到了卧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漪紫紧跟在后面,一叠声地问道:“公主你找什么?让奴婢来就好。” “大表兄替我打的那套盔甲呢?赶紧找出来,父王要去春猎。”沐语之着急地问道。 镇南王镇守南疆,历代都是能征善战之辈,镇南王世子、沐语之的大表兄裴祺更是个中翘楚,他的世子妃是南疆一个洞主的女儿,也是女中豪杰,两个人的亲事一波三折,最后终成眷属,简直能写出一本书来。 沐语之最是崇拜裴祺,又和那洒脱奔放的大表嫂趣味相投,有一阵子京城和大表嫂一起化成小兵混在军营里舞枪弄剑的。 她离开镇南王府时,裴祺送她留念的礼物便是一套盔甲,那盔甲选取上好的雪山牛皮,用金丝缝制,上面用彩漆精心描绘了漂亮的图案,威风又不失柔美,连她的大表嫂看了都直呼裴祺偏心,恨不得占为己有。 可一回到宫里,这套盔甲便没了用武之地,被漪紫束之高阁。今日一听笑面狐说她有可能会去春猎,沐语之立刻便想了起来。 “快,漪紫,去把这套盔甲上个油擦一擦,哼,本宫虽然不是最美的公主,可本宫要成为我们大齐最帅的公主。”沐语之骄傲地说。 没过几天,沐天尧果然宣布去云眉山行宫春猎,除了一干文武重臣、皇亲国戚以外,成年子女都在随行之列。自沐天尧登基以来,春猎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次劳师动众,颇有些耐人寻味。 听说大皇子沐奕颂整日里在练武场中射箭、驯狗。 听说二皇子沐奕朗领了一群侍卫捉对厮杀。 听说三皇子沐奕泠带了几个人到郊外的一个小土坡放了一群鸡鸭实战演练。 听说四皇子沐奕言……沐奕言那里照例没什么动静,他是个书呆子,整日里就捧着他那堆书读得如醉如痴,可惜,沐天尧考察几个皇子的学问时,他连个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背不顺溜。 沐语之虽然也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想要亲自披挂上阵去春猎,还是有些难度,她四处搜刮,从几个皇兄那里搜罗来了好些宝贝,一把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剑,一把削金断玉的匕首,一把特制的机弩,这机弩特别,约莫一尺见长,拿在手上好像玩具一般,可威力却十分惊人,象沐语之这样的手劲都能把弩射入树干,入木三分。 临出发的前一天,沐天尧特意到了明钰殿,看到她沐语之拿了个长枪在园子里对着一个假人刺来刺去,忍不住便摇头叹息。 “父王,你看我的本事如何?他们几个都近不了我的身。”沐语之一见他便兴冲冲地道。 沐天尧一看,旁边是明钰殿里当值的几个小太监,神情尴尬地左顾右盼,想必是刚才陪着她玩故意输掉了。他摇了摇头,示意沐语之到了内厅:“胡闹,堂堂繁云公主,朕和你说的都忘记了?平日里要收敛些,温柔娴淑点才有人喜欢。” “才没有呢,我表嫂即会使剑又会施毒,可我大表哥爱她爱到骨子里去了。”沐语之神气地道。 “哦,镇南王世子妃这么厉害?”沐天尧若有所思地道,“镇南王能允了这桩婚事,倒也是开明大度。” “是啊,外祖父说了,千金难买心喜欢,几个表哥看中的女子,只要人好心善,他都没意见。据说三表哥也是因为心上人才入京的呢,可是他说什么都不肯说他的心上人是谁。” “原来如此,裴蔺胸有千壑,是个可造之材,看来朕还要感谢一下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呢。”沐天尧微笑着说。 “真的?父王你也这么认为?我早就觉得裴蔺哥哥很厉害了,你让裴蔺哥哥当个大官,好好地辅佐你。”沐语之又惊又喜,拽着沐天尧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 沐天尧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语声有些冷了下来:“裴蔺让你说的?” “说什么?说做大官吗?他才不会说呢,”沐语之不屑地说,“裴蔺哥哥总是懒洋洋的,外祖父说了,他这个人就是要有人抽他几鞭子,他才会往前跑。大皇兄上次说要让他去户部帮忙,他也推托着说不去。” 沐天尧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朕明白了,那你呢,镇南王有没有说要拿鞭子抽着你往前走?” “才没有呢,外祖最疼我了,父王你都不疼我。”沐语之嘟起嘴道。 沐天尧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语之,并不是每天把疼字放在嘴里的才是真帝你,你是朕的女儿,朕怎么可能不疼你呢?你当朕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个春猎?”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忽然便欢呼了起来:“父王,你是在帮我找机会是不是?那凌卫剑也会去是不是?父王你真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王!” 沐天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沉着脸道:“好了,这是朕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要是不能让他喜欢上你,你就乖乖地听朕的安排,再也不许捣乱了。到时候朕会安排凌卫剑坐在你们的旁边,也会让他协助于公公安排行宫内的各项事宜,其他的,就看你自己了。” “我明白,我明白。”沐语之猛然点头,“我都准备好了,一定会让他眼前一亮。” 沐天尧隐隐觉得沐语之有些不靠谱,不放心地叮嘱说:“凌卫剑俊逸斯文,一定喜欢温柔娴淑的女子,你这副模样,和他实在有些不太般配,这些日子,就就算装,也要装的娴淑一点,千万不可乱来。” “俊逸斯文?父王你弄错了吧,”沐语之的脑中浮现出凌卫剑那傲然寡言的模样,“我倒是觉得,他和父王有些相像,沉稳可靠,话虽不多,却很有味道。” 沐天尧怔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甜意:“原来你是照着父王的模样选驸马的?” 沐语之有些不好意思了,咯咯地笑着便往门外跑去:“哪有的事!哪里会有人比得上父王!” 沐天尧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一整天,沐天尧都心情极佳,一直到晚上就寝的时候,他才觉着出几分不对劲来:语之的眼光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凌卫剑怎么会像他呢? 翌日,云眉山春猎正式拉开了帷幕,羽林军左右骁卫前后开道护卫,紧随其后的便是沐天尧的御辇,皇亲国戚、文武重臣殿后,旌旗招展,刀枪锃亮,队伍延绵近千米,尽显皇家威仪。 云安山脉是京畿地区最大的一座山脉,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护卫着京师。云眉山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座山峰,三面都是高峰,一面临近京城,山势平坦,风景秀丽,以外形酷似美人眉而成名。 自前朝在此地设了皇家猎场以来,云眉山向来就是围猎的圣地,齐国太祖从马背上得了天下,太平盛世之后,便喜好在猎场一展雄姿。 到了沐语之的祖父安阳帝的时候,他注重民生,推行仁政,隐隐有重文轻武的苗头,再加上当时四海升平,围猎这一喜好便被束之高阁。景文帝沐天尧即位后,延续了安阳帝的政令,极少有这样的盛况。 沐语之和沐吟之坐在一辆马车中,十分兴奋地往车窗外探出头去: “姐姐你看,那是羽林军,看起来好威风,我也想弄个将军当当。” “大皇兄!大皇兄你的那只金毛呢?” “咦,今天三皇兄看起来好帅气,姐姐快来瞧!” …… 不知怎的,沐吟之今天却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儿来,有一下没一下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偶尔抬起眼来瞅她一眼。 “三皇兄……三皇兄他再帅气又能怎样。”沐吟之语带轻蔑地道。 沐语之愣了一下,转过头来想了想说:“其实三皇兄人还不错,就是脾气暴了一点,象他的母妃。” “匹夫之勇。”沐吟之显然不太想提他,佯作无意地换了个话题,“那天凌公子追着你出去了,和你说了什么?” “林公子?”沐语之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笑面狐,“算他识相,来给我赔了不是,不然有他好看。” 沐吟之瞥了她一眼,心里一阵发酸,面上却依然端着笑容道:“妹妹和他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没说点什么知心话吗?” “知心话?我能和他有什么知心话?”沐语之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妹妹移情别恋了呢,把你自己的心上人一丢就跑了。”沐吟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沐语之这才恍然大悟,她这是吃醋了!她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沐吟之哈哈大笑了起来,把沐吟之吓了一大跳。 “姐姐,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才不会喜欢那笑面狐呢,就算天底下只剩下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喜欢上他!”半晌,沐语之敛了笑容,铿锵有力地道。 第 10 章 云眉山行宫依山而建,占地三十多亩,有小桥流水,也有假山飞瀑,雕梁画栋,十分精美。 沐语之丢下漪紫、涟蓝收拾东西,自己则溜出殿外,到处寻找凌卫剑,指望着来个不期而遇,增进一下感情。 只可惜凌卫剑没碰到,倒是遇见了好几次笑面狐,他穿了一件绯色官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嘴角和平时一样,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气定神闲地站在园子里和人说话,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朗声大笑,惹得一干宫女都偷偷往他身上瞧。 沐语之也不知不觉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不屑地说:“哼,一看就知道是个风流的货色,我家凌卫剑好多了,沉稳可靠。” 笑面狐见了她远远地朝她笑了笑,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了一把折扇、一盒点心、一盒药膏。 “六公主,这是凌大人给你的,山里蚊虫多,这药膏可以驱虫止痒;这走了一路了,这几块点心请公主填填肚子。”仆从殷勤地道。 沐语之抬了抬下巴,示意身后的涟蓝接过来,鄙夷地道:“哼,这些小玩意儿就想收买本宫吗?你家大人太小气了。” 仆从愣了一下,尴尬地说:“这东西虽小,可也是我家大人的一片心意。” “说的也是,那本宫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沐语之趾高气扬地道,随手拿起那把扇子把玩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这扇子是干什么的?” “凌大人说了,这扇子可以遮阳……还可以……”仆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可以让六公主变得温柔优雅一些。” 话一说完,他便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飞一样地逃走了。 这不是在嘲笑沐语之不够温柔优雅吗!沐语之拿着扇子的手僵了一僵,恨不得把这把扇子朝着那笑面狐砸过去。不过,仔细瞧了瞧,这扇子精巧美观,上面画了一只慵懒的猫,瞪着一双猫眼抓着纸团玩,形神俱备,分外可爱,她拿在手中扬了几下,终于没有舍得扔掉。 这次,沐语之谨记着沐天尧的叮嘱,少捣乱,多微笑,绕着行宫走了一圈,甚是无聊,沐吟之住在她的隔壁,正在沐浴焚香,梳妆打扮,她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女,自然要在午后的第一场春猎中惊艳亮相,没空和沐语之闲聊。 沐语之惦念着沐易颂的那只大金毛,往几个皇兄住的寝殿而去,迎面便碰上了二皇子沐奕朗。 沐奕朗乃先皇后所出,在朝中拥趸者甚多,俨然一副和沐奕颂分庭抗礼之势。 皇家的人都长得一付好皮相,这位二皇子也不例外,剑眉朗目,甚是英武,唯一的缺点是他有些自傲,平生最喜欢身着红衣以示瞩目,再不济也要在衣服上绣上一些红色的图案以示与众不同,今天也不例外,一身黑袍却绣了大朵大朵红色的牡丹,分外张扬华丽。 沐奕朗向来喜欢这个活泼的妹妹,见了她便打趣说:“咦,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满山遍野在捉兔子了呢。” 沐语之童心大起,拿着扇子往脸上一掩,故作羞涩地道:“二皇兄,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敢去捉兔子,眼巴巴地盼着你们捉来给我玩呢。” 沐奕朗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是转性了不成?难道是因为凌卫剑在,所以变得这般娇柔了起来?” 沐语之吐了吐舌头:“二皇兄你也来取笑我。” “你啊你,胆子大起来简直要掀翻了天,可别再胡闹了,要不然嫁不出去怎么办。”沐奕朗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一下子就瞟见了她手中的扇子,顿时乐了:“语之,那扇面上的猫是照着你的模样画的吗?那闹腾劲儿和你的一模一样,真逗。” 沐语之怔了一下,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气急败坏地道:“好啊,他又嘲笑我!我跟他没完!” 说着,她合拢了折扇就想去找笑面狐算账,却被沐奕朗一把拽住:“语之,你气什么,上面的书画我看好像是凌卫剑的手笔,你该高兴才是。”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皇兄你不要骗我。” 沐奕朗打开了扇面,指着右下角道:“这笔力,除了凌卫剑没有第二个,你再瞧瞧这落款。” 沐语之仔细一瞧,只见那只猫的旁边写着“娇憨质朴,浑然天成”八个字,笔迹遒劲酣畅,奔放潇洒,一个暗红色的印章印在角落。 “陋言居士,这和凌卫剑八竿子打不上边啊。”沐语之十分不解。 “这是凌卫剑的别号,看不出来,语之你十分厉害,居然能得到他的墨宝,看来为兄要重新去赌坊买个你的赌注了。”沐奕朗取笑道。 沐语之心花怒放,小心翼翼地把折扇收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哼,那笑面狐也不对我说清楚,害得我刚才差点把它扔了,二皇兄,你再和我说说,这个别号到底有什么典故。” “这个我也不太知道,你何不自己去问他。别看他整日里和和气气的,却轻易不和人交好,语之,下次替我牵牵线,二皇兄可仰慕他很久了,别老是帮老大不帮我啊。”沐奕朗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话听得沐语之振奋异常,慨然答道:“一句话啦,我对你和大皇兄当然都一样的好。” 沐奕朗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佯作生气地道:“我看不见得,你上次去他的靖王府,还邀了你表兄,凌卫剑他们也在,我知道了,嫉妒了好久。” “二皇兄你好小气,”沐语之做了个鬼脸,“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让裴蔺哥哥天天到你家来。” “说好了,到时候回城了我来安排,你可不许赖。”沐奕朗嘴角微微上翘,面有喜色。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沐奕朗还要去准备春猎之事,便告辞走了。沐语之独自一人走了几步,忽然有些纳闷了:这阵子她和裴蔺怎么变得这么抢手了? 午膳过后,参加围猎的一众人等便聚集到了猎场里。沐易颂、沐易朗、沐易泠各带了三拨人马,威风凛凛地站在观猎台前,另外几个年轻的王侯、将军也带着各自的侍卫亲兵,蓄势待发。 观猎台上,沐天尧坐在最中间,左边是皇亲,右边是文臣,高台上摆着几面大鼓,为围猎的众人助威。 皇四子沐奕言、皇五女沐吟之坐在沐天尧的身旁,沐吟之今日梳了一个飞仙髻,化了一个贵妃妆,额上贴了梅花花钿,整个人仿佛出水芙蓉般娇艳华贵,引人侧目。 沐天尧坐在那里,等了片刻,旁边的一个位置还是空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道:“吟之,你皇妹呢,怎么还不来?” “父王,妹妹一到行宫便跑得没影了,儿臣不知她去哪里了,找也找不见她,只好一个人先过来了。”沐吟之面带忧虑,低声埋怨道。 沐天尧转过头来,这才仔细打量着沐吟之,叹了一口气道:“唉,语之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朕也不用操心了。你是姐姐,多教教她才好。” 沐吟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垂首应道:“是,儿臣时时劝诫她,只是语之贪玩了些。” 说话间,笑面狐快步走到了沐天尧的身前,躬身问道:“陛下,时辰已到,请陛下训示,击鼓开始春猎。” 沐天尧见众人都翘首以盼,再也拖延不下去了,只好站了起来,站在高台上,刚想高声激励几句,行宫那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一身盔甲将她身姿勾勒得妙曼无比,俏皮可爱的脸颊上红晕初生,一双眸子闪亮动人,顾盼生嫣。 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身姿矫健,既有女子固有的柔美,又有令人眼前一亮的飒爽,几乎让人挪不开眼去。 那女子转瞬便到了观猎台前,双掌一按马背,一个漂亮的纵身,翻身下马,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仿佛天空中的骄阳:“父王,儿臣来迟了!” 沐天尧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女儿虽然性子半点都不随裴淑妃,可样貌却和裴淑妃相差无几。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淡淡地道:“你还知道来晚了,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快过来,不要调皮。” 沐语之紧走了几步,到了沐天尧的身旁,兴冲冲地问:“父王,我这幅模样好不好看?等会儿我帮你猎个大狗熊,取熊胆给你补补身子。” 一阵轻笑传来,沐语之一瞧,正是笑面狐,她冲着他示威地抬了抬,不屑地看着他斯文的模样道:“手无缚鸡之力,算不得英雄好汉。” “六公主的确英武,臣等着瞧六公主的熊胆。”笑面狐忍住笑说。 沐天尧左看右看,男的隽雅潇洒,女的娇俏可爱,他越看越满意,忍不住便舒畅地大笑了起来:“凌爱卿,你就不要激她了,语之就是这样,只会嘴上咋呼,真要有熊来了,只怕她跑得比谁都快。” “父王你取笑我!我怎么可能跑,父王在这里,我还要保护父王呢。”沐语之甜甜地一笑。 饶是沐天尧听惯了阿谀奉承,也心中一暖:这个女儿,虽然让他闹心,可一派赤子之心却难能可贵。 第 11 章 随着沐天尧的一声号令,激昂的鼓声响起,围猎的众人冲进了山林。沐语之听着那些呼喝声、击打声远远地传来,也没心思找凌卫剑去联络感情了,一脸恳求地看着沐天尧。 沐天尧心一软,只好点了点头:“好吧,你只能在外围,不可到林子深处,杨钊,你带两个人跟着公主,不可离开半步。” 沐语之欢呼一声,便朝外冲去,经过笑面狐身旁还不忘示威地冲着他扬了扬拳头。 这皇家猎场原本就沿着山势而建,观猎台前是一大片平坦的坡地,树木还算稀疏,适才的大部队往纵深而去,马蹄一路践踏,许多小动物都被惊得四处乱窜。 沐语之的马术还是在南疆的时候学的,在平路上策马还能唬唬人,可在这山林中却有些捉襟见肘。 她也不控马了,松了缰绳信马由缰,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盘算着:最起码要打一只野鸡献给父王;最好还能捉只松鼠,可以送给凌卫剑,他总不好意思在父王面前不给面子吧?对了,还要捉只兔子气气那个笑面狐,还说要给我猎个好玩的赔不是,瞧他那样儿,像是打猎的人吗?只怕兔子一窜到他跟前他就吓跑了。 老天爷像是听到了她的念叨,树丛里果然窜出了两只野鸡,可能没怎么见过世面,只是旁若无人似的在树丛下徘徊。 跟在身后的杨钊见状,立刻取出了弓箭,沐语之却激动地嘘了一声道:“别,你别动,我要亲手抓住它们!杨钊你从后面包抄,不许惊动它们。” 杨钊哭笑不得,他堂堂一个一品带刀御前侍卫,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沦为包抄野鸡的助手。 沐语之翻身下马,在自己的锦囊中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个机弩来,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对准那两只野鸡嗖地一箭,只可惜手一抖,那箭直入树干,惊得那两只野鸡扑棱棱地扇起翅膀四下逃窜,一只跳进了树林,一只却傻不愣登地窜向沐语之。 沐语之狼狈地挥舞了两下手,那弩砸在野鸡的脑袋上,顿时把它砸晕了过去。 杨钊立刻一把抓起那野鸡的脖子道:“恭喜六公主,身手不凡,旗开得胜。” 沐语之半晌没回过神来:“你……你说什么?这是被我抓到的?” 杨钊看着她额发上的一撮野鸡毛,忍不住笑道:“是啊,野鸡惧怕公主威仪,自动晕倒在公主面前,当然算是公主猎的。” 沐语之回过味来,顾不得杨钊的取笑,高兴得手舞足蹈:“杨钊,你抓紧了,要是跑了我就砍你的脑袋!我平生的第一件猎物呢,晚上我就拔了它的毛给父王炖鸡汤喝!” “快看,那里有只松鼠!”杨钊眼尖,一下子便瞧见另一棵树下有只巴掌大的松鼠,毛色和树干差不多,正警惕地瞪着小圆眼看着他们。 沐语之立刻把弩放在胸前,紧张地四下张望:“哪里?” 杨钊手抓野鸡,无法射箭,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飞镖:“公主,这松鼠机警得很,你别用那玩意儿,让我来。” “不要!”沐语之瞧见了那双小圆眼,心里一下子软得冒泡,“杨钊你看它好可爱,不要让它见血,你活捉了它。” “这……这……”杨钊为难地看着她,这松鼠最是机敏,不见血活捉了它,实在是不太可能啊。 那松鼠的耳朵动了动,那小圆眼转了一圈,迟疑着往旁边蹭了一下,沐语之有点着急,蹲了下来,朝它伸出手去,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十分温柔的笑容:“乖,小东西,过来,本宫这里有好吃的……” 话音未落,“扑”的一声,一件东西落在了小松鼠的面前,小东西受了惊吓,一下子便蹿到了树后。 沐语之回头一瞧,笑面狐正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东西,一颗颗地往前扔着。 沐语之有些恼了:“你干什么?吓跑了它你赔我吗?” 笑面狐并不理她,只是撩起衣袍的下摆系在腰上,然后朝杨钊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慢慢地朝两边散了开去。 沐语之明白了,把弩往腰上一挂,屏息半蹲了下来,三个人围成了一个三角,紧紧地盯着那只松鼠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语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痒痒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的汗珠,她咬了咬牙,真想冲出去抓住笑面狐的脖子喝问他:你捣什么乱?是不是故意来捉弄我的! 她正胡思乱想呢,忽然便见左右两边两个人影仿佛闪电般地窜了出去,一下子便扑倒在中间,那只小松鼠龇着牙吱吱乱叫,居然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沐语之忙不迭地爬了过去,伸手去拍那笑面狐:“喂,你轻点,你弄痛它了!” 笑面狐扬起手来,作势要把松鼠送到她怀里,她尖叫了一声,忍住心慌,伸出手去在松鼠的身上摸了一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本宫命你先帮我捧着,”她佯作镇定地吩咐道,“本宫先给它取个小名,再想想要怎样安顿它。” “不如晚上扒了皮炖了它吃。”笑面狐一本正经地说。 “你!你怎么这么残忍!你瞧它的模样,你舍得吗?”沐语之义愤填膺。 “咦,刚才我没有听错吧,公主你不是要拔了野鸡的毛炖汤吃吗?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笑面狐一脸的诧异。 沐语之语塞,强词夺理地道:“那怎么一样!不一样的,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不许炖这只松鼠!” 杨钊觉得这情形有些诡异,那个温雅淡泊的凌侍郎,怎么会这样戏弄刁蛮的六公主?还居然一脸乐在其中的模样? 手里的野鸡扑腾了一下,他顿时清醒了过来,解围道:“公主,适才多亏了凌大人,要不是他扔了这许多松果和杏仁,这小东西只怕引不出来呢。” 沐语之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冲着笑面狐说了一句“谢谢”。 笑面狐笑着说:“谢什么?我抓了它来向你赔罪的,说好了,以前得罪你的就一笔勾销,你不许和我生气。”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沐语之不干了,“这是我发现的,当然算是我自己抓的。” “那你还想怎样?不如我放了它再去帮你捉另外的。”笑面狐作势要松手。 沐语之惊跳起来:“别别别!好了,本宫大人大量,就算原谅你了,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气我了,不然我让父王革你的职抄你的家!” 笑面狐的眼中笑意盎然:“好,微臣敬仰公主还来不及,怎么会气公主你呢?对了,礼不可废,公主,我们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我知道你是谁,你姓林,是个状元郎,还在朝中当了一个……”沐语之看向杨钊。 “侍郎,吏部侍郎。”杨钊接口道。 笑面狐点了点头:“是,敝姓凌,凌云壮志的凌,名卫剑,康元二十一年的状元,现任吏部侍郎,蒙公主抬爱,愧不敢当。” 沐语之怔了一下,忽然便哈哈大笑,笑到酣畅处,她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弯下腰,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喂,你这只笑面狐,你可真逗,要骗我也不能用这样低级的手段,你是凌卫剑?你是凌卫剑我就……我就倒着在这里爬一圈……” 四周悄寂无声,只有她的大笑声在树林中回荡,笑面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而杨钊却一脸尴尬地左顾右盼。 沐语之的笑声渐渐轻了下来,自从相识以来的点滴涌上心头,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脑袋轰的一声,拍着肩膀的手一下子揪紧了他的衣领,半晌,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声响起:“你说什么?” 杨钊在一旁有些急了,上前做和事佬:“六公主,这你和凌大人是有什么误会不成?凌大人向来斯文,一定是不小心才会得罪了公主,这个大好日子,公主你就……” “杨钊,你说,你说他是谁?”沐语之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勉强吐出一句话来。 “凌大人啊,凌……凌卫剑……凌大人……”杨钊仔细地看了那笑面狐几眼,揉了揉眼睛,在沐语之凌厉的目光下,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脑子错乱认错了人。 沐语之站在原地,脸色发白,双唇微颤,脑中一片茫然。骤然之间,她清醒了过来,拽着笑面狐就往外疾走。 “公主,公主你要做什么?咱们在这里好好说不成吗?”杨钊急了,一边是重臣,一边是公主,这副模样让别人瞧见了,陛下必定颜面扫地。 沐语之恍若未闻,脚下反而更快了。 “公主你慢些,地上不平,小心摔跤。”笑面狐的神色未变,温柔地出声提醒道。 “闭嘴!你给我闭嘴!”沐语之的声音发颤。 不到片刻,两个人便疾奔到了观猎台前,沐语之在四下梭巡片刻,终于找到了坐在最下首的那个“凌卫剑”。 “凌卫剑”依然是那副冷酷傲然的模样,一双薄唇紧抿,双眸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语之三步两步冲到他面前,把笑面狐往前一推,指着“凌卫剑”,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你快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你快说,你才是凌卫剑,他就是个冒牌货!” 第 12 章 “凌卫剑”看着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神情傲然地道:“六公主,在下从来没说过在下是凌卫剑,敝姓林,双木林,名承锦,纵然比不上凌兄的才华横溢,也不至于做出冒名顶替之事。” “林……承锦……”沐语之喃喃地念叨了一遍,失魂落魄地朝着笑面狐看了过来,“你……你是凌卫剑……我……” 笑面狐无奈地看着她,低声道:“我再三提醒过你了,我说凌卫剑就是我,我就是凌卫剑,送你的折扇上也有我的印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地误会……”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眼前一阵发黑:天哪,她所有的爱恋仰慕,她所有的柔情蜜意,居然就这样错付给了眼前这个仇人!他躲在角落里看着她的笑话,该把肚子都笑破了吧!他居然还如此倒打一耙,要不是他的故意诱导,她能犯这样令人羞愤欲死的错误? 她伸手一推凌卫剑,伸手一探,“仓啷”一声,手中剑脱鞘而出。 “我没脸活了,”沐语之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这辈子,她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四周的人都大惊失色,杨钊惊得脸都白了:“公主!公主万万不可!” 林承锦漠然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异色,往前走了一步急声道:“公主有话好好说!” 凌卫剑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公主,你这就要寻短见?你是开玩笑吧?” 沐语之二话不说,忽地便抬起手来,挥剑朝他刺了过去:“呸!你想得美,我就算不想活了,也要先斩了你这只笑面狐!” 这一剑来势凶猛,挟了她所有的愤怒,全力而出,凌卫剑猝不及防,狼狈地往旁边一让,“嘶”的一声,剑锋割破了他的衣衫。 一剑未成,沐语之用力过猛,往前扑了两步,差点跌倒,她一咬牙,反手往旁边一撩,那剑朝着凌卫剑横斩了过去。 “你看你那副阴险狡诈的模样,居然取这么一个正义霸气的名字!你配吗!你这是想造反不成!”沐语之怒声喝道,“你站住,本宫命你不许动!你敢违抗不成!” 凌卫剑的小腹往后一缩,脚下急退,这才躲开了她的横空一斩,哭笑不得地辩解道:“公主,名字乃父母之命,我没法改啊。” 沐语之咬紧牙关,紧追不舍,手中剑毫不留情地冲着他刺去,一旁的杨钊有心要去夺剑,却又怕她这势如疯虎的模样,一个拿捏不准伤了她,只急得满头大汗,朝着坐在中央的沐天尧求救地看了过去。 观猎台前的众人一片哗然,紧张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纷纷冲着他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沐天尧脸色铁青,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道:“放肆!语之你给我站住!” 沐语之的步伐趔趄了一下,却不肯停歇,凌卫剑就在她的眼前,好像下一刻就能刺到,却总是棋差一招,她又气又怒,那剑毫无章法地乱劈乱砍,看得人一阵心惊胆战。 “大胆!”沐天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钊喝道,“快给我把她的剑夺走!” 杨钊应了一声,硬着头皮欺身上前,趁着沐语之一愣神的功夫,双手迅疾地朝着她的脉门切去,“哐啷”一声,她的剑掉在了地上。 泪水在沐语之的眼眶中打滚,她带着哭音叫道:“杨钊,你敢!你居然敢对付我!你简直没有良心!” 杨钊心中暗暗叫苦,沐语之有一阵子曾一心想成为侠女,缠着他让他教武艺,他在沐天尧的默许下教了她两招,当时的沐语之三天两头送点心送茶水,这样毫无架子的皇子公主真的十分少见。 “公主,”他瞥了沐天尧一眼,有些着急地叫道,“你歇歇吧,陛下发火了,你要是不解气,回头直接拿剑戳我就是了。” 沐语之压根儿不想听,她大步走到沐天尧跟前,倔犟地抹了一把眼泪,瞪大眼睛道:“父王,这个人骗了我,你帮我做主,杀了他替我出气!” 沐天尧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双手紧紧地抓着椅背,青筋暴起:“你说什么!凌爱卿是朝中大臣,国之栋梁,你说杀就杀,你这是要气死我不成?” 沐吟之紧走了几步,扶住了沐天尧,一叠声地叫道:“父王,父王你别生气,语之不懂事,你别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 沐天尧一挥手,沐吟之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她的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凌卫剑上前一步,垂首道:“陛下息怒,都是臣的过失,公主她……” 沐语之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朝着凌卫剑扑了上去:“你还装好人,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 她的双手挥舞着,凌卫剑不闪不避站在她面前,只听得“啪”的一声,沐语之一掌拍在了他的脸上,顿时,那白玉般的脸颊上起了五个手指印子,全场都惊呆了。 凌卫剑趔趄了一步,苦笑着说:“公主,你这下出气了吧?” 沐天尧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他上前一下子抓住了沐语之的手臂,扬起掌来便朝着她的脸上打了下去。 凌卫剑惊呼一声,飞快地挡在沐语之面前,“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下,沐天尧怒极之下出手,并没有太过容情,凌卫剑只觉得眼前一黑,晃了一下才站稳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陛下,使不得!” 一旁伺候的漪紫和涟蓝哆嗦着跪了下来,哭着叫道:“陛下,陛下,你饶了公主吧!” 沐吟之惊呼了一声,双手使劲地搅着手中的帕子,责怪道:“妹妹,你怎可这样对凌公子?还不快向父王和凌公子赔罪!” 现场一片混乱,沐语之浑身冰冷,颤声说:“姐姐你也这么说?我为什么要赔罪?父王你帮外人不帮我,你打死我算了!” “你说什么?”沐天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自己和朕信誓旦旦,说你喜欢凌卫剑,非他不嫁,现在居然好端端地就又打又杀,还说朕不帮你?” “我……我死也不要嫁给他!”沐语之的眼泪扑棱棱地往下掉,“你们都欺负我,我讨厌你们!” 说着,她狠狠地甩开了沐天尧的手,飞一样地朝着来路跑去。 杨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着急:“陛下,公主到里面只怕有危险,不如臣去追她回来。” 沐天尧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心漠然道:“随她,不必管她。她如此胆大妄为,也该给她点教训。” 沐吟之着急地朝着沐语之离开的方向追了几步,叫了她两声,可沐语之的身影转瞬便没入树林不见了。她转过身来,面带愁容,忧虑地道:“父王,语之是不是在心里怪我?我只是一着急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担心妹妹这样骄纵下去为人不喜。” 沐天尧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没说错,不要放在心上,等她气过去了就好。” 说着,他朝着凌卫剑看了过去,长叹一声道:“凌爱卿,你别怪她,她被朕娇惯坏了,你的脸……唉,快去让曲太医瞧一瞧,朕都没脸去见你父亲了。” 凌卫剑站了起来,摸了摸脸颊,这俩巴掌打得够狠。他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件事情,臣也有错,陛下就不要怪公主了。” 沐天尧坐在椅子上,看着沐语之离开的方向,一脸的沉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沐吟之犹豫了片刻,她不愿放过这大好的机会,眼巴巴地朝着凌卫剑走了几步,一脸的羞怯:“凌公子,你脸上的伤还痛吗?我房里有些清凉去肿的药膏,不如等会帮你送来?” 凌卫剑朝着她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淡淡地道:“多谢五公主挂怀,不必劳烦了。” “凌公子客气了,都是语之的错,我代她向你赔罪。”沐吟之轻叹了一声,眉心轻蹙,眼波流转,俨如秋水中的一朵白莲。 凌卫剑心中纳闷,只好微笑着道:“六公主天性率真,无妨无妨。” “前几日她和我说起她的心上人,我一直以为她说的是林承景林公子,却没想到她居然能把你们俩弄错了,”沐吟之轻笑了一声,“这个马大哈,实在是太冒失了。” 凌卫剑只是笑笑,心不在焉地朝着猎场里瞧了瞧。 “凌公子,前些日子,我得了你的一幅画作,难得此次能和你遇见,不知能否有幸请教一二?” 沐吟之的语声轻柔,脸上起了一层粉色。 凌卫剑终于品出了几分味道来,犹豫着道:“这……哎呀!”他忽然大叫一声,冲着沐天尧道:“陛下,臣忽然想起有东西掉在林子里了,臣去里面找一找。” 沐天尧眼中的喜色一掠而过,假意沉吟了片刻便道:“好,凌爱卿小心,速去速回。” 沐语之一头扎进了猎场,象一只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跑,手里的剑早就被击落,她顺手抄起腰中的机弩,泄愤似的挥舞着,打得树枝噼啪作响,树叶纷纷掉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打了一会儿,便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又抹一把眼泪,对着树干拳打脚踢,就好像那就是凌卫剑一样。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哭,不知道走了多远,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块平坦的草甸,草甸上开着红红黄黄的不知名的野花,上面堆着几块巨石,一旁是悬崖峭壁,一股清泉从上面流泻了下来,水声潺潺,景致十分优美。 沐语之走了一路,觉得身上黏腻腻的,看见水不由得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片刻,掬起一捧山泉,咕咚咚地喝了好几口。 她刚想脱下靴子,让发胀的脚好好透个气,忽然听到前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警惕地喝道:“谁!谁在那里?” 对面的树丛里跳出来两个人,一副侍卫的打扮,一见到她显然愣了一下,躬身行礼道:“六公主。” 沐语之松了一口气,她认得其中一个是大皇兄府里的,便奇怪地道:“你们不去打猎,跑到这里干什么?”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答道:“不瞒公主,我们队中有一个同僚走散了,深怕他出事,便出来找一找。” 沐语之不以为意,挥了挥手道:“那你们快去找吧,别在这里妨碍我。” “是。”两个侍卫应了一声,双眼却依然四下张望着,又跑到了巨石那头瞧了瞧,没发现什么,这才退了出去。 “神神叨叨的,大皇兄这是干什么。”沐语之不满地念叨了一句,顺手摘了一朵野花,咬在嘴里,双手交在头颈,仰躺了下来。 天空中一片湛蓝,偶有几片白云飘过,她看着看着,迷糊了起来,忽然觉得那白云幻化成凌卫剑那恼人的笑容,让人恨不得去咬上一口。 “公主,你这样,会着凉的。”那笑脸忽然叹了一口气,说起话来。 第 13 章 沐语之甩了甩头,惊跳了起来,一头撞在那笑脸的额头上,痛呼着倒在了地上:“你——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她抄起那把机弩,便朝着那张笑脸砸了过去。 凌卫剑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盯着那支机弩,眼睛一亮:“公主,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要你管!”沐语之右手被制,左手便轮了起来,凌卫剑又一把抓住了,和她对视着。 沐语之挣扎了两下,忽然发现两个人的姿势万分狼狈,她躺在地上,而凌卫剑半跪在她身旁,紧抓着她的两只手,好像下一刻就要压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轰的一声红了,咬牙切齿地道:“凌卫剑,你居然敢对本宫不敬?还不快快放手!” “嘘——”凌卫剑的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听,有声音!” 沐语之哪里肯听,她抬起腿来往上一踢,正中凌卫剑的后背,凌卫剑撒了手往前一扑,一头扎进了草丛里。 沐语之跐溜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正想上前补上一脚,忽然便听到了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窣声,转瞬即逝。 凌卫剑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草灰,示意她站到自己背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 沐语之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连和凌卫剑不共戴天的仇恨都暂时被她搁置到了一旁,她不时地从凌卫剑身后探出头去,不停地猜测着那两块巨石的夹缝里会是什么东西:一只狐狸?一只野兔?或者是一窝熊仔? 巨石之间是一丛茅草,茅草足足有一人来高,凌卫剑上前扒开茅草,顿时呆住了——里面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腿上两刀深可见骨,匆匆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散在一边;下腹一个伤口狰狞可怕,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微微起伏,只怕就是一个死人了。 凌卫剑心中一跳,下意识地转身便想要去捂沐语之的眼睛,沐语之整个人都僵住了,忽然推开了他的手,跑了两步,趴到了山泉旁干呕了起来。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凌卫剑已经蹲在巨石旁,手中拿着好些野草,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她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心里好像被猫爪挠了一样,好奇得要命,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往凌卫剑身旁蹭了几步,只见凌卫剑取了石块把那些野草捣碎了,往那人的伤口上抹。 她佯作冷淡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这是一种止血的药草,他的伤口再不止血,怕是要死了。”凌卫剑解释道。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被熊咬了吗?”沐语之看得心里害怕,咬着唇把目光调往别处,最后落在凌卫剑身上。 那几个手指依然印在凌卫剑的脸上,红白相间,煞是好看,而他的神情专注,眉目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隽秀,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泛起一层浅浅的光芒,沐语之不由得出神了起来。 凌卫剑仔细地查看着伤口,摇了摇头说:“这腿上两个伤口齐整,应该是刀伤,身上是大量的擦伤,可能是从高处悬崖滚落,腹部的伤口最为致命,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沐语之顿时清醒过来,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以示对自己被美色所惑忘了那血淋淋的奇耻大辱的惩戒,只不过下手一时重了一些,不由得痛呼失声。 凌卫剑倏地转过头来,神情有些警惕:“怎么了?” “没……没什么……猎场里怎么会有人受刀伤?难道是……有人居然敢在这里斗殴泄私愤?” 沐语之忽然想起了刚才两个人。 凌卫剑瞥了她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知道什么?” “刚才有人来找人,说是有个同僚不见了,其中一个是……大皇兄府上的。”沐语之回忆道。 凌卫剑的手顿了一下,旋即低声道:“快去接点水来,帮他清洗一下。” 沐语之忿忿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去接水。” “好,那你来看着他。”凌卫剑作势要起。 “不……不用了,我忽然想去洗个手,顺便帮你接点水。”沐语之立刻站了起来,飞一样地跑了。 等她捧着一抔用树叶接来的水时,凌卫剑已经把那人的伤口全糊上了药草酱,他撕下一块布来,蘸了水,匆匆地擦了擦那人身上的血污,总算看起来不是那么可怕了。 那人挣扎了一句,嘟囔了几句,凌卫剑凑过头去,仔细听了听,皱紧了眉头:“他在说胡话。” “那赶紧去叫人把他带走看病啊。”沐语之有些着急,也凑了过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便惊喘了一声,捂住了嘴。 “你认识他?”凌卫剑盯着她问。 “他……”沐语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应该就是那天她在靖王府看到的那个侍卫,小名叫二子的,“他好像是大皇兄的侍卫。” 凌卫剑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伸手将扒开的茅草盖好,从外面看,一切如常,看不出里面藏了一个人:“你把这些话都藏在肚子里,然后把这件事忘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要把他扔在这里不成?” 凌卫剑点了点头:“他这副模样,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送出猎场,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不如留在这里,如果他命大,一定能撑过这一关。” “那如果他命不够硬死了呢?你也不管?”沐语之打了个寒颤。 凌卫剑盯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公主,你知道外面是怎么在传你的闲话吗?其中有一条就是你喜怒无常,时常无故责打下人,视人命如草芥。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和别人嘴里的不一样。” 沐语之傲然地挺起了后背:“别人怎么说我可管不着,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可做不到。” “你放心,我有九成的把握他不会死,等到了晚上,我就会派人来救他,”凌卫剑的嘴角带着那抹浅笑,语声温柔,“相信我,如果现在让他出去,凭你我之力,是没有办法保他活命的。” 沐语之心中惊疑不定,他们两个,一个公主,一个宠臣,是谁还能从他们俩的手中把人夺走? 只是他的声音虽然温柔低沉,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信服,沐语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稀里糊涂地就点了点头,等她醒悟过来,都已经跟着凌卫剑走了好几步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停住了脚步,冷哼了一声,从靴子里掏出了自己顺来的匕首,弯腰在地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凌卫剑回头一看,好笑地道:“怎么,你要和我割路断义不成?” 沐语之昂起头来:“你我之仇不共戴天,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着,她冲着他挥了挥匕首,昂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公主,天快黑了。”凌卫剑在她身后叫道,“山里有熊,那一熊掌能把你扇成肉泥。” 沐语之浑身一抖,看了看天边,的确,日头渐渐西沉,初生的晚霞把远方的山头晕成了一抹浅红。 “还有,这里据说有一种怪兽,长得四不像的,那爪子足足有一尺长,一抓,你身上就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血肉模糊了。”凌卫剑声音有些森冷。 沐语之情不自禁地朝着远处的巨石瞧了瞧,缩了缩脖子,佯作镇定地道:“我才不怕呢,你不许过来,我要回去了。” 她依稀还记得方向,朝着来时的路疾步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凌卫剑果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树影瞳瞳中,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沐语之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凌卫剑居然真的撇下她不管了!不让他跟着,他难道不会死皮赖脸地保护她吗?等她回去,她一定要好好地向父王告上一状! 小道被树林重重围住,树叶重重遮蔽,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看起来阴暗幽深,一旁的草丛簌簌作响,好像里面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沐语之走了一会儿,心中越来越害怕,僵直了身子,连看都不敢往旁边看,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去。 她心里想着赶紧走出这片树林,可不知怎的,来的时候没觉着这林子大,去的时候却发现这林子四周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和草丛,走着走着,便有点晕乎了起来。 四周悄寂无声,就连刚才随处可见的小动物都没了身影,脚下的泥巴路好像没有尽头,她折腾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精疲力尽。 “扑棱棱”的一声响,一团黑影从半空中朝着她直冲了过来,她尖叫了一声,闭上眼睛双手一阵乱舞,忽然头上一松,原本便歪斜的头盔砸砸在了鼻子上,“扑”的一声陷进了草丛里。 沐语之只觉得头上一痛,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啄她,幸好有头发挡着,这才没啄破头皮,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呜呜地叫了几声,抱紧了头乱窜了起来。 还没跑几步,她一头撞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伸手一触,居然有个尖尖的突起,她的脑海中掠过一个四不像怪兽,长长的爪子闪着骇人的光芒,狞笑着朝她扑了过来……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救命!凌……你死到哪里去了!” 顿时,她的身子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个声音一叠声地响了起来:“别怕别怕,那只不过是只鸟而已,你不去打它它早就飞走了,这里没怪兽,都是我骗你的……” 沐语之本能地往里缩了缩,眼泪鼻涕都蹭在了那个怀抱里,哽咽着说:“它啄到我了,我的头上很痛。”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暖暖的,软软的,轻轻地摩挲着,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她心里的惊恐随着这温柔的抚摸渐渐地便消失了。 “只是有点红了,不碍事,真的,那鸟就是只纸老虎,你对它凶它就蔫了,我把它赶跑了,别怕。”那个声音低柔地道。 沐语之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知道自己这样缩在仇人的怀里太丢人了,应该推开他,应该呵斥他,可她的手脚发软,只想在这个怀抱里再多停留片刻,片刻就好。 第 14 章 休憩了片刻之后,沐语之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样缩在仇人的怀里实在是太不像话,她简直就想挖个地洞往下钻。 这片林子其实并不大,也没什么猛兽,不然沐天尧也不可能会这样放任沐语之跑进来。沐语之刚才慌不择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这才觉得这林子越来越大看不到尽头。 现在仔细辨认一下,她便发现观猎台就在左边,隐隐能听到击鼓声传来,还能从树叶的缝隙中看见观猎台顶上的旗角。 沐语之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推开凌卫剑,闷头往前走去。只不过这次她走得很慢,好像在等着谁跟上来一样。 “公主,你不会过河拆桥吧?我跟你走同一个方向你不会杀我吧?”凌卫剑跟在她身后打趣道。 “要不然你拿匕首戳我一下?随便哪里都行,算是我向你赔罪行不行?”凌卫剑紧赶了两步,走到她身旁。 沐语之瞥了他一眼,闷声说:“暂且先欠着吧,本宫今天没心情。” “那好,公主什么时候要戳了,我便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送进宫来,只是公主千万要手下留情,留我一条性命。”凌卫剑调侃道。 “你怕了吧?”沐语之斜睨了他一眼,眼中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 “是啊,微臣还要留着一条性命保护公主呢,”凌卫剑一本正经地说,“不然到时候公主哭鼻子的时候谁来安慰公主?” “你——不许再提刚才的事情!再提我和你没完!”沐语之一听便眼睛瞪圆了警告说。 “是,陛下问起来,微臣就说,是微臣在林子里迷了路,又急又怕这才耽搁了时辰,幸好繁云公主手持宝刀,俨如天神下凡,驱赶走了怪鸟猛兽,把微臣救了出来,公主以德报怨,真乃圣人也。”凌卫剑眉目含笑,语声铿锵。 饶是沐语之做惯了坏事,听了这话脸也腾地红了:“你真是满嘴谎言,没一句话是真的,我不要理你了。” 说着,她快走了两步,把凌卫剑落在了身后。 眼看着观猎台就要到了,沐语之停下了脚步,整理了一下盔甲和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旋即轻咳了一声,兴冲冲地大叫了起来:“父王,父王我回来了,杨钊,我猎的野鸡和松鼠呢?” 话音未落,沐语之便傻在了原地,只见观猎台前满地狼藉,一些猎物散落在地上,有些都血迹未干,看起来触目惊心。观猎台上人迹全无,沐天尧、沐吟之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人在匆忙地收拾东西。 凌卫剑跟在她身后出了树林,也呆住了, “怎么了……父王呢……”沐语之喃喃地叫道,打了个寒颤,厉声叫了起来,“来人呐,谁!快告诉本宫,出了什么事情了!” 一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跺脚叫道:“哎呀六公主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二殿下被畜生伤了!大殿下从马上摔下来了!” 整个云眉山行宫笼罩在一片愁云中。来往的宫人都行色匆匆,皇子们的寝殿外围着一群人,面带忧色,窃窃私语,一看到寝殿内有药僮出来,都忙不迭地围上去探听情况。 沐语之着急地分开众人便往里冲,隐隐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哭泣声,她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忍不住紧紧地抓住了身旁凌卫剑的手臂。 “别慌,刚才那奴才不是说了,应该无性命之忧。”凌卫剑沉声安慰道。 刚进正厅,沐语之便看见沐天尧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惫,向来沉着冷静的脸上少有地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父王!”沐语之一开口便带了哭音,“父王,皇兄他们没事吧?” 沐天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良久才长吁了一口气,冲着她招了招手。沐语之飞一样地扑到他的身旁,半跪了下来,趴在他腿上哭了起来。 沐天尧摸了摸她的头,看了一旁的凌卫剑一眼,冲着他嘉许地点了点头。 “好了别哭,太医正在里面医治,你大皇兄的伤势已经稳定,就是你二皇兄……”沐天尧的声音有些嘶哑。 沐语之抹了一把眼泪,四下瞧了瞧,只见屋子里跪了一溜儿的人,好几个都伏在地上,不住地叩首。 不一会儿,好几个太医从内屋中鱼贯而出,神色凝重,其中一个上前回禀道:“陛下,大殿下摔伤了腿,已经用夹板固定,其他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静养二、三月便应该无碍。” 沐吟之紧跟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泪痕,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父王,”她哽咽着说,“父王一定要查明真相,皇兄他精于马术,万万不可能会坠马。” 沐天尧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医:“奕朗呢?他怎么样?” “二殿下的伤势有些棘手,当时那只獒想必是直扑二殿下的喉咙,幸好二殿下闪避一下,那畜生咬偏了一点,这才留下一条性命。”太医的声音都有点发抖,“臣已经为二殿下止血缝合,就看今夜会不会起烧,过了今晚就好了。” 沐语之忍不住发抖了起来,二皇兄虽然傲气,对她却十分亲切,现在居然被咬成这样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那只畜牲……”沐天尧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目光森然地看着底下那群人,“说,怎么好端端地就发了疯?” 底下有个人叩了一下头,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卑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只藏獒原来十分听话,由三个侍卫专门驯养,大殿下也时常逗弄它,一点儿都没事,刚才一下子就发疯了,把驯养他的侍卫都咬死了两个,另一个跌下山崖失踪了。” 沐语之愕然瞪大了眼睛,迅速地看了凌卫剑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由得垂下头来。 “你身为奕颂的亲卫队长,居然说你不知道?”沐天尧的的目光冰冷,看向另一个人,“你呢,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神色惨然:“陛下,二殿下猎了几样东西往回赶,刚好碰上了大殿下,还没说上几句,那畜生便一下子扑了上来,卑职无能,救之不急,只来得及将它毙于刀下,请陛下赐卑职一死。” 沐吟之哭着说:“父王,此事必定不简单,请父亲详查,不能让皇兄白白受了苦。”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噪杂声,“砰”的一声,一个人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冲了进来:“父王,儿臣忍不下这口气,现在儿臣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就摆到桌面上来,别背后暗语中伤!我沐奕泠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泼污水!是不是非得儿臣也去死上一死,才能以示清白?” 沐吟之恨恨地看着他,双眸通红:“三皇兄,父王在此,必定不会冤枉了一个坏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好人,你这般着急所为何来?” 沐奕泠冷笑一声道:“皇妹,你也不要牙尖口利,损了你才女的形象,依我看,有些事情,太过聪明了反而要露出马脚。” “你——你是兄长,吟之不想与你争吵。”沐吟之退到沐天尧身旁,忍不住又低声啜泣了起来。 沐天尧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靠在椅背上猛喘了两口气,沐语之赶紧在他胸口揉了几下,着急地叫道:“曲太医,你快来看看,父王这是怎么了?” “陛下,陛下你切勿动怒!”刚才说话但医顿时神色紧张起来,快步来到沐天尧的身旁,在他的几个位了片刻,沐天尧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朕没事,不必担心。”沐天尧疲惫地道,“来人呐,将一干人等暂时收押,凌爱卿听命。” “朕命你彻查此事,除羽林军左卫营外,所有随行人员均听你指令,行宫一应事宜由你接手,没有查清之前,所有人等不得离开此地。” 沐语之回到自己的寝殿已经很晚了,大伙儿都没心情吃东西,晚膳也只是匆匆用了一点。 漪紫和涟蓝吓了个够呛,一见沐语之的模样差点没痛哭失声,好像捧着稀世珍宝般把她迎进殿内。 漪紫亲自伺候她洗漱,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上了床,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临出门前,漪紫小声地恳求说:“公主,你不要再惹陛下生气了好不好?奴婢只有一个胆,被吓破了便再也活不过来了。” 沐语之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漪紫,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父王是不是被我气死了?” 漪紫摇了摇头,帮她掖了掖被角:“公主只是年少贪玩而已,可是心地是最好的,不象另外那些人,脑子里不知道要转几个弯,说出来的话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沐语之有些心烦意乱,刚才沐天尧发青的脸色不时在她眼前闪过,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她的父王已经不再年轻,鬓角已经隐隐有了几丝白发;更让她觉得心慌的是,那个躺在巨石旁的身影不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她隐隐觉得今天这件事有一个大阴谋,却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什么阴谋。 她头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整整大半个时辰,最后留在印象中的念头便是明天一早就要去找那个笑面狐,看看他到底能审出什么名堂来。 第 15 章 可能是睡得太晚了的缘故,沐语之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惦念着昨晚的事情,急匆匆地用了几口早膳,便出门去找凌卫剑。 只是她到了凌卫剑居住的小屋前,却没看到凌卫剑,只有一个凌府的小厮面带惊恐地看着她,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我……我家公……公子出去了。”小厮也不敢看她,只是垂首反复说。 “去哪里了?”沐语之不耐烦地道,“本宫有事问他。” “他……他有公务……好像说……是去提审……”小厮舌头直打结。 “你难道是个结巴?”沐语之好奇地问,“怎么安远侯府这么穷,连请个小厮都是结巴的?” “是昨日见了公主的模样吓怕了吧,”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沐语之往旁边一看,顿时呆了呆,只见一人站在一棵树下,身姿挺拔,眼神冷峻,不正是那个让她一见钟情又误会成“凌卫剑”的林承锦吗? 昨天那尴尬的场面顿时在眼前浮现,沐语之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让她钻进去。 “林……林公子……你怎么也在……”这下轮到她结巴了,“我……昨日……其实……” 林承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漠的眼中掠过一层浅浅的笑意,只不过转瞬即逝。“我来找凌兄,公主昨日如此英武,今日却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显然是在取笑沐语之昨日的彪悍,沐语之无地自容,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还不都是你们害的!又是林又是凌的,还都中了状元,这谁弄得清楚!” 林承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的沐语之心虚了起来,往四下看看,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先走了……天气真好……对了,我去看我的野鸡和松鼠……” 站在她身后的涟蓝一阵着急,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后腰,热情地对林承锦道:“林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瞧瞧,我家公主抓的那只野鸡很肥呢,据说今天膳房会炖鸡汤。” 沐语之整张脸都烫了起来,瞪了她一眼:“胡说,现在哪有心情炖什么鸡汤。” “公主昨日抓的?”林承锦看起来倒没什么不耐烦,淡淡地问道。 “是啊,还抓了个松鼠,那只松鼠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沐语之终于放下了尴尬,眉飞色舞起来,“可好玩了,我们三个人在那里埋伏了小半个时辰,一下子扑上去把它逮住了。林公子,你怎么就坐在看台上,多没意思。” 林承锦沉默了片刻道:“我等不比公主肆意。” 沐语之这才回过味来:这皇家猎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的,他一介文臣,只不过刚刚入了翰林院,还没有实职,能到看台上观猎已经是沐天尧对他的赏识了。 “下次我帮你和父王说,”沐语之热情地道,“你跟着我一起来就是了,我教你怎么射箭。” 她右腿往后一腿,摆了个弓步,双手比着弓箭的姿势一拉,看起来十分像模像样:“我的箭术是一品带刀侍卫杨钊所授,箭无虚发。” 一旁的涟蓝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就连林承锦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眼中莞尔,那笑容,好像冰雪初融,把他冷峻的脸庞勾勒出了几分柔意。 沐语之不由得呆了一呆,激动地道:“咦,你笑了,你真的笑了,他们说状元喜报送到你面前的时候你都没笑!” 林承锦敛了笑容漠然道:“以讹传讹而已,更何况,中了状元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喜事,父命难为。” 沐语之心有戚戚焉,点头抱怨说:“是不是你父亲逼你去考什么状元的?一定很辛苦吧?我也是,父王每天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做那个,还逼我去国子监读书,没趣死了。” “国子监?”林承锦终于拿正眼打量起了沐语之,“公主你居然能去国子监?师傅们没被你气死吗?” 沐语之顿时又眉飞色舞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说起她在国子监捣蛋的趣事,照这架势,看起来能说上一天一夜。 一旁凌府的小厮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公主……不如小人先告退了,我家公子还等着我送东西过去……” “什么东西?”沐语之一听便来了劲。 小厮犹豫了片刻,从身后取出一只笼子来,那笼子用铁丝拗成,后面撑了一块木板,稍显粗糙,里面趴着一只松鼠,正瞪着小圆眼瞧着他们。 “我的,这是我的!”沐语之兴奋地说着,劈手就去夺。 小厮叫苦连天:“公主……我家公子没说啊……你不能抢了走……” “他敢私吞了!我这就去找他,你怕什么怕,”沐语之哼了一声,冲着那松鼠笑了笑,见它吱吱叫着,一付活络的模样,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连名字都给它取好了,叫做陋言居士。” 小厮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气得脸都白了,一旁的林承锦都有些忍俊不禁:陋言居士正是凌卫剑的别号,想必是这位六公主气不过,拐着弯儿骂他呢。 沐语之得意洋洋地拎了那个笼子,和林承景约了胳教他射箭便出了门。她在行宫饶了一大圈,也没瞧见凌卫剑的人影,不由得十分气愤:她两个皇兄都还躺在床上呢,这凌卫剑也不好好地查案,到底去哪里偷懒了? 前面就是几个皇兄住的寝殿,自从昨日回到行宫后,四个皇子中两个无法动弹,另两个被禁足在自己的院落,可能是为了避嫌,门前冷冷清清的,连个侍卫都没有。 她刚想到沐奕颂和沐奕朗那里去探望,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一男一女,正是凌卫剑和沐吟之,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般地拉着涟蓝躲到了一棵树后。 两个人影渐渐走进了,男的身姿隽秀,温文儒雅,女的弱柳扶风,闭月羞花,看起来真是十分般配。 “凌公子,你那副字写得实在是好极了,那一捺风骨翩然,我怎么也学不会。”沐吟之柔声说。 “女子的腕力不足,要行云流水的确有些困难,五公主已经算是女子中的翘楚了。”凌卫剑赞道。 “凌公子谬赞了,我只是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罢了。对了,听说凌公子的棋力不凡,什么时候能向你讨教一番?”沐吟之矜持地笑了笑。 凌卫剑诧然道:“五公主还擅下棋?真是令人不敢小觑啊。” “只是闲来无事喜欢落个几子,”沐吟之轻描淡写地道,“琴棋书画不分家。” …… 沐语之盯着那两个身影,不由自主地便咬紧了嘴唇:好你个凌卫剑,居然假公济私去和姐姐约会! 手中的松鼠动了一下,吱吱地叫了两声,那两个人身影齐齐往这边看了过来。 眼看藏不住了,沐语之只好咳嗽了两声,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举起那只小笼子道:“姐姐你看,我昨日抓的,好玩吧?” 沐吟之轻呼了一声,嫌弃地掩住了嘴:“这是什么东西,灰不溜秋的好生丑陋。” “丑吗?”沐语之瞅了那松鼠两眼,有些纳闷,“我觉着它挺可爱的。” “你躲在那里干嘛?皇兄们都还躺在床上,你怎么还记着玩。”沐吟之责怪道。 “我……我没光记着玩,”沐语之有些不服气地辩解,“我一大早就去找这个人,瞧他有没有认真办父王交给他的事情。” 凌卫剑笑了:“承蒙六公主挂牵,我一定悬梁刺股,不负陛下所托。” “哼,你像吗?我看你只会风花雪月,趁早让父王换个人查。”沐语之轻蔑地道。 凌卫剑叹了一口气道:“谁让我昨晚忙了一宿,亲手做了个笼子,今天自然脑子糊里糊涂的,什么都查不出来,正准备去陛下面前领罚呢。” 沐语之看了看手中的笼子,又瞧了瞧他,怀疑地道:“这笼子是你做的?做了一宿?” “那还是谁做的?”凌卫剑反问道,“原本想再打个磨涂个彩,没想到你这么急就拿走了。” 沐语之闻言立刻哼了一声道:“谁稀罕你这个破笼子了,我回头就去弄个比你精巧一百倍的笼子,这个这么丑还给你。” 凌卫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那抹淡漠的浅笑又挂在了嘴角:“好啊,六公主不喜欢那就退回来吧。六公主慢慢玩,下官先告辞了。” 说着,他便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大步往沐天尧的寝殿而去。 沐语之急了,在他身后“哎、哎”地叫了好几声,可凌卫剑却充耳不闻,转眼便没了身影。她气得直跺脚:她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他居然就这样丢下她走了? 沐吟之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和凌卫剑独处,自然不肯轻易放弃,匆忙地拍了拍沐语之的手,叮嘱了一句:“去看看你大皇兄,他一直惦念着你。”说着,她便急匆匆地追着凌卫剑走了。 沐语之呆呆地盯着那两个身影,没来由地一阵心烦。 “公主,看来五公主是真心喜欢凌公子,”涟蓝兴致勃勃地道,“她以前多傲气,谁都看不在眼里,她和凌公子可真般配。” 沐语之振作了一下精神,点头说:“我觉得那个笑面狐太狡诈了,姐姐会不会被他算计啊。” 旁边有人忽然扑哧乐了:“吟之被人算计?我耳朵是不是不好使了。” 第 16 章 沐语之回头一看,一个人站在最旁边的一个殿门内,斜靠着门框,懒洋洋地看着她,正是她的四皇兄沐奕言。 她的几个皇兄,或俊美,或英武,个个都是实打实的美男子,就连几个未成年的小皇子,也是粉雕玉琢,冰雪可爱,唯有这个沐奕言,是皇家血统中的奇葩。 他的母亲是服侍先皇后的一名宫女,因沐天尧醉酒才和她有了一晌贪欢,先皇后为此一直心有芥蒂,随便封了她一个婕妤便扔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不闻不问。 谁知那宫女倒也有本事,一晌之后有了身孕居然一声不吭,正值冬季也看不出她臃肿的身子有何不对,一直到了六七个月时才被发现,终于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了下来。 那宫女倒也没存着飞上枝头的梦,生下孩子后依然安分地呆在自己的院落,安静得仿佛这后宫没她这个人一般,一直到了她临死时,才留了一封信给沐天尧,信中字字泣血,看得当时的沐天尧不甚唏嘘,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孩子。 沐奕言从小便长得瘦弱,只比沐语之高了半头,一张脸只能算得上是眉清目秀,他爱书成痴,几个皇兄习文学武、培植势力、插手朝政时,他只是躲在自己的房间内几天都不出门,久而久之,后宫中都快把这个人忘记了。 沐语之天性活泼,自然和这个安静无趣的兄长说不到一块儿去,偶尔见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前一阵子只是听说他已经成年,马上就要出宫开府了,可到了现在,也还是呆在宫内那座可以媲美冷宫的殿内。 “我这不是担心姐姐嘛,你都不知道,那个凌卫剑一肚子的坏水。”沐语之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沐奕言笑了笑,盯着她手中的笼子看了一会儿,眼中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你手里这个是松鼠吗?怎么才这么小?” “是啊,你难道没见过?它就是这么大的,不会再长了。”沐语之拎起笼子走到他身旁,让他看个仔细。 “我只是在图和……上看到过,一直以为它和鸡鸭一样大。”沐奕言蹲了下来,逗弄着笼子里的小松鼠。 “四皇兄你真可怜,”沐语之面带同情地看着他,“你还是别成天捧着你的宝贝书了,看了这么多不腻吗?” “书中自有颜如玉啊,你怎么会懂。”沐奕言微微一笑,其实他的眼睛很漂亮,乍眼一看挺小,可笑起来的时候象把小钩子,有种勾人的意味。 沐语之看得呆了一呆,旋即不服气地说:“书看多了就要头晕眼花,人都看傻了,我一看书就头疼。” “那你就当我傻了吧。”沐奕言不以为杵,犹豫了片刻,终于抵不过那松鼠的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记得松鼠喜欢吃坚果,我这里有些花生,去取来给它尝尝。” 说着,他便兴致冲冲地往里走去,沐语之哪里耐烦等着,跟着往里跑,沐奕言怔了一下,见涟蓝乖乖地等在门口没有进来,也就随她去了。 沐奕言住的是最西头的一间寝殿,里面院落并不大,一间正厅左右两个房间,有两个小太监正在打扫着。沐奕言到内屋去拿果盆,沐语之把笼子在院子里一丢,好奇地四下打量了起来。 院子里放了一张躺椅,躺椅旁丢着几本书,果然像是书呆子呆的地方。沐语之撇了撇嘴,顺手拿起了一本翻了翻,没看两页,便瞪大了眼睛。 “他醉眼朦胧地往那女子身上一瞧,只见她媚眼如丝,半露,端得是艳色无双,蚀人心骨。” “她躲在墙后瞧着那冤家,眼泪扑簌簌地便往下掉,真想扑将上去,质问一声:为什么一别经年,音讯皆无。” …… 沐语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翻到封皮一瞧,俨然便是《增广贤文》四个字,她反复翻了几遍,又拿起了一本《礼记》,翻开一瞧: “这日正值三月初三日王母圣诞,正要前去祝寿,有素日相契的百草仙子来约同赴蟠桃胜会。” “只见路旁石缝内生出一枝红草,他随即放入口内,只觉芳馨透脑。方才吃完,陡然精神百倍。” …… 沐奕言抱着一堆零嘴从屋中出来一见,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快步走到她身旁,手忙脚乱地把那几本书收起,劈手又要去夺沐语之手中的那本。 “好啊四皇兄,原来你整日里苦读,读的居然是这书!怪不得不眠不休的!”沐语之简直钦佩万分,这一招移花接木之计实在是太妙了。 沐奕言一本正经地说:“那是自然,我资质愚钝,圣贤之书,穷我一辈子都读不完,你若是有心向学,我倒是可以借你一本,不过,万一被父王瞧见,可不能说是从我这里取的。” “那是自然,不过,父王一定看不出来,这皮做得太好啦。”沐语之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这本《礼记》在沐天尧面前发奋,沐天尧该会用多么赞赏的眼光看着她啊!她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四皇兄,你快教教我,我要去做一本女诫和女训。” “这事不忙,来,咱们先和这小东西玩玩。”沐奕言拿了花生便往笼子里投去,那松鼠十分灵巧,一下子便抓住了,小眼睛四下看看,却没有去咬,只是警惕地放在了一旁。 沐奕言又拿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吃食,一样样地往里塞,沐语之也不甘落后,拿了半个枣儿引那松鼠,那松鼠忙忙碌碌地把东西一件件往身后搬,好像一个十足的小财迷,两人一鼠,玩得不亦乐乎。 一直等到涟蓝在门外叫了起来,沐语之这才醒过神来,她居然和这个不熟的四皇兄玩了这么长时间。短短的相处,两个人在某些方面颇有些志趣相投,她还真的有些恋恋不舍。 “四皇兄,不如一起去看大皇兄他们吧?”沐语之邀请道。 沐奕言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朝着门外看看,语声低了下来,几不可闻,“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沐语之一怔,隐隐觉得他话中有话,脱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自然不会懂,做好你自己就是了,”沐奕言冲着她眨了眨眼,“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天之骄女,他们都来巴结你,可我,他们伸个小指头就能把我碾死,我还是做个隐形人最安全。” 沐语之困惑地说:“你在说谁?大皇兄和二皇兄都很好啊,就是三皇兄脾气差了点,难道他们对你很凶?” 沐奕言定定的看着她,眼中露出一丝怜悯之色:“你快去吧,就是自己小心些,别被人家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这句话很熟悉,瑜妃曾经说过,凌卫剑也曾经说过,仔细想来,好像漪紫也偶尔含蓄地提及过。沐语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个个都这么说,难道有人会害她不成?后宫之中,姜贵妃对她百般回护,还有谁敢害她?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到了沐奕颂的房里,沐奕颂躺在床上,腿上缠了厚厚的白布,一名宫女正在伺候着用膳,一见她进来,沐奕颂的眼睛一亮,笑着说:“语之你来啦,大皇兄可太没用了,原本以为这次有金毛在,可以独占鳌头,猎个狐狸兔子让你开心一下,现在倒好,躺在床上了。” “金毛……”沐语之想起那只威猛的藏獒,心里有些难过。 沐奕颂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了起来,勉强笑了笑:“那畜生伤了奕朗,真是该死,就是我养了这么长时间,总归有些感情,昨日想了一个晚上,唉。” “大皇兄你别难过了,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再叫格鲁王送个两头过来,一个雄,一个雌,一个叫银毛,一个叫铜毛,生下个小獒来,就叫小金毛。”沐语之劝慰道。 沐奕颂哈哈大笑了起来,牵动了腿上的伤口,顿时痛得呲牙咧嘴:“好,语之你说得好。怪不得我母妃整日里在嘴里夸你,你可真是个开心果。” “姜母妃一定担心死了,大皇兄你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会不会有人在使手脚啊?”沐语之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知道,”沐奕颂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金毛一下子就发了疯,我光顾着提醒奕朗了,没留神马也发了疯一样地乱窜,把我颠了下来。凌卫剑早上来问了几句,我看他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他?他忙着和人家花前月下吧。”沐语之不屑地说,“能查出个什么东西。” “我倒是怀疑一个人,是我府上的侍卫,叫秦旸,负责驯养金毛的,事发之后,他失踪了,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沐奕颂盯着她的眼,一眨不眨。 “秦旸?”沐语之的心砰砰乱跳了起来,这人想必就是藏在巨石后面的那个,要不要告诉沐奕颂那个人的下落呢? 第 17 章 沐语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这个奴才太大胆了,要是他真的吃里扒外,大皇兄你可不要轻饶了他。” 沐奕颂在她的脸上梭巡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找到了才能审他,那人一不见我就觉得不对,派了好几个人去寻他,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出了事情。” “怪不得,”沐语之拍了拍脑袋,一脸的恍然大悟,“我在猎场里还看到过你派出来的两个人呢,我还纳闷你找人做什么。” 沐奕颂一脸的心事重重:“语之,大皇兄躺在床上,现在不得不谨言慎行,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拿我的错处呢,我心里烦啊。” 沐语之头一次这样对沐奕颂撒谎,心中愧然,连忙安慰道:“不会啊,大皇兄对我们都这么好,谁这么无聊会来怀疑你,谁敢这么说,我第一个不饶他。” “还是语之懂事,”沐奕颂欣慰地笑了,又叮嘱道,“我怕惹来麻烦,你看到侍卫这件事情,能不和别人说就别说了。” “是,我嘴严着呢,不和别人说。”沐语之响亮地应道,心里暗自得意:凌卫剑可不算是人,他是只狐狸呢。 从沐奕颂房里出来,沐语之便去了沐奕朗那里,这里门前守卫森严,不过进出的宫人们脸上仓惶之色少了许多,想来是沐奕朗的病情稳定的缘故。 一进门,沐语之便看到凌卫剑坐在厅内正在询问几个侍卫,嘴角边照例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沐吟之居然也坐在旁边,神情凝重,听得十分仔细,还不时地凑到凌卫剑身旁低声询问几句。 她忍不住撇了撇嘴,昂首进了内屋。内屋里站着几个伺候的宫女和药僮,曲太医也在,沐语之走到床边,只见沐奕朗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前日那阳光朝气的皇子变成了这幅模样,令人心里发酸。 “二皇兄……”沐语之叫了一声,忍不住红了眼眶,“曲太医,二皇兄他……” “二殿下的一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好生将养,应该能复原,只是这里必然是要留疤了,还有便是这声音……”曲太医叹了一口气。 沐奕朗睁开了眼睛,盯着沐语之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容:“语之,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如破锣一般,再也不复以往那种清朗的声线。 “二皇兄你好好养伤,别多想了,”沐语之半跪在床前,忍住想哭的冲动,安慰道,“这里留个小疤也没什么,看起来更象男子汉,说话声粗一点也好,我喜欢听。等你伤好了,我再来找你玩,带上裴蔺,你可要好好招待我们。” 沐奕朗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嘴角,吃力地吐出了几个字:“好,你自己小心。” 说着,他便闭上了眼睛。一旁的曲太医道:“六公主,二殿下需静养,还是不要让他多说话了。” 沐语之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房间。房间外的人都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凌卫剑和沐吟之两个人。 沐语之盛气凌人地走到凌卫剑面前,毫不客气地问道:“喂,你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凌卫剑笑道:“回公主殿下,臣现在还毫无头绪呢,正想找公主问些事情。” “问我?我知道个什么啊,不是当时和你在一起吗?”沐语之不耐烦地说。 “臣觉得和六公主说话,十分轻松自在,说不准便忽然有灵感出现。”凌卫剑调侃说,趁着沐吟之不注意,冲着她眨了眨眼。 沐语之顿时明白了过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沐吟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笑容十分勉强:“凌大人真是好本事,我这妹妹脾气大,你居然花了半天功夫就让她对你和颜悦色了。” “谁和他和颜悦色!”沐语之瞪大了眼睛,“我只是……只是看在皇兄们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和他说说话。” “那不如一起去我的宫中坐坐?我带了一罐云雾茶,也学过几分泡茶的手艺,不知道……”沐吟之不甘心地邀请道。 “泡茶?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好茶给我就是牛嚼牡丹……啊……好啊好啊,喝茶,一起去喝茶!”沐语之的腿被她轻轻拧了一下,话说到一半只好改口。 凌卫剑只是彬彬有礼地冲着沐吟之笑笑:“刚才已经麻烦五公主陪了这么长时间了,不敢再有劳五公主,还请五公主不要太过劳神,不然臣心里过意不去。” 沐吟之只好矜持地点了点头:“也好,凌大人不要太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送走了沐吟之,凌卫剑示意沐语之跟着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中,涟蓝拎着个笼子跟在后面。 “你喂了它什么东西?怎么那松鼠看起来都不会动了?”凌卫剑接过笼子,示意涟蓝靠后一些。 涟蓝有些不太情愿,可沐语之没发话,只好委屈地站在了原地。 “你在说我的陋言居士吗?”沐语之眨了眨眼,故作一派天真地道,“小陋言,快说说,本宫喂你吃了什么?” 凌卫剑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半晌才无奈地道:“六公主,你这话让人听了误解呢。” “咦,误解什么?陋言就是我的小松鼠啊,我的小松鼠就叫陋言啊,”沐语之得意地戳了戳笼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的,既然公主喜欢,不妨多唤几声,臣听着觉得十分舒服。”凌卫剑恢复了神色,淡然自若地说。 “我自然要日也唤夜也唤,小陋言,你吃得饱不饱?睡着在这舒不舒服啊?瞧你这乖巧模样,要不要本宫抱抱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凌卫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臣还没用午膳呢,不知道公主能不能赏口饭吃?抱的话就暂时先免了,只怕公主抱不起来……” 沐语之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呸呸呸,你这个心怀不轨的笑面狐!居然又对本宫不敬!” 说着,她便挥手冲着他打了过去,凌卫剑敏捷地侧身一让,笑着躲开了,笼子里的小陋言吱吱乱叫,真是热闹无比。 沐语之追着扑腾了两下,没碰到凌卫剑半根寒毛,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扶着树恨恨地盯着他:“好了,不和你多啰嗦了,那个人呢?活过来了没?” 凌卫剑瞧了瞧不远处的涟蓝,神色凝重了起来:“活是活着,不过去了半条命,一下子也问不出个什么。” “你把他藏到了哪里去了?大皇兄好像也在找他,说是这个人有嫌疑。”沐语之好奇地问 凌卫剑一惊:“你告诉大殿下了?” “我……我没说……奇怪了……我”沐语之一下子有些茫然,她有点弄不清楚了,为什么她居然听了这个笑面狐的话,骗了沐奕颂? “大殿下和你怎么说的?你和我学学。”凌卫剑不敢掉以轻心,郑重地道。 沐语之想了想,一五一十地把和沐奕颂的对话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你可别得意,我可不是为了你才瞒着大皇兄的,我是看那侍卫可怜,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在靖王府。” 凌卫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赞许道:“难得你做了一件聪明事。” 沐语之不干了:“呸,你说什么?难道我很笨吗?你别拐着弯骂我,不然我和你没完。” 凌卫剑忽然便站定了,凑到她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起来。 沐语之浑身一僵,那张隽秀的脸庞就在她的咫尺之遥,她几乎可以看到他白皙如瓷的肌肤,微微的睫毛,他的鼻息清浅且温暖,带着一股浅浅的清香…… “可别怪臣实话实说,公主虽然不够聪明,但幸好年纪还小,跟着微臣日久,总还能聪明几分。”凌卫剑一本正经地说。 “你——”满脑子忽然钻进来的旖旎味道顿时散去,沐语之气急,指着他的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骂他。 “对了,臣忘记说了,臣最喜欢听公主说这句话,”凌卫剑迅速地离开她一丈远,微笑着学她说话的模样,“我和你没完!” 凌卫剑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果然,沐语之尖叫了一声,冲着他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她到了面前,刚想潇洒从容地避开,却没想到脚下居然有一块石头一绊,人打了个趔趄,刚好让沐语之撞了个满怀,两个人一下子便往地上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凌卫剑揪住了沐语之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一揽,自己则垫在她的下面,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腰部刚好磕在了那块石头上。 沐语之整个人都失去平衡,只好抓着凌卫剑的衣袖,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人肉垫子舒服倒是十分舒服,不过被人看见了总不成样子,她勉力想直起腰来,却只觉得唇间一阵温热,她……她碰到了凌卫剑的唇! 第 18 章 沐语之趴在凌卫剑的身上,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张唇的触感,带着些微叼意,就好像……儿时在南疆吃到的棉花糖一样…… 她傻傻地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又觉得有些不像,那温热的气息轻抚着她的肌肤,带着几分男人的阳刚之气,怎么可能象棉花糖呢? 底下的人□了一声,沐语之骤然惊醒,手脚在凌卫剑的身上一阵乱按,狼狈地想爬起来。 “公主,你轻些,我……”这一跤摔得凌卫剑眼冒金星,腰上被那石块磕了一下,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片刻之后沐语之的手脚在他身上乱摸,却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我……摔到石头上了……” “你摔到石头上了有什么稀奇,”沐语之不甘示弱,“我也摔到石头上了,很硬来着,很痛的。” 说着,她使劲地蹭了了一下那块硬硬的东西,心里忍不住有点纳闷:这石头难道是凌卫剑故意揣在身上膈应她的不成? 凌卫剑浑身都僵住了,冷汗噌的一下冒了出来:“公主,公主你撒手!” 沐语之怔了一下,往那硬邦邦的东西处盯着看了几眼,忽然便明白了过来,浑身血往上涌,一张脸涨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没……那……玩意儿自己撞进来的……你大胆!你这个淫贼!”沐语之手足无措地坐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一下子站了起来,踢了一脚凌卫剑,恶狠狠地道。 凌卫剑扶着腰狼狈地站了起来,他在人前向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象现在这样气息紊乱、衣冠不整,还真的从来没有过,令他哭笑不得:这位繁云公主可真是他的克星啊。 “公主,现在事情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你要对我负责。”凌卫剑神情真挚地看着她,“我这就去见陛下,让陛下为我做主。” 说着,他拔腿欲走,沐语之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你不许去叨扰父王。” “公主你这是要对臣始乱终弃不成?”凌卫剑忍住笑,哀怨地看着她。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又不喜欢你,我不能对你负责……”沐语之反驳道。 凌卫剑垂下头来,双肩微微发颤,看起来好像在偷偷掉泪一般。沐语之脑中一片混乱,绞尽脑汁地想着怎样让他消除这个“负责”的念头,“我很凶的,我会打你的,而且我很难养,会花你很多银子……” 凌卫剑的肩膀颤动得更加厉害了,沐语之看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味来,上前一步掰起他的脑袋,脑中嗡的一声:他哪里是在哭,分明是笑得都快打跌了! “你……你又戏弄我!”沐语之气得浑身发抖,是啊,碰到这种事情,明明是她一个黄花闺女吃亏好不好!他居然又这样倒打一耙! 凌卫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神色,淡然道:“既然公主不愿意负责,微臣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样吧,臣回去已经没午膳用了,公主那里有饭吃不?不如管顿饭,咱们就把这过节掀过去了如何?” “你还想我给你吃饭?做梦!”沐语之怒意冲冲地把地上的笼子捡了起来,大步朝着涟蓝走了过去。 涟蓝一直往这边张望着,没得沐语之的吩咐又不敢过来,一见她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道:“公主,你和凌公子他……” 沐语之面上一红,却佯作镇定地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涟蓝怯怯地道:“可他还在后面跟着,怎么办?” “带回到了房里给他两个馒头,他就会乖乖地走了。”沐语之不屑地道,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泛上来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两个馒头……公主你开玩笑吧……”涟蓝张大了嘴,欲言又止。 主仆两个一路窃窃私语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前,沐语之回头一看,果然凌卫剑还在不远处缀着,已过午时,她的肚子还真的叽里咕噜地叫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刚想要不要发发善心,真的请他进来吃顿饭,凌卫剑远远地朝她鞠了一躬,笑道:“公主平安到了就好,下官还担心公主又迷了路要找人哭呢,下官告退了。” 沐语之顿时又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一定是故意拿昨天的事情笑话她的!在行宫里,重重侍卫把守着,她能迷路到哪里去! 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径中,她满肚子的气无处可出,在门口捶胸跺脚了片刻,终于悻悻然往殿内走去,只是还没走进门内,便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侧脸一瞧,墙门的阴影处,沐吟之正死死地盯着她,她的脸虽然被光影遮挡得有些看不清楚,可那目光幽深,让人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沐语之一阵愕然,呐呐地道。 沐吟之一下子回过神来,嘴角抽了抽,忽然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妹妹,你还没用午膳吧,我特意叫人替你留了饭菜。” 沐语之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不知怎的,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好像让人有些心慌了起来。她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一定是这两天看到的血腥太多了。“多谢姐姐,我的肚子还真的饿了。” 沐吟之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往里走去:“刚才和凌大人聊了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饭菜都凉了。” “没什么,那个人太坏,”沐语之心直口快地说,“姐姐你最好也别理他。” 沐吟之的脸色一变:“妹妹你可真逗,这全京城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安远侯府的凌小侯爷丰神俊朗,惊才绝艳,深得帝宠,是多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妹妹你居然叫姐姐不要理他,莫不是……” 她住了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沐语之恼了,“难道你以为我也会喜欢上他? “妹妹不要自食其言就好,姐姐只是担心你年纪小,一时被人的花言巧语骗了。”沐吟之柔声道。 “我……我才不会呢!我死也不会喜欢上他……”沐语之脱口而出,只是这句话怎么听,都比不上以前那句那么斩钉截铁。 沐吟之拢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那长指甲嵌入了掌心。看着沐语之那副言不由衷的模样,她明白,这丫头已经动了几分春心。 行宫虽然大,但被关在里面,不能往外跑,到底是无趣,更何况两个皇兄都躺着,沐语之也不好太过放肆,整一个下午便带着小陋言在寝殿四周撒欢。 等用了晚膳,沐语之颇有些无趣,叫人搬了一张躺椅到了院子里,说是要学古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涟蓝帮她泡了一壶花茶,香气扑鼻,喝起来带着一股甜味,她忍不住一口气喝了两杯,又示意涟蓝满上。 “漪紫你瞧,那些文人都是骗人的,”沐语之拿起了杯子想从里面看出什么明月来,“你看哪里有什么明月,再说了,我这样挤着眼睛看,哪里还有半分风流浪漫的情调?” 漪紫噗嗤乐了:“那是因为公主现在才只身一人,若是有驸马相伴左右,必然不会做这么煞风景的事情。” “驸马……”沐语之顿时想起自己那追错人的乌龙事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别泄气,大齐这么多青年才俊,还能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漪紫鼓励道。 涟蓝的手顿了顿,背对着漪紫,冲着沐语之挤了挤眼。沐语之会意道:“漪紫,我明儿要穿那套白色绣梅花的那套裙子,帮我配点好看的首饰。” 漪紫吃惊地掩住了嘴:“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公主居然也关心起梳妆打扮了起来。” “是啊,快去快去,你把我打扮得漂亮一点就是了。”沐语之翻了个白眼,眼看着漪紫喜滋滋地进了屋,立刻压低声音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快说。” 涟蓝的目光闪烁,吞吞吐吐地问道:“公主……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喜欢林承景林公子啊?” “是啊,我喜欢他。”沐语之随口应道,不知道怎么,自从那凌、林之谜揭穿之后,她对林承景好像少了初见时那一见钟情的,见了面也不再脸红续,笨嘴拙舌。 涟蓝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地道:“公主下午出去和漪紫姐姐出去玩耍的时候,林公子叫人送来了一样东西……” 说着,她递给了沐语之一张花笺,沐语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吾室虽陋,只求一晤。 沐语之呆了半晌,浑身都燥热了起来:难道说这是林承锦突然开窍,发现他对自己有情,要和自己相约于花前月下了? 第 19 章 夜晚的行宫带着几分凉意,夜风轻拂,花香微袭,沐语之加了一条斗篷,带着涟蓝往林承锦的房间走去。 林承锦住的地方和凌卫剑的相差不远,转过两条长廊,在一片竹林边上,便瞧见了几点灯光。 站在门前,沐语之头一次续气促了起来,拽着涟蓝的手低声问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发热?涟蓝我是不是病了?” 涟蓝的手冰凉,四下张望着,局促地笑了笑道:“这……公主要不还是算了,这乌漆抹黑的,奴婢有些害怕……” “怕什么,这里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沐语之伸出手去,轻轻敲了敲门,那“笃笃”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她的续得厉害,喉咙发干,屏息等了好一会儿,里面却没动静,她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看了涟蓝一眼,涟蓝垂下头来道:“公主,我……我就不进去了……你喜欢林公子,就好好地和他说会话,他心里一定也是喜欢公主的。” 沐语之整个人愈发热了,手脚好像不听使唤,迫不及待地便跨进门去。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左侧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沐语之三步两步就到了门前,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她舔了舔嘴唇,轻轻地叫了一声:“林公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浓的酒香,甚是好闻,沐语之深吸了两口,胸口的续越发厉害了起来。 她抚了抚胸口,定睛一瞧,只见林承景正趴在桌子上,便敲了敲门叫道:“林公子。” 林承景的身子动了动,良久这才半撑起身子,那张素来漠然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和以前相比,多了几分懵懂,少了几分冷意。片刻之后,他才将视线落在沐语之身上,茫然地道:“谁?谁在叫我?” 沐语之浑身发热,下腹仿佛有股热意顺着丹田直入四肢百骸,她低喘了两声,顺手便解开了斗篷,用手掌扇了扇风,可依然燥热难解。 “林公子……”她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叼腻,“你怎么喝了酒了,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林承景酒意未退,踉跄了几步,看着眼前的沐语之香腮透粉,眼波流转,少女靛香若有似无地钻入鼻息,忍不住血脉了起来。 “你是谁?怎么长得……这么脸熟……”他喃喃地道,朝着她伸出手去,一下子便抓在了她的肩膀上。 沐语之忽然一阵惶恐,凌卫剑的脸庞在她眼前一掠而过,她刚想后退,却觉得那抚在肩膀上的手带来了一阵,让她忍不住想往那手上靠去。 她不自觉地逸出了一声低/吟,伸手拉了一下衣领,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热……我好热……” 林承景呆了呆,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一咬舌尖,脑中掠过几分清明,急促地道:“公主,公主殿下你怎么了?” 可还没等他躲避,沐语之已经依偎了过来,抓着林承景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去,那手带着凉意,让她觉得心中的燥意好像找到了出口,浑身上下都十分舒服。她浅浅地呻/吟着,那一声声,仿佛在往火里浇油一般,让林承景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他的手着,终于落在了沐语之的肌肤上,那肤质仿佛上好的缎子一般,绵软幼滑,他好像中了邪般往下探去…… 烛火“啪”的爆了一声,沐语之一下子抬起头来,低喘了两声,伸手一推,却发现自己双手绵软无力,她隐隐觉得这样不对,却抵不过胸口一潮又一潮的。 “嘶”的一声,沐语之的胸口一凉,领口被撕开了一半,她了一下,茫然抬起脸看,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凌卫剑的脸和他的脸在她眼前交错,她抬起手来,想去摸一下凌卫剑的脸,嘟哝道:“喂,你笑什么……不许笑……” 门外一阵争执声隐隐传来,旋即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哐”的一声,门被踹开了,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一见这香艳的情景,几乎眼中要喷出火来,怒喝道:“沐语之!你这是在干什么!” 说着,他一脚勾起掉在地上的斗篷,一把把沐语之从林承景怀中拽了出来,将披风兜头盖在了她的身上。 沐语之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盯着眼前这张脸发楞:这好像就是那个可恨的笑面狐的脸,可那抹惯常挂在嘴角的浅笑怎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眼神冰冷,这么凶的,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唔,你笑一笑嘛……”她了一声,又困惑地左看右看,刚刚被吓回去的燥热缓缓地又爬了上来,忍不住将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缩了进去,一边蹭着一边嘟囔道:“咦,你怎么变成了两个……我好热……难受……” 凌卫剑一怔,在她身上嗅了嗅,终于明白了过来,抬手便抄起桌上的一盏冷茶喝了一口,用足力气朝着朝着她喷了过去。 沐语之打了一个激灵,脸上的水珠滴了下来,沿着脸庞和脖颈流进她的胸口,茫然四顾,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卫剑将手中茶盅往地下一掷,“哐啷啷”一声脆响,茶盅砸成了碎片,他厉声道:“林承景,你喝多了不成?” 林承景怀中一空,酒劲上涌,冲着他直扑了过来:“凌兄……你怎么来了?我这烦闷着呢,来,我们来一起喝一杯。” 凌卫剑往身侧一让,林承景扑了个空,一跤跌在地上,嘟囔了几句,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我怎么了……”沐语之又惊又骇地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衣衫半褪,半露,更可怕的是,她只觉得被凌卫剑搂着的地方十分舒服,忍不住便想让他多碰碰自己。 凌卫剑沉着脸,把她的衣襟拉好,又兜头用斗篷把她整张脸都盖住,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沐语之骤然失去平衡,双手只好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饶是她再刁蛮任性,也知道她这副模样若是被别人看了去,真要成了皇家的一大丑闻,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凌卫剑的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这幅模样居然让人看了去,还被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看了去,她真的可以去死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哽咽,却依然带着那入骨附髓的媚意。 凌卫剑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没有说话,脚下却走得更快了。 “我只是来看看他而已,真的,只是看看而已……”沐语之反复地解释着,颠来倒去就说着这么一句话。 凌卫剑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忍耐:“闭嘴,别说话。” 沐语之瑟缩了一下,终于不吭声了,不一会儿,她便听到了漪紫的一声惊呼,一阵杂乱的声音响了起来,旋即,她被重重地抛在了床上。 冰凉的水敷在了她的身上,有人替她擦拭着身子,她冻得簌簌发抖,脑中茫然一片,只是迷迷糊糊地问道:“我回来了吗?” “回来了,公主,我是漪紫,你回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泣不成声。 “他呢?”沐语之挣扎地问道,她很想揪住那个笑面狐,大声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你怎么不再陪我一会儿? 一股清浅的香味传来,她身体中的燥热渐渐地缓解了,她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陷入了甜睡之中。 沐语之一觉醒来,天色大亮,她躺在床上盯着床顶看了好一会儿,昨夜的片段一一掠过脑海,她把脸埋进了被子里,j□j了一声,几欲死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倒霉的事情总是让那个人撞见?她真的没脸活了! 可是,再仔细一想,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昨夜要不是凌卫剑,只怕她和林承景就会变成一桩大大的皇家丑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这么失常?难道是有人在算计她不成? 沐语之越想越害怕,坐了起来,刚想叫人,却发现自己手脚酸软,太阳隐隐作痛。 她走了几步,打开门,忽然便见门口直挺挺地跪着一个人,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正是涟蓝。 漪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碗热粥,责备道:“公主你怎么起来了,快去躺着。” 沐语之正饿了,顺手接过粥来,就着碗喝了几口,忽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那粥瞧。 “这粥我盯着呢,干净的,没放东西。”漪紫昨夜悔了一个晚上,再也不敢大意,早膳都盯着自己先用过一点,这才端来给沐语之。 沐语之这才放下心来,又喝了两口,忍不住便去看跪在地上的涟蓝。漪紫的的脸色十分难看,看向涟蓝的眼中尽是厌弃:“公主,凌大人正在大厅等你处理昨夜的事情。” 沐语之一步一挪,半天才走到正厅,凌卫剑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惯常挂在嘴角的浅笑无影无踪,眼神冰冷,神情肃然。 沐语之咬紧了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片刻才没出息地问道:“没什么事我……我去休息了……我还有些头晕……” 凌卫剑大步走到她面前,端详了片刻,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冷冷地叫道:“你昨日为什么去了林承景的屋子?” “我……我见了他约我的信笺才去的,我以为他……他忽然开了窍……”沐语之心里委屈,见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忽然怒从心起,“要你管!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不着和你报备。” 凌卫剑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她伸出手去:“信笺呢?我不信林兄会写信给你。” 沐语之愕然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不信我?难道你以为我还是眼巴巴地自己送上门去的不成?你问涟蓝,信是她给我的。” 凌卫剑懒得和她解释,推门示意跪在外面的涟蓝进来。涟蓝半跪着爬了进来,匍匐在地上,浑身发抖。 凌卫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声音冷峻而萧杀:“涟蓝,你该知道你犯的是什么错,今天这屋子里只有我们四个,你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我留你一条性命,不然的话,你只有死路一条!” 第 20 章 沐语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能地护在涟蓝身前辩解道:“你胡说什么,难道是涟蓝在害我不成?不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 漪紫怒道:“公主你还为她说话,她给你泡的花茶里下了药,凌大人昨夜拿去让曲太医识辨了。” “用肉豆蔻制成的药粉,喝多了便会动情,严重了还能出现幻觉。”凌卫剑简洁地道,“你从何处得来这阴损的东西?” 涟蓝瑟瑟地抬起头来,双唇被咬得出了几丝血痕,只是拼命地摇头。 沐语之跄踉着倒退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喃喃地道:“是你……你给我下了药?我不信……” 泪水从涟蓝的眼中滚落,大滴大滴地掉在地上:“公主,公主你原谅奴婢吧,奴婢没有存害你的心思,公主你看在奴婢小心服侍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呸,”漪紫啐了她一口,“你还有脸说没害公主!要不是凌大人及时赶到,只怕公主的清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毁了!你既然入了明钰殿,便是公主的人,这样背主求荣,也不怕遭天谴吗?” 涟蓝一声不吭,只是连连叩首,到了最后,额头上都磕出血来,和着泪水,整张脸看起来甚是可怖。 “以你一个宫女的身份,必定不可能串通林府里的人,谁给你的信笺?谁告诉你昨晚林承锦会饮酒?谁帮你把林府的下人都支开了?”凌卫剑的双目犀利,仿佛一把刀似的掠过涟蓝的脸庞。 涟蓝只是哭泣着摇头:“没有,没有人,都是凑巧罢了,我见公主心里实在喜欢林公子,却又求之不得,便帮公主想了这么一个主意,盼着公主和林公子能玉成好事……” “你把那封信笺拿来我瞧瞧。”凌卫剑冷冷地道。 涟蓝怔了一下,惊惶地道:“那信笺被我扔了,找不见了,是我托人仿的,想让公主见了高兴一下。” “别说了……”沐语之捂住了耳朵,浑身冰凉。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个自己最贴心爹身女侍,这两年来,两个人几乎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她调皮捣蛋时,跟在身后出谋划策的是她,身体力行的是她,背黑锅被责打的也是她,可现在,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朝着凌卫剑看去,哽咽着恳求道:“她不是故意的,她一定不是故意想害我的,你说对不对……” 眼前的女子没有了那份嚣张任性,看起来楚楚可怜。凌卫剑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惜,几乎想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安慰,可是,一想到昨日那惊险的场景,他的怒意又忍不住上涌,硬起心肠道:“公主,你今日若不弄清此事,只怕后患无穷。” 说着,他背着手,在涟蓝身旁踱起步来,淡淡地道:“你若是不肯说,也由得你,只是你这副模样,明钰殿是不能呆了,你那背后的主子能不能留你一条命可说不准,你何苦要这样替人遮掩?” 涟蓝呆呆地看着他,连哭也忘了,眼中露出几分恐惧之色。 凌卫剑盯着她,语声温柔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若是说了,以我之力,必能保……”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一个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妹妹,怎么一大早屋里就这么热闹,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开了,沐吟之站在门口,浅笑着看着他们。 凌卫剑立刻住了口,上前见了礼,沐吟之一眼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涟蓝,诧异地低呼了一声,掩嘴笑道:“原来妹妹在教训下人,这用得着关起门来嘛,要当着大家的面才能杀一儆百。” 涟蓝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叩首道:“五公主饶命,帮奴婢求求情吧,奴婢没有要害六公主的心思!” 沐吟之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盯着指上的豆蔻抚摸了片刻,缓缓地道:“你把凌大人都惊动了,这里哪里还轮得到我说话。” 凌卫剑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道:“承蒙陛下将行宫琐事都托付于臣,六公主这里出事了,臣也难辞其咎,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也好歹要管上一管。” 沐吟之拉着沐语之的手拍了拍,笑吟吟地道:“妹妹别生气了,为了个下人犯不着,姐姐帮你带了一笼水晶包子来,我宫里的嬷嬷特意做的,一口油,可好吃了。” 漪紫急了:“五公主,可得等一下,涟蓝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沐吟之把脸一沉,看也不看漪紫一眼:“妹妹,你这里的奴才的确要好好管一管,主子说话,她们插什么嘴?” 漪紫一颤,立刻垂下头来,退到了沐语之的身后。 凌卫剑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最好的时机已经失去,看来今天要让涟蓝说出实话已经不可能了。 果不其然,涟蓝伏在地上,颤声道:“公主,凌大人,漪紫姐姐,都是奴婢鬼迷了心窍,为了让公主早日和心上人在一起,伪造了书信,下了药,差点酿成大错,奴婢虽然好心,但办了错事,请公主责罚。” “好,”凌卫剑淡淡地看着她,从嘴里吐出几个名字来,都是明钰殿里的宫人,他昨夜和漪紫反复思虑,准备趁此机会剔除,“这些人都杖责十杖,退回内务局重新分办,涟蓝杖责二十,降为三等宫女,入浣衣局。臣即刻去禀明陛下,请于公公督办。” 沐吟之的脸色一变,定定地盯着凌卫剑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嫣然一笑道:“凌大人好本事,吟之佩服。” 凌卫剑做事干净利落,只片刻功夫,于公公便带着人赶到,十来个明钰殿中但监宫女被带到院子中,当着他们的面,漪紫身为明钰殿的掌事女宫,恩威并施,不疾不徐,将涟蓝背主一事掐头去尾大略提了提,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沐语之从头到尾都很沉默,只有涟蓝受刑杖时闭着眼睛抓紧了漪紫的手,漪紫看着雄,却半分不想替涟蓝求情,这是后宫,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沐语之的心不够狠,那就只有她替她心狠。 一连两天,沐语之都仄仄地提不起精神来,除了去探望沐天尧和两位皇兄,一直自己一个人闷在园子里,甚至破天荒地拿了一本《礼记》看得津津有味,唬得漪紫一个劲儿地撺掇她往外去散心。 当然,那本《礼记》是从沐奕言那里顺来的,里面是一篇灵志话本,光怪陆离,什么仙家瑶池,什么男子生子,什么蛇身人面,令人拍案惊奇。 到了晌午,林承锦在门外求见繁云公主,说是特意前来赔罪,沐语之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昨天这事,其实林承锦没什么大错,算得上是被她连累的无妄之灾,他这样放低身段前来赔罪,莫不是并没有怪她?也没有瞧不起她? “他一个人来的吗?除了他还有谁?”沐语之打起精神来问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隐隐的期盼是什么。 “没有了,林公子孤身而来,公主,要不要想个由头推脱了?”漪紫头痛得紧,深怕又出什么岔子。 沐语之赌气地摇了摇头:“见,为什么不见,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漪紫没法子,只好把人请到正厅,又叫了好几个宫女太监在一旁伺候着,这才把沐语之请了过来。 林承锦看起来神色有些憔悴,一见沐语之,便长鞠一躬道:“公主,那晚因怀念家慈,多饮了几杯酒,对公主无礼,还忘见谅。” 一见林承锦,昨夜那香艳的画面便钻进了沐语之的脑海,她的脸腾地一红,支吾着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好,被人引到你那里,太鲁莽了。” “我不太会饮酒,喝了几杯便醉了,”林承锦神色略带尴尬,“听凌兄说,我居然大声呵斥了公主,还砸了一个酒盅,只怕是把公主吓到了。” 沐语之怔了一下,试探着道:“就这些?” 林承锦愕然道:“难道我还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醉得太厉害,都忘记了,请公主责罚。” 沐语之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他全忘记了,太好了,没人看到她昨夜那狼狈的模样了!至于那凌卫剑,他看到了便看到了,谅他也不敢说出去,再说了,他占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一定躲在屋子里偷乐呢,这都两天了,居然也不露个面来瞧瞧她。 沐语之越想越生气,一拍桌子道:“有什么了不起,他看过便看过,下次我看回来就是!” 漪紫在她身后吓了一跳,戳了戳她,沐语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林承锦赔笑道:“对不起林公子,刚才我胡说八道呢,昨晚的事情我不在意,真的,你把它忘记,忘得精光才好。” 林承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还以为女人都很难哄,进门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沐语之噗嗤乐了:“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三拜九叩不成?” “我以前得罪过一个女人,后来吃了大亏,还连累得我母亲得了一场大病,”林承锦黯然道,“后来母亲早亡,和这场病不无关系。” “你得罪了谁?”沐语之十分好奇,林承锦居然还吃过女人的亏,可真是难以想象,“你后来把她修理了没有?没有的话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都过去了,何必再提。”林承锦轻描淡写地道,“我出息了,就是打了那个女人的脸。” “那你中了状元,那个女人一定气死了吧?等你以后封侯拜相,那就是给了她一串连环箭,箭箭都正中靶心。”沐语之拍手笑道。 第 21 章 林承锦看着她烂漫的笑脸,不知怎的,胸口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自幼生在林家大宅,父亲林蕴风是齐国大儒,满腹经纶,可生性风流,年轻时才名远扬,许多女子都仰慕而来,宁愿做妾。除了他的母亲之外,林蕴风娶了七八个姨娘,以至于兄弟姐妹众多,内宅争勾心斗角不断,母亲为了他殚精竭虑,早早亡故。 在林家,除了母亲,无人可信,母亲亡故后,他变得更为冷漠孤僻,对父亲几乎都不假辞色,一个月都说不上几句话。 几个姨娘铁了心地要争抢齐家长房正妻的位子,他自然是不肯,就算母亲死了,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她的位置,和她并驾齐驱!当时他便和林蕴风大吵了一架,林蕴风当着全家人的面冷冰冰地道,母凭子贵,哪一房的孩子最有出息,便是谁做这当家主母。 这么些年来,他悬梁刺股,就是为了在所有的林家子弟中拔得头筹,他已经记不得了,记不得有多久没看到过这样一个真心的笑脸了。 “公主真是真性情,听说公主的母妃也是早亡,公主还能如此玲珑剔透,真是令人羡慕。”他定了定神,缓缓地道。 “是啊,母妃早早就扔下我走了,”沐语之的笑容浅了下来,忽然又笑道,“不过我知道她在天上看着我,所以我要每天都快活地给她看,她在天上也就开心了,你母亲也一定是这样的,别太想她,你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林承锦怔了一下,他这些年沉浸在自己的心魔中,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在九泉之下,会对他有什么期盼。沐语之这番话,仿佛醍醐灌顶,把他从那执念中拽了出来。 沐语之见他好像失了魂魄似的,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不安地道:“林公子,林公子你怎么了?” 林承锦恍然惊醒,重新站了起来,对着她长鞠了一躬:“多谢公主点醒,在下受教了。” 沐语之不知道自己点醒了他什么,不过看他神色之间去了那份倨傲和冷漠,换上了些许的轻松自然,她也很高兴,手舞足蹈地道:“哈哈,我居然还能指教状元,那我岂不是女状元了?赶明儿叫父王也封我一个当当。” “公主!”漪紫见她说了没一会话,便又现了原型,又好气又好笑,“哪里会有女状元的,别惹林公子笑话了。” “无妨无妨,听公主说话,在下轻松自在得很。”林承锦道。 沐语之冲着漪紫扬了扬下巴,得意地道:“听到了吧?林公子,我给你看样东西,你一定会把下巴都掉下来,比你那些圣贤书好玩多了,我们走。” 沐语之兴致勃勃地给他看了许多宝贝,她那个叫做“陋言居士”的小松鼠,她的机弩,她的匕首…… 沐语之嘻嘻哈哈,简直就是一个话唠,而林承锦性格所致,沉默寡言,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一天活泼,一个沉稳,还挺合拍的,漪紫跟在身后,心里那个挣扎啊:凌大人很好,林公子也不错,公主你到底喜欢哪个啊? 沐语之可不知道漪紫在帮她挑驸马,她记得要教林承锦射箭的承诺,嚷嚷着要林承锦摆个弓箭步给他瞧瞧,林承锦一介书生,哪里真的会向她一个女子学箭,只是应付着摆了个样子。 “你这不对,脚力虚浮,一踢就倒。” “左脚往后一点,往后一点,哎呀你看我的。” 漪紫一个劲儿地冲着她使眼色,想让她不要太过得意忘形,男人哪里会喜欢女子舞枪弄剑的。 沐语之不理她,她看着这么一个冷峻硬朗的男子摆出一个软绵绵的步伐,都快急死了,便取了她的机弩,英姿飒爽地摆了一个后弓箭步,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小弩激射而出,只是她的手腕还是有些发软,力气不够,原本朝着墙去的转了个弯,朝着大门飞了过去。 门被推开了,凌卫剑出现在她眼前,沐语之惊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弩扑向凌卫剑的发冠,一下子仿佛连续都停止了。 幸好凌卫剑十分镇定地一矮身,小弩擦着他的发冠而过,只是几缕发丝飘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惊出了一声冷汗,沐语之下意识地便扑了过去,一叠声地叫道:“你没事吧?你怎么忽然就冒了出来,吓死我了。” 凌卫剑的目光在她和林承景之间来回梭巡了片刻,沉着脸道:“你们在干什么?” 沐语之停下了脚步,只觉得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一整天都没见着他人,一来就端着脸骂人!“本宫爱干嘛就干嘛,用得着你来管吗?”她也沉下脸来。 凌卫剑没理他,只是对着林承锦道:“林兄,你府上来了人,在行宫外等着你。” 这个时候家里怎么会来人?林承锦心里纳闷,便和沐语之告别急匆匆地走了。 “你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凌卫剑皱着眉头看着沐语之手中的机弩,“上次我便想问你。” 不知怎的,沐语之的心里有点发慌,凌卫剑他若是笑着的时候,看起来的确象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可他若是沉下脸来,让人发怵。“我从二皇兄那里拿来的。”她不知不觉就说了实话。 “偷偷拿的吧?藏起来,以后别拿出来了。”凌卫剑淡淡地说。 “为什么?二皇兄又不像你那么小气,他才不会生气呢。”沐语之不解地问道。 凌卫剑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想再多加解释,只是对着漪紫道:“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帮公主把这玩意儿收好。” 漪紫点了点头,走上前接过了沐语之的机弩。 沐语之惊呆了,这……这漪紫是她沐语之的还是他凌卫剑的?他居然敢对她的人颐指气使? “回宫后你们都小心些,万一有了急事,漪紫,我告诉过你,该怎么找我。”凌卫剑神色肃然。 漪紫郑重地应道:“是,凌大人,我会保护好公主的。” “等一等,你们在说什么?”沐语之有些酸溜溜地看向漪紫,看起来,她的人和那笑面狐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约定。 “公主,你还愣在那里,赶紧好好谢谢凌大人,那天晚上的事情多亏了他。”漪紫掩着嘴笑了,“我去收拾东西,你们俩说说话吧。” 一提那晚,沐语之的脸烧了起来,平生第一次垂着头扭捏地用手指绕着自己的衣袖,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凌卫剑微叹了一声道:“看来你是不想谢我,对不起,公主殿下,是我的错。” 沐语之愕然抬起头来:“什么?” “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吗?”暮色中,凌卫剑的神色有些奇特,“要不是我,可能林兄今天就不得不娶了你了。”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从她心底升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喜欢发生这样事情不成?” “你不是喜欢林承锦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凌卫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沐语之不假思索地道:“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我喜欢就光明正大地喜欢,才不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强迫别人呢。你才阴险呢,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等我出了洋相才跑过来,你……你是不是想要报复我……” 她说着说着,语声中便带了几分哭音。 凌卫剑一声不吭地站在哪里,心里渐渐有些发凉,那日他在半路看到沐语之和涟蓝,心里怀疑,跟着走了一段路,眼看着涟蓝守在门口,而沐语之进了林承锦的院子,这才觉得不对,虽然晚了一步,但幸好还没酿成大错。 可现在听着沐语之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的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似的,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你说什么?” 沐语之看着他的神情,心里直打鼓:“没……没什么。” “我明白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林兄做什么都是好的。”凌卫剑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带着几分疏离和漠然道:“但愿公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日和林兄心心相映,成就佳缘。在下先告辞了。” 眼看着他要走,沐语之有些着急,哎哎地叫了两声,却一下子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要说。 凌卫剑看着她,眼神复杂,略带期许地道:“怎么,公主这是舍不得我走吗?” 沐语之语塞,可输人不输阵,她挖空心思想出一件事来:“才没有呢,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明天要走了,皇兄的事情查清了吗?” 凌卫剑失望地道:“查清了,三位殿下各有错处,陛下已经一一训示惩戒,几个护卫不力的撤职入狱查办,回宫后几位殿下都需每日到上福宫焚香礼佛一个月。” 上福宫是宫里供奉祖先和佛祖的地方,沐天尧此举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这么简单?”沐语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难道没有人在其中捣鬼吗?难道二皇兄和大皇兄就白白受伤了不成?” 凌卫剑显然不想再谈此事:“你管好自己,别让陛下再操心了就是。” “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沐语之盯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那个侍卫呢?你告诉父王了没有?” 凌卫剑疲惫地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别再追问了,这件事情,你那三个皇兄都脱不了干系,只是多少而已,你有这份闲心,不如多去陪陪陛下,陛下他……他现在很伤心……” 第 22 章 沐语之不信,沐天尧向来是一个运筹帷幄、威武自信的帝王,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有的皇子公主见了他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就连她也不敢在他面前过于放肆,而现在,凌卫剑居然说他很伤心? 沐语之连晚膳都没顾得上用,便急匆匆地到了沐天尧的寝殿,寝殿里静悄悄的,内室前站着于公公和曲太医,两个人正压低声音在窃窃私语,一见她顿时住了口,曲太医见了礼便借故告辞走了。 “于公公,父王呢?”她着急地问道。 于公公示意她噤声,一脸的担忧:“陛下有些头晕,刚刚躺下了。” “怎么会头晕?曲太医问诊了吗?是受了凉还是其他什么毛病?”沐语之一连声地追问道。 于公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下午气着了,脸色一直不好。” 门内传来一阵轻咳,沐天尧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语之吗?进来吧。” 于公公叹了口气,低声道:“六公主,你劝陛下宽心些,不要为了几个殿下的事情太过伤心,晌午的时候,陛下发了好大的火,训斥了几位殿下,把屋里的东西都……” 屋子里十分幽暗,于公公进来点了烛火,这才退了出去,沐语之走到沐天尧的床前,半跪了下来,笑着说:“父王你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我还想让你去瞧瞧我养的小松鼠呢。” 沐天尧支起了身子,半靠在床头笑了笑,“到底是随你母妃,她也喜欢这些小东西。” “对对对,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母妃养了只猫,可惜后来死了,我还伤心了好久。”沐语之想了起来。 沐天尧的笑容一滞,他也想了起来,那只猫十分乖巧,裴淑妃当心肝宝贝似的,后来却被人毒死了,查到一个宫女头上便再也查不下去了,只好草草了结,后来裴淑妃便再也不养东西了。 “听说你房里有个宫女犯了事,是凌卫剑处置了?”沐天尧不愿再去想往事,岔开话题道。 沐语之一阵心虚,看看沐天尧没有什么不悦,硬着头皮道:“是,父王你就不要管这些小事了。” 沐天尧严肃了起来:“怎么是小事,自己宫里的人一定要立威,你这脾气,朕真是不放心,我看那个叫漪紫的还算是可靠,平日里你多听她的。” 沐语之点了点,撒娇道:“我知道,父王你别操心我,皇兄他们一定是糊涂了,才会做错事情,惹你生气,你好好教训他们,就是别自个儿偷偷生气,多养养身子,前几日我让杨钊炖的鸡汤,父王喝了没有?” “杨钊当宝贝一样地捧进来给朕,朕还当是天上掉的神鸡呢,原来是你抓的野鸡。”沐天尧也不愿多提那几个儿子,顺口便跟着把话题岔了开去。 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会儿,两个人平日里都差不多是针尖对麦芒,难得有这么安静祥和的时刻。末了,沐天尧看起来略有倦色,沐语之扶着他躺了下来,刚想告退,沐天尧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语之你也快十七了,朕是该帮你好好找个婆家了。” 沐语之的心怦怦一跳,刚想说话,沐天尧又道:“朕都知道了,你把凌卫剑和林承锦两个人给弄错了,是不是?人是你弄错的,你总不能一股脑儿都怪到凌卫剑的头上,你虽然贵为公主,但对臣下也要恩威并施,这样不给安远侯府脸面,安远侯府心里还不得记恨你?” 沐语之嘟起了嘴,不服气地说:“谁这么嘴碎,去安远侯那里挑唆?笑……凌卫剑要是去告状,那他就不是男人!” “卫剑是不会,可保不准有心人去挑唆。”沐天尧直为女儿发愁,要是他不在了,还能有哪个人能护得这个单纯的女儿周全?“好了,别提这事了,听朕的话,也不要去怪卫剑了。” 沐语之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那林承锦?”沐天尧想了想说,“这个孩子才华横溢,算得上是个人才,只是心思太重,人也太过傲气,他们林府的后宅又十分复杂,实在不算是良配。” 沐语之怔了一下,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林承锦,放在三天前,她一定会没口子地应承,可现在不知怎的,她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沐天尧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害羞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家门户虽然低了些,朕也勉为其难答应了,前阵子朕为了磨他和林家的傲气,特意把他晾在翰林院,这一阵子下来,想必也磨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见了他,或者林府的什么人,顺口提上两句,朕再替他安排个实职,他便会对你感激,” 他刚说完,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不过,你万万可不能颐指气使,好像给了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这样反而弄巧成拙。” 沐语之呆了呆,她万万没想到,沐天尧暗地里居然这样为她打算,她的眼圈不由得红了:“父王,我还小,还要陪在父王身旁呢。” 沐天尧笑了:“前几日还指天誓日地说喜欢上人家了呢,我一直真以为是卫剑,心里还想着这次语之的眼光可是真好。” “哼,父王就喜欢他,依我看,他也不怎么样。”沐语之哼了一声,想起凌卫剑这几日爱理不理的模样,就生起气来。 “总而言之,语之你想好了,你真心喜欢的到底是谁,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等你想好了便告诉朕,朕负了你母妃,万万不能再负我的女儿。”沐天尧爱怜地看着她,神情郑重。 回宫的路上,沐语之一直在想着沐天尧的这句话,她心里喜欢的到底是谁?到底什么是真心喜欢?沐天尧要把她许给林承锦,她为什么心里没有了以前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沐语之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裴淑妃:要是母妃还在就好了,就可以问问她,她怎么就知道她喜欢父王?她为什么要从镇南王府入宫来?明明当初她可以留在南疆的。 一到明钰殿,她便钻进了自己的屋里,打开了裴淑妃留给她的一箱东西翻看了起来。 箱子里珍珠玛瑙、钗环玉佩应有尽有,裴淑妃原本就出自名门,在后宫十余载更得沐天尧的宠爱,给沐语之留下的宝贝不计其数。可沐语之却一股脑儿都堆进了箱子里,她怕看到就会伤心。 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项链、做工精巧的金凤钗,还有玉镯、玉佩,沐语之一件件拿了出来,仔细地端详着。 裴淑妃的模样清晰地在她眼前闪过,沐语之记得很清楚,裴淑妃很疼她,也不象后宫中的其他嫔妃,整日里让自己的女儿笑不露齿、目不斜视,还整日里背诵那些劳什子的女诫;她会带沐语之做木马,放风筝,她还说,她很愧疚,让沐语之生在了后宫,要是在镇南王府,她一定会让要让沐语之做这个世上最快活的女孩。 裴淑妃的手帕交并不多,更因为受宠和家世,让先皇后心存忌惮,后宫中交好的就是一个姜嫔,也就是现在的姜贵妃。很多裴淑妃的事情,沐语之也是从姜贵妃口中得知。 忽然,一条放在格子中的细链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金色的链身打磨得十分精致,头上穿着一个小小的印章模样的东西,上面雕着繁复的金龙,金龙盘成了一个“尧”的形状,最顶上还加了一把精巧的小锁,富含寓意。 沐语之记了起来,这是裴淑妃生前最喜欢的挂链,是沐天尧在她生辰时特意为她打的,她挂在脖子上,形影不离,一直到咽气了也没摘下来。 沐语之把它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越看越喜欢,也挂在了脖子上,在铜镜前照了半天,正得意呢,漪紫在外面叫了起来:“公主,姜贵妃让你去她那里一趟。” 沐语之到了姜贵妃的宫中,沐吟之已经在了,脸色不太好,看到沐语之过来,只是低低地叫了一声“妹妹”。 不知怎的,这趟出宫以后,沐语之总觉得沐吟之对她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虽然面上依然还是笑语晏晏,妹妹长妹妹短的,可偶尔不经意间双目交接,她总是能从沐吟之的眼里看到几分敌意。 沐语之隐隐觉得和那天涟蓝的事情有关,却也没工夫去深究,她要想沐天尧的话,要想怎么报复凌卫剑,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没工夫去琢磨这个姐姐七弯八绕的心思。 姜贵妃坐在上首,一见到沐语之便把她拉到身旁,笑吟吟地问了好些个春猎的趣事,沐语之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末了有些难过地道:“就是大皇兄和二皇兄出了事,不然的话一定更开心。” 姜贵妃漫不经心地道:“奕颂总是太鲁莽,你父王教训他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会提防小人了。” “姜母妃你知道是谁害的大皇兄吗?他们都不告诉我。”沐语之好奇地问。 “他们怎么说的?你说来给我听听,居然还敢欺瞒我家小公主。”姜贵妃看着她,神态亲切。 “就是那个凌卫剑啊,他说叫我管好自己,哼,瞧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沐语之不屑地道。 “你父王呢?要是骂你大皇兄,可别忘了帮他说几句好话,也不枉他平日里这么疼你。”姜贵妃眉头蹙了起来,叹息了一声。 沐语之连连点头:“姜母妃你别担心了,那天晚上我就和父王说了,大皇兄这么好,就算做了错事也一定是被奸人蒙蔽。” “是啊,奕颂就是这样,这么大了还稀里糊涂的,还是咱们语之贴心,”姜贵妃道,“听说那涟蓝犯了事?都怪我没替你挑好人,这次我替你选了几个好的,你瞧瞧。” 说着,她招了招手,外面走进来了四五个宫女,一溜儿排开,个个都眉清目秀,神态恭谨。 “这都是我从内务局挑来的新进宫女,我亲自过问的,都是身家清白、做事利落的孩子,挺不错的,你看看喜欢哪两个?” 第 23 章 沐语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凌卫剑略带忧心的眼顿时出现在她面前,难道说他急匆匆地调换了她宫里的人,就已经料到了现在的事情? 一回宫于公公就急急地把明钰殿里空缺的位置补齐了,其中一个据说还是凌卫剑和于公公亲自选的,从沐天尧的寝殿调出来顶替了涟蓝的位置,做了她贴身宫女,她用了觉得还不错,人活泼,看着也挺机灵。 她挠了挠头,笑着说:“姜母妃,不用了,人早就齐了,我用着都挺好。” 姜贵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笑道:“这动作倒是挺快,吟之你怎么也不早替妹妹着想着想,倒让外人赶在了前面。” 沐吟之怔了一下,垂首道:“是吟之疏忽了。” “这怎么能怪姐姐,姐姐哪里会想这么多。”沐语之连忙说。 “你呀,这些日子是不是就是想着那个凌卫剑了?女心外向,这话说的可一点儿都没错,”姜贵妃嗔怪地点了一下她的脑袋,又朝着沐语之道,“还有你,可真是闹了好大一个笑话,居然把喜欢的人名字都弄错了,我刚才听说了,可真真替你红了一把脸。” 沐语之的脸红了,撒娇道:“这这也……不怪我,都怪那个凌卫剑,姜母妃你可不许笑话我!” “好了好了,这下我算是弄明白了,你喜欢的是林承锦是不是?”姜贵妃神态轻松,“他的父亲林蕴风我知道,和我们姜家倒也算得上有几分渊源,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去提点提点他们。” 沐语之愣了一下,本能地想反对:“这个……再说吧,我……我还想多陪陪父王和姜母妃……” 姜贵妃意味深长地笑了:“傻孩子,好男人找到了便要快些下手,不然就被别人抢跑了。想好了就和我来说,你的亲事,我可在你母妃床前应承了,一定要弄得妥妥帖帖的。”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还小,的确还要多挑挑,我的侄儿姜愈倒是对你有几分意思,托到我这里好几次了,他的家世和才学不必林承锦差,撵我让你们见上一面比一比,还有吴国公家的那个幺孙,也算是年轻一辈里出挑的,你说不定也喜欢。” 这两个人沐语之认识,逢年过节的时候,也能见上两面,长得算是俊朗,看起来也斯文,沐语之心里一阵感动,一阵愧疚,看起来,姜贵妃还真的把她当成了亲生的女儿了,她刚才还突然心生提防,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旁的沐吟之轻咳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贵妃,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母妃……” 姜贵妃头疼地抚了抚额头:“你呀,就是沉不住气。好了,我知道了,我让人去了安远侯府,你就别惦念了。” 沐吟之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喜色:“多谢母妃,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母妃,语之你说是不是?” 沐语之一下有些听不懂,半天才回过神来:“姐姐要和安远侯府定亲了?” 姜贵妃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姐姐喜欢,我也就趁热打铁,你父王的意思也是,凌卫剑算得上是小辈中的佼佼者,既然你不喜欢,和吟之凑成一对倒也般配。” 沐语之呆在原地,胸口好像什么东西被挖走了似的,有些没着没落的难受。“这……这也太快了……” 姜贵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神色慎重地道:“语之,今天你和你姜母妃说实话,你前些日子说喜欢凌卫剑,是把名字弄错了吧?其实是林承锦对不对?” 看来这个大糗事已经在宫中传遍了,沐语之咬了咬牙道:“是我弄错了……” “我听说你在春猎上说了,死都不要嫁给凌卫剑,你也和你姐姐说了,就算天底下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你也不会喜欢他,对不对?” 那几句话都是沐语之在众目睽睽之下所说,她万万不能打自己的嘴巴子。沐语之憋着气道:“是的。” 姜贵妃松了一口气,瞥了沐吟之一眼:“这样我就放心了,要是你喜欢的是凌卫剑,我是万万不能答允吟之的,你们两姐妹亲如一家,两姐妹抢一个男人,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沐吟之嘟起了嘴:“母妃!你就是不信我,我都说了妹妹讨厌那凌卫剑,这下你信了吧?你真是偏心!” “你这孩子。”姜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语之快来羞她一羞,有了意中人便连母妃和妹妹都不要了!” 沐语之笑了笑,却没有象往常一样嘻嘻哈哈的,她心里发慌,总有种自己掉了件什么宝贝的感觉,就连姜贵妃宫中的晚膳也没能吸引她的目光,没扒了几口,便恍惚着告退了。 回到明钰殿,漪紫正在帮她伺弄那只小松鼠,从山里回来不过一天,那只小松鼠便有些仄仄的,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就连那双灵活的小圆眼都有点呆滞了。 一见沐语之来了,漪紫便把手里的干果交给了她,自己则去帮她准备睡前的洗浴去了。 沐语之闷闷地在旁边蹲了下来,挑了几粒它平日里最喜欢的花生逗它:“小陋言,快过来,乖乖听本宫的话。” 小陋言的小圆眼瞟了她一眼,傲气地没理她。 “小陋言,你怎么也不理我了,”沐语之吸了吸鼻子,无端地便伤心了起来,“他也不理我,他马上要娶沐吟之了,更不会理我了。” 小陋言吱吱地叫了两声,好像在说:你不是讨厌他吗?你不是恨不得他去死一死吗? 沐语之摸了摸胸口,有些纳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一见面就要和他吵架,可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我一直想见他,是不是我得了什么病了?” 小陋言不屑地在笼子里转了一圈,又耷拉着脑袋缩在靠板上了。 “唉,”沐语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振作了一下道,“不和你这个不懂事的说话了,可能是我病了,去睡一觉就好了。” 只可惜,沐语之睡了一觉,这症状不仅没好,反而越见严重了,满脑子都是凌卫剑那张隽秀温雅的脸,还有他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 凌卫剑送的那些小玩意儿都被她找了出来,两串脚铃,一把折扇,她把玩了好久,一会儿光着脚戴着脚铃乱踩听那铃声乱响,一会儿铺着笔墨纸砚照着那扇子临摹上面的字画,不过,那画出来的一团东西惨不忍睹。 一连几天,沐语之破天荒地都没有出明钰殿,每日还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听那些宫人闲聊。 “这几天宫外来了好几拨人,听说都向公主求亲呢。” “公主该开心坏了吧,林家、姜家可都是京城的大族。” “陛下和姜贵妃都在忙着挑呢,过两天一定会让公主自己去选的。” “看来咱们公主的喜事将近了。” …… 她心里直纳闷,姜贵妃的动作可真够快的,还真的开始帮她找婆家了?可沐吟之的亲事呢?到底怎么样了? 过了两天,她终于出了明钰殿,却一直有意无意地往点墨阁、紫英阁跑,躲在树后探头探脑地瞧。 这阵子沐天尧看起来十分忙碌,除了例行的早朝,点墨阁和紫英阁时常有大臣往来,商讨国事到很晚。 不知道是沐语之来的时机不对,还是凌卫剑另有要事,她一直没瞧见他的人影,反倒有次又碰到了宫中的死对头瑜妃。 没有特例,嫔妃们向来不许进沐天尧议政的地方,瑜妃也不例外,这次居然从点墨阁中出来,脸色还不错,不由得让沐语之大吃了一惊。 “呦,这不是我们的六公主嘛,怎么偷偷摸摸的。”瑜妃的声音带着几分嘲弄。 “我……我随便走走而已,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来了。”沐语之有点心虚。 瑜妃了然地看了她一眼,嘲讽地道:“我还以为六公主真的只知道翻墙爬树呢,原来对太子的位置也这么上心,不过做人要摸摸自己的良心,自己想攀高枝,那也不能随便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什么?太子?”沐语之愕然问道。 瑜妃冷哼了一声:“别装了,有些人心狠手辣,咱们斗不过,现在我只求泠儿平安就好,别逼人太甚,不然大家鱼死网破!” “哎……哎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沐语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跳脚。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眼角的余光一瞥,便看见好几个大臣从点墨阁里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一个身姿淡雅隽秀,正是凌卫剑。 她本能地一闪身,躲进了一棵大树后,鬼鬼祟祟地盯着他瞧。这好一阵子没见,凌卫剑看起来清瘦了一些,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淡笑,没有要当驸马爷那种喜气洋洋的表情。 傻瓜,他这么阴险的人怎么会把高兴放在脸上。 你才傻瓜呢,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了自然会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气。 你这么记挂他干什么? 谁记挂他,我只是不喜欢看到他有好事而已。 沐语之脑中两个小人争吵着,眼睁睁地看着凌卫剑的身影在她眼前消失了,她怅然若失地在原地站了好久。 垂头丧气地回到明钰殿,她终于忍不住了,佯作无意地问漪紫:“宫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喜事啊?” “什么喜事?”漪紫莫名其妙地道,她这两天也没留意到沐语之的反常,一直忙着打听姜贵妃选的那几个人的品性,生怕自家公主被人一哄,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亲事。 “就是……就是五公主是不是定亲了……”沐语之小心翼翼地道。 “五公主?没听说啊,”漪紫疑惑地问,“难道是和凌大人?不太可能,凌大人不会喜欢她的。” 沐语之心里一阵高兴,又一阵惶恐: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盼着沐吟之的亲事不要成?她可是她的姐姐啊,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恶毒了? “不可能啊,姜母妃都已经叫人去了安远侯府了。”她喃喃自语道,“不行,我得去瞧瞧。” 她一下子便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漪紫,帮我找件衣服,我要出宫。” 漪紫还没说话呢,门外一个小太监便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公主,那个小……小陋言怎么不会动了?” 第 24 章 沐语之拎着那只笼子象没头苍蝇一样的在宫里乱转,她先去了御医局,曲太医不当值,另两个当值但医正忙着,见是只松鼠,神色之间甚是不耐,迫于她的威名在外,只得熬了两碗药汁,却不知道该怎么灌,洒得一塌糊涂。 沐语之临时抓来了杨钊,几个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灌进去一些,那松鼠被他们折腾得愈发没气了。 沐语之都快急哭了,对着两个太医大发脾气,差点踢翻了他们的煎药炉子,杨钊站在一旁暗自叫苦,眼看着这御医局就要被这繁云公主掀了顶了,他终于一拍脑袋道:“有了!凌大人,找凌大人去,他抓的松鼠,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御医局象送瘟神一般迫不及待地把沐语之和这松鼠往外送,沐语之顺手牵羊,顺走了一盒药丸,看得杨钊嘴角直抽搐。 等他们走出了好远,两个太医才发现那盒药丸不见了,满头大汗地追了出来:“公主殿下!六公主!这药丸臣有急用!快还给我们!” “这又不是什么宝贝,你们俩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 “公主你拿了没用,那是……那药丸吃了要拉肚子的!公主我们这里有好的和你换!调理内息,祛斑美容的!”太医简直气急败坏地喊道。 沐语之哪里肯信,她穿着太监袍走路方便,这下更是跑得飞一样的,左穿右插,身形敏捷得杨钊都快跟不住她了,一眨眼便把那两个太医甩得无影无踪。 杨钊手里拎着笼子,提心吊胆地跟在沐语之身后,这个公主的花样实在太多,他只怕他一不留神跟丢了。 早朝已经散了,他也不知道凌卫剑去了哪里,只好带着沐语之到了安远侯府,想递名帖进去找,沐语之却偏生不愿意,从不远处的一个摊贩那里抢了一根板凳,坐在门前眼巴巴地等着。 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了,杨钊肚子饿得咕咕叫,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大人应该在用午膳了,不如我们也先去吃点再过来?” 沐语之摇了摇头,看着笼子里半死不活的小陋言,眼圈都红了:“小陋言都这样了,他怎么有心思吃饭?简直太不像话了。” 杨钊心里暗自好笑:凌大人日理万机,哪里还有空惦记这只小松鼠?就算惦记着,他也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它现在半死不活了? 杨钊只好去不远处买了些糕饼,沐语之咬了几口,却是食不知味,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往侯府驶了过来。 马车还没停稳,凌卫剑便冲车窗中探出头来,诧异地盯着他们俩:“杨大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杨钊冲着他挤了挤眼,指了指沐语之和那笼子,摊了摊手。 凌卫剑一眼便认出了穿着太监服的沐语之,淡淡地道:“原来是六公主,公主殿下你来干什么?” 沐语之气得浑身发抖:“我……我为什么不能来?这条街是你的吗?” 凌卫剑点了点头,疏远地道:“那就不打扰公主了,你在这里慢慢坐。”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沐语之简直惊呆了,她拎着小陋言大老远地从后宫中跑来,饿着肚子等了他将近一个时辰,他……他居然这样不理不睬的!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 杨钊在一旁搓了搓手,左看右看,心中暗暗叫苦,他赶紧拽住了凌卫剑,赔笑道:“凌大人留步,你看看,这不不得不来找你了嘛,咱们一起抓的松鼠它……它不对劲了。” 凌卫剑看着沐语之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一软,叹了一口气,终于回过身来,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它生病了?” 沐语之见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又是委屈又是难过,赌气道:“不用你管,你就知道自己快活,它都快死了。” “在你手里还能活得了?吃得太多撑着了吧?”凌卫剑打量了两眼松鼠,“都肥了好几圈了。” “还能吃撑了?”沐语之回忆了片刻,忽然觉得很有可能,这家伙,扔进去的花生杏仁之类的干果永远不嫌多,都扒拉在身后,还能吃好几种水果,有时候半夜都能听到它沙沙的啃东西声。 “再说了,它原本在山林里自由自在,被你这样关在笼子,还不难受?憋也要憋出病来了。”凌卫剑蹲下来,戳了戳那只松鼠。 沐语之有些失神地看着它,半晌才喃喃地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它会死吗……我……我把它去放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原来,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会永远陪在她身旁,就算是这么一只小小的松鼠也不例外。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凌卫剑的眼中掠过一丝雄,这些日子来,几个皇子和他们身后的人勾心斗角,阴谋迭出,虽说自古以来,皇家无亲情,可如此这般心狠手辣,连他这个外人看着都心寒。 整座后宫中,只怕只有这个六公主,名声虽然最为狼藉,实际却最良善剔透,怪不得沐天尧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在这里放了又有什么用,早就被人捉去炖了汤吃,交给我吧,我有办法让它活蹦乱跳的,只是以后你不能常常看见它了。” 说着,凌卫剑拿起了笼子,交给了身旁的家仆,叮嘱了几句,那家仆领命而去。 杨钊见事情解决,松了一口气,便想让沐语之赶快回宫,沐语之哪里会肯,眼珠一转,跟着那个家仆便往安远侯府而去:“你把它带到哪里去了?不行不行,我要盯着你,得去瞧瞧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杨钊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凌卫剑见状笑道:“杨大人,就让公主在我这里呆一会儿吧,你去忙,到时候我亲自送公主回宫就是。” 安远侯府看起来并不气派,却很有古韵,几株老树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绿郁葱葱。侯府打理得十分干净,让人觉得很是亲切。 沐语之背着手昂着头,在里面东张西望地走着,侯府里的人见她明眸皓齿,神态倨傲,却穿着一身太监服,都好奇地盯着她看。 凌卫剑三步两步便赶了上来,看着她一改刚才委屈的模样,趾高气扬的,一肚子的气不知不觉地便跑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为什么,一见沐语之这付模样他就心里直痒痒,忍不住便想欺负一下。“公主殿下中午吃了什么?臣吃了点翠楼的糯米鸡和香酥鸭,肚子都快撑破了。”凌卫剑啧啧响了几声,好像在回味着。 沐语之咽了一下口水,不屑地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本宫今天吃了葱爆鲈鱼,还有绣球乾贝,你想吃都吃不到。” 只可惜她那填了几口糕饼的肚子十分不配合,叽咕叽咕地叫了起来。 “原来如此,”凌卫剑遗憾地说,“我让人备了些点心招待公主,是我多事了,我这就叫人去撤了。”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小气鬼。” 凌卫剑忍住笑,继续招惹她:“公主今天穿着这身衣服,一说话,我府上的人都朝着你看呢。” “是不是很好看?”沐语之神气地挺了挺胸,以前涟蓝说过,她这样看起来像个俊俏的小后生,出去的话肯定后面跟了一串待字闺中的女子。 “好看,好看得紧,”凌卫剑赞道,“就好像……” “就好像什么?”沐语之追问着,心里甜滋滋的。 “就好像那棵树一样,”凌卫剑指了指路边的一棵瓜子黄杨。 那瓜子黄杨矮矮的、小小的,就连树叶也是又小又圆,树冠从上到下直直的、胖胖的,哪里有半分好看的样子? 沐语之疑惑地问道:“我象它?” “是啊,”凌卫剑顺手摘下一片树叶,用两个手指头捏着,放到她耳边,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树叶被折成了两半,“别说模样,就连声音也像,噼里啪啦的,就像嗑瓜子一样。” 沐语之总算明白了过来,这笑面狐又在取笑她了,她气得嗷嗷直叫:“你又笑话我!凌卫剑你别跑,你站住!本宫命你站着不许动,让我打一百下!” 安远侯府的下人们惊愕地看着他们,自家风度翩翩、淡然优雅的小侯爷这样被人追打着,还一脸的乐在其中,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两个人一追一逃,一笑一闹,不一会儿便到了凌卫剑的书房,沐语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直喘气。 几个侍女们鱼贯而入,送上了一盏银耳羹,一碗红枣粥,还有一些小食和零嘴,凌卫剑看着她,眼神温柔:“饿了吧?快先填填肚子,这样才有力气来打我。” 沐语之接过红枣粥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的间隙还不忘嘴硬一下:“我肚子饱得很,不过先生说过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不能浪费。” 凌卫剑一脸的惊诧,嘴角挂着一丝揶揄的笑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繁云公主居然还会背书讲道理了,佩服佩服。” 沐语之忙着填肚子,没有搭理他,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一个吃东西,一个则打开几封信看了起来。 一碗红枣粥下肚,沐语之摸了摸肚子,终于又活络了起来,翘着二郎腿,咬着小点心,四下打量着,只见这间书房很大,正面墙都是书柜,一摞摞的古籍叠着,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和一幅字,上面和那把折扇一样,盖着陋言居士的章,想必是凌卫剑亲手所书。 她歪着头看着凌卫剑处理公务,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挺直的后背仿佛有不一样的力量,让人心中陡生安定。 沐语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看着他正在写的小楷,字体清瘦风流,白皙纤长的手指印衬着黑墨,相得益彰。 沐语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有种冲动,想抓起那双手……亲……不对,她在心中暗自呸呸呸了三下,安慰道:错觉错觉,我一定是想咬上一口泄愤。 她狼狈地转开眼去,发现书桌的另一边摆着一幅画了一半的仕女图,她盯着看了两眼,便发现这居然是沐吟之的画像,顿时,她的胸口好像被人捣了一拳,一股酸意犯了上来,讥讽道:“哟,这画的是谁啊?怪不得这阵子连人影都不见,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五公主托人来请我画像,我想着已经婉拒了她的婚事,别的也不好太勃她的面子,便答应了。”凌卫剑抬起头来解释道。 沐语之心里一阵暗喜,蛮横地道:“那你也替我画一幅,画的好看点。” 凌卫剑怔了一下,没有应答,反而仔细地端详着她,看得沐语之心头发毛了起来。半晌,他才略带诧异地问道:“公主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这是吃醋了不成?” “吃醋?”沐语之就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毛了起来,“笑话,本宫怎么可能吃醋?喜欢本宫的人都快排满明钰殿了,怎么可能会吃醋!” 第 25 章 为了提高可信度,沐语之掰起了手指头:“林家第一个来的,就是那个林承锦,我喜欢的那个;还有姜家,姜愈你知道吧?就是姜母妃的侄儿,已经入了户部,很得父王赏识,还有……” 凌卫剑听着听着,眉头便轻皱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还怎么还不去选你的驸马,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一箭命中靶心,沐语之又羞又恼,不假思索地道:“我想来就来,还用得着你来管?” 凌卫剑无奈地看着她,看得沐语之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公主,”凌卫剑叹息了一声道,“你这样,叫臣怎么放心得下?林家是当世大儒,最重门风,虽然你是公主,可你若是想得林兄的喜欢,总也不能太过了,其他的姜家的姜愈什么的,不是良配,你万万别一时头晕答应了。” 他的语声温柔,煞是好听,沐语之傻傻地听了前半句,心里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你放心不下我?原来是你一直惦记着我……怪不得我这阵子也放心不下你……你和姐姐的婚事……” 凌卫剑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我父亲和母亲都被你吓怕了,以为五公主和你也相差无几,这几天都避着姜家的人呢。” “被我吓怕了?”沐语之呆了一呆。 “是啊,上次你这么大手笔,吃的穿的用的送来一大堆,我父亲都惊呆了,好几天都没睡着,忍痛硬着头皮都退了回去。”凌卫剑忍住笑道。 沐语之的脸腾地红了:“我……都怪你!你让我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凌卫剑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挺喜欢的。” 沐语之的心又不听话地跳了起来,他喜欢什么?喜欢她送的东西,还是喜欢她这个人?她按了按胸口,深怕凌卫剑看出她的异常,佯作无意地道:“这还不是小意思,你喜欢我下次再送过来。” 凌卫剑叹了一口气,头痛地道:“公主万万不可,以后还是和臣保持距离吧,省得让人误会。” 沐语之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颤声说:“你……你说什么?” 凌卫剑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解释,他看得出来,沐天尧原本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只是回京城后却明显改变了主意,好几次明里暗里提到林家有意想和皇家攀亲,显然,沐语之一定告诉了沐天尧她的心意。 这一阵子他日思夜想,好几晚都辗转反侧,沐语之的笑脸总是不经意间闪入他的脑海。 原本他也只是逗弄逗弄这个恶名在外的刁蛮公主,可越接触,越发现沐语之质朴剔透,没有一般闺阁女子的扭捏,也没有后宫女子的心计,外头那些传闻,十有八/九都是有人恶意中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沐语之那跳脱活泼的身影便渐渐地印入了他的心底,一天不逗弄她,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事情没做完似的。 只可惜,沐语之喜欢的是林承锦,他要横刀夺爱,只怕有些难度,更何况,现在沐吟之来横插了一脚,如果他把自己对沐语之的感情摆到桌面上来,只怕姜贵妃母女会以为沐语之横刀夺爱,从而恨沐语之入骨,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之位未定,皇子争储迭起,王公大臣,观望的观望,结派的结派,一不留神,这大齐朝堂便将处处都是泥淖,沐语之身在后宫之中,他纵有心,也鞭长莫及,一不留神,便是后悔终生的祸事,他万万不能冒此大险。 他左思右想,终于开口道:“臣的意思是,公主这阵子尽量还是呆在明钰殿中……”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沐语之的双唇,“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我那是为了小陋言来的,好了,我走了……” 凌卫剑见她这幅模样顿时雄了起来:“你误会了,我……” 沐语之傲然昂起头来:“本宫忙得很呢,林承锦、姜愈还有那谁谁谁,他们都等着见我,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在本宫面前摆什么谱!” 凌卫剑哭笑不得:“是,公主教训的是。” “只要我和父王说一声,就把你这小侍郎的官撸了,发配到寸草不生的西边去!”沐语之凶狠地说,只是那发颤的语声泄露了她的秘密。 她恶狠狠地推了凌卫剑一把,气势凶狠地往外走去,路上仆人看见了纷纷避走,只可惜豆大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努力睁大眼睛,想不让它掉下来。 出了安远侯府,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转,咬牙切齿地在脑中想象着各种让凌卫剑跪下来求她的招数:把他抓起来打板子……把他撤职下入大牢……把他阉了当宫里但监…… 凌卫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喜一阵忧一阵:沐语之这付模样,难道对他有情?可她信誓旦旦的喜欢林承锦,怎么就忽然移情别恋了?难道她的喜欢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今天这样,明天就那样了? 眼看着沐语之横冲直撞就往一个花巷里跑,凌卫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拖。 沐语之拽着一根柱子不肯走,哽咽着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松手。”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凌卫剑哭笑不得:“公……语之,那里不能去,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我就要去那里,你松不松开?”沐语之瞪大眼睛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被泪水浸润了,黑得发亮,让人看了心中一颤。 凌卫剑坚决地摇了摇头,沐语之二话不说,一口便咬在了他的手背上,那只手颤了一下,却纹丝不动。 一股铁锈味散入了她的嘴角,她哆嗦了一下,再也咬不下去了,只是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滴在凌卫剑的手上,晕了开来。 凌卫剑伸手揽住了她,柔声安慰道:“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你再狠狠地咬上几口,气消了就好了。” 花巷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二楼好几个窗户都打开了,有人从上面探出头来看热闹,还有人朝着沐语之扔下帕子来,笑声一片:“这位小哥,快上来,奴家等着你呢。” “哎,别拦着啊,两位小哥一起上来吧。” “两位小哥都是男的,怎么搂搂抱抱的,难道要砸我们的饭碗不成?” …… 沐语之终于明白了过来,抓着柱子的手一松,眼泪也忘了擦,好奇地便往楼上看去。凌卫剑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疾手快,拖着她就往回走得飞快,好不容易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都远去了,他才松了口气。 这几下折腾,天色渐晚,已近酉时。凌卫剑几个转弯,便拐进了一条大街,点翠楼的金字招牌便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点翠楼算得上京城最享盛名的百年老店之一,招牌菜糯米鸡每天只供应二十个,卖光为止,引得每天一早就有人在这里排队等候。 除了一日三餐,点翠楼还有一层只对贵宾开放的包房,专供贵宾住宿,老板花了大价钱,用各式名家手迹、仿古古物把几个房间里布置得风雅华丽,深得京城名仕和贵族青睐。 反正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么点时候,凌卫剑拎着沐语之进了点翠楼,要了一个三楼的包厢,叫了好几个招牌菜。 沐语之安静得有些诡异,一双眼睛一直滴溜溜地在凌卫剑身上打转,最后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霎不霎地盯了好久。 凌卫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苦笑了一声道:“公主,是我错了,你别这样一声不吭的,臣心里怵得慌。” 沐语之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两排新月似的牙痕清晰可见,有几个上面还挂着深褐色的血丝。她舔了舔嘴唇,那股铁锈味好像还在嘴角,一丝得意涌上了她的心头:哼,你总算知道错了?本宫可不能轻饶了你。 两个人各怀心思,双目交接,一时间包房里一阵寂静,空气中骤然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份暧昧。 “今日能请到几位才子,童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们都是陪衬的,林兄才是真正的才子。” “是啊,林兄如此年轻便高中状元,我等望尘莫及。” “姜兄言重,谁不知姜兄年纪轻轻便入主户部,前程一片坦途。” “飞白兄也不错啊,将门虎子,又娶了定国公的女儿,谁能比得上你的显赫。” …… 听这声音,一行人一共六七人,声音由远及近,到了隔壁的一个包厢里,立刻,这三楼便热闹了起来。 沐语之一听,好几个声音都十分耳熟,那个姓童的是吴国公家的小孙子,林兄自然就是林承锦,飞白兄是威武将军之子,一个月前刚刚娶了她堂叔公家得姑,那个姓姜的,难道就是姜贵妃的侄子姜愈? 沐语之顿时精神一振,林承锦和姜愈居然也在,那个吴国公家的小孙子好像姜贵妃也提过,哈哈,这样她在凌卫剑跟前是不是可以把腰板挺直一点了? 果不其然,那个包厢高谈阔论,声音渐渐响了起来,一声“繁云公主”顿时刮进了他们俩的耳膜,沐语之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趴在墙壁上,屏息听了起来。 第26章 (捉虫) 提及沐语之的是那飞白兄,言辞间,他对同座的几个人都十分尊敬,不过一说起“繁云公主”来,他的语气便好像那闲聊八卦似的,带着几分揶揄和笑意。 “听说在座的几位都向繁云公主提亲了,在下真是佩服啊。” 不知怎的,刚才还谈性正浓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十分诡异。过了好久,才有人打了个哈哈笑道:“飞白兄,只怕几位都不甘愿吧,谁会真心要娶那个母老虎,除非是自己找虐。” 沐语之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席间的众人发出了会意的笑声,飞白兄的声音听起来心有余悸:“春猎那日她撩起手便打了凌大人一个耳光,以前我还不信她那些传言,原来她真的如此凶狠刁蛮,这要是我,是万万不敢娶的。” 那姓童的叹了一口气:“唉,我父亲脸皮薄,宫里来人说了,他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可苦了我了。” “啪”的一声,有人拍了一下桌子,姜愈的声音响了起来:“可不是,要我说,八抬轿子送过来我都不要,要不是我姑姑逼我,我宁可去当太监!” 众人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道:“这可不行,姜兄若是当了太监,只怕天香楼的姑娘们都要哭死了。” “姜兄的手段高明着呢,等公主进了门,有的是法子振立夫纲,不怕那繁云公主不乖乖听话。” “姜兄,你万万要救我一救,你把公主娶走了便好,可别留给了我。” …… 沐语之的手指狠狠地抓在墙壁上,指尖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一旁的凌卫剑急了,伸手去捂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别听他们的,他们一群纨绔子弟,根本不懂……” 沐语之用力地拉开了他的手,颤声说:“不,不会的,不可能会是这样……林承锦呢,他没说话,他一定不是这样想的!” 那屋子里的人也发现了林承锦的沉默,不由得把矛头都对准了他。 “林兄,那繁云公主放纵不羁,林家门风严谨,你父亲怎么会同意呢?”飞白兄纳闷地道。 “林兄莫不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林兄你行行好,万万要救我等于水深火热之中啊。”姜愈取笑道。 “笑话,天底下只怕没有一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娶这样一个女人。” 几个人说得兴起,把沐语之这些年来干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谈论了一遍,尤其是前一阵子那倒追凌卫剑的事情,原本就有些惊世骇俗,被坊间人一渲染更是不堪入耳。 林承锦听得脸色越来越白,他有心想替沐语之解释,可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不过,娶了繁云公主,倒是有一件好处,什么都比不上。”飞白兄笑道,“她这样胡闹,陛下虽然不喜,但看在镇南王的面上,还是忍了,娶了她,陛下定会有心补偿,这位驸马便会平步青云,前途不可估量。” 另几个人连连点头:“飞白兄言之有理。” “是啊,林兄日后可别忘了小弟。” 林承锦一仰脖,喝了一口酒,冷冷地道:“谁稀罕这样的平步青云?要不是家父所逼,我万万不会去求这什么亲!” 众人又鼓噪了起来,说些什么,沐语之听不清楚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渐渐惨白。 凌卫剑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三步两步便走到隔壁,满屋子的笑声顿时都停了下来,众人愕然看着他满脸的怒意,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大人你怎么来了,”飞白兄率先迎了上去,满脸笑容,“赶早了不如赶巧,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你们这都是喝醉了吧?妄议皇室,这传到陛下的耳中,只怕诸位都脱不了干系。”凌卫剑冷冷地道。 众人都打了个激灵,刚才酒热耳酣说得兴起,可沐语之到底是当朝公主,这样背后说她的不是,还不是在打沐天尧的脸? 这话题是那飞白兄挑起来的,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诺诺地应道:“是,凌大人提醒的是,方才多喝了几杯。” “更何况,你们背后妄议一名女子,损她清白,真是大丈夫所为?”凌卫剑的语声犀利,朝着在座的众人一一看去,“就算我被她打了一个耳光,我也觉得她是真性真情,若不是她厌我至深,我凌卫剑第一个就去向繁云公主提亲。” 众人都傻了,这位京城第一的才子,当今天子座下最年轻的第一宠臣,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凌卫剑伸手倒了一盅酒,大步走到林承锦的身旁,朝着他举起杯来:“林兄,我一向敬重你,敬重你的才学和为人。” 林承锦面沉似水,缓缓地站了起来:“凌兄有何话,但说无妨。” 凌卫剑在他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让他想起那个女子灿烂的笑脸和清脆的笑声。 凌卫剑一干而尽,旋即便凑到他耳边道:“可你刚才在这些人面前的那句话,让我很是失望。” 说完,他扔下这一室人,大步走出了包厢。 站在门口,凌卫剑深吸了几口气,有些懊恼,可他并不后悔。不知怎的,刚才他看见沐语之那惨白的脸,脑中的冲动不不可抑制,其实,照他以往的脾气,他应该冲着那些人留下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然后背地里把那些人收拾得鬼哭狼嚎的。 沐语之还在屋子里,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推开门,笑着说:“好了,他们喝醉了胡言乱语呢……” 话还没说完,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子旁大快朵颐的沐语之,简直哭笑不得:“你……你也不等等我。” 沐语之捧着一碗酒,笑得有些傻兮兮的:“我让小二上了一坛酒,快来喝一杯。” “这都什么时候了,宫门戌时上锁,你赶紧随便吃点,我送你回去。”凌卫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了几分绯红,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劈手就要去夺她的酒碗。 沐语之敏捷地一让,碗里的酒洒了一桌,她抓着酒壶盯着他,笑容渐渐敛了起来:“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 那眼神透着十足的戒备和伤心,让凌卫剑的心一颤一颤的,他咬了咬牙道:“你胡说什么,好,你想喝,我就陪你喝!” 说着,他把酒碗排开,倒了满满一碗,端了起来,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笑道:“你会喝吗?不如这样,你一口,我一碗,我们喝完了就回去,好不好?” 沐语之不服气,也学着他端起碗来,连喝了三口,只是这白酒虽然香甜,却冲劲十足,她只觉得喉咙中象着了火似的,忍不住呛了出来。 凌卫剑赶紧轻拍着她的后背,又递给她一杯水,示意她缓一缓。 沐语之被呛得涕泪交加,索性把碗一放,呜呜地哭出声来:“我……我去死了吧,母妃知道别人这样说我,一定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凌卫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髻,低声劝慰道:“不是你的错,有人在暗中捣鬼。” “你不要骗我了……”沐语之泣不成声,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擦,“我知道我很顽皮也很任性,可我只是和她们开开玩笑罢了,我没有故意去害人,我只是太寂寞了,宫里的人不是聊胭脂水粉就是说琴棋书画,可我一样都不喜欢,我送东西给你,也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你,虽然到后来是我弄错了……” “别哭了,越哭越丑了,”凌卫剑的心好像被泡在了酸菜坛子里,又酸又软,真恨不得一把把眼前这个女子抱起来狠狠亲上几口。 “他们都说女子就要温柔娴淑,可我天生就是这样,装的温柔娴淑有什么用?母妃温柔娴淑了一辈子,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王左拥右抱,我只是想找一个真心喜欢我的,只喜欢我一个,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沐语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得一抽一抽都快哽住了。 凌卫剑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她,那声音温柔安稳,终于让沐语之悲忿的心情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她终于发现自己躲在了凌卫剑的怀里,慌里慌张地坐正了,偷眼一瞧,只见凌卫剑的胸口湿了好大一片,顿时,她的脸都燥红了,恨不得钻到桌子低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丢脸倒霉都让这个笑面狐看得一干二净? “你……你快喝……”沐语之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只好指着酒坛说。 凌卫剑没法子,只好又倒了一碗,再次一饮而尽:“公主,臣的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了。” “酒量不好,练练就好了,”沐语之打定主意了今天要一醉方休,让自己没空去想那些人的冷言恶语,她又拿起碗来,咕咕喝了几口。 凌卫剑只好又喝了第三碗,去倒第四碗的时候,手一滑,把酒坛打翻了。 “咦,你这么没用,喝醉了不成?”沐语之好奇地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 凌卫剑的身子摇了摇,眼神一片迷离:“公主……来喝……再来一坛!”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扎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沐语之屏息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推了推他的身子,轻声叫道:“凌卫剑……凌卫剑……” 凌卫剑嘟哝了两声,咂了咂嘴:“别吵……” 沐语之盯着他的脸,只见他的皮肤白皙细腻,脸颊上一片绯红,映衬得肤色更加好看。她忍不住心中嫉妒,飞快地伸手摸了一摸,果然,手下滑溜溜的,手感出奇得好。 “讨厌,一个大男人居然长得这么好看。”沐语之悻悻地道,她见他脖子梗着,眉头皱着,便抓着他的脑袋摆来摆去,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摆了好一会儿,沐语之留意到了他的眼睛,那眼线细长,睫毛微颤,她好奇地用手心摸了摸,凌卫剑哼了一声,她的手顿时僵在原地,屏息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她的目光渐渐下移,最后,在了他的唇上,唇色在酒意的作用下嫣红一片,还带着几分酒渍的水光,简直有几分销魂的意味…… 那日和这双唇一擦而过的触感闪入脑海,沐语之鬼使神差地慢慢俯下身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双唇交接,温软的触感一如往昔,沐语之仿佛被触了电似的,飞快地退开好远,半天才摸着自己唇惊骇地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一直惦记着他?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第27章 沐语之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捉弄她?难道是因为她总是斗不过他,所以才会对他念念不忘?她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不敢深想,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笃笃笃”,轻轻的叩门声响了起来,她定了定神,沉着嗓子道:“进来。” 小二探头进来,赔笑着说:“爷,吃得怎样了?要不要再添些酒?” 她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身子晃了一晃:“不,不了。” “这位爷你还好吧,小店的酒后劲足着呢,”小二立刻走过来想扶她,被她闪身避开。“哎呀,二位爷看来醉得不轻,是叫贵府的家人来接,还是去我们的贵宾房住一夜?” “贵宾房?”沐语之的眼睛一亮,酒气上涌,打了一个嗝,顿时全身都是那股酒味。 “是啊,凌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他都知道。” “好好好,那就在这里对付一个晚上吧。”沐语之脑中一下子钻出了一个主意,胸口怦怦乱跳了起来。 小二吃力地将凌卫剑扶进了贵宾房,放在了床上,交代了几句便掩上房门走了。屋中静寂无声,只有一旁的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芯声。 沐语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凌卫剑半软的身子,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姓凌的,这下你落在我手里了吧?还敢不敢欺负我了?” 说着,她弯下腰来,在凌卫剑的脸上捏了两下,又轻轻地捶了他两拳,仿佛这样就能把以前的气都给出了。 凌卫剑的眼睛半眯了起来,忽然半撑起了腰,翻了个身,趴在床沿痛苦地呕了几下,沐语之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扶着他:“喂,喂你还好吧?” 凌卫剑一头靠进了了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是沐语之第一次用这么亲密的姿势,把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一股男性的阳刚之气萦绕在她身旁,让她忍不住有点晕眩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他老是欺负我,所以我一直把他记在心里。”沐语之喃喃自语道,“让我欺负回来一次,我就能把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咬了咬牙,吃力地把凌卫剑放平了,开始扒他身上的衣服,好不容易解开了外袍,里面的内襟一层层的,她摸来摸去,终于在腋下找到了扣子,一粒粒地解了开来,凌卫剑的上身便赤/裸地呈现在她面前。 虽然没有武将那样健硕的肌肉,但他的体型还不错,肩宽腰窄,因为突然的裸/露,白皙的肌肤上起了一个个的鸡皮疙瘩,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沐语之来不及欣赏眼前的男色,便气喘吁吁地去解凌卫剑的裤子:她想好了,她要把他赤身裸/体地摆在这张床上,然后去外面大叫几声,把店里的客人都引过来,让凌卫剑出个天大的洋相。 她这么狼狈的模样都给他看到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在他面前无地自容,也不会成天惦记着这个笑面狐了。 “叫什么好呢?”她自言自语地道,“救命啊……不对,非礼啦……凌卫剑非礼啦……不对,我现在是个男的……” 她的脑中自动呈现出一幅凌卫剑非礼一个男子的场景,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不到片刻,凌卫剑的外裤便被扒了下来,只剩下了一条薄薄的亵/裤,她的手好像被烫到了一样,那日坐在凌卫剑身上的乌龙顿时从眼前一闪而过,那亵裤下面有个地方鼓鼓囊囊的,她立刻别开了眼,脸上好像火烧了似的。 “公主……”一个声音喑哑地响了起来,“坏事做到底,你怎么不脱了?” “算了,给他留点面子……”沐语之随口应了一声,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瞪大了眼睛,又使劲揉了揉,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你怎么醒了!” 她惊跳了起来,却被凌卫剑拉住手臂往身上一带,整个人都倒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肌肤相触,一阵战栗传来。 “你这样摸来摸去,是个男人都会醒。”凌卫剑的脸和她在咫尺之遥,那眼神氤氲,仿佛要滴出水来。 沐语之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我这是怎么了?是了,一定是酒的后劲上来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 凌卫剑的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了片刻,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一下一下,把她的脸尝了个遍;他好像不满足于这样的轻触,又在她的脸上啃/噬了起来,带来更深的战栗。 沐语之轻喘了起来,那唇所到之处,带来了一股炽热,她情不自禁地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太热了,从里到外都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语之……语之……”凌卫剑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她喜欢听这个声音这样喊她的名字,好像带着无限的宠溺。 她仰起脸来寻找着这个声音,笨拙地用唇去轻触那声音的来源。 凌卫剑颤抖了一下,喉中溢出一阵呻/吟,他终于按捺不住,含住了沐语之柔软的唇瓣,用力地吸吮着着她的甜蜜;又用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霸道地追逐着她的小舌…… 两人唇舌交缠,浑然忘我,恨不得将彼此融入对方的热吻之中,不知不觉间,沐语之香肩半露,双颊酡红,眸中媚意如丝,太监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发丝如水般泄了下来,更添风情。 酒精在身体里蒸腾,手指的抚摸已经不能熄灭胸中的热意,沐语之低吟了一声,身体烫得厉害,忍不住便往那微凉的躯体里靠了过去,肌肤相贴,胸中的躁动仿佛略略平息了一些,沐语之忍不住在那里蠕动了起来,那轻微的摩挲带来另一种快意,令人欲罢不能。 凌卫剑的下腹一紧,j□j几乎燎原,他脑中残存的一丁点理智狠命地告诫他:松开,快松开,现在不是时候!你会伤害了她的! 可他怎么舍得?那甜美的触感、那娇糯的身躯……此时此刻,凌卫剑心中早就明了,沐语之对他有情,他还怎么舍得放手?一旦放手让她回宫,只怕这天真的小妮子还以为两个人是死对头,哪天心血来潮就被有心人哄得嫁了人! 那柔软的手臂缠了上来,沐语之的脸蹭着他的胸膛,娇糯的声音一遍遍地在他的胸口响起,气息在他的肌肤上萦绕:“热……我好热……” 凌卫剑捧起了她的脸,迫使她的眼睛正对着他的脸庞,哑声道:“语之,你看看,你知道我是谁吗?” 沐语之的双眼迷蒙,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凌卫剑的手颤了颤,差点滑下来捧不住她的脸庞。 “我知道……”沐语之又蹭了一下凌卫剑,发出象小猫一样惬意的响声,“你就是那个笑面狐,凌,凌卫剑,我喜欢你的名字……” 凌卫剑下/腹紧绷,坚硬一触即发,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将自己一触即发的僵硬顶在她的幽谧,喘息着问:“语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愿不愿意?” 沐语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本能地抓紧了他的胳膊,把脸贴紧了他的胸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喜欢你……喜欢你陪着我……呆在你身边我很安心很快活……” “啪”的一声,凌卫剑脑中最后的一根弦断了,他的吻重重地落在了沐语之的脖颈,滑向了她胸前的酥软,和刚才那温柔的不同,此时此刻,他的吻好像狂风骤雨一般,连吸带吮,带着沐语之在欲/海中沉沦。 身下的人仿佛化成了一汪春水,凌卫剑终于忍耐不住,缓缓地将自己的炙/热推进了那j□j的幽/谧之中,无边的快感袭来,他俯□,将沐语之的惊喘吞入喉中,律动了起来……- 沐语之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十分快活,快活得她不想醒过来:那个笑面狐一直趴在她身上用嘴唇挠她痒痒,挠得她浑身上下又酥又软,十分舒服;他还一直趴在她耳朵旁说话,那声音,又好听又温柔,她听个一天一夜都听不够…… “语之,你可真调皮。” “你是我的人了,可再不许喜欢那林承锦。” “怎么办,我不放心让你回宫。” …… 沐语之心里甜滋滋的,很想抬起手来把他搂进怀里:放心,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本宫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可是不知怎的,她浑身上下又酸又软,这双手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她有点害怕,不一会儿,有双手搂住了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又跌入了香甜的梦里。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沐语之有点傻了,床顶不再是那熟悉的雕凤大床,没有熟悉的熏香,也没有那床云锦被,腰上好像被什么禁锢了似的,她颤抖着把杯子掀开一角,只见自己浑身j□j,一只手臂霸道地缠在她的腰间…… 她一动都不敢动,更不敢扭头,脑中空白一片。 旁边一阵窸窣声传来,禁锢她身体的手臂终于松了松,沐语之飞快地缩到一旁,把被子裹在身上,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几乎哭出声来:“你……你敢这样对我……我叫父王砍了你的头……” 凌卫剑用手半撑起身子,戏谑地看着她:“你舍得吗?” “我……我怎么办……”沐语之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你欺负我……我去死了算了……反正没人喜欢我……” 凌卫剑长臂一伸,将她拽入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哭什么,你死了我怎么办,找谁当我的凌夫人去?” 沐语之哭得愈加伤心了:“你骗我,你总是欺负我,你怎么会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喜欢谁?我的傻公主!”凌卫剑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喜欢你,我每天逗你做什么?要不是喜欢你,我会为了你得罪了姜贵妃和五公主?要不是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亲你抱你?” 沐语之的哭声哽住了,她抬起一双泪眼,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傻瓜,”凌卫剑用手梳理着她的长发,语声轻柔,“我喜欢你,公主殿下,别哭了,哭得那么丑。” 作者有话要说:低调看船,高调撒花,咳咳,大家明白的吧? 第28章 皇宫御膳房的侧门总是不到寅末便开了,每日新鲜的食材都在这个时刻往里送,尚食局的公公们总是早早地便起了,拿捏着腔调,一样样地检查着商户送进来的东西,顺道拿点孝敬。 一个小太监混在送食的队伍中,机敏地穿插着,不一会儿就蹿到了前面。 “你是哪房宫里的?添什么乱?”一个主事太监眼尖,狐疑地盯着他。 “我是明钰殿里的,”那太监的脸上有点脏,冲着他笑了笑,声音清脆,“我家公主让我来瞧瞧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主事太监一听是那个小魔头的,头都大了:“好了好了,不敢怠慢六公主殿下,有好吃的第一个便会送过来的。” 小太监应了一声,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关卡,冲着他扬了扬手:“我代公主多谢公公了。” 主事太监回头又去忙了好一阵子,这才回过神来:那太监明明从外面跟着商户进来的,怎么可能是从明钰殿里来的?这……阿弥陀佛,明哲保身,还是装着没瞧见吧! 这小太监正是沐语之,她一夜未归,当然不能再大模大样地进宫来。幸好她经验老到,知道这个点儿是御膳房开门的时辰,便瞅准机会混进宫来。她牢记凌卫剑的话,一路鬼鬼祟祟、遮遮掩掩,专挑着偏僻的小径走。 “公主殿下,我喜欢你。” “你不许再喜欢那个林承锦了,那晚我都气坏了。” “等我此间事情一了,我便让我父亲去向陛下求亲。” …… 那一句句甜言蜜语在她心底萦绕,沐语之一路走一路傻笑,觉得自己简直要飘到半空中去了:好你个凌卫剑,心里喜欢我居然还装了那么久,看我以后不好好整治整治你! 她傻笑了半天,忽然捶胸跺足悔之莫及:哎呀呀,刚才一听凌卫剑说喜欢魂儿都没了,居然错过了这样报仇的大好时机!她应该掀开他的被子,让他赤身裸体的在她面前无地自容!她应该端着架子犹豫个一两个时辰,差使他端茶递水,捏肩捶背,最后再勉强答应他才对! 可是,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又咧了开来:凌卫剑刚才一直送她到了宫门口,依依不舍,一定是喜欢她的紧。他千叮万嘱,深怕她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又被传得风言风语,看起来恨不得跟着她回宫去。 “别让人瞧见你,更不能让人知道你一夜未归。” “这阵子别调皮任性,朝中太子之争,必然会殃及后宫。” “姜贵妃那里……你小心些……有什么不对,万万不能硬碰硬。” “先暂时不要让宫中的人知道我们的事情,我怕五公主求亲不成,对你不利。” …… 尽管沐语之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凌卫剑有些杞人忧天,沐吟之和姜贵妃就算心里有些不舒坦,过些日子也就好了,还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杀了她不成?可见他这样担忧自己,她的心里甜滋滋的,自然没口子地就应承了下来。 前面的路很狭小,这是整座皇宫的最西面,穿过那排矮屋子便是冷宫,再走一些路,便到了明钰殿的后门,沐语之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漪紫,虽然不能说她和凌卫剑的秘密,可她忍不住想和人分享心中的喜悦。 忽然,一阵打骂声传来,一个黑影从那排矮屋子里窜了出来。 “你这个疯子!你把娘娘们的衣服都洗成什么样了!你这个贱蹄子!”一个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她边追边码,手中的竿子劈头盖脸地朝着那个黑影打了过来。 被打的那个惨叫着,朝着沐语之直冲了过来,嘴里还念叨着:“救命,救命,我不敢了!” 那嬷嬷手下却一点儿也不容情,没打两下,那个人的脸上便被抽出了血痕,身上的衣服也破了,那人却咯咯地笑了起来,反而停住了脚步,拍手叫道:“打得好,嬷嬷你打得好,再打啊!” 那嬷嬷一脸打了十多下,手上都酸了,把竿子一扔,恶狠狠地说:“果然是个疯子,算老娘倒霉,晚饭不用来吃了,饿死你这个贱蹄子!” 那人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抓了一把草,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要吃,要吃的,我不要饿肚子。” 那嬷嬷骂骂咧咧地走了。沐语之在一旁看得那人可怜,忍不住朝她走了两步:“喂,别吃草了,太脏了。” 那人浑身一震,抬起脸来,怔怔地看着她,沐语之呆了呆,愕然叫道:“涟蓝,怎么是你?” 那人一下子把头埋进了青草堆,蜷成一团浑身颤抖,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涟蓝,你没看见我……” 沐语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人,浑身发臭,衣衫破烂,头发好像枯草一样,这个人,居然就是以前她身旁最得宠的主事宫女涟蓝? 她一下子抓住了涟蓝的手臂,想把她的脸掰起来,厉声叫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这后宫之中虐待你!” 涟蓝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她的力气很大,一下子便把沐语之推倒在地,发疯似的爬了起来往前冲去,咯咯乱笑着在小径上东倒西歪,她的腿好像瘸得厉害,手里抓着一大把泥土往嘴里塞:“包子,包子真好吃……” 一旁有两个嬷嬷出来晾衣服,插嘴说:“小公公,你不用理她,她是个疯子,连她妹妹都不认得了。” 沐语之哪里肯信,朝着涟蓝追了过去,一拐弯,便到了冷宫旁的墙角边,只见涟蓝缩在墙角,满嘴的泥巴。 沐语之哽咽了起来,在她面前蹲下,低声道:“涟蓝,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涟蓝怔怔地看着她,忽然之间,泪如泉涌,脏兮兮的脸上被泪水冲出了几条痕迹,依稀还能看到以前那白皙肌肤的影子。她颤抖着抬起手来,朝着沐语之的脸上摸去:“公主殿下……奴婢……总算又看见你了……” “你想起我了?你是装疯?”沐语之恍然大悟,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你只不过打了几板子被分到了尚衣局,怎么才大半个月不见就成了疯子了?” 涟蓝一头磕在地上,额头上顿时渗出血来,泣不成声:“公主,奴才忍辱偷生到现在,就是为了能再见你一面,奴才受此报应,罪有应得,只是万万不能再让恶人得意,也万万不能再让公主有什么闪失。” “你……你说什么?”沐语之惊疑地看着她。 “奴婢那日是受了五公主的指使,在公主的茶盅里下了药,五公主深怕你抢走了凌大人,所以要毁你清白,让你不得不嫁给林公子,”涟蓝的双唇颤抖,语声却十分清晰,“奴婢原本就是姜贵妃身前的人,奉命伺候公主,将公主的一言一行都禀报给姜贵妃,公主认错人的事情,姜贵妃一早就知道了,是她让奴婢多加误导公主,让公主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公主在外面的那些不好的传言,都是她遣人散布出去!” 沐语之的腿一打软,差点跌倒:“这……这怎么可能!” “奴婢受了杖刑之后,被抬到尚衣局,吃食中接连两天被下毒,奴婢心里明白,她们要杀人灭口,奴婢装疯卖傻,才让她们暂时安心,公主,你千万要小心,你别看姜贵妃每日一脸笑意,可背地里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涟蓝抓着她的手抖个不停,显然心中怕得要命。 “姜母妃她要害我?为什么?她明明对我那么好,她和我母妃那么要好,怎么会害我?”沐语之好像被浸入了冰水之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慈爱和蔼的姜贵妃,一直纵容她、疼爱她的姜贵妃,怎么可能会害她? “公主,这是千真万确的!奴婢苟延残喘到现在,就是为了要让你明白,那对母女不是好东西,你千万小心。”涟蓝在她面前咚咚得磕了两个响头,血流如注,看起来甚是可怖。 沐语之心乱如麻,情不自禁地去搀扶她:“好了,你别说了,走,你先跟着我回明钰殿再说。” 涟蓝往后瑟缩了一下,惨然地摇了摇头:“涟蓝没脸再跟着公主了,也不愿再给公主添麻烦,要是姜贵妃知道奴婢被公主带走,只怕她就知道要和公主撕破脸了,公主一定要沉住气,就当今日没有见过奴婢。” “那你怎么办?难道你就这样呆在那里装疯卖傻一辈子吗?”沐语之怒道。 涟蓝凄然一笑:“奴婢的腿已经废了,身子也被那两次下毒掏空了,或早或晚都要走的,公主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记挂在心,以前奴婢身在福中不知福,公主这么好的主子,奴婢却这样害你……要不是因为奴婢的妹妹在姜贵妃宫中,奴婢受制于人……” 说着说着,涟蓝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来日公主若是能扳倒姜贵妃,涟蓝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说完,她最后冲着沐语之磕了一下头,迅速地跳了起来,一路笑着便往那排小屋跑去,她的脚一瘸一拐,跛得十分厉害,不一会儿便一跤跌倒,她好像没事人似的,顺手摘了一朵花,嬉笑着戴在了头上,眨眼隐入小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求撒花求抚慰求顺毛~~ 涟蓝……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啊…… 第29章 沐语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明钰殿的,漪紫一整夜没睡,看到沐语之差点要哭了出来,忙不迭地将她拉进卧房,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跳都吓得快停了,一叠声地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沐语之满心的喜悦不翼而飞,拉着漪紫的手,声音哽咽:“漪紫,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漪紫满腹的责问都吞进了肚子里,抱着她发颤的身子连声安慰道:“公主你怎么了?别怕,有奴婢在,有陛下在,没事的。” 漪紫的怀抱温暖,那一下下的安慰声终于让沐语之安心了许多,她茫然抬起头,看着漪紫的眼睛问:“漪紫你说说,姜母妃她……她是个怎样的人?” 漪紫怔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了然,欣慰地说:“公主你终于问了,奴婢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 “难道你也知道些什么……”沐语之的神情呆滞,“为什么不告诉我?” 漪紫跪在了地上,语声怆然:“公主,奴婢怎么敢说?现在姜贵妃在后宫权势滔天,心机深沉,绝非你我可以比拟,以公主的性子,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若是和她起了争执,一不留神便会被她害了性命,所以奴婢只能在公主身边暗自提醒,暗自照拂,只要公主对姜贵妃还有用,便能平安无事。” 沐语之呆了半晌,忽地便愤怒了起来:“我还每天姜母妃姜母妃地叫她,哪知道她居然要害我!我去告诉父王,告诉外祖,让他们收拾她!” “轻些!”漪紫忙不迭地捂住了她的嘴,“公主,姜贵妃要害你,你有何证据?都是些流言蜚语,要抓住她的把柄谈何容易?更何况她有大皇子和她的母家,怎么可能轻易办得了她?” “那我怎么办?难道还像以前一样叫她姜母妃?我一想起她的模样就想吐。”沐语之的语声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公主你要忍着,不能和她撕破脸啊。”漪紫劝道。 沐语之沉默了好一会儿,疲惫地道:“漪紫,我要好好想一想。” 漪紫有些心疼,却明白,这是一个坎,沐语之必需自己跨过去,她想帮也无从帮起- 沐语之躺在床上,把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熟悉的云锦被温暖如初,却化不开她身上的冰冷。那个温柔和蔼的姜贵妃真的对她有加害之心?沐易颂、沐吟之也都是表里不一,心里恨她入骨吗?姜贵妃不是母妃的好友吗?是父王把她交给姜贵妃抚养,难道父王也不是真心喜欢她? 一时之间,沐语之觉得这偌大的后宫居然找不到一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心中惶惑无依。她抚摸着颈间的小金锁,一遍遍地在心底问道:母妃……我该怎么做? 此时此刻,她忽然强烈地想念起凌卫剑来,虽然分开了不到几个时辰,可她却恨不得能插上双翅,飞到凌卫剑的身旁再也不和他分开,他一定会有办法对付那个姜贵妃,也一定会有办法保护她! 分别前凌卫剑忧心忡忡的脸又出现在她眼前,她咬着被角甜蜜地笑了:凌卫剑一定是早就看穿了姜贵妃,所以才会这样千叮万嘱,他一定是真心喜欢她,真心为她着想的。 不知道想了多久,沐语之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一下子便惊醒过来:是沐吟之的声音。 沐吟之笑吟吟地站在卧房外,一见到沐语之睡眼朦胧地走出来,便拉住了她的手取笑道:“妹妹你可真够懒的,这都要用午膳了了,还在睡觉。” 漪紫在一旁有些发慌,她深怕沐语之一时还接受不了,被沐吟之看出端倪:“五公主,六公主她……” “我昨夜做了噩梦,一夜没睡着,凌晨才合了眼。”沐语之看起来神情自若,“哪像姐姐好事将近,这么神清气爽。” 沐吟之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便笑道:“妹妹就会取笑我,我哪里还有心情谈什么好事,都快急死了。” “怎么了?”沐语之好奇地问,“居然还能有事情让姐姐着急的?” 沐吟之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到了厅堂,漪紫上了粥和茶,陪在身旁。 “我替大皇兄着急死了,”沐吟之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想的,明明这次春猎,大皇兄被人暗算,为什么反而罚他那么重呢?” 沐吟之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说开了,原来,自春猎回来之后,三名皇子都被罚禁足皇子府,每日辰时至巳时都到上福宫悔过祈福半日。 前天,沐天尧到了上福宫转了一圈,随后便颁了旨意,说沐奕朗和沐奕泠不用再来上福宫,每日只需在府中精心抄写圣训百篇,却对沐奕颂只字不提。 到了昨日,沐天尧更是下了一道谁也想不到的旨意,让四皇子沐奕言到金銮殿旁听议政,让整个朝堂一片哗然:那沐奕言出身卑贱,好多人都不知道后宫还有这么一位皇子,难道他要乘此机会上位了不成? 沐语之正在喝粥,一听差点没喷出来:那个致力于隐形的四皇兄,居然被父王揪了出来? “到底是贱婢所生,再怎么扶也上不了台面,”沐吟之轻蔑地弹了弹指甲,“今日第一次上朝,便闹了个天大的笑话,父王都气坏了。” “什么笑话?”沐语之十分期待地问。 “他乡巴佬进城,一看到朝中的那许多俊美大臣,眼都花了,狗胆包天,居然调戏了好几个重臣,俞镛之被他压在墙上摸了脸,傅汌的衣袖被他撕了,还有你的表兄裴蔺……”沐吟之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沐语之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俞镛之她知道,在京城五公子中排位第二,当朝太傅之子,现任中书舍人,和凌卫剑一样,炙手可热,沐奕言居然敢调戏他?还有裴蔺,天哪,他对裴蔺做了什么? “据说他亲了裴蔺一下,那些宫人们说还听到了啵的一声。”沐吟之不屑地道,“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此断袖之事,父王气得当堂便大发雷霆,把他赶了回去。” 沐语之捧着肚子都快要笑得趴下来:“裴蔺哥哥……他没有一脚把四皇兄踹到天边去吗?天哪,我见到了一定要好好取笑取笑他!” “你啊你,还笑得那么开心,”沐吟之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还不快帮大皇兄去父王那里求求情,大皇兄向来爱护弟妹,孝顺父母,这样被父王误解,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 沐语之嘻嘻一笑,瞟一眼沐吟之道:“姐姐你急什么,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父王怎么会误解大皇兄,以我看,一定是父王对大皇兄期望过高,这才对他愈加严厉,不就是多自罚几日吗?才不用怕呢。” 沐吟之怔了一下,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父王会这样想?” “那当然,我才父王的心思,一猜一个准。”沐语之信口开河,“等会儿我就去探探父王的口风。” 沐吟之的眉间露出几分喜色,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宫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叮嘱了几句,便告辞走了。 漪紫在一旁听得着急,压低声音道:“公主,你怎么还要帮他们说话?要是大殿下得了太子之位,只怕你没好果子吃……” 沐语之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难道本宫是这么傻的人吗?既然她们喜欢演戏,本宫就陪她们演,演戏也挺好玩的,虽然我不懂什么计谋,不过,把水搅混了我在行,这场戏最后的结局是什么,由不得她姜贵妃一个人写了!” 用完了午膳,小憩了片刻,沐语之便装模作样地到了点墨阁,沐天尧正在看书,见她来了挺高兴,完全看不出上午曾经大发雷霆,两父女聊了一会天,沐语之压根儿没提沐奕颂的事情,沐天尧却提了好几次凌卫剑,言辞中颇为可惜。 “唉,卫剑和我们皇家看起来没缘分啊。” 沐语之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强自镇定道:“怎么了?” “你姜母妃派人去暗示了好几回,可安远侯夫人居然进香去了,说是没个十天半月都回不来,安远侯也避开了,看起来是看不中吟之啊。”沐天尧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该失落。 “那凌卫剑呢?父王没问他吗?”沐语之明知故问。 “他呀,就知道给朕打马虎眼,说什么尚未立业,不愿成家,朕知道他顾虑什么,也不逼他。”沐天尧心里明白,现在这情形,那些不愿结党的大臣都不会愿意表明态度,凌卫剑要是娶了沐吟之,就算他不想,也不得不站在沐奕颂这条船上了。 “他就那么好吗?儿臣可不觉得。”沐语之撇了撇嘴。 “坚毅善谋,果敢温良,放眼朝中年轻一辈,只有俞镛之能和他相提并论,假以时日,必定是一代良臣。”沐天尧赞叹道。 沐语之心里乐开了花,真想扑到沐天尧的身上,大声告诉他:父王,你看我看我!凌卫剑喜欢的是我,他那么好,那他看中的人一定是好上加好! “只可惜,虽有良臣,不一定有明主啊。”沐天尧的眼中满是郁郁之色。 “父王不就是明主吗?父王这么年轻,等你活到一百岁,那凌卫剑也是个白胡子老头了。”沐语之撒娇道。 沐天尧看向她的眼中满是疼惜:“傻孩子,尽说傻话,朕倒是想活到那么久,只可惜……”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终于完成了,呕出了一大口血……公主你加油!公主你一定行!(可素亲妈不看好你的智商肿么破…… 第30章 出了点墨阁,沐语之心情大好,一路向北,威风凛凛地往沐奕言住的那个偏殿而去。 和前面的花团锦簇、鸟语花香不同,这偏殿前看起来冷冷清清,就连花草都透着几分寂寥,沐语之不由得钦佩起来:这四皇兄居然能在此地一呆就是那么多年,真不是常人啊。 殿前守着两名侍卫,一见沐语之过来,便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殿下,陛下有令,四殿下在莫言殿禁足,不能出入。” 莫言殿……这个名字取得倒是真不错。沐语之心里好笑,却瞪圆了眼睛叱道:“我就是找他来算账的,他居然敢欺负我家裴蔺哥哥,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侍卫们头都大了,硬着头皮道:“陛下就是让四殿下在悔过……” “你们敢不让我进去试试,我明日就让杨钊打你们五十大板,快让开!”沐语之大声吆喝着,气势汹汹地往里冲,侍卫步步后退,退到了门板上,眼看着沐语之就要撞了上来,只好狼狈地让了开来,叫苦不迭。 沐语之推开门,回头冲着他们笑了笑:“放心,等我收拾了沐奕言就走,我不说,没人敢知道。” 说着,她一脚就踢上了门,得意地哼了一声:不就是演戏嘛,本宫演得也不赖啊。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太监探头出来瞧了瞧,作为一个皇子,虽然他还未出宫开府,这样的待遇实在寒酸。 正厅门大开着,里面没人,沐语之走到侧房,只见沐奕言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着好大一张宣纸。 “四皇兄你在干嘛?”沐语之奇怪地问。 沐奕言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地说:“语之,我被父王害惨了。” 沐语之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看着他面前的那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大堆人名,人名之间还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线,看起来好像一团乱麻。 “姜贵妃、沐奕颂、瑜妃、沐奕朗、威武将军府……”沐语之一个个地念了过来,趴在那里研究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一张几个皇子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谱。 “四皇兄,看不出来,你整日关在房子里,居然能把这些人都弄清楚。”沐语之万分钦佩。 沐奕言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看,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投靠哪边会死的比较慢一点。” “你看出来了没?”沐语之见那写着三个皇兄名字的地方都有好几个叉叉,有些不明所以。 沐奕言摇了摇头:“害死不行,我投靠谁都没好果子吃,我只想安安稳稳等到出宫开府,最好父王把我分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就好。” 沐语之乐了:“四皇兄,原来你是这样的打算,早上你是故意的吧?你不愿意当三位皇兄的枪靶子,情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让父王责罚。” “唉,你都看出来了,只怕父王早就已经回过味来了。”沐奕言有些沮丧,他抬起笔来,在那张宣纸上乱涂了几笔,顿时,那些人名都化成了一团黑墨。 他把笔一掷,拍了拍手,笑道:“不想了,听天由命吧。不过语之,你不知道,早上那几个人的脸色可精彩了,你没瞧见太可惜了。” 沐语之遥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心中蠢蠢欲动,不过她明白,这要是她也依样画葫芦来这么一出,凌卫剑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算了算了。 “四皇兄,快说说当时是怎样的?你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这种事情下次一定要叫上我,我来帮你呐喊助威。”沐语之兴致勃勃地道。 沐奕言立刻眉飞色舞了起来:“我原以为只能挑几个老头子调戏呢,没想到一进朝房,居然看到了好几个极品,那个俞啥来着,皮肤好的很啊,白里透红,肤若凝脂,另一个傅啥啥的,衣服花团锦簇的,我撕了一条袖子来,原本还想找那个行宫里认识的凌卫剑……” 沐语之惊呼了一声,一脸的忿忿:“你调戏他了?你调戏他哪里了?” “原本想亲他一下的,可惜没找到他,倒找着另一个俊男,咦,你这是什么表情?”沐奕言有些纳闷。 “哼,你要是调戏他了,我就要调戏回来,”沐语之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转,“你亲他一下我就……亲你的心上人一百下亲回来。” 沐奕言看着她眉梢眼角透着的喜意,还有嘴角流露的小儿女娇嗔神情,终于明白了过来:“怎么,你春心萌动了?喜欢上那个凌卫剑了?你不是死也不会嫁给他吗?” 沐语之捶了他几拳,嗔怪地道:“四皇兄你也欺负我,我……我那不是气他欺负说,随口乱说的嘛。” 沐奕言啧啧响了两声:“语之你还真善变,你不是喜欢那个姓林的状元吗?怎么一下子就改了?” 沐语之一下子呆了,她这才想起林承锦来,想起自己对他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想起她当初中了魔一样地追求林承锦,想起他在点翠楼里说的那句话……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了起来,敲了敲额头,苦恼地问:“四皇兄,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我都糊涂了,难道我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吗?” 沐奕言鄙视地瞧了她一眼:“语之,不是我说你,其实我早就瞧出来了,在行宫那几日,你一瞧见凌卫剑就眼睛发亮,眉眼都和看别人不一样,只怕那时候你就中了他的毒,没人解了。” “有吗?”沐语之摸了摸自己的脸,喜忧参半,“我看到他恨不得咬他一口,难道这就是喜欢?” “你们这些人太幼稚了,喜欢谁就要欺负谁,”沐奕言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凌卫剑十有j□j也是对你有意思,不然他这么一个沉稳的吏部侍郎,每天逗你做什么?他要是这种浮躁的性子,父王还能这样重用他?” “我……他老是欺负我!”沐语之气哼哼地说着,“以后我一定要欺负回来。” 沐奕言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完了,瞧你这幅模样,实打实一个陷入爱河的小女子,哪里还有半分后宫混世小魔女的模样!一定就是凌卫剑了,至于那林承锦,那应该就是单纯的崇拜和仰慕罢了,那家伙的模样还是酷的,难怪你一开始会被他迷了眼睛。” 沐语之叹了一口气,其实接触多了,林承锦这人也还不错,并不是象他的外表一样难以接近,只是他那天在点翠楼说的话太让她伤心了,还是凌卫剑好,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维护她,想着想着,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两个人又嘻嘻哈哈地聊了一会儿,沐奕言说话风趣,对沐语之既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敬而远之,沐语之觉得十分舒服。 告辞的时候,沐语之不让沐奕言送出来,依然趾高气扬地一脚踹开那莫言殿门又一脚踹上,冲着那两个侍卫威胁道:“我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顿,你们两个,不许去告状,不然要你们好看!” 两个侍卫只好应了,沐语之眼角的余光一瞟,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果然是有人跟着她打探消息呢。 没过几天,沐天尧终于免了沐奕颂在上福宫的责罚,又将三个皇子都叫到紫英阁训诫了一番,终于让他们重回了朝堂,那行宫的风波虽然还是不清不楚,但至此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姜贵妃母女终于松了一口气,沐奕颂还派人给沐语之送来了一些稀罕玩意儿,说是多谢她在父王面前替他求情。 沐语之依然和以前一样,在宫中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只是明眼人瞧了,都觉得这位后宫中的混世小魔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行走坐立间偶尔都会自己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 眼看着就要到端午了,每年的端午都是京城百姓的一大盛会,除了每家每户例行的包粽子、挂艾蒿、佩香囊之外,民间和官府都会有一些庆典,其中最有看头的就是官府组织的赛龙舟了。今年的端午尤其热闹,据说届时西边的格鲁王有使节到访,礼部和京城府尹忙得不可开交。 每次节庆前后,宫妃的亲眷们都可依礼觐见,一些还未成年的小皇子们也可不用就学,休假数日,一时之间,宫中笑语声声,十分热闹。 裴蔺也瞅了个空,前来探望沐语之,以前沐语之还会抽冷子跑到他那里玩耍,这阵子却有好些日子没来了,他挂念得紧。 沐语之一见他就取笑他:“裴蔺哥哥,听说你被别人亲了一口?滋味如何啊?” 裴蔺居然红了一下脸,沐语之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你……你不会到了京城就成了个断袖吧?不行不行,外祖会骂死我的。”沐语之急得团团转。 裴蔺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行了,操心你自己吧,喜欢的人也会弄错,丢死人了。” 沐语之呼痛,白了他一眼,小声说:“你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人家才没弄错呢,这叫姻缘天注定,活该那只笑面狐就是要落在我手心里的。” 她叽叽咕咕的,裴蔺听不清楚,只是挑了挑眉道:“我听说姜贵妃在帮你选驸马,你可记好了,她选的你一个也别答应,明白吗?” “为什么?”沐语之很好奇,难道裴蔺也知道姜贵妃对她不怀好意吗?那怎么从来都不提醒她? 裴蔺显然有些忧虑,他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语之,你在京城,我们全家人都不放心,大殿下就先暂且不说,如果二殿下继承了大统,你母妃曾和先皇后有些芥蒂,保不住二殿下睚眦必报,如果三殿下得势,瑜妃和你水火难容,祖父和我们都商量过了,过几天我就去向陛下求亲,求他让我把你娶回南疆去。” 作者有话要说:裴蔺哥哥,你小心笑面狐使坏哦,居然敢打公主的主意! 妹子们,我忘记说了,明天某醋有个很重要的榜单,送积分会导致排名下降,所以留言送积分的活动需要等到明天晚上晚些时候才可以送上,妹子们见谅啊! 第31章 这话简直晴天一声霹雳,把沐语之炸得晕头转向,半晌才哆嗦着问:“裴蔺哥哥你说什么?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难道你说的那个你喜欢的女子,那个让你追到京城来的女子就是我?” 裴蔺盯着她良久,叹了一口气:“傻瓜,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到时候依计行事就好了,只要你到了南疆,随便找个借口说不喜欢我了,不要和我成亲了,到时候你喜欢哪个就和哪个好,谁敢来管我们裴家的闲事?” “不不不,”沐语之晃了晃脑袋,实在有些弄不清楚了,“你们这算是什么,当初我不想去南疆,你们非把我弄过去,我在那里呆得好好的,你们又一定让我回京,我又不是木偶,你们这样把我拨来拨去,我不答应。” 裴蔺摸了摸她的脑袋,疼惜地道:“要不是陛下下令,我们怎么会把你送回来?你是姑姑唯一留下的骨血,是我们的心肝,你走了以后,祖父成天念叨,做梦都梦到你,他平生最担心的就是你这个外孙女,你忍心让他就这样牵挂着你?” 沐语之心乱如麻:“你们担心我什么?我在这里不是挺自在的,父王正当壮年,有时候虽然会责骂我,但却是真心对我好,我怕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那三个皇兄得势,顶多也就是给我穿穿小鞋,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你呀你,到底还是太天真了,”裴蔺叹了一口气,“以你的性子你忍得了被穿小鞋?更何况,若是只是穿穿小鞋我们这么担心做什么?实话说,现在太子之争,大殿下的胜算最大,可我们一直怀疑……” 裴蔺住了口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忧虑地看着她:“总而言之,公主你听我的,到时候陛下问你的意见,你就说愿意嫁给我就好。” 沐语之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 裴蔺愣了一下:“是谁?” 沐语之犹豫了一下,想起凌卫剑的叮嘱,只好支吾着说:“我现在还不想说。” 裴蔺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好,不说就不说,只要不是凌卫剑就好,他这人可拐不到南疆去。其余的人,包在你裴蔺哥哥身上。” 沐语之瞠目结舌:“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是凌卫剑……” 裴蔺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再闹乌龙了,他不可能会喜欢你,你也不会喜欢他,反正以后要见一面也困难,你就别再为了那个乌龙找他麻烦了,我先走了,千万记着我的话。” 沐语之气得不打一处来,裴蔺真是太没眼光了,就算她不说,难道他看不出来凌卫剑和她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吗? 她揪来了漪紫,不甘心地问:“你觉得凌卫剑怎么样?” 漪紫的眸子骤然一亮:“凌大人自然是人中龙凤,无人可比,唉,可惜凌大人他不可能看上公主……哎呀奴婢说错了,真是该打,自然是我们公主不可能看上他!” 这个弯转得有些牵强,沐语之愤怒地拿起手绢绞啊绞啊,差点没把手绢绞烂了。 没过几天,赛龙舟的日子就到了,前一天沐天尧便下诏,今年是龙年,双龙碰头,大吉大利,当与民同乐。后宫嫔妃、皇子、公主都一应跟随沐天尧,亲自前往赛龙舟的罗谷江助兴。 沐语之十分振奋,自从那日定情之后,她只是偶尔能在点墨阁碰见凌卫剑,四目交接,或是匆匆一瞥,虽然那偷偷摸摸的感觉别有滋味,可两人刚刚互表心意,她恨不得能整日黏在凌卫剑身旁,现在倒好,满心的爱意无处诉说,这样怎么解得了渴? 这龙舟大会,凌卫剑总该去吧?这么多人,总没人盯着她了吧?总能找个空两个人甜蜜一下吧?想着想着,沐语之心里便乐开了花。 第二天一早,漪紫就拽着沐语之开始梳妆打扮,上次春猎,沐语之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洋相,这一次漪紫一整晚没睡好,发誓一定要挽回自家的公主在众人眼中的印象,以求能得个好姻缘。 罗谷江源自西北高原,江面宽阔,春夏两季水流充沛,是京畿地区最大的一条河流。罗谷江流经京城时,被云眉山阻了一阻,山上的雨水汇集于江中,江水便又丰沛了许多,又化成好几条支流,其中一支便流入京城,成为京城一景。 此次赛龙舟选的便是罗谷江在京郊的一处,江面有百米之宽,水流平缓,礼部命人在弯头处搭建了一个高台,直面江面,视线十分开阔。 既然是天子亲临,赛龙舟便不同往昔,先是司天监说了一大通之乎者也的骈文,大意便是自景文帝登基以来,各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实乃天命所归,今日趁此佳节,祭天谢礼云云。 接下来便是礼部主持的冗长的仪式,皇后之位一直空缺,沐天尧一个人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后以姜贵妃为首,各个嫔妃都以品级稍后一步,随后便是四位成年皇子,最后才轮到了沐语之等一干公主和未成年的皇子皇女。 沐语之听得脑袋发昏,忍不住便东张西望了起来,凌卫剑就在文武大臣之列,离她不过几十米之遥,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凌卫剑也朝她看了过来,不着痕迹地冲着她眨了一下眼。 沐语之的心怦怦乱跳,好不容易等沐天尧登上了高台,祈告上苍,一溜儿的嫔妃皇子臣民跟着跪拜祈福完毕,开始入座。她身旁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往前走去,她则走得很慢,不一会儿便离沐吟之他们几米远,眼看着就要混入身后的侍卫、太监队伍中去了。 “你这女子倒是有趣得紧,一直鬼鬼祟祟的。”忽然,有个声音在她身旁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瞧,只见一个男子正冲着她笑,他的皮肤是十分健康的古铜色,鼻子高挺,嘴唇略厚,个子高大,整个人看起来英武且略带煞气。 “番邦蛮子说什么呢。”眼看着偷溜的计划被他戳穿,好些人都朝她看了过来,沐语之有些生气:那人虽然说话很流利,但总带了一股生硬的味道,再加上他的容貌,十有j□j就是那个格鲁王的使臣。 那人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你这样和我说话,在我们那里可是要被砍头的。” 沐语之心中大怒,眼珠一转,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头,笑嘻嘻地道:“你可知道你这样和我说话,在这里会怎么样?” 那人被她笑得有些心痒难耐,他在格鲁是众多女子心中的白马王子,每日都有格鲁姑娘冲着他唱情歌,可到了京城之后甚是无趣,难得见到了这么一个眉眼生动的女子,忍不住想调戏一把。 沐语之原本就生得甜美,今天更是被漪紫收拾得十分水灵,这一笑,灿若春花,把格鲁女子的奔放和大齐女子的柔美糅合在了一起,顿时让那人心神一荡,立刻朝着她走了过去:“难道也要砍头不成?不过,如果姑娘的手来砍本王的头,本王愿意引颈就戮……” 话音未落,沐语之拢在袖中的手扬了起来,顿时,一包东西朝着那人飞了过去,那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用手一档,顿时,粉末四溅到他的脸上,散落了下来,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白灰色。 沐语之咯咯笑了起来,拍手叫道:“格鲁格鲁,西里呼噜,尝点我们大齐的特产吧。” 他身旁的随从都惊呆了,半晌才七手八脚地冲了上去,刚想去掸那些粉末,沐语之大喝一声:“且慢!这粉末有毒,需得留在身上七七四十九小时,不然就会全身发痒哀嚎七七四十九天而死!” 那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脖子和脸上有些痒了起来。那人脸色一变,脚尖一点,伸手就去抓沐语之的手腕。 沐语之吓了一跳,想躲却来不及了,那人的来势迅疾,手法怪异,一看就是个习武的高手,她闭上眼睛刚想尖叫,后背被人一抓一带,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那人的手便落了空。 “次吉王子得罪了,”裴蔺气定神闲地挡在沐语之面前,不亢不卑地道,“繁云公主偶有顽皮之举,还望王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沐语之哼了一声:“次吉王子?好难听的名字,快和本宫赔礼道歉,本宫就……” 她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瞧,凌卫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顿时悻悻地住了口。 次吉的随从怒道:“快把解药给我家小王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凌卫剑微微一笑,冲着次吉拱了拱手:“王子殿下何必惊慌,繁云公主只是怕你饿了,随手送上一份点心而已,公主盛情,王子打翻了就打翻了,何必再把公主的戏言当真呢?” “点心?”次吉用手沾起了身上的粉末,放在嘴边尝了尝,果然,那粉末带着一丝甜味,还有一股米的清香。 沐语之见被人识破,吐了吐舌头道:“就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果然是化外之邦,不识我大齐的宝物,这叫炒粉,用大米、玉米、橘子皮好些东西磨制而成,看来你是没福气吃了。” 次吉眯起了眼睛,忽然便大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繁云公主,大殿下果然没有说错,十分有趣。” 凌卫剑心中一凛,又往沐语之身前挡了挡,裴蔺也眉头微皱,笑着说:“次吉王子这边请,赛龙舟就要开始,还请上座。” 次吉拍了拍身上的粉末,三步一回头,跟着裴蔺往高台走了。 沐语之开心地叫道:“裴蔺哥哥,你领着他一点,只怕他的眼睛都被炒粉迷得看不清了……” 凌卫剑沉着脸,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转眼便步入锣鼓架后,沐语之得意地看着次吉他们走远了,四下瞧见大家都往河边和高台前挤,根本没人留意她,便一个闪身,也走到了锣鼓架后。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了,,,妹子们,更新送上。小公主又调皮了…… 第32章 “次吉次吉,他们那里的名字都这么奇怪吗?” “这个人真讨厌,把我的炒粉都糟蹋了,漪紫为了这个折腾了好久呢。” “今天可真热闹,你说我要是偷偷跑到龙舟上去,会不会有人发现?” …… 沐语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凌卫剑却一直一声未吭,好像在想些什么,饶是沐语之再大大咧咧,也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了起来,闷声道:“你怎么不说话?” 凌卫剑恍然惊醒,皱着眉头说:“次吉在他们那里的意思就是初一,想必此人是初一生的,又是格鲁王的长子,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他深得格鲁王的疼爱,有格鲁第一勇士之称。” 沐语之憋着气,飞起一脚,把脚下的石子踢飞了,要不是四周人太多,她恨不得抓着凌卫剑的肩膀晃上几晃:这么多天不见,一见面就知道教训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刚才太过鲁莽了,”凌卫剑看着她的脸色,嘴角渐渐挂上了一抹浅笑,“下回一定要看看四周,等到救兵就在眼前的时候再去招惹他,要是裴蔺和我晚来一刻,你不就是吃了亏了?” 沐语之瞪大眼睛,愕然看着他:“你……你不骂我吗?骂我不成体统、有失国体?” “骂你做什么?我看到了,是他先招惹你的,”凌卫剑淡淡地看着前方,透过鼓架的空隙,依稀可见那次吉坐在沐奕颂的身旁,谈笑正欢,“我刚才不说话,是正在想着怎么让他吃个大亏。” 沐语之顿时咧开嘴傻笑了起来:凌卫剑居然不是在生她的气,而是在想着怎样替她报仇,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居然也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她四下瞧了瞧,见都是些龙舟队的杂人,便踮起脚尖,飞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凌卫剑怔了一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声音低哑:“公主可不要玩火自焚。” 沐语之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闷声说:“真讨厌,那包炒粉是我特意想留给你吃的,很好吃。” “那我更要让那人吃个大亏才能补回来,居然把公主送我的东西浪费了。”凌卫剑的笑容有些阴险。 沐语之乐了,扯了扯他的脸皮:“你这样好可怕,快给我笑一个,快说有没有想我?有没有自顾自快活?” “公主你说呢?我一日一个美婢,风流潇洒得紧。”凌卫剑逗她道。 “你敢!”沐语之气得在他胸膛上咬了一口,“凌卫剑你要是这样,我半夜摸到安远侯府把你……把你阉了。” 凌卫剑吻了吻她的发髻,长叹了一声道:“公主,你是不是给臣下了什么咒语,臣怎么每日脑中都想着你,正经事都没心思做了,再这样下去,只怕陛下要贬我的官了。” 沐语之的心欢喜得仿佛要炸了开来,喃喃地道:“我也想你,白天想,晚上也想,要是能天天见到你就好了……” 凌卫剑心疼地说:“再过几天我便可以向陛下提亲了,你再忍忍,只要陛下允了亲事,我会尽早想办法让你离宫。” “真的?太好了!”沐语之雀跃了起来,可她转念一想,犹豫道:“那姜贵妃不会气死吗?会不会对你我不利?” 凌卫剑犹豫了一下道“我正在查一桩宫闱秘闻,已经小有头绪,如果此事是真,那姜贵妃失势指日可待,够她头痛的。只是到时候你……你不要太过伤心就好。” 沐语之有些莫名其妙:“我伤心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了,败坏我名声的人就是姜贵妃,我再也不会上她的当了。” 凌卫剑欲言又止,半晌才叮嘱说:“你心里提防她就好,万万不能流露在外,她心狠手辣,你不是她的对手,我以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和她起了冲突。” 沐语之不以为然:“哪有,这几天我把她们骗得一愣一愣的。” 凌卫剑皱着眉头道:“你都做了什么,说出来我听一听。” 沐语之眉飞色舞地把这些天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从沐吟之、沐奕颂、沐奕言一路说到涟蓝的惨状,一提起涟蓝,她忍不住便伤心了起来:“都被你说中了,她们真的想要她的命,要不是她脑子灵活,只怕就是一具尸体了,我让漪紫托人去尚衣局多关照关照她了。” 凌卫剑心里咯噔了一下,失声道:“你托人去关照她了?” “放心,漪紫转了好几层关系,他们想不到明钰殿的头上来。”沐语之安慰道。 凌卫剑心中稍定,漪紫做事稳妥,想必不会露了马脚,难得相见,就别老说这样煞风景的话了,想到这里,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沐语之大喜,伸手就去抢:“是我的画像吗?” 凌卫剑敏捷地一闪,逗她道:“我可是不眠不休了两个晚上才画好的,你叫我个好听的,我才给你。” 沐语之哼了一声道:“大陋言你乖,再不给我,我就叫你小陋言了。” 凌卫剑摇了摇头:“不行,太难听了,再好好想一想。” 沐语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狡黠地一笑:“那就叫你小凌子吧,听起来琅琅上口。” 凌卫剑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啊,你叫别人一口一个哥哥的,叫我居然就是太监的名字。”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忽然便噗嗤乐了:“原来你是在吃裴蔺哥哥的醋了吗?”说着,她凑到凌卫剑的耳朵旁,软软地叫了一声“卫剑哥哥”。 那声音软糯轻柔,凌卫剑的心神一荡,不由得想起那晚的旖旎风光,半晌才回过神来,手中的画像早就被沐语之拿在了手上。 沐语之喜滋滋地打开来一瞧,只见画中人明眸皓齿,一身帅气的盔甲下裙裾飞扬,那飞扬傲然的神情跃然纸上,衬着四周用笔墨晕染开的无边绿意,生气勃勃,让人见了陡然一亮。 这正是那日她在春猎上的装扮,沐语之飞快地将画放入了怀中,心里得意万分:“原来你那时候就喜欢上本宫了,还一直对本宫不理不睬的,你简直太像一只狐狸了,笑面狐,笑面狐。” 凌卫剑无奈地揪了一下她的鼻子,还想哄她多叫几声好听的呢,却只听得身后“咚”的一声巨响,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时辰已到,那一排巨鼓敲下了第一棒,一排龙舟在河面上蓄势待发,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再不出去,只怕高台上坐着的人都要发现沐语之不见了,凌卫剑只好敛了心神,叮嘱了沐语之几句,两个人分了开来,一前一后往高台而去。 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高台下已经人声鼎沸,此次参赛的龙舟队是各地州府选派,还各自带了助威团,一时之间,加油、呐喊声铺天盖地而来,气氛炽烈异常。 沐语之溜回了自己的座位,招来了沐吟之几个狐疑的眼神,她神情自若地往嘴里塞了几块糕饼,笑着说:“姐姐,我刚才溜去看那些桡手了,一个个都膀圆腰粗的,看起来很有精神。” 沐吟之心中不屑,掩嘴笑道:“妹妹你可真闲,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低贱之人,凭着几分蛮力讨生活而已。” 沐语之也不答话,往江面上一看,只见那龙舟仿如一支羽箭,在平静无波的江面上翻飞,桡手们身着红衣,j□j着上臂,浑身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贲张,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被汗水一映,泛出了一层金光,带着无尽的雄性力量之美。 “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厉害,为了自己的龙舟队,也为了自己奋力拼搏,要是他们有机会到了战场,一定不会表现得比那些将士们差。”沐语之嘿了一声,忽然双手合在嘴前,大声叫了一声,“加油!” 沐吟之j□j了一声,以袖掩面,把身子挪得离她远了一些,再也不同她说话了。 沐语之乐得自在,回味着刚才和凌卫剑的甜蜜相会,眉梢眼角都喜洋洋的。她抓起一个花生丢进嘴里,刚想再帮桡手们呐喊助威,便见沐天尧跟前的太监噔噔地跑到她面前笑道:“六公主,陛下请您过去说说话。” 沐天尧坐在最高处,姜贵妃则坐在他的下侧方,两旁依次坐着几位成年的皇子,皇子旁边则是那格鲁小王子和他的一个随从。 沐语之四下张望,见凌卫剑和裴蔺、林承锦都坐在左下方的高台上,离这里几步之遥。 沐天尧笑着介绍:“来,语之,认识一下,这位是格鲁的小王子次吉,次吉王子,这便是小女繁云公主。” 沐语之朝着次吉看了过去,笑嘻嘻地道:“我知道,我刚才还请了他吃炒粉呢,咦,次吉王子,是不是炒粉太好吃了,你都吃到头顶上去了。” 次吉神情自若地道:“多谢公主的盛情,小王感激不尽,过一阵子一定回礼。” 沐语之瞪了他一眼:回礼就回礼,还怕你不成? 沐天尧生怕沐语之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沐语之乖巧地走到他身旁,在他身旁半蹲了下来,亲昵地叫道:“父皇,赛龙舟真好看,谁要是拔了头筹一定要多赏他们一点。” 次吉在一旁笑着插话道:“公主那是没看到过热闹的,我们格鲁赛马会的时候,可比这个热闹多了,近万个姑娘小伙都聚集在一起,那骏马都好像天上的白云,大家都载歌载舞的。” “姑娘和小伙都聚集在一起?”姜贵妃笑道,“那成何体统?” “贵妃娘娘,我们格鲁的风俗和大齐不同,姑娘也可以一起赛马。”次吉恭谨地答道。 姜贵妃矜持地笑了笑,心中略有些鄙夷。 “真的?”沐语之一听便有些兴奋,“其实我的马术也很不错,可是父皇都不让我骑马。” “公主下次可以去我们格鲁瞧瞧,保准让你尽兴。”次吉热情地邀请道。 沐语之心头一热,刚想应声,忽然眼角的余光一瞥,只见姜贵妃正笑吟吟地看着次吉,眼中闪动着不知名的光芒,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现在警觉性好高,,,小心姜贵妃把你打包送到格鲁去 打滚求撒花求包养~~~ 第33章 沐语之脑中转了转,慢慢地踱到次吉的面前,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长长的睫毛眨啊眨,仿佛一只猫爪子,挠在那次吉的心坎上。 次吉虽然还没有正式娶妃,帐下也早已有了好几个伺候的女子,个个都是格鲁有名的美女;来了齐京城后,沐奕颂也送来了好几个千娇百媚的大齐女子,在他眼里,格鲁的女子胜在性情爽朗,肌肤容貌却没有大齐的精致耐看;而大齐的女子美则美矣,却太过娇弱做作。 今日他骤然一见沐语之,居然集采两家之长,既有格鲁女子的跳脱灵动,又有大齐女子的娇柔可爱,不由得骤然动了心思。“公主你不信吗?格鲁的赛马节远近闻名,好些齐国、邠国的人都会赶来观看,一连好几天都篝火通明,烤全羊、燃酥油灯,格鲁的姑娘都外出跳舞玩耍,你去了保准你会喜欢。” 姜贵妃听了,笑着对沐天尧说:“这倒是,语之喜欢热闹,只怕是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沐天尧心中略有不快,不由得责怪地看了姜贵妃一眼:刚才次吉屡次提及繁云公主,他听了有些得意,存着炫耀的心思把沐语之叫了上来,听次吉这一说,他还真怕沐语之脑子一发热要去格鲁做客。 沐语之轻哼了一声,一脸的狐疑:“次吉王子,你说的是假话骗我的吧?父皇我不信,有别人知道格鲁的习俗吗?是不是真的这样?” 沐天尧只当是沐语之好奇:“格鲁的习俗朕倒也不太知晓,不如让凌爱卿过来,他博览群书,想必也知道一些。” 底下的文臣武将只和他们隔了一层,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裴蔺和凌卫剑早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听沐天尧这么一说,凌卫剑自然施施然站了起来,没几步便上了高台,裴蔺虽未奉召,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告罪道:“陛下,臣对格鲁也略知一二,倒是可以为公主解惑。” 沐语之背对着姜贵妃他们,飞快地冲着凌卫剑挤了挤眼:好了,我可把你引上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凌卫剑冲着次吉微一颔首,一派隽雅的文臣气度,微笑着说:“次吉王子说的没错,的确,格鲁的姑娘性情奔放,未出嫁前,可以骑马、唱歌、跳舞,行动自由,赛马节的时候,姑娘们也盛装出席,马技高超,据说有一次还有一个姑娘夺得了格鲁王的豹头,令人惊叹。” 众人都一片哗然,女子骑马射箭在大齐原本就是异类,更何况是和男子比赛拔得头筹,沐语之听得悠然神往,几乎就想立刻拍马赶往那格鲁,好好见识一下女中豪杰。 次吉十分骄傲地昂起头来:“那位姑娘便是我祖母,我祖母当时名噪格鲁,有十几个人向她求亲,最后嫁给了我祖父。” 凌卫剑点了点头:“格鲁境内风光独特,天空湛蓝如洗,雪山逶迤壮丽,草原肥沃之处,牛羊俨如云朵般点缀在一片绿地之中,好像人间天堂一般,臣只是在书中阅之,便心向往之。” 裴蔺在一旁听得急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把那格鲁吹得天花乱坠,这不是赶着公主往那里跑嘛! 次吉则心花怒放,顿时觉得遇到了知音,连连点头:“这位大人好眼光!” “不过……”凌卫剑慢条斯理地拖长了音,朝着次吉歉然一笑,“次吉王子只说了其一,未说其二。格鲁女子未出嫁前虽然风光,可出嫁后,就好比一颗明珠碾成了泥,任由他人摆布。” 沐语之愕然:“这不是同一个人吗?怎么会天差地别?” “是啊,出嫁后姑娘便成了大妈,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全都压在她的身上,更可怕的是,她就好像一件货物,可以随便转手,在家世显赫的人家,甚至可以随手便赏给兄弟叔伯和下属。”凌卫剑淡淡地道。 在座的人都愣了,妻子赏给兄弟叔伯,这不是乱了伦常了吗? 次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想要辩驳:成了大妈的那是普通人家,转给兄弟叔伯那也是有原因的……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祖母原本是和你祖父的兄长定亲,后来才又嫁给了你祖父;你父亲现任的王妃也是在你的伯父死后嫁给你父亲。”凌卫剑对格鲁的八卦如数家珍。 在座的众人再次哗然,这在大齐,简直就是伤风败俗,不堪入耳!次吉心里暗自叫苦,两地风俗的确不同,格鲁女子再嫁是十分寻常的事情,在他们族人的眼里,他的祖父是一代天骄,祖母能嫁给他是无上的荣耀;而他的继母是在伯父死了以后,因为家族势大,继任的格鲁王必须要娶她稳定族人。 凌卫剑淡淡地一笑,温言安慰道:“次吉王子不必介意,各处风俗不同而已,说不定我们大齐的风俗在格鲁人看起来也是荒诞不经呢。” 次吉暗自抹了一把汗,强笑着说:“是,凌大人说的是。” “不过格鲁还有一件习俗,公主听了可能会感兴趣。”凌卫剑忽然朝着沐语之笑了一笑。 沐语之正听得来劲,催促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凌卫剑缓步踱到了她的身旁,正色道:“格鲁晴天少雨,一年四季都是晴空万里。” “那不是很好吗?下起雨来难受死了。”沐语之不解地问。 “格鲁最缺的便是水,所以,在格鲁洗澡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普通人家一年才洗一次澡,就连王妃,也只能一个月洗一次澡,”凌卫剑刚好踱到沐语之身旁,忽然背过身去,压低声音在她耳侧低语,“公主你还要去格鲁吗?” 沐语之噗嗤地乐了,白了他一眼:你啰嗦了这么多,难道是怕我真的跟着那个次吉去了格鲁不成? 姜贵妃在上头听了忍不住也轻呼了一声:“一个月洗一次澡?这……” 次吉解释道:“贵妃娘娘,在我们格鲁人的风俗里,洗澡是会带走身体的元气,所以不能经常洗澡……” 沐语之轻嗅了几嗅,笑嘻嘻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次吉王子对不起了,我就不去叨扰你们了,还是在我们大齐看看赛龙舟吧。” 裴蔺在一旁终于放下心来,要是沐语之被骗去格鲁,那可真是天各一方,就算死了也见不上一面了。他上前笑着说:“次吉王子,在下有幸曾到格鲁和大齐交界之处访友,两地风俗的确截然不同,比如格鲁的勇士十分粗犷,而大齐则注重身心兼修,公主是大齐人,想必不会对你们的赛马节有太大的兴趣。” 次吉在佳人面前被挤兑得有些恼了,霍地站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大齐人看起来的确太柔弱了一些,不及格鲁的勇士。” 裴蔺的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刚想反唇相讥,凌卫剑微微一笑道:“次吉王子此言差矣,你面前的裴兄看起来文质彬彬,却身有万夫不当之勇,就连下官,也不自量力地想和王子较量一番。” 裴蔺站在那里,下盘稳固,身躯挺拔,一看就是练家子的,次吉倒也不敢太过小觑,可凌卫剑整个人看起来都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次吉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位大人,你要在你家陛下和公主面前逞强,也不要说这种笑话,万一伤了你,本王倒也有些为难。” “敝姓凌,名卫剑,”凌卫剑唇边的笑意和煦如春风,“既然是比试,自然是难免受伤,次吉王子不必顾虑,在下虽是文人,当然不能以己之长,和王子比试诗词歌赋,王子想比什么?” 次吉愣了一下,这还没说几句,怎么就变成他已经答应了比试了?更何况这话挤兑的,如果他说比试拳脚箭术,那也不是挟技欺人了吗? 底下一阵欢呼声传来,众人往下一瞧,只见龙舟已经决出了胜负,一队龙舟的桡手披红带绿,正排在一条龙舟上,缓缓划过江面。 凌卫剑随手一指道:“既然次吉王子也不知道比试什么,今日正是端午,不如我们来应个景,也来比一下赛龙舟吧,你我一人一条龙舟,太远了我也划不动,不如就设个百米之遥,和他们一样,谁先取得红绸花便是谁胜。” 一旁的沐语之急了起来,凌卫剑这是傻了不成?和这个什么格鲁第一勇士去比试什么赛龙舟,他有那个人力气大吗? “不行不行,”她连连摇头,“父皇,这不公平,划龙舟要的是力气,凌卫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比得过次吉王子?” 沐天尧心里也有些纳闷,凌卫剑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他在同僚那里向来都淡泊无争,怎么反而今天在这次吉王子面前倒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这……说的也是,凌爱卿不如还是吟诗作画为这端午盛会助兴如何?” 裴蔺也清咳了两声,解围道:“陛下,不如还是下官来和王子比试一下,琴棋书画、拳脚剑术,随王子挑选便是……” “哪里哪里,裴兄英才,自然要放在压轴才能出,不如隔日请王子到演武场再好好比试一下,”凌卫剑微笑着说,“今日喜庆,不宜动刀动枪,还是由我和王子来个无伤大雅的比试凑个 作者有话要说:小凌子你不要托大哦,输了在公主面前很没脸哦! 第34章 江面上依然喜气洋洋,锣鼓喧天,龙舟比赛的前三甲已经由礼部犒劳,大型的龙舟已经撤去,高台前偌大的江面上空荡荡泊着两条小龙舟。 龙舟上分别站着两个人,凌卫剑换了一身白色的便服,站在船头,朝着高台和两岸围观的百姓拱手辑了一圈,他的衣袍在江面上微风轻拂下飘起,更衬得他的身姿芝兰玉树,仿如仙人。 次吉原本省得就高大粗犷,肤色古铜,往凌卫剑身旁一站,强弱立现,他单手放在胸前,朝着沐天尧的方向鞠了一躬,神情略带几分倨傲,两岸的百姓顿时嘘声四起,顺着江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黑大个太不要脸了吧?据说还是个王子。” “这不是安远侯家的小侯爷吗?人家是文质彬彬的文人,怎么比得过这个大块头?” “明摆着欺负人嘛。” …… 次吉心里堵得慌,他身为格鲁王子,被挤兑得不得不自降身份,和大齐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来这里划船,还被冠上了恃强凌弱的恶名,更可恶的是,他要是赢了,那是理所应当;他要是输了,那简直就可以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瞪了凌卫剑一眼,心里盘算着怎样让这个不识好歹的文人吃点苦头。 高台上的沐天尧也一阵发愁,凌卫剑这是怎么了?这说起来虽然是两个人的凑趣儿,可到底一个是大齐的官员,一个是格鲁的王子,凌卫剑输了,有失国体;次吉输了,难保他不会恼羞成怒…… 司天监监正在一旁仰头看着天色,简直欲哭无泪,此时正值大齐的春夏之交,气候多变,他好不容易才选出了这么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眼看着赛龙舟就要结束,只要沐天尧的御驾一撤,接下来就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也不关他的事情了,可现在……凌大人啊凌大人,你这不是要害我吗? 鼓声擂响,全场的躁动声顿时平息了下来,凌卫剑慢悠悠地将下摆的袍子在腰上一系,在船头坐了下来,试了试手上的桨,冲着次吉笑了笑:“次吉王子,手下留情。” 金锣哐啷一响,凌卫剑手中桨在水中划了一下,江水起了几道波纹,龙舟慢悠悠地向前驶去,相较之下,次吉的第一桨力有千钧,一下子便比凌卫剑的船快出了小半个船身。 “凌大人,承让了。”次吉半跪在船头戏谑地道,握着桨的双手青筋暴起,肌肉贲张,充满了力量。虽然他从来没有划过船,不过刚才赛龙舟的时候,他早已仔细观察过,那些桡手们一个个都腰圆膀粗,肌肉结实,只不过凭着几分蛮力,他次吉身为格鲁第一勇士,还能比不过那些人?这次定要让这个白面书生输得一败涂地,成为今日端午的一大笑柄! 高台上的沐语之早就按捺不住了,飞快地跑到了最前面,神情焦灼,目不转睛地盯着凌卫剑的身影,眼看着那次吉双臂一振,左一下右一下,桨板上下翻飞,带起一片水珠,那船往前窜去,眨眼便把凌卫剑拉下了一截。 裴蔺跟在她身旁,低声道:“放心,凌卫剑那是什么人,必定不会输给那个蛮汉。” “难道他有绝世武功隐藏在身?会不会那龙舟忽然就象离弦之箭一下子到了终点?”沐语之期待地看向裴蔺。 裴蔺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凌卫剑只不过是一介文臣,算得上是身康体健而已,能划船百米便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他对付你这种小丫头是没问题,可如果我出手,立马能让他趴下。” “那怎么办?”沐语之急得直跺脚,“裴蔺哥哥你简直太丢人了,刚才你怎么不去和次吉比呢?” 裴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面,暗自琢磨着凌卫剑到底有什么后招,看了几眼,他顿时恍然大悟了起来:次吉的龙舟虽然很快,方向却渐渐歪斜了起来,是了,那格鲁地处高原,那里不是缺水,就是河流湍急,怎么可能会掌握得了这划船的技巧呢? 空中云层渐渐堆积,那艳阳照了一个上午,力有不逮,渐渐隐入云层,江面上的风大了起来。裴蔺看了看四周,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有风的话,那龙舟的方向更难控制,难道说,凌卫剑早就预料到了会变天?此人阴险,往后万万不能和他为敌…… 沐语之也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揉了揉眼睛:“裴蔺哥哥你看,那个次吉王子怎么一直在原地打转啊,他划歪了!” 她激动不已,三步两步便跳到了高台前助威的一排大鼓旁,毫不客气地从鼓手手中拿过击鼓棒,奋力地敲在了鼓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差点把她的耳膜都震破了。 “凌卫剑加油!你要是输了,你就不是一个男子汉!”她大声呼喊着,那清脆尖锐的声音,穿过了层层风声,直送了到了凌卫剑和次吉的耳朵里。 次吉心中恼火万分,明明他用足了力气,可那龙舟头却不听使唤,明明刚才看那些桡手们控制方向十分轻松自在,左一下右一下,那龙舟便往前直去。他哪里知道,龙舟中有二十人,十八人划桨,一人击鼓控制划桨的频率,一人把握船头的梢桨控制舵向,缺一不可。 他也算机灵,停止了一味的蛮力,双脚一沉,力有千均,定住了龙舟的方向,随即又在另一边多划了几下,渐渐把船头掉了过来。 只是江面上的风有些大了起来,刚划了几下,那龙舟又歪了,任凭他力大如牛、心急如焚,江水却一荡一荡的,好整以暇地摇曳着他的龙舟;他急得汗出如浆,左右又试了好几桨,直试得手臂酸麻,这才把打转的龙舟定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摸出了几分门道,顺着那方向调节了两边的力气,那船若是偏了,他便用力气定住,等船停下,他又使力向前,终于,龙舟顺着他的力气歪斜着朝着河中央的高台而去。 他心中得意,抬起头来朝前一看,顿时肺都快气炸了:他调节方向的这会儿功夫,凌卫剑的龙舟已经越过他几个船身,眼看着就要到那高台取红花了! 次吉素来好胜,哪里肯罢休,他大喝一声,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弯腰劈腿,双臂灌满了力气轮了起来,那龙舟顿时往前疾驰了起来,不到片刻功夫,眼看着就要追到凌卫剑的船尾了。 凌卫剑的船头已经触到那高台,他站了起来,却并没有急着跳上去,往后一瞧,喘息着朝次吉拱了拱手笑了:“次吉王子,承让了。” 次吉火冒三丈,不假思索,最后一桨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那龙舟直挺挺地便朝着凌卫剑的撞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凌卫剑在船头上一按,跳上了高台,而两条龙舟“砰”的一声相撞,一条势如千钧,一条空荡荡的无处着力,次吉在上面站立不稳,摇晃了两下扑通调进了江里,这下好了,他不会水,没两下便沉入了水中,只有那两只手还在半空中乱舞。 围观的人一阵哗然,看着那格鲁王子在江水中扑腾,又听得扑通扑通的几声,好些个人从两岸和高台跳入水中,朝着次吉游了过来,一条龙舟也急吼吼地朝着他们驶了过来。 凌卫剑把红花往怀里一揣,回头一瞧,脸上顿时呈现焦急之色,立刻一脚踹开了那摆放红花的架子,那架子是竹竿搭成,铺上了红绸缎,他捡起一根,往水里试了试,朝着那次吉伸了过去。 等大家伙儿七手八脚地把次吉救到沐天尧跟前,次吉已经瘫软在地了,凌卫剑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人把次吉倒趴着挤压腹部中的水,又吩咐去熬姜汤;次吉的随从吓得浑身哆嗦,连声向凌卫剑道谢:他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他家的王子输了恼羞成怒去撞人家落了水,而这位凌大人不计前嫌出手相救,要不是那根竹竿,只怕他家王子非得奄奄一息了不可。 次吉到底身子骨好,不到片刻便清醒了过来,这种情形,他心中就算再是着恼也说不出口了,只好虚弱地靠在椅子上,朝着凌卫剑道谢。 凌卫剑自谦道:“下官乃是一时侥幸而已,次吉王子勇冠格鲁,武名早就远扬大齐,下官敬仰好久了。” 次吉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勉强笑道:“哪里哪里,凌大人才是不世之英才。”说着,他朝着沐天尧赞道,“陛下,小王这次是输给凌大人了,下回还要请陛下恩准,再和大齐的文臣武将们切磋切磋。” 沐天尧担忧之事都没有发生,心中大慰:“次吉王子客气了,裴爱卿,下回招待王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朕只有一句话,比试可以,但切切不要伤了和气。” 裴蔺在一旁应了一声,心中鄙夷:这个蛮汉还不死心,下次让他再吃点苦头。 “凌爱卿你胜了比试,想要什么彩头,说来让朕听听。”沐天尧含笑看向凌卫剑。 凌卫剑瞥了一眼沐语之,发现她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正托着一把湿漉漉的桨在研究,一脸的跃跃欲试,要不是沐天尧在,说不定她这就会跳到龙舟上去划两下。 他清咳了一声,环顾四周,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了沐语之身上,旋即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朵红绸花:“陛下,臣的红花……” 沐语之一下便抬起头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手。 “多谢刚才六公主替微臣擂鼓助威,臣这才如虎添翼,侥幸胜了次吉王子,”凌卫剑一本正经地说着,走到沐语之身旁道,“这朵红花还请公主笑纳。” 沐语之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傲然抬起下巴道:“本宫勉强收了吧。” “不过公主的声音实在比狮子吼还厉害,臣的耳朵到现在还嗡嗡直响,实在是……”凌卫剑叹息着说。 裴蔺在一旁乐了,掏了掏耳朵,一脸的心有戚戚焉。 沐语之气坏了,抬起脚来狠狠地踩在了凌卫剑的脚上,恶狠狠地说:“笑面狐,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凌卫剑负痛地叫了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看着沐语之怒气冲冲地走回了自己的看台,他微垂着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傻瓜,你难道没听说过河东狮吼的典故吗?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你别踩啊,小心把狐狸踩跑了,这么好的狐狸,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光棍节快乐!看文的妹子们早日脱光! 第35章 一时之间,宫中人都在谈论着次吉和凌卫剑的比赛,见的人说得眉飞色舞,没见的人听得心驰神往,就连那气势磅礴的龙舟比赛都比之逊色了不少。 回到宫中,沐语之便把那朵红绸花放在醒目之处,看着它乐不可支,拉着漪紫的手,把凌卫剑夸成了天上的一朵花,把次吉王子贬成了地上的一滩泥。 “那人可真是一只狐狸,把那个傻大个算计得一愣一愣的,还喝了一肚子的水。” “他居然还敢算计父皇,父皇给他赏赐他不要,居然故弄玄虚,唬得父皇答应了他一个愿望。” 沐语之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手心出汗,连她都不敢在沐天尧面前放肆,凌卫剑居然推拒了沐天尧的赏赐,说是他最近的卦象显示他即将有大难临头,也不知道准还不准,只求沐天尧的天子气运庇护,能躲过此难。 天子宠臣,沐天尧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他当时便答应凌卫剑,允他一个愿望,以庇护他逢凶化吉。 旁的人不知道,沐语之一听便明白,凌卫剑必定是在为他们俩留一条后路,有了沐天尧的这个承诺,他要娶沐语之,那是谁都阻拦不了的了。 她想着凌卫剑的话,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眼巴巴地等着凌卫剑向沐天尧求亲那一天的到来。 没过两天,沐天尧果然派人来请她了,只可惜不是凌卫剑求亲,而是次吉王子邀请大齐文臣武将以武会友,以文论道,并答谢大齐皇室的盛情款待。 有热闹可看,沐语之自然不会推辞,兴冲冲地便到了六横馆,次吉王子亲自把她迎了进来。 六横馆是大齐招待外国使节的地方,位于六部官衙的东边,占地约六七十亩,宫殿、花园一应俱全,旁边还有一个演武场。 此次次吉邀请的都是大齐年轻一辈的文臣武将,沐奕颂奉命作陪,大齐和格鲁的年轻人济济一堂,十分热闹。 沐语之和四、五位女眷坐在一起,沐吟之和其中两个人十分热络,沐语之认得,那两人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一个是太傅之女俞钏之,一个则是姜贵妃的外甥女钟毓秀,据说都是出口成章、七步成诗,。 另两个女眷则是次吉带来的格鲁女子,身着传统的格鲁服装,一个已经三十多岁,肤色黝黑,而另一个十分年轻,肤色稍稍白皙一些,头上扎着无数条发辫,戴满了漂亮的各种首饰,胸前许多条红红蓝蓝的挂链,看起来神采飞扬。 这幅打扮让沐语之觉得十分新鲜,几句话下来便和那名年轻的女子熟络了起来,那女子名叫达娃,是格鲁最大的一个部落头人的千金,这次特意次吉来大齐长见识的。 “你们大齐男子长得真是俊秀,要是放在格鲁,非被我们生吞了不可。”达娃看起来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一说话便带着几分骄纵。 “你们怎么生吞?难道看到喜欢的就直接扑倒吗?”沐语之好奇地问。 达娃咯咯笑出声来:“差不多,要是喜欢就直接在他窗口唱情歌,或者宰个牛头送上家,如果他没吭声,就直接入洞房啦。” 沐语之忍不住咋舌,达娃打量着她道:“你就是繁云公主吗?我们大王子很喜欢你呢,不如和我们一起回格鲁吧。” 沐语之立刻摇头:“不行不行,不如你在这里生吞一个大齐男子,留下来做我们大齐的媳妇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样的天之骄女,一样的性情跳脱,简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嘻嘻哈哈了一会儿,那达娃眼尖,忽然戳了一下沐语之:“你瞧,那里有个人看了你很久了,是不是你的相好的?” 沐语之回头一看,愣了一下,只见林承锦正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一时之间,她有些慌乱,迅速地调转目光,又觉得不妥,转过头来冲着他局促地笑了一笑。 林承锦的眼中一亮,和身旁的人说了一句话,便大步地朝着她走了过来,沐语之呆了呆,下意识地四下去寻找凌卫剑的身影。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林承锦神色淡然,朝她躬身行礼。 看着那张曾经让她怦然心动的冷峻脸庞,沐语之一阵失神,那晚在点翠楼听到的话顿时浮上心头,她点了点头,旋即便垂下头来,沉默不语。 沐吟之在一旁见了,立刻笑着说:“林公子你来的正好,我妹妹可每天念着你呢。” 林承锦神色微变,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惊喜:“公主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臣有几句想说。” 一旁的达娃还当沐语之害羞了,笑嘻嘻地推着她朝林承锦那里走去:“六公主你别不好意思嘛,像我们格鲁女子一样,喜欢就大胆地唱首歌给他听。” 沐语之急了,这样被她们说下去,被凌卫剑听见岂不是糟糕?她赶紧急走两步,跨出侧门,到了外面的墙角边,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公主殿下,我……林家去向姜贵妃提亲了……”林承锦的表情有些奇怪了起来。 沐语之点了点头安慰道:“我知道,是你父亲逼你的,你不想的,放心吧,我不会同意的,你父亲一定是白忙一场。” 林承锦显然愣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你父亲也真是的,你的终身大事,凭什么全都由他作主?你要是娶了个不喜欢的女子,这一辈子还能快活吗?”沐语之忿忿不平地说。 林承锦沉默了半晌,盯着她的眼睛,语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日……你也在点翠楼?” 沐语之神情黯然,她对林承锦,以前是一片赤诚,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追求会惹人厌烦,那天的恶语,着实地伤了她的心。“你们都不喜欢我……我明白……可我从来没强迫你们的意思……放心吧……” “不,不是这样的,”林承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我没有说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反感父亲攀龙附凤的样子,我明白你没有象他们说的那样不堪,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十分轻松自在,我……” 沐语之愕然瞪大了眼睛,这话出乎她的意料,良久,她才挠了挠头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不讨厌我吗?那可太好了。” “你率真可爱,瑕不掩瑜,比我以前见到的那些表面上故作端庄,骨子里却刻薄狠毒的女人要好得太多,”林承锦凝视着她,语气郁郁,“对不起,那日没能维护你,是我的不对。” “没关系,你没有讨厌我就好,那些人的话我才不放在心上呢,一看就知道是群纨绔子弟,就知道花天酒地。”沐语之高兴地说。 林承锦长舒了一口气:“好,我以后都不同他们来往了。”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沐语之刚张口想问为什么,林承锦紧接着便道:“那我们的亲事,你会同意了吧?” 沐语之瞠目结舌:“你……你说什么?你不是说……说是你父亲逼你的吗?” “我讨厌父亲逼我向公主求亲,我不喜欢公主,可我喜欢那个名叫沐语之的女子,不惧我的沉默寡言,可以和我谈笑晏晏,我……我……”林承锦耳根有些发红,双眼却执着地看着沐语之,眼里有着沐语之熟悉的光芒,她曾经在铜镜中看到过自己这样的眼神。 沐语之顿时慌了,她四下看了看,本能地想找个救兵,却忽然发现,走廊的另一头,有个人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俩,正是凌卫剑。 沐语之大喜,刚想叫他,却见他调转目光和身旁的人耳语两声,往外走去,大厅里一溜儿的人都跟着走了出来,朝着旁边的演武场而去。 沐语之的喊声梗在了喉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公主?”林承锦在一旁不解地叫道。 沐语之转过身来,搓了搓手,硬着头皮道:“林公子,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已经……已经同父皇说了婉拒林家的亲事……而且林家门风严谨,我可能不太合适,你还是另去找一个贤惠温良的妻子吧。” 她天生热情,从来没干过这样拒绝他人的事情,更何况眼前的是她曾经喜欢过的男子,这几句话,说的她鼻尖出了一层薄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去看林承锦的眼睛。 林承锦愣了一下,眉头紧皱,半晌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沐语之长出了一口气,忽地便抬起头来,喜出望外:“你明白就好……” 话音未落,林承锦嘴角一抿,认真地道:“我会重新求亲,不是我父亲林蕴风向皇室求亲,而是我林承锦向你沐语之求亲,你等我。” 沐语之整个人都傻了,等她回过神来,林承锦已经在几步之外,朝着演武场走了过去,她大叫了起来:“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屋里的几个女眷也走了出来,沐吟之笑道:“妹妹你怎么了,和林公子说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够?” 沐语之立刻住了口,心中仿如万马践踏而过,真想仰天咆哮几声,就连看向沐吟之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凌厉。 “走吧走吧,”达娃热情地挽着她的手臂,“他们都去演武场了,我们快去看热闹,听说要比箭呢,次吉王子的箭术那是一等一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的桃花终于开了~~ 第36章 演武场里十分热闹,好些人都聚在看台上指指点点,次吉和几名大齐的武将牵着几匹马正在场内说笑,裴蔺也在其中。 次吉一见沐语之等人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来笑道:“繁云公主,上次我不谙水性,闹了笑话,这次可得让你瞧瞧我格鲁男子的英武。” 沐语之不屑地道:“拳脚剑术,你可比不上我家裴蔺哥哥。” 次吉这次总算学乖了,再也不敢吹牛,只是笑着说:“比来比去做什么,格鲁向来仰慕大齐大国风范,大家各展所长,互相切磋便是,包管公主等一会儿大开眼界。” 沐语之和沐吟之在看台上落了座,底下的武将便一一出场了。先来的是次吉随行的侍卫表演马术,只见那骏马高大威猛,毛色纯良,一看便知是千里良驹,那格鲁不愧为马上之国,骏马疾如闪电,骑手上下翻飞,时而藏入马腹,时而立在马背,时而几人交错换马,令人目不暇接。 大齐的武将们在看台上看了连连点头,这样的马术,堪称一绝,虽然在实战时用处有限,但可以从此看出格鲁兵士的强悍。 接下来是大齐表演的刀剑、格鲁的摔跤,沐语之在看台上激动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再去向杨钊拜师学艺,成为大齐的第一名女将军。 裴蔺表演的是一套剑法,他师从南疆第一高手,又跟随镇南王府总教头摸爬滚打,一把清鸿剑,剑光凛冽,寒气逼人,舞到酣处,只见一团雾气拢在人影之外,仿佛仙气一般。最后,他屏息凝神,力灌剑身,清鸿剑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线,直射入百米外的树干,剑身几近没入,只留下剑柄微微晃动,而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白衣似雪,宛如天人。 武将们齐声叫好,沐语之更是把手掌都拍红了,达娃在一旁惊呆了,半晌才问道:“繁云公主,那人是谁?我想对他唱情歌。” 沐语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唯恐天下不乱地道:“你看上他啦?他叫裴蔺,是镇南王府的三公子,新科榜眼,兵部主事,大齐一等一文武双全的才子,你要是喜欢赶紧上,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达娃一点儿都不含糊,双手一合放在嘴前大声叫了起来:“裴蔺,我喜欢你!”说罢,她真的高声唱了起来,那歌声嘹亮开阔,直入云霄: 天边的羊儿等待着嫩草, 牧羊的姑娘等待着情郎, 我在山上放声歌唱, 把自己捎给少年郎。 …… 大齐人都惊呆了,而格鲁人都大笑了起来,沐语之乐不可支:总算有个女的比她更彪悍了!裴蔺哥哥你快接招吧! 裴零好像一只被踢了一脚的猫,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假装没听见,连到沐奕颂面前复命都省了,直接躲到看台上去了。 达娃一曲罢了,脸不红气不喘,只是冲着次吉道:“大王子,你快夸赞我几句吧,让裴公子知道一下,我达娃也是个一等一的好女子。” 次吉哈哈大笑了起来,朝着躲在一旁的裴蔺道:“裴大人,我们达娃是格鲁的第一美女,一把金嗓子唱遍格鲁没有对手,是格鲁最大头人的掌上千金,绝不会辱没了你。” 裴蔺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道:“多谢姑娘好意,只可惜在下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次吉摊了摊手,达娃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沐奕颂赶紧来打圆场:“达娃姑娘你还要在大齐住上一段日子,不着急,次吉王子,该轮到你了,不是说你今天有拿手绝技吗?小王可翘首以盼很久了。” “让大殿下见笑了,”次吉哈哈大笑了起来,冲着沐语之拱了拱手:“繁云公主,请多多赐教。” 次吉的坐骑是一匹黑马,毛色黑得发亮,倒是和他的肤色相得益彰,他伏在马上疾驰,看起来的确英武不凡。 忽然,场外一阵“铮铮”的金鸣之声,空中忽然划出了一道金色的弧线,说时迟那时快,次吉抽弓搭箭,须臾之间,利箭连发,那道金色的弧线散做流光,被钉在了墙面上。 场上一片静寂,旋即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几名武将都在心中暗自赞叹,如此箭术,堪称神技。 次吉傲然站在远处,收弓落箭,冲着沐语之叫道:“繁云公主,这是小王送你的礼物,区区小计请笑纳。” 沐语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黑箭足足有十来枝,将一个个特制的金钱从中间穿过,钉在墙上,更令人惊叹的是,那些金钱排列整齐,形成了一朵云的形状,暗喻沐语之的封号,算得上煞费心机。 “好!”入口处传来一声赞叹,次吉回头一看,居然是一身便服的沐天尧,他又惊又喜,立刻上前见礼。 沐天尧摆了摆手,笑道:“宫廷之外,不必多礼,小女顽劣,难道王子如此费心,语之,还不快快过来谢过王子的一片盛情。” 看台上的人都过来见礼,只有沐语之,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最后,嘟囔着说:“又不是我叫他这样的,谢什么谢。” 次吉连忙道:“不必不必,是我对繁云公主心存仰慕才想一展所长,博公主一笑,公主的封号和公主十分相称,昨夜我辗转难寐,看那彩云追月,为公主赋诗一首,请公主赏鉴。” 说着,他冲着身旁的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会意,正想把昨晚苦思冥想的一首诗上前献上,把这求爱的戏码推向j□j,忽然一旁有人沉声道:“次吉王子说得好,陛下,臣不才,也正有一首诗要献给繁云公主。” 众人一看,居然是素来沉默寡言的林承锦,不由得有些纳闷,林承锦刚入大理寺任推丞,他行事缜密,面相冷肃,倒是十分合适这个位置,深得大理寺卿的赞赏。 沐天尧有些意外,意味深长地朝着沐语之笑了笑道:“林爱卿居然有此心,朕倒是想不到,说来听听。” 林承锦朝着那墙上的“金云”踱了两步,背着双手,沉吟了片刻,朝着沐语之看了过去,只见她眉目飞扬,娇憨可爱,不由得胸口一热,脱口而出: “帝宫繁云起,飞入九霄中。 带月绮罗映,倏忽沐苍梧。 夕霁方明日,朝阳复语空。 瞬息之万变,惟求入我心。”*(董思恭及邓倚的诗句略加修改) 片刻之间,林承锦将沐语之跳脱飞扬的性情融入诗句,更是暗含了她的名字和封号,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仰慕之情,整首诗浑然天成,语句优美,令人惊叹。 一诗吟罢,就连沐天尧都赞叹了起来:“好,林爱卿此诗甚妙!” 凌卫剑和裴蔺不约而同地迈出了一步,刚想说话,只见林承锦冲着沐天尧一鞠到底,朗声道:“多谢陛下夸赞,臣今日想借此诗,再次向陛下求亲,恳请陛下允臣和繁云公主结为百年之好。” 此语一出,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尤其是次吉,他费尽心机想出了这么多花样,无非不过是想博佳人一笑,现在被人拔了头筹,不由得恼恨地瞪了身旁的随从一样,那随从缩了缩脖子,心里叫苦不迭:王子啊王子,咱们做的诗和人家的没法比啊,简直是云泥之别,拿出来不是丢人现眼吗? 再恼怒也没有用,次吉也不管什么风度了,立刻把手按在胸前,弯腰行了一个礼:“陛下,可真是太巧了,我自从那日见了公主之后,公主的丽影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茶饭不思,今日我正要借此连环箭,向公主求亲,只要陛下答允公主下嫁于我,我必定待公主如天上的雪莲,一生一世珍之重之,绝不虚言!” 一旁的裴蔺急了,这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要是让次吉娶走了沐语之,只怕他的脑袋都要被镇南王切下来当球踢,他上前一步,拦在沐语之的身前,沉声道:“陛下,微臣自幼和公主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自公主回京后,辗转难眠,方自明白心意,下定决心赶赴京城,现在虽然尚未文成武就,但也小有所成,今日厚颜,恳请陛下将公主下嫁微臣,臣感激涕零。” 一时之间,众人都惊呆了,沐语之更是呆若木鸡,情不自禁地看向凌卫剑,连连摆手道:“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的……你们都弄错了……不是我……” 凌卫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片刻之后,他在心中长叹一声:命中注定沐语之要有此一劫,既然避不过,那就索性摊开摆在明面上吧。 他轻咳一声,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拱手道:“英雄所见略同,看来凌某和大家想到一起去了,陛下,微臣有幸与公主结缘,俨如清风拂面,再难忘怀,今日难得英才济济一堂,请诸位做个见证,臣愿报公主以琼琚,求结百年之好,恳请陛下允之。” 整个演武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卫剑身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京城第一才子,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居然亲自当众向这位恶名在外的繁云公主求亲了?这繁云公主是转了运不成,一下子四个人求亲,个个都是人中俊杰,这都是吃错药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的桃花开得越来越旺盛啦~\(≧▽≦)/~啦啦啦 第37章 沐天尧的目光在这四个年轻人身上一一掠过,眼中闪过一丝怅惘,此时此刻,他终于有了一种女儿长大成人的感觉,心中万分不舍;而在他的目光下,那四人互望了几眼,却都没有半丝的退却,执着地望向沐天尧。 沐天尧看向沐语之,沉吟了片刻道:“语之,你觉得怎样?” 次吉的眼神热烈,林承锦的目光炙热,裴蔺神情焦灼,而凌卫剑却沉着脸,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沐语之有点委屈,这种状况又不是她想要发生的,她哼了一声,刚想说话,沐天尧摆了摆手,露出了一丝笑容:“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曾经说过,你还小,还想再陪朕一段时日,对不对?” 沐语之瞠目结舌:“这……父皇……我……” 沐天尧遗憾地看向他们:“次吉王子,诸位爱卿,你们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语之不同意,朕也不愿强迫她,一切随缘吧。” 说着,他举步往里走去:“来来来,朕有些饿了,听说次吉王子备了午膳,快些上菜吧。” 天子之言,一言九鼎,没人再敢多说什么,一起跟着往行馆而去,沐语之跟在后头,很想冲上去摇一摇父皇的肩膀:你不是对凌卫剑赞赏有加吗?你不是说他最能治我吗?你不是说他要是能喜欢我就好了?你怎么都忘了?你难道不应该立刻把我推向凌卫剑,再说上一句“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凌卫剑的脸色有点难看,那抹笑意没能重新出现在他的嘴角;次吉一直跟在她身旁献殷勤;裴蔺一脸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包带回南疆的表情;林承锦虽然远远地看着她,表情冷然,可那眼神热烈,如骨附髓,挥之不去。 一旁沐吟之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铁青来形容,看向她的眼神又妒又恨,偏生还要装着一副亲切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 沐语之简直食之无味,一直想瞅空溜出去,找凌卫剑问问该怎么办,可沐吟之一直在她身旁,达娃热情地拉着她说东说西,她无从溜起。 席间的气氛倒是十分轻松自在,穿了便服的沐天尧风趣幽默,这些年轻的臣子也褪去了朝堂上的拘谨,相谈甚欢。 中途时,沐吟之在侍女的搀扶下去如厕了,沐语之长出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夹了几口菜,刚想找个借口往外溜,忽然瞧见有个小厮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在凌卫剑耳畔耳语了两句,凌卫剑和他说了几句话,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这大好机会沐语之怎会放过,她一拎裙摆,矮身躲在达娃身后,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正厅。 凌卫剑急匆匆的身影在园子里一闪而过,沐语之不敢大声呼喝,只是朝着他追了过去,追过两个转角,她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前方:只见一座凉亭里,沐吟之和凌卫剑两人并肩而立,喁喁细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便躲到了树后,那两个背影一个娇弱,一个隽秀,看起来如此得般配,她的心毫无预警地刺痛了起来。 远远地,沐语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沐吟之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挂在了凌卫剑的腰上,凌卫剑也没有推辞,只是微笑着冲着她说了几句话,旋即,两个人走下了凉亭,朝着来路缓缓而来。 说话声越来越清晰,沐语之却脑子越来越糊涂,她躲在树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俩个人越走越近。 忽然,沐吟之的脚趔趄了一下,顺势便往凌卫剑的身上倒了过去,凌卫剑慌忙用手一扶:“五公主小心。” 沐吟之就势往凌卫剑怀里一靠,j□j了一声:“凌……凌公子……我的脚崴了……” 凌卫剑尴尬地道:“五公主,小心别让人看到了,我去喊人,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沐吟之痛呼了一声,眼里泛起泪花,委曲地说:“凌公子这是怕语之看到了不成?就算语之看到了,我的脚崴了,你扶我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凌卫剑僵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说:“不是,自然不是,臣只是担忧公主的伤势,急着去叫大夫。” 沐吟之破涕为笑,脸上挂着泪珠,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不必了,小小伤势,让人揉一揉便好,赶紧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你。” …… 沐语之张嘴想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来,伸手一摸,手中居然湿漉漉的一片……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两个背影离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凌卫剑你为什么不推开她?你为什么收下她的东西?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胸口绞痛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惶恐在全身泛起,沐语之忽然很害怕,就连萧淑妃死去的时候,就连被沐天尧责骂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如果凌卫剑不是真心喜欢她,那她该怎么办? 沐语之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宴席的,也不知道怎么坐上了回宫的车辇,一直驶出很远,她才回过神来。 沐吟之坐在她身旁,手里把玩着一个香囊,见她回神,笑着说:“妹妹,你怎么好像一下子中了邪似的,今天应该高兴才对啊,这么多人当众向你求亲,你可不知道有多风光。” 沐语之十分沮丧,这么多人求亲又有什么用?她心里想的只不过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对她,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凌卫剑。她心神不宁地盯着那个香囊,随口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这是端午的香囊啊,这个月都是要佩香囊的,我做了两个,一个送了人,这一个就自己带着,你闻闻看,很香呢。”沐吟之把它递到了沐语之的身前。 沐语之不敢多闻,深怕象上次一样中计:“姐姐你的手真巧,我可不会做,都是漪紫弄的,不知道被我扔哪里了。” 沐吟之小心翼翼地把它挂回了身上:“妹妹你就不懂了,自己身上佩的没关系,可你要是有了驸马,就要亲手做给他,这样驸马才会平安顺遂。” 沐语之怔了一下:“难道你送了一个给了你未来的驸马?” 沐吟之的脸一红,摇头否认道:“没有……我只是随便送给了别人而已……” 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沐语之想起她刚才看到的场景,心里好像吞了一个苍蝇一样的难受,她掀开门帘,叫了一声:“停车!我要下车!” “妹妹你要去哪里?”沐吟之惊呼了一声,拉住了她,“父皇让我们赶快回宫,他有事要问你。” “我不想回去,”沐语之一下子便甩开了她的手,车辇还没有停稳,她便跳了下去,差点摔倒。 “妹妹你这样胡闹,只怕父皇要不高兴的,快上来吧。”沐吟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沐语之压根儿不想理她,急急地走了几步,把跟着她的太监和宫女都轰得远远的,她要去找凌卫剑,找他问个明白,他不能像以前一样骗她,这样把她满心欢喜地哄到天上,要是让她一下子从空中掉下来,她会摔死的! 六横馆门口已经冷冷清清,赴宴的人已经散去,沐语之心存侥幸,在里面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凌卫剑,倒是碰到了达娃。 “凌卫剑?都走了吧,”达娃摇了摇头,“倒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在冲你使眼色,好像有话要和你说,不知道他叫什么。” 沐语之呆了半晌问道:“怎么样一个人?” “就是坐在我看中的裴蔺旁边的,”达娃一提起裴蔺,便满含羞涩,“长得很斯文很好看,不过比不上我的裴蔺。”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精神陡地一振:“裴蔺向你求亲了,不行不行,六公主,我要和你决斗,裴蔺是我的。” 沐语之的心怦怦乱跳了起来:一定是凌卫剑!他在找她!一定是沐吟之自作多情,还想误导她!她可不能上当! 她使劲地拍了一下达娃的肩膀,神情真挚:“好的,达娃我支持你,一定要把裴蔺哥哥搞到手,实在不行,生吞了他!” 说着,她忙不迭地冲出了六横馆,急急地往安远侯府赶去。 安远侯府门前静悄悄的,两只石狮子威武严峻地盯着过往的行人。沐语之不敢横冲直撞,只好象上次一样,在不远处的摊贩那里讨了根板凳,眼巴巴地坐在那里等。 这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等到后来,就连旁边的小贩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姑娘,看你穿的非富即贵,等谁等得这么狼狈?” 沐语之整个人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道:“我……我等凌小侯爷呢。” “凌小侯爷今早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呢,看这架势,应该是晚上有应酬,你只怕是白等了。”小贩同情地道,眼中一片了然。 沐语之喃喃地道:“那……那我今天是瞧不见他了。” 小贩的眼中一片了然,絮絮叨叨地说开了:“姑娘,你这是倾慕这凌小侯爷吧?你这样就算见了凌小侯爷也没用啊,好歹得带点什么东西来表表心意,不是我吹牛,这城里喜欢凌小侯爷的姑娘多了去了,隔几天都能瞧见一些名门闺秀在门前假装偶遇凌小侯爷呢,人家不是带了汤汤水水,就是拿幅字画做做幌子,哪有你这样孤身一人,身无长物的?好好和人家学学吧。” “我明白了……”沐语之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留恋地看了一眼安远侯府,终于慢慢地离去。 安远侯府离皇宫有段距离,沐语之一个人踽踽独行,走到宫门前已经将近酉时,天色已晚,天边初生的晚霞流光溢彩,瑰丽无比,刺得她眼睛生疼;那巍峨的宫门就在眼前,她远远地望了一会儿,只觉得那高大的砖墙好像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前所未有的沮丧遍布全身,沐语之狠狠地踢着脚下的石块,嘟哝着道:“死狐狸,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再不出来,我就不理你了!” “公主殿下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个下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沐语之倏地抬起头来,安远侯家的马车就在转角,凌卫剑正站在马车前,板着一张脸,只有眼中流露出的焦灼泄露了他心中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啊公主,你不要冲动啊,你看你浪费了一个美好的下午,还有…… 第38章 刹那间,沐语之全身发热,所有的沮丧都一扫而空,她下意识地便冲着凌卫剑跑了过去,到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却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你等了我一个下午有什么了不起!我……我也在安远侯府等了你一个下午!”眼泪在她眼中打转,她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只是声音有些发抖。 “你……你说什么?”凌卫剑简直后悔莫及,他一出六横馆便追着沐语之的车辇走,想趁着她回宫前找机会和她见上一面,等来等去却等不到她的人影,没想到居然这样阴差阳错,浪费了一个下午的大好时光。 “人家说了,好多姑娘每天都带着礼物来找你,你左拥右抱,开心得不得了,还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想理你了!”沐语之嘴里说着狠话,脸上却泫然欲泣,铺天盖地的酸意席卷而来。 凌卫剑大呼冤枉:“谁在那里造谣生事?那是别人喜欢我,你倒是去问问我的父母,我什么时候理过她们?” “那沐吟之呢?你不是和她聊得很开心吗?你去找她呀,你来找我做什么!”沐语之越发生气了。 凌卫剑愕然道:“我和她聊得很开心?我明明不得不敷衍她好不好?你看到什么了?” 沐语之盯着他的腰带看了看,上面挂着玉佩,却没有那沐吟之的香囊,她咬着嘴唇恨声说:“我看到她送你东西了,还和你靠得那么近,你都不推开她!” 凌卫剑的脸色变了变,低低诅咒了一声,上前伸开双臂,一下子便把她揽进了怀里,那力气很大,几乎让沐语之喘不过起来。沐语之猝不及防,挣扎了两下,却不舍得用力,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呼吸着他熟悉的气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傻瓜,我又没和她们撕破脸皮,表面上的礼节总要顾及,她说是为了答谢我的赠画之谊,送了我一个香囊,我早就把它摘下来了,我浑身上下,早就都是你的了,你还在怕什么?”凌卫剑在她的耳边低语着,那声音温柔缱绻,沐语之听得心里都发酥了起来。 “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来质问我?自己一个人偷偷找地方伤心去了?”凌卫剑捧着她的脸庞,仔细地端详着她的眼睛,“一个人哭过了?” “才没有!”沐语之把眼泪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嘴硬地道,“我只是被沙子迷了眼,揉得红了而已。” “哪里有沙子?我来找找看。”凌卫剑温柔地说着,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吻,那双唇温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熨烫得她整个人都暖暖的。 沐语之的脸轰的一下烫了起来,她往四下看了看,又是紧张又是欢喜:“你的胆子太大了,这可是在皇宫门口,小心让人瞧见了!” “瞧见了正好,那些求亲的人想必就会知难而退了。”凌卫剑叹息了一声,唇下的滋味如此美好,令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一下子就把沐语之拉进了旁边的马车。 门帘把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夕阳的余晖从小窗中洒落,车内的一切仿佛都铺上了一层浅金色。凌卫剑轻拥着她,双唇一下下地落在她的额上、脸上,又辗转在她耳垂嬉戏,在她脖颈流连…… 良久,凌卫剑才停住了他的热吻,把沐语之揽进怀里,坐在软榻上,看着她酡红的双颊,满意地轻哼了一声,审问道:“你倒是说说,你刚才去哪里了?不会又被林承锦迷晕了眼吧?” 沐语之靠在他的胸口,双眼迷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仔细地品味着他的这句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凌卫剑,我没听错吧?你是不是在吃醋?你是吃林承锦的醋了吗?” 凌卫剑语塞,半晌才恨恨地说:“吃醋了就吃醋了,谁让你一开始喜欢的是他不是我,刚才他一直围在你身旁,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害的我都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话。” 沐语之终于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像一只偷了腥的猫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良久,她才仰起脸来,在他的脸庞上轻啄了一口,小声说:“四皇兄说了,我对他的只是一种仰慕,对你才是真正的喜欢,我很想你,晚上睡觉都会梦见你,一想到你就心里开心的很……” 凌卫剑又惊又喜,沐语之的性情跳脱,漪紫说了,她的喜好没有长性,昨儿个可能把一件东西当成心肝宝贝,今儿个说不准就弃之若蔽屐,明钰殿的宝贝都快堆满库房了,好些都是把玩了两日就再也不见天日。 他的性情却和沐语之的大相径庭,他自幼淡泊,对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可一旦放在心上了,却再难从心中抹去。 在六横馆里,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林承锦居然向沐语之示好,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而沐语之忽然对他视而不见,更是让他的心里有些惴惴,深怕沐语之忽然发现她喜欢的人还是林承锦。 还有那个裴蔺,简直就是斜刺里杀出的一匹黑马,和沐语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哥表妹的,横刀夺爱简直易如反掌。 他凌卫剑也会这样患得患失,说出去只怕要让人笑掉大牙,这一个下午,他坐在马车里左思右想,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个周全,最坏的打算就是主动向沐天尧招供,拼着受一份责打,也要先把沐语之娶回家再说。 现在听到沐语之吐露心中的情意,凌卫剑简直喜出望外:这个大大咧咧、骄傲任性的公主殿下终于开窍了吗?她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吗? 他捧起她的脸蛋,那肌肤吹弹可破,好像一只水灵灵的红苹果,他忍住咬上一口的冲动,板起脸来:“有没有骗我?不会想要骗得我死心塌地,再一脚把我踹了报复我吧?” 沐语之的眼睛忽闪了两下,歪着脑袋道:“除非天上打了个雷劈在我脑袋上,把你从我脑袋里劈没了。” “就算劈没了也不许踹了我,相信我,我会把我自己重新放进你脑袋里的。”凌卫剑郑重地说着,终于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只觉得那脸蛋弹性十足,口感甚好。 沐语之轻呼了一声,不满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属狗的吗?怎么动不动就咬人啊!” 凌卫剑自然不舍得咬得太深,立刻用舌尖在齿印上轻轻舔了两圈,语声魅惑:“是,我属狗,你属猫,我们俩猫狗一家亲。” “好啊,你又说我是猫,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心里笑话我!” ……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不时地说着甜蜜的情话,从窗口看去,天空中晚霞初上,层层叠叠的金色、红色将天空装点得瑰丽无比,古老的白砖黑瓦,飞檐梁角,好像在两人面前铺上了一张静默的彩色山水…… “笃笃笃”车壁被敲了几下,两个人这才恍然从梦境中惊醒,天边的夕阳最后跳动了一下,沉入了天际,夜晚正式来临了。 “凌大人,酉正已到,只怕公主得回宫了。”门帘掀了一个小缝,一个侍卫在外面低声叫道。 凌卫剑揽着沐语之的手一松,沉声道:“秦旸,你进来,见过六公主。” 沐语之恋恋不舍地抓着凌卫剑的衣袖,一想到又要和他分开,她心中很是不舍。 门帘一掀,一个人进来了,马车里顿时有些拥挤,沐语之一看,只见那个叫秦旸的侍卫带着一顶斗笠,压得很低,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他摘下斗笠,单膝跪倒,神色之间难掩激动:“公主殿下,秦旸谢过公主救命之恩!” 沐语之呆了呆,终于想了起来,这人不就是大皇兄府上那个小名叫做二子的侍卫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疑不定地问道。 “是凌大人救了小人,公主和凌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日后必然牵马坠镫,涌泉以报!”秦旸冲着他们俩磕了一个响头。 “好了,我做的事情都是公主想救你才能做到,以后把公主的恩情记在心里就是,”凌卫剑淡淡地说,“你说说吧,当日是怎么回事情。” “是。”秦旸应了一声,“当日小人奉大殿下之命,以红色为诱,训练金毛扑食,围猎时才发现,二殿下喜欢穿红,而金毛被驯养得一见到红色便会发狂,小人一见便知大事不妙,此事不论成败,小人都是必死,左思右想,小人便想逃走向二殿下示警,却被大殿下追杀,坠入悬崖。” 饶是已经猜到了几分,沐语之还是遍体生寒:“大皇兄真的要杀二皇兄?他们……是亲兄弟啊!” “大殿下他……他生性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秦旸的脸色惨然。 凌卫剑握紧了她的手,那双手温暖宽厚,沐语之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凌卫剑附在她的耳旁道:“你那三个皇兄,都不是省油的灯,大殿下坠马,是三殿下搞的鬼,二殿下也只是被大殿下抢先下手了而已,他在密林中埋伏了两个杀手。” 沐语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所有的兄友弟恭,竟然都是假象,所有的父慈子孝,也会不会是假象?“他们如此胆大妄为,那父皇……” “他们还不敢,”凌卫剑神情肃然,“只要陛下健在,他们便不会轻举妄动。” 沐语之终于明白,裴蔺、凌卫剑他们为何会如此担心她的处境,只怕不知不觉中,她早就得罪了那三个皇兄多少回,现在沐天尧在,没人会动她分毫,还会拍她马屁,可无论是他们哪一个人承继大统,她都没好果子吃! “我明日便会和父亲再去求亲,届时会以命理恳求陛下尽快将你嫁给我,加上端午求来的那个赏赐,如果没有意外,陛下应该会答应,要是陛下问你,你知道该如何应答。”凌卫剑仔细地叮嘱道,“只要你出了皇宫,我便没有顾忌。” 沐语之隐隐觉得有些担忧,她看了看秦旸,不解地道:“你这是要对付大皇兄和姜贵妃吗?这太危险了,他们势大,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扳倒他们?” 凌卫剑哂然一笑:“这么不相信我?我已经找到最关键的东西,你只要把你自己照顾好,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 凌卫剑事无巨细,都细细叮嘱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另三人出乎意料的求亲让他心慌,他总觉得心中没着没落的。可再担心也没用,眼看着天色已暗,沐语之不得不回宫了。 沐语之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跳下马车,最后看了一眼凌卫剑的腰袢,叮嘱道:“这里不能挂别人的香囊,只能挂我绣的,我晚上就去学。” “好,就挂你的,别人的我都扔掉。”凌卫剑宠溺地冲着她笑。 沐语之终于满意了,三步一回头地往皇宫走去。 她的心情舒畅,口里哼着小曲,一路蹦蹦跳跳往明钰殿走去,明钰殿就在眼前,沐语之略带兴奋地推开宫门,口中叫道:“门口的人呢,都跑到哪里去了?漪紫,漪紫你快来教我,怎么绣香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庭院,只见地上趴跪着一群宫人,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明钰殿的,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最前面摆着一根木凳,一个人趴在凳子上,一身白色的中衣上染上了暗红色的血迹,旁边站着一个人,拄着一根刑杖,刑杖上血迹斑斑…… 作者有话要说:哎,小凌子的担心成为现实了么? 当当当~~现在是无耻的广告时间,计划2014年1月开挖的新坑,四皇子沐奕言的相关文《四喜临朕》——朕要把大齐租掉收国租!妹子们提前收藏个嘛,赠某醋献吻一枚~~ 第39章 沐语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赶到了那刑凳面前,撩开那人披散的头发,忽然尖叫了起来:“漪紫!谁打你的!谁居然敢打你!” 说着,她一脚朝着那行刑的太监踹了过去,正中那人的小腿,那太监痛呼了一声,跪倒在地。 沐语之顺手便抄起了他的刑杖,劈头抡起来就朝着他打了过去,一杖便打在了他的后背,那太监哭爹喊娘地叫了起来:“公主饶命!陛下,陛下救命啊!” “公……主……别……”漪紫吃力地从刑杖上抬起头来,喃喃地叫了一声。 “住手!”沐天尧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沐语之却充耳不闻,追着那太监连打了两杖,直到那刑杖被人牢牢地握住了,她才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那个人。 “沐语之!你简直胆大妄为!是朕下令打的,你是不是也要来打朕?”沐天尧气得脑门青筋直暴,真想一个巴掌扇过去。 沐语之僵住了身子,呆呆地看着沐天尧,忽然之间,她手中的木杖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泪水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父皇,父皇你为什么要打漪紫……她是这宫中对我最好的人……她是母妃留给我的……” 她抓着沐天尧的龙袍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沐天尧被她哭得心里发酸,几乎就想伸出手去,象小时候一样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语之你太过分了,做错了事情居然还敢对陛下不敬,这次本宫也不能帮你说话了,”姜贵妃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沐天尧清醒了过来,把沐语之的手从身上挥开,沉下脸来道:“跪下,你给朕好好回话!” 沐语之踉跄了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你说什么?” “跪下!”沐天尧厉声喝道,“我就是太纵着你了!简直无法无天了!” 沐语之僵直着身子,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神情倔犟地看着沐天尧。 沐天尧深吸了一口气,简直头痛莫名,转头看向姜贵妃:“爱妃你来问她。” 姜贵妃应了一声,几步走到沐语之的跟前,缓缓地道:“语之,那日你彻夜未归,是去了哪里?” 沐语之的脑袋“嗡”的一声,心跳加速了起来:姜贵妃怎么会知道那天的事情?明明没人发现,难道是在诈我? “姜母妃,”这三个字从沐语之口中一字一字地吐出,带了几分讥诮,“是谁说我彻夜未归?倒是要请她出来让我瞧瞧。” 姜贵妃怔了一下,挥了挥手,一个躲在旁边的太监畏畏缩缩地走了上来,沐语之一看,正是那日御膳房当值的掌事太监。 “回禀陛下和娘娘,适才奴才说了,当日有个小太监偷偷摸摸地从外面回来,眉眼身材和六公主有些象,但天色不好,奴才也有些看不清楚。”那太监谁也不敢得罪,只是含糊着又说了一遍。 尚衣局的两个嬷嬷也被叫了上来,战战兢兢地盯着沐语之看了一会儿,磕头求饶道:“贵妃娘娘,奴才们那日是瞧见有个小太监一路朝着明钰殿去了,一大早的挺奇怪的,可要说是不是六公主,奴才不敢认啊。” 漪紫趴在刑凳上冲着沐语之牵了牵嘴角,沐语之眼眶一热,手心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漪紫,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姜贵妃踱到她身旁,柔声劝道,“咱们这也都是为了六公主好,犯了错也没事,六公主本性纯良,改了就没事了。” “姜……贵妃……”漪紫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地说,“奴婢没什么好说的……公主她……她只是偶有调皮……真的没……” 她的身子一阵抽搐,痛得说不下去了。 “那你这是准备隐瞒到底了?”姜贵妃也不生气,淡淡地道,“那本宫就成全你,还剩下十杖,你一并受了吧!” 说着,她朝着那行刑的太监努了努嘴,那太监苦着脸,一边看着沐语之,一边捡起刑杖,慢慢蹭了过来。 沐语之终于隐隐明白了,沐语之白日里这样刺激她,就是要调虎离山,让姜贵妃在她没来之前,便把事情坐实了。她大喝一声,眼中一片狂乱:“我看谁敢!谁要是敢打,我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中一片狂乱,死死地盯着姜贵妃,饶是姜贵妃老奸巨猾,也被唬得心里哆嗦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在沐语之的面前半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眉眼,语声亲切:“语之,是你父皇赏了她二十大板,你这样护着一个奴婢,不是让你父皇伤心吗?乖……” 沐语之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冲着沐天尧喊着,语声悲戚:“父皇,你要打漪紫,你就先打我吧,反正母妃不在了,父皇也不喜欢我,我不如就死了吧。” 沐天尧的心一颤,几乎就要缴械投降,他沉吟了片刻,咬了咬牙,一把拉起沐语之,三步两步便走进了屋里,一脚踢上了门,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好,既然你提你的母妃,那我就最后认真地问你一次,你那晚到底有没有夜不归宿?你看着朕,看着你母妃生前的物事,老实地告诉朕,你说没有,朕便信你!” 沐语之的手颤了一下,别人威逼她,她可以拿性命相拼,可她却无法看着沐天尧的眼睛,堂堂正正地说出“没有”这两个字,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陛下,不用再问了。”姜贵妃的声音在门口阴测测地响了起来。 沐天尧愕然看向姜贵妃:“爱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贵妃的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缓步走到沐天尧身边,看着沐语之,轻哼了一声,语声带着几分鄙夷:“臣妾在后宫数十载,为陛下选过无数秀女,恕臣妾直言,六公主现在的面相,双眉微立,无论从体态还是体香上看,都已经破了处子之身。” 这话仿如一声晴天霹雳,沐天尧的身子晃了晃,踉跄了一步,差点栽倒,姜贵妃赶紧上前扶住了他,一叠声地道:“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沐天尧挥手将她推开,一把抓住了沐语之的肩膀,脸色铁青:“沐语之,你给朕老实说,你姜母妃说的,是不是真的?” 沐语之的手脚冰冷,终于感到了几分害怕,她不敢去看沐天尧的眼睛,只是颤声支吾着:“我……父皇……我……” “你快说,到底是不是真的?”沐天尧气得浑身发颤,就算他再不愿相信,凭着他对女儿的了解,这情形,几乎可以确定,姜贵妃所说的,十有j□j就是真的!他如珠似宝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染上了这样的污点! “他是谁?”沐天尧咬着牙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他勉力想让自己平静,可浑身的血液往脑门上涌去,让他一阵心跳气促。 沐语之抬起头来,泪光盈盈。 “他是谁!”沐天尧的语气森冷,“朕要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沐语之浑身一颤,咬紧了唇,拼命地摇着头。 “好,很好,”沐天尧又踉跄了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形,“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朕!” 话音未落,沐天尧的身子一晃,骤然往前一扑,一头栽倒在地。 整个皇宫一片混乱,再也没有人来管明钰殿的事情,沐语之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沐天尧被抬走的方向,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着全身:父皇会死吗?凌卫剑会被杀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漪紫被人从外面抬了进来,她虽受重刑,疼得浑身发颤,但脑子里还有几分清明,只是反复地对沐语之道:“公主,你听奴婢的,去见陛下,去守在陛□旁……” 沐语之颤抖着掀开了她带血的衣衫,几滴眼泪滚落下来,滴在漪紫的身上:“漪紫,我好害怕……” 漪紫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公……主……你不能怕……明钰殿……要靠你撑着呢……陛下那么疼爱你……” “父皇他……他会不会有事……”沐语之喃喃地道。 “去……守在陛□旁……不然你……会后悔……”漪紫用力地推了一下沐语之,却只是好像挠了她一下似的。 沐语之终于回过神来:那是她的父皇,那个疼她宠她的父皇,如果因为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霍地站了起来,吩咐了宫人几句,大步便往沐天尧的寝殿跑去。 寝殿外都是神色慌张的宫人,沐语之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来到了沐天尧的卧房前,只见卧房的门紧闭,姜贵妃正在门前来回地走动着,双眼通红,显然已经哭过一场。 门口几个太医正在争论,各执一词: “陛下是气怒攻心,待臣施以针灸便能醒转,没有大碍。” “陛下脉象不稳,不可贸然施术。” …… 姜贵妃停住了脚步,盯着那两名太医看了好一会儿,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那两个太医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你说什么?陛下的脉象不稳?什么不稳?这样多久了?”姜贵妃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微微的颤抖。 那名太医恭谨地答道:“微臣刚才只是稍稍把了一脉,若要探查到陛下的病因,需得望闻问切,细细查看。” “你们平时难道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吗?”姜贵妃面带怒意。 “贵妃娘娘恕罪,陛下的身子向来就是曲太医一人照料,臣等只是打打下手而已。”那太医答道。 姜贵妃忍不住握紧了旁边的柱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去,她定下神来,转眼一看,沐语之已经越过了她,直接朝着卧房走去。 “站住!”姜贵妃厉声叫道,“语之你还敢如此放肆!” 沐语之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我去看看父皇。” “你父皇不想见你,你如果还有半分孝心,就不要再去刺激他!”姜贵妃拦在她面前,神情愠怒。 “我自会向父皇请罪,用不着你这样假装好心来教训我!”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沐语之再也不想虚与委蛇。 姜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她凑近了沐语之,语声讥诮:“我的六公主,你做下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还想你父皇会把你当成金枝玉叶供着吗?不要做梦了。” 说着,她轻捋一下发丝,退后一步,神态端庄肃穆:“本宫暂领后宫之主,陛下又将你托付给了我,我便有义务有权利来教养你,先前是我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忤逆不孝,气病陛下,你简直愧为人女,来人哪,将繁云公主逐出陛下寝宫,以免让陛下见了病情恶化!” 作者有话要说:一团乱帐乱……哄哄的后宫……陛下你挺住啊,女儿谈恋爱了有时候是会昏了头啊┭┮﹏┭┮ 第40章 姜贵妃这脸变得够快,沐语之简直惊叹不已,眼看着她身后的两个麽麽就要上前把她拖走,她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你那副慈母的面孔不装了吗?会不会卸得太快了一点,父皇还在呢,这后宫还轮不到你作主!” 说着,她敏捷地往后一让,左一下,右一下,“啪啪”两声,那两个麽麽各被打了一个耳光:好歹她也是从小野大的,镇南王府里看几位哥哥习武,耳濡目染也会两下花架子。 “你们谁敢过来试试,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她恶狠狠地警告道。 姜贵妃的脸色变了变,刚想叫侍卫过来,卧房的门开了,曲太医一脸的疲惫,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她们俩一眼,淡淡地说:“娘娘,公主,陛下需静养。” 沐语之一下子便冲上去抓住了曲太医的衣袖,哽咽着道:“曲太医,父皇他怎么样?他没事吧?” 姜贵妃的凤目流转,也急急地上前一步道:“曲太医,陛下得的是什么病?” 曲太医将自己的衣袖从沐语之的手中扯出,正色道:“公主,不是臣倚老卖老,你跳脱任性,也该有个度,不要让陛下太过挂心。” “我……”沐语之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我不是故意的……” 曲太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沐语之的肩膀,又朝着姜贵妃躬身答道:“陛下只是气怒攻心,臣小施针灸便好了,并无大碍,贵妃娘娘放心。” 姜贵妃哪里肯信,只是这曲太医医术高超,颇有些恃才傲物,除了沐天尧,谁都不放在眼里,她再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本宫进去瞧瞧。”姜贵妃矜持地点了点头,举步往里走去。 曲太医伸手拦住了她:“姜贵妃,陛下说了,他谁都不想见,娘娘不如明日再来。” 姜贵妃愣了一下,不甘心地站在门口扬声叫道:“陛下,臣妾不放心你,不如就让臣妾在身旁伺候着吧?” 屋子里传来了几声咳嗽,沐天尧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不必了,朕想静一静,爱妃好好休息,今日辛苦你了,你谨言慎行,朕放心得很。” 这是在警告姜贵妃不要将此皇家丑闻宣扬出去,姜贵妃暗自咬了咬牙,躬身答道:“陛下放心,臣妾省的。” 说着,她斜睨了沐语之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走吧语之,你就不要留在此处惹陛下生气了。” 沐语之倔犟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朝着门口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父皇,儿臣错了。” 屋子里声息全无,不一会儿,于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掩上了门,垂着双眸清咳了两声道:“陛下有旨,大家伙儿全散了吧。” 不到片刻,寝殿中的人散了个干净,姜贵妃也只好走了,剩下沐语之一人孤零零地跪在门口。于公公为难地道:“六公主,你还是先回吧,陛下他已经睡了。” 沐语之摇了摇头,抓住于公公的下摆,刚才在姜贵妃面前那倔犟不驯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脆弱和惶恐,低声问道:“于公公,我担心父皇,他真的没事吗?你就让我在这里跪一会儿,我……心里难受……” 于公公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默默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沐语之跪在门口,从前的点点滴滴在她心头掠过:她是母妃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听说沐天尧不顾产房血腥,亲手第一个抱的她,她的第一声啼哭就是在沐天尧的手上;小时候母妃健在时,沐天尧总会一个月中总有十来天在明钰殿中,母妃很宠她,有时候甚至为了她怠慢了沐天尧,沐天尧也从来不计较,那应该是他们三个人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临去南疆前,沐天尧因为母妃的死,消瘦了一大圈,抱着年幼的她,红了眼圈;回宫后,因为她的调皮任性,沐天尧总是对她吹胡子瞪眼,可却从来没有真正责罚过她…… 沐天尧在她心中,向来就是那么一个高大的存在,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老去,也会病倒,也有可能会象母妃一样离她而去。 她跪坐在地上,轻轻地抽噎了起来,心里把所有的玉皇大帝、菩萨如来都求了一遍,求他们保佑沐天尧长命百岁,不要留下她一个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房里传来一阵轻咳声,沐天尧的声音响了起来:“于实,让六公主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于公公把沐语之扶进了屋子,顺手便带上门走了出去,房间里静寂一片。 沐语之紧走了几步,半跪在沐天尧的床前,只见沐天尧脸色灰败,双目微闭,好像瞬间衰老了很多。 “父皇,儿臣不孝,你就打我骂我吧,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沐语之闷声说着,拿起了沐天尧的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下。 沐天尧终于睁开眼来,挣开了她的手,语声冷淡:“朕没这个福气打你骂你,朕替你千算万算,却架不住你自己作践自己,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是沐天尧对她说的最重的话,沐语之心里一阵害怕,一下子便扑在他的被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父皇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一个最亲的亲人了,你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 她悲不自胜,眼泪鼻涕一大把,都蹭在了锦被上。沐天尧看着她的后脑勺,冷淡的嘴角渐渐弯起了一丝弧度,旋即又强自压抑了下来: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要是这次不让她得点教训,不知道以后还要闯下什么祸事来! “不必了,朕再也不想管你了。”他的语气冰冷。 “父皇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调皮捣乱了,也不去偷你藏宝阁的宝贝了,也不去捉弄你的嫔妃了,父皇你快点好起来……”沐语之边哭边说,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沐天尧沉默了片刻,终于长叹了一声道:“你起来。” 沐语之惊跳了起来:“父皇我压到你了吗?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沐天尧的小腹一阵疼痛,他苦笑了一声,要是揉能管用,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什么生离死别。他凝视着沐语之的眼睛,低声道:“好,你既然还知悔过,朕就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朕,朕便原谅你。” 沐语之呆若木鸡,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父皇,那你也会原谅他吗?” 她的眼泪半挂在眼角,眼神却紧张专注,看起来十分可笑,沐天尧漠然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父皇……”沐语之怯怯地道,“你答应我不杀他,我就告诉你。” 沐天尧气得笑出声来:“你居然还敢和朕讨价还价?” “父皇你打他几个板子……”漪紫那带血的身子出现在沐语之的脑海,凌卫剑一介文臣,只怕没打几个大板就趴下了,她战战兢兢地说,“两个大板?” 沐天尧的面色简直可以用铁青来形容,沐语之赶紧伸出了一个手掌:“五个大板行不行?” “欺君罔上,亵渎皇族,论罪当诛九族!”沐天尧的语气森冷,“你说是不说?” 沐语之吓得面如土色,只是呆呆地看着沐天尧,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沐天尧硬下心肠,缓缓地道:“好,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你慢慢想,没想通以前不用再来见我。” 说着,他半支起身子,扬声叫道:“杨钊!” 杨钊应声而入,站到了他的床前。 “六公主犯下大错,圈禁明钰殿,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如有人暗中放水,提头来见!” 杨钊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左右看看:“陛下……这……” “怎么,你想抗旨不成?”沐天尧眯起了眼睛,忽然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沐语之扑了上去,拼命地揉着他的后背。 杨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臣遵旨。” 沐语之哭丧着脸,跟着杨钊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沐天尧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沐语之倏地转过身来,期盼地看着他。 “你不要想得太久,”沐天尧深吸了一口气道,“等朕自己查出来那个人是谁,你就没有说的必要了,到时候你就给朕乖乖地嫁到格鲁去,朕管不了你,就让你走得远远的,朕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公主你要嫁去格鲁了……要一个月洗一次澡…… 第41章 这次沐天尧动了真格,一队御前侍卫由杨钊亲自带领,守在明钰殿前,就算日常的吃喝拉撒,都有专人到门口来收放,一个人都不许进出。 杨钊原来还有些担心,怕沐语之这个小魔头变着法儿要往外跑,可这两天沐语之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都没在他跟前露过脸,让他十分不适应。 一连两天,沐语之都吃不下睡不好,每晚都做噩梦,闭上眼睛就看见凌卫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而沐吟之、姜贵妃则在一旁得意地狞笑着。 “让你去喜欢那个傻瓜!” “活该全家都死光!” …… 旋即画面一变,变成她被关在一辆小小的囚车中,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那次吉得意地在她身旁哈哈大笑着:“公主,看你怎么逃出我的五指山!到了格鲁,你就是我的女奴了!” …… 那些恶毒的话语在她耳旁萦绕,她浑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喘息着缩在被子中一阵发抖。 头皮一阵发疼,她垂首一看,自己的头发缠在了脖子上的金链上,她心神不宁地拉了拉,忽然咯哒一声,上面那个小锁裂了开来。 她怔了一下,举起坠子看了看,这个金坠子做成了一把古锁的形状,约莫小半个小指大小,原本丝丝入扣,光滑精巧,现在中间连接处开了一条小缝。 金锁的旁边还有一把很小的钥匙作为装饰用,能不能开这个金锁,她也从来没有试过。 沐语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金锁没动,这是萧淑妃留下的遗物,她不愿破坏,拿起那把小钥匙在锁眼里捅了捅。 那锁眼也有些变形,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啪嗒一下,那金锁分成了两半,一个小小的纸团掉了出来。 “难道这是父皇母妃的定情信物?”沐语之好奇地捡了起来,趴在枕头上慢慢摊了开来,顿时,她怔住了:入目之处,是一团凝固了的血迹,血迹已经发黑,形状狰狞。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呆呆地看着那团血迹,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对她说话,那张曾经好看的嘴唇唇色全无,微翕着一直在反复说着几个字,可任凭她怎么听,那张唇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姜夕云……姜夕云……”她终于读懂了那句唇语,分明叫的就是姜贵妃的闺名! 她骤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j□j了一声,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她脑中升起:这是母妃生前贴身带的首饰,难道说这滴血是她生前留下的,想要暗示些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母妃是忽然病倒的,当时生怕有病气过给年幼的自己,她被几个嬷嬷带着住在了偏殿,好一阵子都没能见到母妃,一直等她故去前两天,沐语之才在病床前看到了她。 当时母妃病入膏肓,她的喉咙已经化脓,根本说不出几句话来,每日只是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偶尔张嘴吐出几个字来,却声如蚊蝇,听都听不清楚。 姜贵妃当时只是一个姜嫔,住在萧淑妃宫中,两个人一直感情很好,萧淑妃病倒之后,她更是亲自端茶递水,侍奉跟前,让沐天尧看了也十分动容,这才在萧淑妃死后,提了她的份位,先皇后没过两年也去了,她便渐渐地独揽了后宫的大权。 难道说,姜贵妃当时的亲密和交好都是假的?她和母妃住在一起,姐妹情深,形影不离,要是动点手脚,那是再方便不过了,更何况当时母妃已经……已经说不出话来,就算她知道了也没法揭破姜贵妃的阴谋了! 为什么母妃一死,镇南王府就恳求父王把她接到南疆?为什么裴蔺一直对姜贵妃和沐奕颂心存忌惮?他们是不是早就在怀疑母妃的死别有隐情? 沐语之浑身冰凉,止不住地便颤抖了起来:如果这些怀疑是真的话,那她……那她叫了一个杀母仇人这么多年的母妃,还一直把她当成自己最亲的人!她可以去死了! 她握着手里的金锁呜咽出声,脑袋痛得好像要炸开来似的,她一下下地撞在床栏上,咚咚作响,好像这样才能减轻自己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母妃!女儿太不孝了,居然现在才知道你的冤屈……” 门外开了,有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她几乎狂乱的身子,一叠声地喊着:“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我要去杀了那个姜夕云!”沐语之一把便推开了她,眼神狰狞,大步便往外冲去。 那宫女大骇,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腿,把她使劲往里拖:“公主你冷静一下,你根本出不了明钰殿,也根本动不了她,我是漾青,公主你醒醒!” 沐语之双眼通红,好像整个人都入了魔似的,使劲地挣扎着:“我和她同归于尽,她别想再过她的好日子!” 漾青情急之下,腿下一使劲,沐语之的身子一歪,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沐语之的前额磕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压在了漾青的身上。 漾青j□j了一声,忍痛叫道:“公主,听奴婢一句话,你万万不要莽撞,漪紫姐姐已经传讯给凌大人了,他必有万全之策可以护得公主的安全。” 这一声“凌大人”,终于让沐语之安静了下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漾青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差点要掐进漾青的肉里。 漾青忍着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劝抚道:“公主,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那个人那么狠心,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沐语之失神地看着她,泪水一连串地滚落了下来:“凌卫剑……对……他一定有办法……能查明真相帮我报仇……我要去找他……” 漾青把她扶了起来:“公主你现在出不去,找不到凌大人,只能见机行事。” 沐语之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眼前这个人,就是涟蓝出事后顶替的贴身宫女,是凌卫剑和于公公亲自挑选的,可她现在俨如惊弓之鸟,这后宫之中处处陷阱,她根本不能再去相信任何人! 从前的姜贵妃对她不可谓不好,谁能想到她隐忍了这么多年,包藏祸心,暗自纵容,想让她身败名裂,从此不得翻身?谁能想到她居然会接了自己谋害过的人的女儿当了养女? 沐语之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漪紫呢?” “漪紫姐姐的伤还没好,一直躺在床上,幸好央了杨侍卫,还有些药送进来,伤口没有恶化。”漾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也亏得漪紫姐姐早就给凌大人递了消息,不然现在我们只能被困在里面干瞪眼。” 门外渐渐有了动静,两人往外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大家都起了。沐语之心神不宁地坐在床沿上,她忽然想了起来,凌卫剑要是进宫想办法帮她,不就是刚好撞到沐天尧的怀里吗?以沐天尧的精明,和求亲的事情一对照,还能看不出来凌卫剑和他有私情? 有人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叫道:“六公主?六公主,臣今日让御膳房特意做了些精致的早点,快出来尝尝。” 是杨钊的声音,沐语之的脑中灵光一现,立刻穿戴整齐,哧溜一下钻到了床上,吩咐漾青道:“就说我没胃口吃。” 门外正是杨钊,这两天沐语之没声没息的,让他心里直打鼓,他知道沐语之在沐天尧心中的位置,打打杀杀也就是沐天尧吓唬她的,要是万一沐语之有个好歹,他吃不了兜着走。 漾青把门打开,一脸的愁苦:“杨大人,公主她都好些天没正经用膳了,你劝劝公主吧。” 杨钊心里咯噔了一下,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只见沐语之仄仄地半靠在床上,神色萎靡。 “公主,怎么不用膳呢?今天的小笼包可好吃了,一咬一口油,”杨钊笑着走了进来,“饿坏了身子可不行,快起来吃点,今日臣有空,可以教你几招。” 沐语之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杨钊,我心里难受。” 沐语之向来生龙活虎,现在这幅模样,杨钊也有些不好受,劝道:“陛下这两日正在气头上,过几日就好了,公主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陛下如此生气?” “你过来,我告诉你。”沐语之冲着他招了招手。 漾青就在屋内,杨钊毫无戒心地向着沐语之走去,刚走到床前,便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便冲着他的脖子直奔而去。 杨钊大惊,立刻往旁边一闪身,那匕首扑了个空,他刚想呵斥,只见那道寒光一个转弯,直奔沐语之的胸口,杨钊魂飞魄散,伸手一拉一拽,顿时将沐语之的脉门扣住:“公主殿下你疯了不成!” 沐语之恨声道:“是的,我就是疯了,你们都欺负我,我不想活了,你别拦着。” “公主你冤枉啊,”杨钊叫苦不迭,也不敢松手,“我要不是挂心你,还能进来看你?” “好,你既然挂心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情,”沐语之精神一振。 “公主你要干什么?卑职也就只有过来看看你的权利,别的可做不来,只怕陛下要砍我的脑袋!”杨钊警惕地道。 “好,你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沐语之冷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叫道,“非礼!非礼啊!” 杨钊的腿一软,差点没晕过去:“公主你这是要卑职的命啊!” 沐语之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仿佛水晶般晶莹剔透,她的低柔,带着浓重的鼻音:“杨钊,我向来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你总不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吧?你就帮我这一次,只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主别伤心了,让卫剑哥哥来安慰你……(凌卫剑:呸你还好意思说这话!读者们你们不要相信她!快扔臭鸡蛋给她! 第42章 夜幕初下,两个身影在外宫中小心翼翼地行走,都是侍卫的打扮,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健壮一个瘦小,正是杨钊和乔装改扮的沐语之。 面对沐语之的软语相求,杨钊终于丢盔弃甲,答应帮她混出宫去半个时辰,两个人凭着杨钊的腰牌出了皇宫,一路朝着安远侯府而去。 虽然这是杨钊头一次背着沐天尧干这违逆旨意的事情,可换装、查探、路线一件件事情干得头头是道,看不出半分破绽,真不愧是御前当红的一品带刀侍卫。 沐语之的脸被杨钊拾掇了一盏茶的功夫,原来那娇嫩的皮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瘦小黝黑的脸,再也没有那个可爱娇俏的公主模样。 沐语之钦佩万分,若不是心情太差、情势危急,指不定她就不要出宫,缠着杨钊学这门手艺了。 杨钊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六公主说话不算话,半个时辰变成半天,或者索性跑了,那他就十拿九稳要掉脑袋了。 “六公主,你发誓只是半个时辰,你发誓!”站在安远侯门口,杨钊急赤白脸地道。 “杨钊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准时爬出来!”沐语之认真地发誓道,“我不会连累你的,就算父皇发现了,你就说是我拿刀子顶着你,你被逼无奈才这样做的。” 杨钊长叹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好了,砍头就砍头,就算是卑职上辈子欠公主的。” 沐语之心中感动,大恩不言谢,她只能记在心底。 “不过,公主你还是悠着点,不要太不给凌大人面子了,就算他得罪了你,打几下骂几下就好,出了气就好,别太过分了。”杨钊见她要往里冲,赶紧又叮嘱了两句。 饶是沐语之心神不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杨钊还以为她是去找凌卫剑麻烦的。“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骂他两句就出来。” 杨钊在门口等,沐语之则大步往里走去,门童一见是御前侍卫,奉命前来传陛下口谕,立刻躬身往里请,刚想去通报,沐语之压低喉咙道:“时间紧急,我自己去找凌大人就好。” 安远侯府不大,她来过一次自然驾轻就熟,不到片刻便找到了那条通往凌卫剑书房的路,院中幽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响,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凌卫剑,想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地恸哭一场。 她有好多话想和凌卫剑说,想问问他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揭穿姜贵妃,想让他这两天先不要去向父皇求亲,想让他稍安勿躁,等她把父皇的怒气消了…… 书房就在眼前,她左右看看无人,上前一推门,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份公文摊在上面,笔迹未干,想必是凌卫剑刚刚离开没多久。 沐语之愣了一下,急得搓了搓手,思忖了片刻,她退了出来,一边沿着书房的墙角寻找,一边侧耳细听,不到片刻,在紧邻着书房后面的小屋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这依稀就是凌卫剑的声音,沐语之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窜了过去,刚想去推门,忽然听到凌卫剑说:“好吧,事到如今,我只能和你说实话了。” 那语气十分奇怪,沐语之怔了一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在和谁说话?他要说什么实话? “嬷嬷,你一直不肯信我,深怕是我大殿下和姜贵妃派过来的试探你的是不是?” “凌大人,你就不要再折腾老身了,当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不是都向六公主求亲了吗?要是有事情,六公主和陛下还能不知道?六公主现在可是姜贵妃的养女,这些都是别人杜撰出来害贵妃娘娘的。”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凌卫剑显然有些疲惫,叹息了一声道:“嬷嬷,你真的不用怕,我也不可能是姜贵妃派来的奸细,老实说,我是二殿下的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别骗我了,”那丁嬷嬷失笑,“二殿下的人怎么可能会向六公主求亲?当年皇后娘娘最恨的就是萧淑妃。凌大人你快把我放了吧,我出来这么些天,我家里人要去告官了,要是让姜贵妃察觉了,你这就是害了老身的性命,更是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那都是障眼法而已,嬷嬷。”凌卫剑缓缓地说,“六公主的求亲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接近她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查探大殿下和姜贵妃的消息,难道我还能真的娶她不成?别说我,我父母都不会同意的。”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她靠在墙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是幻听了吗?这根本不是凌卫剑在说话吧? 那嬷嬷呵呵笑了两声,好像终于恍然大悟:“我说呢,凌大人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个小公主,她这幅模样,只怕到老了都没人真心想娶她,想娶的都是看在这公主的名分上,凌大人真是好手段啊,只怕小公主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吧?” 沐语之捂住了脸,缓缓地从墙上滑了下来,呆呆地坐倒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凌卫剑,快骂她一顿,象上次骂那些人一样骂她一顿,你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嬷嬷,这个,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多说了,”凌卫剑也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出宫后早就已经吃斋礼佛,想必也是对当年的事情心存愧疚,姜贵妃和大殿下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换个人了,你说呢?二殿下他身为陛下嫡子,自然是有资格有能力和他们对抗的,你求个心安,我得个大功,以后若是能出将入相,定不会忘记丁嬷嬷的大功。” 接下来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沐语之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的内脏仿佛搅在了一起,痛彻心扉;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好像一条被抛上岸垂死的鱼,连呼吸都困难。 她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她以为她会痛哭失声,她以为她会冲进去打凌卫剑一顿,可是,眼睛里干干的,什么都流不出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动都动不了,原来,这才是痛到了极致的感觉,令人绝望! 她强撑着半跪在地上,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她要赶快离开,不要让人瞧见她,让她的流言蜚语中再添一笔不自量力的笑话;她早就该明白,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真的,感情更是如此:父皇左拥右抱,以至于母妃被人害死;姓姜的对她千依百顺,结果却是害死母妃的凶手;几个皇兄看起来对她关爱有加,骨子里却恨不得让她去死;而凌卫剑……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却是一场骗局!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谁,谁在那里!” 她回头一看,凌卫剑正站在门口,目光凌厉。她站在那里,半晌才压低生硬挤出一句话来,幸好她乔装改扮,又鼻音浓重,听不出半分从前那清脆好听的声音:“杨钊杨大人麾下侍卫。” “你什么时候来的?”凌卫剑心中疑云大起,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打量着她。 沐语之呆呆地看着他,那张隽秀的脸庞一如往昔,她忽然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走这么一趟?让自己沉浸在那些虚幻的甜蜜中不是很好吗? “卑职来传讯,这里碰到大人,真是太好……”沐语之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让自己不要显露异常。 “穿什么讯?谁派你来的?”凌卫剑警惕地问道,黑暗中已经有两个人围了过来。 “六公主派我来的,她说……”沐语之喘息了两声,神情痛楚,“你最近不要去见……陛下,万事小心!” 一听是沐语之传讯,凌卫剑的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我怎么信你?我见过你吗?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沐语之惨然一笑,低声说了一句:“香囊,公主说要给你亲手做香囊……” 凌卫剑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公主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进不了宫见不了陛下,不过让她放心,我马上会有办法了。” 沐语之深怕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咬紧了嘴唇点了点头。 凌卫剑犹豫了片刻,又问道:“她现在还好吗?我……” 他话还没说完,沐语之却再也忍不住了,掉头便走,一路跌跌撞撞的,差点一头撞到树干上去,他忍不住笑着叹了一口气:沐语之自己毛毛躁躁,连派个传讯的人都和她一个德行! “公主,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可做好了你进去一个时辰的准备。” “后悔了吧?别想再让我放你出来,你再吓唬我也没用。” “公主你怎么捉弄凌大人了?说来让我也开心一下。” …… 杨钊心事一了,说话便轻松了起来,坐在马车上和她逗趣儿,只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沐语之一声都没有应答。 杨钊心里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难道你又被凌大人欺负了?” 好半晌,沐语之的声音才从后面传了过来,嘶哑而低沉:“是,被他欺负惨了。” 杨钊心里忍不住埋怨起凌卫剑来,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让让六公主。 “好了,别生气了,等陛下饶了你,我帮你忙,好好让他吃个亏。”他安慰道。 沐语之古怪地笑了一声,喃喃地道:“杨钊,我想母妃了。” 萧淑妃在的时候,杨钊还没有在殿前当值,所以没什么印象,他挠挠头安慰道:“公主你别难过,你现在有陛下,以后还会有你的驸马,有好多人陪着你。” “会有吗?”沐语之仰起头来看着车顶,眼中干涩一片,“杨钊,要是有人害死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那还能怎么做?报仇啊,就算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仇人好过。”杨钊身为习武之人,自然骨子里也有江湖中人快意恩仇的血性。 沐语之点了点头,心中默念道:对,就算是同归于尽,姓姜的,你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主遭受了从未有过的灭顶之灾! 小公主么么,快到醋醋的怀里来,让姐姐的怀抱温暖你\(^o^)/~ 广告时间~~妹子们,这么优雅大方高端洋气的醋妈你们还没收藏吗?落伍啦,快来按一下按钮穿越到某醋的专栏点一下包养此作者吧!有新文会第一时间知道鸟: 计划2014年1月开挖的新坑,四皇子沐奕言的相关文《四喜临朕》——朕要把大齐租掉收国租!妹子们提前收藏个嘛,赠某醋献吻一枚~~ 第43章 沐天尧龙体欠安,连着两日罢了早朝,一时之间,整个大齐朝堂都有些惴惴不安,仿佛有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着。 原先已经安分守已的三位皇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朝中观望的大臣们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或明或暗,都在观察到底哪个皇子能得沐天尧的欢心。 三公和六部之首等大臣处理完公事之余,也数次觐见沐天尧,委婉地表达了储君当定的看法;更是数次亲自前往太医局,查探沐天尧病情,揪着曲太医想要问出个究竟来。 沐天尧的精神依然不是很好,不过到了第三天,已经勉强能起来批阅奏章片刻了,对大臣们立储的请求却不置可否。 一连三天,每天中午,杨钊都会求见沐天尧,美其名曰回禀宫廷防务,实则向他汇报沐语之的情况。 “宫中平安无事,就是六公主十分消沉,一直躲在屋里。”杨钊一边偷窥着沐天尧的神情一边道,昨晚的事情虽然没人知道,可他却心中不安。 “她就没什么要和朕说?”沐天尧面无表情地道。 “这个……”杨钊有些头疼,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帮沐语之说两句好话,“陛下,公主虽然没有什么要和您说,但卑职看她的言行举止和平日里的大相径庭,如果公主做错了事情,一定是在真心悔过了,陛下何不……” 沐天尧的目光扫了过来,淡淡地道:“杨钊,怎么你什么时候被语之收买了?” 杨钊扑通跪了下来:“卑职不敢,卑职只是看着公主心疼,那张脸都瘦了,整日里就喝点粥,这样一直下去可不行啊陛下!” 沐天尧沉默了片刻道:“她爱和朕摒就摒着,你告诉她,她这次不说,就在明钰殿呆一辈子算了,朕说话算话。” 杨钊愕然,半晌才诺诺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沐天尧沉吟了片刻,对着旁边的于公公道:“去,把凌卫剑给朕找来。” 凌卫剑一听沐天尧召见,简直如释重负,这三天,他只查探到沐语之惹得龙颜大怒,被沐天尧禁足,至于是什么原因却无从得知。他不敢轻举妄动,心中却焦急难耐,一来担忧沐天尧的病情, 二来担忧沐语之的处境,但他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撕破这个僵局。 他数次求见沐天尧,得到的答复却是陛下正在静养,就连他父亲安远侯求见也被拒绝了。安远侯十分纳闷,半开玩笑地问他:“卫剑,你这么着急,不会其中有什么玄机吧?这完全都不像你了。” 凌卫剑听了心中一凛,的确,他太过反常,只怕要被人抓住了把柄,只是,明钰殿这样的情景,让他如何能不反常?这已经是第三日,再这样下去,只怕他再也无法顾及昨晚沐语之派人提的醒,也无法顾及所有的谋划还没周密了。 在心中揣测了好几份沐天尧召见他的原因,凌卫剑深吸了一口气,跨进了沐天尧休憩的卧房。 沐天尧正躺在床上,小腹上插着银针,曲太医坐在一旁把脉,卧房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草药味道,凌卫剑见他脸色蜡黄,印堂略黑,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陛下这身子真的不太好了? 不到片刻,曲太医收回银针,取出一粒药丸伺候沐天尧服下,旋即又沉吟片刻,写下了一个药方:“陛下好生将养,臣先告退,晚些再来。” 沐天尧点了点头,披上了衣衫,半靠在床头,瞥了凌卫剑一眼道:“凌爱卿,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啊?” 凌卫剑躬身行礼道:“陛下心如明镜,想必已经心知肚明,臣不敢妄自多言。” 沐天尧长叹了一声,“朕这三个儿子,个个都聪明,却聪明在不是正途,朕只希望,上次的教训能让他们领悟些什么。” 凌卫剑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殿下们有时候可能是身不由己……” 沐天尧冷哼了一声道:“是不是身不由己,朕还没有老眼昏花,看得出来。若不是老四他是个扶不上墙的,依朕看,老四的品性倒是比其他三个强上一些。” 凌卫剑略略有些诧异,他只在云眉山围猎时见过四皇子沐奕言几眼,在大齐的朝堂和后宫,沐奕言几乎是个隐形人,上次又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沐天尧居然还会惦记着他,难道是大家都错看了这个四皇子? “上次你办的差事很得朕心,辛苦你了。”沐天尧也不再提沐奕言,话锋一转,提到了上次云眉山围猎的事情。 凌卫剑一脸的苦笑:“陛下,下次可万万不能再让臣办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只怕现在三位殿下心里都恨臣恨得牙痒痒的。” “他们若是真的懂为君之道,就应该知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更何况,身为大齐的臣子,就算是天子有错,也应当不畏强权,尽力劝谏,何惧之有?”沐天尧淡淡地道。 “是,臣明白,陛下对臣的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只愿毕生效忠陛下,效忠大齐。”凌卫剑应声道。 君臣二人又聊了几句朝堂之事,凌卫剑正琢磨着该如何打探沐语之的消息,沐天尧忽然不说话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心里一阵打鼓。 “凌爱卿,朕有一事不明,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朕,不得有半句谎言。”沐天尧缓缓地道。 凌卫剑隐隐觉得不妙,却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那日为何突然向语之求亲?你们俩本来不是两看两相厌吗?其中到底有何玄机?”沐天尧咄咄逼人地问道。 凌卫剑的脑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开口道:“陛下,臣娶妻不求才,更不求权,六公主性情率真,娇憨可爱,臣愿一生一世与公主相伴,恳请陛下成全。” “是吗?”沐天尧的声线高了几分,眯起了眼睛,一脸的随意,“朕也属意于你,可语之好像不是这样想,她居然胆大妄为,和别人在宫外有了私情,问她是谁,她却不肯说,此人如此胆大妄为,等朕抓到他,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凌卫剑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凌爱卿你若是真心想要朕成全,朕就把她许配给你,她的名声不提也罢,朕对她是失望透了,以后就要劳烦凌爱卿你多多辛苦了。”沐天尧漠然道。 沐天尧的话简直大出凌卫剑的意外,听起来好像正中他的下怀,可细细一品,却是话中有话。凌卫剑的心扭成了一团:沐语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到底该如何回答?这就好像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一败涂地,只怕沐天尧从此便会对他厌弃,两人前景堪忧。 他一咬牙,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臣有罪!” 沐天尧一下子睁开眼来,眼神犀利得仿佛能割开凌卫剑的脸上肌肤。半晌,他才一字一句地道:“你有何罪?朕倒是很好奇。” “和六公主有私情的,正是微臣,”凌卫剑挺直了后背,“当时公主懵懂无知,是臣趁着公主酒醉做下了大逆不道的错事,幸好最后公主和臣两心相映,总算没有酿成大错。” 沐天尧的脸色铁青,胸脯急剧地起伏着,怒不可遏:罪魁祸首居然真的是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信任有加的爱臣! “没有酿下大错?”沐天尧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亏得爱卿饱读诗书,说的真是轻巧!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需要朕来提醒你吗?” “不,臣有错,可公主没错,恳请陛下万万不要迁怒公主,臣愿领受一切惩罚,”凌卫剑恳切地看着沐天尧,“陛下,公主虽然顽劣,可在心中最仰慕的就是陛下您,您若是厌弃公主,只怕她会伤心无比;更何况,所有公主的流言,都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实则公主玉洁冰清,心地良善,臣就算身死,也不愿陛下误解公主是个伤风败俗之人!” 沐天尧捂住了胸口,勉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冷笑了一声:“凌卫剑,你再花言巧语朕也不会信你,你若是心中有半分为语之着想,为何事发当日不来求亲,要等到避无可避,才向朕承认?” 凌卫剑张口结舌,他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说“陛下,臣怀疑你的枕边人要下狠手害你女儿,臣怀疑她害死了好多人,臣怕你保护不了你的女儿”?他咬了咬牙道:“陛下,臣有苦衷,臣……” “你不必再狡辩了,”沐天尧眼神冰冷,朝着门外喊道,“来人啊,凌卫剑欺君罔上,罪无可赦,打入大理寺大牢待审!” 凌卫剑跪在地上,默默地朝着沐天尧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面不改色,神情淡然:“陛下,若臣身死能换得陛下父女和睦,臣甘之若素,臣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门砰地一下被撞开了,杨钊和两个侍卫冲了进来,凌卫剑刚想举步,却见杨钊脸色惨白,一下子扑倒在沐天尧的床前,说话都不利索了:“陛陛陛下!六六公主她她……” 凌卫剑的脑袋嗡地一声,一下子抓住了杨钊的手臂:“六公主她怎么了?” “她她服毒自尽了!”杨钊咚咚地磕了两个响头,“陛下快派人去救救公主!臣不敢擅自去请太医,请陛下开恩!” 作者有话要说:一团糟啊一团糟! 继续认真地求撒花求包养\\(^o^)/~ 第44章 沐天尧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只是起得太急,脑中一阵晕眩,差点一跤跌倒。 一旁的于公公立刻扶他坐了下来,一叠声地叫道:“陛下,陛下你别急,奴才这就去喊太医,哎呀杨侍卫你平日里这么机灵,怎么关键时刻都掉了链子,赶紧去请太医啊,来请什么旨!” “别管朕,快去请曲太医!”沐天尧虚弱地叫道。 于公公应了一声,眨眼就没影了。 凌卫剑几欲晕倒,上前便去抓杨钊的手臂:“你说什么?公主她服毒自尽?怎么可能?” 杨钊急得脖子都粗了:“凌大人,卑职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脑袋不要了吗?” 沐天尧定了定神:“走,快走,扶朕去明钰殿看看!” 杨钊刚想上前,沐天尧忽然便停住了脚步,以前沐语之前科累累的恶作剧浮上心头,他怀疑地道:“杨钊,是不是你又上当了?她是不是使了调虎离山之计骗你?” 杨钊惊魂未定,连连摇头:“不可能!漾青说公主一个晚上没睡,她心里害怕,想去找漪紫讨个法子,回来就看见公主倒在了地上,明钰殿没有旁人往来,除了公主自尽,卑职想不出能有谁能进来害了公主。” 凌卫剑嘶声叫道:“陛下,请允臣去见见公主!等见过公主,陛下要杀要剐,臣没有半句怨言!”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君臣礼节,抓着沐天尧,几乎将衣袖扯了下来:“陛下此中肯定有破绽!公主怎么可能自尽?必然是有恶人暗中加害,这便是臣不敢言明的缘由,臣怕一求亲,便害了公主性命!” 此语直指姜贵妃母女,凌卫剑已经顾不得什么周全不周全,一想到沐语之性命垂危,他简直肝胆俱裂,跪在地上道:“陛下曾许臣一个心愿,臣恳请陛下允臣待罪之身查明真相,只要公主平安无事,臣便自请入大理寺,陛下成全!” 沐天尧心烦意乱,摆了摆手道:“你且先跟着去看看再说!” 明钰殿中一片凄风冷雨,圈禁之罚未去,公主又中毒,宫人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沐天尧赶到明钰殿时,曲太医已经到了,正在沐语之卧房中把脉问诊,老头子虽然医术精湛,可脾气甚怪,看病时不喜欢有旁人在,沐天尧也只好在门外等候。 凌卫剑站在门口度秒如年,恨不得冲进屋内,他真恨自己,为什么万事要想得这么周全,为什么就想着斩草除根而不是先将沐语之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曲太医沉着脸走了出来,甩手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个都这样任性妄为,再这样下去,老夫的命都要没了!” “公主怎么样?” “语之还好吧?” 凌卫剑和沐天尧都急急地问道。 曲太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好险,这性命是无忧了,只是陛下要好好查一查,公主服的这药是从何处来的?幸好这是慢性药的,公主服的剂量大,药性一下子显现出来,臣才能拔出毒性,不然的话,服上个几个月就没救了,人都傻了。” 凌卫剑的腿一软,扶住了门框,差点跌倒,而沐天尧的心一沉,甩开曲太医,大步往里走去,只见沐语之躺在床上,只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脸色惨白如纸,床前放着一个小盆,盆里是一些暗黑色的血水。 沐天尧一阵晕眩,扑到了沐语之的床前,颤抖着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叫道:“语之,语之你醒醒,你觉得怎么样?” 沐语之的手指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沐天尧,那双黑眸中涌出泪来,可双唇却紧抿着,一声不吭。 那可怜的神情直直撞入沐天尧的心底,他心中的防线骤然崩塌:“好了,朕认输了,你别和朕怄气了,朕不怪你就是了。你万万不可以做这种傻事,吓死朕了” “父王,没有,我没有要自杀,有人要害我……”沐语之哽咽着说,“还有人害死了母妃,儿臣不想活了……” “什么!”沐天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语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有人在粥里下了药,”沐语之抹了一把眼泪,恶狠狠地道,“我喝完就腹痛如绞,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沐天尧一看,果然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还剩着一点残渣,他厉声喝道:“谁?今日是谁端来的饭菜?是御膳房里哪个经手的?把主意打到明钰殿来了,不想活了是不是?” 旁边跟进来的漾青跪倒在地:“启禀陛下,粥是奴婢端进来的,公主已经吃了好些天了,奴婢万万没想到其中会有问题,是奴婢的失职,请陛下降罪。” “不可能是漾青,她第一个发现我的,没有她只怕我已经……”沐语之虚弱地道。 “你别想了,好好养病,朕立刻派人彻查。”沐天尧心疼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刚想去吩咐于公公去传唤御膳房的人,沐语之急急地拽住了沐天尧的衣袖。 “父皇,我知道是谁要害我,是姜贵妃,除了她没别人了……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沐语之的眼中透出恨意。 沐天尧怔了一下:“语之你何出此言?你姜母妃平日里都对你照顾有加,你怎么会怀疑她?你是不是在怪你的姜母妃那日打了漪紫?这件事情你的确做错了,你就不要再过多纠缠了。” 沐语之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一阵绝望:“父皇你也不信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信我吗?” 凌卫剑在一旁看得真切,沐语之性命无忧,他总算镇定了下来,心中疑云四起:姜贵妃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如此急切让人拿住了把柄? 他看了一眼漾青,只见她眼神游移,脸上带着几分紧张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愤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回过味来。 沐天尧安慰地轻拍着沐语之的肩膀:“好了好了,朕会彻查的,你先休息……” “不要,父皇你不要敷衍我,你现在就查!你把那个姓姜的叫过来,”沐语之喘息着,话说到一半便直在那里喘气。 沐天尧无奈,只好沉着脸道:“凌卫剑,你不是让朕允你查案吗?就你来吧!” 沐语之的卧房里挤得满满的,一众奴才都跪在地上,凌卫剑很想和沐语之说几句话,可沐天尧坐在沐语之的床头,他终究不敢造次,让他奇怪的是,自从他进来以后,沐语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难道是刚刚解毒,身体疲惫的关系?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屋外一阵噪杂,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呦,我们的小公主又出什么事情了?好不容易安生了两天,这不是折腾陛下吗?” 话音未落,姜贵妃便跨进了屋子里,看到这阵仗,不由得愣了一下,几步便走到了沐天尧跟前,眉头微蹙道:“陛下你怎么亲自来了?龙体为重,底下的奴才怎么也不知道拦着点?” 沐天尧神情有些尴尬,只是笑着说:“明钰殿有事,朕躺在那里也心神不宁,夕云,你过来,这孩子对你有些误解,你们俩好好说道说道,也解了这心结。” 姜贵妃的眼中精光一掠而过,语气却十分淡然:“陛下,臣妾早就说过,臣妾干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对六公主好吧,旁的人说这恶习都是臣妾纵容的,可若是管着六公主吧,旁的人又会说臣妾这后娘容不下人,这不,那日才这样立了次规矩,便弄出这么大一副阵仗来。” 沐天尧心中愧疚,安抚道:“夕云何出此言?语之也是心生疑惑罢了……” “一派胡言!父皇你不要听这女人信口雌黄,”沐语之激动地支起身子,“就是她害我的,我有人证!” 凌卫剑心中着急,一边朝着沐语之使眼色一边劝道:“六公主你慢慢说,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你不能……” “你走开!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沐语之恶狠狠地看着他,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凌卫剑愕然,一下子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姜贵妃也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是啊,凌大人,这是陛下家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沐天尧清咳了一声,解围道:“好了好了,语之你有什么人证?” “就是从我宫里出去的宫女涟蓝,父皇,涟蓝就是她派进来的,云眉山行宫的事情,背后就是她们在撑腰,你把涟蓝叫来问一问就知道了!”沐语之显然早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姜贵妃怔了一下,眼中水光渐起:“陛下,臣妾今日这样被六公主指责,今后如何自处?陛下不如就把凤印取回,另择良人暂领后宫吧。” “爱妃何出此言?朕不是不信你……”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见她伤心,沐天尧有些心疼。 “父皇,她如此欲擒故纵,不是心虚是什么?”沐语之的话咄咄逼人。 “六公主你如此恨我,到底是为什么?我姜夕云自问对你视若亲生,吃穿用度什么时候短缺过你?就连吟之宫里的都比不上你,每日对你嘘寒问暖,生怕你有半点不适,你现在如此对我,就不怕旁人看着寒心吗?”姜贵妃手中罗帕紧紧地搅着,一脸的哀伤。 沐语之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只是拽着沐天尧的手,反复地说:“父皇,你叫涟蓝来……” 沐天尧没法子,只好冲着于公公微微颔首,于公公立刻出了卧房。姜贵妃只是在一旁低声啜泣;沐语之小脸惨白,盯着姜贵妃,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那张伪善的脸;而沐天尧坐在那里左右为难。 凌卫剑垂首而立,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姜贵妃,姜贵妃虽然低泣,可神色未见慌乱,他心中暗道不妙,只怕这次沐语之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于公公去而复返,却依然孤身一人,低声禀道:“陛下,那涟蓝被贬到尚衣局,没过两天便疯了,前天整夜都没回来,第二日去找,掉进一头枯井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姜是老的辣啊~~ 第45章 沐语之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不了片刻,她嘶声叫了一声,朝着姜贵妃直扑了过去:“你这个恶妇,一定是你怕她泄露了你的秘密把她害死了!你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姜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往沐天尧身旁一躲,沐语之刚刚解毒,身子虚弱,没碰到姜贵妃的衣服,自己倒跌倒在床边,凌卫剑迅速地把她扶了起来,在她手背上捏了一把。 沐语之却浑然未觉,一想到那个可怜的涟蓝装疯卖傻还是难逃一死,她悲痛难抑:“涟蓝……涟蓝你死得好惨!我没能护住你……” 姜贵妃一下子便跪倒在他跟前,哽咽着说:“陛下,臣妾受此大辱,不得不为自己分辩几句,既然涟蓝既然早就疯了,六公主为何会说她是人证?这是不是公主有意逼迫她指鹿为马?是不是涟蓝迫于公主之威不得不暂且敷衍,最后实在不忍心诬陷臣妾这才投井自尽?陛下,你要为臣妾洗刷冤屈啊!” “爱妃你快起来,”沐天尧简直焦头烂额,“语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误会……” “没有误会,父皇,就是她,就是她做的!”沐语之整个人都气糊涂了,“涟蓝是她害死的,我中的毒是她下的!我母妃是她害死的!你这样护着她,我到九泉却找我母妃去!” 现场一片混乱,哭的哭、闹的闹,沐天尧头痛欲裂,厉声喝道:“好了,别吵了!都给我住口!” 曲太医去而复返,一个箭步冲到沐天尧身旁,在他百会、玉枕揉按了片刻,怒道:“你们都省省心吧!这是非要把陛下气病了才肯罢休不成!” 姜贵妃冷笑了一声道:“不知道是哪个忤逆的人,非要把她父皇弄病了,好,当着曲太医的面,大家说说清楚,六公主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她说是我下的,到底有什么凭据?” “什么?毒是贵妃娘娘下的?”曲太医愣住了,“这不太可能吧。” 沐语之急了:“是她是她就是她!她叫人下在粥里!我喝了下去!” 曲太医不吭声了,把刚才去取来的药递给了漾青,叮嘱着要一日三回,注意饮食清淡,半月之后这毒才能尽数拔除。 “怎么,你们都帮着这个小魔头吗?”姜贵妃阴测测地道,“就没人帮我说句公道话?” 凌卫剑微微一笑道:“贵妃娘娘大人大量,何必和公主计较?想必是公主今日受了惊吓,一时有些糊涂了。” “谁说我糊涂了?我清醒着呢,用不着你假惺惺地替我说话,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一辈子!”沐语之看着他,惨白的脸上一脸倔犟。 凌卫剑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心中一阵抽痛,几乎就想揪住她问一问:沐语之,你又怎么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地,怎么忽然又讨厌我了? 沐天尧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语之,你怎么又任性了?曲太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纵着她。” 曲太医没法装木头人了,更何况,沐语之这谎言说得太侮辱他的专业素养了:“公主,要是臣没弄错的话,这药名叫牵机,上古流传下来的方子,一共应该是四四一十六颗,每月服上四颗,一共服四月,到了第五月,那人如果没有解药,便会在当日毒攻大脑,成了一个傻子。” 沐语之脸白如纸,半晌才哆嗦着道:“成了一个傻子?我……” “公主,万事小心啊,”曲太医语重心长地道,又瞧了瞧沐天尧,赔笑着道,“陛下,这药……公主应该一下子就服了六七颗,这药丸虽小,却通体褐色,别人一般都是下在茶水中,这下毒人要是拌了这么多在白粥里,想必那粥就是褐色的了,公主要是喝下去了,那……可能是眼睛出了点小问题。” 要不是这件事情太沉重,凌卫剑差点要笑出声来:公主啊公主,你栽赃陷害也不要留下这样的硬伤给人家抓住把柄啊! “啪”的一声,沐天尧一下子拍在了扶手上,脸色阴沉:“沐语之你够了!朕原本以为你只不过任性调皮,没想到你却如此阴险狠毒!你这是要嫁祸你姜母妃不成!” 沐语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沐天尧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朕很失望,朕原来那个良善的女儿到哪里去了?” 沐语之木然,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父皇,那个沐语之死了,母妃死的时候,她就该一起死了,何必要留着她在这龌龊的后宫受苦?” 卧房内一阵静寂,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居然连姜贵妃都没有落井下石,凌卫剑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可她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能看到她的袖子微微皱起,好像那只手在使劲地揪着里面的衣袖。 沐天尧闭了闭眼睛,他不知道该拿这个女儿怎么办,舍不得打,骂了没用,或者,真的只有换个人换个坏境才能管得了她?他叹了口气,不去看沐语之,只是拍了拍姜贵妃的手,柔声道:“爱妃你受委屈了。” 姜贵妃迅速地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言重了,语之还小,臣妾不会同她计较。” “这就好,”她的豁达大度让沐天尧如释重负,“爱妃你先回去,待朕教训一下语之,以后万万不要心生芥蒂才好。” 姜贵妃瞥了沐语之一眼,柔声道:“是,臣妾这么些年执掌后宫,总难免得罪了人,想必六公主是听信了他人的挑拨,只要陛下相信臣妾,臣妾就心安了。” 说着,她福了福身便退出了屋子,眼看着这场闹剧就此可以化去,屋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只有沐语之,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被子,她好恨,恨自己太笨,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一塌糊涂! 沐天尧挥了挥手,一些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漾青、曲太医、凌卫剑和他们父女二人。 曲太医朝着沐语之伸出手去:“六公主,剩下的药丸……” “我为什么要给你?”沐语之缓缓地道,神情恍惚。 “你不给曲太医,难道你还准备再吃一次不成?”沐天尧气得又哆嗦了起来。 “谁又能说得准呢?”沐语之喃喃地道,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忽然,在旁边的漾青扑了过来,从沐语之的枕头下面飞快地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递给了曲太医,沐语之救之不急,怒道:“漾青你干什么!” “公主你万万不可再做这种事情了!”漾青的脸色惨白,“奴婢们的魂都快被你吓没了!漪紫姐姐都厥过去了!” “我哪里会知道!”沐语之气得浑身发抖,“曲太医你还说我,都是你们太医局的那群庸医,他们只说是会上吐下泻的药丸,我怎么知道是这种恶毒的毒药!” 凌卫剑心中一凛,失声叫道:“什么!你是从太医局里拿来的?什么时候?” 曲太医也有些动容:“居然有人在太医局中炼制这等毒药?这……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不是你们又说我在说谎?你们去问杨钊,他亲眼瞧见的,小陋言生病那次我从太医局里偷来的!”想起往事,沐语之红着眼圈道,“这还能是干什么,一定是那恶妇又要对付谁了,我告诉你们你们都不信,我母妃就是她害死的!你们太医都查不出来,都是庸医!”沐语之红着眼圈道。 曲太医不以为杵,虚心请教道:“公主此语,可有证据?萧淑妃得病的时候,臣也替她把过脉,的确是伤寒入肺,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我——”沐语之一下子便把脖子上的金链子扯了下来,用力过猛,白嫩的肌肤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她把它丢进了沐天尧的手中,“你们自己看,我母妃留下来的!” 金锁原本就有些裂了,被她一摔,索性分成了两半,那张纸团掉了出来,沐天尧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萧淑妃最喜欢用的浣花笺,曾经他请墨宝阁的师傅为萧淑妃特意制作,精巧细致,最上面每张都用手工印出了一朵浅浅的梅花印子。 浣花笺已经泛黄,被揉得皱成一团,前尘往事涌入脑海,正当他满腔柔情蜜意之时,那团黑褐色的血迹印入眼睑,沐天尧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凌卫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也正是为十七年前萧淑妃之死一事,因为云眉山大皇子一案,有蛛丝马迹显示,当年萧淑妃之死大有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冷了,打字的时候手脚都冷,要不要去买个暖脚宝呢, 第46章 凌卫剑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费心查找的真相娓娓道来,其实,身为外臣,查找内宫秘闻是天子的大忌,他这么多日子来隐忍不发,为的也就是这个忌讳。 原本他打算的是暗自透露点消息给瑜妃,瑜妃和姜贵妃是死对头,身后都有强大的外戚,都育有一子,如果手中有了姜贵妃的把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沐天尧有了重查此事的心思,到时他再禀明真相。 可事情变化如此之快,令他始料难及,幸好他总算还有个借口,这事是由云眉山围猎而起。 “……侍卫秦旸之母当年曾在华兰宫服侍过当时的姜嫔母子,偶尔碰见姜嫔和一个太医局的人密谋,随后萧淑妃便病倒了,因此她一直对此事心存疑惑。微臣根据她提供的消息,找到了当时华兰宫中姜嫔的贴身侍女,她和萧淑妃的贴身侍女是金兰之交,感情莫逆……” 沐天尧紧紧抓住了扶手,手上青筋暴起:他还记得,萧淑妃的那个侍女,在萧淑妃下葬之后一头碰死在了她的灵前,他有感于此女的忠义,还钦赐了她一个郡主的头衔,当时……她的确有个义妹,说是要为姐姐诵经祈福,恳请出宫修行…… “那丁嬷嬷好不容易从宫中脱出身来,隐姓埋名在一座庙中,这才逃脱了姜嫔的毒手。她深悔当时的罪过,将当年下毒谋害萧淑妃一事告诉了微臣,姜嫔下得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能致人虚弱的药物,经年服用之后,萧淑妃那时只要一受寒,便会酿成大病,从此伤寒入肺,神仙难救。” 凌卫剑看向沐天尧,神情恳切:“臣自知臣身负大罪,万死不辞,只是恳请陛下重查此案,切勿让奸人逍遥法外,让萧淑妃含恨九泉,所有人证和口供,都在臣的府上,陛下详查!” 凌卫剑的语声清晰,将前因后果都说得一清二楚,房中众人,于实、曲太医都是沐天尧的亲信,对当年之事也略知一二,一听便心里明白了大半,沐语之更是低声啜泣了起来,只是伏在床上喃喃地叫着母妃。 只有沐天尧,呆滞地看着他,他怎么能相信,当时他最疼爱的妃子居然不是病死?罪魁祸首就是他后宫中现在最荣宠的女子! 他一口气接不上来,顿时急剧地喘息了起来,喉中仿佛拉着破风箱似的,惊得曲太医立刻在他后颈切了一下,“咕噜”一声,他的喉中咽下了什么,这才缓过劲来。 “凌卫剑,你可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沐天尧语气森然,“如果你所说不实,你便罪无可赦,就算朕想保你,你也不得不上断头台!” “臣绝无一句虚言,”凌卫剑朗声道,那张隽秀的脸上一片毅然,“公主刚才所为虽然儿戏,但姜贵妃想害公主之心,却是事实,还请陛下务必小心保护公主安全,以免酿下大错,后悔终生。” 沐天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时,眼中已经一阵清明:“好,朕即刻便亲自重查此事,你给我乖乖地去大理寺牢房呆着,等真相大白一日,朕再来发落你!”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曲太医率先反对:“陛下万万不可,你现在只可安心静养,怎么如此劳累?” “父皇,你不要有事,”沐语之泪眼朦胧地道,“儿臣已经没了母妃,不能没有你。” 沐天尧站了起来,一旁的于公公赶紧扶住了,劝道:“是啊,陛下万万要保重龙体。” 沐天尧踉跄了一步,看着沐语之那张酷似其母的脸庞,心如刀割,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放心,这件事不水落石出,朕没脸去地下见萧淑妃。” 说着,他在于公公的搀扶下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回头一看,凌卫剑还站在原地,盯着沐语之一动不动。 沐天尧忽然想起了当年,当年的镇南王不肯让女儿进宫,他也是这样,站在萧淑妃的闺房之外,眷恋不舍。许是他的目光停留得太久,凌卫剑终于回过神来,紧跟着走了几步到了他的身旁。 “你……和语之告个别吧。”沐天尧终于心中一软,“一盏茶后,去你该去的地方。” 沐语之终于惊醒,急急地叫道:“父皇你让他去哪里?不是他,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父皇……” 凌卫剑尴尬万分:“多谢陛下开恩。”说着,他几步走到沐语之身旁,低声道,“你别说了,我已经承认了!” 哪知道沐语之更急了,一下子就把他推开,反复说:“父皇,真的不是他,不用他假惺惺地帮我的忙……” 凌卫剑气得脑门青筋直跳,反正已经是罪该万死了,再加一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下子就把沐语之揽在怀里,背对着沐天尧,一口就咬在了沐语之的唇上,顿时,“唔”的一声,沐语之喋喋不休的小嘴没了声息。 这两日过得实在惊心动魄,凌卫剑抱着怀中人,这才觉得悬在半空中的心落在了实处,口中的甘甜一如既往,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描绘着口中的唇形,缓缓地啃噬、戏弄着,一直到怀中人紧绷的身子酥软了下来,他才松开了他的唇。 “公主,不要这么冷淡地看着我,我会受不了的。”凌卫剑凝视着她,柔声道。 沐语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低低地喘息了两声,终于回过神来:“父皇要把你弄到哪里去?” “大理寺牢房,”凌卫剑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肌肤相贴,他眷恋地蹭了片刻,逗她道,“我要被砍头了,你以前不是一直想让我倒霉吗?这下可如了愿了。”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挣扎着想下床,只可惜她现在浑身无力,再也没有从前那小魔头的气势了。 “我去和父皇解释不是你,从前是我不懂事,老是缠着你们,以后不会啦,真的,不会了。”沐语之眼里含着泪水,一想到凌卫剑这些柔情蜜意都是假装的,她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那你要到哪里去找那个奸夫?”凌卫剑戏谑地道,“陛下火眼金睛,你还能瞒得过他?” “瞒不了又怎样?”沐语之漠然道,“我不愿意认,难道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凌卫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困惑地看着她道:“你怎么了?放心吧,我看陛下是真心疼爱你,现在这样,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去大理寺就大理寺,喝喝茶聊聊天,几天一晃眼就过去了,不会有事的。” 沐语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古怪地笑了笑:“你倒是算得挺准,也对,你什么事情都算得准,我没法和你比,就连栽赃陷害别人一次,都被我弄砸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凌卫剑立刻沉下脸来:“下次不许再干这傻事,扳倒姜贵妃,有的是法子,用得着拿你自己去换吗?在我和陛下的心里,你是无价之宝,谁都换不了。” 沐语之怔了一下,忽然趴在他的肩头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得凌卫剑心里直打鼓,捧起她的脸来一瞧,只见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令人心疼。 “好了好了别哭了,等陛下气消了,我们就可以成亲了,”凌卫剑哄着她说,“到时候就没人会欺负你了,我们俩每天拌拌嘴吵吵架,生几个像你一样的小公主,几个像我一样的小陋言,咱们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他说的场景是那样的美好,沐语之停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英挺的眉头,飞扬的双眸……那双小手在他的脸上慢慢摩挲,辗转而下,最后落在了他的胸口。 “这是真心话吗?”沐语之低声问道。 “那当然,”凌卫剑笑道,“怎么,要不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沐语之摇了摇头,又问:“二皇兄很好吗?” “二殿下?”凌卫剑思忖了片刻道,“你那三位皇兄之中,若要勉强选一个,可能就只有他还算可以,虽然倨傲,但总还能听得进旁人的话。” “怪不得……”沐语之牵了牵嘴角,对着他勉强一笑,“那祝你出将入相,光耀门庭。” 这样的沐语之实在让凌卫剑有些放心不下,他刚想再追问几句,“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杨钊在门口道:“凌大人?咱们有话能不能以后再说?这可过了好几盏茶的时间了,卑职奉命请凌大人去大理寺。” 作者有话要说:小凌子,小心公主真的来挖你的心喽(喂,你写的是言情小说还是恐怖小说! 第47章 盛夏眼看着就来到了,仿佛应景似的,这几日天气有些闷热,乌云压在半空中,却一直落不下来,连带着人们心中都好像沉甸甸地压了一块石头。 大齐的朝堂更是一片乌云密布,沐天尧连续六日卧床不起,储君迟迟未定,最受宠的户部侍郎凌卫剑被下了大牢,后宫之中流言四起,什么二女争一夫五公主六公主打破了头、什么后宫中死去的女人冤魂难散显灵、什么姜贵妃心怀鬼胎病倒…… 溯兰宫中,那个被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女人正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支栀子花,双眼定定地看着窗外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上面无表情。 “娘娘,五公主来了,就在前厅候着。”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轻声提醒。 姜贵妃瞥了她一眼,忽然把手一紧,那栀子花顿时被她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这花无端端地那么香,闻着让人闷气,”姜贵妃淡淡地道,“叫人把它掘了,看着心烦。” 那宫女心里打了个突,垂首应了一声,刚想退出去,姜贵妃又道:“洛涵,你姐姐的丧事可办妥了?” “多谢娘娘挂牵,都已经办妥了,”洛涵跪了下来,冲着她磕了一个头,满脸的感激,“姐姐死得凄惨,若不是娘娘,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贵妃叹息了一声道:“可怜了那个好孩子啊,本宫对她有愧,要不是想替她谋个好去处,本宫也不会把她送到明钰殿去,结果却害了她性命。” “娘娘都是为了姐姐好,只可怜姐姐命不好,得罪了六公主。”洛涵眼中含泪,哽咽着说。 “唉,这个小魔头,本宫见了她也头痛得很,害得陛下也和我生分了,救不了你姐姐的性命,你就看开点吧。”姜贵妃温言劝道。 “是,娘娘保重身体,奴婢去请五公主进来。”洛涵应着退了出去。 不到片刻,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沐吟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往四下瞧瞧,谨慎地关上了房门。 “怎么样,见到你父皇了吗?”姜贵妃坐了下来问道。 “父皇不肯见我,一直推说龙体欠安,”沐吟之忿恨地道,“父皇真是偏心,她一有事,急巴巴地就去了,可我要见他一面都难。” 姜贵妃的眉头一挑,眼中露出一丝恨色:“从前就是这样,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哪里好,他的眼里都是她!” “母妃那怎么办?昨日我去了大皇兄的府里,他说这几日朝堂上的风向有些不太对劲,让你赶紧拿出个什么法子来。”沐吟之的神情有些紧张,“要是让老二和老三拔了头筹,以后我们可要过苦日子了。” 姜贵妃阴沉着脸,现在她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这几日沐天尧虽然卧床,可寝殿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好些都是从前宫中的老人,虽然当年之事她做得十分隐秘,可当时计谋得逞太过得意,一时不察中了那个小宫女的圈套,让她一个人做了漏网之鱼。 如果沐天尧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她打了一个寒颤,心中一片发凉。 门笃笃敲了两下,姜贵妃沉声道:“进来。” 一个嬷嬷走了进来,沐吟之一看,是姜贵妃从前的陪嫁丫头钟嬷嬷,跟了她二十多年,再忠心不过了。 钟嬷嬷几步便走到姜贵妃身前,附在她的耳边道:“娘娘,太医局我去看过了,的确有人去审过了,幸好娘娘提前做了安排,他们一口咬定就是泻药,是公主换了药,娘娘放心。” 姜贵妃的心中稍定:“那陛下的药方拿到了没有?” 钟嬷嬷的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那方子是偷到了,正遣人去看呢,晌午会有回话过来。” 沐吟之有些着恼:“母妃,你们在说什么?我不能听吗?” “你听什么,看你那沉不住气的模样,只怕被人一查问就露了馅。”姜贵妃颇有些心不在焉,如果当年之事败露,他们姜家必将永无翻身之日,而沐奕颂也会失去争夺储君的资格,如果沐天尧真的得了不治之症,那她还不如…… 饶是她心狠手辣,也被这个念头惊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念头扔到九霄云外。 “哼,总比那个傻丫头好,”沐吟之傲然抬了抬下巴,“真不知道他们都看中了她什么,难道说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吗?” “傻人有傻福?本宫可不信这个。”姜贵妃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多年前那个温婉的女子又出现在她眼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母家势大,丈夫宠爱,女儿可爱,多令人羡慕啊,到现在,她还仿佛能听见那个女子快乐的笑声。 “夕云,我要让语之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 “我心里难过,不想见陛下,夕云你帮我挡一挡。” …… 多傻的女人,好多嫔妃恨不得整日整夜黏在沐天尧身上,她却还一直使她的小性子,她姜夕云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挡着挡着,挡来了沐奕颂,挡来了沐吟之,挡得她郁郁寡欢,看看现在,是谁笑到了最后? 现在,她也不信什么傻不傻福,就算真的被翻了牌,她姜夕云也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再把它给翻过来! 沐语之这几天一直右眼皮在跳,漾青扯了一张小纸条贴在上面也没用,跳得她心烦意乱。 漪紫的伤好了一大半,能被扶着走几步了,听说了她干的傻事,漪紫气得一天没吃饭,把漾青狠狠地骂了一顿,骂到最后,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沐语之养了两天,太医局的药和补品流水似的送进来,都是曲太医和专人配煎,身子恢复了一大半。她心虚地坐在旁边,听着漪紫喋喋不休的唠叨:“不管怎样,这次要是扳不倒姜贵妃,公主你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后宫,最好嫁给凌大人,或者回镇南王府,万万不可再呆在这里了。” 沐语之摇摇头:“我要替母妃报了仇再走,我回镇南王府去,不想再回来了。” 漾青急了:“为什么?凌大人对公主多好啊,为了公主他都入了大理寺了,公主你怎么能丢下他不管?” 沐语之的心里一痛,硬起心肠说:“他自己都说了不会有事的,父皇吓唬他呢。” “那是凌大人安慰你的,我听说大理寺的牢房又阴又湿,里面的狱卒一个个都好像要吃人一样的,一进去先要打杀威棒,吃的都是馊的,还要被先进牢房的囚犯欺负,后进来的都要谁在尿盆旁边……”小丫头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沐语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你们别骗我了,我才不信呢。” 嘴里说着不信,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趁着漾青不注意,就把杨钊召进前厅里,还鬼鬼祟祟地想关门。 杨钊吃过一次亏哪里还肯吃第二次,双脚分别站在门槛的内外,一脸的警惕:“公主有话快说,这几日宫中事务繁杂,臣不能久留。” “你不是奉命圈禁我吗?不管着我就不怕我溜了吗?”沐语之盯着她瞧。 “我的小公主,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这几日朝堂和后宫都乱的很,陛下有令,暗中加强戒备。”杨钊十分认真地说,“万一有什么闪失,卑职万死不得其咎。” 沐语之狐疑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又问道:“大理寺怎么样?牢房是不是很可怕还有什么私刑?” 杨钊眨了眨眼睛,自以为心领神会地低声道:“怎么,凌大人那天向公主求了半天还是没用?公主是不是准备给凌卫剑来个阴的?套上麻袋打一顿还是把他按到水牢里吃碗馄饨面?告诉卑职,卑职来给你出气。” 沐语之一口气被憋着差点没断了气:“杨钊!你这不是公报私仇吗?我有这么小心眼吗?简直看错了你!” 杨钊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这……六公主这不是你要折腾他吗……我这不是为你出气吗?” “没错我是讨厌他,就因为讨厌他才不能让他被人欺负!因为……”沐语之搜刮着自己的脑袋想编出一个靠谱的理由来,“因为我要自己让他倒霉!靠别人的不算!” 杨钊恍然大悟,拱了拱手道:“公主真有侠士风范,佩服佩服!” “总而言之,你帮我照看着点,要让他毫发无损地出来,切记切记。”沐语之叮嘱道。 杨钊应了一声,刚想走,旋即又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道:“那那个女人呢?她的倒霉事情你要不要听?” 沐语之怔了一下,欣喜若狂:“姓姜的倒霉事?要,我要听!” “她暂掌的凤印被收回了,禁足溯兰宫,看起来是犯了大事了!姜家和大殿下靖王府上都乱成一团了。” 沐语之的脑袋一阵晕眩,简直想大笑三声,又想失声痛哭,她喃喃地道:“老天爷保佑,这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急跳墙这句话是啥意思来着? 第48章 的确,宫中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就连朝堂之中也不例外。 姜贵妃主持后宫十多年,根深叶茂,她虽然被禁足溯兰宫,可势力却不减分毫,瑜妃暂领了凤印,第一天就被弄得焦头烂额,两个嫔妃吵架、内务府内讧,都吵到了沐天尧跟前,她被弄得颜面扫地。 姜太师抱病,自从沐天尧生病以来,政务由太师、太傅、太尉三人主持,太尉是个老好人,太傅原本就已经年老,太师一抱病,政务处理缓慢,各部都怨声载道。 兵部倒还好,吏部凌卫剑入狱,户部、礼部、刑部、工部各大尚书都和姜家及沐奕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避嫌的避嫌、怠工的怠工,一时之间,朝堂上人心惶惶,不知道这股风到底是要往哪里吹。 沐语之可不知道这一场混乱,眼看着姜贵妃要倒台,漪紫的伤也快好了,门外虽然还守着侍卫算是圈禁,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装装样子,明钰殿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她也和以前一样快活了起来。 只有贴身服侍漾青和漪紫,总觉得六公主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从前沐语之笑的时候都没心没肺的,可现在笑起来,总觉得她好像是在牵着嘴角,那笑意好像到不了眼底就散去了。 沐语之还破天荒地学起了针线活,成天拿着一块布在那里缝,缝了好几个香囊,缝就缝吧,可她们总瞧见沐语之呆呆地盯着那香囊瞧,瞧完了便拿起剪子把香囊剪得稀巴烂。 漪紫很是忧心,私下里和漾青商量了好几次,都以为是沐语之在担忧身在大理寺的凌卫剑,便托杨钊去探听探听口风。 杨钊回来便笑话她们杞人忧天:“凌大人那是什么人啊,能有什么危险?放心吧,据说他又发现了一件隐秘的大事,陛下让他白天在大理寺装装样子,晚上就出去查案了,当然,这是秘密,你们可不能泄露了出去!” 沐语之在一旁装着不在意,可耳朵支棱着听得一清二楚,终于放下心来:是啊,她太不自量力了,象凌卫剑这样的人物,必定能把自己安顿得好好的,她操什么心?难道还会看到他容颜憔悴的狼狈模样吗? 她已经想好了,等这里的事情一了结,等父皇的病一有起色,她就答应裴蔺的求亲,听从外祖的安排,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京城,无论是谁坐上这把龙椅,都和她没关系了,更不用去猜别人的心里有没有她,就让她一个人回到南疆,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忘了,重新开始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明钰殿呆着实在有些没趣,沐语之抽了个空,又换了一套太监的衣服,和漪紫、漾青说了一声,从后门溜到了上福宫。 上福宫里依然像以往那样威严肃穆,丝毫没有感染到宫中那份紧张沉闷的气息,沐语之找到了萧淑妃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便坐在了蒲团上,喃喃地说:“母妃,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就不会叫了那个恶妇这么久的母妃,我想起来就想吐。” 她心里隐隐明白,萧淑妃想必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若是当时就告诉了她,镇南王府鞭长莫及,又没有真凭实据,只怕她小小年纪,又是这样毛毛糙糙的性子,还没报仇便先被姜贵妃害了。 不管凌卫剑是不是真心对她,这次她能扳倒姜贵妃,全靠了凌卫剑,她无论如何都应该感谢他。 “母妃,你后不后悔嫁给了父皇?”沐语之有些心酸,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振作了起来,“一定不后悔对不对?母后,我也不后悔,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我不后悔喜欢上他,只是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他假惺惺地对我好,我这脾气,只怕要和他打破头。” 她恋恋不舍地和萧淑妃说了好一会儿心里话,从前她大大咧咧地没觉得,虽然想念萧淑妃,也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她有了女儿家的心事,才明白没有了母亲,真的好像心里缺了一个角。 好一会儿,她才站了起来,揉了揉酸麻的脚,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去,一走到门外,她顿时呆住了,只见明钰殿的方向浓烟四起,好像……好像着火了!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等她回过神来,急得都快跳了起来:漾青、漪紫可都在殿内,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糟了! 上福宫在皇宫的西北角,比较偏僻,沐语之紧走了几步,回头一瞧,有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喂,你去哪里?明钰殿怎么着火了你知道吗?”沐语之焦急地问道。 那个侍卫朝着她躬了躬身:“回禀六公主,卑职不知道。” “那你跟我走,去救火——”话音刚落,那个侍卫一扬手,沐语之的后颈一痛,身子往前一扑,顿时失去了知觉。 沐语之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塞在一个箱子里,双手被反剪着,双腿也被绑了起来,蜷曲在胸前团成一团。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巨大的恐惧袭来,沐语之嘶声叫了一声,那声音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她使劲地撞着箱壁,箱子只发出些微的震动声,却纹丝不动,她折腾了好一会儿,几乎力竭,却依然无法摆脱这困境。 她气愤难平,口中把姜贵妃和那个侍卫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直骂得口干舌燥,终于没了力气。 黑暗中,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漫长,她觉得自己行将崩溃,可她又强忍着,心里默念着沐天尧和凌卫剑的名字,盼着他们早点发现她不见了来救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十分缓慢,却一步一步地来到了箱子跟前。 沐语之有些惊惧,一时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却也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只好竭力用脑袋撞着箱子,低声喊道:“谁来了?我是六公主沐语之,快把我放出去!” “六公主小声些,别招来了人。”一个声音略带惊慌地响了起来。 话音刚落,沐语之便听到有人使劲地挪动着箱盖,那箱子可能是生铁铸成,实在很重,那人好不容易才掀开了一条缝。 沐语之贪婪地呼吸了两口,这才看清那人穿了一身宫女的衣服,五官清秀,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你是谁?”沐语之警惕地问。 那人“嘘”的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将箱盖抬到一旁,急促地说:“公主,我是涟蓝的妹妹洛涵,你现在在溯兰宫的库房,姜贵妃要害你呢。” “她疯了不成?”沐语之又惊又怒,“她不怕父皇知道了砍她脑袋?” “姜贵妃狗急跳墙了,大家都乱着,奴婢才有机会瞅空跑进来。”洛涵掏出两块小糕饼塞入了她的嘴里,沐语之正饿得发昏,狼吞虎咽地把糕饼下了肚。 洛涵朝着箱子里张望了几下,想要去解她手上的绳子,沐语之的手又酸又痛,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样救我,会不会有事?” 洛涵摇了摇头,眼眶发红:“姐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偷偷告诉了我,姜贵妃太狠了,她都被害成这样了,居然还不放过她,我心里好恨,要不是因为我在溯兰宫,姐姐也不会被她拿住了把柄,不得不替她做事。” “你别难过,恶人自有恶报。”沐语之想起涟蓝,也一阵心酸。 “公主你现在还不能跑,这里都是姜贵妃的人,一旦碰上了只怕要被灭口,”洛涵叮嘱道,“你再忍忍,等我找机会去报了信救你。” 沐语之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些,对了,明钰殿起了火,怎么样了?有没有人伤到?” “奴婢也不知道,哎呀,他们别以为公主你被关在里面烧死了吧?”洛涵着急地说。 沐语之的心一沉,她不怕别的,就怕沐天尧真以为她烧死了,伤心欲绝病情恶化…… 两个人一下子着急了起来,面面相觑,洛涵咬了咬牙道:“公主你再在箱子里委屈一阵,奴婢去想法子。” 箱盖被盖上了,里面又是漆黑一片,空气越来越差,沐语之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时间流逝,不知怎的,她没有害怕,只是强烈地思念起凌卫剑来,他捉弄她的笑脸,他淡然的举止,他深情的表白……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他会流泪吗?他会后悔吗?他以后……会记得她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还会不会再这样喜欢上一个人?爱人太疼了,比手脚被绑的地方还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可是,一想到她从此再也不能见到凌卫剑,也不用再听他虚伪的甜言蜜语了,她的心为什么也没有半点的好转呢? 她的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悲不自胜。 箱盖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道亮光照了进来,沐语之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一下子闭上了眼睛。 “六公主怎么哭了?看来是本宫招待不周了。”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倒真的是傻人有傻福,放火都让你逃了,不过幸好,最后你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上。” 沐语之的心一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姜贵妃一身华丽的打扮,妆容美艳,仪态千方地出现在她面前。 沐语之呸了一声,凶狠地看着她:“你这恶妇,害死了这么多人,等着晚上这么多冤魂出来找你吧!” 姜贵妃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六公主何必用这种小儿伎俩来吓唬本宫?本宫做便做了,从来都不会害怕什么鬼魂,更不会害怕那些可怜之人的鬼魂。那涟蓝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死了又怎样?至于你母妃,她生前就被我耍得团团转,死了想必也不会聪明到哪里去。” 沐语之听她辱及萧淑妃,气得眼中都快冒出火来,反唇相讥道:“只可惜父皇喜欢的就是我母妃,就算她不聪明,就算她死了,你也代替不了她的位置。” 姜贵妃怔了一下,这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原本淡然的表情渐渐地变得狰狞了起来,让人怀疑她脸上的脂粉会不会掉下来。 “那个贱人有什么好!不就是每天傻笑几声,不就是会两下剑舞吗?我的琴棋书画哪样比不上她?为什么陛下就是喜欢她?她整日里使小性子,陛下还要放□段来哄她,就连皇后都拿她没办法!”姜贵妃的眼神狠戾,好像她憎恨的那个人就在她眼前一般。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眼前这个人有点反常,她聪明地闭上了嘴。 “她对我好又有什么稀罕?我入宫来是做陛下的嫔妃,又不是做她的奴才,我费尽心机打扮讨好,陛下都没看我一眼,可她一说喜欢我,陛下看我都不一样了,这公平吗!”姜贵妃嘶声叫道。 烛火映在姜贵妃的脸上,忽明忽暗,显得她的脸愈发可怕,沐语之暗自挣扎着那被反剪的双手,那绳子有些松了,却还没有完全解开。 “她浑身上下都是宝,而我们全是草,不,比草还不如,是泥,地上的泥。”姜贵妃怪笑了一声,“就像现在,那女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陛下居然还要帮她翻案,那我呢?我爱他、敬他,辛辛苦苦服侍了他那么多年,替他掌管后宫,替他生儿育女,可他一听说是我害了那女人,居然就要一杯鸩酒赐死!天底下有这么狠心的男人吗?我想不明白,我死了也想不明白!” 沐语之停止了挣扎,心中一阵狂喜:父皇已经查明了真相?父皇要赐死她为母妃报仇了?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流露出动人的光彩:“你不明白?我倒是明白为什么。” “你爱的根本不是父皇,爱的是父皇的权势,你敬的也不是父皇,敬的是这天子之威,如果父皇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只怕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心肠恶毒,你的聪明善谋只不过替你蒙上了一层糖衣,骨子里便会透出那股恶毒来,让人敬而远之,等那件糖衣渐渐褪去,便再也掩盖不了你那恶毒的本质!” 沐语之的语声清脆,仿佛金豆子掉落玉盘一般,直砸得姜贵妃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一张仓惶的脸出现在她们面前:“娘娘,娘娘!” 姜贵妃的身子颤了一下,脸上渐渐地呈现出死灰一样的表情,她踉跄了一步,语声颤抖:“钟……钟麽麽……你进来说话。” 钟麽麽疾步走到她身旁,看了沐语之一眼,凑到姜贵妃耳边说了几句话,沐语之侧耳细听,却只听到几个字:“……抓了……走……死……” 姜贵妃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漠然一片:“好,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娘娘你去求求陛下啊……”钟麽麽恸哭了起来,“你不能死啊,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殿下去死啊……” 姜贵妃诡异地笑了笑,半蹲下来,平视着沐语之,又拍了拍她的脸,沐语之哆嗦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你这丫头,是我太小看了你,我千算万算,到了后来,居然是你这样阴差阳错让我的荣华富贵成了一场空,”姜贵妃喃喃地道,“好了,我要到地下去找你的母妃了,再和她在那里斗上几百回合。不过临走前,我要好好招待招待你。” “你……你想干什么?”沐语之惶急地叫道,“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姐姐不是想要你一生都平安喜乐吗?陛下不是最疼你宠你吗?哈哈,我就倒想看看,他们的心肝宝贝变成一摊烂泥时,会有什么表情。”姜贵妃的嘴角泛起了一股骇人的笑意,“就算我死了,你的下场也只有两个,要么活活饿死在这箱子里,要么被带到天涯海角,永远都回不了大齐。” “钟麽麽,把她的嘴堵上,在上面放上几层金锭,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一章送上,,,,小公主的最后一劫! 第49章 沐语之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箱子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被人扛上了马车,摔得她眼冒金星。紧接着,她一路摇摇晃晃,不知道被送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她又饿又渴,却好像待宰的羔羊,在黑暗中恐惧自己的命运。 外面好像是个挺热闹的地方,一直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可却很少有说话声,就算有,声音也压得很低,任凭她如何凝神细听,都听不出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她唔唔地叫着,用尽力气撞击着箱壁,却不能撼动分毫,脚上的绳子勒得她生疼,渐渐有种麻痹的感觉,她有些绝望地想:难道自己真的要被活活饿死在这箱子里? 箱子又摇晃了起来,很显然,她又被搬上了马车,这次的摇晃持续了很长时间,她咬着牙,木然地凭着直觉努力地挣扎着双手的束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凌卫剑和父皇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她失踪了?不知道凌卫剑会不会真心有点着急?等他们发现她的尸体的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裴蔺哥哥和外祖父一定会很伤心,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忽然,马车重重地摇晃了几下,旁边传来了马蹄声,“啪”的一声,那箱子好像被鞭打了一下,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这些就是大殿下送给我们的礼物?可真是大手笔啊。” “达娃郡主,我们也给大齐的大殿下送了好多礼物,礼尚往来罢了。”有人笑着说。 “那我们现在这个时候走了是不是太对不起朋友了?大殿下不是正有难吗?”达娃不解地道。 一阵大笑传来,正是格鲁大王子次吉的声音:“傻姑娘,这算什么朋友,不都是面子上好看一点罢了,要是今天我有了难,那大殿下不也跑得比兔子还快?” 达娃恍然大悟:“次吉大哥,原来你这是利用大殿下啊?你们男人真是太坏了!” “他们自家兄弟抢王位我们去凑什么热闹?锦上添花倒是可以,雪中送炭就免了吧,不然一个弄不好,倒是两国刀兵相见,现在我们格鲁可不是他们的对手,还要仰仗他们大齐帮我们收拾那帮狼崽子呢。”次吉意味深长地对达娃说。 “可这样走了我真舍不得,”达娃的情绪有点低落,“我有点想那个叫裴蔺的,格鲁可能找不到这样的男子了。” 出乎意料地,次吉也叹了一口气:“我也有点不甘心,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抢了那个繁云公主走。” 达娃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次吉你去抢繁云公主,我去迷了那个裴蔺,都把他们带回格鲁去。” 话刚说完,达娃便“哎呦”了一声,想来是次吉拍了她一下:“傻姑娘!想想就好了,真要绑了他们,大齐的铁蹄只怕就要踏平格鲁了。” 说着,他用刀柄戳了戳那个箱子问道:“这就是大殿下送来的东西?据说是他母妃给我的一份厚礼,里面是什么?送来的人还捎了他母妃的话,说是让我尽情享用,她已经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意外,这女人真是深不可测啊。” “启禀王子,是一箱金子。”随从恭谨地答道。 次吉有些失望:“金子有什么用,格鲁多的是。” 沐语之在箱子里听得真切,原本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冰凉:要不要求救?求救了会不会被次吉将错就错带走?可不求救难道真的饿死在这箱子里吗? 达娃自然也对金子不感兴趣,连声催促说:“走吧,我们来赛马,看谁先到前面的驿馆,走了一天了没劲死了。” 次吉盯着那箱子,有些狐疑地绕了一圈:这如果是一整箱金子的话,马车的吃重应该不太可能这么点,难道里面有什么玄机? 想到这里,他在马背上一按,跳到了马车上:“来,打开箱子让我看一看。” 沐语之直觉地屏住了呼吸,一丝光亮缓缓地透了进来。 “真的是金子……”次吉喃喃地道,拿起了一个金锭把玩了片刻,眼角的余光一撇,一根发丝黏在缝隙中……那送礼人的话在耳边响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他沉声道:“快盖起来,别外露遭了贼。” 随从应了一声,那箱盖很沉,他缓缓地挪动着,眼看着就要把箱盖盖上了。 光亮渐渐消失,沐语之终于惊醒过来,拼命地扭动了起来:不,她不要再回到黑暗里这样莫名地死去,只要活着,就会有回去的希望,她想再见到父皇,想再见到漪紫和漾青,更想再见到凌卫剑! 金锭有些颤动,那随从狐疑地瞧了一下,刚想说话,次吉上前将手盖在箱盖上,用力地合了起来,大声道:“快,大家打起精神赶路,早日回到格鲁!” 卫队们应了一声,马蹄声立刻急促了起来。 达娃还想拉着次吉去赛马,次吉却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吩咐自己的马车赶了上来,把马一丢,一头钻进了马车里。 达娃纳闷地盯着那箱子看了一会儿,嘟囔着道:“奇怪了,难道这箱子有什么魔法不成?” 这一个下午,按照次吉的吩咐,车队全力前进,就连晚膳都是在马上用了干粮就完了,眼看着驿馆快到了,次吉却说天色还早,要再赶一段路,到前面的县城去住客栈,实在不行,就到郊外去扎营。 同行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敢违抗,便撺掇着达娃去问问原因。 达娃走进次吉的马车时,次吉正盯着窗口发呆,身前的小桌上放着今天的晚膳,却一口都没动,显然,他有心事。 “次吉哥哥,发生什么事情了?”达娃开口就问。 次吉心事重重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就是想早点回到格鲁去。” “不是说好了一路慢慢地玩回去吗?”达娃嘟着嘴道,“你这样,我还以为你偷了大齐什么宝贝逃回去呢。” 次吉的身子一抖,愠怒地道:“胡说八道。” 达娃吓了一跳,嘟起嘴道:“人家开个玩笑嘛,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次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问道:“达娃,要是你有个机会,可以把你的裴蔺偷回格鲁去,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我把他绑起来放在马车上,每天和他同吃同住,一定磨得他同意嫁,不对,同意娶我为止。”达娃眉飞色舞地说。 “那要是他不同意呢?”次吉皱着眉头道。 达娃吃吃地笑了起来:“次吉哥哥你怎么傻了,那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真绑了人家,这样的话雪山上的真神都会降罪的,就算你再喜欢,也不能强迫人家啊。” 次吉颓然瘫坐在小榻上,神情郁郁,达娃越看越觉得不是味道,疑惑地问:“次吉哥哥,你不会真把繁云公主偷出来了吧?如果是这样,我就要看不起你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明当当的追求,这样偷偷摸摸的,简直丢我们格鲁人的脸。” 次吉顿时涨红了脸,一拍桌子道:“谁会干这无耻的事情!” “那……那你在发什么愁?”达娃困惑地道。 次吉僵住了,半晌,他终于长叹一声,钻出马车四下看了看,郑重地道:“达娃,咱们可沾上大祸事了,那繁云公主现在在我们的车队里,这……这可是烫手的烙铁啊,咱们可怎么办是好?” 达娃惊呼了一声,掩住了嘴:“什么!不可能!” “就在大殿下送来的那箱宝物……” 话音未落,马车外传来哐啷一声巨响,马车颠簸了几下,顿时停了下来。次吉和达娃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难道大齐的人追来了?”次吉有点胆战心惊了起来。 达娃的脸也白了,这搞不好可是要两国开战的,她敏捷地从车窗上探出头去,天已经黑了,看不出有什么追兵:“怎么回事?” 车外有侍从大声应道:“启禀大王子,是车上有个箱子滚落了下来,金锭撒了一地,大伙儿这才停下来在捡金锭呢。” 次吉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一头撞在了车顶上,他跌跌撞撞地跳下马车,极目四望,终于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蠕动着。 达娃跟着跳了下来,朝着那个黑影追了几步,张了张嘴,却又停了下来,焦急地看着次吉,压低声音道:“次吉哥哥,她一定好几天没吃饭了,荒郊野外,又是晚上,这可怎么办?” 次吉左右为难:若是要撇清关系,最明智的就是现在掉头就走,就当没瞧见过沐语之,没人知道他曾经看到过这个繁云公主,要不然以后就算长了几张嘴都说不清楚;若是想把她掳回格鲁,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喊人把她塞回马车…… 那张灿烂的笑颜忽地浮上他的脑海,他跺了跺脚,一拉达娃,对着身后的侍卫道:“我和达娃去那边散散心,你们一个都不许过来,原地待命!” 沐语之好不容易才松开了手上的绳子,撞翻了箱子。箱子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胸口一阵发闷,喉中一阵腥甜,脑子撞到箱壁上,金星乱冒。 她连滚带爬地出了那个箱子,身上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哪里撞到了。幸好侍卫们压根儿没想到那箱子里有人,光顾着捡金锭了,她手脚并用,爬出了好一段距离。 只可惜她被绑了将近三天,粒米未进,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再也没有力气跑了。 身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沐语之绝望地回头看了看,那高大的身影,渐渐清晰,正是那格鲁王子次吉。 她咬紧牙关,又往后爬了几步,靠在一颗树上,急剧地喘息着。 “别动,你呆着别动!”次吉停住了脚步,压低声音叫道,神态焦急。 “你别怕,我们不会害你的,真的,你相信我。”达娃的声音依然清脆如昔。 沐语之惨然一笑,摇了摇头:“你们骗我,你们和那个姓姜的是一伙儿的,是一伙儿的……” 她喃喃自语着,带着无尽的愤懑和委曲。 次吉语塞,达娃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朝着沐语之走了一步:“不是的,这都是误会,来,跟我走,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我带你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 “不要过来!”沐语之嘶声叫道,“我不信你们,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 潺潺的水声传来,沐语之的脑中闪过凌卫剑那张浅浅的笑脸,她在心中默念了两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后一跃,顿时,那娇小的身影落入了那湍急的河流,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tut妹子们呢,乃们怎么都不见了……难道是提天气太冷都躲起来懒得冒泡了么…… 第50章 罗谷镇位于云眉山侧,属于京畿地区数一数二的大镇,周边村落云集,罗谷江的支流从此地流过,带来了丰沛的水和肥沃的土壤,加之旁边的云眉山,地产丰富,这里的镇民生活富足,因此出过好几个文豪、高官和巨富,当朝的大儒林蕴风便祖籍于此。 林家在罗谷镇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祖宅坐落在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深得乡邻的敬重。 林家的老祖宗尚健在,除了幺子林蕴风和二子在京城,其余几个儿孙都住在祖宅里。 林蕴风很重孝道,每年都会到祖宅住上一段时间以侍奉老母亲跟前,林承锦未入仕前也是如此,可自从入了大理寺,每日公务繁忙,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老祖母了,这次趁着休沐便回到了祖宅。 其实,按照林蕴风的意思,现在朝堂里乱成了一锅粥,林承锦应该呆在京城、呆在大理寺,看准风向,可林承锦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见风使舵,二话不说便回到了罗谷镇。 祖母年岁大了,精神倒还好,就是人有些稀里糊涂,耳朵也不太好使,一定要很大声说话才能听得到。林承锦的眉眼有些承袭了母亲的,祖母老是把他当成儿媳,一个劲儿地拉着他的手骂他父亲,听得林承锦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又是狼狈又是心酸。 下人们提醒了好几回,老太太终于回过味来了,便一直盯着他笑嘻嘻地讨孙媳妇:“锦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奶奶讨个孙媳妇了,奶奶还想瞧瞧重孙子再走……” 林承锦不由得汗颜,只好胡乱应承了几句,正好老太太要吃药了,他便退了出来。 祖宅很大,修竹林立,林承锦背着双手走在小道上,思绪不由得飘到了京城,飘到了那个女子的身上……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沐语之了,不知道她在宫中可好?宫中骤变有没有影响到她?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对他的求亲她到底抱了什么心思?她有没有原谅那日他在点翠楼中的胡言乱语?林承锦一边走一边想,思绪万千。 “那个女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好可怜。” “哎呦,可惜傻了,一问三不知。” “这可真是烫手哦,养着费银子,扔出去吧又太可怜。” …… 两个老婆子边聊边走了过来,见到林承锦便住了口,躬身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小少爷”。 林承锦漠然点了点头,往前走去,那两个老婆子在身后窸窸窣窣地说开了。 “那眼睛可真是好看,黑葡萄似的,这全罗谷镇都找不出一个来。” “她笑起来更好看,可惜不常笑呢。” “要不小虎子怎么就看上了呢,央着虎嫂说要娶她做媳妇。” …… 林承锦的脚步顿了顿,随口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西边的一座小屋里笑语阵阵,一个爽朗的大男孩的声音特别突出:“我以后叫你小花好不好……不好听吗……好好好你想叫什么?” “什么小花,你以为是镇里的女人吗?难听死了,听说小少爷在,不如让他帮姑娘取个名字。”一个女声笑道。 林承锦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去,只见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他,穿着一件土里土气的花衣裳,一头乌溜溜的长发及腰,头上缠着一块白布条……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又停了下来,暗笑自己多疑。 “你们小少爷是谁?他很厉害吗?”那个声音清脆动听,好像山泉叮咚。 林承锦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一个箭步窜到了那个身影的后面,伸手一扳,顿时,心中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承锦差点没晕了过去,那张素来漠然的脸上一片震惊。 那个女子吓了一跳,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你是谁!你放开我!” 旁边的人也吓了一跳,一见是林承锦,立刻安慰道:“别怕,别怕,这是我们家小少爷。” 林承锦松了手,那女子立刻往旁边一窜,缩在墙角,警惕地看着他。林承锦拍了拍脑袋,朝着她走了几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子,她的五官和沐语之的一模一样,只是脸颊上有一块擦伤的痕迹,额头上可能受伤了,包着白布,身上的衣服不算太合身,穿红戴绿的十分滑稽。 林承锦朝着她伸出手去,试探着问道:“你出了什么事情?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林承锦啊。” 那个女子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忽然便笑了,那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晃了他的眼:“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是好人,我看到你心里就很喜欢。” 林承锦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安排的,冥冥之中有人指引着自己回到了祖宅,指引着自己见到了落难的沐语之,这简直就像是天上跳下来的一块馅饼,砸得他又甜蜜又幸福。 虎嫂告诉他,她前两天是在去云眉山旁采药草时捡到这个女子的,当时她趴在河边,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身上都是各种的擦伤,额头上破了一个洞,脸上身上都是血。 她琢磨着一定是碰到坏人落了水,看着姑娘怪可怜的,就算是积了阴德,喊人拖回了林宅。 醒过来后,虎嫂把她拾掇了一下,发现她长得十分好看,再看看她身上的衣着,虽然破破烂烂,但质地和手感都非常人可以穿得起的,心里也直打鼓,问问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救上来的当天,她十分虚弱,只能喝米汤和粥,别的一吃就吐,甚至发起了高烧,幸好府里的大夫开了两贴药,吃了便好了,想来是从前身子的底子很好,这两天也能下床走动了。 无论从体态、神情、容貌上看,这个人都是沐语之无疑,可沐语之怎么会到了这里,又怎么会落水失忆,林承锦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眼前的沐语之失去了那个公主的身份,甜美而俏皮,愈发地令人挪不开眼睛。 林承锦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魔,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快马加鞭送信到京城,可他却磨磨蹭蹭一直没有送出信去,他想和这样的沐语之多呆一会儿,哪怕是一天也好。 他把沐语之从那小破屋里接了出来,安顿到了他住的那间房的隔壁;亲自从三堂妹的闺房找来了一条浅蓝色的冰绸裙,换去了她身上那套可笑的花布袄;又把镇里最好的大夫请了过来,把沐语之从头到尾又检查了一遍。 大夫说她身上和头上的伤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他也说不清,说不定是以前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下意识就封闭了记忆不愿意去想,只能徐徐图之,放松心情,多接触以前的人和事,慢慢地就能想起来。 “你说我是公主?你骗我的吧?你认识我吗?我从前是什么样的?”沐语之坐在林承锦给她扛来的软榻上,歪着脑袋,一连串的问句从她嘴里好奇地吐出来。 “你从前……从前很调皮很任性。”林承锦递给她一块切好的西瓜,宠溺地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你骗人的。”沐语之的嘴唇还没什么血色,不过她一口咬在瓜瓤上,鲜红的汁水顿时把她的唇染得红艳艳的。 “谁说我骗人?”林承锦看得有些口干了起来,只好调转目光,拿了一块瓜,三下五除二便吞进了肚子里,随口应道。 沐语之的脑中掠过几个片段,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吃吃地笑了:“我觉得我从前一定又乖巧又懂事,不然你怎么会喜欢我?” “我——”林承锦语塞,半晌才说,“谁说的,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不管你是调皮还是乖巧,我都喜欢。”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鼓噪声,林承锦一看,居然是他几个年幼的堂弟堂妹,听说他这个不苟言笑的堂兄忽然捡到了一个喜欢的姑娘,都来听墙角了。 “五哥你好肉麻。” “五哥我们是不是都眼花了,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 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们叽叽喳喳地笑着,林承锦在他们心中向来就是一个只能仰望的存在,现在居然忽然也跌落凡间,也会这么傻兮兮地向一个女子求爱,真让他们新鲜。 林承锦向来漠然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色,他大步走向门口,那些少年一哄而散,等他回到沐语之身旁,一个个脑袋又在窗边鼓了起来。 林承锦无奈,只好把门窗都关了起来,那些少年们这才散去了。 沐语之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你们兄弟姐妹的感情真好。” 其实林承锦和自己的庶弟庶妹的感情并不好,倒是和祖宅的堂兄妹们感情不错,可能是因为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吧。他略带尴尬地说:“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看着新鲜。” “我很喜欢,我要是也有这样的……”沐语之忽然住了口,拍了拍脑袋。 “你……想起来了什么?”林承锦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很难过,好像……”沐语之茫然地道,“难道是我家里人都不要我了?我失踪了这么多日子,也没见人来找我……” “怎么可能!”林承锦脱口道,“他们一定都急疯了,一定是找不到你,或者是被别的急事绊住了脚。” 沐语之感激地道:“林大哥,你真好,我运气真是太好了,碰到了你。” 林承锦心中天人交战,挣扎了半天,终于问道:“你……你想不想知道你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帮你通知你的家人……” 沐语之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道:“再等等吧,我觉得我不想回去,好像家里有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我想等我想起来再回去,现在我有吃有喝,还有林大哥这么好的人陪着我,我开心得很。” 说着,她有点担心地问:“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又笨又傻,林大哥你不会厌烦我吧?” “不会,”林承锦看着她,缓缓地道,“当然不会,一辈子都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3╰)╮天冷求拥抱暖身~~ 欠了大家很久的现言新文今天开张了,有妹子们喜欢的去捧捧场哈:《离婚是门技术活》——欠扁渣男陷落史 第51章 林承锦一晚都没睡好,辗转反侧,眼前都是沐语之的笑脸,第二天更是一早就起来了,在沐语之的房前徘徊。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的心头跳得厉害,第一次感觉到了那诗句中所说的“寤寐求之,求之不得”的心情。 忽然,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惊呼声,林承锦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敲了敲门,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公主你怎么了?” 沐语之哭泣着喘息着,林承锦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教,使劲地踹了两脚,冲进房间里,只见沐语之整个人缩在薄被中瑟瑟发抖。 “我怕……父皇我怕……好黑……” “救命!凌卫剑救命!别杀我……不要……凌卫剑你快来……” 林承锦怔了一下,满腔的热血忽然一下子冰凉,他呆了半晌,半跪在她的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低声安慰道:“别怕,公主你别怕,我在呢,你已经安全了……” 薄被中的人抽搐了两下,没了声息,林承锦心里着急,只好掀开了她蒙住了头的被子一角,只见她双目紧闭,眼角挂着泪珠,显然是做了噩梦。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来,沐语之低低地呢喃着:“……我听话了,别不要我,我以后都听你们的话……” 可能是因为林承锦的安慰,沐语之渐渐平静了下来,翻了个身,呼吸又渐渐的均匀了起来。她的脸因为闷在被中呼吸不畅,双颊通红;侧卧的脸有些被压得变形,看起来分外可爱。 脸颊上的疤痕淡了些,有些泛红,林承锦有些心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在上面轻轻抚摸了一下,心中愠怒: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会落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许是疤痕那里有些痒,沐语之伸手去挠,林承锦生怕她挠破了留疤,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手:“别动……乖……” 他低声哄着,沐语之终于睁开眼来,迷茫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咂巴了两下嘴,嘴角泛起笑来:“林大哥你怎么在我这里?” 林承锦心里大窘,他这样闯入女子闺房,的确有些不太像话,他佯作镇定,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简短地道:“你做噩梦了。” 沐语之恍然大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虎嫂说了,我睡觉都不安生,乱踢乱打的,有时候还又哭又叫,吵死了。” “的确有点吵。”林承景微笑着道。 可能是刚才做噩梦的缘故,沐语之看起来有点不安:“林大哥,我是不是很麻烦啊,要是我永远都想不起来,我是不是就成了一个怪物了?” 这样的小心翼翼的沐语之让林承景有点心酸,他忽然想要再看见那个飞扬跋扈的小魔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女。他站起身来道:“你快起床吧,用完早膳我带你去附近走走,以前你来过这里,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真的?”沐语之兴奋地道,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林承锦狼狈地后退,差点打翻了旁边的花架子:“等……等我出去……我在外面等你。” 沐语之咯咯地笑了起来:“喂,你害羞啦,放心,我穿着衣服呢!” 罗谷镇不大,民风淳朴,很多乡里乡亲都认识。林家是镇中的大户,兼之林蕴风名声在外,好多人都认识他的长子林承锦,他高中状元之后也曾应父亲要求回乡祭祖,当时围观的人很多,都羡慕林家出了这么一个好子孙。 走在街上,一路不时有人过来和林承锦打招呼,林承锦却从来不寒暄,只是点个头,拱拱手,最多应一声好。 沐语之看了很好奇,走到他面前一边看着他一边倒退着走:“林大哥你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难接近呢。” “林大哥你怎么不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林大哥我想要吃这个!” 沐语之眼角的余光一撇,看到了一个摊贩那里有糖葫芦,立刻飞跑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林承锦。 林承锦跟了过去,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小贩,沐语之欢呼了一声,从上面拔了一个下来,放进嘴里:“真甜,很好吃,林大哥你不来一个吗?” 林承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他拿着这玩意儿在大街上吃,只怕他的形象便全毁了。 “累不累?我们坐马车吧,云眉山还有段距离。”林承锦看了看天,艳阳高照,他的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沐语之这么闹腾,一定热坏了。 旁边没有声响,他纳闷地一看,只见沐语之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整个人好像呆住了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承锦刚想叫她,她却忽然回过神来,嘟囔着说:“怎么觉得好熟悉,好像也有一个人陪着我逛街,陪着我吃冰糖葫芦……可我想不出来是谁。” 林承锦的心突突一跳,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屏息道:“你……要不要再想一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沐语之啊呜一下咬掉了一个冰糖葫芦,顿时嘴巴里鼓起一个大包:“不想啦不想啦,头好痛,该想起来它自然就会想起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出了镇口,镇外的路有些高低不平,沐语之见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就在林承锦的劝说下坐上了马车,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云眉山脚。 一入云眉山,燥热的感觉顿时无影无踪,树木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满山都是层层叠叠的翠绿,令人心旷神怡。 两个人漫步在山脚下的小道上,沐语之一会儿摘下一朵野花,一会儿追逐着不知名的小鸟,笑声清脆,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我们来这里围猎过,”林承锦指着群山之间那个稍微平坦点的山峰道,“你骑着骏马身披盔甲,十分漂亮。” “你那时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吗?”沐语之得意地问道。 林承锦有些怅然:当时的情景刚好相反,沐语之对他一往情深,而他却因为她的一些传言对她避之不及。如果当时他不带偏见地和沐语之交往,那现在他们俩是不是就已经修成正果了? “你把我的名字和另一个人的弄错了,闹了个大乌龙。”林承锦缓缓地道。 “谁?”沐语之有些好奇。 林承锦下意识便不想说出那个名字,只是含糊地道:“一个同僚而已。” 沐语之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她的注意力被远处树丛中露出来的檐角吸引住了:“林大哥你看,那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好漂亮!” 林承锦一看,正是那时候他们下榻的云眉山行宫,那行宫被群山怀抱,檐角飞舞,仿如一头巨兽盘踞在一片葱茏之中。 沐语之朝着行宫的方向跑去,那行宫若隐若现,好像有股特殊的魔力在吸引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里面去看看。 林承锦在后面追了几步,大声道:“公主小心些,山路崎岖,慢慢走就好。” 沐语之背过身来冲着他摆了摆手,一蹦一跳地道:“放心,我好着呢,我——” 话音刚落,她便被地上突起的石头绊了一跤,摔了一个狗啃屎。 林承锦忍俊不禁,飞快地跑过去将她扶起,沐语之十分生气,抬腿在地上狠命地踩着:“哪个奴才把石头埋在这里?也不知道来挖掉,打他二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惶惑地看着林承锦,眼前的男子和另一名男子的脸重叠了起来,虚虚实实,忽然有些看不真切了。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林承锦急急地叫道。 沐语之一阵恍惚,过了半天才勉强笑了笑:“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可一眨眼又忘了。” 林承锦心里有些不舍,不过还是拉着她朝着行宫走去:“走吧,你在那行宫呆了好几天,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 行宫平日里都是封着的,里面留守的宫人们都是从边门出入。现在这个时候,边门也关着,林承锦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宫人们都认识沐语之,虽然有些纳闷,不过见礼后便将他们俩请了进去。 两个人在里面闲庭信步,沐语之对什么都很好奇,东问西问,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她以前住的那个房间。 “公主那时候就住在这里,我当时酒醉对公主无礼,醒了以后特意到这里来赔罪。”林承锦想起往事,有些怀念,他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才算真正了解了这位六公主,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 沐语之站在庭院里,轻抚着旁边的一株树,脑中掠过一些场景,她想抓住,却一下子消失无踪。 “有个人……老是欺负我……”她喃喃地说着,忽然,旁边的竹林里有窸窣的声音传来,她侧身一瞧,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沐语之吓了一跳,手脚乱挥,可那黑影不但不跑,反而围着她转了起来,吱吱地叫着。 她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灰黑色的小松鼠,瞪着一双绿豆大的小圆眼,活蹦乱跳地蹭着她的裙角。 “小陋言!”沐语之脱口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沐语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烈日之下,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 林承锦轻呼了一声,刚想打招呼,那个身影却看都没看他一样,只是一步步地朝着沐语之走去,走得近了,沐语之终于看清了,这个人身姿隽秀,眉目俊朗,只可惜一身白袍上都是污迹,脸上汗珠涔涔而下,发冠歪斜,脸色灰败,简直狼狈得好像从难民中走出来的一样。 沐语之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就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应该是这副模样,而是应该玉树临风、气定神闲……可是她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脑袋好痛,越想越痛…… “公——主——”那人嘶声叫道,那声音好像破锣一般,朝着她伸出手去,“我总算……” 他抓住了沐语之的手,一口气接不上来,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凌子你……节哀! 妹子们,这篇文到收尾的阶段了,某醋需要理理思路,明天请假一天哈! 第52章 沐语之吓得尖叫了起来,连连后退,被抓住的手使劲甩着,可凌卫剑的手好像铁钳似的,紧紧地抓着,一动不动。沐语之一个失衡,脚下踉跄了两步,摔倒在凌卫剑的身上。 凌卫剑只是心神激荡,加之连日来的不眠不休,一时闭过气去,不到片刻便悠悠醒转,一双眸子似悲还喜地盯着她,紧紧地把她抱入怀中:“公主,我总算找到你了!” 沐语之双手乱舞,冲着林承锦大叫:“痛!我好痛!林大哥救命!”情急之下,她一脚踩在凌卫剑的腿上,凌卫剑负痛,愕然地松开了手。 “凌兄,公主伤势未愈,你怎可如此莽撞?”林承锦立刻上前把沐语之扶到一边,只见沐语之手腕上还未痊愈的青肿又深了一些,想必肌肤内又有出血。 沐语之眼泪汪汪地躲到林承锦的身后,只是探出一个脑袋来,警惕地看着凌卫剑:“林大哥他是谁?我不认得他,你快把他赶出去!” 凌卫剑扶着一旁的树干,吃力地站了起来,他的眼中都是血丝,神情看起来十分可怖:“公主,你说什么?我是凌卫剑啊,我找了你好久,你快过来!” “你骗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沐语之不睬他,恶狠狠地说,“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心里烦,我以前一定很讨厌你,你快走开!” 这几句话不亚于五雷轰顶,凌卫剑呆在当场,浑身冰凉,半晌,他才颤声道:“公主,你这是怪我没有早点找到你吗?当日皇宫乱成一团,我以为你在大火中遭了难,我……”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那日他率人冲入皇宫,却看见明钰殿断垣残壁,沐语之不知所踪,他心胆俱裂,几乎发了疯。 他自然不信沐语之会被烧死,幸好漪紫和漾青只是受了点轻伤,说当时沐语之很有可能不在明钰殿,这才抱着一线希望在宫中四处寻找。 姜贵妃被赐鸩酒身死,临死前点着了溯兰宫,溯兰宫也乱成一团,幸好有个灰头土脸的小宫女拼死逃出,告诉他们沐语之被姜贵妃抓走,放在一个铁箱内,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沐天尧病重、大皇子谋反、二皇子中毒、三皇子被杀……大齐的朝堂一下子塌了半边,他整整三天三夜未眠,这才从蛛丝马迹中查出那个铁箱被送到了格鲁使团,又马不停蹄地率兵直追次吉王子,半路上刚好碰到了次吉派出来送信的使臣。 噩耗接踵而至,凌卫剑连喘息的时机都没有,立刻和次吉一起沿着罗谷江顺流而下,罗谷江支流太多,这一找又是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找到了罗谷镇,说是有人曾经看到这样一个女子。 等一路找到云眉山行宫,看着这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凌卫剑只觉得自己好像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却没想到,致命的打击却在这里等着他! 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依偎在情敌身旁,却对他眼露敌意,凌卫剑心如刀割,双手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树干之中…… “我什么我,”沐语之毫不客气地道,“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你还这么无礼,我要砍了你的脑袋。” 说着,她一拉林承锦:“林大哥我们快走吧,这个人看起来这么凶,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林承锦左看右看,凌卫剑的精神状态不太妙,他撒手不管好像有些不太仗义,可沐语之看起来真的对凌卫剑怀有敌意,他也不能不顾,半晌,他才歉然地道:“凌兄,公主失忆了,你不要太过介怀,她现在不想回宫,不如就让她先在我祖宅呆上几日?” 凌卫剑没有答话,只是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了林承锦和沐语之,靠在了门框上,低低地喊了一声:“杨钊……”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杨钊带着一队侍卫跑了过来,一见沐语之,差点没哭出声来:“六公主!可算找到你了!再找不到你卑职就要一头撞死在明钰殿了!” “杨钊,”凌卫剑的声音嘶哑,“六公主要么回宫,要么就住在这行宫里,护卫好公主,不然提头去见陛下……” “是。”杨钊没有察觉到异常,朗声应道。 沐语之急了:“喂你是谁啊,居然想把我关起来,你这叫以下犯上你懂不懂!” 凌卫剑的身子僵了僵,却充耳不闻地往外走去,走到一半,终于支撑不住,滑倒在了地上。 平静了好久的云眉山行宫终于热闹了起来,隔得老远都能听到沐语之忽高忽低的声音。 “岂有此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这叫什么公主?我不要当公主了,连自由都没有。” “杨什么?杨钊是吧,我记住你了。” 沐语之大发脾气,在宫门口气愤地走来走去。 杨钊眼眶发红,紧盯着沐语之,嘴角咧着,人却一直拦在沐语之跟前,好像粘着的一块膏药,怎么也甩不掉。 “公主,你可把我们都吓死了。” “公主给你把刀吧,你要出去先把我杀了。” “公主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哼,你可欠着我好几个人情,可别赖账了。” …… 杨钊心情愉悦,他和沐语之向来亲厚,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沐语之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说你是御前一品带刀侍卫?很厉害的那种?” 杨钊挺了挺胸:“那是自然,卑职的武艺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陛下很是器重。” “那你听那个人的做什么?他又不是什么大官,你找到我了,可算是大功一件,不如你保护我们出去,我在外面玩两天就回宫,怎么样?”沐语之悄声诱惑道。 杨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便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这次我也不帮你了,凌大人为了你都……都成了这模样了,你就不要再气他了,就算他以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也别计较了。” 沐语之气坏了:“呸呸呸,我怎么他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杨钊的眼神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不舍,就好像一个兄长看着自家的妹子要被人抢走了一样:“公主,凌大人一定很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明钰殿着火那天,他好像疯了一样在一堆焦木中用手挖,差点被掉下来的大梁砸中了;听说你还有可能活着,他几天几夜没合眼,谁劝都不听;沿着罗谷江找你的时候,他掉进了江水里差点没淹死……公主,你还怎么忍心偷偷溜走?再来一次,只怕凌大人这条命就交代给你了。” 沐语之呆了呆,半晌才说:“他……差点死了?” 杨钊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情地说:“公主你现在不认识他了,他一定比死了还难过,就算你不记得他,可他替你扫清了在宫中的障碍,为你和你的母妃报了仇,替陛下破了大殿下的谋反,还有很多其他事情,他都帮你做好了,你就算是感激他,也不应该再气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沐语之的眼中一片水光盈盈,她不吭声了,回过头去看了看林承锦。 林承锦满心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劝说道:“公主,就在这里住下吧,等凌大人身子好些了,我陪你一起回京。” 沐语之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凌卫剑的病来势汹汹,看着吓人,不过,镇里的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是急怒攻心,气血两亏,只要静心休养两日,按时服药便好。 实在没法出去,沐语之也死了心了,幸好行宫中宫人齐备,膳房得知公主来了,立刻准备了小糕点送了过来,成功地将沐语之的胃第一步留了下来。 小陋言一直在院子里窜来窜去,一点儿都不畏生,沐语之十分喜欢,抓了一把干果就逗它,一人一鼠玩得不亦乐乎。 林承锦则在树荫下看书,天边的流云变幻,捉摸不定,眼前却是倩影笑语,触手可及,让他忽然有种憧憬,憧憬着就这样天长地久,岁月静好。 晚膳是两个人一起吃的,林承锦想回避来着,或者站着陪她,可沐语之却死活不肯。 菜很新鲜,有罗谷江刚抓上来的鱼,有山民们自己打的野兔,还有一些新鲜的蔬菜,林承锦细心地将鱼刺剔除,将鱼肉一块块地放进她的碗里。 沐语之的嘴鼓鼓囊囊的,还一边吃一边聊,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林承锦从前在家中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姨娘们都小口小口,生怕吃多了被人家瞧不起,从来没见过这样豪放的吃法。 两个人正吃得开心呢,有人畏畏缩缩地在门口张望着,过了一会儿,那人扑通一声跪在沐语之跟前哭丧着脸说:“公主,公主你救救我家大人吧,他不肯吃药!”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凌子~~~ 第53章 那个侍卫都快哭出声来,十分可怜;杨钊也来了,好说歹说,沐语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和林承锦一起来到了凌卫剑的住所。院子里黑咕隆咚的,悄寂无声,只有凌卫剑的房间里亮着灯。 林承锦十分尴尬,作为一个男人,他早就看出了凌卫剑对沐语之的情意,也感受到了凌卫剑对他若有似无的敌意。在野,凌卫剑才华横溢,算的上是他的半个师兄;在朝,凌卫剑长袖善舞,品级比他高上几级。无论从学识和为人上,凌卫剑都让他敬仰,如果是其他事情,他一定会退避三舍,不可能和凌卫剑去争去抢。 可是,感情这回事情,并不是可以用理智来控制,更何况,沐语之最早喜欢的人是他,现在失去原来的记忆,更是对他十分依恋,这样的大好时机,他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呢? 一进门,林承锦便下意识地挡在了沐语之的跟前,走到凌卫剑的床前一看,窗边的一碗药已经冰凉,晚膳也放在一旁,一口未动。他皱着眉头道:“凌兄,你这是何苦?” 沐语之又从林承锦身后探出头来,鹦鹉学舌地说了一句:“就是,你这是何苦,饿死了也没人心疼啊,还不快点吃饭。” 床上半寐半醒的人微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来,正好看到沐语之的脸,沐语之吓了一跳,这半日未见,凌卫剑眼眶深陷,神色憔悴,真的好像病入膏肓似的。 “喂,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你明明……明明……”沐语之脑中忽然掠过一个淡定俊雅的身形,她有些慌乱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朝着他走了两步。 “公主……你来了,”凌卫剑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勉力撑起了身子,一旁随侍的家仆慌忙上前,把他扶着靠在了床上,“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次吉王子都和我说了,你……你受苦了……” 他看着沐语之脸颊和额头上浅浅的伤痕,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我没什么,当时是什么情景,我都不记得了,”沐语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林承锦,嗫嚅着道,“我现在很好,林大哥把我的伤都治得差不多了。” 凌卫剑咬了咬牙,看向林承锦:“林兄,多谢了。” 林承锦沉声道:“凌兄这是从何谢起?公主原本就是我爱慕之人,我所做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并不是想要讨凌兄的这一声谢。” 凌卫剑沉默地看着他,两人之间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四溅。半晌,他轻咳了几声道:“不,林兄你不明白,是我亏欠公主,这一声谢我真心实意。” 沐语之忍不住插嘴道:“你亏欠了我什么?欠了我的钱吗?我是公主的话,应该有很多钱,你不用还了。” 凌卫剑凝视着她,眼神温柔:“不是,等你想起来你就知道了。” “我……我干什么要想起来?我不想想起来。”沐语之很不服气,“你快点吃饭吃药,等你好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吧?别老是缠着我们。” 凌卫剑的眼神一窒,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勉强克制着胸口涌动的情绪,微笑着说:“公主,这里很好玩呢,你住在以前的院子里,有没有见到一只小松鼠?是我以前和你一起抓的。” “真的?我抓的?”沐语之又惊又喜,“我这么厉害?我就知道它叫小陋言,别的都忘记了。” “是啊,你把它送来的时候它都快死了,我答应过你,要让它再活蹦乱跳起来,现在它还好吗?”凌卫剑想起往事,心里一阵发酸。 “它很好,我陪着它玩了一个下午,”沐语之的声音清脆,好像连珠炮似的追问着,“你怎么救活它的?怎么能把它养在院子里不让它逃走?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你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我一边吃,一边慢慢告诉你。”凌卫剑低声恳求道。 “这……”沐语之求救般地看向林承锦,有些害怕,不知怎的,她不想和这个人单独在一起。 一旁的侍从哭丧着脸说:“公主,您就纡尊降贵陪我们大人吃点吧,再这样下去,我家大人真的吃不消了。” 林承锦自然不愿,刚想说几句场面话拒绝,凌卫剑冲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林兄,该是你的,我怎么也抢不走,林兄不至于吝啬这一会儿功夫吧?” 林承锦僵在原地,半晌才漠然问道:“公主,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沐语之的脑中掠过杨钊的话,又看了看凌卫剑憔悴的脸,心里终于有了几分怜悯,犹豫着说:“好吧,不过就一会儿。” 林承锦只好点了点头:“公主,我在门口等你。” 林承锦出去了,侍从端着饭菜和药去热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凌卫剑和沐语之两个人,气氛有些古怪。 “公主,我有些口渴。”凌卫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沐语之不情不愿地替他倒了一杯水,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床前,递给了他。 凌卫剑接了过来,顺手便拉住了她的手,沐语之一惊,怒道:“你这个人太不要脸了,怎么动手动脚的?” 凌卫剑恍若未闻,只是盯着她手腕上被绑过的痕迹,声音痛楚:“疼吗?一定很疼吧……” “还好啦,我都忘了,也不想再去想了。”沐语之的心一软,放低了声音,刚想把手缩回,忽然,她的手上一热,一滴眼泪滴了下来,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晕了开来,她惶然抬起头,只见凌卫剑双目含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沐语之的脑袋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苦苦压抑着,她的手一颤,飞快地抽了出来,放在背后:“你……你怎么了……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 凌卫剑狼狈地背转身去,平复了一下心情,柔声诱惑道:“为什么不想记起来?以前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呢,你的父皇你的家人都等着你回家,还有你的仇人已经倒台了,这样大快人心的事情你也不想高兴一下吗?” 沐语之皱起了眉头,困惑地说:“我不知道,我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就好像……有个声音在说,别想了,你想起来要伤心的……然后我的头就会很痛……” “不可能……”凌卫剑失神地道,“难道在你的心底,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点儿都不快乐吗?一点儿都值得你回忆吗?” 他的声音凄楚,沐语之听着听着,心都揪紧了,她支支吾吾地道:“我不知道,哎呀药怎么还没有热好,他们是不是在偷懒,我去瞧瞧……” 她刚想走,凌卫剑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挤出了一丝笑容:“好了好了,我们不提以前的事情了,这几天你都在林承锦的祖宅?他怎么招待你的?” 沐语之放松了下来,快活地翘着脚说:“好吃好喝的呗,小虎哥可逗了,编了好多竹蜻蜓给我,还帮我去河里抓鱼,林大哥带我去逛街,几个嬷嬷也对我很好。” “有没有带你去罗谷江坐船?这里的江景很美,有一段江水在两岸青山之间,好比人间仙境,而且,一网下去,都是活蹦乱掉的鲜鱼。”凌卫剑微笑着说。 “真的吗?”沐语之兴奋了起来。 “山上还有很多好玩的,我可以陪你去抓野兔,抓一个回来和小陋言作伴好不好?”凌卫剑宠溺地看着她。 “好啊好啊,”沐语之很高兴,转念一想,又道,“你瞧你那样子能抓得了野兔吗?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推倒了,我叫林大哥一起去,他一定可以抓到的。” 凌卫剑的笑容一滞,刚想说话,门被推开了,侍从手托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旁边跟着杨钊。 “公主,你和凌大人言归于好了?”杨钊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斗不过凌大人。” “哼,谁说的?我只是看他可怜而已,这么大一个男人,还撒娇要人陪着吃饭。”沐语之不屑地说。 凌卫剑苍白的脸上红了一红,接过饭菜吃了起来。 杨钊取笑道:“公主你还嘴硬,你忘记了我可没忘,你每次爱和凌大人斗,结果都自己倒霉,上次被陛下圈禁了还不忘记去找凌大人的麻烦,结果呢,哭着鼻子就跑出来了。” “有吗有吗有吗?反正我不记得了,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信。”沐语之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凌卫剑拿着碗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公主被圈禁的时候来找过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杨钊有些得意:“凌大人你一定没认出来吧,卑职的易容术虽然不能说是天下无双,但糊弄糊弄你们文人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凌大人,不是卑职说你,有时候你就让让公主啊,她那天兴冲冲地进去,哭啼啼地出来,卑职看了都心疼……” 凌卫剑脑门突突跳了几下,所有的事情终于串了起来,他的脑中一片清明:怪不得那天那个小侍卫走得那么仓促,怪不得在明钰殿沐语之那么反常,怪不得现在沐语之下意识地就不想接近他!原来,那天他不得已为之的那段话,被沐语之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凌子终于发现问题的症结了~~~ 第54章 第二天,凌卫剑早早地便起了床,他的病原本就只是太过劳累引起的,休息了一个晚上,又特意让侍从拾掇了一番,虽然还不算是太精神,但和昨日那狼狈的模样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 天气很好,碧空如洗,凌卫剑一路走到沐语之的住所外,迎头正碰上了林承锦。 两个人对视片刻,林承锦漠然看了他一眼,伸手便去推门。 凌卫剑紧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淡淡地道:“不知林兄这么早来找公主有何要事?” 林承锦瞥了他一眼:“凌兄所为何来,在下便所为何来。” “今日我请公主去游山玩水,”凌卫剑神情自若地道,“抓野兔捞鱼,公主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林承锦有些烦躁:“凌兄找到公主,就不用即刻回京面圣吗?” 凌卫剑摇头道:“离京前陛下吩咐,让我便宜行事,一切以公主为重,我已遣人快马加鞭给陛下报了平安。” 林承锦气结:“难道公主不想起来,你就呆在这里不走了?” “过两日便走,我会让公主想起来的。”凌卫剑微笑着说,“倒是林兄,你告假了几日?还不去销假只怕大理寺那里会有麻烦。” 这话正戳到林承锦的痛处,他是休沐的时候过来的,一见到沐语之便派人去林府和大理寺告假了三日,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行宫中临时安排的一个宫女见他们来了,立刻把他们请到了前厅,自己则往里去通报。两个人在屋子里等了好久,才见沐语之精神萎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怎么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 “我……我一个晚上没睡好,”沐语之气哼哼地瞪了凌卫剑一眼,“都怪你,和我说了那么多,我做了好多噩梦。” “什么噩梦?”凌卫剑心中亦喜亦忧,“公主不如说出来听听,我帮你参谋一下,据说噩梦说出来,便不会再做了。” “真的假的?”沐语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笑得像只狐狸,我不信。” 凌卫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公主这样说可太让人伤心了。” 正说着,“小陋言”忽然从院子外窜了进来,四下张望了片刻,在凌卫剑的脚下吱吱地打转。 “小陋言你这个叛徒,你讨好他干什么,是谁给你吃的松果!”沐语之悻悻地指着它骂道。 “小陋言”的小眼睛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讨好地咬了咬凌卫剑衣服的下摆。 凌卫剑弯下腰把它抱进怀里,逗了它两下:“谁说它是叛徒?它病重的时候是我救了它两日,又特意送它到了这行宫,既能照顾它,又不至于让它水土不服,它知恩图报,可比有些人好多了。” “喂,你这好像话里有话嘛,你是不是在骂我?”沐语之不服气了,指挥着小陋言道,“快,小陋言咬他一口,他衣服里有好吃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虽然沐语之不记得了,可好像潜意识中还是透着一股别样的熟稔,林承锦在一旁看了,有些不是味道起来。 不一会儿,沐语之便用完了早膳,凌卫剑兴致勃勃地说:“走吧公主,我都安排好了,先去云眉山上打猎,然后去罗谷江捕鱼,晚膳就直接在野外烧我们猎来的东西,今天一定让你玩得尽兴。” 沐语之的眼睛一亮,旋即又迟疑着说:“林大哥一起去吗?” 凌卫剑脸上的笑容未变:“林兄不嫌弃的话,还请一起陪陪公主。” 林承锦刚刚想应一声好,便有宫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告到:“凌大人,林府有人求见林大人,说是府里有要事,让他即刻回京。” 云眉山猎场乃皇家猎场,平时有专人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凌卫剑一行六人,轻车简从,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 林承锦没有办法,他原本还想拖到晚上再走,可来传讯的家仆带来了林蕴之的手信,信上措辞严厉,说他罔视公务,无故告假,迷恋女色,德行告亏,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他不知道是谁在林蕴之面前嚼舌头,只好急匆匆地回京了。 沐语之一开始很不开心,吵着要跟林承锦一起走,可禁不住凌卫剑抱着小陋言和她描绘了一下山中好玩的事情,又承诺明天就送她回京和林承锦相聚,她便又高兴了起来。 凌卫剑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拄着一根木棍,一路缓缓而行,沐语之则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一会儿去摘个野果,一会儿去撵撵野兔,一会儿惊叫着跑了回来,小脸吓得惨白,哆哆嗦嗦地躲到了凌卫剑的身后,说是看到了一条大蟒蛇。 这山上哪里有什么蟒蛇,不过美人近怀,凌卫剑自然是来者不拒,挡在沐语之身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棵大树上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碗口大的藤,上边的花纹和蟒蛇的有九分相似,远远一看,还真能唬人。 杨钊带了三个侍卫也跟了上来,都笑了起来:“公主,你可真胆小,放心,有我们在,一百根蛇都把它们斩成肉泥给你炖蛇羹吃。” 沐语之被取笑得脸蛋通红,悻悻地上前踢了一脚:“这是什么东西,长得这副怪样!” 凌卫剑笑道:“这是一种少见的腾,当地人称之为鱼藤,能在云眉山长成这么大,实属罕见。这还不算稀奇,等会到了半山腰阴湿的地方,我给你看一种东西更想蛇,你别吓坏了才好。” “哼,我上了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你别想骗我。”沐语之一昂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又往前走了。 半山腰的观猎台很快就到了,凌卫剑有些气喘,浑身发汗,也顾不得丢不丢脸了,只好拄着木棍坐在了高台上,看着沐语之和杨钊他们玩闹。 没有大部队的践踏,山间的小动物也活跃了很多,鸟叫虫鸣的,树丛间不时可以听到树叶簌簌,旋即就能看到一个小动物迅捷地窜过。 小陋言被抱在一个侍卫的怀里,兴奋得不得了,吱吱乱叫,杨钊则和几个人一起围剿野兔,一时之间,寂静的山头上热闹起来,到处回荡着沐语之那银铃般的笑声。 凌卫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眼神温柔。他身处朝堂和后宫的漩涡之中,只有沐语之的笑颜才能让他整颗心都温暖起来。 他和沐语之,如果抛却两个人的身份,好多人都对他的情有独钟不以为然,以为是沐语之配不上他,却没人知道,这份单纯和温暖,让他自惭形秽,他的算计太多,心思太密,是他配不上眼前这个剔透玲珑的女子。 所以,不管此时此刻沐语之是不是真的忘了他,他都要霸道地将自己重新安放到她的记忆中。 杨钊正在教沐语之学做简单的捕猎夹,凌卫剑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旁,盯着看了一会儿,笑道:“公主,只怕你这副模样,没夹到什么野物,倒把自己给夹了。” 沐语之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顿时,脸上被手指抹得一条黑一条灰的,众人见了都笑了起来。 沐语之恼了,伸手一拽凌卫剑的脚脖子,凌卫剑下盘不稳一个踉跄就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头上脸上都沾满了草。 沐语之趴在地上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的样子真是好笑,好像土狗一样的,你叫两声我听听。” 凌卫剑半坐在地上,忽然扑到了她的身上,作势要咬她,吓得沐语之花容失色,连滚带爬地退开一段距离:“你……你干什么!” 凌卫剑呲着牙道:“我是属狗的,你属猫,我们俩猫狗一家亲。” 沐语之怔了一下,脑子里依稀浮起了什么……好像……早就有人这样对她说过……那个人亲密地搂着她……轻轻地啃噬着她的唇…… 她迅速地垂下头来,掩饰着心中的不安,顾左右而言他:“大胆,你敢笑话本宫是猫……我要叫人砍了你的……” 杨钊惊喜地叫了起来:“公主,你想起来了吗?” 沐语之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想起来……” 她的双手一挥,正好打到了那个建议的捕兽夹,“啪”的一声,那弯起来的竹片顿时打在她的手上。 沐语之痛呼一声,泪盈于眶,凌卫剑急了,一下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仔细地查看着她泛红的手背:“你看你,总是这样毛毛糙糙的,以后真的要把你绑在身边才行。” 说着他站了起来,四下找了找,揪了几把野草,放在嘴里嚼了嚼,轻轻地往她手背上敷。 药草清凉,一下子就渗进了肌理,火辣辣的疼一下子就减轻了。沐语之从睫毛的缝隙中偷偷朝他看去,只见眼前这个男子神态专注,一边敷一边吹,好像握在手中的是史上罕见的无价之宝。 原来还围在身旁的杨钊和几个侍卫不知怎的就不见了,耳边传来一阵雷鸣声,沐语之抬头一看,空中乌云密布。 凌卫剑拉着她就往旁边跑去:“快走快走,只怕有雷雨,被淋成落汤鸡就糟了。” 正好不远处有个浅浅的山洞,凌卫剑抓着不知所措的沐语之,一下子把她塞进洞里,自己则挡在她前面,才刚进来,便听得“轰隆隆”一声,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丝飞溅,顿时在洞口形成了一道水帘。 沐语之偷偷看了看凌卫剑,他挡在外面,有半边身子被雨淋到了,夏日的衣衫原本就是单薄,他身子又虚,唇色都变白了。 她往里缩了缩,声如蚊蝇:“你进来些,别受寒了。” 凌卫剑转过头来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在两人肌肤上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暧昧啊暧昧……公主,美色在前,你顶得住不? 第55章 “你……你别看着我……闭上眼睛!”沐语之的声音有些异样,双颊渐渐染上了一层粉色。 凌卫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皮肤原本就白,这一阵的劳心呕血,更让他的脸上半分血色都无,整个脸颊都削了下去。 一阵心疼从沐语之的心口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双手,抚在了凌卫剑的脸上…… 凌卫剑一震,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倏地睁开了眼睛。 “公主……”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恳求地道,“别忘记我,别把我们的从前都忘了,我受不了……” 沐语之嗫嚅道:“我,我也没办法……你别逼我……” “没关系,你慢慢想。”凌卫剑喃喃地说着,靠紧了她,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甜香,“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是我的公主,别的,你想一辈子我都不怕……” 说着,凌卫剑的唇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那触感是如此得美好,让他有流泪的冲动。这些日子来他每日如履薄冰,凭着一股意念支撑着四处寻找,就算心中万般恐惧,恐惧着找到最后还是看到一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公主你忘了吗?那天我喝醉了,我抱着你,亲着你,”凌卫剑的吻一下下地落在了她的脖颈,落在了她的耳畔,固执地提醒着她那晚的旖旎,“公主你喜欢的人是我,只能是我,肯定是我……” 洞外雨声倾盆,洞内春意融融,两个人肌肤相贴,那炙热的气息在沐语之的身畔萦绕,那软软的唇瓣好像一片羽毛在她的心上轻轻地挠着,挠得她痒痒的,却挠不到实处,让她情不自禁地向凌卫剑靠去,想要得更多,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如飞九天…… “阿嚏”一声,顿时把沐语之从梦幻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推了凌卫剑一把,凌卫剑猝不及防后退了几步,狼狈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地上泥浆四溅,他的白袍上变成了花袍,看起来甚是可笑。 凌卫剑也不着恼,只是坐在地上,一边打着喷嚏,一边盯着她笑,看起来傻呵呵的。 沐语之往外一瞧,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天空中重新艳阳高照,要不是地上的积水,真让人怀疑这是一场幻术。 “你快起来,整个人都湿了还坐在地上。”沐语之跺了跺脚,着急地道。 凌卫剑朝着她伸出手去,却固执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沐语之无奈,只好上前把他拉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这都是什么凌大人啊,简直就像一个小孩子,真该让父皇看看你这副模样……” 不知怎的,刚才突然不见的杨钊和侍卫们一股脑儿都出来,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沐语之狐疑地左看右看,最后把目光落在凌卫剑身上:“喂,刚才是不是你有预谋的!你这个人太阴险了,整天笑眯眯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沐语之生气了,赌咒发誓等回宫了要让她的父皇把凌卫剑砍了脑袋,凌卫剑换了一身侍卫袍陪在她身旁,可能是淋了雨受了凉,一直不停地擦鼻涕,整个鼻子都揉得红红的,说话声也带着浓重的鼻音,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沐语之本来就不是个爱记仇的,心早就软了,等看到罗谷江旁停泊的船时,更是欢呼了起来。 午膳是凌卫剑遣人从罗谷镇买来的,一行人匆匆用罢,便在江上玩了一个下午。凌卫剑行事缜密,早就让人把烤鱼的行头都齐备了,几个人在船上现捞现杀,沐语之一会儿捞鱼,一会儿划船,一会儿烤鱼,玩得不亦乐乎。 等回到行宫,已经是夜幕初上,凌卫剑一路将她送到卧房前,却还是不舍得分开,扳过她匆匆前行的身子,把她抵在墙上,圈在自己的怀中,低声问道:“今天开心吗?” 沐语之的目光落在别处,半晌才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起我来?”凌卫剑希冀地看着她。 沐语之半晌都没说话,到了最后,只是飞快地摇了摇头。 凌卫剑有些失望,不过立刻振作了一下:“没关系,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了,明天我们就回去,陛下病重,你千万不要露出马脚,不然只怕陛下承受不了。” 沐语之的心一抽,咬紧了唇:“父皇他……他会不会……” 凌卫剑沉默了片刻,神情忧郁:“陛下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萧淑妃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 沐语之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推开他走进卧房里去了。 翌日,凌卫剑一早就来到了沐语之的住处,回宫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他很珍惜能和沐语之单独相处的每一刻。 只是服侍的宫女进去禀告之后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说公主不想出来,让她把早膳端进房间去用。 凌卫剑有些莫名其妙,昨天明明玩得很开心,怎么一下子又不想搭理他了? 他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终于还是不太放心,走到沐语之的卧房门口,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回过头来便看见那个宫女看着他直乐,他终于感到了几分赧然,侧身让到了一边道:“烦请帮我通报一下公主,就说我……带了个好玩的东西给她。” 宫女点头应了一声,走进卧房,不到片刻便出来了,略带同情地道:“公主说了,她谁也不想见,要出发了喊她一声就好了。” 凌卫剑急了,二话不说,推开房门就往里走:“公主,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头……” 沐语之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看,一见他进来,气急败坏地把东西往身后藏:“喂你这个人太大胆了!竟敢闯到我房间里来,还不快给我出去!” 凌卫剑见她无恙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神色慌张,他不由得心中起疑,几步走到她面前,笑着说:“臣的胆子大不大,公主从前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现在都不记得了,从此以后你都不许在我面前放肆!从此以后……”沐语之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你也没机会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了……” 凌卫剑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褪去,忽然,他一下子便拽住了沐语之的手,想去看她藏在身后的东西,沐语之又惊又怒,使劲挣扎着,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救命!快来救驾!” 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好几个宫人冲了进来,只是这种情景他们可从来没碰到过,一个是有御旨的钦差大人,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这该帮着谁呢? 杨钊也急匆匆地赶到,一见屋里这架势,立刻把那帮宫人们往外轰:“好了好了,你们凑什么热闹,公主和凌大人闹着玩呢!” “杨钊!你居然敢帮着他!我和你没完!”沐语之又羞又恼,恶狠狠地说。 “公主,我的好公主,”杨钊笑眯眯地说,“我明白,你和凌大人小吵怡情,不过大吵就免了,卑职看着心疼,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公主你说是不是?” 说着,杨钊往外退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公主,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守着……” 沐语之气结,凌卫剑趁机将她紧握的手指掰开,一看,居然是只小小的香囊!那香囊揉得皱巴巴的,旁边还破了一个小洞,里面装的东西有点漏了。 凌卫剑的脑中轰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半晌才摒着气,捧住了沐语之的脸庞:“公主,你想起来了?” 沐语之闭着眼睛使劲地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她的神情坚决,只是眼中慢慢渗出的泪水泄露了她的秘密。 “公主你在想什么?”凌卫剑抱住她,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滴,“你想装着还不记得我是不是?你是不会想回宫就和我撇清关系?你是不是心里怪我怨我恨我假惺惺的那么虚伪?你是不是想随便找个人嫁了从此和我两不相干?” 沐语之的身子一颤,凌卫剑的话句句说中了她的内心。 “你看着我,我真的不值得你信任吗?你随便听来一句话就把我全盘否定了吗?连问都不想问我一句?”凌卫剑凝视着她的眼睛,眼中有着抑制不住的失望和伤心。 沐语之狼狈地想躲开他的视线,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有什么好问的,你花言巧语,我说不过你一定会被你绕了走。” 凌卫剑沉下脸来:“你难道真的以为我是替二殿下做事的,只是对你虚与委蛇?真的想等到二殿下荣登大宝,我好出将入相?你也不想想,我若是这样结党营私的人,陛下还能如此信任我?” “谁知道谁知道!”沐语之呜呜地哭出声来,“你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你为什么要骗我?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对我好……” “那好,我不是真心的,我这么些日子来的殚精竭虑、日夜难眠都是假的,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你费尽心机,我早就该回京帮二殿下抢皇位,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凌卫剑真恨不得剖开她的脑子看一看。 沐语之怔了一下:“说不定你是心存愧疚……对……” 凌卫剑一下子便拉开了领子,把衣衫半褪,露出了大半个肩膀,沐语之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 屋子里没有声音,沐语之从指缝中偷眼一看,不由得呆了:只见凌卫剑的后背上有一条约半尺见方的暗黑色血块,黑中带着红,斑斑点点,显然曾被重物所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沐语之心疼地摸了上去。 “那天在明钰殿找你砸的,曲大夫说了,要是再偏了一寸,只怕我的脖子就要被砸折了。”凌卫剑漠然地披上了衣服道,“你心疼什么,反正我这么虚伪,死了也活该。” “你——你胡说八道!”沐语之气急败坏地去捂他的嘴。 凌卫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公主,你相信我,那些话都是为了从哪个嬷嬷那里套出话来才说的,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想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沐语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凌卫剑太聪明,而她却被保护得太好,太过单纯。 “你还是不信我……”凌卫剑气苦,“你是不是心里还有那个林承锦,你居然躲到他身后不理我,我……我当时真想和他打上一架!” 沐语之噗地笑出声来,脸颊上还挂着泪珠:“你们俩打架,那可真是京城一大胜景,不如我开个场子卖门票赚点银子。” 凌卫剑大喜,一把抱住她,一叠声地道:“好好好,只要你愿意,让我干什么都好。” “真的吗?”沐语之趴在他的胸膛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委屈地说,“我要让你下雪天光着身子到城门口跑一圈。” 凌卫剑一口气差点没接上,咬着牙说:“公主,你舍得让别人看吗?” 沐语之吃吃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忧郁地道:“你真的不讨厌我吗?我又任性又笨……” “谁说你又任性又笨?”凌卫剑愉快地道,“我们的六公主最厉害,要不是你的那次阴差阳错的栽赃陷害,说不定这次就让姜贵妃逃过大劫了。” “什么?”沐语之瞪大了眼睛。 “你从太医局偷来的药就是姜贵妃遣人制的,遣人下在了二殿下的身上,要不是你阴差阳错捅出了这件事情,只怕二殿下死了都没人会发现。姜贵妃二罪并罚,被陛下处死,她贼心不死,伙同大殿下叛乱谋逆,纵火逼宫,被陛下一网打尽,大殿下也自尽身亡。”凌卫剑淡淡地道。 “什么!”沐语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疯女人!大皇兄……大皇兄就毁在她手里了!二皇兄呢?” “二殿下被发现得太晚,我离京前还昏迷不醒,曲太医说……说就算治好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还有三殿下他……”凌卫剑几乎不忍心说下去了,“他在酒楼被大殿下派人暗杀……” 沐语之几欲晕倒,虽然她和几位皇兄的感情都不算深厚,可那毕竟是骨肉兄弟啊! 饶是凌卫剑聪颖过人,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只好抱着她,一遍一遍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抚慰到:“别难过公主,有我呢,有我在这里,都会过去的。” “父皇!我要回去看父皇!”沐语之泣不成声。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杨钊神情焦急地站在门口:“公主,凌大人,快,我们赶紧回京,陛下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啊公主,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小凌子的手心了,,, 正文 第56章 虽然才离开了皇宫不过几日,沐语之却觉得恍若隔世一般,路边行走的宫人们都脸带凄惶之色,目不斜视,深怕祸从天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息。 沐天尧的寝宫前站了好几个老臣,沐语之认得几个,太傅和太尉都在,还有几个国公和王爷,她的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也被各自的母妃带着聚在厅内。 沐语之跌跌撞撞地往里面冲去,到了屋里却一下子止住了脚步——床前跪着两个臣子正在抹泪,而她那个曾经威严的父皇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满头的乌发已经变得灰白,眼窝深陷,气息紊乱…… “父皇,儿臣不孝,来晚了……”她扑到了沐天尧的床前,嚎啕大哭。 沐天尧倏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吃力地侧过脸来,盯着沐语之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微微动了动。 “父皇父皇你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父皇你不要走,儿臣以后都听话了,再也不胡闹了,只要你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行!”沐语之恐惧得浑身发抖,一眼就瞥到了旁边站着的曲太医。 她胡乱地朝着曲太医抓去:“曲太医你救救我父皇!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曲太医的神情木然,低声道:“公主,陛下原本就身患恶疾,又被这样接二连三地刺激,臣已经竭尽全力,只是回天乏术……” “语之……”沐天尧吃力地叫道,“你总算平安无事……我……我总算有脸去见……你地下的母妃了……” 说着,他握住了沐语之的手,那手虚软无力,再也不复从前的宽厚温暖。 “父皇你别说话了,好好将养身体,儿臣给你去找灵芝人参,去找灵丹妙药,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们都是庸医,都是庸医!都是骗子!还有你们,父皇都病成这样的你们还来干吗?都滚出去滚出去!”沐语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 底下两个大臣面面相觑,沐天尧大限将至,召集重臣安排身后要事,正说到最关键的继承大统之人,现在三位成年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几个未成年的皇子身后势力自然而然就冒了出来,沐语之这一打岔,可把他们都急坏了。 “公主何出此言,大齐值此大变,正要……”一名臣子争辩道。 “住口……你们都先给朕出去……”沐天尧缓缓地道,“让凌卫剑……进来……” “陛下……”另一名臣子不甘心地叫道。 于公公立刻上前把那两个不长眼的轰了出去,凌卫剑疾步走了进来,和沐语之一起跪在了沐天尧的床前。 “语之,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沐天尧的精神好像好了一些,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幸好你的眼光很好,你自己找的这个夫婿,朕很满意。” 沐语之跪在一旁泣不成声,凌卫剑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眼中也浮起了一层水光。 沐天尧将目光移向凌卫剑,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卫剑,朕知道你很好……” 凌卫剑伏地叩了一下头,哽咽着道:“陛下知遇之恩,臣万死难报。不论是公主,还是大齐,只要臣有一口气在,必定不敢有负!” 沐天尧喘息了片刻又道:“好,朕把语之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让朕失望,也万万不要学朕,后宫这么多女人,唯一一个真心待朕的,却早早地被人害死了……” “陛下放心,臣和公主两心相映,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白头偕老。”凌卫剑迎向沐天尧的目光,神情郑重。 “好,说得好,你比朕强!”沐天尧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一半戛然而止,痛苦地喘息了起来。 “父皇……父皇你不要说话了!”沐语之慌乱地帮他抚摸着胸口。 “报应……都是报应!”沐天尧喃喃地道,“朕这一辈子,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为了朝政,违背自己的心意,到了最后,妻离子散……” “不是的,父皇,都是皇兄他们利欲熏心,不关你的事情,你是个好父皇,儿臣不想你走!”沐语之哭着道。 沐天尧恍若未闻,吃力地对于公公说:“传朕的旨意,六公主沐语之和安远侯世子凌卫剑即日定亲,着礼部行六礼,待朕百年之后择日于百日之内成婚,不必再守孝三年。” “语之,你自小任性,可若是为j□j、为人媳,便要收敛些性子,万万……”沐天尧显然有些力气不济,看向沐语之的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沐语之咬着唇,忍住悲泣,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明白了许多,也看破了许多。 沐天尧看着眼前这一对小儿女,终于欣慰地笑了,他颤抖着将沐语之的手放入了凌卫剑的手中,轻轻地拍了拍,神色怅惘:“从前,朕一直是先做个帝王,再做丈夫和父亲,现在,朕终于可以先做个父亲,再做回帝王了。你们出去吧,来人呐,宣四皇子沐奕言觐见。” - 沐语之木然地站在正厅内,眼泪流得太多,好像已经哭不出来了,旁边的几个嫔妃还在嘤嘤地低泣,有两个小皇子才五六岁大,却也好像知道了什么,再也不玩闹了,只是怯怯地站在一旁。 几个重臣已经被召进去一次,面带忧色,时而耳语几句,凌卫剑、俞镛之、裴蔺等几个年轻的大臣也被召了进去,显然,沐天尧对身后之事早有安排。 沐奕言急匆匆地赶到了,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和沐天尧的感情并不深厚,沐天尧虽然是个好皇帝,但与他来说,真的不算是个好父亲。 一直等到他最后被单独召见,沐奕言的脸上才露出了慌张的神色,站在门口扒着门框不肯进去:“你们弄错了吧?父皇弄错了吧,来来来,大家一起进去啊,我一个人进去算什么?” 厅里几个嫔妃和大臣神色各异,有的嫉妒,有的漠然,有的感慨……可自然没有人真会要和他一起到沐天尧的跟前去,所有的人心中都如明镜似的,最后这承继大统的人,居然会是这个一直无权无势的四皇子! 沐奕言被杨钊半请半拽地拉进屋里去了,过了片刻,除了他,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凌卫剑走到沐语之的身旁,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难过。”凌卫剑的双手温暖有力,“有我呢。” 沐语之神色凄然地点了点头:幸好有他,不然,她不知道该如何撑过这场灾难。 众人的双眼都紧紧地盯着那道合拢的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沐奕言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差点被门框绊倒。 “父皇他……薨了……” 景文帝驾崩,举国大丧,全京城所有寺庙鸣钟九千九百九十九下,新帝景武帝登基,礼部和朝臣都忙翻了天,治丧和登基大典挤在一块儿不说,繁云公主和安远侯世子的亲事乃先帝钦赐,必须在百日之内完结。 新帝入主,先帝的各宫嫔妃忙着挪位,明钰殿和溯兰宫又因为火烧正在重修,后宫一片繁乱的景象,沐语之住在一旁的偏殿之中,一直郁郁寡欢,就连她和凌卫剑的亲事,也不能让她展颜。 凌卫剑自然不能入宫来看她,她更觉凄惶无依,幸好漪紫和漾青都无恙,还能陪她说说话。 眼看着时日渐长,满朝文武、后宫嫔妃皇子们都只不过在出丧、做七时悲悲戚戚,嚎啕大哭,一回过身来就自管自争取自己的利益,也不知有没有人有几分真心实意地思念沐天尧,沐语之更加伤心。 唯有新帝沐奕言,不知道为什么也一直哭丧着一张脸,一点都没有荣登大宝的喜气,沐语之见了,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不能从父丧中走出来,她原本就和沐奕言投机,现在更是觉得亲厚。 沐奕言虽然已经及冠了好一阵子了,却因为不受宠,连个侍候的嫔妃都没有,跟前冷冷清清的,偶尔也叫沐语之一起过去用膳。 两个人对月浅酌,各怀心思,鸡同鸭讲,居然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语之,你快要离宫了,我好生羡慕,要是我也能……唉。”沐奕言长吁短叹道。 “四皇兄你别难过了,父皇一定盼着我们快快活活的。”沐语之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沐奕言很想把桌子掀了,喃喃地道:“他哪里是想要我快活,他这是把我往……” “对,父皇一定是想把你往千古明君上推,陛下你太过淡泊,没人在后面推你一把,只怕不行。”沐语之接口道。 沐奕言的脸色有点狰狞,半晌才拿起酒盅一饮而尽,一拍桌子道:“我明白了,总归这就是命。你命中注定要被那只笑面狐骗走当媳妇,我命中注定要孤苦伶仃一个人做这个孤家寡人。” “皇兄你怎么会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沐语之劝慰道,“虽然我走了,可你马上会有喜欢的女子,后宫马上就会热闹起来的。” 沐奕言呵呵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有些奇怪:“语之,只怕我一个都喜欢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沐语之拍了拍胸脯说:“皇兄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喜欢的人不用太多,其实一个就够了,不过你是皇帝嘛,娶一个总不行,我来想想……” 她掰起手指头算了算:“依我看,四五个个够了,到时候我帮你选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同一天娶进来,四喜临门,怎么样?” “有劳皇妹了,”沐奕言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说,“可先说好了,一定是要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我一个都不娶。” “放心,谁敢逼你娶不喜欢的,我头一个就不答应!”沐语之慨然答允。 两个人击掌为誓,边吃边聊,吃得酒足饭饱,都各自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TUT陛下走了,好悲伤~~ 正文 第57章 沐语之喝了两杯小酒,又和沐奕言唠了一会儿嗑,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回到自己的偏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忽然有点回过味来:咦,四皇兄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 不管对不对劲,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怕是收不回了。沐奕言母妃早亡,现在又没了父皇,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比她还可怜,沐语之这回决定做个好妹妹,要多关心一下孤单寂寞的四皇兄,千万不能让他和父皇一样,最后痛失所爱,郁郁而终。 第二天她便让御膳房备了可口的燕窝银耳百合汤当点心,亲自带人往点墨阁送去。 点墨阁最近很是热闹,按照沐天尧临终前的安排,沐奕言已经开始学着处理各类政务,更有翰林院的各学士一日一次授课,太傅、太尉一日一次讲史论学。 沐语之虽然很想去看看那个包着圣贤书皮看着杂谈话本的四皇兄这次如何蒙混过关,但点墨阁来往的大臣有好些,她忍不住便驻足张望,希望能浑水摸鱼,看到凌卫剑说上几句话。 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遗传下来的规矩,已经定亲的两个人在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皇家贵族的规矩更盛,凌卫剑也只能随俗,只是每日托人带些东西进来,有时是点翠楼的小点心,有时是一两句意味深长的小情诗,有时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总算冲淡了她对沐天尧的哀思,却也让她对心上人的思念更浓更密。 才张望了没一会儿,沐语之便看到里面有三个人走了出来,其中两个她认识,一个是裴蔺,而另一个则是林承锦,她顿时叫了起来:“裴蔺哥哥!林大哥!” 裴蔺走在最前面,只是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那张漂亮的丹凤眼中凝聚着几分怒意,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一见是她,硬生生地把怒意转了转,挤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容道:“原来是六公主,臣可当不起这哥哥两个字。” 沐语之有点心虚,当初裴蔺想方设法要帮她,而她却隐瞒了凌卫剑的事情,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裴蔺哥哥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沐语之软语央求道,说着伸出手来,让他看手上还没完全消退的青肿,“我都这么倒霉了,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你看看你看看,脚上也是,到现在还痛呢!” 裴蔺一瞧,哪里还有心思生气,这个从小被娇惯长大的妹妹,他们连半分都不舍得伤害,结果却被人折磨成这样,他的脸都没地方搁。一想到这里,他便恨得牙痒痒的:“鸩酒真是便宜那个贱人了,真该把她挫骨扬灰!” “还有凌卫剑,这小子可真够阴险的,”裴蔺一想起来就生气,居然让人在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沐语之骗走了,还把他蒙在鼓里。 沐语之俏皮地做了一个鬼脸,小声说:“裴蔺哥哥,你好好捉弄捉弄他,我支持你!” “行了行了,只怕我动他一个手指头,你就要眼泪汪汪来打我了,”裴蔺很有自知之明,“只要他以后好好对你就好了,如若不然,我也不和他比那些弯弯绕饶的,直接上他的安远侯府给他一剑。” 沐语之掩着嘴笑了,裴蔺又叮嘱了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公主下嫁,镇南王府远在南疆,好些事情只有他操持,可怜他一个男子,被那些婚嫁礼仪弄得昏头转向。 沐语之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头便看到一旁的林承锦,只见他默然而立,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林大哥,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在大理寺太辛苦了吗?”沐语之关切地问道。沐天尧驾崩之前,为了沐奕言做了很多安排,提拔了一批年轻的臣子,林承锦便是其中之一,从大理寺推丞升任大理寺正。 林承锦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的伤痛一闪既逝:“公主……你全都想起来了?” 沐语之拍了拍脑袋:“都想起来了,就是偶尔这里还会痛。林大哥,我还没谢谢你呢,在罗谷镇的时候多亏有你。” 林承锦的心中苦涩,他终究没有缘分和眼前这个女子相守,那在罗谷镇的两日的相依相伴,美好得象个梦,现在,梦醒了。 “你和凌兄……恭喜了……”林承锦困难地道,“凌兄得你这样的如花美眷,真是羡煞旁人……” 沐语之终究有些羞涩,在这个自己曾经恋慕的男子面前。她小声道:“林大哥你可别笑话我了,我这模样还能羡煞旁人,从前那些傻事,你别怪我了,对了林大哥,我真的认你做大哥好不好?我得多找些帮手,他们都说我被凌卫剑骗了还帮他数银子。” “大哥……”林承锦怔了片刻,终于笑了,他凝视着眼前这张如花的笑靥,缓缓地道,“他敢骗你,我们都饶不了他。” “他最怕你啦,整日里都说不让我和你说话,我偏和你说,气死他。”沐语之咯咯地笑了,不一会儿,她的笑声停了下来,脸上略略泛起了粉色,目光掠过了林承锦,落在他的身后。 林承锦往后瞧了一眼,只见凌卫剑正和礼部的几位大人缓步从点墨阁中走出来。 “喂!”沐语之没想到真的能见到凌卫剑,又惊又喜,一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凌卫剑一怔,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旋即又敛了笑容,眼中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公主!” 林承锦脸色一肃,挡在沐语之跟前道:“凌兄留步,你二人成亲在即,不可见面。” 沐语之急了,在他身后呐呐地说:“林大哥,林大哥你就让我和他说一会儿话嘛……” 凌卫剑有些着急,想要绕过林承锦:“林兄你这可就不仗义了,既然老天爷要我们碰到,见上一面又有何妨?” 林承锦却丝毫不让,冲着那些礼部的人叫道:“诸位大人来说说,这该不该见?” 那些礼部的人一古脑儿都涌了过来拦在凌卫剑面前,笑着说:“林大人说的对,不该,这可不该见。” “凌大人你再忍忍啊,这还有几天的功夫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公主殿下,劳烦你往里去一去,凌兄可不能这般猴急。” 绕是沐语之脸皮再厚,这会儿也顶不住了,只好垂首往里走去,凌卫剑哭笑不得:“林兄,你这算是什么?故意埋汰我不成?” 林承锦正色道:“凌兄,公主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娶到手的,这只是小菜一碟,洞房那日你可小心了。” 一群人哄笑着,便把凌卫剑往外簇拥而去,凌卫剑没法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沐语之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沐语之在点墨阁里转了一圈,沐奕言正被翰林院学士j□j,只是用忧伤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接过她的银耳燕窝汤一饮而尽。 沐语之后背发麻,眼前的这个大学士曾在国子监被她捉弄过,气得在沐天尧面前告了一大状。她深怕被他抓住说教,立刻不讲义气地脚底抹油溜了。 偌大个后宫,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走着走着,就又来到了上福宫。上福宫余香袅袅,一如既往的清净而肃穆,只是除了萧淑妃的灵牌以外,又多了沐天尧的灵位。 她站在灵位前沉默不语,跟在身后的漪紫和漾青有点心慌,对望了一眼,想把她往外拉:“公主,尚衣局说有嫁衣送过来,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了。” “对啊,公主快去试试,一定很漂亮。” 沐语之摇了摇头,闷声说:“我不想试,我一想到父皇不在了,我却还要穿那些漂漂亮亮的衣服我……” “为什么我从前不知道珍惜,要是父皇还在,能亲眼看到我穿上嫁衣那该多好。” “漾青,你说我要不要去求仙问佛,看看能不能让父皇活过来?”她异想天开地问道。 她连叫了两声漾青和漪紫,身后都没有声音,不由得恼了,回过头来一看,两个人都不见了,门口站了一个侍卫打扮的陌生人。 沐语之吓了一跳,警惕地后退了几步:“你是谁?胆敢闯入上福宫禁地,小心杨大人砍了你的头。” 那侍卫一点儿都不害怕,反倒朝着她走了两步,冲着她挤了挤眼睛。 沐语之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身形看起来有点熟悉,可她的确不认识啊! “你快走吧,要是打扰了我父皇和母妃,我可不饶你。”沐语之警告道。 “怎么不饶我?不如来打我一顿吧,我的皮正痒。”那人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那声音,沐语之化了灰也听得出来,不就是凌卫剑吗? 沐语之惊呼一声,一下子便冲到他面前,伸手去摸他的脸颊:“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一定是杨钊帮你弄的,我要找他去学,以后我可以去骗人……” 来人正是凌卫剑。除了在沐天尧大丧时的匆匆几眼,他已经有半个来月没有瞧见沐语之了,在点墨阁钱的匆匆一瞥,沐语之神色憔悴,原本脸颊上的婴儿肥已经不翼而飞,再也没了从前的活力张扬。 他知道沐语之和沐天尧之间的感情,担心沐语之郁结在心,心碎神伤,便伙同杨钊想出这么一个法子。 佳人就在眼前,凌卫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拥进了怀里:“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晚上都没睡好?漪紫怎么也不劝着你……” 沐语之靠在他的胸膛,闻着那熟悉的男子气息,不由得红了眼圈:“我想父皇,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就难受……你有没有法子……” “你想再见到先帝?”凌卫剑温柔地道。 沐语之惊喜地抬起脸来:“你能让我再见到父皇?凌卫剑你吹牛吧?” 凌卫剑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了她,沐语之顿时明白了过来,呆呆地捏着卷轴,一声不吭。 “不打开看看吗?我整整画了八日,每画一笔,先帝的音容笑貌便在我脑中闪过。”凌卫剑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打开了卷轴,画中的沐天尧栩栩如生,面色肃穆,仪态威严,唯有望向沐语之的双眸中含着一丝温情,“此画是我倾力而作,你从此之后,见画如见人,万万不可忧思过重。” 沐语之伸手轻抚着画面,热泪盈眶。 “语之,先帝乃帝星下凡,如今重归天庭,自得其所,先帝和你母妃必定会在天上看着你,他们唯一的心愿便是让你快快乐乐地过这一辈子,你这副样子,他们会伤心的。”凌卫剑的语声低沉。 沐语之终于趴在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这些日子来的悲痛忧伤,仿佛都随着眼泪缓缓地从身体中流出。 凌卫剑终于放下心来,拍着她的后背,低声抚慰,沐语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总算好了,我还以为古有水漫金山,今有公主水漫上福宫呢。”凌卫剑戏谑地道。 沐语之仰起脸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那眸子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哼,你才好笑呢,弄成这幅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的面首呢。” “面首?”凌卫剑扬了扬眉,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头衔不错,那不如现在就让微臣来服侍公主吧……” 他作势要朝沐语之吻去,沐语之惊跳了起来,又羞又恼,踩了他一脚,见他负痛跺脚,便咯咯笑着往外跑去:“大胆,居然敢调戏本宫,不要命了不成!” “好啊公主你谋杀亲夫吗?”凌卫剑追了几步,终究不敢在宫中太过放肆,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心醉神迷。 漾青和漪紫站在一旁掩着嘴直乐,沐语之瞪了她们俩一眼:“还笑,这么容易就被他收买了,下次罚你们俩去安远侯府扫地。” 凌卫剑冲着她招招手:“过来,还有礼物给你。” 沐语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会骗我吧?” 凌卫剑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会,你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沐语之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蹦跳着来到了他的身旁:“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我瞧瞧。” 凌卫剑递给了她一个锦盒,叮嘱道:“天色不早,我该出宫了,这礼物你回去了再瞧,别让别人瞧见了。” 沐语之哪里肯信,一把夺了过来:“好了好了,别啰里啰嗦的,我知道了。” 凌卫剑想去捏她的脸蛋,只可惜她瘦了好多,手感欠佳,他恋恋不舍地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掀开盖头那一天,我要看到一个胖胖的六公主。” 沐语之做了个鬼脸:“才不要呢,省得让你捏。” 眼看着凌卫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沐语之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盒,让她等到回去躲进屋子里再看,简直要了她的命。 “砰”的一声,盒子一开,里面的东西炸了开来,红色弥漫,沐语之下意识地便闭上了眼睛,脸上顿时一凉。 “什么东西!”沐语之气急败坏地叫着,再往盒子里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两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眉目间可以看出凌卫剑和沐语之的模样。 男的那个撅着屁股一口亲在女的那个脸上,看起来十分天真有趣,底下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爆竹一声喜意传,遥盼洞房花烛夜。 沐语之的脸腾地红了,佯作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嘟囔着道:“就会搞这些小把戏。你们笑什么?不许笑!” 漪紫和漾青指着她的脸笑得前仰后合。 沐语之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上面红色一片,想必自己的脸上已经成了猴子的屁股了!这是什么东西?还酸溜溜甜蜜蜜的?番茄汁?西瓜汁?她顿时炸毛了起来:“凌卫剑!你等着,等着我收拾你!” 远远的,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了凌卫剑的耳内,他微微地笑了,那个骄傲任性的后宫小霸王终于又回来了,他愿意一辈子被她收拾,更愿意一辈子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等到他们发白齿摇的那一天,再来讨论到底是谁收拾了谁,那场景一定很美。 康盛元年,长公主沐语之于安远侯世子凌卫剑奉先帝遗命成婚,自此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成就一段佳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啦,各种感慨,天真任性的六公主,腹黑善谋的凌大人,终于要暂别我们了。后文《四喜临朕》是此文的相关文,所以,公主和凌大人的甜蜜番外可能会放到后文中去亮相,到时候大家再一起看吧,求先点击收藏沐奕言的文,到时候更新了会在收藏夹跳出来滴——朕要把整个齐国租掉收国租! 某醋的专栏收藏马上要突破1000大关啦,求妹子们来添砖加瓦一下,帮某醋早日步入1000大关TUT: 隔壁现言新文正火热连载中——欠扁欠调/教渣男的沦陷史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