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朱颜玉色》作者:久岚 文案 陈莹生父早逝,却有个能臣叔父,入京后,大树底下好乘凉,日子越过越滋润。 朱颜玉容,公子相逑。 奈何貌美太招风,不如早踏高枝,陈莹看向萧隐,这梁国豫王为拒婚,与他皇后姑姑说,此生只娶绝色…… 一箭双雕,萧隐巴不得,只要她求他,想要什么,他给什么。 阅读提示: 1,美杀四方VS霸气侧漏 2,男女主都非善茬,本土。 内容标签:甜文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莹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陈莹生父早逝,同寡母幼弟投奔京都叔父,寄人篱下难,陈莹一心嫁个好人家,天随人愿,邂逅豫王萧隐做了王妃。原以为从此富贵太平,不料萧隐手握兵权,功高盖主,早成皇族眼中钉。面对危难,二人携手共度,风雨同舟,闯过一道道难关。作者文笔简练老道,描写人物功力极佳,不管是男女主之间的感情,还是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都是手到擒来。总体而言,此书行文流畅,情节跌宕起伏,又不乏温情,值得细品。 ☆、001 陈家今日要来客人,天蒙蒙亮,奴婢们便开始打扫回廊,秋日里晚上掉下许多的落叶,引得她们忍不住发些牢骚。 若是尊贵的宾客也就罢了,偏偏是浮山县来的,卷儿揉着手腕,鄙夷的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每年拿了许多银子不说,而今还要上京打秋风,亏得我们夫人菩萨心肠,这都能忍……倒不知一家大小要住到何时呢,千万莫学了卢家的亲戚。” 小丫头嘴巴尖刻,不留情面,张婆子闻言皱起眉,那一家三口是来京投奔,可怎么说都是老夫人的至亲,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令人同情。她手指点点卷儿:“你而今才学规矩,实在是晚了,莫说我忘了提醒,你是要去服侍那姑娘的。” 上下尊卑如何能分不清? 哪壶不开提哪壶,卷儿更是不悦,府中有两位正儿八经的千金不能伺候,要去伺候那乡下姑娘,也是自己倒霉……不是世仆,她是买来的,能有什么选择?不过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了,卷儿气得抿紧了嘴。 远处有个小丫头与管事传话:“客人都到门口了,夫人叫您先去迎着,千万莫怠慢。” 管事得令,忙去吩咐奴婢。 卷儿年纪小,还未分去伺候人,而今第一个主子竟是那寄人篱下的陈家亲戚,她惦记自己前途,听见这话,一拉裙角便是跑去偷看。 垂花门那里,果然已经站着人了,中间的妇人带着一双儿女,一手牵一个。卷儿瞥过去,发现她半旧的裙衫,心想果真是一穷二白,难怪在浮山待不下去要来京都,这等料子便是她们奴婢都不会穿。 倒不知那姑娘…… 有几分好奇,她侧过头。 才入眼的是一袭藕色的罗裙,比那妇人好一些,色泽明亮,衣料上绣着结香花,雪青色的腰带上,垂着同色的荷包。她的秋衫是丁香紫的,对开襟上的玉兰花纹比不上府里绣娘的手艺,却煞是好看,点缀了秋日里的萧索。 好奇更深,卷儿目光往上移,这一眼却是叫她怔住了。 对面的姑娘眉目如画,肌肤似雪,杨柳细腰俏生生,竟好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与她想象的丝毫不符,哪里是饥黄垢面,哪里是粗野平庸……脑中轰的一声,卷儿瞪圆了眼睛,满心震惊!鬼使神差,她忙偷偷去看那妇人的脸,女儿生得好,想必母亲不会差,谁料映入眼帘的肌肤蜡黄,与那姑娘很是不同,正待细看,却见她身子一摇,苍白的唇中赫然呕出了一口血,鲜艳的如同朱砂。 卷儿吓得倒退一步,蹬蹬蹬的往回跑。 竟然是个病人! 此前怎么没有听说呢?她一溜烟的走远了。 母亲呕血,陈莹心头焦急,面上却镇定的安慰道:“娘,您总说京都远,而今不也到了吗?便只等京都的大夫来看一看,他们医术通天,您这小病很快就能治好。” 女儿的话十分孩子气,好似这里的大夫都是神仙,吕氏笑起来,故作轻松的拍拍身边年幼的儿子:“佑儿,你莫哭,听到莹莹说的话了吗?不是什么大事,你可是男儿,一定要顶天立地,将来好保护你姐姐!”在她看来,这病十有八-九治不好,只期望以后不在了,儿子能更坚强些,做女儿的后盾,毕竟一个女人在世道上太过艰难。 陈佑不过六岁,看到母亲吐血心里害怕,但又不想让她们失望,连忙抹去眼泪道:“我没有哭,娘,我也不会让姐姐哭。” 弟弟如此懂事,陈莹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 在浮山县时,她一直都很担心,生怕母亲好像父亲一样病死了,所以才会瞒着母亲偷偷写信予叔父,今日来到北平之后,她突然觉得,当初的决定一点儿没错。这里可是京都呢,名医云集,梁国天子脚下,怎么会没有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眸色璀璨,脸庞似花,像投入湖面的玉石,令人心起涟漪,常翊站在不远处,低声问小厮胡德:“这三个人,真的是从浮山来的?” 他是陈家夫人的外甥儿,打小就喜欢往这里跑,陈夫人极为喜欢,便是成了常客,进出自由。 在不久前,常翊就听说陈家的大房要来京都,当时是没有在意的,偏远地方来的穷人,怎么会提起他的兴趣,可谁想到那姑娘生得如此好看,实在出乎意料。 胡德道:“回少爷,便是他们呢,一点儿没错。” 常翊面露笑意,大踏步走过去:“陈夫人,陈姑娘,”他步履潇洒,器宇轩昂,身上有着年轻男人的朝气蓬勃,目光灼热的看向陈莹,“想必姨母很快就要过来了,不如我先送你们进去……”瞄一眼吕氏,他越发关切,走上两步,“陈夫人,您小心些。” 男人太近,身上的熏香飘过来有些呛人,她是极不喜欢的,可初次见面,掩鼻失礼,陈莹憋得小脸一阵发红。 雪肤染了桃色,分外的艳丽。 少女在面前娇羞,常翊嘴角轻挑,他自诩风流,外表出众,心想陈莹这种从浮山出来的姑娘何曾见过京都的男人,自然是容易局促不安,这等柔弱又叫他垂怜,他笑一笑:“陈姑娘……” 还未开口,却被吕氏截断了。 女儿已至及笄,花容月貌,不难引人注意,故而这两年她看得很紧,几是不让出门,谁想到今年染了病,不知何故怎么也治不好。这阵子她是在慢慢考虑后事了,思来想去,来京都许是最好,儿女有个依仗,不怕被人欺负,故而便是她满心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吕氏轻咳声与常翊道:“曾是听说弟妹有个外甥,应是公子你了吧,我们第一次来京,多有叨扰。” “怎么会叨扰,陈夫人您客气了。”常翊笑道,“你们来,我姨母很是高兴呢,还有老夫人……”眼见前方来了一位管事并几个丫环,他看见了,负手高声训斥,“竟然如此怠慢,还不快扶了夫人,姑娘往上房去,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做事的!” 丫环们吓得疾步过来。 常翊便走在前面,他时不时的回头借机看一眼陈莹,但陈莹总侧着头,将脸半掩了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渐渐接近了,奴婢们看见,一时全都躬身称呼老爷。陈莹回眸一看,甬道上的男人穿着深青色的锦袍,长眉凤眼,器宇不凡,她瞬间有些恍惚。 那人与父亲实在是太过想象了,远远的,几乎像做梦,但他走近时,挺着腰,昂着头,却是那么的不同。父亲确实是不一样的,他自小侍奉祖母,供养叔父念书,二十来岁生出白发,三十岁的时候瘸了腿,哪里有眼前这个人如此的神气,自信! 梁国的吏部左侍郎……父亲却到死也不过是个卖油郎,陈莹看着前方楼台亭榭,花树水阁,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讽笑。 从浮山县走的时候,左邻右舍羡慕纷纷,说他们沾了叔父的光要去享福,殊不知,这里的富贵原就有些是他们该得的,母亲,弟弟,他们吃得苦,也该到头了。 那笑容从唇角散开来,一时像千树万树的梨花,妍丽不可方物。 小姑娘上前行礼,叫完“叔父”垂了头,露出来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这让陈怀安想到信上的字,秀美又稚气,他微微拧起眉,当日送信的不是什么仆役,竟是靖宁侯府的世子。年轻公子温润如玉,却暗藏锋芒,好像他不去接这母子三人,他就要送他们去靖宁侯府! 不知是否因这侄女儿?陈怀安深深看了陈莹一眼。 没想到他会出现,常翊原本负着手,一下垂在身侧,收敛了刚才在下人面前的倨傲。 三十五岁能当上吏部的侍郎,陈怀安可不止文采出众,常翊而今是举人,将来是要多多依仗陈怀安的,毕竟他们常家,没有一个能如此成器。所以尽管他把陈家当半个家,在陈怀安面前却是从来都不敢造次的,甚至比对他的亲生父亲还要恭敬。 常翊弯下身子,赔笑道:“姨夫,外甥不知您竟然在家,早先前听姨母说杨阁老邀请,您去杨家做客了。” “刚刚回来。”陈怀安语声淡淡,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吕氏。 常翊忙道:“我正要送他们去上房,姨夫您回来最是好了。” 陈怀安并没有接话,眼里只有吕氏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蜡黄的惊心,仿若已入膏肓,他心头一震,险些认不出来,看她的眼,看她的鼻,想要寻找曾经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然而物是人非。 陈怀安眸色暗沉:“病得如此之重,怎不早些来京都?难道是嫌自己的命长吗?” 这个人还是一点没有变,变得是这长长的岁月,吕氏只觉喉头刺痛,低头将手捂在唇上,摊开时,鲜血好似一朵赤团花,灼目的残酷。 她想起那天响在耳边的话——“你的命是我的,你现在该还了。” 她遂他愿,嫁给陈怀林,从此两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本土女主,不穿越不重生,求支持,求鼓励,给我点信心哦~~~ ☆、002 去迎接的丫环一路跑到正房,气喘吁吁。 “夫人,那客人……不,大夫人吐血了。” 陈怀林虽是在浮山卖油的,一介草民,且已经去世,可吕氏到得陈家来,奴仆们还得尊称一句大夫人。 袁氏吃了一惊,转头看着老夫人:“嫂子病了吗?母亲,您可晓得?” 一个月前,陈怀安与她商量,说吕氏孤儿寡母留在浮山不合适,又说陈佑越来越大,应该请个好一些的西席。丈夫开口,作为妻子不好反对,毕竟那是亲大哥的遗孀,且陈怀安现任吏部左侍郎,前途敞亮,她跟着水涨船高,自然是满口答应。 谁想到吕氏竟然一到家里就吐血了,她十分奇怪,三年前陈怀安独身回浮山,料理陈怀林的后事,听说吕氏还好端端的,而今一过几年,却生了病。 老夫人也不知,皱眉道:“怎么回事儿,快些去看看!” “去请回春堂的坐馆大夫,要是马大夫在就更好了。”袁氏吩咐下人,回头急忙忙叮嘱女儿,儿子,“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迎你们大伯母,等会儿见到堂姐,堂弟,可要好生相待,敏儿,尤其是你,知道吗?” 叫陈敏的小姑娘才九岁,咯咯一笑:“晓得了娘,既然是堂姐,肯定比我们大,我能怎么欺负她呢?” 女儿古怪精灵的,袁氏瞪她一眼,跨出了门槛。 就在这时,陈怀安大踏步走进来。 “老爷!”袁氏吃惊,“您不是在杨家?” “无甚要事,便回来了。”陈怀安看她一眼,“路上遇到大嫂,我已经使人去请大夫……安置他们的清和苑妥当了吧?” “自然是。”袁氏捏着帕子,“大嫂真的病了吗?哎,这可如何是好,我还叫厨房办了接风宴,一路风尘仆仆的,多不容易,原想给他们洗尘呢!而今看,是该先歇着了。” 都吐血了,总不能还急着叙家常。 他也是这样说的,可吕氏不肯,执意要先来拜见母亲,陈怀安回头看,只见陈莹扶着吕氏慢慢走过来,两个人生得一样的个子,都很高挑。 “母亲!”吕氏看见老夫人,连忙蹲下请安。 陈莹感觉到她的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很是紧张,甚至有些冷汗溢出来。 那一年父亲去世,祖母不曾出现,叔父称她感染了风寒……陈莹咬一咬嘴唇,祖父早早去世,叔父后来入了翰林便将祖母接过去了,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见过祖母。 抬起眼,印象里不喜欢笑的老人家,穿着雍容,早就有了官宦家眷的派头。 老夫人打量孙女儿一眼,又打量孙子一眼,眼中渐渐有了笑容,招一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瞧瞧,一晃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我一直惦记着,早就想叫怀安接你们过来。”她与吕氏道,“快些起来罢,都病了还客气什么,凤娘,你扶她去歇着,莹莹,佑儿留下陪我说会儿话。” 凤娘一直伺候老夫人的,闻言上去搀扶吕氏。 担心母亲,陈莹不放手。 吕氏轻声道:“我无妨的,也确实没有力气了,再说,大夫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你去你祖母身边吧,我睡一会儿。” 面色憔悴,这一路奔波月余,委实是累着她了,都是自己非要母亲来京都,许是又严重了些,可她又有什么办法?母亲的病一定要治好,他们也应该留在京都,陈莹松开手,让凤娘领着母亲离开。 陈佑抬头瞅瞅姐姐。 弟弟年纪小,甚至都没有见过祖母,陈莹拉着他走到老夫人跟前:“祖母,佑儿有些认生呢,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又催弟弟,“佑儿,快些叫祖母呀。” 陈佑很听话,连忙道:“孙儿见过祖母。” “还有婶娘,两位堂姐,堂哥。”陈怀安,刚才是叫过了。 陈佑又听从。 十分的乖巧,老夫人很喜欢,伸手摸一摸他的小脑袋,笑道:“要吃点心吗?路上饿了罢?”她从高几上的白瓷盘里抓一些放在陈佑的小手里,“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祖母,祖母都给你买!” 点心一样样都很精致,是他没有见过的。 在浮山,最多过节,母亲会多买一些回来,可哪里会这样好看。 “谢谢祖母。”陈佑拿起一块吃,想到姐姐,忙从手里偷偷分一些给陈莹。 老夫人笑开了:“你自己一个人吃,多着呢!” 她细细打量这两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便是陈怀安不提,她也是要接来的,毕竟陈家已经在京都扎根,不至于还会迁到别的地方。 “祖母有了他们,都忘掉我们了,”陈敏瞧着轻哼一声,“姐姐,我们不如就回去吧,好让祖母只跟堂姐,堂弟说话好了!” 陈莹抿嘴一笑。 早就听说陈怀安有两个女儿,不过她没有见过,原来小堂妹是这样的,很活泼,生得浓眉大眼好像袁氏,而另外一个大堂妹陈静人如其名,当真是安安静静的,瞧见她,只是笑,眉眼弯弯。大约是长女,教养得也好,这般坐着,有种大家闺秀的婉约气质。 至于小堂弟陈彰,因与陈敏是龙凤胎,性子一动一静,却是像陈静,也不大爱说话。 “你成日在家中,还要我疼你?”听到这话,老夫人哭笑不得,“哪里像莹莹,你还跟我争风吃醋。” 陈敏不听,去拉陈静的手:“祖母一定是见堂姐生得好看,不想管我们了,以后我们的地位不保了!” 袁氏知道女儿在说玩笑话,可这侄女儿朱颜皓齿,出落得亭亭玉立,吕氏却像病痨鬼,面黄肌瘦,她到底是像谁呢?袁氏第一次看到这对母女,也是惊奇,嘴里道:“你这孩子别浑说了,之前不是有东西要送给你们堂姐堂弟吗,快些拿出来,等会儿他们要去清和苑陪你们大伯母,不要去闹,往后有得是时间说笑的。” 母亲发话,陈敏不吭声了,只暗自嘀咕,大伯母一来就病倒,弄得这团聚满是沉重味儿,她走过来递给陈莹一把镶了宝石的牛角梳,眨眨眼:“很好用的。” 陈静送给陈莹一盒胭脂,有些尴尬的道:“不知大伯母的境况……”这种情况,只怕陈莹是没有心思好好打扮,她柔声安慰,“回春堂的马大夫是我们家常请的,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大伯母肯定能好,你不要担心啊。” 小姑娘一脸的温柔,陈莹反倒是不好意思。 比起京都,县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又因母亲的病走时匆匆,不过带点浮山特有的果脯苗米,哪里比得上这姐妹俩送的,不由脸一红:“我都没有想到……” “无事,母亲说,我们往后有的是时间呢。”陈静微笑。 陈莹领会,点一点头。 过得会儿,马大夫就来了,姐弟两个连忙跟着去吕氏休息的清和苑。 打扫的很干净,地上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庑廊下铺着青砖,整整齐齐,秋日里,路两旁种着桂树,香气袭人,十分的幽静。 马大夫进去与吕氏把脉,陈莹姐弟两个在外面等。 而堂屋里,坐着陈怀安与袁氏。 “大嫂是不是来之前就已经生病了?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起呢?”袁氏觉得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可明明吕氏的样子不像是才病了的,定然有几个月。 当时从靖宁侯世子那里收到信,陈怀安立时就派人去了浮山,他看着堂外的甬道,轻描淡写:“说不说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病了就不能来了吗?” “我怎么会是这种意思?”袁氏忙道,“我是怕……大嫂这到底是什么病,说来也可怜,大哥就是病死的,而今大嫂身体又不好,两个孩子恁是命苦了,我早些知道,应当途中就去接他们。” “荣祥去也一样。”那是他的长随。 袁氏唏嘘声:“母亲一直后悔没有早些接他们来,不然大哥兴许不会去世,谁想到,这一守孝又过去三年,母亲昨日便同我说,要好好相待他们。” 在母亲眼里,他是欠了大哥许多恩情,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欠。可惜大哥就是这么不争气,明明有几十年来过,偏偏就没了,当初离不了她,到头来却带不走。陈怀安淡淡道:“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罢,我是没有多少空去照顾他们的。” 听到这话,袁氏真有些分不清他是无情还是有情了,陈怀林去世,他请求圣上,千里迢迢回浮山悼念,可是回来却丝毫的没有管这孤儿寡母,偶尔提到,只叫她寄些银钱去。 这几年,陆续也有几百两银子,然而今日看到这三个人,仍是极为的朴素。 是吕氏舍不得花,还是故意如此?这般寒酸,被外人知晓,只当他们二房不念亲情,刻薄他们,袁氏眉头拧了起来。 马大夫在厢房一直未有动静,陈佑轻轻拉陈莹的袖子:“姐姐,娘怎么样了?” 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陈莹叹口气,她小的时候好像是没有弟弟那么乖的,让父亲母亲都很操心,而弟弟却不一样,才出生不久就失去父亲,家中没有支柱,他过得小心翼翼,越发听话。 陈莹故作轻松:“娘会好的,你没瞧见马大夫在治吗?你来的时候看到京都的样子了吧,这里的大夫可不像我们浮山县,娘吃得几服药很快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想起娘亲原先的样子,陈佑一阵高兴,连连点头。 母亲一定会好的,陈莹紧紧握住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谢谢大家撒花,请继续,请不要停,我会再加更的呀^_^ ☆、003 终于,马大夫出来了。 陈莹忙不及的上前。 小姑娘的眼眸黑白分明,好像泉水中的曜石,让人看一眼就由不得心软。 马大夫原先绷着脸,这会儿松懈下来,微微一笑道:“令堂的病是不是五月时发作的?后来吃过一味药,有丁香,大腹皮,桔梗……” “对对对,还有白术!”陈莹听他一连说出了好几样,心中雀跃,这必定是个神医了,不然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她问,“大夫,这药是我们县里一位李大夫开的,他很有本事,可娘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到底是何原因?” 马大夫听得轻嗤一声。 应是什么偏远县城的庸医罢,才能开出这种药。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越吃越危险,他道:“你说的李大夫只怕不曾正儿八经的学过医术,原只是小病……罢了,我给令堂换一味药便可。”看到陈怀安与袁氏进来,他面色又一下变得很是恭敬,“陈大人,陈夫人。” “你的意思,是可以治好吗?”陈怀安要的是结果。 “是。”马大夫忙道,“幸好没有坏到根本,慢慢调理,一两年总会痊愈的。”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陈莹觉得身子都有些发软。 袁氏笑道:“那我们可算放心了,劳烦大夫您。” 马大夫笑一笑说应当,写了方子让药童去抓药,随后便告辞离开。 陈莹疾步走入房内,坐到床边看吕氏,告诉她好消息:“娘,您看我说的没错吧,京都的大夫果然不一样,哪里像李大夫,”她皱一皱眉,马大夫的意思,母亲是吃错药,可李大夫是县里最好的大夫了,怎么会犯这种错?他是治好过不少人的,包括弟弟的痘病,她的风寒,且平日里对他们一家也很好,怎么会用错药呢? 难怪母亲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说句话都累了,出门也走不太动,需要李大夫来家里。 有次她看见李大夫亲自熬药端给母亲喝。 他几乎每一天都来了,陈莹想到这里,眼睛蓦地睁大,她有段时间觉得总不好,想过换大夫,李大夫介绍了一位大夫来,母亲用过之后更是不好,后来他们就只相信李大夫…… 突然明白过来,好像被冷水浇身,透骨的凉,陈莹嘴唇紧抿,那日幸好是她偷偷写信给陈怀安的,谁也没有告诉,所以荣祥来接他们的时候很是突然,李大夫也好像收到惊吓的样子,他拦着母亲求她不要走,可-荣祥身高力壮,一把就推开了他。 陈莹心咚咚的跳,手心满是冷汗,十分的后怕,难以想象要是不走,将来会发生什么,也许母亲会一辈子掌控在李大夫手里了,他们家的钱财只怕也会被他收入囊中。 真正是人财两得! “莹莹?”吕氏看她面色不对,以为自己的病还是治不好,忙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马大夫真的说……” “当然是真的了,叔父婶娘都听到的。”陈莹回过神,她可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件事,母亲心善,假使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却又不会往恶毒的方向想,只会将气闷在心里,这样对身体是很不好的,她朝陈佑看,欢快的道,“佑儿也听到的,对不对?” “对!”陈佑把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雀跃的道,“马大夫开了方子,说一吃就会好的!” 吕氏笑了。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她呢,假使不用死,自然是最好不过,她可以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儿子娶妻,子孙满堂,这也是丈夫曾经期盼的事情。 宽大的青绸被面盖在身上,即使是笑着,仍显得娇小,病弱不堪,袁氏瞧着吕氏轻叹口气道:“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境况,许是为此花费不少吧?大嫂,你应该告诉我们,我们一家人,客气什么呢,你缺什么都可以说,不然就算你承得了,也苦了两个孩子。” 因老夫人,陈怀安的关系,陈家每年都要送些银钱去浮山,不算太丰厚,却也绝对不少,袁氏自然要弄个明白。 三十来岁的官夫人,笑容温和,目光却精明,吕氏被她看得由不得脸红,那些钱她自然是收到了,只是舍不得花,但一儿一女没有受委屈,总是挑着好的,就算是陈佑,她也寻了县里最好的私塾。不过自己这趟过来,走得急没有做什么新衣,她哪里有心情? “弟妹,我们已经拿了许多了,还能要什么?那些银子,一辈子都花不了,”她连忙解释,“只是暂时还用不到,我是想着等莹莹,佑儿再大一些……” 丈夫去世之后,光靠她一个人不可能养育两个孩子,她只能接受这种救济。 听到这话,袁氏心里清楚了,对吕氏又生出几分同情,没有丈夫的女人当真是日子艰难,她温柔的道:“瞧您说的,大嫂,等他们长大了,难道我们会不管吗,母亲也是很疼爱他们的。” 站在一旁的陈怀安好像对女人间的话没有耐心听,往外走了。 袁氏已经习惯他的冷性子,弯腰安慰吕氏:“大嫂您就在这里精心养着吧,最近也不要起来了,母亲那里,无需急着问安。” 她们低声说话,陈莹瞄一眼陈怀安的背影,快步跟上去。 脚步声很轻,陈怀安察觉了,走到屋檐下停步,回眸看向这个侄女儿。 明亮的光线里,十五岁的少女眉目如画,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未开口就引得人愿意安静,听她开口,期盼着这些。比起三年前,真是叫他想起“女大十八变”这句话,他印象里,侄女儿正在长身体,远没有而今的窈窕夺目。 “有什么事情?”他问。 那么在意吕氏,这时不该追过来吧。 太直接,陈莹连客套的话都没法说,她心里原是不太想面对陈怀安,这总让她想起父亲,可是这件事情,还能告诉谁呢? “叔父……”她斟酌言辞,“刚才听马大夫的话,我觉得母亲是被人害了,病况才会越来越重,不然早应该就好了。” 陈怀安眉头一挑。 “十有八九是李大夫故意的。”生得眉清目秀,却是这等小人,陈莹捏紧了拳头道,“我是猜想的,但应该不会错!” 那不是大夫么,如此作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陈怀安目光暗沉,但他一句疑问都没有:“你回去吧,此事不用再管。” 陈莹一怔。 关乎人命,怎么也该详细说一说吧?可她不敢再多话了,陈怀安虽然生得像父亲,可他身上有种不容人靠近的气息,冷峻淡漠,而父亲永远都是温和的,好像不知道索取。 “既然叔父有了决定,便交给您吧。”她躬身告辞,“但愿母亲的罪不会白受。” 陈怀安不置可否。 她见状心想,假使这人真不管,等到将来有机会,她必定会替母亲报仇,也不是非陈怀安不可的。她扬起脸踏入门口,谁料陈佑也出来了,正探着小脑袋往外看。 距离不近,应该是听不见的,陈莹笑道:“佑儿,你怎么在这里?” “姐姐……”陈佑不看她,看外面的陈怀安,“姐姐,弟弟都会长得像哥哥,是不是?看我们隔壁,明山与明春就很像呢!” 陈莹摸不着头脑,犹疑的嗯了一声。 陈佑眼睛一亮:“那爹爹,是不是跟叔父长得一模一样?” 没料到会问这个,陈莹心头一滞。 不像她,陈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而父亲也是没有留下一张画像的,小的时候,陈佑便问过父亲的样子,然而她敷衍了几回,他就不问了。今日看见陈怀安,弟弟是又好奇了罢?她鼻子发酸,男儿这一生少了伟岸的父亲,是很遗憾。 “是。”她点点头,“很像。” 尽管不喜欢这个人,可不得不说,他可以满足弟弟的想象。 陈佑大喜,眉飞色舞。 原来爹爹这么英俊呢,还很有气势! 他高兴极了:“我今日做梦定会梦见爹爹的。” 陈莹微微的笑。 裙角拂动,姐弟两个很快就消失在门内。 胡德偷瞄一眼,与常翊道:“陈姑娘进去了,老爷还在。” 常翊大为失望。 刚才见马大夫来,他是很想跟着一起去,可是又忌惮陈怀安,那是陈家大房的女眷,他不方便,到底是没有寻到机会接近陈莹。现在令他高兴的是,陈莹肯定是要常住在此了,吕氏的病不容忽视,他们哪里会急着搬走呢? 他笑起来。 袁氏回头告知老夫人详情。 听说能治好,老夫人舒一口气,摸摸腕上戴着的檀香珠子,低头沉思。 她并不喜欢这大儿媳妇,当初陈怀林要娶便是不太愿意,因吕氏流落到浮山,家人都死了唯独剩她一个,命是不好的,果然后来,大儿子也死了。 这些年,她一直都不想再见吕氏,要不是孙女儿,孙子大了,断不会再在一个屋檐下。 想到陈莹的天生丽质,陈佑的乖巧天真,老夫人用力捏了捏佛珠,淡淡道:“马大夫既然说能养好,你便在附近寻个院子予她们住罢。” 家里多了人,处处不习惯,扪心自问,袁氏要不是为陈怀安,打心里眼也不愿与这一家人真的住一起,而今老夫人开口,颇是欣慰,嘴里却是道:“大嫂差些动了根本,马大夫说要一两年,儿媳看,最近还是算了吧,初来乍到的,等他们熟悉京都再说,等几个月吧。” 大户人家出来的到底不一样,有教养又大度,老夫人其实一半是为试袁氏,毕竟陈家的支柱是陈怀安,而袁氏是他妻子,她是态度是很重要的。要是心胸狭窄,顺着自己的话,真的连大伯的遗孀,遗孤都容不得,那这儿媳恐怕也是有些让人担忧了,老夫人点点头:“也罢,便先住着吧……反正莹莹也大了,或者先将她嫁出去。” “莹莹这容貌,想必不难。”袁氏心想,大伯早逝,大房没有主事人,要嫁入高门如同登天,幸好生得好,一般的人家,凭着陈怀安而今在朝堂的地位,许是容易的。 老夫人也是这么觉得,她要求不高,能嫁个举人,或者有望中举的便成了。 门房此前得了一封请帖,正当送来。 凤娘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恭敬的递给老夫人。 儿子是当官的,几乎每个月都有这种邀请,但今日的不太一样,竟是靖宁侯府,老夫人奇怪,拿远了又看一眼才确定,将帖子置于案上,笑着道:“翊儿中举那日,你可记得挂于榜首的解元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求花,求收藏~~ ☆、004 袁氏自然是知道的。 沈溶。 这个人颇有意思,祖上几代都是沙场英豪,屡立战功,到得沈溶父亲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被封为靖宁侯,偏生到他身上喜文厌武,屡教不改。后来圣上发话,让沈溶试一试,谁料在今年科举,一鸣惊人,中了解元。 一个半途改道的人,拔得头筹,叫天下学子情何以堪? 然而沈溶却赴鹿鸣宴,圣上亲赐酒,年少得意。 “靖宁侯府是因何缘由邀请我们?”袁氏颇是欢喜,“靖宁侯夫人爱好清静,多不露面,我记得,好像还是两年前在钟灵寺遇见过一次。” 印象里,面如皎月很是貌美,大约如此,她生得儿子不似靖宁侯那般英武,却是有出尘的俊秀,也难怪会从文,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的年轻男人舞刀弄枪会是如何的光景。 老夫人回道:“说是赏菊。” “是吗?”袁氏疑惑,不过这总是好事儿。 “定然还请了别家的。”老夫人道,“当初沈公子中举,他们沈家不曾摆宴庆贺,许是补一道罢,你好好准备下,我老婆子便不去了,都是年轻人。” 袁氏答应,起身告辞。 看着案上烫金的帖子,老夫人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鞑靼犯境,圣上派遣靖宁侯驻守宣府,浮山县便在其辖下,而附近有座军事重镇。听闻后来沈溶去探望父亲,在宣府得遇某位大儒,便一直留在那里了,该不会是因为……老夫人摇摇头,又好笑起来,觉得自己定是想多了! “拿些燕窝,”老夫人吩咐凤娘,“叫厨房每日熬了送与他们吃,尤其是大姑娘,让卷儿,彩云好好伺候,另外少爷身边,几个小厮你也好好叮嘱下,别以为是浮山来的,就轻慢了,那可是我的亲孙子,稍有个差池,他们都跑不了。” 凤娘连连点头。 虽然大老爷不在了,可那是老夫人亲生的儿子,孙子孙女继承了血脉,哪里会有不看重的,走出正房,她打点了下,等厨房做了燕窝出来便亲自端去吕氏那里。 许是精心照顾,这两天吕氏的气色不错,在陈家又好吃好住的,陈莹心情也跟着欢快了,今日对镜梳妆,将陈静送得胭脂拿出来。 卷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乡下来的姑娘她原本不屑,生怕没有好的前程,而今看了又看,越发觉得陈莹生得秀美无双,心想以后未必就差了,毕竟也不能换主子,还不如尽心一些呢。她挑选衣裙,一件件都是簇新,让铺子赶制的,可见老夫人是把这孙女儿放在心上的,丝毫不比那两个差。 她殷勤的放到跟前。 樱桃红的袄子,蜜合色棉裙,两件都绣了精致的花儿,陈莹爱不释手,笑一笑道:“真好看呢,不过在家中穿未免隆重了些。” “哪里是家中。”外面传来活泼的声音,陈敏高声道,“我们要去靖宁侯府做客呢。” 陈莹一怔。 卷儿也吃了一惊。 为养病,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僻静,老夫人专门叮嘱过,闲杂人等莫进,故而这两日卷儿就像隔绝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 陈敏快步的走进来,催促陈莹:“堂姐快些将衣服换了,等会儿我们就要去坐马车了。” “你呀,急什么呢。”陈静好笑,“一惊一乍的,吓到堂姐。” “怎么会吓到,她又不是豆腐做的,我是生怕晚了,刚才娘不是也说了,叫我们来接堂姐……” 姐妹俩说的话,陈莹一句都没有听到。 看着镜中的脸,她忽然拿起眉笔,仔细的描了一描,描到一半又放下来,沈溶说沈夫人喜欢素雅的东西,想必她也不该浓妆艳抹,必然要清清爽爽的才好呢。她又用帕子擦了,想一想,索性将脸上才敷的粉也一下去了个干净。 这个举动着实奇怪,陈敏道:“堂姐,你不喜欢这胭脂吗?” 是陈静送得,陈莹脸一红,连忙解释:“不是呢,是我选的衣裙颇是素淡。”她起步,从山水纹圆角柜子里拿出件莺黄绣玉兰的短袄,海清色百褶裙,比刚才卷儿挑得素多了,花纹简单,寥寥几处,颜色也不是那么的深。 陈静看了看,只当陈莹是初到京都,不想招摇,故而如此低调,她笑道:“今日多是盛装打扮的,不过你喜欢也罢了。” 这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陈莹并不想骗她,可她与沈溶的事情怎么好向外人说道呢?也只能藏在心里了。 因要出去,陈莹去向吕氏道别。 看女儿春风满面,吕氏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儿,可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沈家显赫,沈溶又如此出众,门不当户不对,此事多半艰难。然而陈莹像是认准了,她不忍心泼冷水,或许沈家长辈宅心仁厚?拉着陈莹的手,她好半响道:“你人生地不熟的,可要跟紧了静儿。” “娘,瞧您说的,我好像会迷路一样!”陈莹摇手撒娇,“您快些好了,到时候我们带佑儿去街上好好看一看。” 吕氏笑着点点头。 三个小姑娘坐了一辆马车。 街上热闹,时不时的便有吆喝声传进来,又有各种的气味,马蹄声……隔着厚厚的车帘,都能感受到一种繁华。 年幼时,因知道祖母,叔父住在京都,她常常问父亲,他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可父亲从来都没有回答,邻居们偶尔也会取笑,叔父都在京都当官了,父亲怎么还在卖油,怎么还不去京都呢? 京都…… 这个地方,在她的心里已经存在了好多年,然而,一直到父亲去世,一直过了那么久,她才有机会见到,陈莹心想,这次既然到了,她将来便要永远的住在京都! 车轮声轱辘,碾在街道上,很快就被周围的喧嚣遮盖,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退避到一边,外面也安静下来。 陈敏奇怪,问车夫。 车夫小声道:“豫王出行。” 语气极为的敬畏,也不怪如此,当今梁国圣上虽是赵轩,然外人皆道这一半江山都是豫王府的,可见萧家的势力,且萧家又出了一位皇后,端坐凤位多年,萧家地位稳如铁壁。 听到是王府,陈静不由屏息,可陈敏却露出愤愤不平的样子道:“竟是这个人,实在可恶,刘姐姐已经够好看的了,又得皇后娘娘可心,偏生被他羞辱,嫌弃容貌!我倒想看看,他自个儿生得什么样子呢,还想娶个仙女不成?” “妹妹……”陈静大惊,连忙阻止。 陈敏坐在中间,不敢拉陈静身边的车帘,却是伸出手扯了另一头。 萧隐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鲜少回京,对此人,陈敏是只闻名声不知样貌,又年少性直,不管不顾便是要看一看。 街道上一片肃静,谁都在低头,可近旁一辆马车却突然间有些动静。 青色的帘子后,露出了刻着灵芝纹的木窗,有位姑娘临窗而坐,朱唇云鬓,仙姿玉色。 萧隐眉头略挑,勒住了马缰。 窗后的陈莹惊到了,她刚才压根没有听身侧姐妹两人的对话,只在想稍后见到沈夫人,该如何表现,又在想沈溶,想他到底是怎么同沈老爷,沈夫人说的,就在这时,一阵大亮。她见到一个男人骑在骏马上,穿着沉绿色的锦袍,本能的便是将帘子拉起挡住了脸。 耳边传来陈静的训斥:“敏儿,你怎得如此没有规矩!” 做坏事儿的小姑娘嘻嘻一笑:“不过看一看有什么,哼,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陈静哭笑不得。 原来是因陈敏的举动,陈莹回过神,询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当真是吓人。” 虽然没看清全貌,可不知为何,光是见到那身形,就感觉到衣袍中蕴含的气势,好像雷霆一样,她当时一点不敢细看。 “是豫王。”陈敏笑起来,“堂姐你在走神吗,我们刚才都说过了呀,我告诉你,这豫王萧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静额头差些冒汗。 这个妹妹,口无遮拦,喜恶也分明,她喜欢刘姑娘,萧隐不想娶就说不是好人,不过……此人不好惹是肯定的。 陈莹唔一声,听是听见了,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京都权贵诸多,就算没有遇到王爷,可能也会遇到个公主皇子,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平日难以接触,她很快就甩在了脑后。 又行得会儿,马车在靖宁侯府的二门处停下来。 好像很热闹,就是在门口都有不少的声音,应该都是今日来的客人,陈莹有点紧张,她毕竟一直生活在浮山,对于京都并不了解,也不知这里的人儿都是如何交往的。她在浮山,年少时与那些小姑娘,可是一碰到就去街上闲游,或是去山脚踏青呢! 这里,定是不同。 陈莹跟随那姐妹俩从马车中而下,将将站定,便是听见一声轻笑:“静妹妹,敏妹妹,你们总算来了,我可是等了会儿了。” 正是陈敏口中的刘姐姐刘云珍。 她心里欢喜,一头就扑上去:“可是把我想死了,你好几日没有出门,今儿我们要多说说话。” 一个姑娘家被男人嫌弃,自然是受不得要气一阵子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静对这个妹妹也是没辙了,与刘云珍道:“刘姑娘,这是我堂姐陈莹。” “是吗?”刘云珍好像才看到,目光一瞥,稍一点头便是当见过了,与陈敏道,“我带了一个小玩意儿,等会儿送与你。” “什么东西?” “是玉积阁造的琉璃塔。” 陈敏好奇,追着问,刘云珍又说起别的,全是京都时兴的东西,陈莹根本插不上嘴,她垂眸站着,脸微微发红。 在刘云珍看来,很是难堪了,她想到母亲说的话,“你表哥被个乡下姑娘迷了魂……” 刚才她一眼就看到了陈莹,那身装扮毫不起眼,甚至是有些太过素净,然而她不得不承认,陈莹是少见的妍丽。 “真是对不住,我见到敏妹妹便高兴,竟是忘了你……”她这时才与陈莹说话。 把人撂一边冷落,像故意的,陈莹是不悦,陈静还好,怕尴尬与她已搭上两句,陈敏却兴致盎然的只管听刘云珍说话,这小丫头当真没心没肺,完全忘了她这堂姐,不过才九岁的孩子苛求什么?陈莹嫣然一笑:“没什么,我也听得很有意思呢。” 她才不要显得小鸡肚肠,那刘云珍她又不认识,气归气,并不想计较,她可是有更想见的人的,哪里有时间跟这种人浪费力气。 只当这是苦笑,刘云珍略略扬眉,还想再激一激陈莹,便是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敏抢着道:“宣府的浮山。” “真是巧了。”刘云珍笑道,“我表哥便在宣府待过几年呢,就是不知他可曾去过浮山。” 表哥? 陈莹耳朵自然竖直了。 刘云珍突然说这种话恐怕是有什么用意的,难道她的表哥是沈溶不成?可沈溶从来没有提过他有一位表妹呀,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一翘,沈溶不说,肯定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那刘云珍丝毫没有分量,也不知她自己可知? 陈莹都有些想笑了,淡淡道:“是吗?” 一点儿没有好奇。 后面的话,刘云珍没法再提了,她总不能主动说表哥是沈溶,这有点奇怪,心里对陈莹不满,觉得她这个人实在是木讷,都到这里了,怎么不能再问不问?这种人,也不知沈溶怎么看上的,难道是因为她的脸吗?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刘云珍猛地捏紧了帕子。 丢过一次脸,她一定要找回来,这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就只有他豫王萧隐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胆子不小,敢偷看本王。 陈莹:……这个锅我不背。 陈敏::-P 男主出场,必要鲜花铺路啊,哈哈~~ ☆、005 扫一眼等在身侧的丫环们,刘云珍道:“还不在前面引路呢?” 俨然是沈家半个主子。 陈莹看在眼里,仍是不露声色,假装不知,她是不会主动提起沈溶的。 袁氏坐了另外的马车,此时才到,担心两个女儿,她快步走过来,见到刘云珍就笑了:“刘姑娘你在,倒是好了,敏儿,你可不要贪玩走远了,跟着你刘姐姐。” 小女儿最是调皮,故而她要叮嘱,又因刘云珍与沈家沾亲带故,颇是熟悉沈家,便是要陈敏听她的话。 两家平日里往来就多,刘云珍笑道:“您放心吧。” 一行人往暖阁而去。 深秋有凉意,已经是用得到炭火了。 陈莹一边走一边微微打量,比起陈家的大院来,靖宁侯府更是富丽堂皇些,园内楼台亭榭,花树错落,匠心独运。听沈溶说,这侯府原是前朝的宁王府,因他父亲立下战功被封靖宁侯,圣上才赐下来的,也是怪不得如此大气。 前方人影重重,陆续走入阁内,袁氏自小生在京都,早就惯与达官贵人打交道,但今日不一样,大女儿年方十四,正觅良缘,她与多数夫人一样,都可心沈溶这样的佳婿,由不得回头打量陈静,早上送去的新裙衫穿在身上,清秀娴静,当真是个好女儿。 然而目光一侧,便瞧见陈莹。 也不知这人儿如何长得,像是画的,竟是难以形容的丽色。 袁氏突然生出一些后悔将陈莹带过来,她才来京都,便不去,又有哪个在意呢?但这念头转瞬就消失了,再如何,她的相公可是陈怀安,这侄女儿可怜是没有父亲的。摇一摇头,袁氏当先走入暖阁。 满眼皆是女眷,陈莹跟在她身后,遇到一个人便得笑一笑,到得后来,粉腮差些都酸了,但她也只笑,并不在意别人什么目光,什么心思,倒是只期盼看到沈夫人。 “静儿,你们快些来见过侯府夫人。”袁氏终于领她们前去。 沈夫人正同一位宾客说笑呢,闻言转过头来,花容月貌,声音也轻柔:“我们同在京都,却是鲜少见面,你这两位女儿真是可人。”说话间,目光落在陈莹脸上,似笑非笑。 袁氏忙道:“这是我侄女儿陈莹,前两日才从宣府过来,她不是京都人氏,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夫人海涵呢。” 听到这话,陈莹有点儿不高兴,她没有女夫子教,可一般的礼仪哪里学不来?怎么会不当呢,脸就有些发红。 嘴角却扬着,挂着淡淡的笑,沈夫人再看一眼,仍觉得漂亮,心想沈溶一从宣府回来,便提起这个姑娘,想要娶她……而今瞧见,果真是个美人儿,装扮如此素雅,都掩不住颜色,莫说好好打扮了,难怪儿子动心。这等年纪,血气方刚的,哪里受得了诱惑。 她笑一笑:“我瞧你这侄女儿应是聪明人,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刘云珍心里咯噔一声,仔细观察沈夫人,一点儿没瞧出讨厌的神色,也没有给下马威,难道她是觉得陈莹不错吗?可这陈莹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要不是因她二叔陈怀安,便是京都,她都没有法子来,别提还进靖宁侯府赏菊了! “云珍,有些姑娘已经去外面了,你领三位陈姑娘一同去吧,要是冷,便坐在庑廊下,叫她们端炭火盆子来,知道吗?”沈夫人叮嘱。 沈夫人姓蒋,哥哥蒋震申娶了刘家的姑娘,便是刘云珍的姨母,算是远一些的表亲,不过也是常见面的,沈夫人便唤她小名。 听起来很是亲昵,刘云珍朝陈莹瞄一眼,甜甜答应一声,领她三人出去。 夫人们留在此地说话。 沈夫人应酬一阵觉得疲乏,走到内室歇一歇,有个男人突然挑帘进来,将她吓一跳,抬头看是亲哥哥蒋震申,轻拍下胸口道:“你真是的,当这里自个儿家了!有什么事情吗?” 蒋震申坐下来笑,说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你可是我的亲妹妹。” 当初沈夫人要嫁给沈石,他还有点不悦,谁想到沈石却是个厉害人物,做了侯爷,他们蒋家都跟着沾了光,不过妹妹也不差,给沈石生个了好儿子,人中龙凤,便是圣上都很喜欢,沈石批评沈溶的时候,圣上还帮着说话呢。 “你刚才瞧见溶儿的心上人了吗?”蒋震申道。 沈夫人斜睨他一眼不说话。 “你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人太单纯。”蒋震申也不绕弯子了,大大咧咧坐下来道,“年轻人没见过世面,去次宣府就被一个姑娘迷了眼睛,可惜了,要陈怀安的千金也就罢了,偏偏是……” “我又有什么办法?”沈夫人无奈道,“他心里喜欢。” “云珍比她差吗?”蒋震申轻哼一声,“亲上加亲多好。” 那个姑娘是挺聪明,会讨皇后欢心,不过也是被人当枪使,皇后拿来试一试萧隐,结果就被拒了,弄得颜面无存,沈夫人心想,豫王不要的,难道要硬塞给她儿子?别说什么亲上加亲的好听话,她是不会要的,沈溶也定然看不上。 “他急着让我看一眼陈大姑娘,我只好派了帖子,宴请众家赏菊。”沈夫人轻叹一声,捏捏额头,觉得发紧,“那姑娘是好看,不信你自己瞧去。” 比刘云珍是高了一截了,这就好比牡丹与杜鹃,一目了然的。 蒋震申有点着急:“难道你真要同意不成?我听说那姑娘从小长在浮山的,僻陋山野,能养出什么好的来?只怕没有规矩,这种人,说难听些,凭着张脸也只是当妾室的命。” “陈怀安的侄女儿……你说当妾室?”沈夫人一笑。 京都草根出身的官员不少,可像陈怀安这样,一路顺畅的稀有,不止有个阁老扶持,还得圣上信赖,不飞黄腾达都难,就算蒋震申,敢公然与陈怀安作对吗?便是她夫君靖宁侯,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蒋震申被噎住了,面色难看,有回好友央求办桩事儿,他自信满满,在陈怀安面前提得几句满以为会答应,结果碰了硬石头,着实丢脸,他半响道:“那你是想成全溶儿了吗?” 沈夫人幽幽道:“我又有什么办法?” 见她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蒋震申心里恼火,猛的站起来,心想,她没有办法,他有的是办法! 百花中,菊花算是品种多的,刘云珍领她们赏花,看到了便是一一解说,陈敏听得津津有味,陈莹暗想,这刘云珍能得陈敏喜欢,大概是因为见识颇多吧,瞧她说起花儿来如数家珍,许是下过不少功夫的,而她就不知道这些了。 虽然父亲教她识文断字,可到底浅薄,后来也就同弟弟一样,念过他私塾里教过的一些书吧,这方面是不如的,所以她也喜欢沈溶的博学多才…… 想到这个人,陈莹抬头看,也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呢。 迎面有几个小丫头走过来,手里端着茶水瓜果,刘云珍便要她们停下来,一起在旁边的亭子里吃些东西,谁料其中一个丫头不知怎么走路的,将玉盘擦着陈莹的袖子走过去,糕点的馅儿立时黏在她的袖子上,一团艳丽的红色。 许是豆沙馅儿,陈敏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呼道:“你弄脏我堂姐的裙子了!” 刘云珍也是哎呀一声。 侯府的奴婢居然这么不小心,陈莹看向那丫头,同时间觉得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小丫头朝她眨眼睛,很是狡黠。 毫不相识的,居然有这种动作,她假装整理袖子,展开纸卷一看,竟是那人写得字,忙拢拢衣袖道:“小事儿,我去清洗下便无妨了。” “你真是不像话。”刘云珍训斥道,“等会儿我禀了夫人,必要责罚你,你先领陈姑娘去洗一洗吧。” 那小丫头低头答应。 陈莹随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竹林幽幽,白墙黑瓦,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临近小院门口,这时又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小丫头,端不稳东西,将盆盆罐罐摔了一地。 陈莹连忙吩咐卷儿,彩云:“你们快去帮她一下,我进去洗洗便出来了。” 两个奴婢得令。 小丫头进来便转身将门关上,领着陈莹往里面走,经过道狭长的甬道,只见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宝蓝色锦袍,背对着她们。 他的手负在身后,手指洁白又修长。 看一眼,小丫头的心就跳,这世上,光个背影便叫人动心的,也只有这个人。 然而陈莹见得多了,轻哼一声:“做贼似的,你若无话说,我可要走了。” 最好听的声音,莫过于此,耳朵都发痒,沈溶一下转过身来,修眉俊目,卓尔不群,轻声笑道:“见你赏花都无心,必是想着谁,我如你愿,还不好吗?” 居然被他瞧见了,他躲在哪里的?陈莹脸一下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呵呵,当本王死了? 陈莹:……我认识你吗? 今天有二更哦~~~~ ☆、006 他最喜欢她害羞的样子,她也容易脸红,如同饮了酒,云蒸霞蔚。 几步走过来,他去牵她手:“我一直想不到法子见你,便是去陈家,也没有机会,只好央求母亲……你好像瘦了些,令堂身体还好吗?” “请了回春堂的马大夫,说是无碍。”陈莹看到小丫头还没有走,手缩了缩。 其实沈溶已经很是君子了,两人相识三年,他最多也就碰过她的手,从来没有过分的举动,不过她也不愿意,本就是县里出来的,不想再让人看低。 手挣脱了藏在袖里,她瞄一眼那丫头:“你不怕被人看见我还怕呢,我等会儿就要走了。” “双环不会说出去的,不然我就不让她做这件事了。”沈溶长话短说,示意那丫头退避之后道,“我已告知母亲,很快便会上门来提亲的。” 要是可以,他是恨不得明日就去,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母亲虽然答应,父亲有些固执,初初听便是不肯,到底是侯府,父亲的要求高了些。只是,在他看来,陈莹除了身世差点儿,哪里比不上京都的姑娘呢,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都好。 他目光灼灼。 陈莹脸更红了,好像朵盛开的芍药。 “你们侯府如此显赫,当真可行?”她是有些怀疑的。 “你见过母亲了吧?” “嗯。”她点点头,沈夫人的样子倒不像讨厌她,可是人心难测,便是一家人,有时候都看不清楚。 猜出她的忧虑,沈溶笑道:“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呢,你只需在家里等着,陪令堂身体养好,你自己也歇一歇,”他顿一顿,“你叔父待你好吗?” 语气里极为关切,陈莹的心一暖。 在她陷入危难的时候,是沈溶救了她免于被人欺负,她现在最信任的就是沈溶,至于陈怀安……父亲去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除了得些京都来的银子,便什么都没有了,家里少个男人,有些下作的来挑事,唯有母亲去顶着。 手指轻轻握了握,陈莹道:“谈不上好不好,不过有个住的地方。” 沈溶眉头一拧:“难道……” 她摇摇头:“也不至于欺负我们,叔父而今这等身份呢。” 堂堂吏部左侍郎,是不至于做得难看的,更何况他在外还有个好名声,总不会去为难自己的大嫂,侄子侄女儿,沈溶稍许放心,又盯着她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怕两个丫环收拾好碗碟来寻她,陈莹道:“我真的要走了,不然她们着急回头去禀告婶娘,怕是不好。” “也罢。”沈溶偷偷见她,已经是不符合规矩,姑娘家最要紧的还是名声,虽然不舍得,也只能放她走,沉声道,“你等着我。” 一句话已经包含所有的意思,陈莹嫣然一笑,转身去找那丫头。 洗去袖子上的污迹,两人走出门。 这赏菊宴一直到下午才结束。 期间没有再同沈夫人说话,倒是远远看见,她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众星捧月,陈莹还是有些担心的,要是到时候沈溶办不成,又会怎么样? 可是,她也没有好的法子,只能选择相信。 回到陈家,众人也乏了,袁氏叫她们各自去歇息,因担心母亲,陈莹下了马车便是往清和苑去,半途遇到陈佑,他穿一件儿湖绿色的棉袍,笑眯眯,身后跟着小厮,手里拿着宣纸。 陈莹奇怪,问道:“佑儿,你要去哪里呢?” “去见叔父!”陈佑歪着小脑袋道,“我听说叔父很厉害呢,二十五岁就考中状元了,我想让他指点指点,我的字写得不好。” 竟然是去见陈怀安…… 陈莹不乐意,拉住他:“我们先去看娘。” “我才看过的,娘在睡觉。”陈佑自从知道父亲与叔父生得一个样子,他就很想亲近陈怀安,“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叔父在书房。” “写字叫夫子指点便是了,”家里本来就给陈彰请了个夫子,陈佑便跟着一起念书,陈莹口气有些严厉,“你不要去打搅叔父,叔父日理万机,哪里有空?” “今日是休沐。”陈佑小嘴一扁,“我,我就去一会儿,好不好?” 他从来都很听话,所以求人的时候特别的可怜,陈莹长叹一口气,心想陈怀安那性子看起来便是冷得很,只怕到时一说话,弟弟自己就吓跑了,去就去吧,让他死心好了!她点点头,“要是叔父没空,你不要缠着,知道吗?” 牵着小手,她朝陈家的书房走。 路上并无什么人,陈怀安喜欢清静,身边总只留着一个小厮,故而陈莹也很放松,与弟弟说笑起来,讲到靖宁侯府的菊花,她的笑声如铃,直传到庑廊下。 萧隐正出来,两人面对面的碰上。 不知道会有客人,陈莹忙垂下头,瞧见一双鹿皮靴子,花纹极其精致,在浮山县,这样一双靴子,便是县官都穿不起。 她避得极快,可萧隐仍是看见她的脸,惊鸿一瞥,正如上午在马车里。 “你是陈大人的女儿吗?”萧隐问。 声音沉沉的,又很狂妄,像是谁也反抗不得,陈莹不知是谁,低声道:“他是我叔父。” 原来如此,萧隐目光落在陈佑的脸上,从来没有听说陈怀安还有个小儿子,那这是他的侄儿?他淡淡问:“你们从何处而来?” 刚才在沈家,也有夫人,姑娘们问起,可不知为何,从这人的口里出来,就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可他不是陈家的客人吗?陈莹秀眉微颦,有点勉强的道:“宣府的浮山县,不知您……”她略略抬头,“大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脸庞一下映入眼帘,雪肤弯眉,水眸翘唇,说不出的娇美,颊上又有一点嫣红,好似晚霞,将庭院里的各色花儿都衬得黯淡了。 萧隐想到姑母问他,何为绝色,他当时胡诌了两句,而今才知,这大概便是绝色。 找到答案,他挑唇一笑。 五官好似刀琢,冷硬刚毅,初看凶巴巴的,可这时却灿若朝阳,陈莹心一跳,不明白他为何无端端的笑,下意识就朝后退了一步。 瞧这穿着就不一般,目光落在他衣角上,满眼的沉绿,她突然想到早上去陈家,陈敏拉开车帘,她迷糊间看到的似乎也是这种颜色……难道骑在马上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吗,她不知道,但浑身散发的气势好像是一模一样的。 那是,豫王? 她面皮由不得绷紧,头垂得更低。 萧隐眉头略挑,早上敢拉开帘子偷看,勾得他停下马,现在人在跟前,倒装得一眼都不敢看了,故作女人的矜持。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目光沉甸甸压过来,陈莹的脸忍不住的发红,火辣辣的烫,越是想忍,越是红艳,她由不得气馁,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懊恼的样子叫萧隐唇角一翘,平白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恨不得一直看着她,看她能装到何时,只身有要事,不至于真在一个姑娘家身上浪费了时间,他收回目光,大踏步的走了。 陈佑好奇张望,询问道:“姐姐,刚才那人是谁,他腰间挂了一把很长的剑,好威风呀,是不是将军?” “许是罢。”陈莹叮嘱,“下回你见着,切记跟今日一样莫要胡乱说话,知道吗?” 这人真是没有规矩,须不知这般看一个姑娘很没有风度吗?只恨她身份比不上,不然定会狠狠顶回去的,不至于光在脸红。 陈佑很听话,点头道:“好。” 姐弟俩走到书房门口,荣祥瞧见,连忙通报。 刚才萧隐突然登门,陈怀安都是措手不及的,这等军队中的作风,雷霆手段容不得一点拖沓,要是衙门诸事不精,只怕真要被他问住!也难怪提到萧隐,同袍无不头疼,偏偏他降服了外夷,圣上留其在京务事,怕是送不走这难缠鬼。 摇一摇头,陈怀安拿起羊毫,正当写信,荣祥进来了。 叔父同意,陈佑高兴极了,快步走进去,陈莹瞧弟弟这样欢快,有点儿后悔上回说兄弟相像的事情,指不定弟弟粘着陈怀安不放…… “叔父,弟弟年幼,不懂事。”来到京都,陈莹就知道要放低身段,他们这一家可都是要靠着陈怀安的,至少现在是,语气越发恭敬,“我这就领弟弟回去。” “啊!”陈佑发懵,他还想多看看叔父呢,他这几日都梦到爹爹,握着自己的手教写字,醒来却是一阵空,打小没有这种待遇,他一双眼睛忽地红了,差些哭起来,恨不得再求一求姐姐,其实要求也不高,就是指点下字呢。 小孩儿一脸委屈,嘟着嘴,陈怀安瞅一眼,问道:“你写了什么?是不是贾夫子今日教的?” 叔父发话,陈佑一叠声道:“是,是。”他撒着腿儿跑过去,将宣纸铺在书案上,“我,我才写的,没有堂哥哥写得好。” 儿子像大女儿,十分文静,不问就不说话,不若这侄儿,陈怀安侧头看着陈佑,想到年幼时,哥哥的样子。他在练字的时候,陈怀林总会跑过来看,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有时候甚至会将抓来的螃蟹放在案上,横着走撕破了宣纸。 那样活泼的哥哥,后来却成了很温柔的男人,不像他。 陈怀安低头察看陈佑的字:“你这年纪写的不差,以前跟谁学的?” “起先跟姐姐学的,后来跟陶夫子。”陈佑道,“娘说陶夫子是私塾里最好的夫子了,所以我学的很用功呢。” 陈怀安唔一声,指点陈佑写字。 不过寥寥几个字,却叫这孩子笑得咧开了嘴。 陈莹在旁看着,心想假使父亲没有去世,弟弟很早就能得到这种疼爱了吧? 她身上的香味幽幽的,若有若无,好像兰花,陈怀安嗅得一些,手指微微顿了顿,二十年前他救了流落到浮山的吕氏,她便在家中安住了。也许是感恩,吕氏手脚勤快,照料家人,对他也很好,在书房温习的时候,总是端茶倒水,她的身上就有这种香味,淡淡的,却有种让人想寻找源头的冲动。 他没有办法静下心念书,后来她来一次,他就赶走她一次…… 忽地放开手,陈怀安道:“这样就可以了,你记得在这儿要好好听贾夫子的话,出去吧。” 那是要他走了,陈佑依依不舍,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陈怀安看,觉得叔父英俊,觉得自己的爹爹肯定也很英俊。 好像这人突然变成了一颗很好吃的糖一样,粘着不放,陈莹到底看不下去,连忙拉着陈佑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陈莹:憨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陈佑:T_T ☆、007 陈家来了亲戚,亲朋好友不能当作不知,老夫人也觉该相请一番,便是摆了宴席。 清和苑里,吕氏一家三口住在此地,陈莹将将起来,正坐床边与吕氏梳头发。 半个月过去,母亲不再频繁的咳血了,脸色也渐渐好起来,她越发觉得当初的决定正确,只可惜便宜了那李大夫,也不知陈怀安到底有没有去查?不过瞧他早出晚归,恐是没有那么多精力,陈莹暗叹口气,恨不得自己是个练家子,飞去浮山县将那李大夫痛打一顿才好! 一出神,差些伤到吕氏的头发,吕氏微微拧眉,柔声道:“莹莹,你在想什么呢?若有心事,可要说给为娘听。” 从沈家回来,陈莹一字未提,也不知到底如何了,身为母亲却不好问,因陈莹没有承认过,要不是被她看到一次,还蒙在鼓里呢,幸好这沈溶是君子,然而沈家…… 陈莹自然是不会说的,此事不成,她就不想母亲操心,笑一笑道:“娘,我在想,等会儿您也出去吧,到外面走走,总躺着也不好。” “算了。”吕氏摇摇头,她照过镜子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省得吓到客人,“万一又吐血可不是晦气了,你与佑儿去便是,记得我说的,莫要给你叔父婶娘添麻烦。” 陈莹答应一声。 母亲觉得被叔父救济,好像是欠了人情了,却不想想要没有父亲,陈怀安还能如此专心的念书吗?他们大房要什么都不过分的,不过弟弟而今住在陈家,便是站稳了大房的位置,有好西席教,哄得祖母喜欢,将来再得陈怀安提拔,他们该得的不会少。 放下梳子,她与吕氏道别,接了陈佑去院门,谁料就碰见常翊。 年轻男人穿着簇新的长袍,朝她笑:“原来你们住在清和苑,我原是在附近散步,看一看竹子……这地方不错,合适令堂养病。” 早就知道的,却装不知。 因突然,陈莹倒不知如何搭腔了,半响道:“母亲是好一些了,这里清静,”她拉住陈佑的手,“我们是要去上房。” “那正好一起走。” 常翊与她并肩。 那香味又传过来,陈莹不喜欢闻,说难听些,男人用这种熏香真是有些脂粉气,沈溶就从来不用,他身上自有一股墨香。 她快步的走,拉远距离。 瞧见她脸颊发红,常翊只当又害羞了,心想这新来的堂妹真是个内向的小姑娘,动不动就脸红,不过因这容貌,只叫人又怜又爱,他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 常夫人正与袁氏说话,想让她提醒陈怀安几句,让常家结个好亲家,甚至说起杨阁老来,因杨阁老有个小孙女儿年方十六,文静贤淑,她瞧得一眼就很可心,正好陈怀安是杨阁老的得意门生,走得很近。 只这哪里容易?袁氏听得一句,心里就烦上了。 “姐姐您别操之过急,翊儿还未行弱冠之礼,我倒是想,不如等到明年吧,这样夫君或者能同杨阁老说几句呢。” 明年三月会试常翊若能成贡士,再殿试被钦点,便没有丈夫提拔,也是炙手可热,就像当年的陈怀安,她那时要嫁给他并不容易,幸好陈家没有根基,一穷二白,她又抛去了女子的矜持去求父亲,才能得偿所愿,现如今只觉幸运,倒是怕陈怀安…… 袁氏最近对镜自揽,只觉岁月不饶人,一晃她都是半老徐娘了。 常夫人有点不满袁氏狡猾,亲姐妹还绕什么弯子,要当真儿子这般出息,有什么可忧虑的?只也不好说晦气话,断定儿子不能入三甲。她说得几句起来,想要找常翊,让他多亲近亲近陈怀安,像今日,就该陪着说说话,做些外甥儿该做的事情,可怎么也找不到。 招来木香,她询问道:“翊儿去哪里了?你今日巴巴的跟来,他人呢?” 那丫头打小就伺候常翊,常翊护得跟什么一样,不让人碰,常夫人起先看不惯,但常翊年已十九,她心知男儿的需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木香正委屈,听到夫人问话,连忙告状:“公子去瞧那狐狸精了!” 常夫人大吃一惊:“哪里来的狐狸精?” “就是陈家大房的女儿。”木香与常翊相好,与那小厮胡德也不陌生,前几日常翊魂不守舍,她就觉得不对劲,一问胡德才知道常翊是见过一位姑娘了。陈莹被胡德说得天仙一般,她心里不悦,今日听说要来陈家,死缠烂打的跟来。 可一转眼的功夫,常翊就溜走了。 私下见姑娘,难怪说狐狸精,常夫人对来投奔的陈家大房原也没什么好感,如今更是厌恶,暗想这姑娘早早没有父亲,陈老夫人与二房又来京都,留下他们,能教出什么样的来?居然一到京都就来勾搭她宝贝儿子了!她脸色顿变,正要去叫小厮将常翊寻来,却听身边陈敏在笑,叫堂姐。回头一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牵着个小孩儿走过来。 “堂姐,”陈敏热情的招手,“厨房刚端了香梨,你与堂弟来尝一尝,可好吃呢。” 这么大的人了只顾着吃,袁氏斜睨陈敏一眼,示意那姐弟俩到身边来,笑着说道:“莹莹,这是我亲姐姐,你同静儿他们一般称呼吧,就叫姨母。” 那是常家的夫人了,陈莹拉一拉弟弟的手,一起叫了声。 常翊走过来,与常夫人道:“娘,您又多了一个外甥女儿,可是欢喜?” 常夫人差些发作,碍于陈怀安的面子,没有说难听的话,只瞪儿子一眼,悄声道:“你给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母亲脸色不好看,常翊连忙同她走到一边。 “听说你去清和苑了,是不是?”常夫人说着侧目,瞧见不远处陈莹的背影。 那腰好像一只手就能掐断似的,十分的纤细,想到刚才见到的容貌,她越发同意木香的说法,这姑娘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翊回答:“我是去看看竹子,正巧就遇到大表妹了。” 是不是陈莹故意去撞见的?常夫人轻轻甩帕子,告诫道:“那里到底住着女眷,你以后莫去,还有这陈莹,不知底细的,你别理会。” 常翊觉得母亲有些莫名其妙,笑道:“大表妹知情达理的,什么叫不知底细?娘您过于谨慎了,再说您整日让我多亲近姨夫,这是他侄女儿,还有侄子,我岂有不好好相待之礼呢?大夫人又染病在身,他们孤儿寡母的,儿子觉得应当多关心些。” 说是说侄儿女,可不也撂在浮山好几年了么,常夫人暗地心想,能有多看重?大抵是做做样子,好让别人知晓陈怀安他是个有善心的。然这人铁面无情,有日相公与她说,对付起旧日同袍,毫不手软,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左侍郎的位置了。 这样的人,让人畏惧,常夫人到底不敢得罪,说道:“你有个分寸就好,你姨父既然接他们来,想必对那大姑娘早就有安排了。” 是有合意的人家吗?常翊心头一紧。 常夫人说得几句过来,笑着道:“翊儿他心善,对谁都好,刚才还跟我说担心大夫人呢,说将家里的姑娘都当亲妹妹看待一般。” 话是对袁氏说的,可目光时不时的瞥向陈莹,陈莹被她看得垂下头,暗想这常翊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看她作甚呢?又说亲妹妹,莫非在暗示什么?想到常翊刚才来清和苑,没话找话说的搭讪,陈莹是一点儿不喜欢,索性转身去与陈敏说话。 只见一个背影,常夫人也不知道明白没有,与袁氏道:“你这侄女儿有十五了吧,明年岂不是要嫁人了?” “可不是吗,母亲也很关心这件事呢,姐姐若是有合适的,不若帮我留意下。”二房到京都来,袁氏也就多添了事情,若有人帮忙,自然是求之不得。 常夫人笑笑答应,看得出来,袁氏也并不想将陈莹塞给她儿子,这样的话,许是不差的便可,她偷瞧一眼不远处的陈怀安。 早先前听丈夫说,好似杨阁老有意让陈怀安入阁,这样一来,等到杨阁老致使,只怕他就要坐到最高位,陈家的形势会越来越好。可惜儿子与这两个表妹太亲,袁氏也无意,既如此,还不若在常家寻个远亲娶陈莹呢,怎么说,都是不亏的。 常夫人陷入沉思。 不知道她在打自己主意,陈莹正听陈敏说话。 很快要到重阳节,按原先的习俗,陈家每年都要去香山登高,听说那里十分的热闹,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乡野百姓,同山一乐,听说山顶还有座寺庙名钟灵,内有高僧,听经者纷纷。 陈莹就想去庙里祈个福。 嘴上不说,她心里一直担心沈溶,怕起什么波折,神灵要真的能保佑,那是最好不过的。 一晃眼,重阳就到了,因早定下要去香山,天蒙蒙亮,卷儿与彩云就在屋里准备,等陈莹起来,床前已是放好裙衫了。 要说祖母,婶娘也是尽心的,首饰衣物上毫不吝啬,到得这里,她已经见过不少贵重的东西,不过今日这一身艳的过分,陈莹摇摇头不想穿。 卷儿有些不悦,上回去靖宁侯府她已经拒绝了,偏是穿一身素雅的,还不喜欢熏香,结果如何,哪里有富贵公子看上提亲了?说难听些,这等身份就该在打扮上更下功夫,偏偏这人不识好。卷儿哄着道:“姑娘,奴婢们可是千挑万选的,再说今日去踏秋,合该鲜艳些,二姑娘,三姑娘都穿得很好看呢,姑娘也不能差呀。” 百花争艳,谁都想出众,今日可是有不少年轻才俊的。 听出话里意思,陈莹秀眉一拧,她是不想跟任何人比,莫说是陈静两姐妹了,她有沈溶,别的公子才没什么兴趣! “我便不要这一身。”陈莹不理会卷儿了,看向彩云挑眉道,“你替我换两件儿。”她掀开被子下来,露出一双玉石雕刻般的长腿,莹白的晃眼。 但只怕是空有这身段,卷儿心里一沉,深深为自己担心起来,这人不开窍,莫到时嫁个凡夫俗子,耽误她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女主有病,恶心,我表示不服! 作为资深脸红者,就是不管啥情况都容易脸红,老师点名答题,脸红。做错事,脸红。厌恶,脸红。难受,脸红…………可以举一百个例子,哼哼~ ☆、008 马车已经在垂花门等候,因在一个苑,陈莹收拾好便来找陈佑,姐弟两个一起往外走。 路上遇到陈彰,穿着宝蓝色的长袍,九岁的年纪已经很是修长,陈佑看着羡慕,低头瞧瞧自己矮墩墩的个儿,悄声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长那么高啊?” 两个人一起念书,说话时,陈佑总觉得抬头看人累。 陈莹扑哧一笑,这傻弟弟,她回答:“你每日多吃点儿,很快就能长那么高,而且会比堂弟还高呢!” “是跟叔父一样吗?”陈佑眨着眼睛,“姐姐,我昨日去找叔父,叔父送我一支羊毫呢,说我的不大好用。” 他十分高兴,可她怎么会羡慕?陈莹眸色微暗,在浮山,谁都知他们有个做官的叔父,可仍会有人欺负他们,为何,不就是陈家二房从来不露面么?父亲那些年的付出,不过是白送了,她对这个叔父一点儿没有好感,要不是没有办法,不甘心,才不会住到这里来。 奈何弟弟却那么喜欢…… 他十分高兴,可她怎么会羡慕?陈莹眸色微暗,在浮山,谁都知他们有个做官的叔父,可仍会有人欺负他们,为何,不就是陈家二房从来不露面么?父亲那些年的付出,不过是白送了,她对这个叔父一点儿没有好感,要不是没有办法,不甘心,才不会住到这里来。 奈何弟弟却那么喜欢…… 他年纪小,不知旧事,将来还要依仗陈怀安,陈莹故而也从不曾怂恿陈佑去讨厌这个叔父,只是看着太过亲切了,心里又不太舒服,她淡淡道:“叔父很忙的,你不要总去打搅。” “再忙也有空的时候呀。”陈佑笑嘻嘻,“叔父教得比夫子还好呢。” 陈莹没有再说话。 比夫子厉害,那就教着吧,陈怀安原本就欠他们。 远处,陈敏在招手,叫道:“快些来,你跟我们一起,堂弟就跟弟弟坐一辆马车吧。”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袁氏站在车窗旁,与陈怀安道:“可惜嫂子不曾康复,不然我便请她一起去香山走走了,她来京都,哪里都没有去看过呢。我这几日也没有见到,原是想去,可她怕过了病气,愣是不让,幸好听说比此前舒服多了。” 陈怀安听见,只唔了一声。 丈夫不喜说话,仿佛天性如此,袁氏看着这张英俊的脸,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这些提不起他的兴趣,便道:“姐姐说她叔公有个孙子,八岁便做了秀才,十分聪颖,将来定是能中举的,您看,要不要同大嫂说一声,哪日看看也好。” 竟是要给陈莹说媒了,她才来京都几日?陈怀安淡淡道:“即说能中,不如便等中举了再说。” 常家他还不知道吗,当年袁氏的姐姐嫁到常家,不过是为常老爷子的美名,只可惜老爷子去世的早,常老夫人懦弱无能,常家而今一塌糊涂,他是不想将陈莹胡乱嫁过去的,又还是叔公的孙子,不知是多远的亲戚了,哪里知道优劣? 他性子说一不二,袁氏观之面色便不再提了。 第一次去香山,穿过京都城门,陈莹隐隐也有些兴奋,暗自心想不知沈溶会不会来,到时便不能说几句,看上一眼也罢。 车流蜿蜒,绵延在官道上,因行得慢,陈敏索性将车帘拉开来,陈静说服无果,气得闭起了眼睛。陈敏笑嘻嘻不放在心里,时不时的朝外看,见到一辆马车时,突然高兴的叫起来,连声让车夫停下。 “是刘姐姐,”她探出身子,“刘姐姐,你送我的琉璃塔真好玩儿,放了水在塔顶真的能转呢。” 陈静皱眉:“疯丫头,每日为个玩的都不睡觉,云珍姐,你别理她,下回也别送东西给她了,这样好的东西,我们也不知如何还礼。” “小东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刘云珍笑一笑,“等会儿我们在山顶见,我带了上好的茶。” 陈静道好,小声训斥陈敏一句,将车帘拉起来。 微小的缝隙里,刘云珍看见陈莹的脸一晃而过,肌肤好像雪一样的白,让人过目不忘,真不知道浮山是什么地方,竟能有如此绝色。 收回目光,她有些沮丧。 “云珍,你怎么了?”刘夫人看见女儿不悦,连忙询问。 刘云珍咬着嘴唇道:“刚才我看见那陈大姑娘了。” 原先以为自家女儿能当王妃,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刘夫人便也把目光投向了沈溶,谁知道又晚了一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沈溶的事儿好解决的多,哪里像豫王萧隐,真的能把人活活气死,便是皇后娘娘,也拿他没辙! “你姨夫不是打了包票吗,还怕什么?”刘夫人笑道,“你们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沈公子如此聪明,还能不知道选谁吗?” 说是这么说,可偏生让陈莹占了先机,想到萧隐羞辱自己的话,刘云珍越发的不自信,她心里清楚,这张脸是比不上陈莹的。 “姨夫又能如何?”刘云珍轻叹口气,“娘您可记得卢家的事情,卢家那外甥女儿便是生得好看……” 卢夫人好心接过来,谁料那姑娘不知羞辱爬了卢老爷的床,活生生闹出一桩丑闻,卢夫人上吊自尽,卢老爷也毁了,乌纱帽丢了,逃回老家,彻彻底底成了笑柄。不过这种事情由姑娘口里说出来不雅观,刘云珍是点到即止的。 果然刘夫人也担心起来,那些没教养的姑娘确实是没脸没皮的,什么事儿做不出?她沉吟道:“你别怕,我自会提醒你姨夫的,你莫离沈公子远了便是。” 姨夫,母亲都帮自己,总是有胜算的,刘云珍挽住母亲的胳膊笑起来。 香山枫叶红,在这季节已经长得像一片晚霞了,远远看去,甚为壮观,姑娘们下得车来,都忍不住连声发出赞叹。 陈静叫她们戴上帷帽,陈敏打趣道:“两位姐姐生得那么好看,戴上去可不是暴殄天物了?” 这小堂妹一样生在京都,可比起陈静来,实在是不拘小节,陈莹抿嘴笑道:“可这里是京都呀,在我们浮山,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入乡随俗。 怕妹妹又胡诌不听,陈静拿起帷帽给她带上去,轻声告诫道:“小心又被娘训斥,到时莫要我替你求情呢。” 陈敏嘟着嘴,觉得帷帽碍事,不好看东西,心想她才九岁罢了遮什么脸,自家姐姐真是个迂腐,一把又将帷帽扯下来,刚要扔,却被陈静拦住了。她脸色一下变得很严肃,压低声音道:“你往哪里扔,不瞧瞧右边是哪家呢。” 才来一架马车,恰好停在右侧,朱盖镶金,雕梁画窗,马儿也是上好的骏马,陈莹好奇转头看去,听见陈静道:“是豫王府的马车。” “那是萧姑娘了?”陈敏道,“许是又来听经的。” “姑娘家也喜欢听佛经吗?”陈莹难以想象,虽然她对神佛有敬畏之心,也有恳求之时,然而真当那些沙弥念起经来,她只会觉得头疼,哪里听得下去,这些恐怕是上了年纪的太太们才会愿意静下心来,好好去繁复参领的。 “听说萧姑娘从小就向佛。”陈静解释道,“她又有悟性,与钟灵寺的圣僧是忘年交呢,每年重阳都会来。” “是吗?”陈莹很惊奇。 车旁,缓缓又行来一匹骏马,上面的男人饶是骑坐,身姿都显得极是挺拔,陈莹看得一眼就把头转过来,戴上了帷帽。 这一刹那,萧隐还是看见她了的侧脸,帽儿下,隐隐露出精巧的下颌,肤白如玉。 骏马轻轻扬蹄,他回过神,与李综道:“你去寺庙找一间厢房。” 妹妹要听经,他没有兴味,只她央求一起来便是答应了,不过留在山中无事可做,满山的景致,并不想看,倒不如在厢房坐得会儿。 李综领命,下马上山。 陈莹随袁氏几人踩着台阶,边赏沿路风景,边缓缓而行,途中遇到好些官宦世家,袁氏总会停下来与夫人们说话,姑娘们聚一起,三三两两,年轻人体力好,则是越走越快。 要说这枫叶,浮山县到得秋天也是有的,陈莹生在乡野,处处山清水秀,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惊艳,不过有人说到便是敷衍几句,她跟着陈敏一起走到山腰,熟悉香山的纷纷要去看茱萸,往横叉小路走。里面树木葱郁,越往里走越是青翠,比起路边,多了几分野趣。 众人看得热闹,欢声笑语,浑不知高处竟有长蛇游过来,待到奴婢们发现,周遭已盘了几条,姑娘们都胆小,哪里惊得住,尖叫声四起,陈莹也吓得夺路而逃。 混乱间,卷儿不知所终,彩云又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整个人摔在地上,陈莹正要拉她起来,脖颈忽地一痛,瞬时失去了知觉。 钟灵寺建在山顶,烟火缭绕。 因妹妹去听高僧讲经,萧隐独自前往厢房。 豫王驾临,香山寺的主持早早使人打扫了独院,此刻干干净净,空无一人,唯有几只鸟儿停在树梢上,唧唧叫一阵。 抬起头能看到旷远的天空,几朵白云,萧隐驻足,他十三岁离开京都去边疆历练,一去十年,看惯了沙漠草原,已经不惯京都的热闹,只外夷降服,姑母不舍得他在外驻守,愣是求赵轩招他回京务事……萧隐捏捏眉心,与其同那些狡猾的文臣打交道,有时候真还不如去打仗。 怎奈何,无仗可打了! 大踏步走入厢房,他将披风解下随手扔给李综。 赵轩这个皇帝身子病弱,而今年过半百,越发不行了,文武百官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他得先拿吏部开刀才行,萧隐一挽袖子道:“你仔细查一查去年主持乡试的官员……” 屋内安静,他声音低却很清晰,然只说得数句,却听厢房深处传来一声低吟,婉转如黄鹂,萧隐一下站了起来。 屏风之后的竹榻上,竟有个姑娘伏在那里,她像才醒过来,睁着迷茫的眼眸,月色裙衫下,绣花鞋落在地上,露出双玉足,小巧雪白。 自从回到京都,勾引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敢闯入他厢房,如此撩人的还真没有。 萧隐与摸上剑柄的李综道:“你先出去。” 男人的声音猝然响起,陈莹吓得浑身一颤,转过头,就见萧隐立在身后,他穿着一袭深紫色的锦袍,浓重的颜色使得他眉眼间像有层阴影,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陈莹:你,你要做什么? 萧隐:你藏我屋里,难道不是你要做什么? 陈莹:…… 萧隐:来吧! 陈莹:…… ☆、009 本能的,陈莹将原本舒展的身体缩了起来,脚背发凉,才发现连鞋子都没有穿。 刚刚在山腰遇到蛇,惊慌逃走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脖颈疼痛……醒过来,怎么就在这里了?她透过睫毛四处打量,处处陌生,一点不认识这个地方。 整个人都露出害怕的样子,萧隐走过来,俯视着她道:“你怎么找来的?” 此处厢房乃主持所选,除了李综知道,一个姑娘家是如何避开众人寻到的?当真是有些本事,还很会装模作样。 陈莹摇头:“我不知,我原先在看茱萸树,后来有蛇,我晕倒了……” 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狡诈的人他见多了,只觉陈莹是小瞧自己,一把捏住她下颌,冷声道:“香山的蛇偏偏到你面前吗?你只怕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敢在本王面前睁眼说瞎话!莫非是陈怀安教你的……让你来服侍本王?” 听到这话,陈莹不敢置信。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正十分惊恐,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一下将污水泼在她身上,他的手指粗糙有力捏着她,疼得要死,可这种疼还是比不上所遭受的屈辱。他就算是梁国的豫王,她就算是个草民,也不至于要如此下作的去巴结吧? 眼泪忽地落下来,陈莹气得胸口发疼,一个字都说不出。 凉凉的眼泪滴在他手指上,萧隐眸色一沉,她在马车上偷看,有心勾引,在陈家却避开他,佯装端庄,他只当趣味,可已经到他榻上了还委委屈屈,哭哭啼啼,自以为把人耍得团团转,谁还有兴头?他手指用力,正待发作,抬眼却看到她绯红的脸颊,红的耀眼,像怒放的芍药,秾丽不可方物。 这种哭相,倒像是男人的怒发冲冠。 难道真不是她的意愿?他从头到脚打量她,只见姑娘的胸脯起伏的厉害,显是气到极致了,恨不得把裹紧的上衣都撑破开来,隐隐露出内里的一抹粉色,绣了蔷薇。 松开手,萧隐挑眉道:“光会哭,不会说话吗?” “不是我叔父指使的!”陈莹喘过一口气,咬牙道,“王爷要是不相信有蛇,不若使人去问问,刚才也有姑娘瞧见的,可不是我胡诌。”她急着要走,一边说,一边伸开腿,露出了脚,可她丝毫没有顾忌,也没有寻找鞋子,径直踩在地上。 萧隐盯着她,见她琼鼻高挺,红唇饱满,垂头时乌发轻拂……他忽地握住了她肩膀。 男人的手很大,好像铁钳,陈莹难以动弹,吓得花容失色。 不顾她惊慌,萧隐眼眸眯起来,大手直插入她乌发,细细一看,却是有一块地方淤青了,显是被人手掌所击,幸好他耳目聪敏,不然可是注意不到,他冷笑声:“还没有说清楚,你就想走?” 抓她肩膀,又拉她头发,这些动作真是把陈莹弄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他下面还要做什么,陈莹手指紧紧抓着榻沿,心头撑着的一点自尊塌下去,忍不住恳求道:“我叔父今日也在香山,王爷您放我走吧,我真的没有故意要见您的!” 她又要哭了,一双美眸中似滚了晶莹的珠子,似落非落。 美人儿越是着急,他越不急了,萧隐朝外道:“把邓荣叫进来。” 见他居然还要接见官员,陈莹心头一沉,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料眼前一黑,竹榻上的棉被腾空而去,竟是把她整个人都盖在了里面。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时,肺都要气炸了,想要掀开来,却听见开门的时候,有个男人道:“属下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陈莹的手顿住了,她总不能这时候突然拉开被子把自己露出来,她可不清楚那邓荣是谁,也难以忍受被人以为他们合盖一杯,没有办法,只好静伏不动。 能想象到她在被中的样子,好像突然乖顺的猫儿,萧隐唇角一挑,不动声色的把榻前绣花鞋踢到了远处,淡淡道:“你去查下,山下是不是有蛇出没。” 任何一座山,都是少不了蛇的,邓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王爷是要寻什么蛇?而今秋凉,恐怕是不太多的。” “本王听说有蛇惊扰到香客,你从这条线索下手……”说话间,他感觉到被子轻微的动了下,大概是这姑娘被闷得吃不消,萧隐有些好笑起来,倒希望邓荣能待久一些,又道,“再去查一下,除了主持,还有谁知道本王住在此地。” 话一直说不完,陈莹浑身别扭。 男人的腿同她一起遮在被子里,她何时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了?便是沈溶都没有,她有些耐不住,咬着牙用力一推萧隐的腰,入手的地方坚硬的好像石头。 萧隐冷笑。 她急于离开他的厢房,却不知自己的处境,合着她的话,于他猜测,陈莹应该是被人打晕送入此地。他若是不碰她,便是陈莹不择手段,勾引未遂,他有兴味要了,又是她放浪形骸,这两种都能让一个女人名声扫地,而他堂堂豫王,却是毫无损伤。 可她只知道要走,却不知道感激他的恩情吗?他要她,或羞辱她,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被子里闷极了,充斥着男人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反正陈莹受不住,又不敢发出声音被那邓荣听到,只好央求萧隐叫他走,便又伸手推一推他。 这回比刚才轻了些,手指都像能说话,软软的,如杨柳枝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萧隐没有跟女人在一个被子里待过,莫名的有些怪异之感。也不知是不是因她藏在被中,捂得太热,他口干舌燥,恨不得跳下竹榻,便是道:“就这样罢,你现在去查。” 邓荣躬身离开。 听到轻微的带门声,陈莹一下将被子掀了开来。 热意熏得她脸色通红,眼眸如丝,有种勾人心魄的娇艳,萧隐看得一眼,心想难怪他在马背上见过一次便总记得,委实是生得出挑,他也越发觉得刘云珍普通了,上回自己埋汰她容色,不是胡说。亏他姑姑将刘云珍夸得一朵花,却不知这种凡夫俗子何来吸引人之处? “王爷,小女子今日打搅之罪,请王爷见谅。”经过刚才那事儿,陈莹只想快些离开,她甚至都不想计较萧隐的举动了,她也计较不得,凭着她能怎么样呢?就算是陈怀安,也不可能来训斥萧隐,还不如赶紧抽身,一走了之,她退下竹榻,“小女子这就告退。” 都不想知道来由吗,一心要走?萧隐挑眉道:“这事儿还不算完。” 陈莹在心里叹气:“王爷到底想要如何?” “你今日可曾得罪谁?”萧隐询问。 “小女子初来京都,能得罪谁?”陈莹也知晓此事奇怪,一是山中突然有蛇,二是她无端端被人掳来萧隐的厢房,怎么都觉得不对,可谁会如此对待她呢?她是从浮山来的姑娘家,平生并没有仇人……不过好似母亲那样,原也不该有仇人,然而李大夫却偏偏害她,会不会,她灵光一闪,自己别无所求,来京都为救母亲之外,便是为沈溶…… 脸色忽地一变,陈莹抿紧了嘴。 “想到什么了吗?”萧隐目光似箭。 她摇头不承认:“没有,我一介女流,怕是有人认错人了。” 一定是在隐藏什么,萧隐盯着她看,他的坐姿大马金刀,气势凌然,陈莹偷偷瞄一眼,发现那样近看,原来这男人的五官也甚是俊美,只平日高高在上惯了,使得人都不敢看一眼,就像现在,她只想走。 “王爷……”陈莹没有力气似的,弱声道,“我出来已久,只怕家人担忧。” 真是傻了,萧隐心想,假使她说出来,自己此时正当无事,便帮一帮也无甚,可她竟然错过这种机会,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退下吧。”他语气淡淡。 陈莹连忙行一礼,朝外走去。 秋日寒凉,她的脚踩在地上,只觉刺骨,可身边没有奴婢,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她还能求萧隐给她找一双鞋子吗?到时见到婶娘,只能说自己遇到蛇害怕了,逃走的时候将鞋落在别处。她一步一步往外走,想到刚才的处境,被人陷害,遭人奚落,脖颈还疼,眼角又忍不住的湿润起来,就这般要离开庑廊时,听到萧隐的声音:“你就这样走吗?” 陈莹转过头,只见萧隐手一扬,一双绣花鞋赫然落在面前。 她大喜,破涕而笑。 阳光里,竟是比什么都灿烂。 萧隐长眉微扬,心想不过一双鞋子,竟也值得那么高兴,他嘴角一翘,转身走回去。 陈莹连忙把鞋子穿起来,又用手把头发理一理,整整衣衫,方才往前。 圆洞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姑娘,原本刘云珍正探头,瞧得一眼飞快的将身子藏在了巨大的石头之后,她心里十分的震惊。 这里不是萧隐临时歇息的地方吗,怎么陈莹会来此地? 是不是她知道萧隐是豫王,故意来勾搭的?定是了,不然岂会是一个人,连奴婢都没有带上,倒不知萧隐可曾上钩?他这样的男人,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吧,不然自己也不会一败涂地了。 刘云珍紧紧握住了手。 眼看陈莹走远了,她小声吩咐奴婢:“快些去找一找沈公子,再告知我他在何处。” 她一定得让沈溶知道陈莹的真面目,这不过是个为攀附富贵,不折手段的乡下姑娘,也就沈溶以为她是如何的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记得本王还鞋之恩。 陈莹伸出脚:喏,准许你摸一摸。 萧隐:……放肆! ☆、010 钟灵寺颇大,陈莹走出洞门竟是不知道往哪里去,才想起来应该问一问萧隐,不过他这人看起来十分霸道,怕会自讨没趣,或者应该找个小沙弥?今日入山的香客多,来接待的沙弥应是到处可见的,她加快了脚步。 果然很快就发现了,陈莹面露喜意,走到沙弥身边道:“这位小师傅,我迷路了,请问要下山,该往何处走呢?” 沙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位女施主,转过头行一礼,刚要开口,脸先红了,有些磕巴的道:“只需,需右转……” “右转?”陈莹指一指,“是这条道吗?” 离得近,她身上有种清冷的香味,沙弥嗅得一些,脸更红了,平日里女眷上香都戴着帷帽,并不能看到容颜,今日瞧见一位,竟是国色天香,他险些说不出话来,在心里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过得片刻方才回话:“回女施主,正是此道。” 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一位姑娘欢喜的声音:“陈大姑娘!” 陈莹抬起头,起先并不在意,可看到刘云珍身边的年轻公子时,她脸色不由一变,怎么沈溶会同刘云珍在一起呢? “刘姑娘。”她站在原地。 沙弥见有人来,连忙避开。 “果然是你呢!”刘云珍疾步走过来,“我听说山腰那里有蛇,生怕你们也遇到了,正好我一个奴婢看见你,说你孤身一人,我很担心,你没有事情吧?要不要我找一找陈夫人……”她四处的看,“二姑娘与三姑娘呢,真的没有跟你在一起?” 沈溶在旁边听着,关心的看向陈莹。 刚才刘云珍便是这么说的,他也怕陈莹人生地不熟,故而借故来瞧一瞧,因为担心,都没有想到刘云珍为何要来与他说这些。 “是看到蛇了,”陈莹回道,“那时大家都很慌乱,我又不认识路,只知道逃跑,谁想到迷路了,正是在问路呢。” “你有没有受伤?”沈溶连忙问。 见他往前走了几步,面上满是关怀,恨不得飞奔过去,刘云珍心里不是味儿,她故意在沈溶面前提陈莹,虽然勾得沈溶过来了,可她并不欢喜。说起来,他们也算表兄妹,然而沈溶平日里是有些清高的,年少时并不愿意与谁亲近,而今却对陈莹那么好!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后悔了。 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刘云珍道:“你迷路时走的路也是巧了,从山腰走到山顶来,这里正是豫王住的客房,你可曾见到他?” 这话猝不及防,陈莹面色忍不住一僵。 她岂止是见到豫王了,甚至还同他盖在一条被子里,可这种事情她怎么能承认?尤其是在沈溶面前,只怕解释不清。 因为心虚,她的脸红了。 这种习惯着实带来不少的麻烦,可她自小就容易红脸,怎么也改不掉,越是在意越是红,陈莹低垂下头,试图遮掩,沈溶却开口了:“说这些作甚,我看还是先将陈姑娘送回陈夫人那里罢,指不定陈家正着急呢,不要在此耽搁时间。” 暗示的如此明显,他居然置若罔闻,听不出意思,这人是怎么当上解元的?刘云珍都有些怀疑他的脑子了,不由气得胸口发疼,心想母亲说姨夫有办法,根本就是骗人的,陈莹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情都没有,这样下去她还能嫁给沈溶吗?她眼睛转了又转道:“陈夫人他们大概也已经上来了,我先去看看。” 说完,她径直走了。 沈溶却是大喜,他本就嫌刘云珍碍事,这会儿三步并作两步到陈莹身边,拉住她的手道:“你没有受伤吧?” 男人的身上传来一阵墨香,手又很暖和,陈莹心里是很喜欢接近他的,觉得安全,但刚才刘云珍的话,实在让她有点不是滋味,她低声道:“我不认识路,所以不小心走到豫王住的地方……” “那有什么,豫王又不是凶神恶煞。”沈溶完全没有想到别的地方,笑着道,“你迷路了倒是好,不然我哪里能这样见你。” 他手指轻轻摩挲她手背的肌肤。 柔滑的好像豆腐一样,只是也很瘦,细看的话,能看到细细的经脉,沈溶心想,等到她嫁给他,一定要将她养得胖一些。 陈莹笑起来。 原来沈溶一点没有怀疑呢。 “你送我回去。”她语气轻快了,带着点儿撒娇。 饶是相识三年了,沈溶仍觉得受用,但凡陈莹如此对他说话,他都是来者不拒,然而陈莹很少要求什么,有时候买一支簪子送她,都觉得昂贵。在他心里,陈莹是很懂事的,既会照顾家人,也能吃得了苦,不然像她这样的美人儿,要什么生活没有呢? 他低头看着她,想一亲芳泽。 目光变得灼热了,陈莹连忙道:“给人看见不好,快些走。” 她当先而去,裙角飘飞。 沈溶在身后看着笑。 声音悦耳,陈莹听着不知为何,突然心头有一丝苦涩,刚才萧隐问她想到了什么,她是想到沈家的人,可她又希望不是,毕竟那是靖宁侯府,就算不想要她这个儿媳妇,也不至于要如此陷害她罢?如果是,那也太可怕了。 这种府邸,怎么能养出沈溶这样的好男人呢? “今日令堂也来香山了吗?”她试探的问。 早先前他就说要提亲的,但一直没有动静,沈溶想一想道:“母亲没有来,要陪父亲,”他追上来,柔声与她说话,“父亲觉得我太早成亲不好,母亲一直在劝他呢,你放心,父亲早晚会同意的,只要母亲生气,他很快就答应了。” 看来沈夫人在靖宁侯心中的地位很高,那么,假如真的同沈溶说的一样,也许是行的吧,她侧过头,嗔道:“我又没有问你这个!” 明明是关心此事,还不承认,沈溶笑起来,姑娘家表里不一有时候也很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走到山腰了。 见香客越来越多,沈溶发现一个事情,陈莹没有戴帷帽,已经引得有些公子看过来,心里就有点着急,奈何他刚才为见陈莹,连小厮都没有带,何处寻帽儿呢?灵机一动,从身侧一棵茂密的枫树上折下长满枫叶的枝条递给陈莹。 “快些遮着。”他几乎是命令。 陈莹晓得他什么意思,扑哧一笑。 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男才女貌,珠联璧合,袁氏远远瞧见,疾步上来道:“莹莹,你去何处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不是我们遇到刘姑娘,还不知如何着急呢!” “婶娘。”陈莹听出话里责备之意,忙道,“我也是才寻过来。” 怕她被误会,沈溶帮着解释:“陈夫人,陈大姑娘初来香山,应是识不得路,我们碰见她时,她正同沙弥问路呢。” “沈公子真是好心。”袁氏朝着他笑,“耽误你时间了。” 虽然袁氏不是沈溶的岳母,可也是越看越欢喜,这样的公子哥儿,家世好,有才华,容貌绝佳,谁不愿意亲近?可惜上回去靖宁侯府,沈家并没有发话,也不知沈夫人心里如何看待自己的大女儿,她招招手:“敏儿,静儿,快来谢过沈公子,是他送你们堂姐回来的。” “不必客气。”沈溶笑一笑,“举手之劳,我也该回去了。” 山腰上,年轻公子穿一身湖色连珠纹的秋袍,眼眉如画,气质高贵,便是不说话,都令人倾慕,陈静犹豫着不动,陈敏却已经高高兴兴的上去说话了。 见妹妹叽叽喳喳的,陈静越发不想上前,幸好沈溶转身告辞。 袁氏眉头拧了起来,回头看一眼陈静,觉得她不知道把握机会,虽然丈夫位居高位,可比起靖宁侯府,陈家怎么也算是高攀的,她不喜谄媚,好似别的那些夫人太过热络丢脸,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应该错过罢? 陈静被母亲看的脸微微一红。 大女儿生性腼腆,不知进取,不像小女儿活泼,袁氏真有些替她的将来担忧了! “据说那蛇是有人故意放之,兴许还有匪徒藏在山间呢,老爷说叫我们先行回去。”袁氏吩咐奴仆备车,掉头下山。 听说姐姐回来了,陈佑本是同陈彰在一起,此刻飞一样的扑过来,陈莹晓得他担心,揽住他肩膀,跟在后面走。 卷儿刚才也是瞧见那一幕的,心里暗暗高兴,觉得陈莹不傻,或者有可能嫁给沈溶,那样她自然也有福可享了,便殷勤的递过来一件披风,小声道:“姑娘,沈公子真不错呀。” 语气颇是兴奋,陈莹斜睨她一眼,拧了拧眉,并没有接。 袁氏在前头听见,脸色微沉,一个乡野出来的小姑娘,哪里会如此怕蛇,可刚才却抛开两个奴婢,消失了那么久……刘云珍与她说,是在豫王所住附近发现陈莹,到底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这侄女儿的手段可是有些了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_^ 仙贝晴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7-06-08 08:36:11 六州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08:47:05 妹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10:47:44 S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11:10:5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3 19:34:56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00:43:2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00:49:1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09:57:50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0:04:17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5:04:3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5:13:2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4 15:19:34 ☆、011 陈怀安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听到脚步声,袁氏迎上去给他宽衣。 “真是有匪徒吗?”她问。 “香山每年一次登高,从来都是太太平平的,哪里有匪徒。”陈怀安淡淡道,“不过是为安全起见,寻个由头让你们回去。” “那是怎么回事儿?”袁氏奇怪了,“总不会无缘无故放蛇罢。” “这我就不清楚了,倒是豫王把我们好好折腾了一番,结果吴家的一位管事倒霉,说原是捉了蛇拿去孝敬主子,炖煮了吃的,不料半途逃出来,便是当众磕头谢罪,将头都弄破了。”陈怀安卷一卷袖子,坐下喝茶。 听起来有些古怪,袁氏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陈怀安放下茶盅,手指轻轻敲了下青瓷盖儿,瞧那管事豁出去的样子,恐怕是替人顶罪,不过吴家好歹是官宦之家,蛇又没有伤到人,就算是豫王也不能说什么,总不好在香山就严刑逼供了。想到萧隐的神情,陈怀安越发奇怪,为几条蛇他竟追根究底,好像也不会就此罢休……到底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靖宁侯府里,沈夫人歪在美人榻上,听自家哥哥唠叨,已经有些不耐烦。 可蒋震申心里窝着火,怎么消停。 他明明把陈莹送到萧隐那里了,按照萧隐的脾气,只会将攀附富贵的女人扔出门外,丢尽脸面,退一步说,就算因陈莹的美色,扒干净吃了,沈溶也会知道这种人的真面目,到时候去王府做妾,陈怀安跟着受到耻笑。然而,那厢房偏偏一点事儿没有,陈莹毫发无伤,萧隐也没点明陈家,这都让蒋震申怀疑,是不是动手的把人送错地方了,不然不该是这种结果,还差点让萧隐顺着蛇抓到自己,引火上身! “我这可是为了溶儿!”他一屁股坐在榻旁边,“结果倒惹上豫王了,非得查,幸好吴大人机灵,替我挡了这回,可他侄儿的事情,只怕我就要担着了!妹夫那里,你让他寻个差事罢,就在军中按个职务不难吧?” 没有脑子,也不知道如何做事的,沈夫人嗤笑声:“我可没有让你做什么,怎么就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相公为人,你不知吗,如何会弄虚作假,你自个儿想办法。” 蒋震申被她说得噎住。 那天妹妹是一句未说,都是他在操心,可他真是为了沈溶啊,总不能让外甥娶那种姑娘吧?在他看来,沈溶便是娶公主也不为过的。 “反正你得帮帮我。”蒋震申耍赖,“不是我说,要再不想想办法,溶儿可能就要私定终身了,我今日还听说他去见那陈姑娘。” “得了。”沈夫人打断他,摆手道,“这种小事何须要相公做主,你去找父亲罢,我会去说句话。” 得她承诺,蒋震申松了口气。 两人正说着,沈溶过来请安。 母子两个平常便很亲密,蒋震申识趣,与沈溶道:“溶儿,你母亲对你真是好,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你呢,刚才还让我想法子去弄些鲥鱼,你不是喜欢吃吗?” “这等时节哪里有鲥鱼,娘您就不要为难舅父了。”沈溶笑起来。 蒋震申道:“那就等明年吧。” 他大步离开。 沈夫人又往后靠在美人榻上。 看起来很没有精神,沈溶坐在旁边,关切的道:“娘,我听雨荷说,您午膳,晚膳都没有用,是不是真的?” 沈夫人叹口气。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种样子了,印象里,她总是生机勃勃的,每回他回家,总要拉着他去游山玩水。 沈夫人摇摇头,无奈的道:“我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寻常哪里会病着,是因为你父亲!我今日又劝他,说溶儿难得这样喜欢一个姑娘,就该同意了,我那天见到,生得十分好看,又知书达理,而且叔父也是吏部侍郎,谁想你父亲就是不听!” 她气得将手边一个珠链扔在地上。 沈溶怔了怔,将珠链捡起来,和颜悦色的道:“娘,再如何,您也犯不着为这件事伤自己的身子,父亲那里,我会去说的。” “你说有什么用?他本来就不满你弃武从文了,而今正好寻到机会修理你。”沈夫人将手按在儿子的胳膊上,“你不知道你父亲的脾气吗,跟个臭石头一样,只有我能说服他,你且等着,我过阵子还不用膳,他总会听从的。” 沈溶失笑:“您这样,我可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便好好孝敬我。”沈夫人笑道,“过来给我揉揉肩,我一天不曾用膳可乏力的很了。” 心里感激她,无有不从的,沈溶站到身后,捏她的肩膀。 不轻不重,很是舒服,他小的时候就是个恰到好处的人,挑不出什么瑕疵,沈夫人微微闭起眼睛,她这儿子,一辈子都应该是十全十美。 昨晚起了一阵狂风,天越发冷了。 京都一到十月,大户人家便是离不开炭盆,清和苑里,也放置了几个,炭火燃起来,关上大门,便好似春天。 陈莹坐在吕氏身边给她梳头发,高兴的道:“娘,您的皮肤已经没有原先那么黄了呢,是不是因为吃了燕窝?” 来到陈家之后,最明显的便是衣食住行的不同,在浮山县,家里可是从来不舍得用炭火的,到得冬天,寻常都坐在坑上取暖,哪里能像现在那么舒服? 听到女儿稚气的话,吕氏笑起来:“燕窝岂会有如此功效,自然是因为马大夫,那可真是神医,我原先以为都治不好了。”起先不过是小病,后来却一日比一日重,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得了这样的怪病,可谁想来到京都,吃得几贴药,竟然好上许多。 陈莹一开始就瞒着李大夫的事,便索性瞒到底了,她笑一笑道:“马大夫的医术是很高绝呢,娘,我打算答谢一番,另外,我也想送些东西给两位堂妹,还有堂弟。” “这当然好。”吕氏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荷包,取出些碎银来,想一想又为难,“怕是不够,或者我拿一张银票罢?” “不用。”陈莹笑道,“心意到就行了,毕竟他们什么都有,我们买的太好了,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像大堂妹这样的,只怕都不想收。” 陈静的性子很善良。 吕氏笑起来,让她把银子收好了,又道:“你婶娘上回说要给我们月钱,我没有要,已经得了他们不少恩惠……你要是缺什么,给我说便是。” 其实便是每个月拿十两银子又算什么呢,在陈莹看来一点不为过,但母亲这么说了她也不反对,伸手从别人手里拿,可能母亲心里有点要强,会不舒服。反正到得陈家来,她又不是贪这点儿小钱,弟弟有好夫子教,有个叔父做依仗,他们大房顶半个陈家的名头,她能嫁入好人家,这些才是真正的好处。 她将碎银放起来。 卷儿在外面轻扣两下门:“常夫人来了,老夫人让姑娘过去呢。” 那妇人面相不好,说话也奇怪,陈莹心里不太想见,只祖母发话,便起身抹了抹压皱的裙子,与吕氏告辞前往上房。 陈静,陈敏竟然都不在,陈莹犹疑片刻,踏入门槛向长辈请安。 见过的人都已经知晓她的容貌,但堂中一位年轻公子却霎时涨红了脸,只觉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难以安静。 常夫人瞄一眼这个远房侄儿,笑着道:“清儿,这是你大表妹莹莹。” 常清连忙站起来。 他穿着一身皂白的秋衫,头戴书生巾,算得上清秀,可陈莹有沈溶这样的男人,寻常的哪里会放在眼里呢,她笑一笑,并没有发自内心的羞怯,淡淡行了个礼。 这样好像又多了几分出尘的高贵,常清突然有些局促起来,他来之前自以为有才华,而陈莹不过是投奔陈家的亲戚,没有父亲,没有底气,他大可配得上,按祖父的意思,毕竟陈莹的叔父是陈怀安,他娶了不亏,但现在好像倒过来了,没有多少胜算。 陈莹看他面皮越发红了,心想一个男人竟然还能比她容易脸红,嘴角忍不住的一翘。 常清本就眼睛离不开她,见她那一笑,又十分的俏皮,脸越发红了。听到老夫人在耳边问话,他怕陈莹发现自己太过局促,看不上他,连忙挺起腰板来。 这常清,袁氏前几日提过,老夫人知道这个人,觉得不算差,今日就是让陈莹来看看的,不会让她久留,毕竟外男在不合适,很快便让她退下。 佳人走远,常清好一阵子回不了神。 等到一离开袁家,他迫不及待就与常夫人道:“陈家真的愿意将大姑娘嫁给我吗?我看老夫人,好像并没有太在意我。” 果真是个狐狸精,这远方侄儿来之前还意兴阑珊的,这会儿急成什么样子?可不能再让陈莹有机会勾搭上自己儿子了,常夫人脸色沉了沉,又笑道:“莹莹今年已经十五了,明年怎么都要嫁人,老夫人到时候看得人多了,自然会觉得你好。再说,我妹妹也答应了,怎么都会帮你说上几句好话,只要陈老爷答应,这事儿便能定下来。” 大房老爷去世,而今投奔陈家,自然便是陈怀安做主了,常清心想自己曾写过几篇经义,请教过陈怀安,他应该会对自己很是满意,由不得心花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沈溶:癞□□想吃天鹅肉。 萧隐:加上你,已经有三只了。 沈溶:…… 早安^_^ ☆、012 来到京都第一天,陈静陈敏便送过她东西,这个礼一直没有还,陈莹这日来上房,想央求老夫人准许她外出,顺带同弟弟逛一逛。 老夫人笑道:“就你们两个,不与别人去吗?” “去了,就知道我买什么了,这样没有什么惊喜。” “倒也是个理儿。”老夫人与这孙女儿,孙子处久了,很是喜欢,姐弟俩一个很懂礼貌,一个天真可爱,不比二房的三个差,只今日这事儿不太合适,她正寻思怎么办呢,陈怀安过来请安。 儿子很孝顺,但凡是休沐日,有空总会来请安。 看着这与陈怀林十分相似的眉眼,老夫人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你带你这侄女儿,侄子去街上转转吧,你去的话,我放心。” 陈怀安一怔。 老夫人对他自然很是了解,不像大儿子的性子温和,这小儿子性子一向冷淡,沉默寡言,正因为如此,对外面的事情没有兴趣,念书才会如此厉害罢?不声不响的就中举了,被点了状元,她的大儿子便没有这样好的前程了。 回想起来,那三十来年都过得很苦,老夫人怎么会不心疼陈怀林呢,可她也不想过苦日子,才会跟陈怀安来京都,把祖业交给陈怀林,到头来,心里是极为愧疚的。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你这个叔父领着去一趟也不为过。”老夫人摆摆手,“就当陪我的时间用在这上面了,走吧。” 其实去买东西,找个管事便是,陈怀安心想,非得让他去不可,只低头瞧见陈佑期待的眼神,他一下也不好拒绝。 陈莹也不乐意,但住在陈家,还能说自己骨子里讨厌叔父吗,更何况祖母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了,她拉着陈佑跟在陈怀安的身后,三个人坐在一辆马车里。 好半天,都很安静,除了陈佑时不时的拿眼睛瞅陈怀安。 “要去买什么?”陈怀安终于出声。 “我想买些东西送给马大夫。”陈莹道,“他开得方子很对症。” “不用。”陈怀安淡淡道,“马大夫身为大夫,那是应当的,再说,你婶娘已经让管事送过厚礼了,不必再谢。” 陈莹点点头:“那我要去买些胭脂首饰……对了,两位堂妹喜欢什么呢,还有堂弟?万一我选得不对,可就浪费了。” 姑娘家能喜欢什么,无非这些,陈怀安道:“不用送给彰儿,佑儿陪着他一起念书,他已经很是高兴。” 这都像没有说一样,是不是男人比较粗心,并不清楚呢?陈莹拧了拧眉。 车厢里又一阵安静,唯有淡淡的清香盈满了,时不时溢到鼻尖,陈怀安坐得会儿,忽然将车帘拉开了一道缝隙,让风灌进来。 这举动叫陈莹一愣,她倒是觉得冷,偷偷把陈佑拉近一些,陈佑闻到外面街道上的味道,侧头笑着问:“叔父,这是什么好吃的呀,真香!” 馋嘴儿,陈莹想捂上他的嘴。 小孩儿眼睛睁得大大的,从来不掩藏喜怒,陈怀安哪里不知道这侄儿喜欢自己呢,总是借故来他书房,赶也赶不走,好像当年的哥哥。他叫车夫停下来,与跟随的荣祥道:“去那几家铺子买些吃食,不要太多,每样买两个便是。” □□祥拿回来还是一大堆。 陈莹瞄一眼,发现有驴打滚,绿豆糕,卷肉饼,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各种颜色,白色,绿的,黑的,厚厚的油纸都遮不住浓重的,刺激的香味。 口水都要流出来,陈佑喜滋滋拿了一个递给陈怀安:“叔父,您先吃!” 居然没有第一个给她,陈莹发现这弟弟太不像话了,暗地里就想捏他一下泄愤。 “不用,你们吃吧。”陈怀安又不是孩子,再说他在京都,什么样的没有吃过,早就没有兴趣了,“我不饿,你想吃什么吃什么。” 陈佑不动,直到发现陈怀安笑了笑,才一下往嘴里塞,斜睨到陈莹的目光,他手顿住了,忙不及的拿给陈莹:“姐姐,你吃。” 遭了,他竟然忘掉姐姐了! 陈莹看到沾了些口水,自然吃不下去,不过弟弟紧张,心知他记着自己,便轻笑一声:“你吃吧,我还不饿,才用完饭从家里出来,哪里吃得下呢,你小心别撑了才是。” 她转过头,朝着另一边。 小姑娘一直规规矩矩,很有礼貌,可陈怀安总觉得她不像陈佑,她对自己恐怕是有一种隔阂的,所以很少主动说话,但他也不在意,毕竟这些年,从来都没有与他们亲近过。 马车在玉积阁停下了。 听说这是京都最受姑娘喜欢的铺子,不止有琳琅满目的首饰,精巧的小玩意儿,还有胭脂熏香,刘云珍送给陈敏的琉璃塔就是在这里买的,很是独特。 从车上下来,瞧见两扇金漆大门,陈莹脚步由不得停了停。 母亲只给了一些碎银啊…… 真没有想到陈怀安竟然会带他们来玉积阁,她买得起吗?因为担心,脸慢慢的发红,好像傍晚渐变的晚霞,瑰丽十分。 陈怀安看她不走,微微拧眉,过得片刻道:“此处有许多东西,定然能选到合适的。” 难道被他看出来了?陈莹倒不想自己显得太小家子气,连忙就走进去,一边想,要是东西太贵了,她等会儿就说没有合意的,总归会换个铺子。 见到有客人,伙计殷勤相迎,陈莹看得会儿,发现右边的首饰都是她买不了的,那尽头甚至有处内室,专供贵客仔细挑选,今日便好像有人在。她转头去左边,这里的物美价廉,摸摸荷包,应当够了,她便是低下头仔细看,有时候摇摆不定,甚至让陈佑也出个意见。 但琳琅满目,实在是多得晃眼,浮山的铺子与之比起来,不过是冰山一角,陈莹忆起曾经相好的小姑娘,心想要是她们看到了,怕是欢喜的很,只可惜那日离别,怕是很难再见了。 选来选去,最后定了一支倒垂莲的簪子和一对彩玉珠链,陈敏常梳花苞头,极是合用的。 买了两个小东西,足足花得半个时辰,陈怀安看到她去付钱,嘴角由不得一挑,这样的耐性倒是像她母亲了,她那时候坐在竹架下,绣朵花都能用上半天。 他淡淡道:“买好了吗?你自己要不要挑一个?” 刚才那两样已经花去所有的碎银,她哪里还有钱,这话听在陈莹耳朵里有些讽刺,垂眸落在陈怀安的腰带上,看见他系着一块玉佩,十分的润泽,好像是沈溶说过的羊脂玉,她咬了咬嘴唇。 年幼时,父亲攒到钱便是送与陈怀安,称他在官场上要疏通,定是缺钱,他自己什么都不留,这般活活将自己累得病死了,可陈怀安呢,过得什么日子?她忽地又有些怨念,犹豫着要不要故意看上什么贵重的首饰好让陈怀安出点血。 就在这时候,听到陈怀安与伙计道:“把这个装起来。” 那是一对如湖水般碧绿的玉簪,晶莹剔透,看一眼便知昂贵,陈莹心想大概是送给袁氏的,谁料陈怀安拿了描金的檀香盒子竟是递给她。 她吃了一惊:“叔父,我可没有要买。” “当我送你的。”他道,“拿着吧。” 语气淡淡,但陈莹有种感觉,她要是不收的话,恐怕他回去就会让人送到清和苑了,她只好道谢一声拿在手里。 陈佑年幼,看不出大人们的想法,兴高采烈的拿着一盒熏香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这个好香呢,姐姐买一盒用呀。” 别家的小姐姐身上总是香香的,有些时候甜的像果子,可自家姐姐好像都不用,总是淡淡的,似有非有,不会让他觉得嘴馋,他急忙忙递给陈莹。 十分的浓烈,陈莹嗅得一下忙道:“用了蔷薇露,我可不能要。” 陈佑奇怪,歪着脑袋看她。 “我不喜欢。”陈莹放回去,“再说,我刚才把银子都花光了呢。” 是不好又让叔父送的,陈佑乖乖的点点头。 三人徐徐走出积玉阁,正要离开,看见有人从门前一辆才停的马车里走下来,陈莹隔着窗,发现刘云珍的身影,一下将车帘拉上了。 上回在香山的事情她并没有忘记,这刘云珍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总是说起萧隐,她固然心虚,然而她与萧隐干干净净,要不是被人陷害,困于一室,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多了个污点,偏偏刘云珍左一句右一句的在沈溶面前挑拨,她怎么能不讨厌这个人呢? 回想起来,打第一面见到刘云珍,好像就有预兆,不会多这个朋友,陈莹索性也不想花时间去应酬她了,就是应酬了也不会有什么好转。 芊芊玉手一晃而过,刘云珍停下脚步,盯着她的窗子,气得咬牙,暗想这陈莹真是太张狂了,什么身份竟然还不屑搭理她,真以为自己要做沈溶的妻子了吗?她一拂袖子走入积玉阁,问迎上来的伙计:“刚才陈姑娘都买了什么?” 就算来积玉阁,凭着陈莹的条件也买不起什么好的吧,恐怕要像个乞丐似的与陈怀安讨要了,她正当听个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今天早上忙忘发了^_^,刚才看评论说文里坏人多……确实,这本书是我写得坏人算比较多的一本(?^? ) ,希望大家能顶住啊,顶住了后面就是爽文,哈哈。 ☆、013 去了一个时辰,三人才回来。 陈莹拿着礼物便去寻陈静与陈敏。 见到她那么客气,陈静笑道:“我们如今是一家子,不过一点礼物你介意什么呢,还弄得神神秘秘的,不同我们一起去。” “是啊,居然不叫我。”陈敏不满,却又急着伸手,“到底买什么了?” 陈莹有些脸红:“只怕你们都有了,但我也实在想不到别的。” 姑娘家,除了首饰胭脂之类,只怕就要数女红了,但陈莹在陈家住着,见识过绣娘的手艺,她的只怕拿不出手,有些失礼。 “我已经精心挑选了。”她道。 “很好看呀。”陈静善解人意,“我本来就想买一支倒垂莲的簪子呢,你跟我真是心有灵犀。” 然而陈敏可没有这样好了,轻哼一声:“我珠链是很多的,幸好这一对颜色不错,不过我今日也没有梳花苞头。” 陈莹为难,半响道:“那我帮你梳头?” “好哇!”陈敏嘻嘻笑起来。 “妹妹!” 陈静想要训斥她,可陈敏一下就把头发散开了。 比起自己的弟弟,这小堂妹真是调皮的紧,但也别有一番乐趣,陈莹做姐姐做了许多年,哪里会跟她计较,笑着把陈敏拉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梳头很仔细,动作又轻巧,陈敏闭着眼睛,觉得很是舒服。 也不知过得许久,听到声音,她睁开眼,发现陈莹已经将花苞头梳好了,两个圆圆的花苞压在头顶上,发丝一点不乱,简直比两个奴婢梳得还要好。 盯着看了又看,陈敏正想夸,就见身后陈莹的脸也映在了镜中,好比水中月,有种朦朦胧胧的美,她想到祖母说得,父亲与大伯生得很像,而大伯母看起来却很一般,不知陈莹是怎么长得呢,如此的赏心悦目,要是自己长大了,也有她几分好看就好了! 她突然道:“堂姐,你平日最喜欢吃什么?” 陈莹怔了怔。 “说嘛。”陈敏追问。 穷乡僻壤,又有什么好吃的,母亲节俭,寻常也不多买荤食,她紧着弟弟吃,而今回忆起来,觉得最美味的不过是山里的春笋,还有王记铺子的豆腐了,她由不得一笑:“笋子和豆腐。” 原来如此,陈敏觉得她以后每天都要吃这两样了! 听说陈怀安被老夫人叫去领侄子,侄女上街,袁氏有些好笑,心想老夫人也是多手多脚了,像陈怀安这样的性子,便是去一趟又能生出什么感情来?不过是浪费他的时间,说来陈怀安的时间是足够金贵的,杨阁老虽是天官,但已年迈,吏部许多事情都喜欢与陈怀安商量,那是掌控了多少人的命运? 而今谁不愿意结交他呢?作为夫人,也是与有荣焉。 有这丈夫,她已经满足了,现只担心陈静的终身大事儿。 主子也不知想什么了,连外面来人都没有看到,罗嬷嬷起身走到门口,听得几句,眉头拧了起来,疾步走过来。 脚步声太大,叫袁氏抬起头。 “何事这般动静呢?” “夫人。”罗嬷嬷凑过来,“大姑娘今日是去买礼物送与二姑娘,三姑娘,谁想到老爷竟然送与她一对碧玉簪子,有二十两银子呢!” 饶是陈家富贵了,二十两银子也是不小的花费,袁氏心头一惊,陡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她就打消掉了,这是在想什么呢,不管如何,陈莹姓陈,总是陈怀安的亲生侄女儿,不该往那处想,她的丈夫不会如此不堪。 挑一挑眉,袁氏道:“不过一对簪子,能有什么。” 罗嬷嬷道:“说是这么说,可老爷寻常哪里会买这些东西,奴婢也是为您着想,这堂少爷还总喜欢找老爷指点,反而少爷走得远了……” 陈怀安是没什么花样的人,她年轻时候就知道,有时候为让他送自己东西,不知暗示了几回才能如愿,陈莹却那么快就得到他的礼物了,袁氏嘴唇抿了抿,要不是因为她是亲侄女,还真要当心呢! 不过就算如此,陈莹这种性子的姑娘还是该早些嫁出去为好。 十一月初,陈家又请了客人来。 袁氏与老夫人道:“后年开恩科,只怕常清就要中举了,他写得经义,老爷夸赞不已,到时候想娶谁家的姑娘都行。” 那么,恐怕就轮不到陈莹了。 老夫人果然有点上心:“这孩子不错,就是根基浅薄了些,人看起来不太气派。” 袁氏心想那陈莹又是什么背景,比起常清家更是差了,不过护着老夫人颜面没有说:“等会您不妨问问莹莹,她要是愿意,就把这事儿定下来,想必老爷也不会反对的,他这个人,很不热络,戳一下动一下,您做主是最合适不过的。” “怀安真说常清好吗?” “自然。”袁氏违心的道,反正陈怀安没有说过常清的坏话,至于陈莹那里,她要是聪明,就该答应了,不然指不定就被老夫人觉得眼光太高。 人最可贵的是自知之明,这都让陈家劳师动众了。 陈莹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几日光在想靖宁侯府的事情,觉得沈溶的话不太可信,都一个月了,那边也没有动静,兴许沈老爷是真不会答应罢?她到底该如何呢,指望沈溶去对抗他的父亲吗?想着,有些沮丧起来,说到底还是因自己没有出众的父亲,别说父亲还去世了。 见她落落寡欢,卷儿取出一支簪子道:“姑娘,戴上这个吧,多好看呀,心情都容易好!” 正是陈怀安送的,她那日拿回来就放在了妆奁里。 “不用,这样贵重的还是摆着吧。”陈莹斜睨卷儿一眼,挑眉道,“这些用不着你替我做主,你还是多学学彩云吧。” 彩云是袁氏一家陪房的女儿,自小就懂规矩,不喜欢说话,做事倒利索。 卷儿的脸一下白了,她的身份是比彩云矮了一截,她是买来的,当初凭着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才被袁氏看上,可便是如此,总做些粗活,这回要不是因陈莹过来,还没有机会做贴身奴婢,可她如何觉得感恩?陈莹也只是寄人篱下,竟然就敢摆脸子训斥她了! 且她还是为她好呢! 真正是狗咬吕洞宾,卷儿垂下手,咬着嘴唇退到一边。 反而彩云道:“奴婢嘴巴笨,好些事情还是卷儿出面的,奴婢也要学着点儿。” 卷儿听到这话,越发气得狠了,心想这彩云也是狡猾的很,显她多心胸宽广呢! 陈莹在镜中察卷儿神色,淡淡应了声,她心想卷儿再伶牙俐齿也没有用,做得事,说得话,已经让人讨厌了,将来等她做了夫人,就算要用奴婢,也该亲手挑选几个可心的,断不会用卷儿这种。 她起身去看吕氏。 冬日百花凋谢,唯有金梅开在枝头,黄灿灿的煞是可爱,走近了闻,香味却很浓烈,与它小小的外形不太相称。 不过母亲是很喜欢的,陈莹伸手折了几支,打算送去放花插里。 横斜的树枝旁,黄裳姑娘身材窈窕,芊芊玉手露出来,好像柔嫩的玉兰花儿,常清立在院门口偷偷看,喉结由不得上下滚动。自从那日见过陈莹之后,他就难以忘记了,甚至都梦见几回,醒来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幸好今日陈二夫人相请,他迫不及待的与常夫人过来。 看得入迷,他听不见身后脚步声。 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常翊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在肩头。 常清吓得浑身一抖,回过头发现是常翊,想到刚才被他瞧见自己偷看,不由涨红了脸,支吾道:“堂弟,你,你怎么会来的?” “这应该是我问你吧?”常翊盯着他,目光不善。 最近两次母亲都单独来陈家,明明是休沐日也不叫上自己,他已经是在怀疑了,故而叫心腹盯着常夫人,等到她出来,他随后也紧跟而来,谁想到今日常清也在。常清算是家族旁支的孩子,但他们自幼时便相识,并不陌生。 常清回道:“是陈二夫人请我来的。” 姨母为什么单请他?常翊怀疑,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陈莹,清和苑乃女眷住的地方,常清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微微探头看一眼,正好就瞧见陈莹将金梅折了下来,她好像很高兴,眉眼弯弯,笑得很甜,这种样子却被常清看见了。 “你可知君子之礼?”常翊声音低,却很严厉,“难怪你中不了举人,如此失德!” 那是他的堂弟,作为哥哥被教训,常清面红耳赤,私心也知道自己不对,但男人都有自尊,常翊不留情面,他也嘴硬,扬起头道:“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她可是我将来的妻子,不信你去问令堂,老夫人是要将陈大姑娘嫁给我的!” “你说什么?”常翊瞪大了眼睛,“你胡说!” “我为何胡说,她能嫁给我也是福分。” “你……”常翊怒不可遏,在他眼里,常清是远不如自己的,凭什么能娶陈莹,他挥起拳头就打在了常清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沈溶:打得好。 萧隐:好什么好,要是本王,只取人头。 陈莹:…… ☆、014 兄弟两个在院门口闹腾,守门的婆子吓得赶紧奔去上房。 常夫人刚才是听说儿子来陈家了,正当问奴婢,人在哪里,就听见这样的消息,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的好儿子居然会打架? 袁氏也摸不着头脑,只命小厮去相拉,看看可有受伤。 常夫人好像才回过神,厉声道:“妹妹,我自己去看吧!” 清和苑,不就是陈莹住的地方吗?常夫人经常来陈家,岂有不认识的,她一拉裙角,疾步就朝外走了出去,好像风一样。 老夫人在身后哎呀一声:“竟出这种事情!” 她原本是有意要把陈莹嫁给常清了,只差问一问这孩子,谁想到还没有问,常翊跟常清打起来了,可见常家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在老夫人心里,虽然大儿子不及小儿子聪慧,大儿媳也不得她的心,但这个孙女儿是越看越喜欢的,这就犹豫上了。 “母亲,恐怕是误会。”袁氏笑道,“他们都十几二十岁的公子了,哪里真会打架,许是闹着玩呢,要不就是天大的误会,解开就好了,我也去看看。” 不明就里,还是要弄清楚的。 门口弄出这么大动静,陈莹不可能不知,只是两个男人相争,她姑娘家不方便拉架,只叫彩云快些去外院叫几个小厮过来。她立在不远处看,见他们还没有停手,眉头拧了起来,暗想又不是像佑儿一般的孩子,怎么还会动手? 真的十分难看,她怀疑常家的长辈是不是不太会教儿子,像弟弟这般,肯定不会在女眷住的地方大打出手的,他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陈莹忍不住对常翊,常清生出了些不屑。 “翊儿!”远处,常夫人追来了,很远就在叫道,“你们快些住手!”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她已经走到了院内。 “常夫人。”陈莹不能失礼,就算不喜欢也上前问安。 面前一张脸似能沉鱼落雁,恨不得叫世人都照着画一画,自然是能让两个男人争起来的,常夫人知道儿子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由不得怒火中烧,手在袖中摩挲了两下,蠢蠢欲动要往陈莹的脸上扇,不料常翊担心陈莹,也不管常清了,冲进来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来了?”常夫人声音尖利,“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常翊脸色通红,“我不过是与堂哥玩一玩。” 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儿子竟然还撒谎了,他以为自己不长脑子吗?分明是为陈莹,不然岂会正巧在清和苑的门口!但家丑不可外扬,常夫人冷静下来,看着才到的袁氏:“两个孩子真是胡闹,还当和幼时一样呢,翊儿,快些予你姨母陪个礼。” “姨母。”常翊嘴巴甜,笑眯眯的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们罢,下回再也不敢的。” 常清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倒是没有常翊那样厚脸皮,拂袖而去。 这样一来,又是添了波折,袁氏不满,却又招呼丫环:“快些扶了表少爷去抹药,我屋里就有回春堂的清淤膏。” 常夫人担心儿子伤势,连忙也跟上去。 院落里只剩下陈莹,袁氏道:“你是何时发现他们打架的?” “我不知,”陈莹实话实说,扬着手里才折下来的金梅道,“我原是想去看娘的,发现金梅开得好,就打算折一些过去。” 竟这么巧吗,袁氏淡淡道:“你是知道今日有客人的罢?” 她什么意思? 陈莹一怔,抬起眼,发现了袁氏眼里一抹讽刺,她的脸立时通红。 马脚露出来了,袁氏心想,当日在香山便怀疑她有手段,野心又大,连萧隐,沈溶这样的人也敢肖像,可今日才知,恐怕性子就是水性杨花的,谁也不放过,可怜她那外甥儿也迷了魂,这样的人留在家里只会挡了女儿的路。她淡淡道:“你去看你母亲吧,告诉她,我等会儿有话与她说。” 袁氏转身而去。 风带来金梅的香味,可陈莹却没有心思欣赏了,她紧紧抓着枝条,用力的发疼才忍住没有掉眼泪,在陈家住得这些天,她知道是寄人篱下,可没有哪一日是比得上今日这样的滋味的! 难道她是因为常翊,常清来了,才在院中折金梅的吗? 真的可笑极了。 她慢慢走回屋里,不等卷儿,彩云进来,就将门关了上去。 常夫人与常翊离开陈家之后,袁氏去见吕氏。 陈莹也在那里。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不会被袁氏唬一唬就吓得躲到吕氏怀里去哭泣,母亲的病还没有好,她不会让她操心,只是冷静的将来龙去脉告诉吕氏,从她口里说出来比谁都清楚。 临窗而坐的小姑娘丝毫没有羞愧,袁氏心想,当真是不一般,她笑一笑:“莹莹,让我与大嫂单独说两句吧。” 长辈有事相商,都提出来了,陈莹也只能告辞。 瞧着女儿的背影,吕氏将手半搁在膝头,笑着道:“弟妹,可是莹莹给你添麻烦了?” 她一直在清和苑静养,许久不曾出来,便是袁氏都有一阵子没见着,这回面对面坐着,她有些诧异,吕氏好像脱胎换骨一样,不像之前了。 肌肤白了,脸丰盈了,笑起来两个酒窝。 她这是还没有痊愈呢,竟都如此,袁氏颇是失神:“大嫂原来这般好看,我还说莹莹像谁呢,原来是像你。” 吕氏在浮山也总是被夸的,她忙道:“都是得母亲与你照顾,不然我哪里好得起来。” “这不是应当的吗?”袁氏笑道,“我们可是一家子,本就是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不过我这趟来是为莹莹,你不要担心,她不知道多乖巧,就是因此,母亲总是催着我选个好姑爷。”说着面色恳切,“我就是来同您商量的……我那姐姐有个亲侄儿叫常清,想必嫂子已经知道,他是极有才华的,去年要不是感染风寒,早就中举了,我看莹莹同他是男才女貌。” “今日不是……”吕氏犹疑,听说两位公子动手了。 “还不是闹着玩儿么,他们幼时便是如此的,男孩儿,性子不似姑娘文雅,但只是误会,已经没有事情了。” 可看陈莹的样子,并不喜欢这常清,吕氏转而问起老夫人:“母亲如何说呢?” 她都这样了,吕氏还问东问西,袁氏正色道:“大嫂,您来京都也是为考虑莹莹的终身大事吧,这样,要不您说个条件,我好一家家对比下,看谁可以配得上莹莹。” 丈夫都已经不在了,他们大房萧条,能有多大的口气?吕氏不由脸红,心知袁氏是有些生气了,可她怎么能答应?陈莹想嫁沈溶呀,虽然沈家兴许不答应,但她到得那一步,也只会好好安慰女儿,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断不会急着让她嫁个不喜欢的人。 所以尽管知道会得罪袁氏,吕氏仍是鼓起勇气道:“弟妹,就算在我们浮山,也有姑娘家是十七八岁才出嫁的呢,假使没有合适的,便罢了。” 那是在嫌弃常清了! 袁氏没有想到这母女俩如出一辙,可陈莹这种身份,常清是怎么都配得上的,这人啊,真是贪心不足!她脸色有些不好看,站起来道:“既然大嫂这般说了,我便慢慢看吧,总会有合适的。” 就这样拖着吧,依大房的境况,还想攀高枝,怎么不是痴心妄想?哪家肯呢?恐怕也只有等到陈莹年纪大了,才会醒悟,不过,她也许会自己想办法。袁氏心头一跳,指不定就将他们二房姑娘的名声都搭进去了,她越想越觉得当初应该听老夫人的话,早些让他们搬出去! 袁氏不悦的离开。 这是来到陈家之后,第一次不太舒服的对话,吕氏心里有些不安,她一直都不想来京都,要不是丈夫去世,恐怕一辈子就住在浮山了,只期望孩子们平平安安过一世。可世事难料,因为两个孩子,她到底还是过来了,天天在清和苑静养,也不知出了何事,弟妹竟然对女儿不太满意。 不过他们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用二房的,久而久之,别人不嫌弃,自己也要过意不去的,或者她应该找个地方搬去附近,手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应该够了,同老夫人去说一说。 想到这个人,吕氏咬了咬嘴唇。 陈怀林一直很喜欢她,老夫人拗不过,让他娶了,但心里是极为讨厌的,故而她总是事事做好,不让老夫人瞧见了挑出毛病,后来陈怀安被点状元,接老夫人去了京都,她觉得人生一下轻松不少。 可惜丈夫得了急病,去得很快,老夫人悲痛又生气,竟是都没有来浮山吊唁……她是很怕再面对老夫人的,但这回怎么也得硬着头皮去说了。 ☆、015 从清和苑出来,袁氏闷闷不乐,回到房里,猛喝了几口凉茶泻火,又让奴婢给她好好捏一捏脚,闭着眼睛沉思。 门外忽地传来脚步声,正跟着打盹的罗嬷嬷连忙睁开眼叫了声老爷。 发现是陈怀安,袁氏也站了起来,笑着道:“老爷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虽是休沐日,可陈怀安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谁料他第一句竟是道:“常清过来做甚?” 袁氏心里咯噔一声。 早先前,因为自家姐姐的意思,她就跟陈怀安提过常清这个人,希望他能考虑一下,然而当时陈怀安不置可否,只让常清中举再说,但她自己却私底下瞒着陈怀安与老夫人商量起来了,故而有些心虚。 “他是想来拜见你的,与姐姐提过,我便让他今日同姐姐一起过来……” “来拜见我,却与常翊打架吗?”陈怀安目光冷厉,“我听荣祥说了,他们是在清和苑门口打架的,是不是你姐姐还想让常清娶莹莹?我分明告诉过你,让常清先去科考,等他中举了,你再来提。”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别看陈怀安出身穷困,可他从来都是不卑不亢,那时候袁氏乃官宦世家的千金,却也不曾让他低头,经过这些年,他登上高位,气势更是越来越盛了,袁氏喜欢这种威风,但也讨厌,就像现在,这哪里是丈夫与妻子说话的样子? “母亲都没有说常清不好。”袁氏抿了抿嘴,“老爷何故屡次看低?” “别把母亲抬出来。”陈怀安淡淡道,“常家这些年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姐姐的心思,你当真不清楚?” 涉及常家,袁氏脸色略变。 亲姐妹一起长大,她如何不知,常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可姐姐也是没有办法,她不像自己眼光那么好嫁给陈怀安,姐夫是不太成器的,姐姐就把希望都寄托在常翊的身上。但陈怀安作为自己的丈夫,难道不该提携一下吗?更何况,不过是让陈莹嫁过去,真要说到吃亏,陈莹是没有吃亏的。 “当年你要调任工部,姐夫也是说上话的……”袁氏提醒陈怀安,常家不是一点不曾相助。 陈怀安道:“去年要不是我,你姐夫的乌纱帽都不保。” 当年情,他还得只有多,不会少,他从不愿意欠谁的人情。 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却好像一支利箭,让人躲不掉,只能被射中,回不出话来,袁氏的手在袖中捏紧了,嘴唇有些发冷。 她终于败下阵来:“老爷您当初要我好好照顾大嫂一家,我也是为莹莹着想,而今老爷既然觉得常清不好,这件事我也不会管了。” 走出陈家大门,外面的夫人暗地里都羡慕她,因陈怀安很得圣上信任,又有阁老扶持,一路青云直上,不止如此,才貌双全,人到中年越发显得气质卓越,这样的丈夫,她是不想与他吵闹,将他越推越远的,袁氏这一点上很是识趣。 陈怀安面色也缓和了些:“你是好心,但与常家不要牵扯太多了,再者,莹莹是大房唯一的姑娘,母亲很是看重。” 袁氏点点头,小鸟依人的挨过去:“你知道就好,不过莹莹虽然最大,我们家静儿也不小了!” 大女儿性子平和,从小就懂事,陈怀安难得的一笑:“我心里有数,总会选个好姑爷。” 听到这话,袁氏很是高兴,但转念一想,陈怀安这人别的方面颇是周全,唯独对待年轻人很不一样,以前请到家中的学子要么家境贫寒,要么生得普通,总是没有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只怕将来给陈静选丈夫,也只会看那公子是不是有才华,合不合他胃口。 可这样就够了吗? 袁氏又担心上了。 想来想去便是一夜过去,做了许多的梦,都没有好的,早上竟是起晚了,问罗嬷嬷,罗嬷嬷说看她梦语像是没有睡好,不忍心叫醒。 袁氏捏捏眉心,下床梳妆打扮。 罗嬷嬷看她不甚欢快,有心讨好,笑眯眯递过来一支红宝金簪道:“就刚才,门房那里收到请帖呢,已经送去给老夫人了,说是从靖宁侯府来的。夫人,奴婢打听过,是请姑娘们去听春台班的戏,统共就只请了三四家,奴婢想,那沈夫人是不是颇喜欢二姑娘?” 想到沈溶的样貌,袁氏一下喜上心头,将簪子戴上去,连早膳都没有吃便去了上房。 京都的春台班人才济济,收罗了大梁国最好的戏子,没有哪一台是唱不好的,故而很得权贵们的喜欢,屡屡邀到家中,请亲朋好友一同欣赏。只老夫人没想到沈夫人竟然会请三个孙女儿去听戏,见到儿媳妇来,她忙招手。 “真有帖子?”袁氏心花怒放。 “是呀。”老夫人道,“沈夫人最近很有情趣,喜欢热闹了。” 她把帖子给袁氏。 袁氏接过来,只瞄得一眼,脸色顿变。 原本这是好事儿,偏偏靖宁侯府的帖子上,将陈莹写到了最前面,按长幼秩序,她是大姑娘不假,可才投奔来京都,有什么名气,沈家还如此客气! 袁氏很不高兴。 这名字是有些显眼了,自从老夫人随陈怀安住在京都之后,收到的帖子不少,沈家这样显然高看了陈莹,她刚才就有些怀疑的,而今越发觉得古怪,心想那沈溶该不会真在宣府认识了陈莹吧?老夫人一边想一边观察袁氏的脸色。 比起陈静姐妹两个,陈莹于袁氏来说,恐怕是个外人。 她笑一笑道:“莹莹一直生活在浮山,而今来此也不认识什么人,多出去只会有益,你作为婶娘要多多照顾她。这孩子可怜,没有父亲,你得把她当亲生女儿般才好。” 一下提了这种要求,袁氏简直匪夷所思,觉得老夫人有点过分了,陈莹自己有亲娘,她怎么能当她女儿呢?还是这种品性! 不过当着面不好忤逆,袁氏低声答应。 走出门口,袁氏呼出一口浊气。 昨日陈怀安就为陈莹的事情怪责她,今日老夫人又教导她要善待陈莹,什么时候,这个小姑娘得到如此多的宠爱了? 袁氏胸口发闷,一个个眼神都是不好,看不出陈莹的野心,然而她也不能当面说穿,毕竟陈莹还没有做出什么严重的事情,到时候倒打一把,她在陈怀安,在老夫人的心里的印象变坏,当容不下一个侄女儿,这样只会得不偿失,她得抓到把柄! “快些请姑娘们用完膳,到垂花门坐车罢。”她吩咐下人,又叮嘱罗嬷嬷,“你去予静儿好好打扮下,沈夫人身在锦绣堆,却是喜欢素雅。” 心领神会,罗嬷嬷疾步离开。 陈莹要去靖宁侯府听戏,吕氏起身去见她。 “娘您就该多走走呢。”陈莹笑嘻嘻过来扶住母亲,“等明日,我去求祖母,我们一起到京都大街上看看,那里可热闹呢!” 小姑娘眉飞色舞,吕氏心里却着急,可她不能提沈溶,因在浮山,她一提,女儿就假装不知,要么露出委屈的样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兴许是自尊心强罢,她想自己解决了,吕氏想一想问:“沈夫人为人如何?请了你们两次,我倒是有些好奇呢。” 光看表面是不错的,陈莹道:“沈夫人为人很和善呢,生得也出众,不过还是比不上娘。” 真是嘴甜,吕氏忍不住一笑,摸摸她的发髻:“这是最好了,不过这些权贵世家的夫人金枝玉叶,谁也说不准,要是哪日又不一样了,你莫伤心。等我痊愈了,求你祖母,让我们出去游玩,这些银子还是有的,你此前不也有这样的心愿吗?” 听到这话,陈莹鼻子蓦地一酸,她没有把娘亲当傻子,心里清楚,娘亲也是知晓一二,但世上事莫测,她是尽全力了,却不愿家人跟着操心,若是凑上去,只当是巴结,这些事情她不要任何人去做。假使沈溶可信,她便是能当沈家的少夫人的,假使他不可信,她便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只是母亲一片心,她点点头道好。 来到垂花门,陈静与陈敏已经在等着了,袁氏正叮嘱陈静,听到叫“婶娘”的声音,她当做不知,半响才回头,却见晨光里,陈莹一身素色,亭亭玉立,她心口又一阵闷。 果然自己想得没错,那陈莹便是对沈溶起心思了,才会一次又一次如此装扮,反倒是她后知后觉,今日才来提醒女儿,可即便如此,怎么比得了?女儿本就文雅娴静,至多添几分书卷气,显得端庄,而陈莹呢,怎么穿都压不住容色,只会衬托得妍丽无双,谁长了眼睛都得往她身上看,旁人不过是陪衬。 袁氏由不得沮丧起来,怪自己连累女儿,当初她便是不够好看,嫁给陈怀安才会如此辛苦。 怕他嫌弃自己,光是在胭脂水粉上都花去了不少钱财,勉强维持了这些年,陈怀安没有纳妾,却也不知能再拖几年,到时候又如何阻止,她又不想被人说善妒。 “娘,我们可要走了!”陈敏没有耐心,开口催促。 “就你一个人着急。”袁氏回过神,轻嗔,目光落在陈莹身上,有几分冷,“怎么总这般穿,旁人还以为我们没有做新衣呢,瞧瞧你,原是该穿得深一些才好。” 可她怎么让陈静也这样穿了呢? 沈溶什么人物,她很清楚,那时在浮山第一眼见到,便知道是从富贵人家出来的,后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出挑,想必袁氏也有心思了。 陈莹倒不厌恶袁氏精心打扮陈静,毕竟陈静是很好的一个人,只是沈溶,却是她最先认识的,她笑一笑道:“婶娘,我就喜欢这么穿呢,再说这衣裳簇新的,谁会以为您苛待我?外人都知道,您不知道待我多好,还有大堂妹,二堂妹!” 一双眼眸春水含笑,说不出的温和,甚至还挽住了陈静的胳膊,袁氏一时抿紧了嘴,感觉女儿是要被毒蛇咬一口了,却偏偏不能说什么,等到三人坐上马车,她与罗嬷嬷道:“你也跟去了,一定要看紧了静儿,还有大姑娘,别闹出什么事情。” 罗嬷嬷答应一声。 微微掀开车帘,陈莹看到袁氏还像根木桩似的站着,虎视眈眈,她心想来京都虽是想多个依仗,然而这婶娘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她与两位堂妹友好共处,弟弟与堂弟也很好,比起陈怀安,老夫人,她对袁氏最不可能有怨恨的理由,可袁氏这些日却在做什么? 她眉头拧了拧,将车帘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表急,男主马上出来^_^~ 谢谢妹子们的投雷,么么哒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7 10:48:51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7 13:10:52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8 08:02:27 掬水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9 09:11:33 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6-19 20:48:25 ☆、016 罗嬷嬷听从袁氏吩咐,果然不离三位姑娘左右,便是听戏,也站在身后一动不动。 戏子唱得咿咿呀呀,格外动听,戏台下,夫人姑娘们也都很安静,一直过得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刘云珍与陈静,陈敏说起话来。 今日就请了四家,除了陈家,全是沈家的亲戚,刘云珍是有些担忧的,沈夫人的样子,可是像要定下什么了,难道靖宁侯同意了吗?姨夫,姨母怎么就没有办法呢?她打算从那姐妹两个口里打听出些什么。 陈敏道:“娘与沈夫人也不熟呀,刘姐姐你难道不知?我们也是第一次来沈家听戏,不过春台班唱得真好,难怪要价如此之贵,祖母有次想听,都舍不得。” 九岁的小姑娘单纯,想到什么说什么,看来沈夫人最近也没有与陈家联络的,也许是因为陈怀安,想要拉拢他罢? 刘云珍眼珠转了又转。 正当这时,却看见一个管事过来了,她直朝着陈莹而去,笑着道:“大姑娘,我们家夫人想单独见一见你。” 刘云珍瞪圆了眼睛。 陈莹也有些惊讶,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沈夫人此举像是要多了解她,忧的是,她不知沈夫人见过之后,会有什么决定。 她起身同那管事走了。 陈敏奇怪道:“沈夫人怎么突然要见大堂姐呢?” 妹妹还是个孩子,对这些事是没有那么敏感的,但陈静不是,她心里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期许,然而她实在做不出来去讨好沈夫人的举动,且那沈溶有天人之姿,如何看得上她?倒是陈莹生得国色天香,瞧着很是相配,她有自知之明,反倒没有什么不悦。 旁边的罗嬷嬷却是急得恨不得跳脚。 早上帖子来,她还以为是喜讯,结果偏生让陈莹出风头,到头来二房该不是为人作嫁罢?罗嬷嬷一把拉住跟着去的卷儿,低声吩咐:“你想办法听听沈夫人与大姑娘说什么,回头告诉我,我这里必有重赏。” 那是让她背叛陈莹了,卷儿心想,陈夫人要看陈莹,指不定真让沈溶娶她呢,到时候自个儿跟着踏入侯府,一步登天,这节骨眼上,她是傻了才会听罗嬷嬷,除非陈莹想要把她撂一边。但目前,她寄人篱下的哪里有钱财去买奴婢,可是甩不脱她的。 假意答应,卷儿快步跟上去。 听了三出戏,耳朵享福,可沈夫人还是觉得有些累了,歪坐在竹榻上,过得会儿便是看到管事把陈莹带进来。 仍是一身干净素淡的装束,衬出她几分雅气好像天上月光,沈夫人瞧着,心想这定是故意投自己所好,大约是十分想嫁入侯府了。沈夫人笑一笑,想到今日陈静也是一样的打扮,便是让陈莹坐到身前:“我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而今如何了?” “请了回春堂的马大夫,已经恢复了四五成。”陈莹不知道沈夫人真实的想法,可这个人眉目如画,与沈溶很是相像,她打心眼里是喜欢的,心想假使沈夫人真的愿意帮她,将来她一定会好好侍奉,毕竟自己的家世差了,沈夫人得有很大的度量。 她怎么不会感激? 沈夫人笑得越发温和:“这就好了,我原是想假如你母亲还是不好,便去宫里请太医看看。”她打量陈莹,“你生得真不错,我一直没有仔细看,今日便是想这般瞧一瞧。” 陈莹怔了怔。 然而沈夫人还真的只在看她。 陈莹的脸由不得红了。 沈夫人看得半响:“有个画师画下来才好呢,你是得天独厚。”她微微阖上眼睛,“我是乏了,不然就再留你一会儿。” 那不是要让她走了?陈莹满心奇怪,今日就看一看,别的也不问问吗?可沈夫人当真要睡的样子,她只好站起来告辞。 等到陈莹一走,躲在树丛后的刘云珍就跑了出来,她满心的恼火,想质问沈夫人,可走到门口到底是不敢造次,只说想见见沈夫人,管事便领她去了。 沈夫人看到刘云珍,睁开眼笑道:“你怎么不去同那些姑娘一起玩呢,跑来这里?” “我是挂念您呢。”刘云珍道,“母亲也是一样,叫我问问,上回送您的香蜜瓜,可曾吃完了,我们庄上又长了不少。” “那就再拿一些过来吧。”沈夫人也不客气。 她这样越发平易近人,刘云珍斟酌会儿,鼓起勇气道:“刚才您见了陈大姑娘呀,我听母亲说,陈大姑娘与表哥相识呢,是不是您也很喜欢她?” 这话有些没有规矩了,沈夫人脸色微沉,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奴婢的声音,她又笑起来:“陈大姑娘是很好,再过几日,可能我们溶儿就要娶她的,那你同陈姑娘也可以用表姐相称了,你们又认识,这段时间可走近些。” 竟是这样的回答! 刘云珍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她实在弄不明白,沈夫人怎么能不顾家世,让沈溶娶陈莹呢?她怎么配? 恍惚间,只见沈溶走了进来,他穿着如意攒花云纹的直裰,头戴玉簪,清秀绝伦,来到身边,便是有一阵墨香,叫人忍不住的清醒过来。 她连忙又挤出笑容:“表哥。” 沈溶淡淡瞥她一眼,答应声,并没有叫表妹。 在他看来,这么远的关系,异性之间根本就不该叫什么表哥表妹,又不是多亲近。 那样的疏远,刘云珍浑身一冷。 “娘,”沈溶却是来对沈夫人献殷勤的,他刚才听到沈夫人的话,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娶陈莹了,“我昨日在花市买到一株兰花,堪称绝品,等会儿就给您送来。” 这些天,他是过分的讨好了,沈夫人面上高兴,心里伤心,儿子大了,终究是别人的,只无论如何,也不能是陈莹这样的姑娘。 “是吗?”沈夫人笑道,“你倒是记得我房里正当缺了一株……”说话间,外面一阵嘈杂,像是奴婢都慌乱了,她拧起眉喝道,“什么事情?” 管事听见,连忙去看,回来时吃惊的道:“夫人,豫王领兵闯入家中,要捉拿舅老爷!” 那不是自家哥哥? 沈夫人柳眉倒竖,早听闻豫王无法无天,可没想到他能如此嚣张! 她气得脸色通红,沈溶忙道:“娘,兴许是误会,我去看看。” “告诉你父亲!”沈夫人叮嘱。 沈溶答应,快步走了。 刘云珍道:“定是豫王弄错了什么,姨父不会有什么的。”她安慰沈夫人,“许是虚惊一场,不过豫王也太不像话了,这里可是侯府!” 想到萧隐嫌弃自己的样子,刘云珍真希望沈家因这事儿能好好治一下萧隐,也算替自己报仇,毕竟她是没有办法的。 沈夫人眯了眯眼睛道:“你去看看你母亲吧,她兴许在找你呢,也许外头都乱了。” 刘云珍笑道:“不用,我陪着您吧。” 真是个“好”姑娘,连自己亲娘都不担心呢,沈夫人心里一阵冷笑,与她道:“我也是担心陈家的姑娘,你不如去看一看,最好送她们回家。” 居然待陈莹那么好,真的要娶她了罢?刘云珍一阵绝望,告辞走了。 侯府占地很大,陈莹从沈夫人那里出来,此时尚未回到庭院,倒是听到远处小径上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男人的喝骂声,她不知出了什么事,本能的觉得不安,连忙加快了脚步。 前面走出一座月亮门,便要到了罢? 卷儿轻声道:“姑娘,刚才罗嬷嬷让我偷听你说话呢,我可是一点没有听。” 罗嬷嬷是袁氏的心腹,大抵是想知道沈夫人说了什么,陈莹眉头挑了一挑,卷儿这是在示好,可她忘了,她是陈家的人,袁氏买了她,只是暂时用来服侍自己。 她淡淡道:“是么,罗嬷嬷可能是关心我。” 卷儿丝毫没在她眼里看到一点嘉许,心头忍不住一凉。 陈莹走到月亮门,刚刚要右转,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对面而来,她瞄得那人的五官,心一下跳得七上八下! 那日一同掩在被子里,是她丝毫不想回想的事情,可怎么又遇到他了呢? 姑娘红着脸,灿若桃花,萧隐心想,这莫非叫冤家路窄,走哪里都能遇到,不过他有一桩事正是好奇,想仔细问问。 “王爷。”不能夺路而逃,陈莹只好上前拜见。 萧隐受了她这一礼,叫随从撤离,又对卷儿,彩云道:“你们也给本王退下。” 两个奴婢怔住了。 “王爷。”陈莹可不想单独与他相对,连忙道,“她们都是我的丫环,王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是吗?”萧隐眉头一挑,“什么事情都能说吗?” 被中,她好像猫儿伏在他腿边,也能说吗? 男人的语气满是调侃,陈莹的脸越来越红,可他却嘴角挂着笑,天不怕地不怕,她突然心里没来由的厌恶,比起男人,女人怎么就那么艰难呢?又不是她做错什么,偏偏好像担着罪了,她一咬嘴唇:“王爷之命,你们还是先走罢,到前面等我。” 卷儿诧异的看一眼她,又看看萧隐,与彩云往前走去。 陈莹低垂下头:“王爷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早知道是谁掳了你?”萧隐问。 陈莹震惊:“王爷知道了吗?” 原来她不知,可那日为何是如此表情,萧隐欣赏着她的脸庞:“是蒋震申,沈夫人的哥哥。” 心头一震,几乎发出惊叫来,她虽怀疑过是沈家的人,可无论如何也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可这个下作的人竟然就是沈夫人的哥哥。 她嘴唇轻颤,一双美眸说不出的难过。 萧隐盯着她,半响道:“他到底为何要对付你?” 利用他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为了毁掉陈莹的名声。 陈莹摇头:“我不知。” “不知?”萧隐冷笑起来,她可能是把自己当傻子了,以为他看不出来吗,他厉声道,“我可是把蒋震申抓起来了。” 陈莹躬身:“那小女子谢谢王爷。” 死咬着不说,萧隐有些恼火,当日蒋震申用吴家脱身,他没有紧追不舍,隐忍不发,而今一旦找着蒋震申的把柄,便是让他万劫不复。这一方面他是容不得别人利用自己,另一方面却想到陈莹,怎么说,他是帮了她了罢,她却还不坦诚。 “本王就不信从蒋震申嘴里撬不出来。” 他语气阴森,陈莹想到陈敏说的,萧隐不是什么好人,他这样会不会牵扯到沈溶,陈莹有些担心,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何必要追根究底呢?” 她是分不清立场了,明明那日都哭了,而今却有倒戈之相,这是想让他放了蒋震申吗?他一步上前,用力捏住了陈莹的下巴:“你倒是说说看,本王为何不能追根究底?” 她吓得睫毛乱颤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的?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先是好像兔子一般不动了,可回过神却挣扎起来。 幽幽的,似兰花的香味钻入鼻尖,萧隐盯着她动人的脸蛋,凑近了道:“你不说,休想本王放手。”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松开手反掐住她的腰。 陈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偏这时候,听到沈溶的声音好像在问她的去处,她一下心慌意乱,上次在香山,刘云珍已经挑拨离间提到萧隐,这回要是再让沈溶看见,两人独处离得那么近,那不是永远都说不清楚?听到声音越来越近,她心里着急,低下头,用力咬向萧隐的胳膊。 猝不及防,刺痛袭来,他一下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这牙印是定情礼物吗? 陈莹:呸! 萧隐:本王也给你咬一个吧,你自己选地方。 陈莹:…… ☆、017 与女人纠缠,是萧隐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自小习武,心里只装了这些,父亲又战死沙场,满腔复仇之念,好些年都在边疆。女人是什么,他是没有什么兴趣知道的,所以皇后娘娘操心婚事,总是被他拒绝,可今日却被她身上香气吸引了心神,被偷袭。 他这一放手,陈莹立时就跑到了远处,萧隐不甘心,疾步追上,想要再抓住她。可沈溶却不知从何处来,陈莹径直走到了他身边,好不容易逃脱,眼泪汪汪。 美人低头,楚楚可怜,沈溶差些当着萧隐的面将她搂在怀中,强行忍耐住了道:“陈姑娘,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不能说,也不能跟沈溶诉苦,罪魁祸首就在旁边,也只能违心的道:“我是见到官兵,被吓到了,没有什么。” 这话沈溶很是怀疑,陈莹胆子并不小,不是轻易会哭的人,他抬起头看向萧隐,对面的男人面色阴沉,兴许是因他?豫王在京都凶名赫赫,指不定是他冲撞到陈莹,沈溶笑一笑,温和的道:“现在没什么了,你不要怕,我叫人送你去见陈夫人。” 陈莹应一声,没有抬头。 她怕看见沈溶的脸,会忍不住说什么,表现出什么,但他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呢?不能为外人道,轻叹一声,她转身离开。 “王爷。”沈溶见陈莹走了,冷下脸道,“不知王爷是因何理由要抓我舅父?按照大梁律例,应该通过刑部罢,或者王爷是有诏书在手?” 这件事本来是不用到家里来的,只蒋震申胆子太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萧隐便要用他也警醒下沈家,省得蒋家以为有靖宁侯这棵大树,就能胡作非为了。他淡淡道:“蒋震申去年贿赂文成章,替他在江南置办良田,而文成章做了什么,不用本王再说了罢?今日抓了他,便是要交与刑部的。” 文成章是去年乡试的考官之一,已经被查出利用职权贪墨,前日被罢黜。 沈溶没有想到自家姨父会做出违法之事,极为吃惊,虽然蒋震申平日是有些混不吝,可竟会糊涂到这种程度吗?他半信半疑,可到底容不得萧隐如此行径,且不说,他刚才还惊吓到了陈莹,便是厉声道:“王爷不请自来,领兵擅闯家宅,就凭刚才的话只怕不够,请王爷回头罢,省得兵戎相见!”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岂有害怕之理,萧隐瞧一眼沈溶,暗想小子手无缚鸡之力,乳臭未干,还提武力,真是以卵击石,他都不屑于回话。 沈溶动怒,便想下令。 这一动手,只怕要血洗沈家了,可萧家在梁国何等地位,便是靖宁侯府也得避其锋芒,沈石在远处听见,疾步走过来,沉声道:“勿论蒋大人罪行是否属实,今日王爷的罪名只怕逃不掉,我们在朝堂见罢!” 那是真动了气。 萧隐挑眉:“圣上准许本王不用日日朝拜,既然你执意要见,本王便应你。” 在这时候,沈溶才知道萧隐的猖狂,难怪百姓们敢说梁国一半江山都是萧家的,可不是么,他就是仗着萧家的功劳横行无忌,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 看着萧隐离去的背影,沈溶道:“父亲,这豫王委实是太过自大了,怎么圣上容得下他?” 他也不怕功高盖主? 沈石喟叹一声。 谁让圣上身体虚弱呢,当年便是娶了萧氏,因萧家手握重兵才得以君临天下,后来这兵权就一直在萧家军的手里,圣上能做什么?不过也许将来太子登基就会不一样了。 沈石微微眯起眼睛。 陈莹终于回来,疲惫不堪,心惊肉跳,她感觉是遇到了命里的克星,三番两次都没有什么好事儿,可偏偏谁也不能诉说,满心的郁闷。 陈敏却很好奇,询问道:“堂姐,沈夫人为何要单独见你?她与你说什么了?” 提到这个,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沈夫人的行径极为古怪,若真心喜欢她,恐不会如此,可陈敏一眨不眨的盯着,又不能不回答,陈莹斟酌的道:“沈夫人是关心母亲,她太客气了。” 罗嬷嬷闻言心头一跳。 倒是陈敏大声的笑起来,十分天真:“关心大伯母也能叫我们去呀,可只叫你,许是见你生得好看,要多看看……”她一只手伸出来,捏捏陈莹的鼻子,很是亲昵,“我以后也要这样长,我一直在吃豆腐和笋子呢!” 真是可爱的孩子,陈莹忍不住笑。 陈静叹口气:“妹妹,一样米养百样人,怎么会与吃有关系呢!”她也羡慕陈莹的容貌,相信京都的姑娘但凡见着,无不如此,可这是天生的,哪里能吃一吃就生得一样了? 然而陈敏仍然执着的道:“那与什么有关系?我不管,我就要吃!” 陈静哭笑不得。 三姐妹说笑,罗嬷嬷却心事重重,家里姑娘们都在,沈夫人却唯独叫了陈莹去,只怕不是问候大夫人那么简单,定然还说了什么,她朝卷儿看了又看,但卷儿并没有什么反应。 回到陈家,袁氏已经在上房等着了,一来便是问道:“春台班的戏如何?” “好听极了!”陈敏总是第一个说话的,哪里管她母亲是不是真的想问春台班的事情,一股脑的道,“一共听了三场戏,里面有个叫灵儿的戏子最是厉害,听说才十一岁,只比我大两岁呢,我的嗓子可是没有那么响,也不知她如何练的……” 叽叽喳喳,老夫人笑起来:“就你能说,听戏的时候可没有打搅别人吧?” 陈静笑道:“祖母,她听得入迷呢,一点都没有声响的。” “我又不是三岁!”陈敏不满。 袁氏道:“那沈夫人也同你们一直看着吗?” “是呢。”陈敏又抢着道,“不过听完了,沈夫人叫大堂姐去说话……” 两位长辈都微微露出了讶色,陈莹心想,恐怕袁氏听到这种话,心里又更是讨厌自己了,但这也不好隐瞒的。 袁氏嘴唇抿了抿,笑着道:“你们也累了,先歇会儿去吧。” 三个小姑娘陆续告辞。 回到清和苑,陈莹因遇到萧隐,又有沈家的事情,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感觉疲累极了,便是想先歇一歇再去看母亲。 谁料卷儿却与她说话。 “姑娘,奴婢真是一心为您的。”她真心实意的道,“不知姑娘为何总要误会奴婢呢?” 陈莹哪里想与她解释。 卷儿这种人,嘴里说为她着想,可事实上,她是越过了一个奴婢的本份,这些天各种事情,她是不想一一说出来的。 “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清楚。”陈莹淡淡道,“再说,你是二房的人,本不用替我如此尽心。” 卷儿原是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结果陈莹根本不领情,她冷下脸道:“刚才罗嬷嬷又让我去呢,奴婢可是不知道会说什么的,姑娘,您当真不愿意相信我吗?这陈家,奴婢怎么说也待了三四年了,姑娘想知道什么,奴婢是知无不言的。” 这是在威胁她吗? 陈莹还不知道一个奴婢居然会如此放肆,她是不是看准了自己不能对付她? 是,她是寄人篱下,可还不至于任由一个奴婢摆布了,她想对罗嬷嬷说什么就什么了,难道陈家就袁氏一个人当家了不成? 陈莹冷笑起来,拂袖而去。 卷儿气得一跺脚,朝正房走了。 听说途中陈莹还见过萧隐,袁氏吃惊:“你说什么,豫王要她单独留下来?” “卷儿是这么说的,她溜到墙角,偷看到的。”罗嬷嬷道,“不止如此,听说还动手动脚,恐怕大姑娘是与豫王有染了,不然作甚要把闲杂人等都赶走?” 袁氏半响没有说话。 一开始是以为沈夫人看上陈莹,故而与她说话,谁想到还多了个萧隐,要当真如此,两个人之间有了龌蹉,凭陈莹的身份,只怕要去王府做妾了! 那他们陈家还有脸面吗? 袁氏连忙叮嘱罗嬷嬷要小心又小心,切莫说出去,等到陈怀安一回来,她便与他商量这件事情。 “老爷是要我不要管,可现在,莹莹这孩子不知怎么,竟然认识了豫王,豫王是何人,老爷最是清楚,连刘姑娘他都不愿意娶的,怎么会娶莹莹呢?他又是那种性子,到时候不管不顾说出来,或把莹莹纳入府中,这如何是好?我看不如早些将她嫁出去!” 今日下午萧隐又做了一桩突兀的事情,抓蒋震申抓到靖宁侯府去了,还专挑沈夫人请客的时候,弄得百官左右为难,这是该得罪萧隐还是该得罪沈石呢?只好一个都不帮,让刑部忙去! 刑部堂官焦头烂额,陈怀安回来时还当笑话听的,谁想到妻子竟然说陈莹与萧隐有染。 “这是确凿的事情吗?”他是忍不得含糊其辞的。 袁氏道:“卷儿说亲眼所见。”她叹口气,“其实还有一桩事,我是一直没有告诉老爷的,那时在香山,刘姑娘说看见莹莹去了豫王临时所住的客房,不知真假,不过刘姑娘应该不会胡说吧?她与我们静儿,敏儿很是融洽的。” 这么久,可算是找到这侄女儿的把柄了! 她毫不留情的,指向了陈莹。 陈怀安面色沉了沉。 “要不同母亲也商量下?”袁氏察言观色,“毕竟是这样的大事,我们都是第一次遇到……” “不用。”陈怀安站起来,“你谁也不要说。” 他大踏步走出去,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中。 他要去亲自问一问陈莹。 ☆、018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陈莹问候过母亲,因疲累便是早早歇着了。 烛火在外间微微的摇动,偶尔有些光亮钻入屏风的缝隙,将床上的人儿照的朦朦胧胧。美人的脸如玉,有着漂亮的光泽,彩云凑近了看一看,轻声道:“姑娘,老爷要见您,您快些醒来,荣祥在外面等着呢。” 陈莹睡得很沉,闻言只转了个身。 彩云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推她,提高了些声音:“姑娘!” “什么事……”睁开眼看到昏暗的厢房,陈莹惊讶,揉着眼睛道,“这么晚了,你叫我,难道是母亲怎么了吗?” “不是,是老爷,他要见您。”彩云道,“荣祥领着你去。” 陈莹一下就清醒了。 来到陈家那么久,陈怀安从来没有单独要见她的,也不知为什么,难道是白天的事情吗?卷儿威胁她,说要告诉罗嬷嬷什么,可她能说什么?沈夫人那里,前后都有奴婢看着,卷儿根本听不见,再说,就是听见了也说不出什么,而萧隐……她抿了一下嘴,那是有点为难。 不过也是有借口的。 陈莹连忙下来。 荣祥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很快便到了书房。 远远看见,屋檐下挂着羊角灯,屋里也是烛光闪烁,在周遭一片寂静里,有些意外的温和,陈莹看到荣祥停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踏入了门口。 “把门关上。”陈怀安放下笔,淡淡道。 陈莹听从。 陈怀安抬头看着她。 这个小姑娘与自己两个女儿相比,是有些看不透的,兴许是因为大哥去世了,她在那段时间成长了好些,不似那么的天真,可不得不说,她的容貌独一无二,继承了母亲,父亲的优点,这样的姑娘,可能是豫王要求的绝色罢。 会是如此吗? “你与豫王可认识?”他问。 陈莹摇摇头:“不知叔父为何会这样问,我是何时来京都的,您最清楚,那豫王我是前不久才听二堂妹说的,不过见过两回。” “但今日你在沈家与他单独说话了。” “是。”陈莹没有否认,“我从沈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遇到他,他凶神恶煞一般叫卷儿与彩云走,我晓得他是王爷,又见他还领着兵,不敢违抗。” “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没有说什么。”陈莹咬了咬嘴唇,“那天我同弟弟来书房见您,在门外就遇到他的,他那时便问我是谁,从哪儿来,”她说着垂下头,“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他只是盯着我看,后来越来越近,幸好是沈公子救了我。” 听起来好像是萧隐看上她了,图谋不轨,但陈怀安心里清楚,萧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陈莹大概还不知道萧隐的势力,他要真看上一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只需一句话,皇后娘娘便会赐予他了,哪里需要在沈家专门屏退下人,藏头藏尾,除非是有不一样的目的。可陈莹死闭着嘴不说,她是不太信任自己罢? 油灯幽幽的,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书房在冬日里格外的冷寂,竟然都没有用炭盆,陈莹很不自在,她站在陈怀安的身边,总是有些不悦之感的。 “若叔父没有别的要问……”她想要告辞了。 “沈溶是不是想要娶你?”陈怀安突然开口。 这话好像一支利箭射过来,叫陈莹发懵。 见侄女儿傻了似的,陈怀安嘴角挑了挑:“那天是沈溶送的信。” 原来如此,陈莹唇微微抿住,她那时候怕信在途中出波折,到不了陈家,是让沈溶想办法送去的,没想到他竟然亲自走了一趟……是不是怕陈怀安欺负他们,他是有些示威的意思?陈莹觉得这男人真是又真诚又可爱,由不得露出了一点笑容。 千真万确的了,不过沈家会同意吗,陈怀安心想陈莹本事不小,私底下居然能让靖宁侯世子如此作为,难怪也敢骗他了。 “明日上朝,豫王怕是要到的,假使你不愿意说,我只好去问一问他了。”陈怀安语气淡淡,“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屑于隐瞒的。” 陈莹心头一惊。 想到萧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很无法无天,到时候陈怀安真去问,他会不会把那天在香山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还说盖在一个被子里?会不会…… 红霞在脸上蔓延开来,火辣辣的,陈怀安听到这些,定会以为她跟萧隐有染,她手握紧了,指甲恨不得掐入掌心,在心里恼死了萧隐! 见她动摇,陈怀安循循善诱:“是不是在香山,你们又见过了?那日有人放蛇,别的姑娘很早就回来了,唯独你落在最后,豫王又严查此案,”他顿一顿,“不管什么事情,我不会怪你,但你还要瞒着,我就没有办法了。” 陈莹到底是小姑娘,与老奸巨猾,在官场混迹的陈怀安相比,实在是差远了,她斟酌会儿道:“我一开始不告诉你,是怕你不信。” “既然你现在知道骗不过,便说清楚罢。”陈怀安有些没有耐心,他寻常在衙门放的精力多,家里的事情几乎不管,今日为个侄女儿却是费心了。 陈莹仍没有轻易的说,打量他两眼,认真的问:“要是有人欺负我,叔父您会替我报仇吗?” “是豫王?”他眼眸眯了眯。 “您先回答吧。” 陈怀安道:“你是我侄女儿,若是有人动你,便是看不起我。” 也真是有些自大,陈莹道:“那人是看不起你,他放蛇趁乱将我掳了送到豫王那里,便是想让别人以为你卖侄女儿求荣!” “谁?”陈怀安挑眉。 陈莹犹豫了下道:“是蒋震申,不过此事定然与沈公子无关。”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都说通了,不过还有些未解,陈怀安打量陈莹:“那豫王在沈家……” “他是想问,蒋震申为何要对付我。”陈莹在这桩事情上很是为难,但陈怀安已经猜到了,淡淡道,“沈溶想娶你,蒋震申有意阻拦,不过我曾经得罪过他,许是又添了些由头。” 陈莹不承认也不否认。 陈怀安道:“要是你祖母再问你,你只把最早前说的告诉她,知道吗?” 那不是要她瞒着吗?陈莹惊讶,他自己寻根究底,到头来却让她一个小辈继续糊弄长辈,这人真是表里不一,两面三刀。 难怪能做到左侍郎,父亲比起他真是“差”远了! 陈莹嘴唇抿了抿。 陈怀安道:“你可以走了。” 陈莹拔脚就走。 只是临到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今日两人对峙,她敌不过败下阵来,到底是心有不甘,怎么也得让他付出点代价吧?她转过身道:“叔父,我不想要卷儿再伺候我了,她原是我奴婢,可丝毫不忠心,刚才甚至威胁我,假使我不重用她,她就要把什么都告诉罗嬷嬷,可她根本又不知道什么,全是胡诌的。” 陈怀安挑眉。 面对他的目光,陈莹扬着头一点不避。 也不知这样的性子,吕氏是怎么养出来的,她自己分明是又温柔又内敛,也不像大哥……陈怀安道:“荣祥,你跟她回去,把卷儿打一顿卖了。” 听到这话,陈莹如了心愿,昂首挺胸的踏出门口。 卷儿还在外间做梦呢,就被荣祥一下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远处,陈莹站在那里,冷笑着看她。 “姑娘……”卷儿以为在罗嬷嬷面前出了力,以后怎么说都是有前途的,怎么半夜三更,荣祥来抓她呢,她吓得连声喊救命。 荣祥得了令,毫无怜惜,好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她,卷儿不从,他便无情的打她,卷儿涕泪横流,哭得呼天抢地。 这样狼狈的样子…… 陈莹收敛了笑,心想卷儿其实也是傻的,在这个家,袁氏又怎么可能会是真正当家做主的呢?说到底,这家是陈怀安的,比起袁氏,他更是一头猛虎。 她没有再看,转身进了屋。 这消息传到袁氏耳朵里,她大为吃惊,披着衣服起来与罗嬷嬷道:“到底是怎么了?” “被打得血肉模糊,恐怕得半年才能好呢。”罗嬷嬷叹口气道,“奴婢拦不住,也不敢拦,荣祥的力气多大,又有武功,便是我们十几个人都不行,夫人便算了罢,卷儿这姑娘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 袁氏心惊肉跳。 打狗看主人,怎么说卷儿是她买的,可陈怀安问也不问就把卷儿弄走了! 她心里恼恨,起身去找陈怀安。 “卷儿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她极力忍耐,不与陈怀安吵闹,嘴唇都由不得微微发抖,“是不是莹莹说了什么?刚才老爷不是去见莹莹的吗?” 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容小觑! 陈怀安道:“你可知道,卷儿她威胁莹莹?” “什么?”袁氏大吃一惊。 这都是她作为主母的责任,用这样的奴婢去服侍大房的姑娘,陈怀安道:“我因此才要卖了她,不然被别人发现,只当你苛待她们,奴大欺主,都骑到主子的头上了。” 袁氏大气不敢出一声。 因为陈怀安神色严肃,不像作伪,怕连累到自己身上,哪里还敢细问,但陈莹的事情她还是记挂着的,说道:“老爷,那莹莹到底与豫王……” “能有什么?”陈怀安淡淡道,“是那奴婢不满莹莹的态度,故意造谣罢了,你大可去问问彩云。至于豫王为何要留她说话,你不记得刘姑娘的事情吗?满京都都说豫王娶妻只娶绝色,兴许他是想确认一下,他这个人,从来都是由着性子胡来的,索性也没有过分。” 袁氏震惊。 听陈怀安的意思,好像萧隐还有可能会娶陈莹? 但卷儿如果真是糊涂了,敢威胁陈莹,那兴许是没有发生什么的,袁氏一时也弄不清楚,只觉心头空落落的,好像她怎么也管不得陈莹了,只能看她远远越过了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你叔父说本王会娶你,你怎么看? 陈莹:先给我捏脚再说罢。 萧隐:…… ☆、019 蒋震申贿赂文成章,证据确凿,蒋家已经无力回天之时,刑部又得密报,蒋震申在三年前于蕲州筑坝修路,误杀一名百姓,当时被胡知府遮掩,收买家属,那家属将钱用光,此时正在京都威胁蒋震申,欲问他多要银钱行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大衙门共审,竟是揪出了蓟州六名官员,蒋震申首当其冲刑罚最烈,被贬职充军,流放三千里,便是沈石也难以求情。 而前阵子,萧隐闯入沈家缉拿蒋震申,圣上出于对沈石的倚重,虽是在朝堂训斥了几句,可因蒋震申身上的罪,此时也是烟消云散了。反倒沈石颇是惭愧,他生性耿直,原与蒋震申不是一路人,只因大舅子本能的维护,谁想到蒋震申这个人无视法纪,官官勾结,连累他面上也无光,故而蒋家又来相求,沈石一并不见。 可沈夫人到底与蒋震申乃亲兄妹,心知哥哥一案已定,不好翻供,仍想尽绵薄之力,与家人商量打点沿途衙役,让哥哥路上好受些,她与沈溶坐了轿子前往沈家。 见她郁郁不乐,沈溶更是不好说提亲的事情了,舅父被革职,谁心里都不好受,他轻声安慰道:“等这风头过去,到时候我们再想想法子,兴许舅父能早些回来的。” 沈夫人轻叹口气。 这恐怕再少也要三四年的,只恨萧隐睚眦必报,硬是把贿赂文成章与科举系一起,圣上痛恨这种事情,科举舞弊,流失人才,天下学子寒心,拿蒋震申开刀。 可怜她那哥哥娇生惯养,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这种苦?想着又恨铁不成钢,明明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偏偏还喜欢生出事端,到头来,害他自己! “你不用安慰我了。”沈夫人勉强笑一笑道,“你明年就要会试的,切莫为此费了心神,你舅父做错事情,终归是要承担的。” 母亲倒是是非分明,沈溶道:“我不会让您失望。” “你从来没有让为娘失望。”沈夫人手轻抚过他的袖子,停留在手腕上捏了捏,“我可不像老爷,我只要你高兴就好了……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 他弃武从文的时候,父亲喊打喊杀,唯有母亲一直支持她,从来都没有苛责过,在沈溶心里,她是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他真心实意的道:“娘,等我娶了莹莹,我们一定会很孝顺您的。” 指尖好似有一些凉,沈夫人收回了手,笑容仍很温柔:“等到明年,要是你金榜提名,可就是喜上加喜了。” 那是说明年就能成亲了,沈溶大喜,恨不得把母亲抱一抱。 笑容好像天真的孩子,沈夫人看着他,忽然有些悲哀。 ………… 蒋震申被流放,陈莹多少是解恨的,那日要不是遇到萧隐,换做别的色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这么一想,好像萧隐还不是十分的坏,就是为人太过霸道了,没有什么忌惮。 她摇摇头,拿出一只香膏往脸上抹了些,又想到沈溶,沈溶就不一样了,他天生的温和,就算是世家公子,也从来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他一定不知蒋震申的事情,倒是沈夫人……想到那天怪异的举动,陈莹眉头由不得拧了起来。 她该如何与沈溶说呢?他就要会试了,也许该等到三月之后吧。 “将我做的鞋子拿好。”她站起来与彩云道,“去娘那里。” 趁有空,她偶尔做些绣活。 卷儿被卖掉之后,光是彩云在服侍,听老夫人说,她要好好挑一个丫环送过来,陈莹心想她要求也不高,便彩云这般的就可以了。 两人走到隔壁去,谁料吕氏竟不在,一问守门的婆子,说吕氏一大早就去老夫人那里。 因生着病,老夫人免了吕氏请安,已经有一阵子不出这院门,可今天居然都没有叫她,单独去见了祖母,陈莹很是奇怪,连忙也往上房而去。 老人家睡眠浅,很早就起来了,老夫人已是用过早膳,现坐在海棠纹的靠背大椅上漱了口。在浮山时,她跟乡里的老妇一样,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可自从跟陈怀安来到京都之后,看一样学一样,慢慢也都习惯了。倒是这大儿媳妇,老夫人瞄一眼吕氏,听说父母双亡,是奶娘养活的,可自打陈怀安救了她回来,瞧言行举止,却是极为端庄。 兴许有人是天生的雅气,也难怪大儿子非娶她不可。 “母亲。”吕氏接过老夫人漱口的瓷碗,放于案上道,“儿媳已好许多了,这些日子劳您操心,莹莹与佑儿实在是不太懂规矩。” “哪里,你这是胡乱谦虚了,两个孩子带出去,谁看得出来是浮山长大的?与京都的一个样呢。”老夫人笑一笑,观察吕氏的脸色,她是恢复了些,不过好像只有往前五六分的容色,“我正要给莹莹选几个丫头,你也来挑一挑。” “儿媳哪里懂得这些。”吕氏忙道,“莹莹这孩子也不挑剔,还是您做主罢,您选的,她肯定喜欢。” 老夫人就叫几个丫环进来,左右选了会儿,定了个叫石燕的贴身丫环,还有两个粗使的,赐名叫红茗,绿盏。 “这些该是够了,等到她嫁人,我再选几个陪房过去。”有些惆怅,老夫人叹口气,“今年才见呢,没想到就要予她选个好姑爷了,我真是不太舍得,也可怜怀林,早早去了,竟是见不到那一天,便是将来佑儿有出息,心里也是遗憾的。” 吕氏如坐针毡。 她家原是桐州富户,父亲孤儿出身却勤奋努力,攒下百亩良田,奈何老天无眼,有次外出遇石流死于意外,母亲不到两年追随父亲而去,家中只剩下一个奶娘照顾她。后来遇到桐州发大水,奶娘收拾好细软带她逃命,途中不小心跌入河里……自此后,便是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世上像她这般凄苦的也不多吧? 然而这样的人也容易被嫌弃,吕氏面孔有些发红,她抵住窘迫,低声道:“相公总念叨母亲您,他临走时说,可惜自己不会念书,让您失望了。” 听到这话,老夫人不由落泪,她擦一擦眼睛道:“他那么孝顺,就算不念书又如何呢,真是个傻孩子……可惜我是见不到他了,我也不知自己还有多久。许是老了总想起以前,越发觉得屋子里冷清了,唯有孩子们在跟前才热闹些。” 不像陈莹,她走的时候,陈佑甚至还没有生出来,老夫人想到大儿子,很是想与两个孩子再亲近亲近。 吕氏一怔,随即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心跳如雷,她今日可是要与老夫人说搬出去的,结果……她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正当左右为难,听到门口一声娇笑:“若祖母不嫌弃打搅您,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陈莹日日都请安,比起陈静,陈敏还要勤快些,又能言会道,常说些浮山的趣事,引得她生出乡愁,那地方她是不愿回去的,可怎么说都是自小长大的地方,老夫人又怎么不会怀念呢?故而她很是喜欢陈莹,听到她愿意陪自己,笑开了花,连忙让下人去收拾厢房。 三进的院子,多得是地方。 吕氏见女儿答应,心知她主意多,定是没法反对了,只得在暗叹一声,叮嘱道:“你可要听话,莫没有规矩了,让你祖母不好休息。” 陈莹笑着点头。 上回卷儿的事,她越发清楚袁氏的地位,只要她做好老夫人的孙女儿,陈怀安的侄女儿,袁氏就一点没有办法对付她。 那可是最好的庇护,将来予她嫁人也有益。 不过自己与弟弟都搬走,母亲就孤单了,她眼睛一转道:“娘该要去提醒弟弟呢,他天天要去念书,堂弟也总喜欢来找他玩,那恐怕才会吵到祖母呢。” 本来老夫人还想陈佑也住过来的,一听这话,却是想到陈佑在跟西席念书,与陈彰同进同出的,只让他住像是太过偏心了,也不方便,便笑道:“佑儿还是你管着吧,这孩子还小,你多多盯着,莫贪玩荒废了学业,我有时间便考一考他。” 吕氏答应。 下人们做事手脚麻利,清和苑那里又没有多少东西,陈莹下午就搬去了老夫人的东厢,袁氏听着动静,暗自不悦。 她是没有想到吕氏还有这一出,原先同情她没有丈夫,谁想到如此精明,她的两个女儿还没有跟老夫人那么近呢,吕氏今日一去请安,陈莹倒同老夫人住一起了!不过这也不会妨碍老夫人对女儿的喜欢的,毕竟有十几年的感情了,与陈莹才几个月?她笑了笑,拿起一片雪梨放进嘴里。 罗嬷嬷这时满脸吃惊的进来,禀告道:“常夫人来了。” 姐姐来了又有什么,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吗?袁氏奇怪,正当要问,却见门口疾步走进来一个人,眼圈发黑,头上乌发好像都没有梳好,竟有一支簪子垂挂在耳朵上,摇摇欲坠,身后丫环紧跟着,慌张的道:“夫人,夫人,您慢一些。” 居然是这样狼狈的样子,袁氏瞪着她,手差些把玉盘打翻:“你这是怎么了?” 常夫人将奴婢们通通赶出去,把门关上来道:“还不是因为你那好侄女儿!” 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袁氏皱起眉头拉她坐下:“姐姐,你好好说,又关她什么事儿?她这几日都在家里可不曾出门。” “翊儿要娶她!”常夫人显然没睡好,脸色铁青,抓着袁氏的手道,“他一定要娶,逼着我来提亲,相公打他都没有用,这几日竟是不吃饭,相公又要打被我拦住了,总不能把这孩子打坏了!我们常家可都指望他呢,明年就要会试的……都是被你家里这狐狸精勾了魂!” 袁氏的手被她捏得疼死,用力了挣脱掉:“难道你们拿翊儿没有办法吗?” “有什么办法?他是吃准了我不忍心,这都要过年了,闹出这种事情!”常夫人叹口气,因上回常清去陈家,常翊知道她要将陈莹嫁给别人,上心了,不管不顾,她颓丧道,“难道我真得去求你那好侄女儿嫁给翊儿不成?妹妹,你一定要替我想个办法!” ☆、020 姐姐相求,本该倾尽全力,奈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袁氏才折损了卷儿,眼见陈莹又得老夫人喜欢,住在一处屋檐下,她怎么能做到陈莹的主?只是将常夫人劝走,勉为其难在陈怀安面前试探下。 毕竟常翊或多或少也得过陈怀安的指点的,总会有些感情。 陈怀安听到这事儿,匪夷所思。 男人在世,该求荣华富贵,该求建功立业,虽说成家也不能含糊,可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真正是让人看不起,他怎么会把陈莹嫁给这种人?恐怕陈莹也不会看得上。 这个小姑娘的眼光,只会高不会低。 “叫你姐姐死了心罢。”他说的话很无情,“假使翊儿不吃饭,便让他饿着,我就不信他真能把自己饿死了。” 真有这毅力,可能将来在仕途上也是不错的。 袁氏目瞪口呆,她再说,陈怀安连回答都不回答了。 而陈莹那里,袁氏是不会去开口的,这会让她这婶娘颜面无存,且便是不问也知,那侄女儿又是沈溶,又是豫王,哪里看得上常翊? 袁氏想来想去,前段时间她与陈怀安为陈莹的事情已经生出罅隙,断不能因为姐姐的事情再得罪陈怀安,毕竟那是她一辈子的依仗,故而过得几日派人去告知常夫人,说陈莹不愿意嫁给常翊,而今又得老夫人喜欢住在一个院子,老夫人也不会强迫。 收到消息,常夫人面色极为难看。 为了儿子,她是已经退了一万步了,可谁想到自家妹妹竟然拒绝,难道不仅是陈莹不愿,陈家也是不看好吗? 心头一阵堵,她是不想这样去告诉儿子的,由不得烦躁的在房中踱步。 临近春节,昨晚下了一场雪,外面的树枝上都挂着白,寒气从四面八方吹来,刺骨的冷,冻得的人缩手缩脚,抬不起头。幸好兜里藏了几个热馒头,还有些暖,胡德飞快的溜进来,啪得关上门。 “公子,快些趁热吃了,好像夫人就要来了呢。”他急慌慌把馒头递给常翊,打量他有些发瘦的脸,心里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蒙骗老爷夫人,就能娶到陈大姑娘了吗? 常翊见到吃的,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三下两下塞到嘴里,又灌了一壶茶,将嘴边擦得干干净净。 那天与常清打架之后,他就知道母亲存了心思,想让常家的远亲娶陈莹,这让他心里十分不悦,与母亲说要去提亲,母亲坚决反对,父亲更是严词拒绝。 双方如此统一,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便知道他要娶陈莹艰难了,可偏偏他现在连木香都看不入眼。前阵子她精心装扮爬上床,他亲得几口便是厌烦了,满心想要是眼前这人换成大表妹,该是怎样的旖旎,越是想,越是耐不住,他打定主意要同长辈反抗到底。 只要父亲母亲同意了,凭着两家的交情,此事概能定下来。 再撑几日,一定行的! 他闭上眼睛又躺下来,装出一副要死的样子。 常夫人推开门,见到常翊半死不活,心口又是一阵揪痛,暗想自己造得什么孽,让儿子摊上这种事情,她叹口气坐在床边,柔声道:“我是已经同你姨母去说了。” 常翊心头一喜,半睁开眼睛。 “我已经求你姨夫姨母,让你娶陈大姑娘。” “那是要择日了吗?”常翊装不了了,起身拉住常夫人的袖子,“娘,您真是天下最好的娘了,等到三月,儿子一定要金榜题名,叫您好好风光风光。” 真正是魔障了,常夫人瞧着他,心知他而今是吃软不吃硬,便是一味哄着,打算叫常翊会试之后再说清楚,省得他头脑糊涂,连功名都不要了。她笑一笑:“我是想明白了,其实莹莹这孩子也不错,不过你父亲还有些不满,需要时间,你姨母那里是同意的,她的意思,莹莹才来京都,老夫人心里疼得紧,不太舍得这么快就嫁出去,尚没有松口,不过有你姨夫在,不难,你只要好好准备科举就行了。” “这阵子不要出门,到三月之后,我亲自同你去陈家,把日子定了,你看好不好?” 常翊只以为父亲母亲是最大的障碍,丝毫不怀疑,毕竟陈家连常清都肯,莫说他这个举人了,他笑道:“那自然好。” 常夫人见他相信,松了口气,出来时严厉命令几个小厮:“随时告知少爷行踪,要是出些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小厮们战战兢兢应声。 在京都的春节如想象中一样热闹,不过陈莹觉得比起在浮山,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欢快。 以前在家中,有父亲在,每逢过年,母亲择菜,父亲烧菜,她拿一张小脚凳坐在门口剪窗花,偶尔回头就看见父亲偷偷往母亲嘴里塞好吃的,这时候她总要叫起来,说父亲偏心。父亲笑嘻嘻上来,给她一碟煎得黄黄的,香香的豆腐。 那是再也吃不到的了,尽管陈家山珍海味,连日不断。 鼻尖好像飘来一丝旧日的味道,她眼角忽地湿润起来,她总嫌父亲不去京都,嫌他劳累攒的钱,都送去祖母与叔父,嫌他太过宽厚……谁想到他暴病而亡,那么快。 喉头堵了,她差些流泪。 要是父亲还活着,她将来也能让他享福的。 门口的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石燕捧着一件雪狐裘进来,笑着道:“老夫人说才做好的,让姑娘晚上穿去看花灯呢!” 十五了,上元节,那是陈敏最期盼的日子,天天都在说,要带她去京都的大街上看灯。 狐裘毛茸茸的,通色的白,陈莹看一眼就很喜欢,她擦一擦眼角,露出笑来:“堂妹们那里也都有吗?” “两位姑娘都有好几件儿呢,像二姑娘,除了白狐裘,还有红狐的,银鼠的,今年又是做了一件貂儿的,三姑娘就更不用说了。”石燕口齿伶俐,又善解人意,“姑娘住在这儿,老夫人也会给您陆陆续续做出来的,她老人家就喜欢姑娘们穿得好看。” 这些她也不是说得了心里会愧疚,陈莹根本不会觉得,只是她同陈静,陈敏相处的不错,是考虑到她们,既如此,便是没什么的了。 她把白狐裘穿起来。 领口是一截枚红色的对襟,绣着梅花,越发衬得她肌肤如玉,石燕看在眼里心想,难怪老夫人那么疼爱这孙女儿呢,都已经要替她准备嫁妆了,这样的小姑娘,真是不愁嫁不出去。 陈莹去上房告辞,两个堂妹已经在等着了,陈彰与陈佑也在屋檐下跃跃欲试,她听到陈彰在跟陈佑说猜灯谜的事情。 见到陈莹,陈敏眼睛一亮:“大堂姐你穿狐裘真好看,我怎么穿了就像雪团呢,感觉自己都能在地上滚着走了。” 她还小,长身体时吃得多,自是胖的,裘衣的绒毛蓬起来,可不是圆吗,众人听得直笑,唯有袁氏暗道女儿没有心机,还夸陈莹,不知道陈莹已经是把她姐姐的佳婿都抢走了。 老夫人道:“既然是雪团,可不要滚得太远了,好好跟着你两位姐姐……莹莹,佑儿第一次去,静儿你多带他们看一看。” 陈静笑着应是。 几个人朝外走。 京都太大,怕儿子小走丢了,又怕女儿野,吕氏追到庑廊下叮嘱。 这些日子,吕氏已经好不少了,袁氏心想,等到明年开春,或许他们应该搬出去,她便是与陈怀安道:“大嫂也是第一次来,也应该让她出去赏灯呢……”吕氏真的去了,谁还能说她身体没有痊愈呢,毕竟是那么冷的天气。 一转头,她发现陈怀安也正瞧着庑廊。 应着景,廊下都挂着花灯,柔柔的光落在吕氏身上,她侧脸娇俏,挺鼻丰唇,酒窝一点,甜得像蜜酒,与陈莹站在一起,哪里像是母亲呢! 袁氏心头一跳,出声道:“相公。” “什么事情?”陈怀安看向她。 真的没有听到她说话,袁氏深吸一口气:“我是想让大嫂也去观灯。” “她去做什么?”陈怀安淡淡道,“还是病人呢,要么你同几个孩子去吧,你不是也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吗?” 他转身走了。 袁氏咬着唇立在那里,心头难受,他要是不去,自己去又有什么意思?想到早些年,二人年轻,她缠着他偶尔也会敷衍,如今时日久了,他越来越忙,她到底也只变成了一个儿媳,一个母亲,而作为妻子的时间,却是少得可怜了。 ………… 景华楼,最高的三层雅间里,萧隐手持酒盏,眉头拧得越来越深。 对面的小姑娘却仍在絮叨:“大年夜你用完膳便急着走,姑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而今上元节,你又不去,惹得姑姑急了,怕是又要动用圣旨,哥哥,你就不能有些耐心吗?姑姑也是为你好,我们无父无母……” 都说妹妹有佛性,一点就通,可萧隐却觉得萧月兰是个笨人,不然岂会不知道自家哥哥的想法呢,他要是想要女人,大可以弄上十七八个,哪里还需要她们催?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他把手里酒盏递过去:“口渴了罢,要不要歇一歇?” 萧月兰气得抿唇,暗自念佛经。 这世上能让自己那么操心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哥哥实在想要绝色美人,也不是没有。”萧月兰道,“姑姑传令下去,不过是简单的事情,只是娶妻当娶贤。” 小小年纪,一口迂腐的话,萧隐看向窗外,花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不管是百姓还是世家贵族,都来凑这份热闹。楼下陆续也来了几辆马车,有个孩子走下来,手里举着玉兔灯,手舞足蹈,萧隐百无聊赖的看着,心想京都年年都有这种灯会,也不知他们为何都不腻。 他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萧隐正要转头,又见一位姑娘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戴帷帽,便是先拉过那孩子说话,瞧得她容颜,忽地觉得手臂隐隐作痛。 他身经百战,皮坚肉硬,可那日被陈莹咬了,竟还渗出血来…… 想到她那娇弱的样子,萧隐眉一挑,还真瞧不出有这种狠劲儿,别人巴不得亲近他,她却敢咬他,不过这法子不错,至少自己忘不掉了。 他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这份礼不得不还。 陈莹:忽然觉得今日不该出门…… ☆、021 每年上元节,浮山也是有灯会的,但与京都一比,真是大巫见小巫,难怪弟弟见着了,会那么高兴,她自己也是看花了眼。 “你要小心点,今日人多,可不要走散了。” 陈佑笑道:“我晓得,我就跟堂哥一起走!” 九岁的孩子原没有很亲的伙伴,陈彰得了个可爱的小堂弟,虽然不爱说话,可整日同坐念书,已是非常亲密,朝陈莹一笑,就把陈佑的手拉住:“我们去猜灯谜,你不是很聪明吗?” “我哪里有你聪明,我是来给你拿东西的,你肯定能猜到很多。”陈佑恭维堂哥。 陈彰十分高兴,就想给堂弟露一手,快步往前走。 以防万一,陈静连忙让几个小厮护着左右。 不像姐姐谨慎,陈敏在大声催着陈莹:“堂姐,我带你去前面看,那里有座灯塔,是我们梁国的开国皇帝命人修的,只有上元节才露面,一共有九层,在最顶层,有个佛灯,别提多亮了!你肯定是没有看过的,走呀,快一些!” 小姑娘叽叽喳喳,好像喜鹊,陈莹不愿拂她好意,便是跟着。 谁料没走几步,前面来了一人,像是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兴高采烈的道:“表妹们,你们可算来了,我已经在酒楼定了雅间,你们要不要去坐一坐?” 竟然是常翊。 胡德在后面急得搓手。 夫人左叮嘱又叮嘱,不许公子出门,结果常翊哪里听话,眼见小厮阻拦,他肚子里坏水多,便是让自己出头引开,他翻墙出了门,回头还不得不来碰头服侍。等到回去,只怕夫人要打死他了,不过公子打了包票,应该不会太重。 陈敏不领情:“酒楼有什么好坐的?表哥,我要带堂姐去看灯塔,她还没有见过呢!” 常翊往陈莹看。 灯光再璀璨,也不如她吸引人,狐裘乌发,明眸皓齿,她这样一打扮,既动人又清贵,常翊浑身发痒,就想把好消息告诉她,让陈莹知道,她将会是他妻子,只要他会试过关,便会来提亲。 “那么就先去看灯罢。”常翊笑起来,“等走累了,再来酒楼,大表妹,你还没有来过这里用膳吧,大厨做得几样小菜都很好吃。” 想到他在门口与常清打架,惹得吕氏瞧不起她,陈莹对常翊只会更加不喜,她淡淡应了声,把帷帽戴起来来。 只以为是女子矜持,常翊不曾在意。 一行人往灯塔走。 熙熙攘攘中,好像也能闻到她独有的香气,常翊心想,别的女子用得熏香都很浓重,像是金梅,蔷薇,牡丹,陈莹却不是,但她的香味有着一种深刻的味道,淡淡的却隽永,他有些想问是什么,到底当着姑娘的面问不出来。 他走得更近了。 男人的意图很明显,陈莹哪里愿意,只往陈敏,陈静身边靠。 三个小姑娘欢欢喜喜,陈敏一直在说话,在给陈莹指灯看。 常翊忍不住嫉妒,他好不容易离开家里,就是为来看看陈莹,结果完全不能接近,正懊恼间,听到远处人声鼎沸,抬头望去,原来是舞龙灯的来了。 为让上元节热热闹闹,每逢这时,都要舞龙灯,舞狮子。 那龙灯长长的,龙头含着火球,浑身金光闪闪,舞起来十分的威风,那是孩子们最喜欢看的,他们纷纷朝这里涌过来。 人群如浪潮,陈莹忙随着陈静,陈敏往屋檐下面躲,拥挤间,一只胳膊却被拉住,回眸看去,只见常翊紧紧扣住了她手腕,嘴里道:“快跟我来,不然要被撞到了!” 躲到最两边才是安全的,他是要往哪里去?陈莹不肯,然而男人的力气太大,被旁边的人一冲,她不由自身就走到了对面。她高声喊叫起来,想让陈静,陈敏听见,可周遭太过嘈杂,倒是彩云看见了,一边告诉陈静,一边追过来。 但常翊拉着她一直走。 她一会儿肩膀被碰到,一会儿被踩到绣花鞋,头昏脑涨,只是短短功夫,就拐入了一条小巷。 这里夜色昏暗,两边都是高墙,没有人在这里挂花灯。 陈莹连忙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微颤,听起来惹人怜爱,常翊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我只是带你过来,同你说几句话的。” “有什么话非得在这儿说呢?”没有奴婢在,没有任何人,陈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道,“表哥,我们先去找两位堂妹吧,我不见了,她们会担心的。” “又不耽搁多久。”常翊凝视着她,穿过帷帽的白纱能看见她的五官,不清楚,隐隐约约的更能产生遐想,他的笑容越发温柔了,“莹莹,这些日,我不能来陈家,你知道都在做什么吗?我在温习呢,为三月的会试。” 这小名儿,除了长辈,鲜少有人这样叫过,便是沈溶,都是在认识她之后许久才小心唤一声,故而陈莹听得浑身难受,绷起脸道:“还请常公子自重,我可要走了。” 她也不管认不认识路,径直就出去。 见她突然发火,常翊也不知哪里得罪,一把拉住她:“莹莹……” “不要这样叫我。”陈莹语气很冷,“常公子,我原先敬你是表哥,才好生与你说话,谁料你……我们可不相熟,再者便是如两位堂妹这样,只怕常公子此举也不妥当吧?”她用力抽自己的胳膊,“常公子,你再这样,我回头便会告诉祖母的。” 竟然那么排斥他,常翊心头一冷。 他可是举人,还是十九岁的举人,在大梁国算是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了,如果陈莹足够聪明,早就该明白他今日的意思。按他原先想,陈莹应该是觉得幸运的,毕竟凭她的身份,能嫁给自己已经是高攀了,只要他会试顺利,陈莹很快就是官夫人。 这种好事儿,谁不满意? “你告诉老夫人好了。”常翊见她只想摆脱自己,也发狠了,“老夫人可是要把你嫁给我的,你而今不听我,将来只怕要后悔。” 他一把掀开她帷帽,瞧见陈莹满脸的厌弃。 那种神情深深把他刺痛,想到自己为她与常清打架,为她同父亲母亲对抗,为她朝思暮想,为她拒绝了木香的求欢,他用力攥紧了陈莹的双手,将她拉过来。 只要今日同她亲近了,看她还往哪里跑? 男人的脸逼过来,近在咫尺,陈莹花容失色,有心想逃却逃不了,暗想要是真被常翊得逞,只怕他这种性子会到处胡说的,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只觉身子好像堕入了冰窖,满身的冷,她一咬牙,抬起脚死命朝常翊踢过去。 然而还没踢到,那么高的男人却突然好像风筝一样飘起来,再重重撞到对面的墙壁上,陈莹看到他瞬间脸上开了花,满是鲜血。 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到处都在疼,常翊勉强睁开眼,见到一个身穿深紫色锦袍的男人站在面前,阴暗里,他一双眼睛明亮似星辰,却又带着嗜血的残忍。 他吓得忍不住浑身起哆嗦。 “给本王滚。”萧隐拂一拂衣袖,“往后要再惊扰陈姑娘,莫怪本王取你性命!” 是豫王! 常翊终于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儿,手握梁国兵权无法无天,前不久甚至还闯靖宁侯府,弄得蒋震申贬官,靖宁侯无可奈何。得罪这种人的下场,他是清楚的,常翊一个字都不敢回,爬起来,忍着剧痛就走。 临到巷口,回眸看一眼陈莹,只觉钻心的疼。 原来不只是自己想要她! 可惜,自己却不得不放手了,他哪里对付得了萧隐呢,到时候,萧隐一句话,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还怎么做官,怎么有荣华富贵? 踉跄的脚步,却离开的极快,好像一条丧家之犬。 陈莹抿了抿唇,看向萧隐,心里实在懊恼,本来就嫌他张狂霸道,还咬了他一口,偏偏命运作弄,竟被这个人救了一回。 到头来,还得谢他。 男人目光锐利在打量,陈莹的帷帽刚才被常翊掀掉,一点儿没有遮挡,越发的不自在起来,便想走了了事,她低头道:“多谢王爷相救,小女子铭记在心,只今日晚了……” “不晚,”萧隐扣住她手腕,“想回报本王很容易。” 陈莹心里咯噔一声。 萧隐是王爷要什么没有,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好回报的?眼见他把自己胳膊往上抬,也不知要做什么,她心慌慌,就想奉承他一下,好缓一缓。毕竟那日在沈家,有沈溶在,这巷子里她如何逃?等过会儿,也许陈静她们就会寻来了,她连忙道:“王爷英明神武,此事小女子定会告知祖母,叔父,他们会报答王爷您的。” 那轻轻一笑,极尽妍丽,让黑暗都生辉。 但萧隐不上这个当,这回放走还不知道何时能讨回债呢,他挑眉:“何须别人,你自己就能还。”他低头,突然隔着衣袖咬在她手腕上。 坚硬的牙齿,触碰肌肤,她一下感到了轻微的疼痛。 但更多的是惊讶。 她那天急于逃走才会不管不顾的咬萧隐,迫使他放开手,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咬她一个姑娘家……陈莹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你还有时间发呆,看来本王要咬重一点。 陈莹:…… 本书明天入V,三更,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哦^_^ ☆、022 凑得近了, 她身上香味扑鼻,幽幽的,很是好闻。 萧隐咬到了, 报复到了,却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开她。 陈莹回过神, 抽自己的胳膊,抬起眼对上萧隐,脸不由发红。 这样奇怪的举动,她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平生不是没被咬过, 这般不轻也不重,让她想到以前在家里养过的小狗儿,它同她玩闹的时候,便是会咬她,有牙印, 却从来不出血。后来不知因何原因,不见了,她还哭了好几天。 可他又不是狗。 男人握着她的手腕不动,他高于她许多,垂眸凝视, 目光幽深,那种突然的安静让她心头直跳,但也不是害怕。他没有弄疼她,反是像一种嬉闹, 让这王爷变得不是那么吓人了。她好声好气的道:“王爷,我的丫环恐怕马上就要寻来了,刚才我算是还您人情了罢,还请王爷不要再计较往前的事情。” 与他作对总归是占不到便宜的,还不如借此言和。 她此时说话如清风拂面,风中有花香,萧隐倒是想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了,而今她只怕是不会再咬自己逃走了罢。 陈莹已经是用很好的态度,然而萧隐并没有打算要放她,一下又有点着急,生怕再这样下去被别人看见,说不清楚。 手腕在他手中轻轻的动,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一种柔软,就如同他刚才牙齿碰到的肌肤,好似豆腐……萧隐的掌心忽然有些发痒,有种陌生的冲动涌上来,想要把眼前这个女人一下拉到怀里。 夜色中,男人的眼眸火热,手腕也越来越紧。 这种眼神,沈溶也是有过的,她本能的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总是出口打岔……可沈溶是谦谦君子,能放能收,这豫王就难说了。陈莹觉得不能再让这安静蔓延了,仿如夜色里蛰伏的饿狼,随时都能扑上来似的,她微微笑着道:“王爷刚才也是来观灯的吗?我并没有见到您,您是在酒楼上吗?” 萧隐一下想到了妹妹。 刚才他在景华楼看到陈莹被一个男人带走,径直便从楼上跳下来,只怕妹妹此刻满心惊疑,也许已经派人来找他了。 萧隐头疼。 远处传来彩云的声音,连呼姑娘。 有人来了,陈莹心更安定,轻声道:“王爷,这是我们家奴婢,可能她们都过来了,我今日是同两位堂妹,堂弟……” 说这些,无非是要他松手,萧隐挑眉:“本王便是带你回家又如何?” 真正是霸道,陈莹咬唇,几次碰面她是有些清楚萧隐的性子了,越是逆着他,他越是不会听,她轻叹一口气道:“王爷真如此做的话,也没人拦得住,可我却要受惩罚了。我们陈家虽是没有根基,可祖母很重家风,只怕是要用家法对付我的,王爷既不管我死活,刚才又何必救我呢。” 眸中水光盈盈,带着几分可怜。 好像自己已经怎么欺负了她,萧隐手指在她腕上摩挲了两下松开手:“本王今日还有些事情,便放你走,下回本王想要你留到何时,你便得留到何时。” 还有下回么,陈莹心想,她往后只怕都不想出门了,出门是非多,除非万不得已,她不置可否。 彩云刚才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人影,走近了发才现是豫王,十分吃惊,连忙上前拜见。 “送你们姑娘回去吧。”萧隐淡淡道,“街上人多,小心再被冲撞了,下次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会遇到本王。” 可刚才不是表少爷拉着姑娘来的吗?彩云越发奇怪。 陈莹自然是要走的,闻言拣起帷帽告辞。 纤细的身影儿很快便在巷口消失了,晚风吹来,鼻尖好似还能闻到一点残余的香气,萧隐驻足片刻,嘴角翘起来又收敛,他差些又忘了妹妹,便大踏步朝景华楼而去。 彩云在京都长大,很是熟悉大街小巷,只是一会儿便领着陈莹寻到了原处。 陈静松了一口气,关切的看着她:“刚才可是把我吓死了,一转眼就不见人,你没有事情吧?我听彩云说,表哥也被撞到对面去了,他人呢?” “可能回去了罢。”陈莹硬着头皮道,“没想到京都上元节的人那么多,不小心就失散,要不是彩云,我也不知道如何过来呢,只能等到人少一些。” 想到豫王,彩云嘴角抿了抿,没有多话。 那天在陈家就遇到豫王了,被赶走,卷儿不听话溜过去偷看回来告诉她大姑娘与豫王很亲近,她不相信,可今日又见到豫王了,远远看去,两个人离的很近,豫王甚至还抓住了姑娘的手。但她当做不知,她自小就得母亲教诲,做奴婢便是要忠心,该学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莹虽然不是二房的姑娘,可夫人将自己送去服侍,陈莹便是主子了,她在夫人面前,不会说好话也不会说坏话。 往后也一样。 故而今日表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心里好奇,但绝不会去追根究底。 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陈敏,陈佑都不在,陈莹脸色一变。 “堂弟与哥哥还在前面猜灯谜呢,连舞龙灯都不在意,我刚刚才让小厮去看过。”陈静见她担心,笑着解释,“妹妹是被刘姑娘请到楼上去了,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你。” 陈敏喜欢刘云珍,但陈静没有那么喜欢。 “大堂妹你真好!”陈莹笑起来,“那我们继续看花灯吧?” 她挽住陈静的手。 两人手拉手去观灯。 到底年轻,很快就把不快的事情抛在脑后,陈莹也看得津津有味,比起浮山,京都的花灯实在太多了,花样也多,手工十分的精巧,难怪那些人流连忘返。 前方突然有人叫姐姐。 陈莹抬头看,只见陈佑跑了过来,两只手举着花灯,笑道:“姐姐,沈公子送的花灯,好看吗?会转的呢!” 沈溶? 陈莹惊讶。 不远处,一个年轻公子施施然走过来,穿着白色的长袍,浑身像沐浴在月光里,温润如玉,他笑容如春风宜人。 陈莹道谢。 “不必客气,我买了许多花灯,正发愁怎么带回去呢。”沈溶在众人面前只得做戏,对陈莹礼貌相待,不能露出一丝的情谊。 陈佑对沈溶算不得陌生,但也只见过几面罢了,笑道:“花灯很好看呀,姐姐,你瞧,这是嫦娥奔月。”他递给陈莹,“姐姐最喜欢这个吧?” 神话里,嫦娥偷了丈夫后羿的神药,飞入广寒宫,从此夜夜冷寂,承受惩罚,但陈莹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她觉得沈溶说过的更好一些,嫦娥是为保住神药迫不得己将它吃了,她在广寒宫日日都想回来,后羿与她两地相思令天地同情,每年八月玉帝便准许他们相见,才有拜月一说。 她接过花灯,心里有几分的甜,又有几分的苦。 瞧沈溶的样子,他毫不知晓,而她知晓却又不好开口。 帷帽下,看不见什么,可沈溶觉得她应该是在笑,心里很是欢喜。 两人什么都不说,可不知为何,陈静有些的不太自在,正觉得尴尬,附近忽地一阵肃静,原本挤在一起的百姓很快的分散开,显出一条大道。 有马车缓缓行来,珠翠宝盖,紫檀木梁,前后有百来守卫保护。 也不知是谁家,竟有那么大的架子,陈莹吃惊。 陈静连忙拉住她走到远处,小声道:“是太子殿下。” 宫里的太子吗?陈莹更是奇怪了:“太子可以出宫吗?他来这里作甚?” 陈静摇摇头。 近处的人都纷纷跪下来,陈莹看见门帘一动,有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玄色的长袍,他身材修长,但有些瘦弱,不过举手投足间足见高贵。 太子往酒楼去了。 过得一会儿,便是见一个小姑娘同他并肩走出来,再旁边的,是萧隐。 忽然想到在香山听过的事情,陈莹道:“那是萧姑娘吗?” “正是。”陈静点点头。 陈莹好奇的朝萧月兰看。 比起萧隐深邃的五官,萧月兰是柔美的,可惜离得远,看不太清楚,只觉得这个人应该很是好看,也很温和,因她走路慢慢的,举止轻巧。 三人下来,萧隐骑马,萧月兰在马车前停了停,想到他刚才突然从楼上跳下,害得她满心担心,将护卫都差遣去寻他,可哥哥回来一句解释都没有,心里不悦,终于忍不住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正儿八经的回答,兴许又得听唠叨,萧隐嘴角一挑道:“去见一个绝世美人。” 这简直是胡说,刚才萧月兰是看见萧隐的神色的,定是为要紧事儿,故而萧月兰不相信,觉得哥哥是在骗人,他真要如此关心一个姑娘,那还真是好事儿了! 她转头进了马车。 在旁边的太子笑起来,因萧隐当初拒绝刘云珍便是说要娶绝色,不过世上的绝色大约都在宫里了吧,他去哪儿见的?他弯下腰也坐入马车。 护卫陆续从酒楼下面离开了,陈敏蹬蹬蹬的跑下来,冲到陈静与陈莹身边,吃惊的道:“我正与刘姐姐说话呢,倒听说太子殿下来了,我才晓得一件事儿。” “什么事情?”陈敏问。 “原来太子与萧姑娘青梅竹马,要娶她的,难怪明目张胆来接。刘姐姐说,可能好事就要近了,那萧姑娘便是要当太子妃了。”陈敏哎呀的道,“可她不是向佛的么,我本以为要去做尼姑呢。” 陈敏听到最后,实在是哭笑不得。 陈莹也笑起来,捏捏陈敏的鼻子:“那些官夫人不是很多也信佛吗,哪个是尼姑呀,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里装了什么!” 三人一时嘻嘻哈哈。 沈溶见状倒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朝陈莹看一眼便告辞走了。 每回见面都说不上话,陈莹无奈,只看着手里的花灯,轻轻转了转它。 陈敏打量一眼,笑道:“这种小孩儿玩的,堂姐也喜欢呀?刚才刘姐姐给我一样东西,可好玩呢,改日我请你来看!” 刘云珍的任何东西,她都不感兴趣,不过瞧陈敏兴致昂扬的,不好泼冷水,便是应了一声。 眼见在街上的人渐渐少了,陈静生怕太晚了,便领她们回去。 一到家里,陈敏叽叽喳喳的便与老夫人说在街上看到的事情,还说太子来接萧姑娘,老夫人对于朝堂的颇是关心,倒也听得很认真。 说得一阵子,见母亲不在,陈静问起来。 老夫人道:“也不知什么事儿,你们姨母使人请她过去,应该要回来了吧。” 果然过不了多久,袁氏出现了。 “常家是怎么了,这等日子要让你过去?”老夫人也是想不明白了,本来袁氏在陪着她打叶子牌玩呢,后来常家的小厮急匆匆的过来传话。 “哎,翊儿不知被谁打了,弄得全身是伤,回到家中便晕了!”袁氏想到常翊的惨状,朝陈莹看一眼,常翊溜出去恐是为她,可一个小姑娘断不会有如此的本事,可能是被别人打了,“请了大夫来看,后来醒了,偏偏说暗中看不清楚,我姐姐可是要急死了,我也是弄到现在才回来。” 老夫人对常翊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孩子嘴甜,也聪明,她连忙道:“那不快让人查一查,指不定是什么匪徒藏在观灯的人里面了,是不是要偷盗钱财?这孩子,没有带小厮吗?” “只带了一个,又走散了。”胡德已经被常老爷打了一顿,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袁氏摇摇头。 老夫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响道:“等会儿我告诉怀安一声,让他多注意下,或者问问今天巡逻的巡城官兵,可有看见什么。” “也只能如此。”袁氏道,“这孩子好像吓到了,说什么都记不起来。” 听到这话,陈莹偷偷的笑,常翊这都是活该,看他往后还敢不敢了,不过说起来,这还是因萧隐,怎么说,也是真欠了他一份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萧隐:要还容易,下回让我咬下别处。 陈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