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杀将的娇软白月光(重生) 作者:拟古 文案: 白筱诺上辈子为了周景城, 弃了辅国公府的百年基业,落了个伤风败俗的恶名,被无数人耻笑, 最终死在了替公主和亲的路上。 重回十六岁, 白筱诺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周景城,反而成了闺秀典范。 辅国公府招亲,上门求娶的人险些踏破了门槛。 白筱诺正在犹豫的时候, 杀将周景城冷冽着脸将她抵在树下,咬牙切齿的道:“你再多看谁一眼,我便杀了谁!” 【排雷】 ①双重生,双C,1v1 ②本文架空,经不起推敲,一推就倒。 一句话简介:杀神将军追妻忙 立意:软娇白月光的逆袭重回巅峰之路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筱诺,周景城 ┃ 配角:被男主收拾的路人甲乙丙丁 ┃ 其它: ================== 第1章 少将军回府 天和四十二年,京城,镇国公府。 白筱诺乖顺地跪在蒲团上,替周老夫人抄着佛经,一手挺秀遒劲的小篆整齐又养眼。 周老夫人捻着佛珠过来看了一眼,讶异之余,眼神里是止不住的满意之色。 “你这泥猴儿往常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个人影儿,这几日是怎么了?见天儿往我这跑!” 白筱诺将手中正在写的字最后一笔落下,放置好兔毫笔,俯身趴在了周老夫人的腿上,小脸蹭蹭她身上的衣料,“诺诺现在就是喜欢跟老祖宗在一起啊。” 旁边伺候周老夫人的嬷嬷弯着身子凑趣,“三小姐这及笄以后可是比以前更懂孝顺了!以前啊,眼里可只有咱们城少爷。” 周老夫人瞪她一眼,“胡说什么!小诺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你这话说出去可是有损她名声的。” “哎呦,您看我这嘴,该打!” 嬷嬷说完还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两下,逗得周老夫人哭笑不得,白筱诺也趴在她身上咯咯直笑。 “行了,今天就抄到这儿,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城哥儿过两日也能到京了,到时候可有的忙!” 周老夫人想到自己那个六年没见的孙子,满心满眼的期待,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白筱诺躺在她腿上一闪而逝的僵硬,随后也跟着甜甜地笑起来。 白筱诺,年芳十六,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嫩嫩,清秀又干净,声音酥软甜糯,肌肤好的不像话,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甜到人齁,尤其是那对小梨涡,简直男女老少通杀,周老夫人就最受不了她这么甜笑! 她本是辅国公家的独女,打从生下来便带在身边千娇百宠。可就在她三岁的时候,辅国公夫妇奉旨返京的路上遭遇水患,弥留之际,将她交托自己的生死袍泽,自此,镇国公府就多了一位常住的三小姐。 镇国公府原本一子三女,大小姐周景琴和二小姐周景棋都是镇国公夫人贺阳郡主所生,四小姐周景书和周景棋相差几个月,是镇国公在戍边时候与一商女所生,一直在边境,从未回过京城。 趁着周老夫人高兴,白筱诺从她腿上起来,踌躇了一下,开口道,“老祖宗,诺诺是有件事儿想跟您说。” 周老夫人看着她,“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我……想搬回辅国公府。” 周老夫人和嬷嬷都是一愣,脸上的笑都敛了起来,“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白筱诺连连摇头,“不是的,老祖宗。只是,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以前是我太小,没办法照顾自己,遂将我放到咱们镇国公府上养着,如今我已经及笄了,叔父和周哥哥他们马上也要回来,我再呆在这里,怕是……于理不合。” 她这话说的就是周老夫人也不能反驳。 虽然她打心眼里心疼这个世交遗孤,可白筱诺又不是没名没姓,更不是她周家的童养媳。 以前家里的男眷都在外戍边,搁家里养着倒还没什么。如今儿孙得了胜仗,正准备班师回朝领功,以后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听。 “你可想好了?” “嗯,想好了,以后诺诺会经常回来看您和郡主夫人的。” 周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小诺,这事儿你要考虑好了,我就去跟贺阳说,只是以后你一个人住到辅国公府,可害怕?” 这丫头无父无母,更无手足兄弟姐妹,想想那么大个府邸只住她一个小姑娘,周老夫人心疼得直掉泪。 白筱诺也噙着泪,“老祖宗,辅国公府距离这儿也不远,我得了空准回来看您。” 虽然这理由是假的,可是面对疼了自己十几年的老夫人,若说没感情,那也是撒谎。 旁边的嬷嬷连忙递上两方手帕,给这不是祖孙胜似祖孙的两人。 小佛堂里一时都是挥散不去的离别之意。 从里面出来,白筱诺红着眼睛轻舒了口气。 至少是答应放她离开了,也不枉费她这些日子还扮着和上辈子一样的姿态赖在老祖宗身边。 “小姐,咱们真要回辅国公府么?” 问话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夏儿,打出生就跟在她身边,一直在镇国府里陪着她长大。 白筱诺抿了抿唇,回头看她,“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呢? 上辈子,她从没有回过辅国公府。 在这个偌大的镇国公府长到十六岁,等到了归来的周景城。 彼时并没有人教她什么叫礼义廉耻,什么叫男女大防,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橙子哥哥一别六年归来相见的兴奋里。 每天府里府外地缀在他身后,端茶递水,鞍前马后,堂堂一个两府小姐硬是变成了一个黏人的伺候丫鬟。 色令智昏是个好词。 她竟然眼盲耳聋地没有看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没有听到京城上下对她的嘲笑讥讽。 原来那时候提起白筱诺,众人都会啧啧两声:白家那个遗孤啊,就是那个伤风败俗的大小姐? 后来,他们是怎么哄她的呢? 她听信别人的话,把辅国公府的印信交给了贺阳郡主,也就是周景城的母亲,以期能依次嫁给周景城,然而,最后却被太后一纸诏书传进了宫。 辅国公府百年基业被她糟蹋一空,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那条命。 “伤风败俗……” “小姐,您说什么?” “没什么!夏儿,快回去收拾东西吧,你下午就回辅国公府通知一声,让管家明天一早就派马车先来接我们回去,东西可以慢慢再来取。” 她一定要在周景城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一转弯,绿竹丛荫的小拱门前就看到了一团艳丽的身影。 “你这是又去祖母跟前献殷勤了?假的就是假的,别以为舔着脸往祖母跟前凑,就真成了周家的三小姐!” 迎面走来的周景棋穿着一身暖橘色比甲,带着几个丫鬟堵在白筱诺回院子的路上。 “二姐姐。” 白筱诺点头行礼,然后侧身站到路边等她过去。 刚从舅母家小住了几日回来的周景棋进府就听说这几天白筱诺天天往祖母的小佛堂跑。 都是已经及笄代嫁的姑娘,能不能得长辈们的喜欢,可是直接影响她们将来的嫁妆,这让她怎么能不急! 可竟没有等到白筱诺往日的反唇相讥?这一番嘲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憋的人难受。 “你又装什么蒜?” 戒备的往四周看一眼,并没有见到什么长辈客人,周景棋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笑得放肆又鄙夷。 “你该不是因为我哥哥要回来了,故意在这装乖卖娇吧?白包子,我哥从小就讨厌你,你以为过了这几年就能改变了?” 夏儿站在白筱诺身后正欲开口反驳,被她悄悄拉住站在了原处。 “二姐姐教训的是。” “……” 周景棋一脸见鬼的雷劈表情! 白筱诺竟然不顶嘴就这么应了她的话?她说的可是周景城,那个一提到名字,白筱诺就一脸花痴相的周景城! 该不是有藏着什么猫腻吧?兴许是发生了点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周景棋也不是个傻的,当即决定先放过白筱诺,回去好好问问这几日的事情再说。 “行啦行啦,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就成,千万别再妄想我哥哥!” 甩了下折袖,周景棋昂着脖颈从她面前走过,跟着的丫鬟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直接撞到了白筱诺的肩膀,白筱诺踉跄了两下,险些摔倒。 这种事以前没少发生,白筱诺每次都会委屈巴巴地跟丫鬟理论一番,甚至不惜闹到贺阳郡主面前找回自己的颜面,然后看周景棋吃瘪的模样。 但上辈子太后将她拘在跟前学了那么久的规矩,此刻再回头看才知道,吃亏的从来不是周景棋,而是她。 不顾身份跟下人计较,本就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大吵大嚷,惊扰长辈?恐怕也是因为如此,贺阳郡主才会越看她越不顺眼的吧。 “站住!” 白筱诺握紧衣袖下的拳头,低声娇呵。 刚越过她的主仆齐刷刷回头看她,等着看她与那丫鬟的纠缠。 可谁知,白筱诺只是仪态端方,裙裾不动地转过身,冷眼看着刚刚撞她的丫鬟,清秀的小脸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见到主子不行礼也就罢了,撞到主子还不认错?这就是一个丫鬟该有的态度?这就是咱们镇国公府的教养?且不说你走出去是代表着二姐姐,就算你是府里一个打杂的丫鬟,也不能如此丢了镇国公府的颜面不是?” 被斥责的丫鬟先是为她的气势震慑,看了眼自家二小姐一脸看戏的表情,低声嘀咕,“什么主子?还不是寄居在府里的外人?还真把自己当府里的三小姐!” 贴身丫鬟夏儿从后面轻轻地拽她衣袖,示意不要再说。在镇国公府正经嫡小姐面前,她怎么做都是吃亏,还以为这些日子小姐变聪明了,这会儿怎么又拗上了! 可是崩着小脸的白筱诺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继续道,“我就算不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也是辅国公府的大小姐!不是主子也是贵客,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丫鬟能冒犯的!若是你觉得你做的没错,咱们就到夫人那评说评说如何?二姐姐,你说呢?”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就把难题甩给了周景棋。 周景棋瞪着她张了半天口,竟然挑不出她话里的错处!而且白筱诺这一副处处为她着想的样子,让她活像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吞了只苍蝇。 但是,这件事肯定不能闹到母亲面前,按照刚刚的说法,母亲就算不收拾她也会把那丫鬟给处置了! “二妹妹,你这就太小题大做了!她也是不小心才碰了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这要是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三妹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呢!这么点儿小事还要惊扰娘亲更是不孝,要不,我让她站着不动,三妹妹你撞回来?” 她是定然不会让白筱诺去贺阳郡主面前告状的。 要说周景棋最怕的,肯定是她那个不苟言笑的母亲。 白筱诺巴掌大的小脸严肃又认真,脊背挺的笔直,“二姐姐,咱们镇国公府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下人犯错自然也是有规矩可依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难不成二姐姐平日里都是这样私自惩罚下人?那二姐姐可要当心,万一传出去可是会落个刻薄的名声。” “你!” “她如何?” 周景棋抬手指着白筱诺,正准备给她点教训,一道低沉的声音不远处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哆哆嗦嗦签约开新,感谢看官们的包容。 聊表谢意,就……前3章,每章抽11个评论发红包好伐! 小古正经新文:《连公公,你放肆!》 江晚儿十七岁被老皇帝强娶为后, 还没洞房,老皇帝一命呼呜,她一跃又成了新太后。 怀里抱着半岁大的新皇帝,面对着虎视眈眈的朝臣, 她心惊胆战,说话都不利索,“众、众卿平身。” 小太监连戚躬身在她耳边轻道,“太后娘娘,莫怕。” *** 连戚自九岁进宫,从无品杂役到从七品掌事太监,他小心翼翼地熬了近十年。 可从看到那个人无助地奉诏入宫起, 他知道,权势金银都不重要了, 他的一生,只为护这个给过他唯一温暖的人安稳。 明哲保身,夙夜匪懈,独侍你一人。 单纯善良小太后(假的)×白切黑温柔大太监(装的) 【小剧场】 太后江晚儿因着永慈宫的地龙太热踢了被子,连公公正准备给她盖好, 却不料她一翻身,脚趾蹬到了连戚的唇上, 江晚儿缩了缩被因某人触碰而泛红的脚趾,别过脸声若蚊呐:“放、放肆!” 【排雷】1V1,HE,架空,男主真太监,介意勿入。 第2章 辞别回自家 白筱诺回头去,看见一行人穿过拱门踏步而来。 为首一人浓眉星眸,里面像是有化不开的星辰大海,微凸的眉骨将立体的五官衬托的更加冷峻。修长的身上穿着靛蓝色劲装,外罩一件曳地暗绯大氅,走的不是很快,步幅却很大,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 白筱诺低下眼帘,心底无声地喊了一句,“橙子哥哥……” 周景棋显然也没有料到明明还要几天才能到京的哥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府里,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话。 周景城一身凛冽,看着那个刚才撞到白筱诺的丫鬟问,“她不是府里的主子?那你是什么人?” 小丫鬟来府里没几年,根本就没见过镇国公府的世子,可就算不知道来人身份,能在这里内宅出现的,肯定也是身份尊贵,当下立即跪在地上,“奴婢知错。” 可惜周景城连眼风都没施舍给她一个,转身低头查看被他挡在身后的白筱诺,“可有受伤?” 白筱诺瑟缩了一下,退开一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规矩又标准的给他行了个礼,“白筱诺见过大少爷!” 周景城呼吸一窒。 “诺诺?” “橙……周哥哥跟周叔父在外征战,多年未曾归府,周祖母已经挂念多时了,大少爷是否应该先去拜见一下周祖母和夫人?” 依旧是软糯的声音,甜笑中却带着些许的疏离,这让周景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不过她说的倒是没错,他这么久留后宅确实不合适,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他便先去拜见祖母和母亲又何妨! 不过, “来人!这丫鬟以下犯上,按照家规,拖下去杖责二十,直接发卖出去!” 周景棋这会儿才恍然回神,那丫头是她这几年难得看上眼带在身边的,要是因为撞了一下白筱诺就被发卖了出去,那她以后怎么办? 再说了,这是她的贴身丫鬟,今天要是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被发卖,那以后这宅子里的人,谁还肯忠心替她说话,为她办事儿? “哥哥!她就是不小心碰了白筱诺一下,罪不至此吧?再说刚才也是白筱诺自己挡在了路中间,后院路窄,这刮碰不是难免的嘛?” 周景城眼神阴翳,看了一眼这个没什么印象的胞妹,淡声冷笑,“所以府里的下人若是无心犯错,就当免责?为了不让下人碰到主子,我跟爹娘说一声,将后院重新修葺一番你看如何?” 这么点儿小事,竟然要闹到父亲那儿? 若是因为这件事就要重新翻修国公府,她怕是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哥哥这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这么维护白筱诺这个死丫头! 以前他不是最嫌弃这个白包子! 周景棋狠狠瞪了白筱诺一眼,咬牙跟着周景城去了正房。 管家让人过来架走了跪在地上哭求不止的丫鬟,其余的人则小心地各回其位,片刻之后,这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姐,咱们也去正房么?”夏儿轻声问。 白筱诺看着离开的人群一眼,摇头,“不,夏儿,你去家里通知,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她说的家里,是指辅国公府。 走了两步,白筱诺再一次回头,脸上强撑出来的笑容慢慢消退,眼底弥漫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缓慢地凝结成了泪光,在眼眶里轻轻颤抖。 到了夜里,镇国公府大门紧闭,正房的花厅里,丫鬟们捧着珍馐果盘鱼贯而入。 周老夫人和贺阳郡主高兴之余,忍不住担忧,“你爹说,你们还要几天才能到京,你这么提前跑回来,万一被陛下知道了,那可是死罪,你这孩子就算是想我们也不能这么胡来啊!” 武将无令不得返京,这是铁律。 周景城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坐在下面的白筱诺,恭敬道,“六年未曾归家,距离越近就越想念祖母和母亲,所以才出此下策。” 贺阳郡主心疼地看着儿子,“你这孩子!好了,母亲,咱们开宴吧,肯定都饿了!” 周老夫人笑道,“开吧开吧!今天不方便请族里的人过来一起热闹,咱们就一家人先吃顿团圆饭,就你一个男的,也就不分席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可是上辈子白筱诺眼里心底都只有一个周景城,哪管过这些?所以那时候老将军回来后举办的庆功宴上,白筱诺才毫不自知的跑到男眷那里缠着他敬酒。 看着杯盏里的清酒,白筱诺撇嘴,真看不起上辈子的自己。 因为高兴,席面上备的酒众人就多喝几杯,白筱诺始终沉默,很少抬头,自然也没有看到周景城时不时飘来的眼神。 越接近尾声,周景城的脸色越黑。 按照上辈子的情形,这会儿白筱诺已经挤开其他人凑到他跟前来了,为什么这会儿连看都不看他? 他在回程之前醒来,想到上辈子,那个在他梦里折磨了他几十年小黏人精这会儿就在镇国府里住着,哪还受得了慢吞吞的大军行程。 将事情交代给副将和亲信,星夜兼程地赶回来,就为了这个小时候总喜欢挂在他身上甜糯地喊橙子哥哥的小丫头。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老夫人就坐在他旁边,自然看到了他越来越不对劲的神色,以为大孙子赶路累着了,“今天城哥儿回来,大家都高兴,但是他毕竟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你们一个个,谁也不许去扰他!” 本是一句玩笑话,白筱诺却听得心中一紧。 这是在说自己吧? 阖府上下,会这么没有礼仪规矩擅闯一个男人院子的,除了她,也没人能干得出来。 不过,这次老祖宗可是多虑了,她白筱诺恨不得离周景城十万八千里,哪用得着她老人家特意提醒。 周景城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走到白筱诺身边的时候,脚步一顿,侧眸还是只看到那臭丫头的毛茸茸的脑袋顶,气的后槽牙发痒,轻哼了一声离开了正房。 贺阳郡主正准备出去吩咐人收拾,周老夫人喊住了她,“贺阳,你先跟我来一趟。” 白筱诺抬头,正巧看到周老夫人冲她点头,明白她这是要和贺阳郡主说她离府的事情。 三人坐到小佛堂里,周老夫人说了白筱诺想回辅国公府的想法,贺阳郡主诧异地侧头看她。 不是她不信这个自小养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可她对自己儿子的觊觎是在是太明显!她原本还想着把棋姐儿嫁出去之后给她好好相看相看,定了婚事,也绝了她那点儿小心思,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识趣。 本来老夫人的意思是大肆操办一番,风风光光地把她送回到辅国公府,可是现在周景城突然回来,家里不便大肆操办,因此问白筱诺,“要不你在府里再多住些时日?等到你周叔父回来了,我们再把你送回去?” 贺阳郡主也看着她,等她决定。 白筱诺低着头,“不用这么麻烦的,风光不风光,其实无所谓的。老话不是常说日久见人心,我和镇国公府的缘分也不是一天就能证明的,我明天就先回去,以后常来看望你们,那些胡乱猜忌的人自然就不会再说了。” 她这么体谅大度,反倒让周老夫人更加心疼,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说舍不得。 贺阳郡主也难得正眼看她一次,这姑娘莫非是最近转了性儿? 但是甭管怎么说,送走这个外姓之女,总好过瓜田李下让人背后诋毁儿子的声誉强。 贺阳郡主取下手上常年带着的上等高冰翡翠镯套在她的手腕上,“好孩子,这是叔母当年的嫁妆,悄悄带在你手上多好看!以后啊,有什么事儿及时来跟叔母说!你好好在辅国公府里住着,将来叔母定会和老祖宗一起给你找个好归宿。” 白筱诺抿唇,再抬头的时候又换上了软甜羞赧的笑,“小诺多谢老祖宗和叔母。” 关于成亲这件事,白筱诺有自己的打算。 要躲开太后的召见,她必须尽快找个人定下婚事,或者是直接成亲,这样才最稳妥,否则不久之后太后若是召见她,她一样是逃不开一个替公主和亲的下场。 上辈子她最是不耐和京城中的闺秀们一起捕蝶赏花,觉得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给橙子哥哥写两封书信,以至于她连个闺蜜好友都没。 周景棋更是和她水火不容。 想想真傻,京城这么大,难不成还容不下她一个白筱诺? 既然决定回辅国公府撑起白家的门庭,按着白筱诺的打算,她还是想找个赘婿,将来有了孩子,一个改姓白,这样白家也算有了传承。 按这么安排的话,就不能找家中独子的人家。 一路盘算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夏儿看她一脸沉重的表情,试探地开口,“小姐,你是不是想去找大少爷啊?” 白筱诺:“?” 夏儿以为自己说对了,一脸着急地苦口婆心,“小姐,我知道你这些年给大少爷写了多少信,等得多艰辛,可是刚刚老祖宗已经发话了,谁也不能去打扰,咱们今天就忍忍吧!就算您实在是想见大少爷,那至少等到明天,明早儿咱们走之前去拜见一下大少爷,就当是辞行,也算是师出有名不是?” 看着夏儿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团团转,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可行的意见,白筱诺忽然就笑了起来,“谁说我明天要去跟大少爷辞行?” “啊?” 白筱诺走到窗前,看着她软软一笑,“我要回辅国公府招亲,怎么会去招惹大少爷呢?” 第3章 苦等不见人 周景城从正房疲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桌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几只新鲜的鹅黄色蝴蝶兰,一应摆设和他六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房间谁布置的?” 周景城问守在门外的小厮。 “回大少爷,是老祖宗亲自操持的,啊,三小姐也过来帮忙一起置办的,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周景城的脸色又冷了几分,“谁让三小姐动手的?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她做这些事!” 小厮哈着腰胆寒地应是。 原是听说大少爷一回来就替白小姐出头,这才巴巴地提了白小姐的名字,谁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他可得跟一同伺候的兄弟们讲一声,别一不小心再触了大少爷的霉头。 周景城坐在案桌前的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小丫头在这屋子里忙东忙西的样子,黑了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她还鲜活地住在国公府就已经很好了。 至于这些洒扫布置的粗活,她是辅国公府唯一的正经主子,也是他镇国公府的三小姐,那双白嫩的小手可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她呀,就该挂到他身上,一辈子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黏人精。 周景城环视自己的屋子,大小,布置,甚至是杯盏的位置,都和上辈子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里有她来过的痕迹,甚至还能在从那几枝化蝶兰中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奶香气。 房间依旧很大,很静谧,却不再冷清。 *** 周景城坐在书房里听着随从汇报行军情况,为了不让陛下猜忌,他是悄悄一个人提前返京的,大军还是按照原来的进度缓慢向京城进发,只是他不在,难免会有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方便。 眼尾时不时扫到那几株蝴蝶兰,周景城的神思又有些游离,却依旧是把随从禀报的消息听了进去,然后又逐条下了相应的军令。 但是那些军令却只有责罚。 “景博深和那几个副将是怎么做事的?军饷都进了猪肚子?这么点小事都安排不好,你去告诉他们,再有违反军令私下聚赌的,一律杖责五十,屡教不改的,杖责一百,罚奉半年!所属将领,也罚奉三个月!” 周景城脸黑如墨,冷声下令。 “是!属下这就去通传!”随从两股颤颤,立刻飞一般地逃出了他的书房。 外面准备进来的人犹豫不决,仿佛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所有的下人和周景城的随从都发现了,主子在生气。虽然说话和表情跟以前区别不大,可他们就是很肯定,少将军,在发火。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却没人知道。 按理来说,自他归家这两日,府里大门紧闭,不向外透露他的任何消息。周老夫人和贺阳郡主更是对他的一日三餐精心照料,只要他在忙,肯定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一切顺风顺水,到底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难道是军营的事情不顺利?可是他们刚刚打完胜仗,准备班师回朝接受封赏,除了那些上不得台面,以前他根本不在意的小错,也没什么惹他烦心啊? 可他浑身上下,到处都透着森冷的寒意。 随从出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替他关上书房的门,随着屋子里的光线变暗,书房里一股沉闷的气压席卷每一个角落。 周景城盯着那瓶被他从寝房抱来的蝴蝶兰,花瓣已经有些蔫干,将落不落,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忍不住一拳头锤在了书桌上,桌角应声而裂,然后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碰撞。 两天了! 这已经是他回府的第三天! 自从那天刚进府第一天两人说过两句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白筱诺的消息。 那个以前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粘着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到他身上的小丫头也从来没有来过他的院子。 不见她本人,也不见她的丫鬟,更没有听到到任何关于她的行踪。 以前她总喜欢在他早晨练功的时候,想尽理由哄过侍卫溜进来,端着热茶和毛巾在旁边等他,一见他收刀,便会颠颠儿跑上来给他擦汗,然后端来水温恰好的清茶给他润嗓。 现在他刻意将门口的侍卫调离,打开院子的大门等她进来,却始终不见她的影子。 以前她总喜欢在他练字的时候噔噔噔地跑过来,赶走他的小厮,攥着墨条要替他磨墨,因为力道不够,墨色不匀,他几次赶她都赶不走。 现在他没事儿的时候就在书房练字,桌子下面都放了厚厚两叠大字了,那小丫头竟然一面也没出现! 望着书桌上那盆即将枯萎的蝴蝶兰,周景城墨色的眼底闪过闪过许多情绪,留恋,迟疑,恼恨,后悔,挣扎,期盼……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自从他在战场上受伤醒来,上一世的场景,从没有错过分毫,可为什么到白筱诺这里就什么都不对了呢? 小丫头住在后宅,紧挨着祖母,他没有理由贸然去抓她,难道就任由她躲在那个龟壳里闭门不出? 白筱诺! 周景城气急,放在书桌上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后也没想出来该那那个他发誓这一世要宠在心尖尖上的小丫头怎么办。 “来人!” 一个随从盯着被他眼神凌迟的压力走进来,“二小姐和三小姐现在在哪?” 随从虽然奇怪大少爷好生生的在处理军务怎么问起了两位小姐,但还是老实回答,“二小姐这个时辰应当在后院假山处练筝,三小姐……白小姐前个儿一早已经离开镇国公府了。” “离开?” 自动忽略掉二小姐的情况,周景城眯着眼,问的缓慢,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四溢。 随从心神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是的,前个儿一早,辅国公府的马车来正门接的人,这两天陆续把三……白小姐的东西已经拉走了。” 周景城气笑了! 一脚踹开挡在跟前的随从,疾步从房中走了出去! 贺阳郡主正在房中盘点账目,听到丫鬟通报,忙起身走到明间,就看见儿子已经长身玉立的站在里面。 对于这个儿子,贺阳郡主可是一千一万个满意,长相身材继承了她和镇国公的所有优点不说,就连在战场上的生杀予夺也丝毫不输当年的几位老将军。 她可是从几位将军夫人那里不止一次听过对他战场勇猛的称赞,她们从哪知道的,自然是几位将军对儿子的称赞! “城儿,军务处理完了?我这两天对府里下了死命令,你放心在家,保准等你爹回来之前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周景城转过身,直接问,“娘,是您让诺诺搬走的?” 语气低沉冷冽,带着些许杀伐的威压,贺阳郡主心底竟闪过一丝畏惧,但是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又觉得好笑,怕是她弄错了才是。 “城儿,你今年也双十的年纪了,哪还能这么直呼人家姑娘的小名儿?让人知道了笑话!小诺到底是白家的大小姐,如今她已经及笄了,再住在咱们家不合适,所以她自己提出来回辅国公府的,不然娘还能开口撵人不成?” “她自己要走的?” 贺阳郡主拉着儿子坐下来,“是啊,这姑娘大了,自然就懂得避嫌了!” 周景城看着正在喝茶的母亲,深邃的双眼半眯,起身,道,“娘,我手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就先走了。” 看着儿子眨眼间已经踏出房门,贺阳郡主才有些晃神的发现,他竟然是来打听白筱诺的? 那可是喊了他十几年哥哥的人,儿子不会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吧? 可是又想到这六年来白筱诺三五不时地往边境送的信,又难保儿子不必感动。 这可不行! 镇国公府不介意帮着养个遗孤,但是绝对不允许儿子娶一个克死双亲的女人回来当媳妇! 辅国公府。 “小姐,院里院外全都清理了一遍,这是账目,您看看?” 老管家叫白鹰,是看着白筱诺父亲长大的人,这些年辅国公府全靠他在打理,如今白筱诺回来,府里的中馈自然由她管着。 白筱诺眼泪涔涔地走到老管家身边,亲手扶起他,“鹰爷爷,你快起来!” “大小姐,可不能再乱喊,我哪能当得大小姐这么称呼。” 这话鹰老这几日已经说了无数遍,可到底也没把小姐的称呼给纠正过来。 那天一见到亲自赶马车的鹰老,白筱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想起上辈子她游魂飘荡时看到的场景。 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人,带着几个随从,躲过沙匪和流寇,耗尽身上的盘缠买通守关的将士,徒步走了近千里,到她在异国的土坟前上了三炷香。 末了,就那么死在了她的坟边上。 她当时不知道那是谁,现在终于见到。 “鹰爷爷,你就是小诺的爷爷,父亲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小诺还小,以后这家里还是交给您管着。” “可不敢,可不敢!小姐刚回来可能这些不上手,要不要老奴安排个人来教教小姐?” 执掌中馈,这是每个当家主母都必须会的一项技艺,鹰老不知道她在镇国公府上学了多少,只能试探性得问问。 只有真正在意你的人,才会为你的以后着想。 上辈子,贺阳郡主从来没教过她什么是中馈,学习那些的时候,她已经是在太后的宫里。 “鹰爷爷不要担心,我不是不懂,就是最近可能事情比较多,无法顾忌到府里的事情,所以还是辛苦您老帮忙看着,要是您觉得累,再找个放心的人帮着您也行,我给他对牌。” 鹰老摆手,“老奴不累,就是这么大的家业,小姐还是亲自看看比较好,这些年,白家这些个旁支,没少打家里的主意,您看看,好歹心里也有个数。另外,您这才刚回来就要忙?有什么需要的您跟老奴说,老奴去给您办。” 推脱不掉,白筱诺就让夏儿带人把那几大箱的账目搬了下去,抿了抿唇,对鹰老道,,“鹰爷爷,我要招亲。” 第4章 忍不住抱哄 白筱诺一句话,将鹰老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 且不说他们家小姐现在没什么名声,但就招亲这件事本身,要是小门小户的百姓还好说,就是家里几亩地,几间房子的算盘。 可辅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招亲,心怀不轨,冲着府里的钱财势利来的,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了! “小姐,这可是关乎您一辈子的大事,咱们还是好好思量思量才好。” 鹰老是真怕自家小姐一时脑热,就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到底不是在跟前儿长大的,鹰老也摸不清她的脾性,只能委婉地劝说。 白筱诺哪里会不明白他的顾虑,可是她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鹰爷爷,我不是心血来潮才说这件事情,也不会贸然行事的,你别太担忧。”低着头,白筱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哽咽和委屈地保证。 辅国公府很大,白筱诺很娇小。 厚重肃穆的黄花梨木交椅里坐着,却连一半的位置都没占到。 鹰老心酸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道,“小姐说招亲,咱就招亲!” 周景城跟着小厮还没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脚步顿了一下。 再抬头的时候,还是原来的表情,可领路的小厮却莫名感觉后脊发冷。 “禀小姐,周大少爷来了。” 白筱诺咻然抬头看向门口,看到那个逆光而来的少年将军,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鹰老躬身迎上,“老奴参见周大少爷,不知周大少爷今日来所谓何事?” “嗯?” 周景城尾音上挑,忍着怒气没把挡在他面前的老人一脚踹翻出去。 “周大少爷恕罪,府里只有小姐一个主子,按理应该她来招待您,只是我们家小姐尚未出阁,还请您多担待。” 以前在镇国公府怎么样他不管,但既然小姐已经回了辅国公府,那就必须按着祖宗的规矩来。若是小姐尚未出阁就与男子私下见面,人多口杂,传出去落个私相授受的名声,他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下去也无颜面对老国公。 周景城到底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一身杀伐之气内敛着的时候,与这京城里谈诗论画的寻常公子无异,可若是将一身的气势尽数释放,就连平日里每天跟着他的副将都难以抵挡,更何况上了年岁的鹰老。 竭力稳住脚步,鹰老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准备再开口,白筱诺糯糯地喊住了他,“鹰爷爷,周哥哥来找我恐是周祖母有所交代,你吩咐下面上些茶和点心吧。” 鹰老应诺,行礼之后走到了门口,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自己一步也不曾离开正房。 周景城假装看不见他的这些小动作,只是冷着脸走到白筱诺面前。 “为什么?” 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但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白小诺就忍不住指尖发颤,额前的碎发和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中的水光,规矩地行了个礼,低声问,“周哥哥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搬回来?” 双腿微曲,脊背挺直,一举一动都如同用墨尺量过一般的幅度,这样标准的礼仪看得周景城的心里又是一阵烦躁,语气带这些不耐。 这丫头现在是真把他当外人? 端着茶盘进来的夏儿看到这情形,心里无声叹气。 周大少爷一定不知道小姐这些年日日夜夜地盼着他回来,盼着他能跟她讲话。 可是这些年,小姐每月两封信,风雨不停的送出去,却像石沉大海一般,大少爷一封回信都没寄回来过。 现在小姐终于想开了,他又是何必呢? 白小诺接过夏儿另一只手里的点心,借着这个动作的遮掩,吸了下小鼻子,盈盈回答,“周哥哥怕是忘了,筱诺已经长大了,再住在镇国公府不合适,而且辅国公府多年无主,这些年大小事都压在了鹰爷爷的身上,他如今年岁已高,筱诺心中深感愧疚,所以才搬回来住的。” 周景城冷哼一声,他一个字也不信! 真是这样的理由,为什么去年刚及笄的时候没有回来,反而是在他即将回府的时候搬回来? 男女大防这样的理由更是不存在,镇国公府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和祖母一起住在后宅,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说实话!” 捏紧椅子的扶手,看着那个娇小的丫头仪态优雅地给她端点心,上茶,周景城沉声问。 白筱诺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抿唇不语,用沉默坚持自己的回答。 周景城站起身,冷冷地撇她一眼,“这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可莫要后悔!” 白筱诺看着他的眼神,心中剧痛,眼泪一下子就充盈了眼眶。害怕被他看见,又迅速地底下了头,白色的泪珠溅落在地面上,留下指甲大小的一片湿渍。 周景城离开的脚步一顿,沉默良久,转过身,身体微弯,粗粝的拇指刮上她白嫩嫩的脸颊,无奈道,“诺诺,你可知我为何冒着欺君的风险连夜赶回?” 然而白筱诺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她只听见那一声“诺诺”。 上辈子,她天天围着他说“诺诺最喜欢橙子哥哥了!”、“诺诺给橙子哥哥做了糕!”、“诺诺给橙子哥哥磨墨啊?”…… 可等来的永远都是他不耐烦的一声“白筱诺”。 此刻周景城什么都还没说,只是一个称呼,就让白筱诺有些溃不成军,眼泪像断了线的东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橙子哥哥……” 细弱蚊蝇的称呼,却叫的周景城脊背酸麻,她那特有的娇软甜糯声,像是藏了糖,裹了密,让人忍不住就想她抱到怀里好好哄着。 周景城常年在外征战,手指并不细腻,但是形状很好看,指头又长又直,曲起的时候,会有好看的弧度。大拇指的指腹因为常年握刀,有一层厚茧,擦到白小诺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腻的小脸上,有些疼。 “哎……” 无奈的叹了口气,周景城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够用了,根本擦不干净这小丫头脸上的泪珠,直接直起了腰身,把人就这么抱进了怀里。 白小诺瞬间僵硬,也停止了哭泣。 头顶传来低笑声,胸腔的振动敲击着白小诺的耳膜,她忍不住就红了脸颊,红了脖颈。 “不哭了?” 低沉又浑厚的声音带着戏谑,白小诺自欺欺人地又往他怀里躲了躲。 可是动作间看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鹰老,白小诺瞬间脸色煞白。 手上用力,猛地推开周景城。 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名声,所以才这么毫不顾及的做出这种举动吧?如果她再像上辈子一样被他哄得眼瞎耳聋,那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擦干脸上的泪珠,白筱诺退后两步,疏离道,“久不见周哥哥,筱诺失礼了!还未来得及亲自恭贺叔父和周哥哥得胜还朝,现在就算是补上了。” 站在旁边的鹰老无视周景城难看至极的脸色,将白筱诺挡在身后,“周大少爷,我们小姐身体有些不适,您要是还有什么吩咐,老奴来办就行。” 白筱诺抓住走上前搀扶她的夏儿,“周哥哥,你以后要是有事就直接跟鹰爷爷说吧,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虽然知道这样做很失礼,但是刚才比这更失礼的事情她不是也做了么? 好在这会儿房间里只有他们四人,鹰爷爷和洛儿都是自己的人,断不会说出去坏了她的名声。 周哥哥……应该也不会吧? 白筱诺这辈子不敢赌,遂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他,“周哥哥,女子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刚才是筱诺一时激动唐突了,还请周哥哥切莫放在心上。” 呵,这丫头是敲打他忘了刚刚的事情,不要毁了她的名节? 周景城捏紧拳头,房间里响起咔咔的指节声。 到这会儿他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刚才明明看到了上辈子熟悉的白筱诺,为什么她一下子又变得这么远? 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一片湿濡,若不是有这个作证明,他真怀疑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不是真在他怀里哭过。 周景城眼神阴翳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连招亲的事儿都忘记追究就回了镇国公府。 *** 梨园里,两个年过六旬的老夫人坐在雅间,品茗听曲,外面咿咿呀呀的戏曲唱的精彩,两位老夫人也听得入神。 等到一曲终了,中间换场的时候,康宁伯府的老太太才开口,“我今天约了老姐姐出来,您应是猜到了我的来意,我那个小孙子虽然顽劣,可人不坏,他爹也正准备给他谋个正经的差事,这将来啊,定然能撑起一房门庭,那丫头自小长在老姐姐你跟前,我对她的品性自是不担心的,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看上我家那混小子。” 周老夫人放下茶盏,缓慢地摇着手里的团扇,“筱诺这孩子自小失了父母,我难免多偏爱几分。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多是在吃斋念佛,她一直是我那儿媳妇在教养着,我不是自夸,这满京城拿出来比比,也再没有比她更纯善的了。” 康宁伯府老夫人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 周老夫人又继续道,“谦哥儿那孩子我也见过几回,长得俊,嘴也甜,既然你们已经去白家族老探过口风,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姻缘不是?” 康家老夫人一定这话,连忙赔笑,亲自给她添了杯茶,“老姐姐,这事儿没先跟您通气儿是我的不是,但是那孩子毕竟姓白,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于情于理,我们这不都该先跟白家说一声不是?你看,现在我不是就约您出来说这事儿嘛!” 周老夫人面色微带不虞,“这就我们老姐们俩,我说话也就不客气了!那白家若是真能好好替筱诺相看,为她打算,辅国公夫妇能咽气之前不把她送回白家?当年筱诺他爹勤良承袭爵位的时候就有诸多人不满,在外领兵打仗,那可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白家人呢?不说帮忙就算了,能少添堵添乱就不错了!这些,咱们这些京城老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要不最后能把筱诺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放到我周府寄养?” 康家老夫人听得冷汗涔涔,端起一杯茶盏掩饰自己的尴尬。 康谦这婚事要是成了,他们和白家也算是姻亲,如今这些话,可算是把白家那些人给贬到了地底下,她难免左右为难。 “别嫌我说话难听,你给你那小孙子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咱们都是做人祖母,外祖母的人了,为儿孙打算不丢人,可我今儿得把话给你说清楚,甭管白家人怎么应承你的,我必须得亲自见见康谦,但凡我要是觉得他不好,就算看咱们这么多年老姐妹的情谊,这桩婚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老姐姐这话儿说的在理,我回去就交代康谦,明个儿就让他到府上去拜访!” 康家老夫人连忙答应。 虽说周老夫人不是白筱诺的亲祖母,可是这么多年养大的孩子,再加上又是辅国公夫妇临终托孤,这婚事儿她要是不同意,谁也不能太挑理。 既然她肯松口说看看,那谦哥儿就有机会。 她可是板着京城年龄合适的闺秀名册许久,才挑中白筱诺这么个孙媳妇,说什么也得给小孙子办成喽! 待走出梨园上了马车,周老夫人的嬷嬷才开口,“康老太太像是不知道三小姐已经回了辅国公府?” 周老夫人冷哼,“她打的主意本来就是小诺这个孩子,而是镇国公府本身,哪里会真的关心小诺!” “那您还……” 嬷嬷想说那怎么还让康谦去镇国公府。 “甭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若是那谦哥儿是个好的,小诺也算有个好归宿!更何况,好歹是这么多年的老姐妹,我也不能一口给回绝了不是?” 周景城一回府就听到自己的随从过来禀告了周老夫人的行踪,院子没回直接折身,面沉如水地吩咐,“去小佛堂!” 第5章 眉尾朱砂痣 熏香袅袅,木鱼声笃笃。 这个时辰正是周老夫人做晚课的时候,老嬷嬷看见周景城过来,安静地屈膝行礼。 周景城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她上前,“祖母还要多久?” “回大少爷,老夫人这晚课还要一会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若是着急,老奴这就进去通禀。” 言下之意,要是不着急,就等老夫人做完再进去。 周景城知道她并无恶意,遂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只是吩咐道,“祖母若是出来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嬷嬷恭谨应诺。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周景城面色看上去与平时并无太多异样,只是喝水的时候,杯子不知为何忽然碎裂,习字的时候,哪怕随从并不懂书法,也觉得纸张上杀气腾腾。 待写了洋洋洒洒一篇大字之后,随从正准备上前收拾,却见周景城大手一抓,整张纸被团成一团捏造掌心,精准地投到了废纸篓里。 随从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命令。 “去,派几个机灵点儿的,昼夜不停地给我盯着辅国公府。” 周景城咬牙吩咐。 招亲? 那也要他周景城同意才行! 不同于他的煞气四溢,白筱诺此刻正泡在了牛乳里痴痴地发呆。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橙子哥哥,不对,周景城怎么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呢? 若是上辈子他…… 不,白筱诺使劲儿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上辈子的事情,她要把自己的这辈子过好!那些磨难和心酸经历一次就已经深入骨髓,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夏儿!” 一直等在外面的丫鬟听到她的传唤,立刻进来,“小姐,需要夏儿为您擦身么?” 即使夏儿看不见,白筱诺还是羞赧地摆了摆手,“不是,我不用你伺候,我是想让你去帮我打听一下现在京城都流行什么样的首饰和衣裳。” 夏儿惊诧。 要知道这些年小姐的心思从没在意过自己的穿着打扮,每年都是镇国公府里中公做四季衣裳的时候,郡主夫人让绣娘帮她量体裁衣赶制出来的几套。至于首饰,通常是挽发的时候,她给戴什么就是什么。 这还是小姐头一次有自己的打算。 “夏儿?” 迟迟听不到回应,白筱诺从牛乳浴汤里仰着脖子看她。 夏儿一直知道自己家小姐其实长得很美,骨骼纤细,皮肤很白,这会儿被一整桶的牛乳衬着,更是白的剔透,脸颊上因为热气的熏蒸,有些淡淡的粉。 “夏儿?” 白筱诺皱眉看她,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一直在走神。 “啊?啊!好,奴婢这就去打听!” 夏儿急匆匆地跑出去打探消息,白筱诺细细地把自己洗干净,然后换上干净的亵衣和罗裙,慢慢地擦拭头发。 她身边本来七八个人伺候着,可那些都是镇国公府里的人,回来之后,院子里虽然下人很多,可是她房里的还没来得及选,所以这会儿只能自己动手。 坐到菱花镜前,白筱诺对着铜镜里的人勾起一个浅笑,看上去清秀却有些冷淡。 摇摇头,试着把嘴角弯的更深,可眼睛没笑意,看上去就十分地诡异。 再试,眉眼弯弯,嘴角浅浅,乖巧又带着几分娇俏,这才是属于她的笑,一个任何长辈看了都会喜欢的笑。 上辈子为了练习这个笑容,她被宫里的教养嬷嬷用手掐着两腮练了许久,直到她的脸上出现了记忆般,每次扬唇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一个标准幅度的笑才算过关。 这样想来,上辈子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至少在宫里生不如死的那两年,她学会了很多东西。 细细地擦干头发上的湿气,对着镜子,将平日里中分到两侧的头发打理通顺,白筱诺小心地用梳篦在额前分下来薄薄一层,一把精致小剪刀对着齐眉的地方伸去。 “小姐!” “嘶——” 夏儿忽然进来,看到她拿着剪刀对着自己的脸,吓得失声尖叫。 而正对着菱花镜小心翼翼地准备给自己剪出一层刘海的白筱诺被她一下,剪刀靠里一侧的尖尖就戳到了自己的额角。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有什么委屈你跟洛儿说,千万不要伤害自己啊!我看看,呀!都出血量,我这就去找大夫!” 夏儿冲过夺下她手里的剪刀检查她的脸,果然看见眉尾的地方渗出一滴血珠,殷红刺眼,慌忙用帕子给她按住,嘴里念念有词。 白筱诺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接过帕子摁着,委屈道,“夏儿,我是想剪个刘海出来,不是要伤自己,是你大喊吓我一跳,才弄伤的!” “啊?” 夏儿傻了! 她哪里知道小姐还会做这种事啊!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总要上药吧!若是鹰老知道我把您吓着了,害您弄伤了自己的脸,非打死我不可!” 女子的容貌,往轻了说会影响婚嫁,往重了说,那可是会影响一辈子的事情。 夏儿一身冷汗,急的团团转。 “夏儿,你先别慌,先去帮我找点药敷上!等会儿我再把前面的头发留的长一点,就能盖住了,鹰爷爷肯定看不出来。” 夏儿又是愧疚又是担忧,“这样真的行么?” 白筱诺很肯定的点头。 事实证明,白筱诺的方法果然管用,鹰老在晚上前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家小姐模样变得更娇俏可爱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眉尾的那一点腥红。 镇国公府。 周老夫人做完晚课出来,嬷嬷上前跟她禀告大少爷来过的事情。 “那孩子来找我你怎么也不进来通报?” 嬷嬷笑着扶她坐下,“您是没看到大少爷当时的脸色,那可是寒冰三尺的样子,我想着您反正是在做晚课,不若让大少爷先回去冷静冷静,这样稳妥些不是?老奴也不想大少爷几年没回来,跟您闹了脾气,就擅作主张,您可别怪罪。” 这嬷嬷是周老夫人当时陪嫁过来的,几十年的感情,自然不必寻常的主仆,这话也说的合情合理,周老夫人就没再多问,“你现在找个人给城哥儿说一声去。” 第6章 送上债主门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白筱诺安静地坐在里面,手上还拿着一卷书。 夏儿在角落里看的啧啧称奇。 小姐这阵子可真是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但凡是出府,总会撩开帘子往外瞅,好像什么都好奇,若是看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更是会直接叫停马车,把东西买回去——寄给周大少爷。 可现在竟然能专心致志地看书? “小姐。”夏儿轻声唤她,“咱们明明可以把绣娘叫到家里,为什么还要出来一趟?” 这也是鹰老不解的地方。 早在她说想要添置新衣首饰的时候,鹰老就说他派人把京城最好的绣娘叫进辅国公府来,可是被她拒绝了。 白筱诺从书里抬起头来,“那当然是因为……” “?” 话说一半,白筱诺就停了口,急的夏儿想不顾身份地催促。 “想逛逛。” “……” 一个大喘气险些闪了夏儿的腰。 她本以为小姐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理由,比如今天周大少爷会出来啊,她想给周大少爷也做衣裳,在府里不方便啊……呸呸呸,她们家小姐和那位周大少爷没关系! 但是“想逛逛”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视线回到书上的白筱诺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但是她也没想解释更多,何况这本来就是实话。 上辈子自从被召进宫里,替嫁前她便从未再走出过宫门一步,皇宫里的那些高墙厚瓦,就是她的全部。 她确实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京城的繁华和景盛了。 鹰老给她安排的这家布庄很大,位置也是巧妙。 占着两条街的交叉路口,掌柜的就盘下好大一块地方,一条街上开了女子的布料铺面,另一条街上则是开的男子布料铺面,而后面的用的院子却是一个。 这样不仅省了好些成本,还方便了前来的客人,就冲着他这份用心,再加上铺子的好口碑,近些年来在京城可谓是一家独大。 夏儿扶着她从马车下来,铺子里立刻就有人迎了出来。 原本以为订做衣裳肯定是顶开心的事情,可是一看到密密麻麻列着的布匹,白筱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姐!” 夏儿上前小声喊她。 小二介绍了半晌,小姐竟然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在发呆?铺子里人来人往,若是被认出来岂不折了面子? 但这件事情也不能怪白筱诺,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自己出来选布料给自己做衣裳。 寻常时候都是绣娘根据她的样子选来十来匹适合的让她再做挑选,在宫里更是有御用的绣娘直接做好了成衣送来,哪会有现在的状况。 小二像是见多了这种情况,躬身道,“若是小姐觉得难以抉择,咱们店里还有手艺精湛的绣娘,不如小姐到楼上坐坐,我让绣娘过来给您参考参考?” 白筱诺觉得有点儿丢人,点了一下头就转身看向铺子的外面。 马蹄声隆隆,一队锦衣华服的人纵马从铺面前奔腾而过,带得后面尘土飞扬。 “小姐不如先到上边儿吧,这会儿土大,再脏了您身上的衣裳。” 听着语气就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白筱诺忍不住问,“刚刚那些是何人?难道没人管么?” 小二苦着脸道,“小姐可要当心祸从口出!那几位都是京城有名的贵公子,他们也没做别的事儿,就是偶尔会打马从街上过去,官府是不会管的。” 白筱诺默。 有了绣娘的意见,选起来果然快了很多,夏儿跟在身后准备付银子,口中嘱咐铺子将东西送到辅国公府的时候,掌柜的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小姐是辅国公府的?” 质疑的语气。 “大胆!这是辅国公府的大小姐!”夏儿呵斥。 掌柜的明白自己的是被误会了,连忙从后面出来,“小姐误会了,我并没有冒犯您和府上的意思。您若真是辅国公府的大小姐,能否把小店里的账结一下?” 白筱诺,“?” 看她一脸不解,掌柜的脸色微冷,“小姐,您也是辅国公府的人,高门大户,想必不在乎这点儿,但是小店利薄,实在是经不起你们这么一直挂账不是?还望小姐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生意人的难处,高抬贵手。” 这话说得白筱诺有些发蒙,不过不影响她理解掌柜的意思:辅国公府在他店里买了好些东西,却没有结账。 夏儿生气地拦在掌柜的面前,“你不要信口雌黄,我们是第一次来你们家店里,怎么会欠你们银子!” 白筱诺沉默片刻,看向掌柜,“你能把账簿给我看一下么?” 掌柜的也顾上洛儿的话,连忙回到后台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放在柜台上,“小姐,这就是贵府上的人近十年在这里拿的东西,合计六万七千二百三十一两,上面还有画押,您看看!” 一听这数字,夏儿眼前一阵发黑,稳住脚跟,双眉倒竖,“这不可能!” 白筱诺还算淡定,打开账面写着辅国公府四个大字的账簿,里面赫然是一条条清晰的账目。 掌柜指着上面第一条说道,“天和二十年的时候,我和家中兄弟凑钱成立这个铺子,做了两年也算有些名声,所以天和二十二年的时候,贵府上的人来定一批过年裁衣的料子,我们就成本价给送了过去。贵府的人说,年前事儿杂,银子过完年再结,我们想着堂堂辅国公府自然不可能赖我们这点账,就一直等着。” 说道悲愤的地方,掌柜的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小姑娘,瘦瘦娇娇的,仿佛一个大声就能把人吓哭。 他压下心里的怒火继续,“谁知年后没等来贵府结算的银子,反而开始一直从我们这店里拿布料,每次说的都一样,以后一起结算!可这一等就是二十年!若不是小店的生意尚还算可以,说不定早就关张了。” 账簿上第一条确实是天和二十二年的,后面每年都有,而且逐年增多。好在掌柜的仔细,账簿上清楚地记着要的什么料子,多少匹,还有当时的价格,底下的签名却赫然是白勤良。 白筱诺的父亲。 但是在天和二十九年之后,所有后面的署名竟然都变成了白筱诺。 正是那一年,辅国公和其夫人逝世。 白筱诺将唇瓣咬的发紫,指尖颤栗。 艰难地开口,声带哽咽,“掌柜可见过我?” 掌柜的以为她要赖账,瞬间收起之前看她一副楚楚可怜样时心中升起的怜悯,沉声道,“小姐,是你自己说是辅国公府的小姐,怎么,现在看到这账簿是不打算承认了?你们白家那么多人,我没见过小姐也是正常,可你若是因此就想不承认这笔账,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掌柜的误会了,我是辅国公府的小姐,这上面签着的也是我的名字,可我今天第一次来,所以想问清楚这件事情。” 娇软的声音,还带着一些沙哑,掌柜的莫名觉得自己在欺负邻家女儿,轻咳了一声道,“我是没见过您,但是您看这些账,也不能是我自己胡乱编造的不是?这可真是贵府欠的账!” 夏儿气的拳头紧握。 那可是六万多两! 一般人家买个丫鬟也就二两银子,好一点的几百两嫁个闺女,像国公府侯府家嫁嫡出的小姐,也不过是两万两上下的嫁妆! 这么多银子拿来买布做衣裳?那怕是连以后几辈子的都做好了! “小姐,这账簿肯定有问题!咱们又没来过,凭什么要给他们付钱!说不定是谁借着辅国公府的名头来着骗的呢!” 掌柜一听这话急了,“这位姑娘怎么能这么说话!我这铺子如今在京城也是有些名声的,怎么会胡乱攀咬贵人?第一次给贵府送布料的时候,可是我亲自去的,路过门口那么大牌匾和两个大石狮子我能认错?” 听他这么描述,倒还真像是辅国公府的样子,夏儿也开始有点心虚。 “掌柜,我确实没有来过你这店里,但我向你保证,只要这些账是真的,辅国公府一定会派人把银子给你送来。” 掌柜的将信将疑,这二十年,这种话听多了,也就不怎么信了。 可是面前这小姑娘虽然看着娇小,但是一言一行都是大家风范,眼神澄澈,他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点头应下,“行吧,既然小姐这么说了,我就再信贵府一回。” 白筱诺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这掌柜的要求必须现在就把银子给了,她真是不知道辅国公府能不能拿出来这么多现银。 鹰老虽然把府里的账交给了她,不顾她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府里到底还有多少家产。 而且,这些东西真不是她来买的,就算是国公府有这些现银也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账就结了。 “掌柜的,我还有一事要交代你。” 只要能把银子给他还了,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八件,掌柜也绝对同意! 等到一切办妥,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白筱诺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去,夏儿忙问,“小姐可是被气着了?” 白筱诺蔫蔫地扶着她准备上马车,无奈地道,“夏儿,我觉得,我们即将会一贫如洗。” “啊?” “呵呵,那可不一定哦!” 第7章 夜闯国公府 白筱诺记得他。 刚刚纵马过街的人中就有这道身影。 夏儿戒备地看着他,将白筱诺牢牢护在身后,“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 这样当众拦马车的行为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可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一种羞辱。 “好凶的丫鬟!得嘞,我就是看见辅国公府的马车才转回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一只小可怜!” 青蓝色华服的男子右手握着马鞭在掌心敲打,一双招摇的桃花眼顾盼神飞,浑身上下的装扮无意不彰显出矜贵的身份。 但是他说的是什么登徒子话? 小可怜? 是在说自己么? 白筱诺皱着眉头看他。 “好啦,你就在辅国公府安心等着吧,放心吧!你不会一贫如洗的。” 说完就翻身上马,长腿一蹬,很快不见了身影。 所以,他到底是谁? 白筱诺有些疑惑地看向夏儿,夏儿也是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回到辅国公府,夏儿立刻去请来了鹰老,他还以为小姐对她推荐的铺子不满意,一路上都在琢磨京城还有哪些能配得上自家小姐身份铺子能再让她挑选。 结果到了正房,白筱诺问,“鹰爷爷,这些年府里定在外定过布料么?” 鹰老想了一下,“这些年府里的丫鬟小厮没怎么换过,每年按照老规矩给下人会发两套衣裳,可是账目出了什么问题?” 夏儿正准备说话,被白筱诺打断,“没有,我就是今天出去买布料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随口问问。” “没出错就好!您不在,这些年家里也没什么太大的支出,逢年过节的礼单也都是按照以往老爷在的时候安排的,收到的东西都在库房里放着,有些不禁放的东西,老奴就做主给变卖了,所得银两也都在账上。” 白筱诺甜笑,“辛苦鹰老了,我回头看看。” 等他走后,白筱诺就让夏儿把收起来的的箱笼搬出来,准备核对府里这些年的账务。 当时没觉得,可是等夏儿吃力地搬来第三箱账簿的时候,白筱诺顿时头大如斗。 竟然是太后宫里的账目的几倍?她在太后宫里学习中馈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太后让嬷嬷用她宫里的账目练习,可惜最后没能活着嫁过去,学的东西都浪费了去。 不过想想这是辅国公府十几年的账,到也还算合理。 让夏儿帮她打开窗户,将房间的光线调亮,白筱诺就一头扎进了这是陈年账务里。 鹰老晚上过来向她请安的时候,看她埋头看账,有板有眼的样子,不禁有些老泪纵横,心中感念镇国公府一家把小姐教导的如此出色。 让厨房炖了一些明目醒神的菜色送来,白筱诺也只是简单用了几口,夏儿把房间的灯都挑了亮,她就准备继续。 夏儿是不看不懂这些账务的,因此除了关注着烛火,再就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太过无聊便开始打起了瞌睡。 其实府里的账目做的还算清晰,各项支出每年也都相差无几,有特殊情况的,也标的十分详细,这对白筱诺来说,可是省了很多力气。 可能是看的时间有些久,白筱诺觉得眼前有些花,“夏儿,帮我端杯新茶来,再把房间的灯挑亮一些。” 脚步声在房间里走动,白筱诺并没有抬头,等到一双好看又修长的手端着茶盏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夏儿,你的手怎么变大了?” “……”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房间里响起轻笑。 白筱诺咻地抬头,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案桌前。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周景城看着她被烛火照的晶亮的眼睛,弯腰审问。 白筱诺被他的动作下了跳,身体后仰,企图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周哥哥?你怎么进来的?” 府里上下一片安静,就连房间里的洛儿都没有惊动,这人是吧辅国公府当成后花园,来去自如? “一个国公府还想拦住我?诺诺,你是不是忘记我是谁?” 他是镇国公府的大少爷,是万军之中去敌军首级的少年将军,这样看来,辅国公府的院墙拦不住他也能理解。 捏紧手中的狼毫笔,白筱诺怯怯地问,“周哥哥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橙子哥哥!” 白筱诺,“?” 周景城欺身上前,“叫橙子哥哥!” 白筱诺,“……” 伸出手,用力推了一下周景城的肩膀,发现并没有什么用的时候,白筱诺转了一下眼睛,矮身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到桌案的另一头,“周哥哥,现在已是深夜,你这样擅闯有损你的名声,还是快回去吧。” 最主要的是,万一被人发现,被毁了名声的还会是她! 周景城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冷,半垂着眼睑问,“怎么?是害怕被谁知道么?” 当然! 白筱诺嘴唇紧抿,两个小梨涡出现在脸上,认真地点头,“还请周哥哥快些离去。” 说完还看了眼夏儿,发现她正靠着落地罩流口水。 周景城语气低沉,“就这么怕他知道?你是喜欢上他了?” 白筱诺有些蒙,她说什么了?喜欢上谁? 不过这些不重要,只要他现在离开,不要再把她的名声弄得狼藉不堪就行。 “这不关周哥哥的事情,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只是话刚说完,她自己就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抓住旁边的书架才稳住身形。 周景城在她说完前半句的时候就抬头盯着她,一双眼睛里杀意弥漫,脸色也冷的可怕。 “你看上他什么了?就因为他说不会让你一贫如洗?区区六万两银子你就能把自己卖了?” 这件事还要从早上说起。 大军不日就要进京,要安排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周景城的书房里已经堆满了各种军报,但是听到下人来报康谦去了正房,他就再没有了处理事情的心思。 “老夫人吉祥!老夫人吉祥!” 周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指着那只巧嘴鹦鹉问,“这得练多久才能说出这么完整又清晰的话,你这孩子,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当心你祖母跟我吃味。” “这可不费事!它精着呢!我跟它说,要把它送来您这,您脾气好又大方,到时候它有吃不完的坚果和稻谷,结果它没一会儿就学会了!” 周老夫人大笑,“你这孩子,竟会哄我开心。” “哪能是哄啊,我这不是好久梅老给您请安,想在您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嘛!” 说话的人正是康宁伯府的幺子康谦,刚用过早膳没一会儿,门房就来通禀说康家的小公子来了,康老夫人就带着贺阳郡主一起在正房接待了他。 因为周景城是无令返京,所以这会儿也不敢让他出来陪同,好在康谦健谈,性格十分开朗,哪怕房间里就他们三个主子,也是笑声不断。 周景城听到随从过来复述正房的情形,冷笑了两声。 沽名钓誉,徒有其型。 就这样的人,也敢舔着脸来讨祖母的欢心?但就看他的身世就配不上诺诺,更何况这么轻浮的人品。 正房里的康谦可不知道,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被人贬得一无是处。 前一日夜里,周景城收到老嬷嬷的信儿,就带了一副汉白玉棋去了小佛堂里陪着周老夫人手谈,聊到她去听戏的事情,自然也套出了她和康老夫人见面的原因。 没想到白筱诺招亲还没开始,这边倒是已经有人巴巴地惦记上了。 现在更是直接登堂入室,奈何他在院子里不能动一步,简直气的想杀人。 好容易等到康谦走了,他还没来得及去好好问问祖母的心思,就听下人回禀说康谦在路上遇见了白筱诺。 两个人说了什么,什么表情,都被详细地复述给了周景城。 但这些白筱诺不知道,她只是委屈周景城这样贬低她,同时也被气的不行! 什么六万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 若人真的是能论斤按两买卖,那上辈子她用整个辅国公府也没把他买来! 还有什么一贫如洗,这不是她今天说的话么? “周哥哥跟踪我?” 白筱诺虽然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他说了这么半天,还把她今天跟自己丫鬟说的话都听得清楚,不是跟踪又是什么? 更让她恐惧的是,这件事她和身边的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周哥哥是不是派人跟踪了我?还是派人盯着整个辅国公府?”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周景城没有回答,也并没有否认,只是执拗地等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回答我!” 白筱诺被她吼得一个瑟缩,又退了一步。 周景城的脸色更黑。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了! 打不得,骂不得,就连声音高一点,都能吓到她,真想不明白,她这么针尖大点儿的胆子,上辈子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怎么能这么无畏。 想到上辈子,周景城浑身的戾气尽数收敛,声音沙哑地问,“诺诺,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康谦那个小白脸了?” 白筱诺如遭雷击。 第8章 白府吸血虫 震惊过度的结果就是她不小心撞到了桌案旁边的画缸,咚的一声之后,就是画缸嗡嗡打转,要倒不倒的声音。 白筱诺捂住嘴巴紧张地转头去看夏儿。 听见声音的夏儿还没睁开眼皮,后颈一痛,直接昏死了过去。 白筱诺怒瞪着罪魁祸首!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周景城是个这么凶狠的人? “周哥哥做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白筱诺气结。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姓康的是谁,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周哥哥,背后论人是非实不是君子所为。” 这不是为那什么姓康的说话,白筱诺只是觉得周景城这样背后评论人家不好,才出言指正,岂知她这句话听入周景城的耳朵,简直就是默认。 “白筱诺!罢了……” 这个人,骂又骂不得,打又下不去手,他真怕自己一巴掌下去咬了她的小命……也要了他的命。 白筱诺可没有想那么多,她就是单纯地觉得京城多的是体闲口快的人,这嚼舌根的话从辅国公府传出去指不定会说什么呢! 虽然她决定离他远一点,但是她也没想他不好,就是他不要再跟自己有牵扯就成。 周景城的心比沙场御敌的时候还千回百转。 她什么都不做就是在往他身上戳刀子,根本听不得她为别人的男人争辩,那简直比战场上挨了一刀还疼。 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竟然还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一样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白筱诺看到他回头看过来的复杂目光,以为又说多惹他不高兴了,反正跟她无关,她又何必说这些招人烦,改口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周哥哥不必放在心上。” 周景城这次没有再为难她,冷着脸,下巴往夏儿的方向抬了一下,“她只是暂时昏过去了,你等会找人把她弄展躺好就行了,别熬太晚。”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可是白筱诺看着厚厚的账簿,也顾不上他,苦着脸道,“那这些也不能不看啊,周哥哥不是找人跟踪我了么?那你应该知道我欠了外面好多银子啊。” 周景城看她皱成一团的小脸,语气里似乎有向他求助的意思,心情莫名就变得愉悦起来,“你查这些账是没用的。” “噫?” 周景城看她不理解,索性直接转过身,走到桌案前,指给她看,“这些账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了两眼,你没发现做的都很规律么?而且清晰合理,所以你看这些是没有用的。” 这和白筱诺学到的东西不太一样,她咬着狼嚎地笔头皱眉。 周景城看到她这可爱的小模样,勾唇笑了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白筱诺转过头看他,眼底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期待。 仗着身高的优势,周景城胳膊环过她的肩膀,捏着她拿笔的手,在桌上空白的纸张写下两个大字,“白家”。 周景城的字很好看,不是寻常的馆阁体,而是龙飞凤舞的狂草,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白筱诺从未见过战场上的周景城,但是透过他的字迹也能想象出那是何等的神采飞扬。 “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白筱诺本能的回头,却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连忙撤身想拉开距离,可是后背却抵到了一只胳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被周景城圈囿在了桌案前! “周……周哥哥,你……你先让让。” 白筱诺羞恼的脸颊绯红,推又推不开,躲又没处躲,难不成让她蹲下去从他胳膊底下绕开? 周景城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也没有太过分,悠然直起身,又问了一遍,“刚才在想什么?” 白筱诺这会儿哪还能记得前面在想什么,随手指着桌上的字,“没在想什么,就是在想周哥哥写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周景城低笑了两声,也不戳破她的口是心非,“嗯,就是字面的意思。” 这件事情肯定是白家人所为。 他所说的白家并不是单指辅国公府,而是白氏宗族。 而且布庄的事情,恐怕还是不是最严重的,“诺诺,我觉得你应该派人出去好好查一下京城的各家店铺是不是都有白家人欠的账。” 白筱诺默了一下,沉沉地坐到椅子上,“我猜到了!所以才想查查账,看看辅国公府的支出到底是多少,那些不知名的支出又是多少,可若是布庄只是冰山一角……” 看她愁小眉头都快蹙成一团疙瘩,周景城伸出拇指按在她的眉心,低声道,“怕什么!你是辅国公府的大小姐,没道理让那群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慢慢来,你没让鹰老插手这件事就做的很好。” 按照白筱诺的初衷,她是想到了这肯定和白家人有关,但这么些年她不在府里,若是让鹰老掺和进来,他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白家那些旁支虽然算不上辅国公府里的人,可到底也是半个主子,指不定会给鹰老下什么绊子。 所以她才阻止了夏儿跟他说这件事。 非是不相信鹰老,而是她想保护这个已经为辅国公府操持了大半辈子的忠仆。 周景城是看的最明白的人,所以才说她做的很好。 上辈子他见过那个老人。 那是在白筱诺薨逝的消息传来的冬天,这个老人跪在镇国公府门前,求见他一面。 当时他已经被陛下敕封为正三品的前锋参领,在京城任职,外人看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此当他自报家门说是白家老奴的时候,他还恍惚了片刻。 最后他给了那位老人一张地图。 初雪的时候,他骑在马上,看着那个老人带着一队兵将模样的人从南门离开了京城,从此,便杳无音信。 拨开白筱诺刚才因为闪躲掉落的发丝,周景城捏了捏她半透明的精致小耳垂,“这件事要慢慢来,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派人去秘密地查探,弄清楚到底白家的人用辅国公府的名义在外面欠了多少债,捉贼捉赃,最好是能直接逮住,这样才能去和白家的人协商。” 白筱诺点头,这件事似乎也只能这样。 贸然跟白家人对峙,她肯定落不了好,且不说她对辅国公府都不熟悉,更遑论白家,里面说不定有多少牛鬼蛇神在等着她呢! “可是要用府里的人去调查这件事,好像很难瞒过鹰爷爷啊?”白筱诺有些沮丧。 “车到山前自有路,时辰不早,你该休息了。”周景城又捏了捏她的耳垂提醒。 这是什么见鬼的安慰!正事一说完这个人又变得这么不正经,白筱诺暗暗嘀咕。 撇开脸躲过他轻浮的举动,用他的话堵他,“是很晚了,所以周哥哥快些离开吧!” 看看天色,他若不走,只怕她是不能睡的,交代了两句周景城就消失在房间的门口。 没过一会儿,鹰老就带着几个提着热水的婆子过来,盥洗室就在她刚刚对账的房间旁边,从她自己的寝房里也可以推门进去。 “鹰爷爷怎么突然让人给我送这么多热水?”白筱诺问。 鹰老不解地回答,“不是小姐派人通知我让人准备热水送过来么?” 白筱诺根本就没走出过房门一步! 夏儿现在更是在软榻上睡得死沉,怎么可能会有人过去给鹰老传话! 不过想想周景城离开的时间和方向,到嘴边的话忽然就换了个词,“是我派人过去说的,我的意思是这水也太多了!” 鹰老呵呵地笑着,“不多不多,小姐是姑娘家,身子弱,所以水万不能凉了,多放点也好让您多泡泡解乏。” 躺在浴桶里的时候,白筱诺认真地擦洗着自己的小耳朵,她要洗干净上面残留的温度,跟这些水一样到倒出去,从此再无瓜葛。 第二日天还不亮的时候,夏儿从小塌上幽幽转醒,摸着自己有些酸胀的脖子龇牙咧嘴,难道落枕了? 可是忽然想到自己的是在陪小姐看账的时候睡着的,顿时吓的一个鲤鱼打挺。 轻手轻脚地去查看了一番白筱诺的情形,发现她正在熟睡才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白筱诺也醒了过来,因为睡得晚,再加上心里装着事,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夏儿问,“小姐,要不今儿个您擦点胭脂吧。” 提到这个又想起昨天,因为掌柜的讨账的原因,她们根本就没去逛其他的铺面就回来了。 看着小姐的妆匣上面还是从镇国公府带回来的几个摆设一般的水粉,夏儿心里将做下此事的人骂了好几遍才消气。 白筱诺看看菱花镜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是没有休息好,等会儿你帮我收拾的时候涂上一点儿也行。” 可惜,她平日里甚少装扮,夏儿也就给她梳发髻比较娴熟,像上妆这种事情,简直生疏的惨绝人寰。 镜子里,白筱诺看着自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为了让她看上去更红润一些,夏儿不知道在她两颊上按抹了多少胭脂,这会儿她的脸上如同被人打了两巴掌,通红通红的不说,颜色还不均匀,简直比唱戏的丑角还不如。 “小姐……”夏儿有点委屈。 小姐平日里皮肤好,底子好,根本没有要求上过妆,她不精通此事也算正常吧? 白筱诺抿唇低笑了半晌才直起腰,“没事,去拿条面巾帮我擦了吧。” 夏儿听了吩咐,立刻就到盆架上去投洗帕子,然后细细地帮她把脸重新擦干净,接着又犯了难,“要不我去问问鹰老,看看府里有没有会上妆的婆子?” “不用,我自己来。” 夏儿惊讶,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小姐会上妆! 看着镜子里白嫩的脸,白筱诺忍不住笑,还是那个标准的弧度,乖巧又可爱,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在脸上薄薄的涂了一层膏脂,又在手背上晕开了一点胭脂,细抹慢涂之下,夏儿发现自家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尤其现在额前的头发又被剪了,怕是寻常什么人都甭想一眼认出来。 “小姐这样真好看,若是让外面的人见了您这般模样,只怕想要参加您招亲的,到时候又要增加不知多长的队。” 白筱诺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很满意,等换了衣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鹰老已经站在院子里恭候。 “鹰爷爷以后不必每天早晚来跟我请安了,有事儿的时候过来就行。” 鹰老原是歇在正房边上的耳房,白筱诺回来之后,他住在那多有不便,坚持要搬到后面下人的群房去住,白筱诺拗不过他,最后让他搬去了国公府一处偏院,比后罩房的条件好上不知多少,只是距离有些远。 “老奴身体还算康健,这点路程没什么事儿,礼不可废,早晚前来给您请安是应该的。” “那您以后晚些时候过来吧,不用这么早的。” 她的一片好心,鹰老心领,却没打算实行,“老奴省得了。今日一早,四太太身边的人来过,说是后日想借咱们府上的戏台为老夫人庆生,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白家四爷是白家上一辈的幺子,素来善于钻营,四太太更是一个心思玲珑的人,她回府的事情本就没有声张,只怕这会儿白家人还不知道她已经回了府,所以才只派了个下人过来。 “鹰爷爷,他们以往经常借府里的地方么?” “一般是庆生或者比较大的节庆时过来,二爷他们是说白家现在人多,白府地儿小,所以才来借咱们府上的地方。” 白筱诺疑惑,若白府真是地儿小,那他们平日里又是怎么过活的? “鹰爷爷以往是怎么安排的呀?” “老奴想着都是白家人,而且国公爷和夫人不在了,以后小姐还要他们多帮衬,所以这些年但凡是白家要点什么,只要不过分,老奴就善做主张都允了。” 白筱诺听他说这话,好奇地追问了一句,“除了会借府上操持庆宴,还借过别的?” “都是些小东西,给小姐的账目里每年都有一本单独的支出清单,就是跟那边的往来,还有每年给几位老爷的添补,一切都是按照国公爷在世时的规矩办的。” 这些,白筱诺以前并不知情,想不到这些年国公府竟然还养着白家人。 “鹰爷爷,这件事儿你按照以前的样子允了便是,另外帮我找一下关于白府的账簿吧!” 她想看看,这些吸血虫这些年到底从辅国公府里搬走了多少东西! 第9章 求教老祖宗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那一笔笔钱的时候,白筱诺还是忍不住肉疼。 白家的人,上辈子肯定也是拿了这些添补的,可是她进宫,和亲,乃至后面死在异乡,白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鹰老的初衷是没错,可是他太忠厚,忘记了人有多贪婪。 这些钱若是偶尔给上一笔,那可能他们还会感激涕零,可几十年下来,他们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鹰爷爷,这个月起,给白家的添补先停一停吧。” 鹰老以为她年纪小,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指点道,“小姐,咱们府上只有你一个人,别的不说,将来您出嫁的时候,背轿的人总还是要的,所以老奴觉得……” 白筱诺有些低落地道,“若不是真心想帮忙,给再多银子也没用。否则,就是一文钱不给,也会来的。”比如您。 额前的碎发将她的表情打的有些斑驳,鹰老看着莫名一阵心疼,“好,那就按小姐说的,刚好这个月的还没送过去呢。” 说服了鹰老,白筱诺的心情才算好些,剩下的账她也不打算查了,反正查了也不可能让他们这群属貔貅的人再吐出来。 “鹰爷爷,我昨天出门的时候忘记买胭脂了,今天还要再出去一趟,你帮我备马车好不好?” 姑娘家爱美,小姐把自己收拾的漂亮,将来招亲也更有利些,鹰老欣然答应后,就退出去给她准备马车。 白筱诺两手托腮,坐在案桌前思量。 查白府的人要隐秘,又不能让鹰老操心,那就不能用辅国公府的人,可是她除了这里的人,就只认识镇国公府的人,难不成要去求老祖宗? 不行,老祖宗早已经不管庶务多年,要拜托也只能去求郡主夫人,可是…… 她怕郡主夫人呀! 再不然就是去雇人,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直到坐在马车上的时候,白筱诺还在纠结是去镇国公府,还是去市集上找那种专门帮人打探消息的人。 马车忽然停下。 “怎么停下了?” 车夫语气不自然地回道,“小姐,有人拦车,是……是一群人。” 大庭广众之下还能打劫不成? 夏儿撩开轿帘,“什么一群人两群人,绕开咱们过去不就行了!这可是辅国……” 她想说,这是辅国公府的马车,不会有人造次的。可是面前这十来个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或手里拿着青菜的商贩,或肩上挑着扁担的货郎,但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是什么情况? 白筱诺听她话说一半没了音,便自己撩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瞳仁一收,还真遇上打劫的了? 面前十几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讨债的恶鬼。 这里是一处巷道,道路宽敞,人也不多,还是刚才车夫问她的时候,她亲自吩咐的路线,现在可真是作茧自缚,不然走在外面的主道上,虽然拥挤吵闹了些,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求救无门。 “小姐,你别怕,等会儿要是有什么事儿……奴婢给你挡着,你快点逃。” 夏儿攥着轿帘,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然后就准备跳下车。 “白大小姐,属下北十二,奉少将军之命前来听后指令。” 夏儿一条腿已经落地,听他说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车夫拽了她一把,才勉强地在地上站住。 “少将军?谁是你们少将军?”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白筱诺还是问出了口。 “属下是镇北军斥候,在周少将军跟前效力,昨夜少爷将军传信,命我带一队人前来听候您的调遣。” 真是周景城…… 白筱诺心里五味杂陈。既高兴,又抗拒,又担忧。 高兴的自然是她正愁没有可用之人,这一队斥候来的恰是时候。 抗拒的是他的靠近,牵扯越多,因果越多,这样,只怕还是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而最担忧的也是这队斥候。 她小时候跟着爹娘就在边关驻守,后来又是在镇国公府这将门长大,多少还是对军务有所了解的,大军还没有按陛下的安排到京,这队斥候若是让人发现了,只怕他的军功领不成还会被人参上几本。 就算是看在老祖宗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这么做。 “你们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手。”白筱诺绷着声音吩咐。 北十二动了动肩膀,扁担晃了两下,其他的人纷纷带着自己的家伙事儿朝着各个方向分散开。 “小姐,那属下先告退。” 夏儿眼睛瞪大,不敢置信他们就这么走了? 就算军令如山,可是小姐轻飘飘的一句话,他们就这么散了?这哪里像是诚心来帮忙的…… 白筱诺坐在马车里没说话,只是吩咐车夫,“从这出去吧,我们去牙行。” 到牙行买几个激灵的打探消息也是一样,虽然,可能会慢一些。 “小姐,等会儿打探好消息,我们会直接送到府上,你不如回家等着。”还站着没走的北十二忽然开口道。 白筱诺诧异地看向他,却只见黝黑的少年笑出一口白牙,“少将军吩咐了,要咱们来听您的指令,若是您不要我们,就让我们按他的吩咐就查探消息,然后给您送到府上。” 看白筱诺一脸生气的表情,北十二挠了挠头,“小姐放心,我们是少将军旗下最好的斥候,保证把消息给您打探的清清楚楚。” 他可是好不容易跟少将军讨了个恩赏提前回城,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儿,少将军答应放他三天假回去陪媳妇儿,这会儿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想起自己那个童养小娇妻,北十二笑得更灿烂,车夫和洛儿不忍直视地撇过脸。 “那……那就辛苦你们了。” 为难他们也没什么用,他们是兵,听的是他们少将军的命令。 北十二嘿嘿一笑,“那属下告退。” 扁担有规律的摇晃,带着他京味儿十足的吆喝,哪里还看得出刚才初见时严肃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游郎。 白筱诺带着夏儿去了脂粉铺子,挑了些时新的东西,不过这次白筱诺可没再自报家门,而是让夏儿直接付了银子离开。 可是刚到门口,就看一人勒马停在街道上,“白大小姐,好巧啊。” 才不巧! 白筱诺又不傻,她出门两趟,两趟都碰见这个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位公子,我至今还不知你是谁,还请公子自重。” 白筱诺生气的时候习惯性地绷着嘴角,两个小梨涡就会出现在脸颊上,让她巴掌大的小脸儿生动无比。 康谦摩擦着手里的马鞭,笑得肆意,“欸?我没介绍过自己么?我姓康,单字谦,是康宁伯府的人。” 康?周景城口中的那位姓康的? 难怪他说自己六万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 康谦看着面前的人一脸的古怪表情,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康谦道,“我之前说了不会让你一贫如洗的,今天我来兑诺了!” 夏儿伸手接住落到身上的荷包。 再抬头,发现那位康家少爷已经打马离去。 铺子门口人来人往,这会儿已经有几个人主意到这里的情况,驻足不前准备看热闹。 白筱诺脸色瞬时煞白。 躲过周景城难道她还是要落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上了马车,白筱诺闷闷地坐着不说话,夏儿翻开刚刚接到的荷包,大惊,“小姐,这里……好多银票!” 夏儿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每张是五千两,足足有十四张,这可是整整七万两银子! 白筱诺被她的惊叫吓得抬起头,看到这么多钱也是有些发蒙。 虽然她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可平日里拿到手上的银子最多也就是千两,这上万的数目,她也是第一次见。 这次周景城可是说错了,她不是六万两把自己卖了,好像是七万两被人买了! “夏儿,这银子和荷包你都别动,等会儿回去帮我到康宁伯府送张帖子,然后把这些银子还回去。” 夏儿吞了吞口水,问,“这怎么还啊?直接说是还给那位康少爷的么?” 那怎么行! 这样岂不是落个私相授受的话柄? 辅国公府和康宁伯府以前并无来往,这样贸然把银子还回去,也不知道康宁伯府的人会怎么想,可也不能就这么收了不是? 白筱诺急的额头冷汗都沁了出来,可惜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不然还能讨个主意。 “小姐,要不,咱们去问问老祖宗?” 夏儿捧着烫手山芋,病急乱投医地建议。 白筱诺眼睛一亮,是了,她离开镇国公府了不假,可是答应了老祖宗会经常回去看她的,现在过去,正好可以把这件事一并说了,问问她老人家怎么办! “掉头,去前面的点心铺子!” 周老夫人口淡,寻常的点心是不怎么吃的,但是前面有家点心铺子,里面的红豆酥饼甚合她口味,之前有一次她在小佛堂吃到的时候也觉得味道好,便顺口问了一句。 镇国公府的角门进去,白筱诺先去给贺阳郡主请了安。 “你来的不巧,棋姐儿今天受邀去出去了,不然你们姐妹多日不见,还能叙叙旧。” 白筱诺心里一点儿也不想见到周之棋,但还是客气道,“是我没有提前递帖子过来,这才没有遇上,下次我会提前让人把帖子送过的。” 贺阳郡主因为她离府的事情,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好了不少,“一家人,哪还需要这么多俗礼,你只要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这儿也是你的家。” 白筱诺知道她是客气,以前她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夫人,我还想去看看周祖母,不知道她在不在小佛堂?” “老夫人这几日都没出门,我让你带你过去,她素来疼你,看到你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白筱诺腼腆一笑,贺阳郡主看着她,没来由地觉着比容前赏心悦目了不少。 跟着下人到了小佛堂的时候,周老夫人已经坐在屋里在等她,想是一早就听说她到了府上。 “看看,这才几天不见,我们三小姐也是大姑娘了,学会了打扮!瞧瞧这头发还有脸上的胭脂,看着就让人高兴。”周老夫人一眼看出她的改变,不由得跟身边的老嬷嬷打趣她。 白筱诺脸色一红,“不是的,是前两日眉角受了点伤,才想拿头发盖盖的。” “受伤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周老夫人一听她受了伤,顿时就紧张起来,女孩子上了脸上任何地方可都不是小事儿。 “就一点点,您看,就在这,都快看不见了!” 白筱诺凑到她跟前,撩起额角的头发给她检查,一双眼睛里盛满笑意。 看着那一点粉红色的印记,周老夫人板着脸问一旁站着的夏儿,“你是怎么伺候的?好端端的回去,怎么还弄伤了!” 这件事儿本就是她的不是,夏儿噗通一声跪下,“是奴婢不小心,还请老祖宗恕罪!” 白筱诺知道她当时也不是有心,便开口替她说清,“她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老祖宗,我给你带了红豆酥饼,你要不要尝尝啊?夏儿,快拿上来。” 周老夫人岂不知她这是故意在岔开话题,可夏儿说到底是辅国公府的人,她作为长辈能训斥两句,却不能真的责罚。 老嬷嬷也上来圆场,“老夫人好久不见三小姐,每日里都要念叨两边,现在您终于来了,不如好好聊聊,老奴去帮你们端些差点来!” 周老夫人大笑,“这泥猴喜欢吃小厨房里做的甜羹,你让她们做上一碗端来,还有今晚她要留着吃饭,你也跟厨房说一声,多做些三小姐爱吃的。” 老嬷嬷笑盈盈地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夏儿跟着老嬷嬷离开了之后,房间里就剩下她们两人,白筱诺抿了抿唇,开口道,“老祖宗,诺诺有件事情想请您给拿个主意。” 第10章 惊天糊涂账 窗外虫鸣阵阵,时不时还有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小佛堂里,周老夫人面有愠怒地捻着佛珠,“这康家小子,我原看着是个好的,没成想竟然如此轻浮!女儿家的名节岂是他拿来做戏的手段,真是其心可诛!” 听完白筱诺的请求,问完前因后果之后,她就心中气恼康家教子无方,今日这样当街赠荷包的事情,一旦让人知道,小诺的名声怕是就毁了,还提什么找婆家。 “今日之事,当时有谁在场?还有谁撞见了?” 白筱诺摇头,“我今日去的早,当时人是不多的,只有……街上有几个过路的看见了。” 周老夫人想了片刻,对外面吩咐道,“去把大少爷给我叫来!” 周景城其实早在她一进家门的时候就知道了,毕竟他藏身家中,为了以防万一,命人盯紧了府里的动静,按捺着没有主动过去,是因为要顾及那丫头最在意的名声。 他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没想到祖母竟然派人来传他。 “主子!”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斥候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挠头,不是他吩咐有白大小姐的情况第一时间汇报么? “孙儿见过祖母。” 眼睛一扫他就发现了站在屏风后面的人,请安后,不动声色的往屏风的位置挪了一步。 “我叫你过来,是有事要吩咐你去办。”周老夫人看着他,严肃道,“今日筱诺出门,在丰华街的胭脂铺子前被康家小子唐突了,你安排人去查查,把事情安排妥当,切不可让人坏了筱诺的名声。” 周景城指尖微动,“好,我这就去安排。” 老夫人颔首,“用府里的名义,你自己也当心些。” “祖母放心,孙儿心里有数。” 临出门前,周景城似有所感,侧首望了一眼屏风的位置。 白筱诺猛地收回自己的小脑袋,尽管无人看见,她还是忍不住抬手拨了拨头发掩饰偷窥被发现的尴尬。 老祖宗吩咐喊他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阻止,本想着让老祖宗给出个主意就好,没想到她老人家竟然直接帮她安排善了后。 刚才听见周哥哥的声音有些都不对劲,才想着看一眼的,没想到竟然会被他发现。 “出来吧。” 周景城离开小佛堂之后,老祖宗喊她,“外面的事情不用担心了,这荷包也放我这,我等会儿就给康家下个帖子,亲自把这个荷包还给他们去。你就安心在辅国公府住着,谁也别想把你欺负了去!再有这样的事情,就像今天一样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白筱诺眼眶一红,俯身将脸贴在了她的膝盖上。 上辈子她不知道这个老人最后怎么样了,但是这辈子,她希望她可以长命百岁! *** 周景城的表情从小佛堂出来之后就阴云密布,门口的小厮远远地推开院门,小心地退回到原地,屏住呼吸等他进去。 “说!” 刚才出门前来向他汇报的人正站在檐廊下候命,周景城进门之后冷声吩咐。 背身负手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周景城冷哼一声,“康谦?” 不过转瞬又笑了起来。 “去,先把今天看到这件事的人查清楚,不认识他们二人的就算了,其他的处理好,总之这件事,我不想听见一点风声。” “是。” 有了这桩事,恐怕祖母一定不会同意康家向辅国公府求亲。 原是还担心祖母见了康谦之后会有结亲之意,他还琢磨怎么把这个人收拾了,现在他自己撞上来,正好省了他一桩麻烦。 白筱诺在周老夫人的院子里陪着抄了一下午的佛经,吃了晚膳之后才带着夏儿回去,手里还抱着一本过些时日老夫人去寺里敬香要用的佛经。 “小姐,这么多佛经,下月来得及么?” 白筱诺摩擦了一下手里的经书,“只要每天上点心,抄快一点,老祖宗去敬香之前能行的。” “您为什么坚持要帮老祖宗抄这些经书啊,咱们府里那么多东西,挑一些别的礼送给过去不是一样么?” 白筱诺盯着泛黄的书封,低声道,“夏儿,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用银子衡量的,我帮老祖宗抄佛经,是真心祈愿她老人家到时候能得偿所愿,佛祖有灵,也定能感受到我的诚心,施惠于老祖宗。” 夏儿虽然听不太懂,但莫名觉得她家小姐说的有道理,“那我给小姐磨墨,也祈祷老祖宗能心想事成。” 迈步进辅国公府的时候,白筱诺看着前面的葳蕤古树,寒凉瓦石,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辅国公府太大了,院子里一片安静,让人忍不住望而却步。 “小姐?” 夏儿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想什么呢?鹰老来了!” 白筱诺这才看到从旁边小道上挑着灯笼走过来的鹰老,停下脚步等他靠近。 “小姐今天回来的晚,老奴有些不放心,可是这人到底是上了年纪,等着等着竟然睡着了。” 昏黄灯光下,一脸褶皱纵横,眉眼慈祥,还带着一丝歉意。 “是我的错,没有派人回来通知。鹰爷爷,以后我如果回来的晚,会让人回来知会你的。” 鹰老惶恐,“不敢不敢!小姐只要注意安全就行,老奴在这等您回来。” 把手里提着的灯笼往前送了送,“我送小姐回院子。” 有了鹰老在,白筱诺忽然觉得这辅国公府也没那么岑寂了,至少,还有一个等着她归家的老人。 “今日,府上收了封帖子,是忠远伯爵府的赵夫人送的。晚上的时候,有人在府门口送了封信,老奴一并放在书房了,另外,明日就是老夫人的生辰,礼物我已经为您备好了,不知道小姐今年要不要亲自参加?” 鹰老口中的老夫人并不是白筱诺的亲祖母。 她的父亲白勤良乃是祖父的嫡妻所剩,后来因病薨逝,祖父便一直未娶,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弥留之际,将陪了他许多年的宁姨娘抬为续弦,成了白府名正言顺的女主子。 宁姨娘一共生了三子两女,在她被抬为续弦之前,长女白蔷已经嫁给一个京城本地的富商为妻,长子白茂也娶了工部梁尚书的庶长女。 就她当时的身份来说,这已经是两门不错的婚事。 后来她被抬为续弦之后,身份自然不同,二子和次女都结了不错的婚事。 但这些都和白勤良没什么关系,早在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就做主给分了家,辅国公府是白勤良凭着自己一刀一枪的挣来的军功。 严格来说,现在的辅国公府和白家,也只是同宗不同族的两个世家罢了。 所以鹰老也只是称呼那位为老夫人,而白筱诺长这么大也只是在三岁被带回京城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后来她被养在镇国公府上,就断了联系,现在已经记不起那位老夫人的样貌。 “我既是已经回来了,自然是要见见的,明天我亲自带着礼物过去吧。” “这样也好,小姐可以趁机多和白府的人亲近亲近。” 白筱诺抿唇没有接话,听到他的咳嗽声,担忧地问,“鹰爷爷,你可是染了风寒?” 鹰老摆手,“老奴没事,可能是刚才打盹儿的时候着了寒,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 白筱诺还是不放心,吩咐洛儿拿了她的帖子去请大夫,一直等到大夫过来回话说确实只是着了凉才放下心来。 夏儿本来要伺候着她换寝衣,可白筱诺手刚搭到衣服上,就停下了动作,“先不换了,我等会儿还要去书房。” 她更担心周哥哥会像昨天一样闯进来。 简单地擦洗了一下,白筱诺带着夏儿到了书房,桌子上放着两封未拆开的帖子,上面一封上面写着“忠远伯府”四个大字,下面一封则是空白名讳的书信。 忠远伯府的帖子是邀请她参加过些时候的一场诗会,说届时京城世家女子都会参加。 白筱诺吸了吸小鼻子,嘟哝了一句,“说是诗会,还不是为了相看。” 她听周之棋说过好几次在诗会上的见闻,据说到时候女子做的佳品诗作还会传到男眷那里进行评审,每次还有一位京城三大才子坐镇。 她可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京城三大才子是谁呢! 不过既然决定招亲,这种事情提前观摩参加一下也是好的,白筱诺将帖子交给洛儿,“明儿让人去告诉伯爵夫人,我到时候一定会准时赴约。” 而下面的这封信相比起来就厚重了许多。 里面是长长的一份清单,清楚的罗列着京城以及京郊各处与辅国公府有账务牵扯的铺子和所欠数额。 最上面数额最少的是几百两,最下面数额比较多的则高达八万多两。 整整一页之多,加起来怕是怎么也有将近二十万两! 白筱诺脚下不稳,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惊得夏儿慌声就要喊人,然而她话还没有喊出口,脖颈处又是一痛,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会儿神思不属的白筱诺呆呆地转动目光,看向来人。 周景城看她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更是白的吓人,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轻唤,“诺诺,看我。” 第11章 白府门前戏 低哑的声音让白筱诺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可是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脸,瞬间又吓的低了头。 “周哥哥。”颤抖迷茫的声音。 可是还没等她把眼前的情形理清楚,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夏儿。 白筱诺,“……” 为什么周景城每次来,倒霉的都是夏儿…… 周景城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轻咳了一声,立即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白筱诺有些惊惧地往周景城背后躲了躲。 “没事,他只是把你的丫鬟放回房间去。”边说,边伸手去拿她刚刚捏在手里的信,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低头看她,“就为了这个吓成那样?” 白筱诺不服地嘟囔,“这可是好多银子呢!” 周景城还是头回知道这小丫头还是个财迷的性子,忍不住揶揄,“出息!” 白筱诺悄悄白了他一眼,出息不出息的她不知道,可她知道周景城肯定没有这么多银子!他这种行为可不就是京城百姓常说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么? “你怎么就想着自己把这些钱填补上?脑子就不能转转?谁吃进去的谁买单,这话还用我教?” 周景城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嫌弃地开口。 “可我都不知道这是谁签的,怎么让人吐出来啊?” 要真是清楚每一笔都是谁用的,白筱诺自然可以照着单子放辅国公府里的人去讨账,可这统一签的都是辅国公府的名字,自然也无从讨要。 正在白筱诺想再向他求教的时候,却发现那个正面沉如水地看着落在地面上的帖子,“忠远伯府”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那是她先前递给夏儿的,被周景城敲昏之后,这帖子也落在了地上。 白筱诺想上前去把帖子捡起来,却有一只大手先她伸下去,把帖子捏了起来。 白筱诺伸手想接,周景城长臂一扬躲过,抽出里面的信看了一眼才扔回到桌案上,不过白筱诺还是敏锐的发现他的脸色好了些许。 “这种无聊的诗宴你也参加,有时间不如多在家坐坐女红!你看我的靴子都有些旧了,你找时间给我做一双吧。” 他这么瞬息万变的脸色把白筱诺弄得莫名,听到他说做靴子的事情,本能地拒绝。 衣靴这种贴身之物非亲近之人不可假手,让她来做那不是成什么样子? “周哥哥,我这段时间要给老祖宗抄佛经,怕是没时间帮你做这个的,要不你跟郡主夫人说一声,镇国公府有几位手艺甚好的绣娘,我可以……” “不必了。” 白筱诺看他的脸色又冷了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讷讷地闭上了嘴巴站着。 “既然不想给我做靴子,就好好想想怎么把银子讨回来吧!这么一大笔钱,足够嫁你十回了!” 白筱诺,“……”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个所以然,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房间已经空无一人。 若不是桌上还摆着随手扔着的帖子,白筱诺都以为他从没来过。 周景城趁夜回镇国公府的路上,脚步忽然一顿,问跟在身后的随从,“忠远伯府可有未成亲的少爷?” 随从,“……” *** 第二日,府上早早地就开始忙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吵得人根本没法安睡,白筱诺因为凌晨才歇下,这会儿被吵醒时,原本甜糯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夏儿,让他们安静点儿。” 嘟囔完,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整个人都盖住,还完床里侧挪了挪。 可惜并无人回应她的吩咐。 后知后觉的白筱诺重新睁开眼睛,眨了几下才想起,夏儿昨晚被周景城的人送去了耳房,她凌晨回来前还去看了一眼,夏儿那会儿睡得正酣,她也就没有唤她,自己回了房间歇息。 难道现在还没醒? 周哥哥昨天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心里装着事儿,白筱诺也睡不着了,想着今天还是白老妇人的生辰,她这样赖床肯定是不行。 起身正准备穿鞋的时候,房间的门就被推开,夏儿一手捂着后脖颈来回转,另一只胳膊将面盆夹在腰间走了进来。 看到她起床,吐槽道,“小姐,奴婢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总感觉迷迷糊糊的。明明记着昨天跟你在书房里,怎么今天起来的时候在耳房睡着?连衣裳都没脱。” 白筱诺连忙低下了头,清了清嗓子,道,“兴许是这两天事儿多你累着了,要不我准你一天假,那你好好休息一下。” 给她一天假,算是当做周景城打伤她的补偿。 夏儿摇头道,“今儿怕是不成,府里且乱着呢!白老妇人不是要借咱们的戏台么,说是下午的时候过来,正宴还是在白府那边操办。现在四太太请的班主正在往后面搬东西呢,奴婢瞧着可有好些人。” 难怪这么吵闹。 说来也是巧,当初皇上赐宅子的时候,这辅国公府的位置就在白府的后面,若是从正门进出,那要绕兜一大圈儿才行,可若是直接从白府的后面到辅国公府,那就是穿一道墙的事情。 等到鹰老过来请安的时候,白筱诺问白府的人以前借地方,是怎么过来的。 鹰老道,“最先是绕着从正门那边过来的,不过后来白老妇人说路远,两宅本就连着,就在后面墙上造了一扇拱门出来,自那之后,都是从那拱门进出。” 所以,辅国公府就成了白府的后花园? 白筱诺咬着酥饼没说话,鹰老怕她不明白,详细解释,“那拱门就在府后水榭的对面,平日里管后院水榭的婆子就住在那边儿上,若是白府有事儿的时候,会是从我这里拿钥匙开门。” “只有一把钥匙么?”白筱诺开口问。 “本来是有两把钥匙的,但是有次办宴人太多,那婆子被人不小心撞到了水里,钥匙也落了进去,人被捞上来倒是没事,但钥匙没能寻上来,打那之后,就只剩老奴身上这一把了。” 说完还把钥匙从身上解下来,双手递上。 白筱诺推拒,“不用了,还是放到您老身上吧,这要是我拿上也没用,贺礼都装好了么?” 既然是拜寿,她自然是不能从后面直接穿过去,而是要从白府的正门光明真大的进去才算全了礼数。 况且,她今天可不是单纯去贺寿的。 白府到底也是京城的钟鸣鼎食之家,这一辈虽然没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可府门的规格还在,门前大匾上的题字,据说还是前朝御笔。 虽说这白老妇人是续弦,可到底是白家上任主母,不管是碍于情面还是出于礼数,今日的白府终归是热闹非凡。 小厮不停地在唱和着礼单,接过夏儿地上去的帖子之后,直着嗓子唱和,“辅国公府白小姐……到……” 前面声音还很亮,可是到最后一个字却没了音,周围的人都转头看去。 鹅黄色长裙的姑娘盈盈站在府门前,白嫩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小厮的失礼而动怒,一双眼睛微弯。 小厮脸色涨红,贺礼都唱不下去了,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小人有眼无珠,见过大小姐!” 他并不认识白筱诺,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继承了整个辅国公府的白大小姐,刚才念道辅国公府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再看到站到面前的人,他就是个棒槌也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白筱诺顶着众人的目光,娇糯地让小厮起身,“我今日是前来拜寿的,你且起吧。” 软软的声音,配上的她唇角的梨涡,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小厮慢吞吞地起身,正在犹豫着贺礼是继续唱还是怎么办,里面就传来一阵喧哗。 “可是诺儿来了!快来,让祖母看看!” 苍老的声音夹带着欣喜,白老妇人被几个儿媳扶着朝门口赶来。 白筱诺心中一寒。 小步快走,脸上还是镜前练习了无数次的笑,在白老妇人她们到门口台阶之前走下去,折腰行礼。 “筱诺给老夫人问安!您是不是怪罪筱诺来晚了,才特意出门来迎?” 她是今日的老寿星,又是白筱诺的长辈,这样亲自到府门来迎接,看上去亲厚,实则是给白筱诺一个板上钉钉的狂妄无礼的恶名。 这世家里的勾心斗角怎比得上皇宫里的诡计争宠,白筱诺看到她软刀子对向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大概是因为从没想出过,也没有期待。 但她这辈子的名声,谁也不能破坏。 白老妇人浊泪一把,上前拉着她的手,声音哽咽,“这说的什么话!祖母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了!今日你能来,祖母是高兴!” 白筱诺脸上的笑慢慢落了下来,一脸黯然,“是筱诺不孝,不能代替爹娘守在您老身边,不过我现在已经回了辅国公府,以后筱诺定会常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白老妇人呼吸一顿,原本的哽咽就这么生生卡在喉咙里。 她一句话,拉出白勤良的大旗,让所有人都想起了白老妇人的姨娘出身,更想到白勤良临终前对她的不信任,宁愿让自己的独女寄人篱下也不愿意让她回白府的事情。 原本热闹的白府门前一下子变的落针可闻。 第12章 寿宴多事端 姜嘛,总还是老的辣。 就白筱诺这点子道行,比从姨娘坐到主母的白老夫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尴尬了一瞬之后,瞬间哭出声来,“都是老身的不是,当年没能将你带在身边抚养!” “没能”和“没有”,一字之差,却是把责任全推到了父亲和镇国公府上。 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因为他父亲托孤,因为镇国公府权势大。 白筱诺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那么低着头,晶莹的泪珠在长长的睫毛上将落未落,看得人心生不忍。 站在旁边的四太太上前来打圆场,“母亲,您见到孙女高兴咱们也不能站在这不是?都进屋吧,今晚将大小姐留在这,你们好好唠唠嗑。” 有人带头,和稀泥的人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纷纷劝说。 白筱诺就这么规矩又乖巧地跟着。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白筱诺额前的碎发,也将她的裙摆吹动,露出两天直长纤细的腿部轮廓,当真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妙人儿。 一位夫人微微侧过身子,跟旁边的人询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辅国公府大小姐?长的这般好看,竟从未耳闻?” 旁边的夫人用团扇挡住两人的嘴型,低声道,“妹妹刚虽程大人来京城没几年不认识她很正常,就连我这几年都鲜少见过她。” 四下看了一眼无人,带着问话的夫人往旁边挪了两步,“这京城里面你要问谁家小姐最好看,那可能还没个定数,但是你要问谁家姑娘嫁妆最多,这位,”眼睛扫了扫白筱诺的方向,“绝对称得上首位。” 旁边的人惊的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在京城这地儿,不管什么,要当第一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平日里她没少跟自己夫君赞叹京城婚假的排场,若这些尚都不及白家这位大小姐,那她得多富裕? “那这位白大小姐有财还有貌,为何一直寂寂无名?” “她啊,从三岁起就养在了镇国公府上,你也听说过贺阳郡主的脾气,等闲谁敢拿这个事儿去问她?白大小姐好像也不怎么出镇国公府,一来二去,咱们在外面自然没见过。” “可是她刚刚不是说回了辅国公府?” 拿着团扇的妇人道,“这我也是今儿头一回听说……” 且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讨论白筱诺,她这厢一直安分规矩地坐在正堂老夫人旁边的椅子上,双腿并拢,腰背挺直,双手捏着绣帕放在腿上。 身上时不时飘来的视线让白筱诺不敢有丝毫马虎,认真的听完白老夫人的每一个问题,慢条斯理的回答,讲到开心的时候,还会把眼睛弯成月牙。 与她相比,白府的几位小姐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她们也都是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今年之所以大操大办,无非是想让她们在各位夫人跟前露露脸,将来能找个好婆家。 可是白筱诺一来,就抢了她们所有的人风头。她们能很敏感地察觉到,原本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全部转向了白筱诺。 就连她们同样身为女孩子,也不得不承认,那位就像一团光,让人忍不住望过去。 比如,她的发型可真好看,回去可以让丫鬟也给自己试试。 坐姿也好看,自己怎么就做不来呢? 身上的衣服也好看,不知道是哪位绣娘的手艺? …… 这如何忍得?! 收回目光,白婧向四叔家那三岁的小豆丁白楠低语了几句,起身离席。 她是白老夫人亲生长子白茂的次女,年方十七,承继了白家人的好样貌,身材又高挑,自她及笄后上门求娶的人就络绎不绝,奈何白婧看不上,才一直拖到现在尚未定下婚事。 她母亲本就是庶女,自然能体谅女儿的小心思,对这件事也是诸多包容,只是眼看着女儿马上就要十八了,也着急起来。 没过一会儿,白楠迈着小短腿,端着一小碗红豆奶羹跑过来,嘴里还奶声奶气地说着,“楠儿给祖母汤汤,好喝!” 可惜小步子迈的不稳当,还没走到老夫人跟前,一碗热羹落在地上,还弹了几下。 白筱诺里的最近,裙裾上被溅了一片污渍不说,就连鞋尖上都还站着红豆。 四太太心头一跳,连忙上前赔罪,拉过白楠照着他的小臀就拍了几下,“这么热的羹是你能端的么?还不快给姐姐赔罪!大小姐,楠儿不懂事,你别怪罪。” 白楠大从出生起就是家里的香饽饽,什么时候被自己娘亲这么凶过,更遑论挨打,当即就哭了起来,还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抽抽噎噎地掉金豆豆。 白婧躲在梁柱后面嗤笑,她就不信这样了那位还坐得住。 她到底是不了解白筱诺,所以脸被打的有些肿。 娇花一样的白筱诺根本就没顾及自己的衣裳,当先蹲下查看白楠,“可受伤了?” 声音柔糯,紧张的神情不似作假,四太太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 小孩子用的碗小一些,这地上又铺着一层毯子,所以并没有被摔碎。白筱诺又摸了摸他小裤子上粘着的汤,温度不是很烫,应该也没有被烫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轻轻擦掉白楠脸上的眼泪,“你叫楠儿?别哭了,姐姐不怪你。” 小孩子哪里经得住哄,被白筱诺这么一擦,哭的更凶了,一句对不起说的断断续续。 白老太太心疼地从上面走下来,确认他没伤着,才对白筱诺说,“筱诺这身儿衣裳也脏了,快去换换,等会儿过来陪祖母吃饭。” 四太太虽说心里也疼,可到底顾念着场合,这会儿白楠没事,才转身呵斥白楠的乳娘,“你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他才多大竟然让他自己端东西跑?这要是冲撞了贵客或是伤了,你有几条命!” 乳娘委屈,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四太太饶命!老奴刚才去给小少爷拿糕,这才一时疏忽,请四太太责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四太太也不可能罚得有多狠,板着脸教训了几句,又罚了那乳娘几个月月银就算了事。 周围的人都在夸赞她大度,白大小姐好脾性的时候,白筱诺忽然拉着白楠的小手儿问,“楠儿真乖,知道心疼祖母,给祖母献羹汤!” 白婧一听她这话,心中一紧。 果然, 白楠眼泪汪汪地看向白老夫人,抽噎到,“是二姐……姐说祖母渴了,楠儿想给你喝。”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一冷。 梁柱后面的白婧咬了咬唇走出来,跪到白老夫人跟前,“都是我的不是!楠哥儿本来是拽着我玩,我看您说了许久的话,想给您送茶,楠哥儿一听也要来,孙女才试了那红豆奶羹的温度递给他的。” 白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行了,都是些小孩子玩闹,没伤着就好,快去,筱诺和楠哥儿都下去换身衣裳,可别再闹了!” 四两拨千斤。 白筱诺就不信老太太没猜出里面有猫腻。显然现在是想大事化小,左右她也没吃什么亏,白筱诺应下之后就往后间走。 等换了一身淡粉色衣裙出来的时候,白筱诺时不时会收到各家夫人善意的招呼,礼貌地一一回礼,才到了正厅。 白老太太此时正在接受众人的恭贺,笑得矜持而满足。 开宴的时候,她老人家眼睛都还是眯着的,只是视线落到白筱诺身上的时候,有一瞬的停顿。 酒过三巡正酣,外面忽然传来哭闹声,众人放下杯盏朝外看,就见一个妇人带着一群打扮各异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进了正院。 丫鬟小跑着在白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夫人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冷声问,“怎么回事?” “回老夫人,这些人是来找白大小姐的!” 她说的大小姐自然不是白府已经出嫁的那位,而是——白筱诺。 一般家族遇见这样的事儿,肯定是尽可能地遮掩,等人散了再私下解决,可今天被白筱诺摆了一道的老夫人自然没有这个打算。 高声呵斥,“什么事儿这么急,非要选今天这个日子上府大闹?” 转头又问,“筱诺,你最近可是惹了什么人?” 这是还没问清事情就把过错算到她身上? 白筱诺慌乱地摇头,怯怯地说,“筱诺不知。” 她是真不知道。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外面已经越闹越凶,大有直接闯进来的架势,大太太忽然起身,跟她商量道,“大小姐,要不把人喊进来问问吧,你要是有什么委屈,这么多夫人小姐都在,也能为你做主不是?” 四太太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儿府上来了这么多贵客,这事儿传出去总是影响你名声的,不若就问问清楚,只要你没错,四叔母一定替你周旋。” 白婧也安慰道,“妹妹莫怕,她们若是来无故生事,白府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她们一人一句,无一不是要白筱诺与那群刁妇当场对峙,话里话外都是为她考量,可细品之下,又何尝不是打着看热闹的主意,最好是外面那群人能把她给吃了。 第13章 人前被逼迫 辅国公府的优伶们还没上台,白府的戏已经开罗。 外面的人一声声地喊着, “我们是来找辅国公府大小姐的!” “今儿必须见到白大小姐!” 听到这粗鲁的嚷叫声,白筱诺苍白着小脸,泪珠簌落,小小的抽泣声都被淹没在外面的叫嚣里。 其他桌子坐着的人有看见她擦泪小动作的,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叹白筱诺可怜,还是叹白府的薄情。 “筱诺,你可愿意?”大太太垂头问她,脸上的表情温和的不像话。 外面的妇人为何突然找过来,白筱诺是真的不清楚,她反省了一下十六年来的生活,好像并没有招惹过这么些人妇人,今儿要真不把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只怕她是真没办法在京城活了,更遑论说把自己嫁出去? 轻轻点头,白筱诺算是同意了她们各怀心思的提议。 老夫人被搀扶着走到门口,白筱诺跟在她身后,眼泪虽然止住了,可眼眶还是红的吓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喧闹?今日是老身寿辰,你们若是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可别怪我白府不客气!” 领头的夫人上前,操着别扭的官话,“老太太,我们也不是刻意要在你这宴上闹,我们这也是刚刚听说辅国公府的白大小姐出门了,没办法了才来的!” 大太太上前轻声道,“你们别吵,好好说,你们这么闹可平白坏了我们姑娘的声誉。” 四太太轻哼一声,站在后面没动。 大嫂这不过就是想替婧姐儿出气,这会儿站出来,表面上是劝说,可是她这么维护白筱诺,只怕会让底下的人更生气。 “这位太太说的好没道理,我们怎么就是来败坏白大小姐的声誉了?我们也不想闹这么难看,可这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么?不然我们这样的人,谁愿意进你们这深府大院,一个不小心,怕是连命丢回折在这儿了!” 妇人的话说的尖锐。 从席位上起来的妇人小姐们都把探究的目光转移到了白筱诺的身上,这位大小姐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还把这么些人逼到这个份儿上? 白筱诺看了白老夫人一眼,硬着头皮上前问,“你们找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下面站着的十数位妇人这才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你就是辅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 满堂的人错愕,合着这来闹事儿,连正主是谁都不清楚?这下,众人更是好奇。 大太太借着掖头发的动作遮挡,勾了勾唇,手放下的时候,脸上又换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几位有话好好说,要不请几位内里去谈?” 领头的妇人看她说话谦和有礼,正主也找着了,正准备答应,她旁边另一位妇人拉了她一下,道,“里面我们就不去了,就在这说!你们府上今天这么多人在,正好也给评评理。” 说完之后又悄悄附到领头的妇人耳边低语,“这白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要是进到里面直接给我们害了怎么办?就在这,他们大户人家要面子,这事儿就是要闹开了咱们才有胜算。” 领头的妇人觉得在理,提声道,“就是,咱们就在这说,让诸位夫人小姐也给做个见证。” 大太太为难地看着白筱诺,“这……” 白老太太环视一圈,侧头问,“筱诺,你是什么想法?” 白筱诺细白的手指绞成一团,红着眼眶道,“我同意跟她们在这说清楚。”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人立刻接口,“白小姐通情达理,咱们也不为难你,老姐们,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刚落,后面几个粗壮的妇人抬着一个梨木箱子上前,“这是辅国公府欠我们的账,有些好多年都没结,您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咱们连见您一面都难,现在您已经回辅国公府了,这钱是不是能给我们结了?” 白筱诺诧异地睁大眼睛。 转头看向白府的人,各个面色难堪,尤以白老夫人脸色最甚。 “老天爷,这么一大箱子都是?这得多少银子?” 有人震惊地开口惊叹。 前来赴宴的可都是各家主母,管着中馈,自然清楚这样一箱子的账簿的分量,有些家底儿薄的,直接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白大小姐也太败家了吧?”有人喃喃出声。 “这么多账不结,辅国公府难道已经山穷水尽了不成?”有人禁不住猜想。 “看来辅国公当年也没留下多少东西给他们这个独女,不然岂会混到让人追着讨债的境地。” “一整箱笼的账簿!不知道把辅国公府的宅子抵出去够不够偿!真是作孽啊!” …… 与白府众人难堪的脸色不同的是,白筱诺一听她们说是来要账的,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低声问,“能不能,让我先看看账?” “自然是……” “筱诺,祖母觉得兹事体大,这件事还是去后面与各位商讨为宜。” 妇人应答的话被白老夫人截住,并提议,“今日乃是祖母生辰,自己人倒是无妨,可是唐突了客人就不好了不是?” 大太太也道,“是啊,前头我就说咱们去后面,这样太失礼了。” 就连一直站在后面的四太太也捏着帕子把手搭到白筱诺的肩膀上,“大小姐,这事儿你还是听老夫人的吧。” 白筱诺的头微微低垂这,额前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出里面的情绪,“多谢老夫人和叔母们体谅,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在这说清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总不好食言的。” 因为刚刚哭过,白筱诺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加上她软软的语调,听起来很是娇憨,一时之间,白老夫人等人惊叹不知道回绝。 走到箱笼旁边,白筱诺翻开账簿,上面果然是跟那布庄一样一笔笔记录着辅国公府得到账目。 连翻几本之后,白筱诺抬头问妇人,“请问,这金禾商号是做什么生意的?” 一位穿着华丽的丰腴夫人上前,“小姐,我家做的是金银玉器的生意,在场的不少夫人应该都在我家商号里买过东西,这账,我们可是半分没有掺假,这些年加起来,一共是三万六千二百两。” 金禾商号确实是京城里排的上的商号,因为器皿烧制工艺精湛,描样华美,深得京城夫人们的喜爱。 但在场的夫人们被她爆出的数额惊了一跳。 在金禾挑一套上好的茶器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这白家小姐是怎么在金禾商行赊了这么银子的?难不成把金禾的东西都搬回去砸着玩了? 大太太看着她翻账,更是眉头一跳。 “那,这个南阳商号呢?” “小姐,我家开的是苗圃,府上前前后后,一共在我家记了一万五千两的账。” 众人又是一颤。 寻常一棵树苗也就是几文钱,珍惜点用来装点屋舍的树苗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她欠的这些账,都够重新开几个苗圃了? 白筱诺也没管周围的人越来越重的抽气声,还有那不经事儿的,居然不停的用帕子擦额头的冷汗,只是挨着问了十来家商号的情况,然后,后退了几步唤来了夏儿。 夏儿领命就要出去,四太太忽然出来,刚好挡住了夏儿的去路,笑问道,“大小姐的身边岂能无人伺候,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派人去就好了。” 白筱诺无声地吐槽:她们这是防着她派人去通风报信么? 绷着小脸,白筱诺抬头看向四太太,悲愤难平地说,“四叔母,我让夏儿去报官。” 来讨债的夫人们,“……” 看戏的众位夫人们,“……” 白府的人,“……” 讨债的人还没说报官,欠钱的人反而主动去找官差? 白筱诺哽咽,“这些账是写了辅国公府的名字,可是,筱诺在镇国公府的一应吃穿用度皆有据可查,辅国公府内已经好些年没有添置过新东西了,那些账册上写着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她们却欺年纪小,用这些假账来糊弄我。” 之前被她吓唬住的妇人们回过神来,怒目圆瞪,“辅国公府这是不肯认了?行,报官!今天这么多人见证着呢,欠债还钱,这到哪儿都能站得住的理!” 其余妇人纷纷附和,义愤填膺,怒气冲冲的样子看得白筱诺一个瑟缩,生怕她们真冲上来跟她动手。 白老夫人眼角抽搐了几下,张了几次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其他几位太太也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四太太眼角看见她们的动作,心中啐了一句,低声巧言道,“大小姐,今儿可是老夫人的生辰,把官兵喊来成何体统,不如你先安抚住她们,等老夫人寿宴散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分家了,你也还是姓白不是?” 白筱诺泪涔涔地看着她,然后转身看白老夫人一群人,众人的视线也跟着转到了白家人身上。 “欸?这不就是那天去我家首饰铺子里买镯子的夫人么?白大小姐,你家买东西的人都在这儿,你还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评论~bobo~ 第14章 讨债找对人 “胡乱指什么!你这刁妇,还不来人把她给叉下去!” 正堂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咆哮。 许是反应过来这样失礼,又降了音调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撒泼的地方,有什么话,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 白老夫人脸色铁青,“老大家的,还不住嘴!” 她素来看不上这个长媳,庶女出身,心性仪态又有其他几个儿媳对比,真是精明不足,小家子气有余。 大太太被老夫人一喝,咬唇不再说话。 被她威胁的妇人也豁出去了,“怎么不是!你手上带的那金丝缠玉镯可就是我家的东西!那日我家儿子高烧,我去店里的时候正巧是看到我家那口子送您出去,看您没给钱,我就顺口问了一句,他还训斥了我一顿,让我莫要多问,说这是辅国公府的人!” 众人眼睛下移,果然看到白大太太手上戴着一根莹润的珠子,上面金丝蔓绕,看上去灵动异常。 被人盯着,大太太拽了拽自己的衣袖,试图挡住众人的视线,岂知这样更让人生疑。 白老夫人暗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 有了人打头儿,后面又站出来一位娇娇怯怯的妇人,对着白筱诺行了一礼,说道,“白大小姐,你身边这位,也在我家拿过两只蒜头瓶的,当时还是民妇看着她给记得账。” 此话一出,不说白筱诺的表情有多震惊,就是周围的人,也都忘记了仪态,瞪大了眼睛。 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白筱诺震惊的并不是因为她指认出了身边站着的白四太太,而是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怎么这么巧,这些人集体选在今天来白府来讨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给抖落出来?若是这样真有用,有些铺子,欠账都快十年了,也不见她们上门?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于她有利,白筱诺吞了吞口水,问,“你们见到了我四叔母?” 你娇羞的小妇人肯定的点头,还道,“也不怕污了您的耳朵,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民妇见她常去,还以为是我家夫君……”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这些已经足够人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夫人们把视线放到白四太太身上,嗯,虽说已经有了孩子,可这玲珑的身段,保养的娇嫩的皮肤,非但一点儿不必二八的小姑娘们差,相比之下,还多了几□□为人妇的柔媚。 四太太虽说平日里能言善道,可她到底是正经官宦人家出身,何曾被人用这种眼神打量过,转过身看着那小妇人道,“果然是一群刁妇,我看你们今日上门来讨账是假,搬弄是非才是真!口口声声污蔑我白家内宅之人,是何居心?” 白筱诺看着下面的小妇人被她吓到腿软,朝着四太太盈盈一礼,道,“四叔母,她们都是市井之人,许是心直口快,您莫要生气。” 又转身看了一眼那偌大的箱笼,“我刚刚看了基本账簿,每一本的数额都不在少数,她也许就是着急失言,等把事情处理了,定让她给你道歉。” 小妇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跪地道,“太太,只要你们今日将银子还给我们,就是跪下给你磕头,我都肯的。” 周遭的人又是一阵唏嘘。 这世道,欠钱的人反倒成了祖宗? 白家人自然看懂了她们脸上的表情,不由的面皮一紧。白婧看到老夫人的身形晃了晃,准备上前搀扶,被大太太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 这些年他们用辅国公府的名义在外面拿了多少东西,现在谁冒头被指出来,都得背一个欺占辅国公府遗孤的恶名。 “这么多账本,就是现在核对,一时半会儿怕也是核对不完的,今日是老身生辰,若是诸位不嫌弃,留下来喝杯薄酒,待宴席散了,我们再对可好?” 说到精明,白府的几位太太捆在一起怕是都赶不上老夫人。 白筱诺心中腹诽。 这拖延之计要是被她用成了,只怕这又是一桩扯不清的事情。 “老夫人,这样大的事情,怕是拖延不得的,她们是来找筱诺要钱的,要不我把他们带回府上吧,这样也不至于扰了您的寿宴?”白筱诺体贴地小声提议。 可还没等老夫人有话,底下的妇人们就不乐意了,“这可不行!要搁平日里,我们可不敢就这么找上门来,不如小姐就趁今日人多,把钱给我们对对,钱结了我们马上走人。” 白府的人看出来,这就是算计好了要趁今日来闹事儿的,至于罪魁祸首…… 白老夫人看着白筱诺咬牙,白勤良真是生了个好闺女! 还没商量出个结果的时候,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厮,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在看到女眷这边的情形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一身冷汗地跑到老夫人跟前儿,哆哆嗦嗦地说了几句,众人就只见白老夫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白筱诺跟着众人上前查看,被老夫人一把挥开。 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了,她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浑浊的眼睛了都是恶狠狠地怒火,“白筱诺,你好狠的心计!” 话一说完,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莫名的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了白筱诺身上,这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自家老祖宗昏死之前都还记恨? 白筱诺尴尬地收回手,正想着如何应对,外面就传来白府管家冷硬的声音,“老爷有令,命前来收账的人跟我到前院去。” 顿了一下,道,“大小姐也请随老奴过去。” 他口中的老爷就是白老夫人的长子白荣,现任五品光禄寺少卿,官职虽不算高,但是掌管着宫里祭礼的各项买办,也算是个肥差。 被点名的白筱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这位叔父,但是想到上辈子白家的冷漠寡情,打心里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好人,自己这样孤身过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知叔父唤我过去何事?前院毕竟是男眷的地方,筱诺过去,怕是不合适。” 因为害怕,白筱诺的声音有些紧,让人一听就心生不忍。 先前路上打扇闲聊的夫人看着她站在这白府正堂里瑟瑟发抖,忍不住叹了一声,开口道,“这没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到前院去,白少卿定然不会做如此糊涂的事情,你莫不是假传命令?” 白筱诺转身感激地看她一眼,哪知那夫人这会儿根本就没看她,说完了话便拿着团扇和旁边的夫人低语。 管家刚才冷硬的态度一转,卑躬道,“荣宝夫人,此事事关重大,确实是我家老爷明我过来通传的,还请诸位切莫怪罪。” “甭管是不是你们老爷吩咐的,这么做可是有失体统,他也是入朝面圣的人,岂会不知这点儿道理?”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饶是管家见多识广也顶不住,额头开始不停地冒冷汗。 “我看不如这样,反正这些个前来要账的夫人今儿也求了我们一遭,不如我们这些人就都过去见证一趟,也好全了贵府的名声?” 管家还没想好如何应答,下面的妇人们就开始起哄,“多谢荣宝夫人!多谢荣宝夫人!” 白筱诺也对她行了个福礼,“筱诺多谢荣宝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筱诺觉得此人并不是那么喜欢自己,尽管她一直在自己说话。 送到内间的白老夫人被掐了人中,这会儿也醒了过来,儿媳们和两个女儿本打算让她卧床休息,谁知老夫人一拍床沿,“我就这么躺着事情就能解决了?这事儿闹出来,你们一个个谁能跑得掉!快扶我去前院!” 于是在白筱诺她们之后,白家的妇人们也到了前院。 白筱诺低着头进了前院,就看见那天布庄的老板,正站在一群人前面,面前也是摆了一个大箱子,和后院妇人们搬上来的如出一辙。 “我的个老天爷,合着刚才那还不是全部?”有妇人惊呼。 瞅见乌泱泱过来一群女人,布庄掌柜对着白筱诺行了个礼,道,“白大小姐,您来的正好!今日也不是我等故意闹事,实在是贵府欠账太久,我们没得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您如今也回了国公府,今日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说法?” 白筱诺早在他说话的时候就瞅了一眼,白茂那和爹爹五分像的容貌,自然不会认错,上前先给他们行了礼,转身道,“请你们不要着急,只要是辅国公府的账,我一定还给你们。” 至于其他人借着辅国公府的名义赖的账,她怎么也不会认的! 站着的几十个掌柜面色一喜,可是下一句话,白筱诺就把他们的高兴劲儿给浇了个透凉。 “可是刚才在后院的时候,你们的夫人已经说了,好些东西都不是国公府拿的!” “白大小姐,你什么意思?”有人恼羞成怒地大声质问。 白筱诺被他的声音震的往后一退,幸好夏儿在旁边,才稳住身形。 长袖下攥紧拳头,白筱诺抬起小脸儿解释,“你们的东西,辅国公府……真没定过。而且,辅国公府和白家,早就分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男主就出现,下一章甜甜甜! 第15章 变成爱哭鬼 白筱诺可谓是一语惊起千层浪。 当初,为了保全宁姨娘,也就是白老夫人的名声,分家的事情除了白家宗族的人和几个相熟的世家略知一二,对外并没有说过。 再加上陛下赏赐的宅子紧挨着白府,外人并不知道还有分家这一遭。 白茂脸色青紫地看着白筱诺,顾忌着在场的官僚和各家,才把到嘴边儿的怒骂咽了回去。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白筱诺从没在外面买过东西,那这些账…… 那些个商户能把铺子做的这么大,脑子自然是活泛的,当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今日事情已经到这,若是钱要不回去,还平白得罪了白府,那他们可是血亏到底。 而且,这样的事情被传开,以后各家都用这样的方法到他们店里去赊账,他们有多少家底儿给这些贵人们倒贴。 一不做二不休,商户们低头交谈了一会儿,布庄老板站出来道,“白大小姐,既然已经分家,敢问这些账可经过了你授意?” 那么多银子,白筱诺是傻了才会让白府的人这么霍霍? 轻轻摇头,白筱诺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恐惧,“我,我不知道。” 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这些账是白府的人擅自用辅国公府的名义欠下的。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得了他这句话,布庄掌柜看着白茂和白老夫人,“老夫人,白大人,这件事,不知二位能否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 白老夫人眼看着就又要昏厥过去。 当初她刚掌家的时候,白府还有些积蓄,只是几个儿女都逐渐成家立业,儿子女婿仕途要打点,开支颇大,公中的财产也渐渐入不敷出。 后来白勤良倒是一路官途坦荡,因有从龙之功,还被封为了辅国大将军,他们也是偶然一次发现辅国公府的名义这么好用,这才导致了现在这般状况。 本以为白勤良已死,白筱诺又是一个姑娘家,只要找个合适的人家商量妥当,自然能名正言顺地用辅国公的家产去还了。 但白府的人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发现这件事,更没想到的是她竟敢和府上撕破脸皮,在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说穿,让白府骑虎难下。 “白筱诺,你看看祖母都被气成什么样子!今日是祖母的寿辰,你就是用这个做贺礼的?你可还知道何为仁义孝悌?” 白婧一遍给白老夫人的顺气,一遍尖锐地责问白筱诺。 这样一个在祖母面前表现的机会,她怎么会错过。 白筱诺也不反驳,只是孤零零地站在白府一群人旁边,看上去有些可怜。 “还请老夫人和白大人给我们一个说法,这数额巨大,我们也都是小本买卖,实在不行,咱们也只能见官了。” 下面的商贾可不会理会他们这些家事,现在他们只盼着白府的人不要再扯皮,安生地把账给他们都结了。 白茂毕竟是一家之主,这件事他避无可避,报官?那肯定不行,只怕明天言官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请各位放心,若是白府的人在各位店里欠下的,我们自会承担,在下治家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扬声把管家喊来,“带着他们去盘账,一笔一笔对清楚,是谁的欠的就让谁去还!” 大太太等人脸色难看至极,各院心里都有一本账,一点点往回拿的时候不显,这要是一次性吐出来,那可真是要了她们的命! 一场寿宴算是彻底进行不下去了,各府纷纷提出告辞,白茂和大太太等人强打着精神,把人送到门口,面色森冷地往回走。 “蠢妇,一天天在家何用?她回来了你竟然都不知道!”白茂扔下一句话就走,丝毫没有顾忌被他当众甩了脸色的大太太。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现在大家都是自身难保谁也帮不上谁。 白筱诺回到府里的时候脚步还有些漂浮。 事情解决的太快,她有点儿不太敢相信!那可是二十万两,她当年替公主和亲也没那么多嫁妆啊! “这是开心傻了?”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白筱诺脚步一顿,“周哥哥……” 为什么她觉得辅国公府真成了无人之境?前面两次周景城还知道遮掩,只是晚上过来,今日大白天,府上还有优伶进进出出,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到她房内? 周景城搓着手上的扳指问,“不进来?” 他现在就这么可怕?这是她的房间,就因为他在这,所以她连进都不敢进? 想到此,原本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陡然变冷,“我请你进来?” 白筱诺抿抿唇,觉得委屈。 明明是他自己不请自来,这会儿怎么还怪到她头上。 缓步走到房内,在距离周景城还有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住,“筱诺见过周哥哥。” 周景城看她那副客气疏离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过来。” 白筱诺又往前走了两步,问,“周哥哥今日来是有事么?” “我没事就不能来?” 辅国公府又不是市集,什么时候成了人想来就来的地方?白筱诺刚才因为解决了外债事情的好心情顿时被他凶的荡然无存。 “不……不是,只是这样,于礼不合。” 看着她磨磨蹭蹭,就是不走到他跟前,周景城本就生气,再听她说什么“于礼不合”,转身看她,“于礼不合?那你当初……” 周景城本想说当初你指直接挂到我身上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于礼不合,但是想想这些事情又没发生,不由地又闭上了嘴,只是思绪却飘到了上辈子。 白筱诺看着他紧抿的嘴唇,不由得愣怔了一下,她见多了他的这种神情。 上辈子,经常是这样的。 有一日,她跟周景城院门口的守卫说了好半天,才溜进了他的院子,正房无人,她便轻车熟路地跑到他的书房去寻。 周景城净了手,好像是准备写字的样子,白筱诺小跑着过去给他的砚台里添水,讨好地问,“橙子哥哥,我帮你研磨吧?” 周景城瞥了她一眼,冷冷地拒绝,“不用。” 当时虽然有那么一下感觉有点受伤,不过能靠近他的感觉真的是太开心了。他没有驱逐自己出去,那就一切好说,白筱诺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抬眼期待地自荐,“橙子哥哥,我研磨可均匀了,老祖宗都说好呢!要不你试试?” 周景城当时看着她抿紧了嘴唇。 害怕再被他拒绝,白筱诺松手转身,径自专心地研磨。 “跟我说话就这么让你枯燥?这样都能走神?” 耳边的冷嘲声把白筱诺的思绪拉回,她忽然没了再小心探究的兴致,两只手握紧,道,“周哥哥,辅国公府现在毕竟只有我一个女眷,您这样进出若是被人看到总是不合适的,还请周哥哥顾忌筱诺的名声。” 周景城径自坐下, “名声?你是想留着好名声给谁?康谦?” 白筱诺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提康谦,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老祖宗已经帮我把银子还了嘛?有没有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周景城嗤笑一声,“你还知道麻烦?以后没事别老出去招蜂引蝶。” 想到那康谦给她丢荷包的黄面,周景城就胸口痛,还有那些个看见的路人,他恨不得直接下令把人双眼都挖出来。 “招蜂引蝶?”白筱诺有些艰难地重复了一遍的他的话。 她什么都没做,却被人当众扔了荷包,还差点又称为京城的笑柄,周哥哥竟然认为是她故意出去不检点? 想想这两辈子,她除了周景城还没对任何一个男子亲近过,那时候她傻不懂事,被人嘲讽她认了。 可他才是最没有立场这么羞辱她的人! 白筱诺眼睛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委屈得不行。 周景城到底是兵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那些黄腔糙语他也并不陌生,刚刚那句本是脱口而出,没想到竟然惹得小丫头哭了起来。 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说的话,或许对于小姑娘来说可能是重了些,周景城软了语气,“别哭了,橙子哥哥错了。” 可白筱诺的委屈劲上来了,更是不禁哄,听到他道歉,哭的更伤心。正准备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解几句,腰上忽然被一只长臂带着往前一扑,就跌到了周景城的腿上。 “还哭?怎么变成了爱哭鬼?” 白筱诺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双手扣住,鼻间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周景城原本烦躁的情绪被怀中的温软烫平,坏心地贴着白筱诺的耳朵问,“嗯?” 尾音上挑,像钩子般把白筱诺的心都扯高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白筱诺脚趾蜷曲,手上攥着帕子,屏住呼吸,瞬间就止住了哭泣,整个人红的像虾子。 周景城满意地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呈现出淡粉,大有越来越浓郁的趋势,一只手在她腰间摩擦,嘴唇状似无意地扫过她的耳朵,“告诉我,怎么变成爱哭鬼了?” 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白筱诺手比心快,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反驳道,“我没有。” 第16章 小姐书画忙 这一巴掌让两人都愣了半晌。 “诺诺,你可真是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睁着眼睛撒谎啊!”周景城脸色变幻了一阵,舌头顶了顶挨了一巴掌的腮帮冷笑。 打完人有些懵的白筱诺耳朵发痒,茫然地抬手去摸,却又碰到一处坚硬的骨骼,意识到那是周景城的下巴时,白筱诺惊慌地把手又收了回来。 不安地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了周景城的腿上,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跳下来的时候,白筱诺不能控制地软了腿,险些跌坐在地上。 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呼吸时的温热,白筱诺懊恼地用帕子狠揉了几下,对自己这样失状十分瞧不起,并借此掩饰此刻的恐惧。 可她的动作看在周景城眼里,就是莫大的讽刺。 他的碰触就这么让她不喜?还没站稳就急着擦,甚至不惜虐待自己? “怎么?嫌脏?”周景城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杀伐的冷锐。 白筱诺借着被他吓到的神情,又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里带着抗拒,“周哥哥,你如今得胜还朝,只要庆功宴一过,有那么多人会围着你转,你为什么总来欺负我?” 一双眼睛盛满了水珠,里面藏满了诘问和畏惧。 周景城胸中一窒,竟然不知道自己冒着风险跑来辅国公府是图点儿什么,为了挨她的巴掌吗? 他脸色阴沉地像是想杀人,白筱诺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周哥哥,大军还没还朝,你还是好好回镇国公府吧。” 拦不住,赶不走,白筱诺是真的有点无奈了,只好把军令和镇国公府搬出来,希望这样能让周景城有所收敛。 “呵,长本事了白筱诺?威胁我?” 周景城气的磨牙,这个小王八蛋,刚才给了他一巴掌,现在竟然还敢威胁他! 多少年没有的过的事儿了! 白筱诺这会儿已经退到门边儿上,再有一步,她就能踏出房门,只要周景城再敢乱来,她喊一声,立马会有很多府里的下人过来,想到此也不由大了胆子,“周哥哥,你快走吧。” 周大少爷长大这么大,哪怕是皇宫大内都没被这么驱赶过!不由得额头冒青筋,可他刚站起来,那小丫头就吓得一条腿已经迈出了门槛。 就这么点儿胆子,还想威胁他? 不过他确实也是抽时间过来的,大军马上还朝,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晚还要快马赶回军营。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着急帮她把那些烂账处理干净,没想到竟然是只小白眼狼。 周景城瞪她一眼,似乎在告诉她:这事儿没完。 等他走了,白筱诺才轻轻吐了一口气。对着周景城张牙舞爪她是真的不敢,那就……不对着他好了。 “小姐?” 夏儿从后面过来,看见她站在这,小声地喊。 “夏儿,你去把鹰爷爷请过来。” 白筱诺抿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鹰老好歹挂着辅国公府几十年,虽然不算多灵光的一个人,但是也不是一个闭目塞听的人,白府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刚才他正是在让人整理账册,以免需要和那些商户核对。 “老奴给小姐赔罪。”鹰老一进来就给白筱诺跪了下来,“是老奴管家不力,才发生这种事情,请小姐责罚。” 白筱诺连忙上前扶起他,“鹰爷爷,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不是也不知道么?” “是老奴的错,老奴愧对老爷和夫人,也愧对小姐!” 这事儿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好在现在事情解决了,鹰爷爷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急坏了身子,白筱诺给夏儿使了个眼色,一起把鹰老搀起来,“鹰爷爷,这事儿已经在解决了,你也不用内疚,筱诺现在有事儿想请鹰爷爷帮忙。” 鹰老一听小姐有吩咐,打起十二分精神,竖着耳朵听。 “咱们府上也是十来年没有修葺过了,我想让您找人把府上修整一番。” 宅子修葺可是大工程,鹰老问,“小姐可是在府上住的不舒服?若是全部修缮,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住,那小姐要先回镇国公府住上几天么?” 白筱诺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用全部修缮,就把外墙,外墙重新修葺一下就好!加高一点,最好上面再插一些尖木桩或者箭头。” “小姐这是要防贼?您放心,府里的下人多,一般人是不敢进来的,小姐且放心。” 她可一点儿都不放心。 人都大白天进到她房间了,还没有一个人发现,要那么多人有什么用。 “鹰爷爷,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咱们府里就我一个主子,下人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跟前,把院墙修高点儿总是稳妥些。” 鹰老想了想,“小姐说的是,我马上就去安排。” 正准备出门,鹰老又转身询问,“小姐,府里的戏班子,我看那边是用不上了,我这就把他们打发了还是再等等?” 白筱诺眨了下眼睛,问,“戏班的账结过了么?” 一提起钱,鹰老的脸色又变得不太好, “这青柳戏班难请的紧,都是提前好些时候约的,想必四太太应该是已经付过钱的。” 既然付过了,把人赶出府岂不是浪费? “那就先留着吧,要是等会儿白府那边没有人过来安排,咱们就自己去听。” 要搁在平日里,鹰老肯定乐呵呵地答应,毕竟他也是位老戏迷,可是一想到这是白府的人请来的,放在国公府里,他就忍不住膈应。 白筱诺劝道,“鹰爷爷,这件事也不是戏班的错,咱们不能迁怒不是?既然青柳戏班这么难请,想必出堂会的价格也高,不听多浪费。” 鹰老也不知是被她劝住了,还是不想让她担心,脸色总算好了一些,“都听小姐的。” 午膳都过了一个时辰,白府那边果然没有要来听戏的意思,鹰老得了白筱诺的信儿,就召集阖府上下,严令不可声张之后,将人带去了戏台听曲儿。 原来的辅国公府如同一潭死水,自从小姐回来,府里可算是有了生气儿,如今大小姐待他们好,府里的下人也不是不知好歹,酣畅淋漓地听完一场大戏之后,大家都嘴巴禁闭,这件事儿连丝风儿都没漏出去。 至于青柳戏班,他们往来各个府上,自然之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讲。 时间一晃就到了忠远伯府赵夫人说的诗会的日子。 白筱诺这些日子安静地呆在府里,除了给老夫人抄佛经,就是看书作画,鹰老每每看到,都忍不住心中赞叹一番,想着下次往镇国公府送礼的时候,定要再多加一成,这些年周老夫人和郡主夫人对他们就家小姐费心了。 可若是他细心一点儿,或者走进一点儿,他定然不会再这么想。 夏儿站在桌案边儿上,每次看到鹰老那慈祥满意的笑,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小姐哪儿是在看书,她是再看京都各家公子的名册,至于画画,更是无稽之谈,小姐只不过是在研究各家之间的姻亲关联! 那公子的名册还是她亲自奉命去外面买的! 白筱诺正在专注地考量自己要招什么样的夫婿,京城有没有合适的人,自然看不到那两人一脑门子的官司。 赴诗会当日,夏儿早早地被白筱诺喊进来,先前买回来的布已经做成了新款的衣裳,白筱诺在身上比了比,选了一条缕金挑线银丝绣花裙,又拿出首饰盒子,挑了一个南珠玛瑙的银簪和一对银色猫眼小耳环。 待到画上精致的妆容,夏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不好看么?” 白筱诺看她呆愣的神情,还以为自己今日的装扮有什么问题,低头又检查了一番。 “好,好看!”夏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小姐今天特别漂亮!” 白筱诺闻言笑了一下,两个梨涡浅浅,额前碎发之下眼睛明亮,还带着些羞赧。 她这身装扮可是参照着当时跟在皇后身边的时候搭配的。 当时宫里为了庆祝太后的寿诞,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周景城跟在皇帝身后进来,看见她的时候脚步还停顿了一瞬。 可能当时周景城不知道,她站在太后身边,一直等着他进来,就为了给她看自己今日的装扮,可他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眉头皱起来不说,连脸都黑了。 正常寿宴,她都在琢磨着怎么过去和他说句话,谁知道好不容易从太后身边走开,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到他跟前了,他却瞥了她一眼,起身去了三皇子身边。 后来她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喝酒,有些上头的时候,伺候她的丫鬟跟太后禀告了一声,得了恩准就扶着她,准备先行回宫,一面闹出笑话。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好像在走廊看见了周景城,他还说,“以后少穿成这样,太引人瞩目对你没好处。” 她想,那晚定是因为她的装扮盖过了公主的风采,他才不喜。 毕竟那天可是有好些为诰命夫人夸赞她好看呢,连太后都说好看! 可是公主生气了——听宫女说那晚回去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是周景城送了一把弓给她才哄好的。 “小姐,您想什么呢?” 白筱诺从回忆里退出来,看着她笑,嘴角的梨涡甜的醉人,“在想,等会儿怎么引人瞩目。” 第17章 说话被偷听 忠远伯府将诗宴设在一个叫碧兰庭的别庄,依山傍水不说,还有两眼温泉,只是这个季节还不太冷,这温泉自然没了用处。 白筱诺下车的时候,裙子上的银丝在光影下浮动,像一条条流淌的小溪,再配上她此刻娴静乖巧的笑,娇柔的不像话,连正在低声交谈的贵女们都忍不住侧目看上两眼。 却也只是看看,随后就略带鄙夷地转过了视线。 一处庇荫的地方,周景棋正在跟几位姑娘交谈,白筱诺不想上去自讨没趣,就带着夏儿往一处人少的地方走动。 “辅国公府的那位今日怎么来了?白家闹成这样,她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还没转过弯,白筱诺就听见嫌恶的声音。 “人家可是国公府独女,和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瞧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花魁娘子来了呢!” “妹妹慎言,今日人多眼杂,莫要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反正大家都这么想!听说她搬回辅国公府了,不会是在镇国公府做了什么事儿被人赶出来了吧?那位周少将军可是回朝了,你说会不会……” 包涵深意的娇笑带着无尽的恶意。 夏儿担忧地看看自家小姐,“小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白筱诺回头看她一眼,正在夏儿以为她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时,白筱诺却挂上甜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优雅地半转身。 “两位姑娘,借个路行么?” 笑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忽然掐住脖子的两人惊恐地看向来人,这可不就是她们口中的“花魁娘子”。 说人坏话被抓个现行?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这声音,像是刚才情绪激昂的那位。 白筱诺眨了下眼睛,笑得人畜无伤,“有一会儿了。” 这话像是砸灭了两人心中的最后一点儿幻想,“白姑娘,荆妹妹有口无心,还请见谅,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白筱诺还没开口,遥遥就看见赵夫人从两人身后走了过来。 “可是我招待不周,让三位小姐都在这站着?”说话的功夫就到了三人跟前。 能操持这样的宴会,自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白筱诺才这位赵夫人肯定也听见刚才两人的对话了,只是不想让她把场面弄得难堪才出来。 但是她真的想错了呀。 白筱诺屈膝行礼,“见过赵夫人,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不识路,刚巧碰到两位小姐,打算咨询一番。” 赵夫人眼中笑意更甚。 “这别庄是不太好找,我原还想着你第一次来,会不会迷路,准备安排个人过去接你一下的,没成想你这么早就到了。” 旁边的荆姑娘两人眼神诧异。 赵夫人可不是寻常的伯爵夫人,她不仅是诰命在身,更是京城出了名的人缘好,罢免玲珑之余,自然也是见多识广,京城贵女无数,等闲见她对谁这么客气。 “多谢赵夫人费心了,路上确实耽搁了一会儿,只是这诗会远近闻名,车夫打听一下就有人指路的,省了不少时间。” 瞧瞧这漂亮话说的,让人一点儿都挑不出毛病,不着痕迹地恭维了赵夫人。 白筱诺想,好听的话肯定谁都爱听,能得这位赵夫人喜欢,自己的路肯定宽了几分,不由得又弯着眼睛对赵夫人笑了笑。 老天,这么个娇俏水灵的姑娘对人甜笑,这谁顶得住? 赵夫人被她笑得晃了眼,语气了柔和真诚了几分,“别在这站着了,日头大,等会儿再晒伤了,你们都快些去里面坐着。” 白筱诺又向刚才的两位姑娘笑笑,跟着赵夫人走了过去。 留下荆敏和秦玫两人对视一眼。 这就过去了? 不是听周景棋说这白筱诺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白筱诺端出在上辈子在太后跟前学的礼仪,一颦一笑一回首都是风景。 就连喝杯茶,那双细白的手指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不认识她的夫人打探,“那是谁家的姑娘,这教养可真是好的出奇!也不知道请的那位嬷嬷教的,要是能打听一下替我们家那两个请过来,我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旁边的夫人笑了一声,“那你还是趁早绝了这心思吧,那位可是周家老夫人和贺阳郡主教导出来的。” “镇国公府?这就是那位寄养的白小姐?” 要说白筱诺的名字前段时间还鲜有人问津,那这两天可是传遍了京城。 一个被宗族欺压的孤女,差点连辅国公府都被人强窃了去,听着实在可怜!今日一见,更是觉得那白府无良残忍,连这么个乖巧听话的遗孤也狠得下心。 等到了时辰,诗会如期举行。 白筱诺可是知道自己的水平,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什么得天独厚的才情,与其上去表现平平被淹没,她还不如乖乖坐在这当个好看的花瓶。 至少,赏心悦目吧? “白……筱诺,你怎么不下去?” 周景棋忽然出现在她的座位旁边,腰挺得笔直,瞥了眼白筱诺,还把胸往前送了送。 白筱诺猜她刚才一准儿是想喊她白包子,只是观察了一下场合觉得不行。 “二姐姐,我作诗做的不好,就不下去献丑了。” 周景棋轻哼了一声,“知道是献丑就好,免得丢了祖母和我娘的人。” 贺阳郡主是不怎么参加这种聚会的,但是她不会限制周景棋,所以周景棋应该算是这里的常客了。 “二姐姐呢?你怎么不下去?” 白筱诺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要揭她的短,问完之后才想起周景棋那不能见人的字,抿了抿唇,假装没有看见周景棋冒火的怒瞪。 见她低头喝茶,周景棋忽然嗤笑出声,侧过头在白筱诺耳边低声,“白包子,我哥回来这么久,怎么都没见你去找他啊?痴心妄想了这么些年,终于发现配不上他了?” 白筱诺捧着杯盏,眼神怪异地侧头看她。 周景棋被她看的发毛,低喝,“看什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么?” “二姐姐,”白筱诺道,“我以前觉得你丢了那只小狸猫是最值得惋惜的事情,现在发现不是。” “嗯?”周景棋被她说的莫名其妙。 “丢了眼睛才是最可怕的。” 周景棋咬牙,“白包子!” 白筱诺吹了吹茶汤,小啜了一口,道,“你不喜欢我在周哥哥身边晃悠吧?其实你也想的,只是你不敢。” 顿了一下,白筱诺继续道,“我不喜欢周哥哥了,自然不会去找他,至于配不配的上这种话题,你还是不要说了。” 被戳穿心事的尴尬在心里发酵,周景棋不客气地回怼,“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不是?皇上可是已经调哥哥回京来任职,可惜娘亲已经再帮他相看了,你还是没机会。” 忽略掉心中一闪而逝的不舒服,白筱诺弯了眼睛看她,“二姐姐,我如今可是辅国公府的继承人,只要找个夫婿,就会是辅国公府的夫人,而周哥哥,却只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取了妻子也只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你凭什么觉得他配得上我?” 周景棋被她的话震的呆在当场。 她怎么也没想到白筱诺会说出这样露骨而挑衅的话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嘴,憋红了脸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更有力的反驳。 恰好这是下面第一轮的诗作已经结束,她不得不再次端庄地做好,面对下面微笑。 另一侧厢房。 周景城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修长的双腿延伸出去,小腿直直地落在地上。 房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一把细烟袋锅子就立在窗台边儿上。这本不是他现在的年纪就会的事情,而是上辈子的习惯。 只是近来白筱诺的反常让他烦躁不已,不自觉的就把这习惯捡了出来。 一名别庄下人打扮的小厮苦着脸跟门口的随从打过招呼进来,就看见换下戎装,穿了布衣的少年将军这幅神态。 “说。” 周景城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冷冽。 小厮模样的人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道,“回主子,小的听到……” 他实在是不敢将白小姐的原话复述出来。 “照实说。” 来人哪还敢含糊?将女眷那边自从白筱诺进别庄,见了谁,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说完之后,膝盖微弯,屏住呼吸,期望着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躺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了起来,拿过那根烟袋锅子冷笑,“辅国公府夫人?配不上?” 熟练地装上烟丝,用火折子点着之后,周景城深深吸了一口,眉眼里都是凌厉,“你先下去。” 等门轻轻的关上,周景城才从嘴里吐出缭绕的烟雾,瞬间模糊了神情。 这丫头是铁了心要招亲? 所以今天来就是相看的?他的人可是打听到今天康谦也来了,难道还不死心?除此之外,这楼下可都是青年才俊,若非为了康谦,难道他不在的这四年,她还认识了其他男人不成?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周景城身上的肃杀之气就再也遮挡不住,随着缭绕的烟雾弥散在厢房里。 第18章 暴露本面目 “阿嚏!” 白筱诺用帕子掩着口鼻,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白包子,你是不是亏心事儿做多了,这会儿正被人咒呢?” 周景棋在旁边幸灾乐祸,一手背在身后无声地按揉酸疼的细腰。 坐在白筱诺身边可太遭罪了。 “二姐姐这样可真不可爱,京城三大才子想必是不喜的。”阿白筱诺悠悠地说。 周景棋的脸白了红,红了白,侧头色厉内荏道,“白包子,你什么意思?” 白筱诺却没有理她的质问,但眼睛晶亮地望着前方。 来人一身银白锦衣,腰间一枚乳白色的玉佩轻悬,行走之间顾盼神飞。 院子里原本有些雀跃的少女们瞬间安静如鸡。 白筱诺余光里看到周景棋又是拢腿,又是掖发,不由觉得好笑。 想来这位肯定是京城三大才子之一了,确实像画里的人物,但却总感觉有些眼熟。 还没有想明白这熟悉感来自何处,旁边的周景棋就用帕子挡着嘴巴道,“白包子,你不准看上他。” 白筱诺愕然。 她原本也就是觉得这个公子长得好看,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可看周景棋气急败坏的样子,白筱诺眨眨眼睛,对着她甜甜一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姐妹情深,周景棋却只觉得不安。 梁铭已经习惯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被受瞩目的情形,赵夫人这诗会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毕竟又京城三大才子的名声在外头,虽然他爹只是个五品小官,却丝毫不影响他受到许多世家贵族的追捧。 一向对自己的容貌气度颇为自信的他正准备跟赵夫人打招呼,却忽然看见不远处坐着的两个人,一个偏头在笑的甜软,一个侧首面色清冷。 梁铭眯眼,以拳抵口,轻咳了一声,立即有人露出紧张的神情。 白筱诺被他的咳嗽敲醒了坏心思,觉得这场面挺没意思,就几口带着夏儿离开了座位。 这么花枝招展的人她可不敢招进辅国公府,所以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看到那个婷婷袅袅的身影对着旁边的人笑完就转身离开,连个眼风都没给他,梁铭脚步一顿,随即就勾了勾唇。 有意思。 白筱诺出来也只是透口气,还没想好要去哪,就被一人堵在了门口。 “白小姐,好巧呀。” 康谦摇着折扇翩翩而来,身边还跟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公子。 “康少爷。” 白筱诺有些疏离又冷淡地开口,只是她的声音不是清冷那一挂,所以听起来还是娇软的不行,像是带着钩子挠的人心痒痒的。 康谦看她那张粉嫩粉嫩的小脸,悄悄搓了搓手指,想捏。 “白小姐怎么不在里面呆着了,我正准备哥们儿进去瞅瞅有没有什么大作呢!” 你要做什么跟我说有什么关系哦,白筱诺腹诽,但还是端着大家闺秀的礼仪,“各位小姐的作品自然都是不错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康谦还想说什么,就被一人撞了下肩膀,“哎,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瞒着我们认识了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了?” 白筱诺还没走远,闻言顿了一步,康谦敏锐地察觉到她或许不悦了,一拳垂在旁边的人身上,“别胡说!” 他是真用了力道,旁边的人被他锤的后退了两步,瞪眼,“康谦,你什么意思!拉着我们过来的是你,这会儿翻脸的也是你!不就是个姑娘么,真看上了娶回去不就好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康谦斜睨了他一眼,“那是辅国公府的白小姐。” 众人,“……” 虽说他们也都是在京城有名有姓的少爷们,可这京城侯府,伯爵府不计其数,但这国公府……还他们还真不敢造次。 有不怕死的嗤笑一声,“什么辅国公府,辅国公都不在了,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瞧把你们一个个吓得。” 康谦冷眼瞥他,转身就超里面走,临进去之前还看了一眼白筱诺离开的方向。 被他瞥了一眼的公子哥摸摸鼻子嘟囔,“我说错什么了?” 刚被锤了一拳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辅国公府是世袭的。”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人这会也恍然大悟——谁要是娶了白筱诺岂不是一步登天? * 别庄正房,原本应该在前厅操持诗会的赵夫人正和对面坐着的另一位夫人品茗。 “她第一次来,根本没有下去,我也不好做的太明显不是?但是先前看她处理荆家姑娘和秦玫的事情时,不卑不亢,进退得意,想来是个能持家的好手。” “母亲为了谦哥儿也是考究了一番的,我刚刚也注意了,那姑娘规矩礼仪堪称典范,一身气度,怕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比不过,也不知道谦哥儿能不能成事儿。” “这个我倒是不太担心,梁铭来的时候,她纹丝不动,倒是个不为外色所惑的闺秀,还是康老夫人眼光好!再说了,你们不就早就让康谦去接近她么?说不定啊,正是因为看上了谦哥儿才没注意梁铭呢!” “且再看看吧,今天的事情,可是多谢你了!” 赵夫人不满道,“嫂子这就见外了不是,毕竟是干娘亲自吩咐的,你还跟我客气?” 此刻窗外要是有人听见她们的对话定会惊讶,朝政上意见素来不合的忠远伯府和康宁伯府竟然是干亲,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指定又是怎么一番心惊肉跳。 而被众人谈论的话题中心白筱诺,此刻正和一人大眼瞪小眼。 她才离开康谦的视线范围,嘴巴被捂住,腰间一紧,夏儿吓得想要大叫的时候,后颈一痛就被另一人扛起来走了。 等到了房间,白筱诺才被放开了身上的束缚,皱皱鼻子,闻见房间里浓浓的烟味,又看看跟前又冷又煞的人,小退了两步。 “现在才怕?我要是个坏人,你还能囫囵站在这?” 周景城没好气地哼她一声。 他从回来到现在一个多月,尽量收敛脾气温和地想弥补她,可她都做了什么? 白筱诺心里辩驳,要不是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能这么乖乖被你掳到这里来?人家忠远伯爵府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 好吧,忠远伯爵府的下人应该也比辅国公府好不到哪儿去,应该拦不住他。 可好歹这个人现在是京畿官员,总要面子的吧,只是真要弄出来动静,也不知道谁损失大。 “周哥哥找我有事么?” 周景城看她那副鹌鹑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他刚才在座位上可是仪态万千,一见到她就连笑都不会了?听听这语气,跟他呆在一处就让她这么难熬? “白筱诺,你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白筱诺抬头看他一眼,“就是应伯爵夫人的邀请,来参加诗会。” “参加诗会?你会作诗么?就你肚子里那点儿笔墨,也不怕拿出来贻笑大方?” 白筱诺面色一紧,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周景城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他只不过是……是见不得她对他这么冷漠。 半晌,白筱诺开口,“我知道我的文采不好,不过也没人要求每个女子都必须文采斐然啊,大不了…大不了我回去让鹰爷爷给我找个夫子多学学就是了。” 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尤其是这辈子。 上辈子没有,所以那天他进宫赴宴的时候,才会在公主的鼓励下当众做了一首诗,只是大家听完面色诡异,他更是脸色铁青。 后来听说是因为她的诗做的太不入耳,他就严令宫里上下不准再提半个字,反倒是公主的那边流传出两人合作的几首佳作,在市井之间广为流传。 这些都是她从小宫女那里听来的,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有做过一首诗。 哎,现在想想,但是的自己怎么这么无知无畏呢?当着他心上人的面儿作诗给他,他能不慌么?更何况当时还有那么多人,真是丢人死了,她后来都没敢向宫女打听那些在场的官眷是怎么嘲讽她的。 “学学?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想学就能学得来?你可别给你那老管家添麻烦了!” 白筱诺,“……” 她好像从回府就在给鹰爷爷添麻烦,先是白府的账,后来是要修葺院子,还要筹备她的招亲,辅国公府是不是该添些人了? 这样鹰爷爷也能轻松些。 “以后这样的场合别来了,还有康谦那样的人,下次见面一句话都不要多说。” 白筱诺摇头拒绝,“还是要参加的,毕竟辅国公府也需要交际。” 不然她怎么准备招亲的事情? “是辅国公府需要交际,还是你需要交际?白筱诺,你成心气我?” 白筱诺觉得两个都需要。 辅国公府有了继承以后,她总要为以后打算,不能像有些人家一样坐吃山空,整日除了去后宫哭诉,或者拆东墙补西墙吧? 她自己的话,这些人以后都会成为各家的主母,多认识认识总没有坏处的,就像刚才那两位,她没跟她们计较,既彰显了她的气度和胸怀,还结了个善缘,指不定以后用得上呢! 周景城看她的神色哪里不懂她在想什么,在房间里踱了两圈,没忍住,点了烟袋锅子狠狠抽了一口,道,“白筱诺,你这是逼我现在办了你?” 第19章 荤话惊走人 周景城刚刚说了什么? 这声音不小,门外看守的小厮闻言悄悄地往外挪了两步。 白筱诺愣愣地反应了半晌,僵硬地抬头看他,表情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周景城倒是一脸坦然,还带着些许认真。 后退两步,白筱诺的疑问脱口而出,“周哥哥是不是在外旱久了?” 周景城,“……” 关于旱涝这个问题,还要从上辈子说起。 当时她带着小宫女在御花园消食,按说后宫这样的地方,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可就在她们即将穿过一处小花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前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正想着要不要折返回去的时候,就听见一道柔媚的声音,水滴滴地问,“这么久才看看我,是外面有了新欢?” 那声音白筱诺听得有点耳熟,但是也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我是不是有新欢等我办了你不就知道了?” 然后就是一声急促的呼喊,白筱诺听的脸上红白交错,转身的时候还听到那女声喘息地问,“这么急,是不是在外旱久了?” 再之后说了什么白筱诺可是一点儿没听,但是冲击太大,这几句对话倒是记在了脑海里。 周景城脸色黑如锅底,“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荤话?” 白筱诺低着头,拒绝回答。 听见他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叶,面前的空气里也氤氲淡淡的青烟,很呛人。 屏住呼吸,白筱诺也没敢乱动,从周景城的角度看过去,真的是又乖又纯。 谁能相信她刚刚嘴巴里能说出那句话? 气头上说是要办了她,可是看她这样子,似乎是一点儿不肯妥协,周景城有点无奈,“别胡闹,以后这样的地方少来。” 白筱诺还是沉默不语。 成,白筱诺,你厉害! 周景城转身就大步朝外走去,厢房的门被他带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呼。 白筱诺大口吐气,刚才差一点她就要喘不上气妥协了,还好周景城先放弃了。 “小,小姐?这是哪儿?” 夏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筱诺此刻才注意到夏儿被都在落地罩旁边的地上,这会儿正捂着后颈挣扎着起来。 白筱诺抿抿唇,“你刚刚昏倒了,我正准备去帮你找大夫。” “不用不用了,我就是脖子有点疼,最近也知道怎么总是会有这种状况。” 白筱诺,“……” “小姐,这是别庄的厢房么?怎么有股烟味儿?” 白筱诺屈指扫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拜托别庄的人随便找的地方,可能之前有人来过吧。” * 康谦在诗会上呆了一会儿,看白筱诺没有回来,兴致缺缺。 他今天来的目标可只有一个,至于这上面的庸脂俗粉,绯月楼的姑娘们比她们可舒服多了。 谁知他刚一出来,就看到从外面进来的白筱诺,一双清湛的眼睛看着他,似有惊讶。 “康少爷?” 康谦张扬的脸挂上笑,“这么久没见到白姑娘回来,还以为你已经离开别庄了。” 白筱诺娇娇一笑,“没,第一次来,有点迷路,所以回来的晚了些,康少爷这是要走了么?” 康谦本来是要走的,可是要等人的人已经回来了,他还走什么? “那康少爷一路小心,我就先进去了。” 康谦,“……”他不想走了。 可是白筱诺话已经把他堵到这,只好牵动唇角,“好,小姐慢走。” 白筱诺给他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康谦鼻子里问道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气,随即又摇摇头,应该是他刚刚不小心在谁身上沾染的吧。 回到位置上,夏儿离开了一会儿又回来,给白筱诺重新换了一个香囊。 浓郁的花香渐渐把她身上的烟味覆盖。 而白筱诺本人则一直笔挺地坐着,在夏儿为她换香囊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侧身,颔首查看,长长的睫毛在她瓷白的小脸上投下两片剪影。 梁铭已经给小姐们的诗词做完了点评,将最后一张诗词递给一直等在旁边的侍女,抬头便看见斜对面的姑娘。 抬手斟茶,行云流水,衣袖上的银线折射出柔和的光,衬得她皓腕白皙如玉,优雅娴静地如同一幅流淌地仕女图。 “小武,那是哪家的小姐?” 梁铭头也没回地问。 他身后一直负手而立的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纵然跟梁铭身边见惯了各种美人儿,还是被白筱诺娇俏的可爱模样惊了一下,“好像是辅国公府的小姐。” 梁铭手指在桌上轻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武看他这幅神情,后背一凉。 不知道哪家小姐又要倒霉了。 诗会结束之后,夏儿不死心,又拦住白筱诺,重新换上了一个香囊,这样一耽搁,马厩里只剩下为数不多几辆马车。 回府的路上,白筱诺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样子,还会时不时地在腿上打两个拍子,鼻子里偶尔哼出一两个字。 夏儿看了白筱诺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这哪里有一点点儿刚才端庄淑雅的样子! 两人正各有心思,马车忽然就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往一侧倒去。 白筱诺慌忙用一只手臂撑住车厢壁,一手去拉坐在靠近马车窗户边的夏儿,担心她一个不慎摔出去。 一声嘶啼,马儿被车夫控制住。 “小姐,您没事儿吧?”外面传来车夫战战兢兢的声音。 白筱诺收回刺疼的左臂,狼狈地看向夏儿,“受伤了么?” 夏儿揉着后脑勺,轻轻晃了晃脑袋,“没大碍,小姐呢?受伤了么?” 白筱诺抿唇没有回答,让夏儿扶着自己的右胳膊下了马车。 车夫在她出来前就跪到了地上,“请小姐恕罪!请小姐恕罪!” 甭管小姐有没有受伤,哪怕是收了惊吓,他一个车夫也当不起,可是家中还有怀孕的媳妇,他只能咬牙争取。 白筱诺看他别扭的跪着,“你是不是受伤了?” 车夫豁然抬头,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又连忙低下,“谢小姐关心,奴才没事。” 这半路上,就算是有事儿也找不到大夫。 “这是怎么回事儿?”白筱诺指着少了一侧车轮的马车问。 车夫这才撑着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上前查看,小心翼翼地回禀,“是车轴断了,小姐,马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 他们现在马车坏在半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要是天黑下来…… 白筱诺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蹙眉道,“你的腿受伤了,先到马车里面去坐着吧,我带夏儿先到前面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人。” 夏儿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小心地跟在她身边。 半个时辰后。 “白小姐?” 一辆马车停下,别庄里遇到过的荆姑娘撩起轿帘疑惑地看着她,“你这是被人打劫了?” 夏儿瞪她,这位小姐是专门回头来落井下石的? “你瞪什么瞪,这会儿人都走没了,要是没有我,你和你们家小姐就等着露宿荒郊野外吧!”荆敏自然是看到她的神色,轻哼一声。 白筱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还望旁边让了两步,似乎要让她过去的样子。 夏儿马上换了脸色,正准备说点什么,就被白筱诺悄悄捏了下手心。 荆敏看她一眼,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这是个什么人,在别庄的时候偷听她和秦玫讲话,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整场诗会都端着个架子,现在都落到这种田地了也不知道服个软? 只要她求自己,她就大发慈悲地放她上来。 可是这个锯嘴葫芦,半个字也不说。 “白小姐好大的气量!车夫,我们走!” 看着荆敏的马车绝尘而去,夏儿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求求荆小姐啊,前面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呢,你这样在外面走,万一遇到危险,鹰老肯定要了我的命。” 白筱诺看着她一笑,“她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荆敏的马车再一次去而复返,荆敏黑着一张脸,粗声粗气地咬牙道,“你,上来!” 眼神直指白筱诺。 白筱诺闻言,单手行了个礼,眼睛亮亮地甜笑,“筱诺多谢荆姑娘。” 最后一丝余辉照到她的脸上,能看到一层淡金色的细细绒毛,光影在她眼中流转,赤诚又热烈。 荆敏被她笑得脸上一红,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别多想啊,我就是看你可怜!你们快上来,我还有事呢!再磨叽你们就走回去吧!” 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荆敏的车夫笑着把脚蹬给白筱诺放上,“我们家小姐其实就是担心两位,这才让我赶车回来接你们的,小姐快上车吧。” “老罗叔,谁让你多话的!” 马车里传来一声娇呵。 白筱诺点头跟车夫致谢,“我知道的。” 不过声音太小太糯,车夫并没有听清,恭敬地等着夏儿把她扶上去。 马车缓缓朝着别庄的方向行驶,夏儿和荆敏的丫鬟坐在外面聊天,“你们家小姐都走了,为什么又回来了?” “是我们家小姐的簪子落在了别庄,那是御赐之物,所以只能回来寻!哎,那是你们府上的马车么?” 夏儿转头,看到那少了一个车轱辘的马车点头,“是我们府上的马车,不过梁公子怎么在那?” 第20章 受伤惊医正 芝兰玉树的男子,银色锦衣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正在和白筱诺的车夫说着什么,唇角弯起一抹弧度,看上去温雅清隽。 两个丫鬟的话荆敏和白筱诺自然也听到了,到附近的时候就停下了马车。 “梁公子,您是刚从别庄里出来?”荆敏从马车里跳下去跟他打招呼。 白筱诺想了想,也让夏儿扶着她的右臂从车上下来。 梁铭嘴角的笑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他大才子的风雅模样,“见过两位小姐!适才和几位好友讨论时间长了些,所以耽搁了时辰。两位小姐这是要回别庄?” 白筱诺一直笔挺地站着,嘴角噙笑,规矩又乖巧。 荆小姐明显是对这位大才子感兴趣的紧,她就没必要往上凑了。 荆敏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算你识时务。 “是我有件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别庄里了,这才回来找,半途遇上了白小姐。”荆敏矜持的解释,“她的马车坏了,我们就同乘一辆回来,没成想竟然遇见梁公子。” 梁铭眼神淡淡地看她,眼风扫过白筱诺那甜软清澈的笑,下颌紧了紧,“荆姑娘心善,白小姐也是运气好,既如此,梁某就不打扰了。” 荆敏和白筱诺行了个礼,荆敏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了白筱诺一眼,“你不喜欢梁公子?” 白筱诺懵,“?” 荆敏哼了一声,“别装了!上车吧,让你的车夫坐前面!” 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白筱诺这会儿也没心思细究她的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取了簪子之后,荆敏的马车一路驶向辅国公府,婉拒了那老管家进去喝茶的邀请,看一眼那铁笔银钩的“辅国公府”四个大字,放下了轿帘。 “小姐,辅国公府的院墙为什么这么高啊?” 她的小丫鬟收回好奇地目光,问荆敏。 荆敏被她一问,才想起刚才走到辅国公府这条街的时候看到的院墙,赫然比别人高了大半截,而且上面还隐隐冒着些参差的尖瓦片。 不像是府邸,倒像是一座大狱。 “可能,因为是武将吧。” 丫鬟呼吸一顿,幽幽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白筱诺进到府中之后,一直强撑的笑脸瞬间崩裂,夏儿看她脸色不对,上前查看才发现,小姐两鬓全是豆大的汗珠,发丝有些已经浸湿了。 “小姐!” 夏儿一声惊呼,把鹰老吓的一个哆嗦,连忙上前询问,“小姐可是伤了?伤哪了?伤的如何?” 白筱诺勉强不让自己牙齿打颤,苦笑一声,“鹰爷爷,我以为现在该先找大夫。” 鹰老一跺脚,就往府门跑去。 辅国公府里人仰马翻,自然瞒不过周景城留在这里的人。 没过片刻,正坐在书房里看书的周景城就听到辅国公府那边的来人说有事禀报。 周景城手上动作一顿,冷声吩咐,“不见,以后也不用再来汇报了,让人都撤回来。” 随从看向看着他手里一两个时辰都没翻一页的书,默默地低头转身,还没跨出房门,就听背后咬牙的声音,“斥候营的人?叫进来,要是没什么重要的军情,军法处置!” 随从眨了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出去通传。 周景城撂下手里的书,随手拿了一个黄澄澄的橘子掰开,正准备捏一瓣扔进嘴里,就听来人道: “禀少交军,白小姐受伤了。” 呲—— 橘汁溅在周景城的银色衣袍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 “你说什么?” 周景城问的很慢,语气很轻缓,但前来禀报的斥候莫名觉得后背一寒。 “白……白小姐受伤了。” 嘭嗵一声巨响,在斥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周景城已经站到他面前。 风雨欲来的气势吓得战场之上,死人堆里,来回奔波的斥候也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说清楚!” 斥候有种错觉,他要是说辅国公府那位少了点什么,绝对会被当场大卸八块,如同那把被他撞翻的铁梨木椅。 “是手腕伤了,左手。从诗会回来的路上……” 斥候把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周景城。 那位白小姐伤的不严重,这么解释清楚的话,少将军一定会消气了吧?斥候心中默默地盘算。 然后没等他送口气,就听见周景城阴沉地呵呵笑了两声。 还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周景城已经快出了房门。 随从同情地看了斥候一眼。 哎。 站到辅国公府院墙外,周景城左腮被舌头顶得鼓了鼓,然后转而向正门走去。 随从看着那高耸的院墙,嘴角抽搐。 门房一听是镇国公府的人来了,二话没说就把人迎了进去。 他们可是收了鹰老的指令,这镇国公府对府上和小姐有恩,以后见到镇国公府的人,一定要倍加恭敬。镇国公府的主子要进府,无需通禀。 更何况,面前这个,他也不敢拦啊…… 一身煞气,眼角翻红,刚才他走过来的时候,门房甚至觉得下一刻自己可能小命不保。 还好他只是受周老夫人的命令过来送东西。 周景城这会才没心思主意他的小九九,大步就像正房走去。 夏儿在大夫说白筱诺有些骨折的时候,就猜到肯定是马车出事的时候就伤到的,只是没想到小姐竟然忍了这么久。 “小姐,您当时为什么不告诉奴婢?” 哭得眼睛红红的夏儿这会儿像个兔子,蹲在白筱诺跟前给她手腕打扇。 小姐刚才正了骨,大夫说这药会有点灼烧感,有人帮忙扇风能好很多。 “当时可能我太害怕了,也没感觉到疼,就没发现吧。” 白筱诺背靠在一个大大的迎风枕上,声音绵绵的,像是有些困倦的样子。 夏儿看了她一张苍白的小脸,此时还挂着浅淡的笑意,便信了她说的。 白筱诺因为折腾了一天,很快入梦。 梦里是她的上辈子。太后娘娘要出宫礼佛,放寻常人家,这就是一件小事,但这可是天和地位最尊崇的女人,排场自然不同。 周景城就是那天负责护卫的将领。 白筱诺和公主陪在太后左右,上了香之后,却不知道哪里跑来了一群刺客,场面混乱不堪。 她和公主贴在太后身前,有一个刺客越过前面防守的卫兵和大和尚,一剑刺向公主,却没想到她后背被人一推,就挡在了公主的前面,剑直接刺在了肩胛的位置。 她回头,只看见周景城正收回手。看了她一眼,就上前替公主挡开了其他的攻击。 公主那会儿可能被吓坏了,扑倒他怀里哭个不停。 紧接着白筱诺就发现周景城比之前更英勇了,很快就将刺客收拾了个干净。 大夫请上来看伤的时候,先去查看了太后和公主,然后才过来看她的剑伤,没忍住,白筱诺嘤咛了几声,却看到周景城一双眼睛冒着火光走过来。 他就站在她躺着的软塌不远处,高大巍峨,看着就让人觉得安稳。 只是他的语气却不是很好,皱着眉头,十分不耐,“这么点儿伤就受不了了?那我们这些战场厮杀的人早该把朝堂喊塌了!没事儿别出声博同情!” 白筱诺当时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周景城在外面杀敌征战回来好像从来没喊过疼,于是她就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再出声。 许是还要再去看公主的状况,他又看了白筱诺一眼就回到了太后和公主身侧。 后来,再受伤,白筱诺也不会出声了。 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爬来爬去,白筱诺慢慢睁开了眼睛。 周景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冷脸看她,“这么本事?受伤了也不吭声?” 白筱诺侧过脸。 这会儿并不想看见他。 “白筱诺,受伤不吭声,你现在躺在这完全就是自作自受!” 白筱诺依旧不言不语。 唱独角戏的周景城默了默,转身走了出去,白筱诺眼睛微动,似乎觉得那道身影,有些落寞? 昏黄的烛光晃动,房间里一片安静,白筱诺重新闭上了眼睛,却久久无法再入睡。 屋外,周景城问了鹰老是哪位大夫之后,就离开了辅国公府。 夜里,辅国公府的大门被敲开,一个拎着药箱的老头擦了擦额头的汗,自报家门,“老夫是太医院医正龚奇,来给白小姐看伤。” “龚医正啊,您来的不巧,我家小姐已经睡……”话说到一般,鹰老的声音就卡住了,旁边的门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对龚医正笑笑。 “龚医正!快请!快请!” 门房:“……” 龚医正,给皇上看病的御医,天和第一圣手。年轻的时候四处游历,到处治病,素有仁善之名,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了太医院,亲自给皇帝料理身体。 虽然不应该,但鹰老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姐仅仅就是一个手伤,竟然惊动了龚医正,忙恭敬地把人请了进去。 白筱诺本来在睡,硬是被他们喊了起来,拆了纱线,重新检查了一遍伤处。 镇国公府。 周景城蹲在一脸断裂的马车跟前,半晌站起来,低沉地笑了两声。 随从浑身皮肉一紧。 上一次听少将军这么笑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 对,被敌军烧了粮草,死了两百多个兄弟。 然后少将军就带了十几个亲兵,把对方一队人马引进了一处峡谷,巨石埋伏,直接歼灭对方近两千人。 这次,又是谁要倒霉? 第21章 梁公子狼狈 梁铭近来事事不顺,脸上招牌似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 先是他呈递上去的奏折被打回来不说,因为陛下过问了几句,梁大人回府就让人把他传过去训诫了一番。 常去的酒馆,莫名打烊,每次过去都是一块明晃晃的木牌,上面写着“休沐”两个字。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梁铭对酒的要求苛刻,这么些年,能让他喜欢的不对,这酒馆里的一种清泉酿就极对他胃口,可老板这几天却莫名失去了踪影。 “少爷,咱们回府?” 随从看着他略显躁郁的脸色,低头问了一句。 梁铭尽力压制着胸口的憋闷,强撑着风雅清隽,“今日先不回复,去大昭寺转转吧。” 他怕自己再不出去透透气,会发火。 只是马车刚一动,旁边就有个老太太就被马嘴撞倒在了地上。 “唉哟,要命了啊!疼,我疼!” 老太太按着自己的腰躺在地上打滚。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听到这声呼喊,好事儿的人都围了过来。 “这谁家的马车,撞了人也不知道下来!” “一看就是个没见识的,那是梁公子的马车,没看到马车后面还插着花儿呢,指不定是哪家姑娘送的!”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撞了人都不下来看一眼?”耿直的大嫂上前要去扶老太太。 “别,别动我,疼!我是不是活不成了?只是可怜我那无父无母的小孙子了!” “大嫂,你别怕,这可是京城地界儿,还能不讲个道理了?” 众人,“……” 既然你知道这是地界儿为什么还有胆子管这种事情,那可是梁府的马车。 梁铭不能坐在车里烦躁地想着事情,听见外面热闹,马车又不动,忍不住出声问,“怎么回事?” 一直呆愣的随从转身拱手,“禀,禀少爷,是咱们的马车撞到人了。” 梁铭眉头皱的更紧。 “赔点银子,快些走!” 虽然声音依旧好听,可是这态度却让周围的人一默。 在百姓心中,大才子自然是和煦博学的人,想不到为人竟然如此凉薄? 随从拿出二两银子,扔给依旧倒在地上不起的老夫人,语气淡漠,“老太太,不小心撞了你,这是赔偿,你快去看看大夫吧。” 耿直的大嫂看他那轻慢随意的语气,一巴掌扇非他手中的碎银,“呸,还什么三大才子呢!就这样的人品?狗眼看人低,撞了人连出都不出来,还有脸承别人的尊敬!大娘,起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左边胳膊挎着一个竹篮,右边胳膊一个用力把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对着梁铭的马车啐了一口唾沫,就带着老太太消失在围观的人群后。 众人先是被她大飞银子的举动吓得错愕,然后就目送着那两人消失在了人群里。 梁铭听完她的责骂,本打算撩开车帘的手顿住,这时候出面,不等于让人确认是他么? 讪讪地收回手,正要吩咐,马车却忽然动了起来。 原来围观的人看见主人家走了,轿子里半天没动静,这场热闹自然无法再进行就纷纷散了去,随从就捡起被拍飞的银子,在嘴边吹了吹,重新上了马车。 “少爷,那老人也太不懂事儿了!” 梁铭这会儿更躁了,没有回答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马车在郊外的路上行驶的飞快,只是梁铭却隐隐不安。 “少爷,大昭寺马上就到了……” 砰! “啊!” “啊!” 三个声音。 第一个是车轴断裂后,马车车厢掉落的声音,还在地上溅起好大的尘土。 第二三声分别是梁铭和车夫的惊叫声。 车轴断的突然,拉车的马匹被勒得当即立了起来,许是弄疼了,后腿往后一蹬,直接将随从踹到了地上。 马车里,梁铭随着车厢掉落在地上摔得人仰马翻,而后一弹,直接又撞回到了马车顶上,瞬间感觉臀骨和头顶传来剧烈的疼痛。 “少爷!” 随从吓得嘶声大喊,马儿还疯了一样前后乱踢,让他无法靠近,也颠得车厢不停晃动。 梁铭不得已,只得挣扎着自己从窗户上爬出来,却在还没站起的时候,被一人踩在了左臂上。 “疼么?”头顶有人不疾不徐地问。 梁铭本打算看清来人是谁,可他的左臂被踩住,头仰不高,“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害我!我可是……啊!” 一声轻笑,梁铭便感觉自己的胳膊都快要废了,臂弯的地方甚至有咔吧声。 “顺天府?梁贵妃?” 梁铭一惊! 对方既然知道他是顺天府尹家的公子,是梁贵妃的胞弟还敢这么对他? “敢问,我到底何时惹到阁下?” 都到了这种时候,梁铭还不忘了端着自己大才子的架子,说起话来依旧文绉绉的。 “哼。” 只听见这一声,胳膊上的疼痛加剧,梁铭又是一声惨叫,彻底昏了过去。 “主子,这个呢?” 一个劲装打扮的人踢了踢梁铭早已昏死的随从,语气不在意地问。 被问的人在梁铭名贵的衣服上磕了磕自己的烟袋锅子,连眼风都没给一个。 “走吧。” 劲装的男人看着这一地的狼藉,摸了摸鼻子,跟上前面的人。 少将军可真够狠的,这两天先是消磨那位梁公子的好脾性,又安排那一老一少装马一出,这位梁公子的名声算是被毁了,也不知道胳膊还能不能治好。 * 经过几天修养,还有龚医正一日一次的问诊,白筱诺的手腕早就恢复如初,因为鹰老给补的好,等到手腕彻底无碍的时候,白筱诺还胖了两斤的样子。 “小姐,你的病好了,咱们是不是要去谢谢荆小姐啊?” 白筱诺这会儿还在帮周老夫人抄佛经,闻言看了夏儿一眼,“你倒是学得快。” 这些人情世故,夏儿以前可是不懂。 “那天可是吓死奴婢了!对了,小姐还记得那天我们遇见的那位梁公子么?听外面传他这两天出事儿了。” 白筱诺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那位周景棋十分喜欢的三大才子之一的花孔雀。 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了?” “他和我们一样倒霉呗!出门的时候,车轴断了,人也受了伤。而且,”夏儿看见鹰老正在远处跟一个丫鬟交代事情,迅速窜到白筱诺跟前,“而且受伤昏迷之后,还被人扒光了衣裳。” 白筱诺看她这举动,幽幽地看她一眼,“夏儿,你好像还未出阁?” 夏儿小脸绯红,“又不是我一个人说,外面都传遍了。” 这倒是出乎白筱诺的意料,像梁铭那样的身份,不应该会被人拿到街头巷尾说吧? 夏儿看她不信的样子,拔高了一点声音,“奴婢说的是真的!而且外面的人还说梁公子沽名钓誉,仗势欺人,不堪为才子之名。” 白筱诺这会儿还听出来点兴趣,“这又是怎么回事?” 夏儿绘声绘色地把梁铭怎么被皇上责骂,纵马伤人,欺压妇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末了,还意犹未尽地托腮,“要是我们那天也去大昭寺就好了。” 白筱诺,“……”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你说梁公子的马车也是断了车轴?” 夏儿还在不着边际地瞎想着,听见她问话,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我们那天的马车呢?” 这些天她受伤养着左手,唯一执拗的也不过是坚持每天坚持给周老夫人抄上两个时辰的佛经,其他的事情,鹰老根本不用她过问。 “你是说害您受伤的那辆?咱们的人回去找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鹰老觉得可能是被人拆掉扛走了。” 白筱诺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可能咱们走之后,有人路过那,然后见那辆坏掉的马车没人要,就劈回家烧柴了。幸好咱们当时没有贵重的东西落在里面。” 白筱诺疑惑地用细白的手指点点嘴唇,睫毛轻颤,“最近京城的马车都这么不结实了?” 主仆两个正在聊天,就见鹰老走了进来,“小姐,白府那边来人了。” 白筱诺警惕地问,“谁来的?” 鹰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是老夫人。” 白筱诺手伤了这么长时间,镇国公府,康宁伯府,甚至是赵府等平日里只保留着表面关系的府邸听闻后都纷纷送来了慰问的礼品,鹰老可不相信这边人来人往,白府那边什么动静都没听说。 可是从头至尾都没人过来问过。 那些账本身就是他们借着辅国公府的名义赊下的,现在还埋怨上了小姐? 要说之前他对于白筱诺跟白府交恶还有些介怀,现在对白府是彻底心凉了。 “小姐身体可能见客?” 这是委婉的地替她找借口呢!白筱诺抿唇一笑,两个小小的梨涡出现在唇角,乖的让人忍不住放在手心宠着。 “鹰爷爷,总是要见的,你去请老夫人进来吧。” 很多事情躲是躲不掉的,所以还不如坦然面对。 鹰老和夏儿都不赞同地看着她,奈何是白筱诺就是那么甜糯地笑着,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鹰老去请白老夫人,夏儿则重新给白筱诺收拾了一番。 坐在正厅里还没见到人,就听见外面的大骂声,“白筱诺!你爷爷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么对我,不怕遭天谴?” 第22章 恶毒老夫人 白老夫人甩开搀扶着她的丫鬟,怒气冲冲地进来。 就连丫鬟递来的茶也被她扫到了地上。 白筱诺在她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站了起来,规矩地立在一旁,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老夫人看她这模样,更是怒火中烧。 “这都没有外人了,你还装什么?在白府趁着我生辰大闹一场,让白府颜面扫地,现在你还敢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你回辅国公府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要我这个老婆子死了你才甘心?” 鹰老本还打算客客气气地跟请她进来,毕竟就算和白府撇清关系也没必要做成仇人。 可眼下这情况,就算她是老爷的长辈,也容不得她这般诋毁白筱诺,“老夫人,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责问小姐,总要有个原因不是?” 白老夫人抓起白筱诺原本位置上的茶盏,恼怒中,用尽力气朝鹰老身上掷过去。 白筱诺原本不在意她的辱骂,可是看到她的动作,立刻往前一步挡到鹰老跟前。 “小姐!” “老夫人!” 两声惊呼,分别来自鹰老和夏儿。 白筱诺感觉额头有湿濡的东西滑落,伸手抹了一下,手上殷红一片。 她有些恍惚地晃动了一下身体,转头看向鹰老,确认她没事之后才有些眩晕地向后倒去。 白老夫人也没想到她会替一个老奴去挡,这会儿看到她额头留下的血迹,手脚有些慌乱,撇过头看了自己带来的老嬷嬷一眼,趁着房间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就朝外走去。 小姐额头受伤,这会儿哪有人主意她。 出了辅国公府,白老夫人忽然停住脚步。 她失手伤了白筱诺,这辅国公府没人敢闹什么,可是镇国公府呢?经过债务一事,整个白府现在捉襟见肘,正是因为这样,知道白筱诺把白勤良原本给他们的补贴停掉之后才会仗着身份找上门。 本来她是占理的一个,可是现在…… “白筱诺,我知道你不喜欢祖母,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做!好歹你也姓白,不堪增面看佛面,你这样让白府怎么活啊?” 白老夫人身体一萎,就要往地上倒,哭哭啼啼的声音正好被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楚。 辅国公府门外正是一条街,每日里不少百姓路过,听到这话,都停下脚步。 “祖母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舔着老脸过来求你,你,你就这么对我们?我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白府,当初老太爷弥留的时候把这一大家子交给我,是我没用!” 白老夫人毕竟是姨娘出身,学了这么多年,劣性难改,这般唱作俱佳的哭诉,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整条路上就堵了不少人。 这厢,白筱诺额头的伤还等来大夫,就听到门房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跟鹰老使了个眼色,在门外禀报门口的事情。 鹰老眼睛瞪得硕大,气的差点一个呼吸不顺要昏厥过去。 夏儿攥着手里的面盆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腥红的血水,手指发白。 “小姐,咱们报官吧!老夫人这简直就是颠倒黑白!” 鹰老缓过气,惨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啊!你当京城是什么地方?咱们辅国公府也就剩下一副空架子,可是白府大爷他们……” 夏儿没想那么多,把水盆墩到旁边的架子上,就要往外冲,“难道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白府难道还能只手遮天不成?她这就是欺负小姐没个嫡亲的人!再让她这么哭下去,京城的人指不定怎么说小姐!” 其他下人看鹰老的眼色,把夏儿拦了下来,鹰老道,“你现在去也没有用,事情已经闹开,小姐的名声……”算毁了。 沉了一口气,鹰老继续道,“这件事先别告诉小姐,我去给老夫人道歉,这件事是我提议的,小姐根本不知情,你先进去稳住……” 看着夏儿身后,鹰老止住了口。 夏儿往后一转,也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白筱诺。 额前的碎发因为沾了血和水,一缕缕贴着面颊,看上去狼狈不堪。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鹰老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快回去,你看着血又出来了。”夏儿连忙过去扶住她。 白筱诺唇色和脸色一样煞白,只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上去还有几分灵动。 “她还在外面?” 她说的“她”自然是指白老夫人。 门房的人轻轻点头,有些不忍的低下了头。 白府那位老太太是真的狠心啊,小姐还没她闺女大,她在门口说的那些,简直就是要小姐的命! “我去见她。”白筱诺看着鹰老,坚持道。 鹰老这些天也大概摸清了她的脾气,虽然小姐看上去娇娇糯糯的,其实性子非常执拗,她决定要去,怕是谁也拦不住。 就在门房过来通报的时候,外面的事情已经愈演愈烈,白府的人听见有人过来通传老夫人在辅国公府门前被气哭了,几位太太都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大太太还差人去衙门里通知正在当值的白茂。 等白筱诺到门口的时候,大太太和白老夫人挨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太太在旁劝着,只有四太太,拉着手里的白楠远远地站着。 外面已经人山人海挤满了人。 “哎呦,都闹成这样里面的人都不出来,心虚了!” “啧啧,这么小的年纪,怎么这么狠的心,连亲生父亲安排的事情都能否了,还苛待祖母,这可是大不孝啊!” “要不说呢,这富贵人家的事儿啊,腌臜着呢!没一个省油的灯。” “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夏儿扶着白筱诺出来,还没开门,就听见外面的责骂声,气的浑身颤抖,手上的力道都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嗯——” 白筱诺本就额头受伤,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昏昏沉沉地,被她这一捏,反而清醒了几分。 听见她的声音,夏儿回过神,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哽咽地按着她,“小姐还好么?” 白筱诺不敢摇头,只是轻声道,“不太好。” 也不知道额头上的疤还能不能消掉,她还打算招亲呢,要是这脸毁了,只怕更找不到合适的了。 想到这件事,白筱诺更难受了。 “啊……”委屈地看向鹰老,“鹰爷爷,我要是脸坏了,还能招到一门好亲事么?” 鹰老本来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了,听她的问话,先是一愣,后又心疼又生气,“我的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皮!外面的事情要是解决不好……”您还哪来的亲事啊? 看他的表情,白筱诺就知道很悬。 “我知道了。”白筱诺看向门房,“开门吧。” 辅国公府厚重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打开,外面说话瞬间都止住。 纤弱的小姑娘,额头殷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滴,整张脸苍白如纸,浅色的褶裙上还被沾染了不少血迹,触目惊心。 白府的人看到这样的白筱诺也是一顿。 白筱诺在夏儿的搀扶下,缓慢地跨国门槛,脚步虚浮地走到白老夫人跟前,推开夏儿,噗通一声跪下,“筱诺见过老夫人。” 白老夫人惊慌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尖锐,“你这是做什么!”眼尾扫了一旁围观的人,又软了声音,“筱诺,你要是有什么对祖母或者是你这些叔母们有不满的,你跟祖母说,祖母让她们也改,你别把白府赶尽杀绝行么?” 白筱诺跪趴在地上没有起身。 “这就是辅国公府的小姐啊?看着,也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啊?”一位妇人喃喃地说。 旁边老太太瞪她,“这还不恶毒?你看看都把她祖母逼成什么样了?怎么着,你准备跟她学学,也把老婆子赶出你们家?” 夫人连忙讨好,“哪能啊,娘您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说。” 后面看热闹的还有还有路过的书生,摇头叹了两句,“世风日下啊。” 周围人的议论,给了白老夫人和大太太壮了胆,大家都清楚这么做为了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让白筱诺恢复对白府的供奉更待何时? “筱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年纪小,不懂事儿也正常,快给你祖母赔个罪,这事儿就过去了。”大太太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过去搀扶白筱诺。 白筱诺顺着她的胳膊直起身,却并没有从地上起来,“叔母,筱诺做错了什么?” 大太太的手一顿。 周围一片抽气声。 “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贱蹄子,那可是她亲祖母!” “这也太差劲了!将自己亲祖母赶出府不说,还拒不认错?这还不如俺们村东头那个寡妇懂事!” “什么辅国公府,官当再大也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小小年纪,这也太下作了!” “这丫头我刚才瞅着虽然邋遢些,长得挺俊的,谁知道心这么黑呢?” 一片骂声的里,有人道,“那位小姐额头怎么还有伤?” 但是群情激愤里,谁也没注意这个问题,到处都是嘲骂声。 夏儿气急,也顾不上白筱诺的叮嘱,站起来对着她们大喊,“你们知道什么!我们小姐这额头上的伤就是老夫人砸的!还有她今天来辅国公府做什么你们知道么!” 第23章 欺白府无人 夏儿这一声,可谓是用足了力气,不仅把周围的议论声压了过去,甚至还把白府一众人哭哭啼啼的声音盖了下去。 “夏儿!” 鹰老喝了她一声,让她住嘴。 她是小姐跟前的贴身丫头,有些话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和从小姐嘴里说出来无异,那可就是晚辈揭发长辈,无论输赢,小姐以后的名声都不好听。 若非是顾忌这个,小姐怎么可能这幅面容出来就来见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白府的人摆下如此低的姿态。 “让她说。” 鹰老正准备上前转圜几句,让白府的人来开口,人群后忽然就传来一道夹在这怒气的声音。 “老爷!你可回来了,快来看看母亲!” 来人正是刚从衙门里当值赶回来的白茂,冷淡地扫了一眼笔直跪着的白筱诺,扶起白老夫人,“娘,你这是做什么?您这都一把年纪了,我扶您回去。” 鹰老气的脚一跺,冲到白茂跟前,“大老爷,这件事儿还请您和老夫人给再场的说说清楚,我们小姐根本没有轰老……” “解释什么?左右两家已经分家了,辅国公府我们高攀不起,家母今日登门受辱,我们认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一副息事宁人的模样。 白筱诺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来,也没有在意他撇过来的眼神,就那么定定的跪着,额头的伤的伤口因为磕头,又看是往外渗血。 鹰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夏儿担忧地去给白筱诺擦脸。 她都被白府这一家子的无耻气的头晕,更何况是话题中心的小姐。 白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竟然如此蛮不讲理!可尽管如此,刚刚她敢对着白府的女眷叫嚣,却不太敢直接对上白茂,更何况白茂的话说的圆滑,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辩解,急的直掉眼泪。 周围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谩骂,白筱诺脸色越来越苍白,四太太终究是不忍,带着白楠刚往前走了两步,还没开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诺!” 白筱诺右腿本已经抬离地面,听到这一声心疼的呼喊,又停下了动作,转头就看见周老夫人在周景城的搀扶下疾步过来。 看见白筱诺额头的伤,周景城嘴巴抿的死紧。 不远处站着的随从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少将军身上的杀意实在是太明显了。 围观的人先是好奇地转过去看来人,本来还在嘀咕的辅国公府门前瞬间鸦雀无声,只留下白老夫人的脚步。 来人一身武将打扮,一身铠甲穿在身上,更衬得身姿挺拔,威风凛然。 更让人惊讶是的是他那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剑眉斜飞,眸含星辰,如果不是一身冷肃的杀意,恐怕他当即就会被这一群小姑娘俏媳妇围了上去。 只是此刻,他一手扶着一位老太太,一手小臂横握着自己的军帽,眉头紧蹙,眼角腥红,好似虽是会抽出腰间的佩刀夺人性命,众人不由得默声后退了几步。 “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白筱诺仰起头看着周老夫人,想到自己现在的狼狈,还伸手向扒一下额前的刘海挡一下脸上的狼狈。 周老夫人瞪她一样,“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再不来,你怕是就被人吃的只剩一堆骨头渣了!” 白茂在看到周景城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糟。 原本他对白筱诺就存着气,老夫人寿宴上那么一闹,他颜面尽失不说,这么些年的亏空要补上,他可是连夫人的嫁妆都补贴上去还没还完,其他几房更是苦不堪言。 听到家里的下人过来禀告的时候,他为了出口恶气才急匆匆的赶来,本来今天过后,白筱诺肯定会在京城臭名远扬,没想到周家人来的这么及时。 “卑职见过周副参领。” 白茂放开白老夫人对周景城拱手行礼,虽然无论按照年纪还是辈分,白茂都在周景城之上,可是现在周景城得皇上嘉奖,已经封为正四品的副前锋参领,掌管京畿重兵,而他只是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行的自然是官场礼。 周景城冷眼看他,并不答话,白茂只好尴尬地收回手。 周老夫人的话无意是点炸了周边围观的人,这戏怕是要越唱越大了,尽管周景城气势骇人,可前来围观的人却只增不减,颇又越闹越大的气势。 白老夫人等人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曾想镇国公府的人会突然出现。 “周家老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作为长辈还能欺负筱诺不成,您先别生气,要不咱们进去心平气和地谈谈?” 说话的依旧是大太太,面带笑容,看上去温和的不得了。 白筱诺心里给这位大太太鼓掌,若是没看到刚才的场景,还真是看不到白府的人竟然如此会演戏,大家都演,今天就是看谁演的真罢了! 不过, 早知道老祖宗要来,她就不用这么狼狈的出来,还再次把自己的额头磕破了…… 白筱诺悔得眼眶发酸,几乎哭出来。 周老夫人这么一看,心疼地把她拉起来扯到身后,“行,老婆子我跟你们谈!小诺在我跟前长了十三年,我自认还是有这个资格替她做主的!” “欸?我没听错?这辅国公府的小姐不是姓白么?怎么这位老夫人说养了十三年?” “可别乱说,看到没有,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这位应该就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太后最疼爱的那位郡主娘娘的婆母。” “呀,这热闹可大了,咱们都在这没事儿吧?” “怕什么,这么多人呢,我是要看看这镇国公府能给这个败坏伦常的白小姐撑什么腰!” “哎,这老夫人也是糊涂,一个如此不敬长辈的姑娘,也值得她……” 她话没说话,就感觉脖子一凉,顺着看过去,就看见那位少年将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瞬间闭上了嘴,还往人群后面躲了一躲, 心中暗骂,仗势欺人! “就在这说。” 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开口,却听得在场的人心里咯噔一声。 周老夫人看了自己的孙儿一眼,回头看着白府一群人,“我孙子不懂事儿,白老夫人可别见怪,这事儿既然已经闹开了,咱们索性就在这说清楚的好,免得让筱诺污了白府的名声,夏儿,这是怎么回事?” 夏儿看到周老夫人一行人过来,心中大定,听见老夫人的问话,抽抽噎噎地上前高声道,“今儿小姐正在给书房给您抄佛经,老夫人带着嬷嬷闯进来砸了上的茶不说,还伤了我们姑娘,小姐的额头出了血,我们哪还顾得上别的,但是小姐的伤口还没处理好,老夫人就在这儿大哭我们把她赶了出来!” 跪下给周老夫人磕个头,“老夫人,天地良心,府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小姐被砸伤之后,没有一个人撵过白老夫人的。” 鹰老握了握拳头,也上前跪下,“小姐是为了老奴才被砸伤的!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夏儿说的句句属实,还请周老夫人还我家小姐一个清白,老奴愿以死明志。” 说完,起身就朝着门口的梁柱上撞去。 白筱诺吓得肝胆俱裂,刚才被众人责骂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恐慌过,只是她距离远,根本阻拦不了鹰老的动作! 看戏的人也吓出一身冷汗。 等到看清挡在鹰老面前的人时,提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看向白老夫人的目光也越发的诡异。 这根本不像前面说的那样啊? 难不成这老虔婆故意在做戏? “你,你胡说什么!我是被辅国公府赶出来的!她枉顾她爹的命令,苛待祖母长辈,这可都是事实!” 白老妇人脸色难看至极,大太太的手腕被她捏的生疼,强忍着才没嘶喊出声。 周景城推开鹰老,给手下使了个眼神,立即有人上前看护住他。 扫了白府众人一眼,周景城冷哼一声,“来人,报官。” “不可!”白茂急急上前。 白老夫人今日到辅国公府为了什么他也略知一二,这件事要是闹到官府面前,损失的颜面是小,只怕他经过这两次的事情,再想升迁恐怕是难如登天。 “周副参领,这件事,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都是世交,还请您给个面子。” 若是旁人,他这般伏低做小,只怕还有用,只是他这些年没怎么和镇国公府来往过,实在是不了解周景城的秉性。 “不可?好。” 听到周景城答应,白茂心里松了一口气,刚要抬手擦汗,就听见他沉声道,“那就我问,你们答,若有半句虚言,再由官府出面,白大人以为如何?” 白茂当即僵在当场。 白老夫人眼看着儿子被人逼得节节败退,知道镇国公府势大,可是他们白家也不是说拿捏就让人拿捏的,甩来大太太,道,“周老夫人,你这是要欺我白府无人?” 众人,“……” 你白府女眷、小辈站了一排,那位周老夫人没来之前,辅国公府可就一个小姑娘,您哪来的脸说人家欺你白府无人? 第24章 解决白府人 周景城可没有这么多耐心,只是看了白老夫人一眼,“老夫人不愿意?” 白老夫人正要接话,白茂忙上前一步拦住她,“我们愿意的,周副参领请。” 旁边周老夫人拉着白筱诺,丝毫没有为白府解围的意思。 四太太看这情形,拉着白楠又不动声色的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老夫人今日来辅国公府是为何?” 白老夫人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人如此下过脸面,她虽然没有诰命在身,可到底是几个朝廷命官的亲娘,让她回答一个小辈的问题,看来是不现实了。 白茂攥了攥手掌心,“实不相瞒,家母是为了白府与辅国公府的一桩旧例来的,可能中间有什么误会,才闹得如此不愉。” “旧例?”周景城眯了眯眼睛。 “对,我大哥,也就是辅国公在世时,曾经每年都会给我娘一份供奉,一直到去年都没变过,只是今年不知为何,被小侄女给停掉。” 鹰老原本被扶着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这会儿听了他的话,气的直接跳起来,“信口雌黄!我们老爷是感念你们这么些年守在白家,当时白府几位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进项,都是白家人,所以才给你们补贴,什么时候就成了旧俗旧例?” 夏儿不懂这些事,恰好大夫已经赶了过来,便和周老夫人一起专心地看着大夫给她清理伤口。 白老夫人被鹰老的话气的不轻,伸着食指指向鹰老的鼻子,“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难不成辅国公府是你的了?” 鹰老本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这会儿更是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 白筱诺本来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处理伤口,听了她这话,推开大夫站了起来。 周景城看她一眼,袖中手指蜷动,没有再开口。 “老夫人,鹰老是我祖父的旧臣,是看着我爹长大的人,您如此羞辱他,跟羞辱辅国公府何异?您的那份供奉是我的停的,但那时候,白府长辈们借着辅国公府的名义在外面赊账十几万两,我没有办法,只得先让人把所有的银子用在弥补亏空上!今天您进门没说供奉的事情,直接将我砸伤,所以鹰爷爷才会如此动怒,还请老夫人恕罪。” 白筱诺额头包着纱布,绣拳紧握,眼眶含泪,将落未落,看的一众人心都跟着颤动。 娇娇的声音带着哽咽,“父亲在世时,给您的供奉和几位叔父的补贴是他的心意,可父亲去后,虽说国公府就没了进项,可筱诺还是会把您和叔父们的供奉给补上的……” 白筱诺站在白府的人对面,看上去孤单而可怜。 “呀,我想起来,这就是那个欺负兄长遗孤的白家啊?”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就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原来就是这位老夫人啊!老夫人,就算那不是你亲生儿子,您一把年纪,也不能如此刻薄啊!” 还与不明真相的人发问,“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这位老夫人是个继室,可是她却将原配的儿子,也就是这辅国公给赶了出去,辅国公去世以后,这白府的人,竟然还借着国公府的名义在外面欠了上百万两的债呢!” “上百万两?我的老天爷!” “可不是!白府和这辅国公府早就分家了,如今国公府里就只有一位小姐,他们这是一大家子把人往死路上逼呢!还好被讨债的人误打误撞给闹出来了!” “还不止如此呢!听闻当年国公爷去世的时候,把孩子送回来,白家不愿意养,最后这位小姐是在镇国公府寄人篱下呢!前阵子刚才刚回府!” “呸!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一家人!”一位激动的夫人直接从胳膊上挎着的竹篮里掏出一把刚买的青菜扔到白老夫人脸上。 “真是不要脸面!没声没养,自己儿子都当官了,这会儿还有脸来要一个孤女的供奉!”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姨娘果然养不出什么平行端正的儿女!当家的,看到没,你要是敢纳妾,你的儿女以后也是这样的下场!” “看这个白府的老爷还穿着官服呢,就这样也能当上官,莫不是用你们偷侄女家的银子买来的吧?” 尽管他们的说法里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可不能否认,在白筱诺说完之后,风向就开始一边倒。 有了第一个往白老夫人身上砸青菜的,就有不少人跟风,什么西红柿,白菜帮子,络绎不绝地地扔到白府一行人身上。 好在四太太站得远,并未被太被波及。 白老夫人就算是曾经做姨娘也不曾如此狼狈过,现在当街被人辱骂不说,竟然还被人当街用东西砸到脸上? 白大太太紧挨着她,身上也成了重灾的地方,衣领发髻见到处都是散落的菜叶子。 “放肆!你们这群刁民!大胆狂徒!老身要把你们都告进大狱里!” 白老夫人边躲便威胁,四太太眼看着白府的家丁都赶了过来,把白楠往后推推,自己也上前替老夫人挡住了旁边人的攻击。 白茂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对着前来的家丁吩咐了两句,就带着白老夫人往白府走。 周景城扫了一眼白家的人,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很快,围在辅国公府门前的人被一队衙役团团围住,“有人举报,这里有人聚众闹事,带走!” 等到两方人马都撤离,白筱诺才轻轻送了一口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周景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嘲讽的语气了带这些赞许。 白筱诺不理他,转身带着周老夫人往府里走去。 周景城摸摸鼻子,跟手下的人交代了一声,也不要脸的跟着走了进去。 鹰老追了两步落在周景城身后,“多谢世子爷给我家小姐解围。” 周景城脚步一顿,“其实我不来,她也有办法处理吧。” 虽然是疑问的句子,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别人没看见她之前要起身的小动作,他可是看到了,只是不知道那小丫头准备怎么解决,难道是苦肉计? 想到她额头的伤,周景城的眸色又深沉了些许。 其实这件事他还真猜的差不离。 白筱诺原本是准备是准备借着自己一身狼藉,再加上这些年给白府的供奉的账本,揭发他们的贪得无厌,只是没想到老祖宗来的这么及时。 “快让大夫好好看看!你说你回来干什么,依我看,还是跟祖母回镇国公府?” 大夫盯着周景城森冷的视线,小心翼翼地重新给白筱诺清理伤口,等到终于裹上纱布的时候,里衣都被汗沁了透。 “大夫,可会留下疤?” 周老夫人看着白筱诺头上一圈纱布,心疼地问大夫。 白筱诺也紧张地看着大夫,小手攥着衣服不敢松。 “回,回老夫人,等会儿老夫开个药方,只要按时服用,当是无碍的。” 周景城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语气轻缓地沉声问,“当是无碍?” 大夫吓得连忙跪下,“回少将军,我稍后再给小姐留下一罐涂抹的伤药,只要伤口结疤后好生涂抹,必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白筱诺幽幽地看了一眼周景城。 把大夫吓成这样,原本十分的医术现在也只怕不到半成。 安抚地对着大夫笑笑,眼睛弯弯,声音甜甜,“大夫,那就劳烦你去开药了。” 夏儿机灵地跟上大夫,引着他往外走。 其实她也觉得周大少爷坐在那里,房间里都冷了好几度。 房间里没了外人,周老夫人才叹气,“那白家……筱诺,你还是让管家好好盘点一下这府里的库房,把你的东西都守好,那将来可都是你自己的嫁妆,至于那一家子吸血虫,以后不必理会,他们要是再敢上门来骚扰你,你来找祖母!” 周老夫人不是白家人,本来没有立场管这件事情,更不能让人觉得养白筱诺一场,是图辅国公府的什么,可是这白家的做法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白筱诺知道她担心,就像还在周老夫人的小佛堂一般,弯身用小脸儿蹭蹭她的手背,“老祖宗别担心,我会守好爹娘留给我的东西的。” 周老夫人的角度,就看见她那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一时也软了语气,“你这些天可要听大夫的话,好生在家养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差人来镇国公府,可记得了?” 白筱诺软软地嗯了两声,还趴在老夫人的膝头动了两下,活像一只小兔子。 笑了笑,看着院子里稀稀疏疏的人,又严肃道,“不行,我这两天就看看京城有什么青年才俊,必须得快点儿给你找个婆家我才安心。” 周景城端茶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下那相依的祖孙两人。 白筱诺愣了一瞬之后,羞怯怯地抬起了头。 周老夫人问,“小诺可有什么喜欢的小郎君?” 周景城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一紧。 白筱诺脸颊上红霞纷飞,轻轻摇头之后,又凑近周老夫人的耳朵…… 第25章 暴雨夜惊魂 送走了周老夫人和周景城之后,汤药也熬好了,白筱诺皱着小鼻子一饮而尽之后,往嘴里塞了两颗蜜饯。 想想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倒霉了! 参加个诗会弄伤了手腕,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伤了额头。 想了一会儿,问夏儿,“你是不是想去大昭寺?” 夏儿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情,直接摇头,“奴婢哪儿不想去。” “不,你想去的!” 主要是白筱诺觉得她应该去拜拜菩萨,不然这三天两头的受伤,她哪里受得住? 夏儿一脸老妈子的苦恼,“小姐,就算是要去,咱们也得等伤好了不是?不信你看鹰老让不让您出这个门!” 小姐为了救他伤了额头,事情虽然是解决了,可是鹰老愧疚的不行,这会儿盯着小姐的药,眼睛都不错一下。 想到鹰老刚才进来的时候愧疚的眼神,白筱诺觉得头又疼了。 原本养好了伤准备去荆家上门致谢的打算只能作罢,白筱诺只好让鹰老去库房里挑了一根上好的南珠簪子送去了荆家。 至此又过上了养伤的生活。 最前面两天,甚至连佛经都不让她碰。 白筱诺,“鹰爷爷,我伤的是额头,不是手。” 鹰老,“小姐想招亲,靠脸还是靠手?” 白筱诺嘟着嘴沉默,两手托腮,眼珠跟着夏儿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鹰老连忙告辞。 小姐这么软糯可爱,他这颗老爷爷的心哪里受得住?要是再撒娇,指不定就顺了她。 直到大夫又来了一次,确认她的额头只需要小心涂抹药膏祛疤就能痊愈的时候,鹰老才没管她继续在书房里抄佛经。 收到荆敏的帖子的时,白筱诺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痕,放下额前的刘海之后基本看不到。 “去大昭寺?” 白筱诺看着荆敏的帖子,有点诧异地问夏儿,“这算不算英雄所见略同?” 到了出发的日子,鹰老千叮咛万嘱咐,让夏儿一定要照顾白筱诺,可别再伤了碰了,夏儿认真的记下。 还没走多远的时候,荆敏的贴身丫鬟忽然过来找她,“白小姐,我们小姐请您到她的马车上一叙。” 今天出游的小姐不少,白筱诺不想驳了她的面子,就换乘上荆敏的马车。 荆敏看上来的时候,已经稳坐不动,等马车重新开始行使,白筱诺察觉到马车里的尴尬,就撩起轿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是自她受伤以后第一次出门,外面的空气闻起来都比国公府里的新鲜,白筱诺的心情也好。 “咳,那个,谢谢的簪子。你没事了吧?” 身后忽然传来询问声,白筱诺转头看荆敏,见她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的额头,白筱诺伸手摸了摸已经快要看不见的伤口,客气地回答,“已经没事了,多谢荆小姐挂心。” “谁挂心了!就是看不惯那些腌臜的人而已!”荆敏傲娇地哼了一声。 白筱诺,“?” 荆敏看她不解的眼神,嗤笑,“你不会这么心大,就原谅那白府了吧?要我说,就该让他们把这些年你们辅国公府的补贴全吐出来!” 白筱诺咻然抬头,有些不确定地问,“补贴?荆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现在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么?哼,连我娘都说你们一家大度,奈何那白府贪得无厌,上不得台面。” 这个,白筱诺还真不知道。 她更不知道的是,周景城从辅国公府离开之后,直接去了顺天府衙门,不仅没把那天动手的人收拾一顿,甚至还每人给了十两银子作为安抚。 第二日,不知道从哪里就传出来白府不要脸的行径,将这件事说的是惟妙惟肖,跌宕起伏。一时间,京城无数人对白筱诺报以同情,同时对她的隐忍和孝道也是大力赞扬。 可惜白筱诺养伤的时候,府门关闭,外面的事情也没人去打听,所以这件事到今天她才知晓。 白筱诺的神情不像是在作伪,荆敏挑眉,“你还在这跟我装?就连白家那三位都遭了言官的弹劾。” 白筱诺坦言,“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家中养伤,并不知情。” 她神情坦荡,并不似作伪,荆敏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嘲讽道,“真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单纯!” 但是荆敏这次是真的错怪了白筱诺,她不知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周景城将辅国公府的消息给封锁了,还真不是她故意不打听。 白筱诺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动怒,低头嘟囔,“我这是侥幸。” 荆敏瞪眼。 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白筱诺眨眨眼睛,小梨涡随着她说话若隐若现,“不知道不就少了很多烦恼?” 荆敏捏着帕子的手直接扶上脑门,恨铁不成钢地刺了她一句,“你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歇了一口气,还记得自己是个大家闺秀,荆敏睨着她,“你以为你躲在辅国公府那龟壳里就有用了?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再遇到别的狠主儿,只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筱诺也不跟她正,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表示认同。 荆敏被她那一笑堵的更是心头发闷,合着她就是瞎操心?! 一直到了大昭寺门口,荆敏都没再理她,下了马车径直往前走,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心累。 白筱诺偷笑一声,带着夏儿跟上前面的队伍。 跟着寺里的香客上完香,白筱诺诚恳地给佛祖扣了头,添了香油钱,才随着她们在大昭寺里观光。大雄宝殿附近有不少学子吟诗作对,白筱诺自然是明白她们的心思。 等到中午用了斋菜,天色忽然大变,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一行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等雨停了再走,可谁知雨竟然越下越大,一直到天色渐暗的时候都没有停歇。 无奈之下,只能跟寺里商量留宿一晚。 白筱诺和荆敏住在同一间厢房,入睡前,荆敏说要去官房,可白筱诺躺了半晌都没有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便唤了夏儿去找。 半晌,夏儿浑身带着水汽进来,紧张地说,“小姐,官房没人!” 白筱诺心下一惊。 立即穿好衣服亲自去确认。 “夏儿,这件事先别声张,你现在回房间去守着,别让人发现房间里没人。” 白筱诺空无人一人的院子,小声吩咐夏儿。 夏儿紧张地问,“小姐,荆姑娘不会出事了吧?奴婢回去了,您万一也出事儿了怎么办?不如我们找寺里的僧人问问吧?” “不行!” 这件事万不能让第三人知道,荆敏是尚书府的姑娘,要是被人发现走丢了一个晚上,后果不堪设想。 白筱诺不敢拿灯,在夏儿回房间之后,就冒雨蹲在官房外面的查看,借着闪电,果然发现了一堆凌乱的脚印,心里更凉。 荆敏这是被人劫持了? 来不及细想,白筱诺就准备往回走,脚下不小心踢到一根东西,俯身在地上摸了一会儿,白筱诺抿唇把东西塞到了自己怀里。 “小姐,有什么发现么?” 白筱诺一进屋,就看见正蹲在门后战战兢兢的夏儿。 “夏儿,我们今天带出来的银票还有多少?” “还有一百多两。” 白筱诺拿着全部的银子,又悄悄地出了门。 暴雨下的地面都起了一层水雾,很快白筱诺身上就例外湿了个透。 值守的小沙弥本来正在打瞌睡,忽然看到一团小小的黑影小跑出来的时候,先是闭了下眼睛,而后吓得一个后仰,直接跌坐在地上。 等看清白筱诺的身形时,才惊魂未定的开口,“施主,夜深雨厚,您怎么出来了?” 白筱诺也不跟他浪费时间,“小师父,我知道出家人不爱方外之物,但是这些还请你收下,请你现在帮我下山去找个人。” * “主子,雨太大了,前面就是大昭寺,不如我们先去里面借住一晚,明天再进京述职?” 周景城坐在马背上,看了一眼后面疲累不堪却不敢吭声的下属,抿唇没有说话。 这次出京办案,本不必耽误这么久,那个愚不可及的县令,杀了他都不足以平民愤。 “谁!” 护卫们打马上前,将周景城围在中间,已经有一人上前,手上的长矛直指前面跑下来的一团黑影。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僧是大昭寺的僧人!” 护卫长矛一挑,直接从小沙弥的衣领穿过,挑着他到周景城面前,“别耍滑头,这么大的雨天,你一个僧人下来做什么!” 周景城骑在马上低头看马蹄下瑟瑟发抖,只一眼,小沙弥就觉得脑袋一麻,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说!” 冰冷的一声命令,小沙弥又是一抖。 “小僧确实是大昭寺的人,是受一位香客所托下来送信的!” 周景城没有说话,随从低喝,“大晚上,大昭寺已经大门紧闭,什么香客要往外递消息?你是怎么出来的?还不老实交代!” 小沙弥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金戈铁马的场景,尽管他没抬头看,也察觉到只要自己回答的不对,很可能马上就会死在他们的铁蹄下。 “小,小僧……” 他说话磕磕绊绊,站在雨里,周景城早已经没了耐心,“搜!” 随从下马,单手一拉一扯,就将小沙弥扒了个干净,一张百两的银票和两张十两的银票加上一封书信便递到了周景城的手中。 周景城借着火光查看了一眼银票递给随从,抽出书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瞳孔瞬时一紧。 第26章 暗伤少将军 正在厢房里着急等消息的白筱诺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忽然被人拍了下左肩。 顺着方向转身的时候,没看见任何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在这。” 低沉的声音从右面传来,吓得她连往后退了两步。 周景城看她兔子一样的动作,低笑了两声。 小丫头胆子不大,勇气不小,现在都知道管别人的闲事了。 “周哥哥?”白筱诺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 她明明是拜托小沙弥去给荆尚书送信,蒋尚书没来,怎么是周景城在这里? 周景城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怎么?我不能进大昭寺?” “不是!”尽管知道黑夜里他看不见白筱诺还是连连挥手,抿了下唇,又着急地说,“周哥哥,荆尚书府的小姐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么?” “我为什么要帮你?”周景城好以整暇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白筱诺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不过想来两个人都已经划清了界限,确实没有让人无辜帮忙的道理,福身一礼,“荆姑娘于我有恩,事出紧急,还请周哥哥相助,若是有什么条件,只要筱诺办得到,周哥哥尽管提。” 其实周景城早已经吩咐人下去找了,他也只是逗逗这个小丫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 君子不趁人之危? 周景城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成交。” 说完,他依旧坐在房间里纹丝不动,白筱诺心里着急,面上努力绷着,“可否请周哥哥尽快派人去找找?” 周景城置若罔闻,摸黑捏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 他是真的饿极了。 本来县令设了宴席,但是一想白筱诺还受伤在家里养着,虽然留了人看守,到底是不放心,才着急地连夜赶回。 没想到竟然还未进京就见到她。 有求于人,白筱诺自然不敢再催,她觉得自己在周景城这里并没有多大的面子,他肯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 等到周景城连吃了几块点心,还喝了半壶已经凉透的花茶,门口终于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去开门。” 周景城轻声开口。 白筱诺立即拎着裙摆,悄悄地把门打开,一道黑影闪身进来。 有了前面周景城的恶作剧,白筱诺这会儿显得淡定多了。 黑影走到周景城身边耳语几句,在白筱诺未关门之前又闪了出去,消失在暴雨中。 “荆尚书的女儿找到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周景城终于起身。 隔着黑暗,白筱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她生气了。 这个人明明早就安排好了,还诓她一个承诺? 白筱诺根本不想理他,但是又担心荆敏,不悦之余,也只能悄声跟上他的脚步。 周景城身上还穿着雨衣,厢房里没有油纸伞,白筱诺正准备顶着大雨出去,胳膊猛然被人一拉一扯,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干燥的怀抱。 白筱诺正准备说不用了,周景城冷淡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想去就安静点儿。” 周景城可真是知道怎么拿捏她! 其实白筱诺真的很娇小,整个人躲在周景城的打雨衣下面,也只是鼓起小小的一个包,因为两个人凑得太近,为了防止绊到,白筱诺不得不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袖。 可尽管如此,脚下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仍是又不少积水灌进了她的绣鞋里,走动间发出唧唧的响声。 周景城脚步忽然一顿,一条强有力的胳膊就穿过腋下,揽着她的腰往上一提,她的双脚就彻底离开了地面,整个人趴在了周景城胸前。 白筱诺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发出声音吵醒寺中的人,眼角却是已经吓出了眼泪。 这样被人提着,着实是不太舒服,白筱诺觉得这就是老父亲抱奶娃娃的姿势。 羞恼地动了动腿,白筱诺仰头看着周景城的下颚,示意自己要下去。 周景城确实如她所愿地低头看了一眼,白筱诺似乎还听见了一声轻笑。 但是随即另一只手掐在她腰的另一侧,不但没有放她下来,还把人又往上提了提。 白筱诺生气。 膝盖猛地一动,就听见周景城闷哼一声,箍在她腰上的手松了一瞬,整个人全身僵硬。 白筱诺以为周围还有歹人埋伏,一手捂着嘴,一手伸出来细白的食指戳戳他的胸口,小声问,“怎么啦?” 看他没反应,又动腿轻轻踢了他一下,这次终于唤来了周景城吃人的目光。 “周哥哥?” 白筱诺吓得上半身后仰,本能地想后退两步,可是她忘记自己这会儿还被人抱在抱在怀里,脑袋一探出去,暴雨就噼里啪啦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和身上。 她身上的衣服不厚,这会儿被暴雨浸湿,赫然显露出少女的曲线,周景城盯着那些从脸上滑落的雨水顺着脖颈淌进衣领,喉结上下翻滚了两下。 猛地用手抵住她的后背重新按回到自己的胸前,声音暗哑地交代,“别乱动。” 白筱诺感觉他的胸口用力起伏了两下,才重新迈开脚步。 怎么感觉周哥哥生气了? 不过这大昭寺既然有人胆敢绑架尚书的女儿,想必胆子不小,她还是不要给周景城添乱了,忍着不适,被周景城一路抱到一间破旧的房子跟前。 到了屋檐下,白筱诺终于被放了下来,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荆小姐?”白筱诺小心地走过去,看到荆敏衣裳完好地坐在一张旧椅子上,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情形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 也不问她发生什么事,攥住她的手,低声道,“荆小姐,你迷路了也该让丫鬟告诉我一声啊,害得我还以为你被歹人劫持了!” 荆敏的哭泣声停了一下,红肿这双眼看她。 “咱们得回去了,不然咱们俩迷路太久,指不定别人会说什么呢!” 白筱诺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管门外周景城和他属下的脸色,拉着荆敏就要往外走,就连荆敏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到底说的是什么! 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景城递过一件雨衣,“两位小姐凑合一下吧,我们办案途径此处,不好过多打扰,刚刚那几个来此行窃的小贼,我会带回去,交给顺天府处置。” 一直等到回了厢房,荆敏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白筱诺诧异地看她,“你不就是去了趟官方?” 荆敏抱着被子把自己团成蚕蛹,“后来的事情,你不问我么?” 白筱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来是英明神勇的我,把迷路的你找回来了,这些我都知道了,不过有件事我很好奇。” 荆敏的身体一僵。 “原来你也会哭啊?” 荆敏一潭死水的红肿眼睛燃起了熊熊怒火,妄想把白筱诺烧成灰烬。 “白筱诺,怪不得周景棋叫你白包子,你果然是个包子,还是芝麻馅的。” “欸,为什么不是莲蓉的?我喜欢吃那个。” 荆敏气结,“重点是吃么?” 白筱诺拍拍胸脯,“还好你不是想吃我!呐,这个,我第二次送你礼物了,记得给我回礼啊!” 一根南珠的簪子捏在白筱诺手上,珠光熠熠,看上去华丽又耀眼。 荆敏抬手去摸自己的发髻,上面空无一物。 从被子里伸出手,把簪子接到自己的手中,荆敏低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多谢。” 白筱诺笑了一下,小梨涡里装满了橘色的烛光,看上去可爱又温暖。 唤来丫鬟悄悄伺候她躺下,白筱诺看了一眼门外,夏儿刚想问什么,白筱诺就翻身躺了下去。 那件雨衣,应该就是周景城身上的。 他们现在是住下了还是已经带着那些歹人回京城了? 正在她翻来覆去的时候,屏风另一侧传来荆敏别扭的声音。 “白筱诺,你别指望我会对你感激涕零!” 白筱诺心中一叹,这个傲娇的人,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今天还好那些官爷来的及时,不然……” 不然什么荆敏没说,不过白筱诺大概也猜得到,虽然荆敏脾气不好,但也是个顶骄傲的人,一定不会受得了这样的屈辱,不是杀身成仁,那就是玉石俱焚。 “早点睡吧,我们刚才碰见的人很安全,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 白筱诺再次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保证周景城不会把今夜的事情说出去,虽然有点好奇是谁对她下此狠手,不过她到底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只是提点了一声。 荆敏的声音瞬间变得阴狠,“我知道是谁做的,你不必担心,回京之后,我一定会让她加倍付出代价!” 白筱诺心里一个寒颤,同时庆幸,还好她不是荆敏的敌人。 荆敏。 她不是一个多幸运的姑娘,上辈子遇见她的时候,是在一个落雪的冬日,因为没学好规矩被教养嬷嬷罚跪在太后的宫院里。 荆敏随着尚书夫人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在她面前停了一瞬,“太后宫里也有这么不长眼色的丫头?跪在路中间是想挡路么?” 白筱诺还以为她真的是刻薄的人,结果没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宫女就过来传旨,让她先回房间去。 原来那句话是故意说给领路的宫女听的,太后要面子,自然不会再罚她跪在门前雪地里。 第27章 周景城生病 第二天到了半中午的时候,天气才开始放晴,到处都是一片泥泞,同来的几人也没了参佛游玩的兴致,便启程回去。 白筱诺有心想跟周景城说一声,事情怎么处理不要紧,但是不要把荆敏牵扯进去,因此一回府就让人给周老夫人送了一张帖子。 晚膳自然也是在周老夫人的小佛堂用的,只是一直没有碰到前来请安的周景城。 眼看着天色已暗,白筱诺心中叹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却看见一道身影从外面进来。 他已经换下了白日当值的铠甲,这会儿穿着一身浅色直裰,少了几分锋锐,多了些许温雅,只是眉眼依旧冷峻,乍一看会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其实,还真是不好相处。 周景城本来今夜要当值,只是听到前来送晚膳的小厮说了一句,他便和副将说了一声,找了个理由回来。 “城哥儿?你今晚不是当值?” 周老夫人看到自己的大孙子也是意外。 “有人临时有事,和我换了一下。”周景城面不改色地撒谎。 白筱诺本来站起身是准备告辞的,这会儿站着,倒像是在迎他,一时间耳尖泛红。 “见过周哥哥。”规矩地行完礼,白筱诺想着今日不是好时机,就对周老夫人请辞,“老祖宗,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 周景城眉峰一动。 这么不想看见他?他刚进来,她就急着走? 心下窝火,又无可奈何。 周老夫人也看了下天色,“那你改日再来看我,自己在府里照顾好自己,千万注意安全啊,城哥儿,刚好你回来了,替我去送送筱诺。” 白筱诺原先说不用,可是一想这也是个机会,就从善如流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白筱诺看四下无人,停住脚步,转身问,“周哥哥,昨天的事情多谢你!” 周景城这会儿心情不好,只嗯了一声。 他要的可不是她的口头感激。 白筱诺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好,不过她也不想过多的打听,但是荆敏的事情,她总还是想知道一下事情的结果的,“昨天的事,还请周哥哥代为周全,毕竟事关荆姑娘的名声。” 周景城抬头看她,冷声嗤笑,“你巴巴地来府里,就是为了替别人说情?” 白筱诺低头,心里到没有多大的不满,毕竟上辈子,这种冷言冷语听多了。 看她一副默认的样子,周景城更来气,“白筱诺,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么大面子?人我已经交给顺天府,剩下的事情是衙门的,与我无关。” 白筱诺听他这毫不客气的话,心中一颤,舌尖抵到上颚上,努力不再他面前露怯,乖乖地应了一声,“多谢周哥哥!” 话一说完,就重新转回了身体继续朝前走,生怕周景城看到她眼底自嘲。 她有什么资格让周景城帮她善后?上辈子的办不到的事情,这辈子就能成? 记吃不记打!说的就是她。 一路沉默,一直到白筱诺上马车之前,两人都再没说一句话,等到夏儿放下轿帘,白筱诺自然也没看见周景城板着黑如锅底的脸动了动嘴唇。 他昨天把人抓回来之前已经严刑拷打的了一顿,一想到这些人恐怕是到大昭寺逞凶的,万一抓到的人白筱诺,周景城连对他们扒皮抽筋的心思都有。 那几个人也算是硬气,一直到后面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才交代他们是受人之托来毁荆敏名声的,他这才算是送了一口气。 把人扔到顺天府的时候,也只说了是行窃毛贼。 但他就是气不过白筱诺现在对他生疏的态度,一句周哥哥,生生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几丈远,客气的不能再客气! 上辈子那股黏人的劲儿哪去了? 还有那天她当着他的面和祖母耳语的那几句,招亲? 上辈子没发生的事情,这辈子,想都别想!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看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周景城才用拳头抵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主子,要不交个大夫看看吧,您今早回来就开始咳嗽了。” 周景城摆摆手,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天雨夜赶路,后来又把随身的雨衣给了白筱诺,在大昭寺阴寒的破房子里呆了半宿,早晨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头脑发热。 原以为是熬夜的后遗症,周景城没有在意,谁知半夜周景城就开始全身滚烫,整个人像只煮熟的大虾。 迷迷糊糊中,周景城仿佛听见有谁在喊橙子哥哥,当下,也顾不上全身酸痛,就想把前面的小黏人精拽回到自己怀里,但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那道身影。 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到自己还在熟悉的卧房里,周景城也没有喊人,就这么摇摇晃晃地避开了值夜的守卫出了国公府。 雨后天凉,白筱诺对辅国公府现在的院墙特别满意,因为自那之后,周景城就再也没有来过,因此,她就把夏儿迁到对面的碧纱橱里休息,这样有事情既能喊到她,也不至于让她睡在脚踏上着凉。 半梦半醒的时候,白筱诺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筱诺扯了一下被子,嘟囔一声,“夏儿,别吵。” 下一瞬,拔步床前挂着的帘子就被人挑了开,一道人影就朝着她欺压过来。 白筱诺本能地向着床里侧一翻,连带着被子,差点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正准备喊人的时候,忽然闻到熟悉的味道,还有那一声浅浅的,“诺诺。” 白筱诺吓得坐起身,按着扑了个空,倒在她床上的人,适应了一会儿,才确认正是周景城。 “周哥哥?” 她这会儿思绪还有些理不清,刚睡醒的声音带着些暗哑,但是依旧掩饰不住本来的软糯,床上的人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抬头看她。 四目相对片刻,周景城想凑近一点,好好看看面前的人,是不是他的诺诺。却不料被人当面一脚踹在胳膊弯上,重新倒向床榻。 白筱诺踹完人,也愣了几息。 她刚刚就是出于本能,他往跟前凑,白筱诺就身体后仰,腿伸出去…… 床上的人闷哼一声,试了一下,想起来却没有成功,白筱诺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又喊了一声,没有听见回应。 伸手扯过床尾的衣服穿上,白筱诺警惕地爬下床,才继续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心里咯噔一声。 悄悄点亮一盏油灯端着走近自己的拔步床,她这才看到眉头紧蹙,呼吸带喘的周景城,更难以忽视的是他满头满脸的汗,连她的床榻上都氤氲着湿了一片。 白筱诺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喊夏儿进来。 伸手在周景城额头上试了一下,烫的惊人。 他这是染了风寒? 想起大昭寺的事情,白筱诺说不愧疚是假的,可是她又不是大夫,不会治病。 但周景城的情况,她也不敢大意,毕竟他不仅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还是朝廷大将,要是真在辅国公府出了事儿,那只怕天都要塌下来。 俯身给他拉好被子,白筱诺正准备起身找人帮忙,猛然被人一个用力拽倒在床榻上,正巧趴在周景城身上。 “诺诺。”干哑又低沉的声音,听得白筱诺身体发麻。 白筱诺双手用力推拒,想让自己站起来,头刚刚抬起来,腰间就被人双臂扣住。 “诺诺。” 白筱诺屏住呼吸不动,确认他只是在呓语之后,就要再度挣脱。 周景城浑身酸软,根本用不上力气,只觉得胸前的小人儿要离开,慌忙道,“别走。” 别走,别去和亲。 别走,别去嫁人。 白筱诺怀疑自己也发了烧,不然怎么竟然在周景城的话里听到了软弱和祈求? 周景城脑子里走马穿花地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发现他做的最差劲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让她去宫里认了亲,做了公主。 他想告诉她,他后悔了,可是是嘴唇干涩的厉害,嗓子里只挤出两个字,“……公主。” 白筱诺乍然听见这两个字,还有些恍惚,随后自嘲的一笑。 什么软弱祈求,就算有,也是因为公主。 按着她的肩膀挺起身体,白筱诺也不再强求给他盖被子,转身出了房门。 鹰老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床上躺着的人,吓得一身冷汗。 “鹰爷爷,府里有没有你特备信得过的人?” 鹰老看着床榻的位置点头。 “找人把周哥哥送回去吧,别让人发现。” 鹰老这才转过看自家小姐,一张小脸上,这会儿丝毫没有了笑意,眼神冷冷清清,丝毫没有什么惊慌失措,这才将心放了回去。 小姐只要没事儿就好! 他们辅国公府招亲,就算心再大,也不敢把主意打到镇国公府的世子身上啊,更何况还是唯一的独子。 白筱诺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小心地搬着周景城的身体架了出去,正想收回视线的时候,无益健康暗道他掌心多了许多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这要是一路滴到镇国公府,不用别人查,周景城自己就招了。 让他们停下,白筱诺抽出一张自己的手帕把他的手缠住,才让人把他送出去。 夏儿清晨起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小塌前发愣的白筱诺吓了一跳,“小姐!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白筱诺一夜未睡的脸苍白异常,转过来幽幽地看着睡饱的夏儿,“我昨晚撞鬼了。” 第28章 偶遇被抓住 周景城醒来的时候,镇国公府上下都在房间里守着,几个大夫在外面轮流等着吩咐。 嗓子里痛的要着火,周景城哼了一声。 一时间,房间里兵荒马乱,郡主夫人忙着端水,大夫忙着会诊,周老夫人捻着佛珠念念有词。 周景城躺在床上慢慢回想起烧的不省人事时的场景,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酸疼的胳膊挡住了眼睛。 那个小丫头,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喝了几服药之后,周景城才重新回去当差,他年纪轻轻已经手握一方重兵,现在更是掌管着京畿的安危,关注的人自然不再少数。 等他一出现,立即就有人上赶着要拉他去喝酒,可是真能请动他的寥寥无几。 “你这刚上任没俩月,怎么就病了?这几年都好好的,一回京城就虚了?”身穿蓝色华服的一位公子端着桌子上的酒杯凑近周景城,低声询问。 周景城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另一边的青衣男子打趣,“他这表情,明显是不高兴,你还招惹他!不过,看他现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为情所困呢!” 周景城朝着他掀了下眼皮。 青衣男子手一顿,“难不成是真的?” 蓝色华服的男子刚喝进嘴里的酒直接喷了出来。 桌上两人都是周景城的至交好友,蓝色华服,举止轻佻的是六王爷家的二公子宋宣,清雅出尘的青衫长袍男子则是当朝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秦青书。 周景城嫌弃的一蹬桌腿,带着椅子后腿好几步,躲过了宋宣的荼毒,秦青书离得远,也没被他殃及,只是桌上的菜却不能吃了。 “快说说怎么回事?”宋宣一脸的八卦,“你可是老铁树万年不开花,我和青书一度觉得你是不是有问题。” 周景城在外面脾气算不上多好,手上的烟袋锅子在桌上磕了几下,重新塞上烟叶,咂了一口道,“你试试?” 宋宣一窒,感觉脊背发紧,瞥眼瞪他,“本少爷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睡我?” 青烟缭绕,看不清周景城的表情,只听他低沉的提议,“好兄弟不就是用来两肋插刀的么?现在我只要一洞罢了。” 进来换菜的小二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后丨臀一紧,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秦青书笑的脸颊酸疼,也不敢喝酒,生怕一不小心步了宋宣的后尘。 隔壁雅间。 白筱诺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窗口的荆敏,脸上看不出喜怒,玩华容道的动作倒是丝毫不慢。 “来了?坐。”荆敏抬头看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华容道上,“我刚刚点了两壶茶,你把小二喊进来点几个你喜欢的菜。” 白筱诺规矩优雅地坐在她的对面,面上的梨涡出现,眼睛笑得像弯月,“不客气。” 荆敏手上的动作一顿,索性扔到了一旁,“你怎么知道的?” 白筱诺脑袋一歪,悄悄问,“知道什么?你要感谢我么?” 荆敏看她一副做贼的样子,色厉内荏,“白筱诺,我就是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少在这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白筱诺疑惑地说,“荆姑娘欠我人情了么?” 荆敏被她噎的倒抽一口凉气。 憋了半天,荆敏问,“你就没有点别的什么心愿?” 白筱诺知道她是为了谢她在大昭寺的恩情,为了不让她心里有负担,端正了脸色,认真地道,“还真有!” 一墙之隔的周景城捏着烟袋杆的手紧了紧。 宋宣和秦青书早在他不说话的时候就察觉了异样,这会儿也安静地陪他听墙角。 荆敏用竹箸拨着面前的碟子,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什么?” 白筱诺严肃地说,“我想给辅国公府招亲。” 荆敏诧异地抬眼看她,盘子里的菜也不小心被她拨到了桌上。 啪的一声脆响,唤回了她的思绪,顾不上声音的来源,问,“你认真的?” 白筱诺认真的点头,“我没有开玩笑啊。” 荆敏咽了咽口水,“自古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白筱诺眼睑低垂,“我上无高堂,旁无兄弟。” 想到辅国公府的情形,荆敏闭上了嘴,看着长相精致,乖巧讨喜的白筱诺,莫名有些怜惜之意。 她倒不是看不上白筱诺折法做派,相反,她的坦诚,反而让荆敏更加承认这个朋友,“你有人选么?” 白筱诺摇头,“没有。” 荆敏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要个什么样的郎君?” 白筱诺脑海划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随后苦笑,“只要能帮我撑起辅国公府就行。” 荆敏极不文雅地白了她一眼,“你要求还真低!” 这是一般人能达到的么! 要接管一个偌大的国公府,人品相貌先不谈,就是能力这一项,就筛掉多少人?那种没来及历练的寒门书生,从一开始就不在考虑范围内。 且不论这厢荆敏受到多大的冲击,隔壁房间已经是寒冰三尺。 宋宣和秦青书看着周景城手里断成两截的烟袋杆,不约而同地端起了酒杯。 宋宣忍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脚下踢了秦青书一脚,向他使眼色,奈何秦青书八风不动,稳如老钟。 无奈之下,宋宣贱兮兮的捅了捅周景城的胳膊,“你该不是喜欢隔壁的吧?说要招亲的那个声音软的,还是那个说话耿的?” 周景城眼风如刀刮到他脸上,但凡今儿坐在这的是别人,一准儿被吓得退避三舍,奈何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这种小场面自然镇不住宋宣。 “哪家的小姐?难道还要瞒着我和青书不成?” 秦青书摇头,宋二今日怕是要载。 “唔……” 虽然周景城大病初愈,可比起一个纨绔,一个文弱书生,他完全可以一手挑翻他们。 所以当周景城捏着宋宣的下巴把酒壶里的酒一股脑灌进去的时候,宋宣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等到他梨花带雨地咳嗽完等着周景城的时候,秦青书才把盖在眼睛上的手指拿开,憋着笑不说话。 气的宋宣起来就要和他拼命,打不过周景城,他还收拾不了一个秦青书? “别去打听,顺便给京城各府的人去递个信儿,谁要敢去辅国公府提亲,我一定让他有今朝没明日!” 宋宣止住动作,扭头看他,“认真的?” 秦青书瞥他一眼,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辅国公府么? 周景城想抽烟,看着手里的残骸,又悻悻地放下手,嘴里一点不含糊,“我看样子像开玩笑?” 旁边的荆敏和白筱诺可没有他们偷听的本是,除了听到桌椅挪动的声音,说话声还真没挺近耳朵里。 等到荆敏彻底平复好心情,开口提议,“我觉得你还不如办个比文比武的招亲,谁赢了要谁!” 白筱诺嘴角弯起,“实在没办法的话,这也是个好主意!” 虽然怀疑她这句话的可信度,荆敏还是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底。 下楼的时候,荆敏撇过脸低声道,“白包子,你要是自己在府里有什么的困难,可以来求我,如果我心情好的话,说不定会帮你!” 白筱诺眉开眼笑,“是,听你的。” 她的身高并不比荆敏矮,但是因为长相清纯甜糯,乍一看上去比静谧小很多,因此这会儿乖巧应答的时候,还真像是一个听话的妹妹。 周景城双手抱胸看着她走过来,一身的怒气无处释放。 因为心情好,白筱诺没有看出车夫的反常,在夏儿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而夏儿随后上车,还没进去,就听见冷冷的一声吩咐,“坐外面。” 夏儿一愣,正在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小姐的安慰,就听见白筱诺低声吩咐,“夏儿,你和车夫先挤一挤。” 白筱诺坐在马车里侧,周景城恶劣地坐在门口,一条腿伸直,挡住了马车的入口。 “诺诺,你到底想干什么?” 尽管他已经烦躁地快要吐血,恨不得把眼前的小丫头抓过来按在腿上暴打一顿。 白筱诺眼睫垂着,像一把密实的梳篦,挡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只有一双不停绞弄绢帕的手,显示着她现在的紧张。 “周哥哥你这样,于礼不合。” 周景城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心中怒火更胜,“于礼不合?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这么看重礼数?真要是这样,为什么招惹康谦?还是你喜欢梁铭那样的风流书生?” 无缘无故地,怎么提到康谦又提到梁铭?白筱诺努力提炼他话里的重点,看中礼数? “是,所以请周哥哥好自为之,不让坏了你用战功换来的功名。” 周景城咬牙,“白筱诺,你是不是存心气我?” 白筱诺抬头看他,抿了抿唇,“周哥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在气你,但是我以为我几次三番已经把话收的很清楚了。” 周景城眯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筱诺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再想到上辈子他的为所欲为,心一横,闭上眼睛直言道,“我就想你离我远一点。” 周景城被她气笑,这个小丫头,现在是存了心要往他身上扎刀子,偏偏他不能躲,还要迎着刀口前进,比起上辈子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这点痛算什么? “白筱诺,你把眼睛睁开再说一遍?” 第29章 深巷暗偷窥 白筱诺回到房间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夏儿识趣地给她添了杯新茶就退了出去。 把自己埋在折叠整齐的床上, 回想马车上他说过的话。 “白筱诺, 你在祖母跟前这些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上赶着倒贴愁嫁还要宣扬的满城皆知?” 这么伤人的话, 白筱诺听不得,更听不得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后来他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脑袋里嗡嗡作响。 一脚睡醒之后,夏儿煮了两个鸡蛋给她敷眼睛,额头的伤还有些印记, 平日里不怎么在脸上施粉的人,为了这样苍白的脸色,还是给自己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粉。 沉下心给周老夫人抄了两页佛经,等荆敏过来的时候,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就到了一条深巷里。 一家装修雅人至深的酒楼, 但看招牌上气势惊人的鎏金大字, 就知道来这里的肯定非富即贵。 “酒香不怕巷子深,说的就是这, 我哥悄悄给我们定的位置, 方便观察。” 白筱诺脸色一红,“多谢。” 荆敏嗤笑一声,趴在开了一条缝的窗户跟前往下望, “这里平日里也有很多闺女过来,并不止是我们,你不用害羞。” 白筱诺想说她没有,奈何荆敏根本没有回头。 “荆姑娘, 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 荆敏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说想那啥,我昨天回去琢磨了好久,我觉得既然是挑男人,自然要挑一个自己顺眼的,这儿不错。” 白筱诺原本就是脸红,这会儿连脚趾怕都是红的。 忽然间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荆敏说招亲这件事。 被逼无奈地被压在窗口进行偷窥,听着荆敏对着下面的人评头论足。 荆敏看着下面一人道,“看身形还行,但是脸色蜡黄,举止轻浮,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这种人带回去只能是红杏出墙,给你戴绿帽子的。” 白筱诺,“……” 换了另一个坐在那里摇头晃脑,侃侃而谈的,“满脑子之乎者也,不知道还以为他家都是世家大儒,真是酸腐。” 白筱诺抿唇。 眼睛溜到另一个人身上,“你看他那抠抠搜搜的样儿,这样的夫君肯定带不出门,拿不出手……” 白筱诺从最一开始的羞涩难言,到最后的面无表情,一口气听她损了十几个,体贴地给她地上一杯茶润喉。 荆敏兴许也没了兴致,正准备转身的时候,猛地抓过白筱诺的手,“那个!” 白筱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瞳孔也是一缩。 康谦摇着一把折扇,风流倜傥地进门,熟门熟路地跟身边的人打招呼,顺手从小厮手里的托盘上拿了一颗葡萄。 似有所感地转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赫然看向荆门她们的位置。 白筱诺错了一步,用窗扇挡住了自己,荆敏则是接着茶盏挡住半张脸,看的明目张胆。 看前看不清那房间里是谁,龇着白牙对着她一笑,荆敏神色一凛,啪的一下就关上了窗户。 “登徒子!” 白筱诺看她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儿,莫名被戳中笑点,这现世报来的也太快了! 荆敏被她笑的更是气恼。 “别生气,他没看见你!” 荆敏斜她一眼,没理。 白筱诺一看这是真急眼了,正准备安慰,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在低声谈论。 “他什么路数?莫不是以为京城姓周?跟老子摆什么谱!” 白筱诺心中一紧,说不上是因为偷听了别人说话,还是因为他们谈论的内容。 “你还别说,他还真动不得!不过周老将军马上就要退了,他们家就他一个能顶事儿的,青黄不接,以后指不定栽在哪儿呢!别说是你亲弟,就算是你爹,你现在也得忍着。” “放屁!老子就是不跟他计较!刚回京就挑事儿?看他那张驴脸老子就来气!” “行了,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咱们还是先走吧,你弟弟的事情,找别人试试看成不成就行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白筱诺却在想他们的说的内容。 说的可是周景城?难道他也在这? 荆敏也看出她脸色煞白,讥讽地开口,“瞧瞧你那点儿胆子,连秦玫姐都不如!不就是听到别人说话么?又不是我们故意要偷听,是他们上赶着说给我们听得,你怕什么!” 她虽然没有说对重点,但是白筱诺却不准备再呆在这里,“荆姑娘,咱们回去吧。” 荆敏算嫌弃她胆小如鼠,却也没有太为难她,带上幕笠就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白筱诺跟在她身后,楼梯正走到一半,就被一个脚步踉跄的人从后面撞了一下,险些摔下楼去,好在她还记得场合,没有喊出声。 后面的人一身酒气,但好歹还有意识,伸手抓了一下的她的胳膊。 “呦,是个小娘子!” 荆敏转身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往白筱诺身上凑,抓住白筱诺的另一只胳膊往下带,白筱诺本就仰着身子在躲后面的醉鬼,被她一拉,险些仰躺着就要摔下去。 荆敏就算是有力气,也接不住一个白筱诺,瞬间吓得惊呼出声。 “啊!” 臆想之中的连环摔没有到来,却看见一团身影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惨叫声也是那醉鬼发出来的。 后脊被一只手掌抵住,漂亮的桃花眼带着笑意,“姑娘可有碍?” 白筱诺抓住楼梯的扶手,站稳之后拉着荆敏下了两阶,刻意压低声线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康谦笑得玩味,一双眼睛半眯,“没事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这句话说得歧义。 不是第一次出手救人?还是,不是第一次救她? 白筱诺不确定康谦是不是认出了她,匆匆行礼之后就抓着荆敏往楼下走。 康谦也没有再做阻拦,只是对着下面摔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男人道,“什么鸡鸣狗盗的东西,也敢随意调戏人家姑娘,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康谦虽然爱玩,可不是个花架子,骑马射箭,哪一样不需要体力,所以揍起人来也会拳拳到肉,虎虎生风。再加上他人缘好,这酒楼里大多数人都认识,呼朋喝友地也来凑上几脚,男人很快就出气儿多,进气少。 白筱诺两人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两人上了荆敏的马车,很开就出了巷子。 荆敏到底是有些愧疚,可嘴上不认输,“你拉着我跑什么,真丢人!” 白筱诺这会儿已经摘了幕笠,听她说话笑得梨涡浅浅,“嗯,下次不跑了,我们俩直接四拳对两手,打他。” 荆敏一窒,显然没有料到她这会儿还能调侃自己,憋了半晌,愤愤道,“等我回去让我哥查查那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长眼,一定要他好看。” 白筱诺笑着没说话,只是撩开车帘看外面的车水马龙。 “今天不算,过几天就是端午了,到时候喊上秦玫,咱们到龙舟赛上再看看。” 白筱诺知道她是因为今天带她这种地方,险些遇害心有愧疚,弯了眼睛道,“好。” 但是为了让她打消明天再带自己出去的主意,白筱诺还是言明,“我这几天要在家里抄佛经,那就到端午的时候,我们在赛让湖见。” 荆敏看她没有介意,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气,没开口,鼻子嗯了一声。 在辅国公门口下了马车,白筱诺正要进门,忽然被冲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白筱诺,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罢手?难道你非要逼死祖母?” 白筱诺拦在身前的夏儿,不解地看向哭的我见犹怜的白婧,“二姐姐为何来了不进府?” 白婧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祖母的以身试险,我又岂敢擅入。” 白筱诺一脸戚戚,诚惶诚恐地问,“那二姐姐应当也是知道,在辅国公府门前闹其实讨不得什么好,又何必来这里自取其辱?” 不听两人话里的内容,两人定时姐妹互诉衷肠的感人场景,奈何两人话中都是夹枪带棒。 白婧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直言不讳,脸上要怒不怒,要哭不哭的表情扭曲了整张脸。 随即用绢帕擦泪,凄凄惨惨地哭诉,“白筱诺,算我们求你,放过白府吧,父亲已经革职在家,你就算再有恨,也该消了不是?再说,我们白府也不欠你的了!” 白筱诺只觉得荒谬,“白府如何跟我有何关系,那些账不是我让白府去赊的,更不是我让老夫人在府门前闹开,让叔父丢脸革职的,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心怀愧疚地说原谅?且不说我原谅有没有用,就算有,你凭什么来求我?” 白婧被她噎的说不话。 白府也算是有些底蕴的家族里,什么时候出过说话如此粗俗的女子。 那天寿宴上看她娇娇弱弱的没说几句话,辅国公府门前也是周家人在替她说话,竟不知道原来白筱诺竟然如此口舌犀利。 既然服软不行,白婧也不想再装,冷面问,“白府倒了对你并没有好处,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答应去帮我父亲,让周家收手?” 第30章 沐浴迷情愫 白筱诺如果还是上辈子的脾气,这会儿指不定会权衡一下, 奈何经历的多了, 白府她还真没放在心上。 因为本质上不是她依赖白府, 而是白府需要辅国公府。 但是涉及到镇国公府,白筱诺有些不解? “和镇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白婧压下眼底的怒意,尽可能地平和道,“父亲原本不会被革职,最多就是被训斥几句, 可是周世子为了你不依不饶,还有三叔父和四叔父也遭到殃及,如果不是为了你,周家何至于一定要对白府赶尽杀绝?” 白筱诺对这些事情还真不知情, 想不到周景城竟然会对白府的人步步紧逼, 心底划过一丝异样。 “二姐姐, 这件事我爱莫能助。” 且不说她不愿意去找周景城,但就是白府做的事情, 有哪一件值得她去开口求情。 这件事是周景城一意孤行还好说, 让若是老祖宗为了给她出气下的指使,她去说情,未免有点太不识抬举。 说完, 白筱诺不再看白婧的脸色,径直往府里走去。 白婧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咬牙,狠声道,“白筱诺, 你一定要和白府闹到你死我活?” 白筱诺停住脚步,“我从没想过要和白府怎么样,事实上,我更希望我们能形同陌路。” 这是白筱诺的真心话,至于有几个人信,那就是另说了。 一直在书房抄佛经到很晚,白筱诺揉揉酸疼的手腕,将桌案上收拾整齐,准备回房洗漱休息。 夏儿早早地给她备好了浴桶,见她回来,添好热水之后就退了出去。 白筱诺不喜欢沐浴的时候让人贴身伺候,氤氲的热气蒸的她面色绯红,昏昏沉沉地就躺在浴桶里打起了瞌睡。 她又梦到了上辈子。 端阳节,公主皇子们提议微服出去看龙舟,太后也给了她恩赏,跟着他们一同出去。 最好的位置,要了两个雅间,皇子和伴读们一间,公主和她一间。 只是看到一半,公主说是要去趟官方,白筱诺没有想太多,等到最精彩的一幕比赛过去之后,白筱诺才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公主迟迟未归。 不敢声张,白筱诺只好让贴身的侍女去隔壁传消息,她自己去官房查看情况。 刚出雅间的门,就看见站在外面一身便衣的周景城。 白筱诺心中欢喜,不过公主不见了更严重,她凑到周景城身边准备将事情告知给他,哪知她还没凑近周景城的耳朵,他抢先后腿一步,“白妹妹请自重。” 白筱诺一时脸上红白交错。 不过公主失踪的事情更为严重,白筱诺便小声告诉了周景城。 他原本警惕地在看着她,听完之后,眉头紧紧的蹙起,沉声交代,“你回去吧,我亲自去找。” 亲自去找?女子的官房他也能进? 白筱诺觉得匪夷所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抗拒自己靠近。 不过他并没有给白筱诺一个解释,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白筱诺一直等到龙舟赛结束,也没有看见两个人回来,眼见快要上马车回府,白筱诺只能磨磨蹭蹭地往马车的方向走。 忽然,有石子落到自己的脚边,白筱诺顺势看过去,就见周景城站在人后给他做了个跟他走的动作。 她从来对他深信不疑,更慌乱违背他的决定,当即和侍卫们说了一声,就混进了人群里,然后被人牵着手腕往一处院子后面带。 “公主出来的时候崴了脚,等会儿你扶她一起回去,若有人问起来,白妹妹客院帮她撒个谎?” 周景城停住脚步的时候,背对着白筱诺轻声问。 修长的背影,挺拔的身姿,带着武将的威武,也带着文人的儒雅,端的是玉树兰芝。 “橙子哥哥需要我做什么呀?我一定能办到!” 前面的背影停顿了一瞬,白筱诺以为他为难,抢先开口,“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为橙子哥哥做!” 周景城转过身,眼神平静,“你进去和公主换一下衣服,回宫之后,还请白妹妹承认是你在龙舟赛中途偷跑了出来。” 白筱诺为自己可以帮到他欢欣鼓舞,并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 等到回宫之后,被皇后娘娘和太后责骂的时候,才知道,公主那时候是约了一个男子见面,恰巧被人看到,周景城为了维护公主的名声,才让她冒名顶替…… 白筱诺迷迷糊糊中感觉周身一凉,又一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发现入眼的东西都在晃动。 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被人抱着走。 身体瞬间僵硬。 “房间里没人伺候也敢在浴桶里睡?” 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火气,白筱诺看着他鬼斧神工的下颚形状,眼睛直愣。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踢蹬的着白皙的双腿就要下床。 “别动!” 周景城的声音带着暗哑。 天知道他进来之后看她后脑靠在浴桶的边沿,修长纤细的天鹅颈带着淡淡的水珠,顺着锁骨轻轻滑下的时候,他需要多大的耐力才能挪开眼睛。 但是这个臭丫头竟然真的在沐浴的时候睡了过去,眼看着要滑进水里,他也只能随便抓了见衣裳盖在她身上,然后从水里抓出来。 好在天暗,身体的反应看不太出来,但是软玉温香在怀,她这么扭来扭去,他哪能受得住! 白筱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危险的本能还是让她停止了动作。 压在下面的一只手想抬起来拉紧身上的衣服,可谁知碰到某处不可说的地方,周景城脚步一顿,抱着她的手臂瞬间收紧。 可是不怕死的白筱诺偏偏嫌那处地方碍事,甚至,伸手打了一下…… 周景城眼神变暗,呼吸粗重地朝着白筱诺的床榻走。 白筱诺被他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垂在外面的手抓紧周景城的衣襟,而压在下面的胳膊却顺手握住某处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白筱诺!” 周景城咬牙切齿,到了床榻边上,动作粗鲁地把人往外扔,就在快挨到床的时候,又小心地放慢了动作。 白筱诺一沾到床,就慌忙拉开被子裹到自己的身上,整个人包的像个蚕蛹,只露出嘴巴以上的部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明晃晃地控诉他夜闯府邸的行为。 可是看在周景城眼里,这可就变成了赤裸裸地撩拨,欺身上前,“你看我做什么?是我让你在浴桶里睡着的?” 因为俯着身子,某处也没完美的遮挡,周景城呼吸的热气甚至都喷到了白筱诺脸上。 别扭地转开脸,白筱诺冷斥,“周哥哥,就算是你看不起辅国公府的门第,也不该屡次夜闯府邸!这是最后一次,还请周哥哥以后自重。” 奈何她头发湿濡,睫毛沾水,一副嗓子甜到发软,这番斥责警告倒是更像欲迎还拒。 周景城她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脸蛋,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她肩膀上的被褥上,“诺诺,别折磨我了!” 白筱诺能感觉到他的发丝贴着自己耳后的肌肤,这般亲密的动作,太过暧昧。 她上辈子在出嫁前,宫里的老嬷嬷也是给她看过好些图,甚至还讲解过某些事情的,为的就是她将来和亲之后能牢牢地把握住夫君,可惜这些技能她到底是没机会用。 没想到最先感受到这种氛围的情况,竟然是和周景城。 白筱诺脸红似血,咳了一声道,“周哥哥,你先起来,这是我的闺房,有什么事还请你出去等。” 周景城闷闷地声音传来,“你今天和谁去的酒楼?” 白筱诺只想让他赶紧起来,抿唇不语。 周景城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但是并没有离开床榻,“说?” 白筱诺依旧闷声不吭,将沉默坚持到底。 周景城被她气的一乐,好以整暇地在她的拔步床上落座,修长的大手还拨弄了一下挂在上面的香囊,“不想说也行,咱们就在这耗着。” 白筱诺气急,“我和谁去跟周哥哥有什么关系!请周哥哥出去!” 周景城眼神一凛,沉声质问,“你真去了?” 白筱诺一愣,原来前面的问题就是诈她的? 看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再加上斥候回来的禀告的消息,周景城眼里哪还有丝毫旖旎,“你跑那种地方,是为了看未来夫婿?呵,还是为了自己的亲事尽心尽力!还被英雄救美了一次,是不是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周景城也是被气急了,有些慌不择言。 只要一想到今天她被康谦所救,他就慌得想杀人,说不准是因为自己明明也在那里却没发现她遇险,还是因为她要择婿这件事本身。 白筱诺咻得转过脸看他,眼睛里泪水打转,“你出去!”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指手画脚,为什么把她说的这么轻浮! 她这辈子都准备离他,离公主远远的了,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被他训斥。 周景城看到她眼底的决绝,尽管她长得娇俏,睫毛颤颤,看上去柔弱不堪的样子,他还是一眼看出她的情绪。 心没来由的一慌,就像当年的端阳节让她为公主顶罪之后,她含泪看向自己的时候一样,酸麻,抽疼。 第31章 热闹端阳节 白筱诺气急了,才会连敬语都没有, 但是并不后悔。 周景城出去之后, 她迅速换好了衣裳, 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索性就松松地用发簪挽了一个髻。 外面的花厅里,周景城紧绷着面皮坐在太师椅上,一双眼睛闭着,乍一看人畜无害的模样。 白筱诺心底酸涩, 却没打算示弱。 极其闺范地行了一礼,也不再纠结合不合时宜,坐在了客椅上,刚好和周景城形成一个对角。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 周景城已经知道人过来了, 睁开眼睛看她落座的位置, 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么怕我?” 白筱诺心中怒骂:是不是周公子您自己个儿心里没数? 想到刚才的情形就心有余悸。 周景城不咸不淡地嘲讽,“我要是想做什么, 你现在还能出现在这里?” 白筱诺心中一紧。 盯着地面的眼睛终于看向他, “周哥哥到底什么意思?” 这种越想逃离越纠缠不清的情况让人莫名烦躁,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心底的那点觊觎, 明知可望而不可得,每次看到都是酸涩。 周景城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别招亲。” 白筱诺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只是觉得这个命令听起来分外可笑。 如果她没有那些纷杂的记忆,或许她还会认为面前这个自己喊了多年橙子哥哥的人或许是对自己有意,可是血粼粼的事实让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辅国公府没有男丁,确切的说只有我一个人,我如果不招亲,辅国公府就会直接消失在这世上,我爹娘也将泯于世人。我感激镇国公府所有人对我的照顾,我也会把你们都当做亲人,但是生我者父母,我爹娘同样是我需要孝顺的人,不是么?” 白筱诺的软软的声音里带着沧桑和感慨,任何人听了都会心生怜悯,包括周景城。 这并不是需要他回答的一个问题,只是在陈述她的决心。 周景城再一次审视面前的小丫头。 就在白筱诺认为两个人的话题会就此终止的时候,周景城放缓了语气问,“诺诺,你信命么?” 白筱诺苦笑,这世上,现在恐怕没有人比她更信了,否则她为什么在给周老夫人抄经书的时候那么诚心? 周景城等不到她的回答,起身站立。 白筱诺吓得连忙站起,还望椅子后面退了两步。 周景城看了她一眼,嘴角下压,本来好看又凶煞的脸上瞬时又多了几分狞气,口气也不如刚刚,“你命里不会有其他男人。”除了我。 说完这句话,周景城就目不斜视地准备离开房间,临出门前,头也没回道,“今日酒楼闹你的人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他就不相信,这么巧,那么大个酒楼,多少偷偷跑去的贵女,怎么轮到她的时候,就出了事情? 压下心底的躁动,周景城彻底消失在黑夜里,门外的凉风进来,吹散了白筱诺的挽着的发髻,三千青丝飞扬,看上去迷茫而孤弱。 哪里用得着他算命,上辈子,她就嫁了一次,还未遂。 不过比这更难的事情白筱诺都经历了,憋回自己心里的那点好奇,第二日,还是那个爱笑又规矩的小姐。 在府里安心抄了几天的经书,这还是为数不多她身上没有带伤的情况下抄经书,效率自然立竿见影,在加上没有鹰老在一旁担惊受怕地监督,最后一卷还剩下两页就能完成。 最后一个字收笔,白筱诺才从佛经里收回注意力,窗外细碎的嘈杂声便细细入耳。 “都说了让你没事儿别去孙婆婆哪里,谁让你去的,这次长不长记性?” “我…嗝…我就是想把掉在湖里的东西捞…嗝…上来,那是我娘送我的。” “后面那里连着白府,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孙婆婆自己都自身难保……哎,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别哭了……” 两人的声音时从书房后面的窗户传来的,因为有一丛刺玫攀爬在镂空的围墙上,所以白筱诺看不见她们,她们一墙之隔,自然也看不见白筱诺。 白筱诺喊来鹰老,“鹰爷爷,看守后面拱门的人是谁?” 鹰老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和白府连着的那扇拱门,“是孙婆子,不过那扇门从小姐回府以后已经没开过了,小姐是有什么吩咐?” 白筱诺摇摇头。 只是那天之后,白筱诺就有个一个饭后消食的习惯,每天东南西北没有固定方向地在国公府里乱走。 在这之前,白筱诺对国公府的了解就只有门房到正房的一路,其他地方她还真没认真看过。 现在每天午膳晚膳之后走走,才发现,辅国公府这处宅子有许多的好景。 就比如正房往东北就有一处假山溶洞,洞里非常宽敞,绝对是夏天乘凉的必备置地。再往后就是一片水榭,连着后面的那片挨着白府的湖。 从靠近正房的一侧沿着湖边走,往西走,还能看见一处花房,鹰老说,那是夫人稀罕的品种,这些年一直让人精心照料者,越长越大,分了很多盆,现在已经很有规模了。 花房门口有一处葡萄架,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再往难走,还有一处小型的演武场…… 了解越多,白筱诺对自己的父母越是好奇,这样的风格布局,既温馨又不失实用大气,想来应该是个德才兼备的美人? 抿嘴偷笑的时候,白筱诺总是忍不住幻想夏日的时候,母亲坐在葡萄藤下面看父亲练武的场景。 孙婆婆胆战心惊了好些时候,终于确定白筱诺只是漫无目的散步消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端阳节来临,荆敏如约来邀请白筱诺。 到了已经定好的雅间时,里面已经坐着一位风雅翩翩的年轻公子,看到荆敏,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情况,那你哥当小厮使唤?给你定雅间还带给你暖雅间?得,主子,小的事儿已经办妥,可否告辞?” 单挑一只眉毛,满脸都是不爽。 等到错开身形的时候,才看到荆敏后面的白筱诺,身形一顿,脸上立刻换上正经的笑容,和煦又阳光,再加上他容貌上乘,看上去赏心悦目又平易近人,如果忽略他有些不自在的脸色。 “在下荆恒,是荆敏的兄长,刚才不知小姐在此,多有冒犯!” 斜眼瞪了荆敏,眼中写满了穷凶极恶的秋后算账意思。 荆敏微抬下巴,倨傲地哼了一声,对白筱诺说,“你就当刚才看见了一只猴子,免费的戏。” 白筱诺,“……” 荆恒冷哼,“对,我是猴子,就是不知道猴子他妹是什么品种。” 荆敏拿了一杯茶,“卸磨的。” 白筱诺没有防备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抿唇往外看,不让自己显得很没有规矩。 荆敏这是想说自己卸磨杀驴吧?先说自己的兄长是猴,然后又骂他是驴,更又浓郁的赶人意味。 荆恒歉意地看了白筱诺一眼,以拳抵口,歉意道,“这位就是白姑娘吧,难为你和舍妹做朋友了!上次的事情,多谢白姑娘出手相助,荆府上下无不感激,今日玩尽兴,你们要是还要去哪,让荆敏跟我说,我来安排。” 他说的是大昭寺的事情,这会儿人多口杂,但是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白筱诺这会儿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行礼后道,“荆公子客气了。” 说举手之劳不太合适,但是白筱诺从没想过邀功。 荆敏在一旁不耐烦地赶人,“你可快点走吧,去祸害你那帮狐朋友狗友去。” 自家兄长什么德行,荆敏还是有数的。 红坊里莺莺燕燕不断,但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他可从来不碰,更何况白筱诺这样看上去娇娇软软,又恪守礼仪的后宅闺秀。 荆恒给荆敏留了一个眼神,明晃晃地表示:这事儿没完。 荆敏丝毫不在意,招呼白筱诺过来坐下。 荆恒刚出去,就被人拐了一手肘,“恒兄,刚才那是哪个府上的小姐,看上去真他妈的乖,声音也甜得人腿软,这要是娶回去压在……” 话没说完,荆恒就冷了脸,“这种话再让我听到,别怪我不客气。” 他自己的妹妹什么脾性,长这么大身边就一个秦玫能称之为闺蜜,好不容易有个她愿意迁就,又真心肯为她着想的朋友,他可容不得身边的人霍霍。 回头看了一眼,正巧荆敏不知道说了什么,白筱诺正弯着眼睛娇笑,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辰,晶莹闪亮,细碎的额发轻轻晃动,荆恒的嘴角也弯起了一个弧度。 而后面更高的看台上,周景城看着下面的情景,眼神冰冷,就连手里的烟袋锅子都出现一个凹痕。 随从默默地谈了一口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杆了…… 诗会上折了一杆,前几天回去的时候,书房莫名又折了一杆,今天这个,只怕也不能用了,他悄悄地退后了几步,跟镇国公府的人吩咐了一声,又无声地站回到周景城身旁,顶着三尺寒潭,不动如山。 第32章 荆姑娘中毒 湖上的赛事趋近白热,就连荆敏这种心不在焉的人这会儿都绷着脸, 攥着拳头在看。 伺候的人悄悄地进来送了一回水果, 白筱诺点头示意。 等到荆敏压注的龙舟一举摘得魁首的时候, 精明激动的脸都红了。 正在吃瓜的时候,秦玫从外面进来。 “刚才家里的长辈看得严,你们俩没生气吧?” 荆敏心情好,“你陪祖母,我们还能怪你不成?” 白筱诺刚要说话, 就觉得荆敏的脸色不对,连忙扶住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玫这会儿也慌了手脚,连忙上前给她递水, 想让她顺顺。 白筱诺好歹是见过宫里娘娘斗法的人, 看到荆敏犯青的脸色, 阻止道,“秦姐姐, 她现在不能再碰这里的东西。麻烦你帮忙快去传个大夫, 顺便给荆公子通知一声。” 把自己的妹妹放在这,荆恒自然不会毫不关注,荆恒一听见有人过来禀告, 立刻疾步往这边雅间走来。 这样大的赛事,自然不可能缺大夫,荆恒走进来的时候,女大夫刚刚放下把脉的手指, “小姐这是中毒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下毒,可见是恨毒了雅间里的人。 “既然知道是下毒,怎么诊治?” 荆恒脸色和白筱诺同样的难看,厉声吩咐。 女大夫颤抖着身子,就差跪下,“请…请大人恕罪,民妇,民妇不善毒科。” 荆恒看着妹妹已经看吃有些痉挛的样子,就差吐出一句“废物。” 白筱诺上前安抚道,“你先别慌,既然你已经进来了,要是看不好,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娘子还请尽力施救,哪怕只是缓解她的症状也好,我们现在立刻再去找大夫过来便是。” 女大夫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连连点头,拿着银针的手抖如筛糠。 她毕竟是给后宅女子看病的大夫,通常看的都是女子的一些简单的病痛,哪见过这种阵仗,白筱诺声音继续放软,“娘子,你且安心,我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尽自己所能,解毒的大夫马上就来,你暂时先稳一稳病情,行么?” 她的声音太温柔,娇俏地看着某个人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拒绝这种刻意的讨好。 女大夫不能,荆恒也不能。 原本躁郁的心情这会儿也因为她的话慢慢平复下来,抓起桌上的茶壶正要倒水,白筱诺扭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荆公子且慢!” 夺过他手上的杯盏,放回到原处,抬起头,黑眸直接看进荆恒的眼底,“荆敏是中毒。” 一句话已经解释了全部,荆恒是慌了手脚,才会犯这种错误。 擅长解毒的大夫很快被带进来,同来的除了秦玫还有大理寺少卿周青书。 “我哥哥正在附近值守,大夫是他找来的,你们可以放心。” 秦玫这句话说得巧妙。 既点出了大夫可信,又点出了这里可能有人故意作祟。 白筱诺本能地蹙眉。 就是感觉她的话像是在内涵谁,但是没有任何证据。 一道身影站在白筱诺身旁,看着她煞白的脸色,悄声道,“我信你。” 白筱诺咻然抬头,看到荆恒那种虽然藏着担忧,但是没有丝毫质疑的眼睛,清澈,又让人安心。 周青书背着手站在门口,犹如门神一般等着大夫结果。 这里毕竟是女子的雅间,荆恒是荆敏的亲哥哥可以毫无顾忌,他一个外男,还是要顾及女子的名声。 好在荆敏大夫施针催吐了两次,又临时灌进去一些汤药,并无大碍,众人的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下悬着的心,荆恒笑得寒凉,“放着阳关道不走,非往我这独木桥上趟?” 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让人莫名畏惧。 让随从打赏了女大夫,荆恒坐在雅间里一动不动。 “周大人,今日恐怕要辛苦你了。” 他这是要追究到底的架势。 周青书点头。 白筱诺从荆敏身边站起,声音轻软却掷地有声,“我让我的丫鬟抓了一人,周大人可以审一审。” 所有人均是一愣。 紧接着,就见门口的夏儿就着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外面往雅间里撕扯,但是那丫头像是吃了秤砣,连拉带拽,应是把人扭到了周青书跟前。 “小姐。” 有人接手,夏儿就站到了白筱诺身后,荆恒一脸不明地看向白筱诺。 “她刚刚趁乱想把雅间的瓜果撤走,我觉得反常就让人把她先抓了。大人可以找人将那些水果查验一番,若是错了,我会亲自给她致歉。” 周青书虽然不喜她这种大家小姐的做派,但也没有反驳,手下的人立即开始动作。 查验水果,审丫鬟,有条不紊的进行。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周青书看向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躬身致谢,“今日多亏白姑娘!那瓜果里确实藏有剧毒。” 后续更多周青书没有说,毕竟涉及人命,这件事就不是小姑娘家可以插手的。 周青书的人在房间里又检查了一番,确认雅间里并无他恙之后才撤走。 房间里没了外人,荆恒深鞠躬向白筱诺行礼,“白姑娘第二次救舍妹性命,荆某感激不尽!” 白筱诺侧身让开,并没有承他的谢,怯怯道,“荆公子谢我过早了,今日我和荆敏都在房内,也许是我连累荆姑娘也不一定。” 好的不灵坏的灵。 周青书将案情移交到了顺天府衙门,没过两日,府尹就派人来传她,说那丫鬟吐口了,是受了白府的人所托,欲取她性命。 白府? 白筱诺路上没有打探出是谁,到了顺天府的时候,看见堂上跪着的白婧,白筱诺恍然大悟。 府尹看见他,从堂上下来,白筱诺本想跟白婧一样下跪,府尹吓得脸色一白,拖着她道,“白小姐乃是受了委屈,本官岂是那是非不分之人?来人!看座。” 白筱诺奇怪他看他不停地擦拭额头的动作,心中疑惑。 府尹悄悄看了眼堂后,回到座位上,惊堂木一拍,“白婧,你可知罪?” 白婧跪在地上,眼神怨毒地看向坐在一旁的白筱诺,声音却是楚楚可怜,“大人明鉴,小女子不知所犯何罪?” 府尹瞠目,“这是下人的罪状,你还不认?” 本来府尹想说认证物证俱全,奈何那些瓜果不禁放,早就馊了。 真搬上来,只怕这府衙大堂都没法儿呆人了。 白婧想起母亲的话,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小女子确实不知!难不成现在随便一个丫鬟的指控,就能给一个朝廷命官的女儿定罪不成?她说受我指使,可有人证物证?” 一句话戳在府尹的肺管上,撕心裂肺的疼,悄悄地往后瞟一眼,他觉得今天这事儿要是办不明白,他这个府尹也做到头了。 惊堂木一拍,府尹怒目圆睁,“大胆!难道那丫鬟致性命于不顾,冤枉你不成?” 白婧虽然确实被他吓住,但是借着哭泣声,还真镇定下心神,“小女子真是不知,我好好的在家呆着,端阳节那日因为身子不舒服,根本就没出府门,何来指使一说?请大人为我做主!” 府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白府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户人家,可以不问缘由的给人定罪,呸,因地制宜地给人定罪。 现在按她说的,她确实是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是单方面的指控,没有实锤,他也不敢仓皇定案啊。 也不知道这白府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今年是各种糟心事儿不断! 想到这里,府尹幽幽地看了乖乖地坐在下面椅子上的白筱诺,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在白瓷一样的脸蛋上投下一片剪影,挠的人心痒,难怪后面那位要亲自过来坐镇。 正想着,府尹忽然后脊一凉,连忙危襟正坐,目不斜视。 “白二小姐,你这不是巧言吝啬,为难本官么?难道非要让本官给你上大刑才肯招人?” 他明显感觉到后面的杀意,不知道是责怪他办事效率太慢,还是怪他盯着下面那位看了一会儿。求生本能,让他不得不准备对着白婧狠下心。 白婧虽然有些心智,可自小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遇见最大的责罚也就是跪跪祠堂,罚罚抄书,对于衙门用刑的手段,只有耳闻,还未亲见。 但是只要一想到话本上的说的三百多种刑法,她这回是真哭了。 白筱诺攥着手里的手绢,鼻翼耸动。 她总觉得这衙门的大堂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烟味,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眼皮一掀,看到下面真吓哭的白婧,白筱诺抿唇。 不是她瞧不起白婧,而是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这种会直接冲到府门前堵她的没脑子人所为。而且,就凭她利用白楠的拙劣演技,实在是不像能办出这么周密事儿的人。 天时地利人和,端阳节那日要下毒杀她,没有缜密的计划肯定不行。 想到这,白筱诺抬头,“大人,如果我让荆府的人撤诉,这件事是不是就能算了?” 府尹一脑门子浆糊,小心地求问,“白小姐的意思是……” 白筱诺抿了抿唇开口,“她毕竟是我二姐姐,这件事荆府撤诉,我也不追究的话,我们是不是能私下解决?” 第33章 荆恒的尴尬 且不说府尹心中的诧异,白婧眼中的不可置信可是明晃晃的。 她才不信白筱诺是良心发现, 对她手下留情。 “你……” 刚说出一个字, 白筱诺就浅浅地笑着看她, “二姐姐,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有事回家说?” 白婧虽然心中存着质疑,此时却也无可奈何,重新低头不语。 本以为要说服府尹还要费一番力气, 谁知府尹笑眯眯地开口,“本官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既然白小姐亲自开口,那这桩案子就你们二人就私下解决吧。” 说完, 还借着低头整理案卷的功夫悄悄往回看了一眼, 没有什么明显的指令, 心中也送了一口气。 面前的佛送走了,背后的那尊大佛才能消停, 他现在可巴不得白筱诺赶快离开衙门。 等到人走了, 府尹连忙从座椅上起来去后面查看,可后面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屋子的乌烟瘴气。 “人呢?” “周大少爷刚才已经走了。” …… 白婧浑浑噩噩地回到白府的时候, 大太太正哭的死去活来,看到她平安回来,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她有没有为难你?” 问的自然是白筱诺,只是这个名字已经成为白府的噩梦, 连喊出来都令人作呕。 白婧只是红着眼眶没有说话,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与其同时。 白筱诺让车夫送她到了荆府。 荆敏在家调养两日,身体已经康复,可是陷害自己的人还没有抓住,她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去。 “上次害我不成,这次又来一次,她这是非要取我性命!” 荆敏恨恨地开口。 大昭寺的事情,白筱诺从没多问过,所以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没有贸然开口。 荆敏也知道自己说的没头没尾,犹豫了一下问,“你相信我么?” 白筱诺问,“何出此言?” 荆敏等她一眼,“就问你信不信?” 白筱诺点头。 荆敏伸手揪着一片茶花的枝叶,缓缓开口,“你知道我爹还有一房妾室吧?” 荆尚书府里一妻一妾,在外人看来已经是难得的忠诚,对于这种说话,白筱诺不置可否。 “她其实是在爹爹和娘亲成婚之前就认识,甚至还有了身子。我娘知道之后,主动做主把她抬进了府里,爹爹觉得对不起娘亲,做主拿掉了那个孩子,所以我哥哥才是嫡长子,后来才有了荆敉,她比我大一岁。” 这算得上是荆府的辛秘,白筱诺听得有些咂舌。 “她从小到大没少给我使绊子,可就是每次都做的滴水不露,小时候我还会给爹爹告状,但是每次都是我被训斥,但我确定,就是她故意的,包括大昭寺的事!” 白筱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不过面色不显,反而笑得更加甜腻,“每次都是这样?” “你看我笑话?” 白筱诺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荆敏嗤了一声,“笑也没关系!可这不是我笨,是她太阴损。” “嗯,她这么老谋深算都能让你发现,可见你是真的冰雪聪明。” 荆敏侧头看她,一张俏丽的小脸上青红交错,半晌,“……算你有眼光!” 白筱诺,“……”她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不过, “你相信我说的?” 就在刚才,她分析了一下那丫鬟供词不足以证明是白婧所为,没想到荆敏不但没有怀疑,还转弯就重新怀疑到荆敉身上。 荆敏嘲讽地看她一眼,“就凭她连你都对付不了,还能害的了我?” 白筱诺,“……” 憋了一口气,白筱诺努力深呼吸,才不让自己被荆敏噎死。 “我们这样瞎怀疑也不是办法,坐以待毙不如引蛇出洞。” 荆敏瞬息窜到她跟前,“你有什么好办法?” 可见她对拔除荆敉这颗眼中钉有多么的迫切。 白筱诺咳嗽一声,抿唇,娇羞地问,“连你都没办法的事,怎么能问我呢?” 荆敏一窒。 合着在这儿等她呢?不就是刚刚损了她一句,简直是睚眦必报! 最终以荆敏妥协,答应送她一个亲手缝制的荷包酬谢,两人这才商量起对策。 荆恒今日下值的早,想着妹妹闷闷不乐的样子,手里拎着一只漂亮又有灵气的鹦鹉往她的院子里走。 本想着给她一个惊喜,没让下人禀告,刚好看到花丛后面的身影,放下鹦鹉,蹑手蹑脚地上前,正准备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时,鹦鹉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妹妹最漂亮!” 白筱诺悠然转身,正巧看见荆恒猫着腰,一腿微曲,一脚提起,两只手张开往前伸的诡异姿势。 荆恒,“……” 白筱诺弯起唇角,小梨涡盛满笑意,乖巧又认真的行礼,“见过荆公子。” 荆恒的肤色很白,脸上惯常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三教九流,勋贵世家,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仍旧忍不住尴尬。 以拳抵口,“咳,原来是白姑娘,方才还以为是舍妹,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白筱诺心中忍不住偷笑,但是好歹没有表现在脸上,给足了荆恒面子,“荆姑娘方才被茶水弄湿了衣裳,回去换衣服了,我在这儿等她。那是你给她买的鹦鹉么?” 既然人家给了台阶,荆恒顺势下来,“她这几天不开心,今儿跟朋友出去玩,偶然看见的,瞧着新鲜,就带回来给她看看,你喜欢么?” 荆恒有心赔罪,语气十分真诚。 白筱诺摇头,“不了不了,这是送给荆姑娘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女子更不能,否则容易成仇人。” 荆恒哈哈大笑,“白姑娘果然有趣,难怪舍妹能与你做成朋友。” 白筱诺小脸微红,想着荆恒可能和荆敏有话要说,假装看了看日头,“时辰也不早了,既然荆公子来了,就带我给荆姑娘转告一声,我先回去,改天再来看她。” 临走前,白筱诺还从夏儿的小荷包里翻出几粒瓜子放到鹦鹉的小食盒里,引得小东西在笼子里不停地叫唤,“妹妹最漂亮!” 回到辅国公府的时候,白筱诺把自己摔在了床上,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一点点回忆出来,想找出蛛丝马迹,可是出了白府的人,她这辈子好像没跟谁结仇,至于周景棋,听说这段时间又去她舅舅那里了,根本不在京城。 所以,到底是谁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筱诺一整晚都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她追着一个个人影跑着,想查明真像,结果连一个人都没有看清。 清晨起床的时候,衣衫凌乱,精疲力竭。 夏儿哼着小曲进来,看见她的脸色,担忧地问了两句,白筱诺以做噩梦为由,没有细谈。 用膳前,迎来过来请安,乐呵呵的样子让白筱诺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好事。 “老奴今早去市集,外面都在传小姐大人大量,对白府以德报怨,之前的事情不仅没有追究白府的责任,这次更是原谅了白府二小姐,善良大度,知书达理呢!” 白筱诺却心中一紧,“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的?” 昨天去府衙,因为涉及到朝廷命官家眷和国公府,府尹并没有开堂审理,怎么一夜之间,外面就人尽皆知? 鹰老还是老好人的笑模样,“这样好啊,小姐的名声越好,将来要招亲不是越有利?” 白筱诺刷地一下,脸色涨红,她做好心理准备跟鹰老开口是一回事,被鹰老措不及防地说出来,那是另外一回事! 鹰老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小姐娇羞的样子,心中得意,颇有一种,我家有孙初长成的骄傲。 本来要问的事情被这么一打岔,白筱诺就没有再问,鹰老便退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用过早膳之后,白筱诺照理去消食,这次又转到了后面的湖边,天气还不算太凉,偶尔还有有风吹过,夏儿提议到,“小姐,要不咱们今儿放风筝?” 白筱诺灵光一闪,赞同道,“好啊,不过我还要再邀请三个人。” 白婧收到她的帖子时,白府一家人正在用膳,其他几房,包括白婧的胞姐白婉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白婧如坐针毡,白老妇人这段时间缠绵病榻,冷稍稍地看她一眼,没有搭腔。 回房之后,大太太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衣裳,“别管别人的脸色,既然她给你下了帖子,你就一定要去,而且还不能被人比下去!” 一群丫鬟婆子开始着急忙慌地给白婧收拾,大太太甚至开了自己的嫁妆箱笼,从里面选了一只镂空金丝的凤穿牡丹金簪,亲自给她插进发髻里。 四太太听着下人的禀告,嗤了一声,“关公面前耍大刀,也不看看地方!” 白筱诺要真相攀比,岂是一个白府可比,这么扎眼,只会让那位更加烦腻。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她算是看明白了,隔壁那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好在前面她与白筱诺并没有正面冲突,看她对楠哥儿也还不错,也厚的风向啊,还是要慢慢看着。 “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位到底请婧姐儿去做什么。” 别是打着放风筝的幌子和大房商量什么! 要真是这样,他们四房也不差什么,更何况大哥这会儿已经被革职,还没她相公有潜力呢。 白楠被跟着正在院子里疯跑,为了儿子,她连命都豁得出去,更何况脸面? 第34章 珍品变赝品 荆敏和秦玫到辅国公府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收拾妥当赶来的白婧, 三人打了声招呼一起进府。 白筱诺早早地就让人在水榭里摆好了果酒点心, 四个风筝也摆放在旁边的石台上。 “白筱诺, 你这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图谋?” 荆敏坐在石凳上,捏起一颗葡萄扔到嘴里,挑眉问。 白筱诺眼睛弯的像新月,歪头看她,“为什么不是替你着想, 单纯的放松心情?” 荆敏嗤了一声,不再发问。 白筱诺为三人互相介绍之后,让她们分别选风筝。 精明选了一只最大的大象风筝,白婧选了一只蝴蝶的, 秦玫衡量了一下, 秦玫拿了一直蜻蜓的, 剩下一直兔子的落在白筱诺的手里。 天高气爽还有风,四只风筝很快就放飞起来, 而且越飞越高。 四只风筝同时出现在高空中, 不仅隔壁可以看见,就连不远处闹市一间茶楼都能看见。 “谁家小姐太太们如此闲情逸致,不过今儿天气好, 确实是个放风筝的好时候。” 宋宣收了折扇坐在窗口欣赏。 不是他不想靠着周景城和秦青书两人坐,实在是周景城那个烟枪,能把人熏死。 周景城抽了一口,随意地往外看了一眼, 转回头正准备继续和秦青书说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眯着眼睛继续往那几只风筝上面瞅,半晌,哂笑一声。 看来小丫头在府里过得有滋有味? 荆敏从最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最后憋着劲儿要让自己的大象飞的最高,四人带着各自的丫鬟绕着湖跑。 白筱诺落在三人身后,慢慢地与湖面拉开距离,兔子风筝也越飞越低。 “哎呀!”夏儿惊叫。 风筝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其余三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事情,慢慢地往回收线。 “这可怎么办?要不筱诺你放我这只,我刚好歇会儿?”秦玫拿着手中的蜻蜓问白筱诺。 白筱诺摇头,“没事,没事,要是大家累了,不如我们就到凉亭里坐坐,喝点过久,风筝我让人下去取,本来也是准备清理一下府里的湖。” 荆敏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这湖这么不识趣,你现在就让人过来把湖清理了便是。” 白婧看着她们两人没有说话,跟着到了凉亭。 鹰老办事很效率,很快带了一批人过来清湖。 “夏儿,你去跟鹰老说一声,之前后面拱门的钥匙不是落进去一把?一并找出来吧。” 夏儿领命去找鹰老,荆敏随口问道,“什么拱门?” 白筱诺下巴轻抬,“就是那边那个!前些年打通的,和白府连着,本来有两把钥匙,不过听说落进去了一把。” 荆敏本来也没打算真详细打探,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四人在凉亭里边吃点心边喝果酒,夏儿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副叶子牌,四人便在湖边玩了起来,赌得不大,一直到湖水清理完毕,下面的淤泥都被挑出来,输赢也不过十来两的样子。 白婧心里已经哈欠连天,可是看荆敏和白筱诺兴致勃勃,秦玫也是兴致浓郁的样子,就一直忍着没说。 鹰老过来的时候,白筱诺刚输了一把大的,转过头问,“鹰爷爷,钥匙可找到了?” “回小姐,没有。” 白筱诺手下的动作一顿,脸上换了严肃的神色,“没找到?当初不是说掉了进去?” 鹰老羞愧地低着头,“是老奴治下不严,让孙婆子糊弄了。” 秦玫注意到白筱诺难看的脸色,体贴道,“筱诺,要不我们改日再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都该回去了。” 白筱诺牵强地笑了一声,“对不起啊,让你们跟着糟心了。” 荆敏就见不得她这幅样子,想着这偌大的辅国公府,一个守门的婆子都敢糊弄主子,指不定她们不在的时候怎么欺负白筱诺,当即一拍桌子,“我今天留下来在你这里用膳。” 秦玫和白婧诧异地看她。 “看什么?难道你们不好奇辅国公府的菜色么?” 白婧心说,她才不稀罕,但是到底没把话说出来,尚书府的千金,现在的她可得罪不起。 秦玫则是无奈又宠溺地看她一眼,没有反驳,一看就是平日里习惯了的。 荆敏有心给白筱诺撑腰,白筱诺自然心中感动,看她的时候,眼睛里西星光点点,荆敏心中的女侠梦瞬间被点燃,仿佛今天把这件事儿解决了,她就是在世佛陀。 准备逃走的孙婆子被压上来的时候,瘦小的身板颤抖的不停,牙齿不停地打哆嗦,但是咬死了当初钥匙就是掉进了湖里。 白筱诺吭声道,“孙婆婆?你一把年纪,我其实不想为难你的,但是这钥匙事关重大,还请你老实交代,你家孙子还小,这会儿说不定还在等你吃饭,你早点说清楚,洗脱嫌疑,我也好早点让鹰爷爷放你回去不是?” 人都有七寸,白筱诺这话说的烫贴,却是暗含威胁。 提到孙子,孙婆子瞬间僵住。 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小姐饶命,这不关我孙子的事情!求小姐饶命!” 白筱诺亲自把她搀扶起来,“孙婆婆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想吃到那把钥匙的实情。” 孙婆子立即又重新跪到地上,“小姐想知道的我可以说,但是您必须保证我儿孙的性命。” “哪来的不识礼数的东西,谁借你的胆跟主子讲条件?讨价还价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荆敏的话说的一点不客气。 她这话自然是毋庸置疑。 辅国公府捏着婆子的卖身契,就算今天把她打死了,也没人责怪。 秦玫听了这么久,也开始觉得不对劲,脸上虽然还挂着温和的笑意,却丝毫没有温度,白婧更是尴尬地一声不吭,毕竟对面可是她家的宅子。 如果说前面四个小姐的威仪压弯了孙婆子的脊梁,那么鹰老派人去请她孙子的举动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说……” 当初两府打通的时候,一开始确实是每次去找鹰老拿钥匙,后来有人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在第二日活动的时候把钥匙故意掉进湖里,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给她管了。 那笔钱足够她给儿子在外面盘一件铺面,孙婆婆当然心动,刚好第二日人员松懈,她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都落到湖里,钥匙自然而然就丢了,府里没有人质疑。 白筱诺抿唇看她,清冽的眼神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后来呢?” 孙婆子暗道一声糟糕,却也只能继续往下说。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提前会给她送信,让她夜里听见动静也不要起身。” “你这恶奴,信口雌黄。” 白婧这会儿哪还听得进去,站起来指着孙婆子呵斥。 这可是明摆着指向白府的事情,她一个白府的小姐,除了尴尬,不可置信,剩下的就是愤怒。 孙婆子连连摇头,“老奴不敢欺瞒主子,我知道就这些了。” 至于送她钱的是什么人,每次动静都是什么,她并不知情。 秉承着知道的多,死得快的道理,她从不曾偷看过。 荆敏的目光落在白婧的脸上,那其中的鄙夷和嫌弃让她羞愤欲死。 秦玫也低下头,喝自己的茶不言不语。 鹰老早就在听她说完之后,就气的浑身发抖,当即提脚踹了过去,“好你个孙婆子,往日里国公府可曾亏待你们?竟然敢做出这种卖主求财的事情,其心可诛!” 孙婆子也不反抗,被鹰老踹翻在地的时候,半天没有爬起来。 白筱诺低垂这眼睑,心中迅速地盘算。 钥匙没有丢,是有人故意拿了去。 每隔一段就会打开门从两府进出,不是从白府往辅国公府搬东西,就是从辅国公府往隔壁搬东西…… 白筱诺沉思了好一会儿,抬头问鹰老,“鹰爷爷,库房多久没有盘点了?” 鹰老没有反应过来,实话说道,“最近一次盘点是去年年底的时候。” 要是已经丢了好长时间,而去年盘点库房还没问题,难不成她猜错了? 不对! 很快白筱诺让夏儿去取账本而她则是带着荆敏等人去了库房。 这件库房里放的都是中性的一些器皿,杯碗碟和花瓶等有些年岁的古董,白筱诺对着单子一件件地比对,发现真的没有差异,正准备换一件库房的时候,荆敏咦了一声。 “这个粉彩百鹿花瓶,颜色也太浓丽的吧?” “还有这个蒜头瓶,这胎色也太清新了些啊?” 这话像是一道警钟,轰然敲开白筱诺心中的疑惑。 是了,这里的东西一样没少,只是并不是原来的东西,那些古董都被人替换了! 这下子,连荆敏,秦玫都发现事情大发了。 鹰老更是慌了手脚,这些年他看着辅国公府,钥匙也都在他手里,库房的东西丢了,坏了,换了,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然问心无悔,可只要想到库房那么多东西都是从珍品换成了赝品,一口老血就卡在了喉咙里。 白筱诺转身看他灰白的脸色,知道老人家被吓坏了,安抚道,“鹰爷爷,你别慌,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荆敏等人点头附和。 第35章 顺天府查案 食不知味地用了些晚膳,白筱诺怯怯地致歉, “本想让你们过来放松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荆敏哼了一声, “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家都快让人掏空了。” 白筱诺脸色一红,“我会想办法的。” 秦玫上前安慰,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 白婧左爱另一侧沉默。 眼看着到了告辞的时候,荆敏瞅了白筱诺一眼, “今天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不辅国公府自己的人肯定没问题,那就剩下我们三个, 不如我们签个契, 保证不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到时候要怎么处理让白筱诺自己决定。” 秦玫略一迟疑,点头附和。 这里最紧张难堪的就是白婧, 事关白府, 她于情于理都改跟府里打声招呼的,所以打心里不想签这个合同。 “怎么?难道你准备回去通风报信?你们白府把白筱诺害的还不够惨么?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绝对让我父亲严查白府!” 荆敏凶神恶煞地盯着白婧。 白婧慌乱地摇头,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白筱诺心底叹气,人啊,果然都是欺软怕硬。 鹰老准备好笔墨,三人一起写了保密的约定, 什么时候白筱诺把事情解决了,这份契约什么时候到期,在此之前,但凡是有人说出去,将来必定所嫁非人,断子绝孙。 这么个毒誓,乍一看肯定是荆敏的手笔,可惜,这次还真不是。 说出这话的,是白婧。 也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心思,竟然用一辈子的事情做赌注。 荆敏眼中浅显的“算你识相”看的白筱诺心里偷笑,秦玫看向白婧的眼神也略带探究。 没过两日,孙婆婆过来说又收到了消息,明日晚上,让她“照旧”。 这两日,荆敏是抓耳挠腮地为白筱诺想辙,甚至还去求了荆恒。 “哥,你说要是咱们家有奴才勾结外人偷盗府中财物,该怎么人赃并获呢?” 还以为她是说的荆府,荆恒挑高一眉,“娘知道么?” 荆敏摇头。 荆恒又问,“你想自己抓?” 荆敏点头如捣蒜。 “守株待兔!” “什么意思?” 荆恒一指头点到她脑门上,“像偷盗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只要没被抓住,肯定还会再犯,你只需要等她下一次动手的时候抓个现行,那不就可以人赃并获?” 荆敏恍然大悟,本想着第二天起来去跟白筱诺说说,谁知道外面已经传来消息。 府尹看着堂下站着的人,头大如斗。 这祖宗,怎么又来了? 点头招了一个衙役耳语了几句,府尹形式地问了具体的情况。 原来是白筱诺在夜里消食的时候有一只耳环丢了,夏儿连夜去找,谁知刚到后院的拱门边,就看见几个壮汉抬着一个大箱子从拱门进来,她本想着等人拿走了再出来,可是刚回到小姐所住的正房,管家鹰老就过来禀报,说是仓库有人行窃。 堂下捆绑着五个男人,旁边还有一口大箱子。 这府中被盗的事情,京城有头有脸的府邸时常都有发生,可是把事情闹到官府的确实少之又少。 一来,是人家顾忌着颜面,治家不善这种事,怎么也不能弄得人尽皆知,通常都是藏着捂着,家规处理。 二来,被偷盗的东西要么是不值钱的小物件,不值当弄到官府,要么就是非常值钱的物件,大家都想着财不外露。 像辅国公府这种人赃并获之后直接扭送到衙门的,还是件稀罕事儿。 周景城正在前锋营里安排换防的事情,忽然听见下属说有顺天府的衙役过来说有事禀告。 “让他等着。” 本以为是上次帮了自己的忙,那府尹着急索要报酬,有事儿求到他跟前,所以准备等吩咐完事情再做处理,谁知那下属看了一眼房中的人,悄悄地过去耳语了一句。 “今天先到这儿,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留下这么一句话,周景城就消失在房内,下面的人皆面面相觑。 等到周景城坐到顺天府大堂后面的隔间时,府尹这才挺直了腰板认真对待案情。 心中则是庆幸,还好他找人去跟这位小爷说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就赶来,想来他对这位白姑娘,可是在意的紧。 白筱诺因为是目前辅国公唯一的主子,府尹命人搬来了一把椅子给她坐下,甭管合不合适,反正后面那位不生气就行。 “你,将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 府尹问的是鹰老。 白筱诺看了一眼,虽然奇怪府尹明明都问过一遍了,为什么又让说一遍,不过这件事要让他插手,自然不能违逆,遂向鹰老点点头。 “……我们家库房好些东西,都被这些个龌龊的东西给换掉了,大人,这可是我们老爷留给小姐的东西,现在都空了!” 若有似无的烟味从后面飘出来,白筱诺吸了吸鼻子。 这府尹还是个烟鬼不成,隔这么远身上的烟味都如此呛人。 “岂有此理,松绑,你们给我如实招来!” 这可不是简单的案子! 辅国公府有多少财物他不清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当初宫里赏了那么多东西给辅国公夫妇,这要是都被人偷了出去,可是欺君大罪。 办好了,不但后面那位记着他的好,只怕他今年的政绩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府衙出动,还带着几名鉴定古董的行家跟着,一起去辅国公府盘点,白筱诺一开始是不情愿的,因为谁都知道不露白的道理,这要是宣扬出去,引来了更大的贼惦记,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更何况,辅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女眷,要是引来采花贼,那么更麻烦? 府尹似乎考虑到她的顾虑,体贴道,“小姐放心,这次派出去的人嘴巴严的紧。” 白筱诺犹豫再三,才点头答应。 荆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进了辅国公府,她跟着白筱诺看了一会儿,疑惑地问,“这真的是顺天府的兵?什么时候这么训练有素了?” 白筱诺也觉得奇怪,他们从进来,就按照那几位鉴定古董的老先生吩咐,对着鹰老的账本,轻手轻脚地搬动清点,极少发出声音,更不会闲聊乱看,一度让白筱诺以为这不是在她家的库房,而是在泥瓦房递砖头。 “难怪顺天府的府尹升的这么快,就冲他手下的兵,也值得现在的位子,回去我跟我爹也说一说,让他好好跟顺天府尹学学,练练他手下那些歪瓜裂枣。” 白筱诺,“……” 尚书府手底下有弱兵?你这不是提携顺天府尹,而是给他拉仇恨吧? 辅国公府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白府,几房分别守在各自的花厅里,每隔一个时辰让人汇报一次动静。 没办法,他们都被白筱诺一次次的动作给折腾的杯弓蛇影。 “婧姐儿,你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婧心烦意乱地在旁边坐着,听见母亲突然问话,一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盏。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马上都要说婆家的人了,还如此毛手毛脚?” 大太太呵斥。 白婧张了张嘴,又沉默下去,旁边的白婉开口道,“妹妹宅心仁厚,前两日还得了帖子去过辅国公府,这会儿只怕是正在为筱诺妹妹担心呢!” 白婧更加心烦。 她这个胞姐,看似是在为她解围,实则是在母亲面前给她上眼药!母亲不喜欢白筱诺,这会儿说她替白筱诺担心,不是惹母亲生气么? 果然,大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以后没事儿别乱跑,隔壁指不定是惹了什么麻烦,你别到时候带一身腥回来!” 白婧红了眼眶,委屈地应道,“是。” 转念一想,又问白婉,“姐姐如此聪慧,可猜出隔壁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跟白筱诺接触,不过也是为了知己知彼,好替母亲分忧,母亲身边也只能劳烦姐姐多费心了。” 大太太听了这话,神色才好了些许,只是白婉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一直到月上柳梢,隔壁还没有停歇的意思,鹰老担心白筱诺的身体,想劝她先回去,可是没有主事儿的人在,这里又怕出乱子,正在两难的时候,有下人过来回禀,“周大少爷和周二小姐来了!” 白筱诺带着夏儿过去迎接他们,迎面就看到长身玉立的一道身影。 周景城皱眉看她一脸的疲倦,开口道,“祖母听说你这里有事,让我们过来看看。” 周景棋一脸不情愿地站在他身后半步。 有周景城在,白筱诺就不必在这里守着,鹰老拿出十二分热情招待他们兄妹,果然没过一会儿,周景城开口,“你们两个去后面休息吧,这里我看着。” 白筱诺折腾了一天,双腿灌了铅一般酸疼,本想客气一下,但是看到周景城那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把话都咽了下去,带着周景棋去后面。 “白包子,你可真能惹事!” 周景棋跟她并列而行,下人远远地跟在身后,她冷笑着低声讥讽,“都滚回来了,还能让祖母牵肠挂肚。” 本以为她会如以前那般受着,谁知白筱诺忽然停住脚步,“事不惹我,我不找事!你也说了这是辅国公府,若是事情自己主动上门挑衅,那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气!” 第36章 话本子故事 周景棋被她含沙射影的话气的险些晕厥过去,颤抖着手指指着白筱诺白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不过她这么晚陪着周景城过来, 白筱诺是承她情的。 吩咐下人上了一些晚上容易克化的点心和果茶, 白筱诺还贴心地到书房给她找了几个话本子过来打发时间。 周景棋不想和她说话, 这么干坐着又确实尬,百无聊赖之下抱着抱着话本子打发时间,谁知,这一看就上了瘾,甚至偶尔还会深呼吸几下。 白筱诺本来在打瞌睡, 瞥见她乍红乍青的脸,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本来静悄悄的房间里,只有周景棋翻书的声音, 白筱诺忽然开口, 吓得手上的话本子直接掉到了地上。 【且说那小娘子娇滴滴地凑近书生, 婉转……】 白筱诺捡起地上掉的话本,打眼就看见这么一句, 本来还想着这有不是恐怖的话本, 怎么让她这么大反应,可是看到第二句,她的脸也红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淫丨词艳丨曲! “夏儿!” 白筱诺将手里的烫手山芋扔到直接甩了出去, 高声喊夏儿。 等到夏儿进来之后,羞赧又恼怒地问,“刚才的话本子你从哪找出来递给我的?” “就是上回你让书肆的老板打扮带回来的啊。” 白筱诺,“……” 这回真是百口莫辩了! 她之前的时候是去买过一次话本, 原本是为了自己打发时间的,也没细看,就让书肆的老板看着给装了十来本,只是最近她事儿多,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娘子与小生的情爱故事。 还被周景棋看到,这回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挥手让夏儿出去,白筱诺还想着怎么跟周景棋解释一下,正在踌躇着怎么开口,周景棋就已经先说话了。 “咳,那个……那话本子,写的还挺精彩的。” 白筱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她。 周景棋被她看的羞恼,脸色比之前还红,“你看我做什么?” 白筱诺心中一思量,显然也回过味来。 刚才周景棋抱着话本子看了那么久都没扔掉,显然是被里面的故事吸引,镇国公府有郡主夫人坐镇,往日里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往府里带的,不然非被家法处置不可。 白筱诺知道话本子这种东西,还要归功于上辈子。 公主换了小太监的衣服跟着几位皇子出宫去玩,回来的时候抱了好写书。白筱诺以为她当真勤奋,还狠狠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夸赞了她好几句。 隔了半月,公主就命人传话请她过去,偷偷摸摸地把那天带回来的书给她看,说是好东西。 那时候白筱诺哪懂这么多,就觉得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 公主带她上道儿之后,索性把书都转赠给了她,“你既喜欢,就拿回去慢慢看,反正本公主已经看完了,等改日再想办法出宫买些新的回来。” 那些话本子将的都是些逸闻趣事,看得人回味无穷,公中日子单调,她也没有朋友,整日除了宫女太监,就是在太后跟前打转,有了这些话本子,倒是好过不少。 自那之后,公主没半个月就会传她一次,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转赠给她。 直到有一日,公主抱着话本子回来的时候撞见了皇后娘娘,对于她这种行径,皇后娘娘可谓是深恶痛绝,严令彻查是谁带坏了皇家子嗣。 这一查就查到了白筱诺的身上,她放在箱笼的那些话本也被翻了出来。 白筱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皇后娘娘生气了,被杖责十大板子之后,还在太后的小佛堂不吃不喝地跪了三天,险些去了半条命。 后来听说是周景城主动承认,那些话本子是他买来给公主解闷的,皇后娘娘这才知道自己罚错了人,不过她贵为一国之女,自然不会向白筱诺道歉。 不轻不重地说女子该守妇得,不该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件事才轻轻揭过。 现在,辅国公府白筱诺自己说了算,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话本子,自然可以买回来打发时间,只是没想到那掌柜的这么不靠谱。 更不靠谱的是她自己!竟然还让这种事情被周景棋发现。 但是听周景棋的意思,这是,也喜欢? 白筱诺搓搓小手,身体往她跟前侧了侧,悄悄地问,“你喜欢看……那种,话本子?” 都是些情情爱爱,虽然没什么露骨的描写,但也算得上□□了。 周景棋尴尬,“什么这种那种,才子佳人的故事谁不喜欢?难道你不想要那样的姻缘?” 白筱诺看着她,坚定地,摇摇头。 她不想! 她就像找个能陪她守住辅国公府的入赘夫婿。 周景棋大惊,“白包子,你不会还惦记我哥吧?” “怎么可能!”白筱诺连忙坐直。 周景棋嗤笑一声,“没有最好!才子佳人也要讲究门当户对,你和我哥这辈子是没可能的。” 一个钟鸣鼎食,一个日渐没落,虽然两个都是侯府,可差距的太明显。 周景城明明有更多的选择。 白筱诺脸上重新挂起甜笑,低下头,藏起眼中的落寞,“我知道。” 周景棋看的她这个样子,像是自己又欺负了她似的,话题重新掰回到那话本子上,“你的话本子,能借我看么?” 白筱诺还在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是无意识的点点头。 被白筱诺扔掉的那本,她自然不可能去找,就从桌子上又取了一本,白筱诺神思回笼,看见她又开始,吓得连忙起身去夺。 “干什么!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周景棋瞪她。 白筱诺不解,“我答应什么了?” 周景棋气的吐血,趁着白筱诺恍惚,用力一拽,“你答应把话本子借给我的。” 白筱诺用手指蹭蹭鼻子,讪笑,“是,是么?那什么,我借,但是我得确认一下内容不是?像刚才那种可不能看了!” 周景棋撇嘴。 还好剩下的基本都是一些正经的民间小故事,白筱诺这才放下心来。 太师椅上坐久了,难免不舒服,周景棋就到旁边的软榻上靠坐着,丫鬟进来给她搬了两个烛台过去,借着明亮的烛光,周景棋大有一副通宵夜读的架势。 白筱诺实在是太累了,可是外面的事情还没结束,她担心等会有他们突然要找自己,索性也没去洗漱,一直坐着在等。 到了丑时,白筱诺侧头一看,周景棋已经靠在软榻上枕着一条胳膊睡着了,之前丫鬟给她盖上的薄毯也滑到了地上。 白筱诺亲自过去唤醒她,带着睡意朦胧的周景棋回到自己的卧房,抻开被子扶她躺下,自己又回到了前厅坐下。 正在她也打迷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一步一步,节奏缓慢而坚定,眸中带着水光向外看,想确定来人。 周景城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幅情景。 小丫头一只手拖着下巴,眼神朦胧,想睡又强迫自己清醒,眼睛睁得大大的,细碎的头发滑到唇角,可爱中平添一抹成熟的妩媚。 因为侧着身子,腰线显得极其明显,延伸到上上面,是一条漂亮的曲线。 “橙子哥哥……”白筱诺喃喃开口。 周景城眼神变得深邃。 放轻了脚步,正想走到小丫头跟前,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低头捡起来,才发现是本书,只是这书里的内容…… 眸色再度变暗,周景城无声轻笑。 他的小丫头长大了呀,这就开始思丨春了?竟然还敢在府里看这种东西! 因为他放轻了动作,白筱诺又迷糊过去,挑着了一下姿势,小脑袋一点点的,眼看着就要往旁边歪过去,周景城连忙快走两步,站到她椅子一侧,让她的小脑袋靠到他的腰上。 手在后面托着,摸到她柔软的发丝,周景城的眼底也柔软的一塌糊涂。 随即又看到自己手里的话本子,顿时觉得哭笑不得。 这个小黏人精,还真会给他找事情。 这才搬回来多久,又是招蜂引蝶,又是屡进官府,搞得他都快成顺天府的常客了。 现在可好,他颠颠地给祖母透漏消息,带着周景棋那个幌子过来给她帮忙,她居然躲在房里看这种书? 周景城正想着怎么收拾一下她,白筱诺的小脑袋就在他腰侧动了动,温热轻柔的呼吸带着热气吹进他的衣袍里,烫的他身体瞬间僵硬。 垂眸看他,小巧又挺翘的鼻子压在他的衣衫上面,瓷白的小脸,连一点瑕疵都看不见。 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他的脸颊,滑腻温润,当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捏,周景城小声骂道,“早晚收拾了你!” 谁知道这个动作惹恼了白筱诺,小手一挥,拍开他捏自己的脸的手,嘴唇嘟哝了几句,小脑袋又在周景城身上蹭了蹭,双手一扣,就揽住了周景城的劲腰,而前侧的胳膊肘正好压在某处特殊的位置。 周景城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才没弄出动静,只是这么僵直的站着。 半晌后,白筱诺的呼吸重新均有,周景城无奈地抬手按住盖住自己的眼睛,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苦笑。 他好好在前院看着不好么? 为什么非要进来自找苦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直包容小古的天使们!求个自己的预收,感兴趣的可以进专栏kk~ 《连公公,你放肆!》 江晚儿十六岁被老皇帝强娶为后, 还没洞房,老皇帝一命呼呜,她一跃又成了新太后。 怀里抱着半岁大的新皇帝,面对着虎视眈眈的朝臣, 她心惊胆战,说话都不利索,“众、众卿平身。” 小太监连戚躬身在她耳边轻道,“太后,莫怕。” * 连戚自九岁进宫,从无品杂役到七品首领太监, 他小心翼翼地熬了八年。 可从看到那个人无助地奉诏入宫起, 他知道,这些名利权势都不重要了, 他的一生,只为护她安稳。 第37章 白蔷和罗家 前院的检查一直持续了两天一夜,周景棋借着周老夫人的口谕, 光明正大地猫在辅国公府看了两天话本子。 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 众人咂舌, 这幕后之人可真是欺人太甚。 辅国公府的库房,竟然有半数真品被人给换了!其中不少还是御赐之物,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被抄家灭门的罪过。 府尹敲打了前去胁从的衙役,谁要敢透漏出去半个字, 直接杖毙。 周景城的脸色也冷肃的可怕。 老祖宗派人传话过来,这段时间,就让周景棋在这里陪着白筱诺,什么时候事情了了, 什么时候再回去。 郡主夫人虽然不满, 但是也不敢反驳婆婆的意见。 对于这样的安排, 白筱诺是无所谓,反正辅国公府这么大, 多一个人, 多副碗筷,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可高兴坏了周景棋。 面上端着,手和眼睛倒是老实。除了吃饭睡觉, 话本子就没离开过她周身半尺。 周景城来了以后,本来鹰老负责安排的事情潜移默化地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 不是鹰老不敢反抗,只是那个人站在那,他就有这个气场。 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然后听他号令。 辅国公府不同于其他国公府,按理,国公府是可以养五百府兵的,但是白筱诺一直没回来,府兵一事自然无人提及,这会儿真要动气真格的,才发现人手捉襟见肘。 周景城带着的亲兵这会儿还真是结了燃眉之急。 案子一查就是十来天,鹰老每天来跟白筱诺汇报进程,不过听了周大少爷的暗示,只报喜,没报忧。 白筱诺脑子里一过就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不小,让鹰爷爷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只能收了人指示,可以他老人家的品性,能差使动他的,只怕也只有周景城。 她面色不显,甚至还抽空和周景棋一起回了一趟镇国公府,把周老夫人的佛经送了过去。 “小诺的字又进步了!” 老夫人当着郡主夫人和周景棋的面夸赞,“这佛经抄起来,就是要心诚,俗话说,心诚则灵,就是这个道理。” 郡主夫人牵动嘴角,“是,这孩子有心了。” 周景棋难得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筱诺注意到老祖宗和郡主夫人都在看周景棋,也低头抿嘴偷笑。 这个二姐姐之所以走神,是因为回来的时候,她话本子才看到一般精彩的地方,就被他拖着回来,不敢把书带在身上,心里这会儿一准儿像猫爪一样难受,指不定在想着怎么跟她快点回辅国公府呢! 看在她陪了自己好些天的份上,白系哦啊诺也不想她太难受,很快就提出告辞。 老祖宗让嬷嬷给她们俩装了一盒子点心带回去,郡主夫人还命人将提前给周景棋准备好的小包裹带上,里面都是她的换洗衣服。 夜里,白筱诺没在塌上靠一会儿,就哈欠连天。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夜里就犯困,醒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嘴唇有时候有些酸麻的疼,还有腰侧,扯动的时候也总是酸酸胀胀的。 把自己摔在床上之后,白筱诺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起来。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外面走进来。 熄灭香炉中的线香,黑影逐步逼近白筱诺的拔步床。 撩开床前的帘子,就看到小小的一条人影在被子下高低起伏,巴掌大的瓷白脸颊蹭在软枕上,被褥掖在下巴下面,睫毛在脸上投下两条黑影。 看上去真的乖得不得了! 周景城侧身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捏捏她的小手,又软又滑,舒服的像上等的丝绸,让人爱不释手。 身体前倾,呼吸打在白筱诺的脸上,被气吹到的小丫头睡得不安稳,扭了扭脖子,想要翻身。 周景城趁势身体一转,躺倒她的旁边。 软玉温香在怀,还能闻到她头发上的皂荚像,和她身上天然的甜香混在一起,清香甘甜,让人忍不住一再靠近。 他本来是睡在外院的厢房,可是只要躺下,就能忍不住想到那天的自作孽,所以本该早早就完结的案子,硬是被他拖了这么久。 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么怕他,但是没关系,他总有办法让她乖乖回到他身边。 白筱诺被抱住的时候,脸颊贴在周景城的胸腔上,他今天穿的缂丝外袍,上面有些手工的暗绣总是刮到她的脸,忍不住哼唧了一声,重新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周景城气笑。 他这会儿可真是痛并快乐着。 低头就能闻见她发香,可比之前只能偶尔撞见她好太多了,钓鱼要有耐心,万一功败垂成,他输不起的。 天快亮的时候,周景城睁开眼睛,看见还在熟睡的小人儿,鼻子里轻哼一声。 她倒是睡得安稳。 想着就来气,俯身狠狠在她唇上吻了半晌,惩罚似的咬一下她的耳垂,见她哼哼唧唧的躲闪,看着快要醒来的样子,才放过她,回了外院。 白筱诺起床洗漱的时候,盐水入口蛰的她“嘶”了一声。 夏儿忙问,“小姐怎么了?” 白筱诺揉揉嘴唇,对着菱花镜照了照,才发现嘴唇内侧破了一点。 “没事,可能是不小心咬破了。” 可是昨晚洗漱还没有,难道做梦想吃肉,自己咬自己了? “呀,小姐,你的耳垂怎么也红了一道?” 白筱诺的耳垂小,还饱满精致,往常都是珠圆玉润的白,这会儿上面红了一道,看着无比扎眼。 伸手捏了捏,也不疼,白筱诺道,“可能在被子上刮蹭了吧,没事儿。” 本以为今日外面的事情还没进展,结果到了下午,府尹就派人过来,说已经事情有了结果。 套上马车,白筱诺跟着衙役到了顺天府,刚到门口,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就站在门口向她行礼,“在下何聪,是周大少爷在下给您做状师。” 像这种情况,白筱诺亲自下场去争辩,自然也无不可,只是太掉身份。因此但凡是有些底蕴的人家里,都有熟悉的状师,专门应对这种外面的事情。 白筱诺虽然诧异周景城没有出现,不过对他请的状师倒是不担心。 里面跪着的,是两个古董瓷器行的掌柜,一个瘦骨嶙峋,但是眼底冒着精光,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奸商形象。 还有一个则是长得矮小精壮,看上去温顺老实的,据说是个做赝品的行家。 只是三人现在穿着白色的囚服,形容狼狈,身上手上都带着血污,显然之前受了刑的。 府尹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道,“将你们知道的再说一遍。” 木讷的那个没有说话,瘦子和胖子争先恐后。 做赝品的是白手起家,另外两个掌柜的是承继家里的祖业,在京城开的铺子,七年前,有人带着一个笔洗去问价格。 掌柜的看他鬼鬼祟祟,就知道东西可能来路不正,故意压低了价格,谁知那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东西转卖给了他们。 一来二往,那人成了他们的熟客,价格两方都满意,生意自然也就成了。 后来那人问能不能找人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他们就推荐了做赝品的,一边卖,一边买,一进一出,几人都满意。 用最初的小件,到后来的落地花瓶,字画古玩,每次那人弄来的都不一样,但是数量堵很少,这样的机会百年难得一遇,大家各自守口如瓶,只要那人来卖,他们就收。 不是他们经营的东西,就转卖或者留着自用,是他们经营范围的,就拿来镇店之用。 等他们交代完,府尹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压了下去,两人直呼饶命,只有那个做赝品的,一声不吭。 随后,大堂里又压上来一人,浑身血肉模糊,显然是遭了大罪。 府尹这次没让他叙述,毕竟那张嘴众德像腊肠,也开不了口,亲自把他的逼供交给她,府尹静静地等她回复。 此人就是去刚才那两人铺子里卖东西的,他自己承认,姓罗,名二生,是罗家的家生子。 而罗家就是白老夫人亲生的长女白蔷的夫家。 罗家是京城有名的商户人家,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当初还是姨娘的白老夫人图人手里有钱,就把长女嫁了过去,还诞下了三子一女,随着白老夫人在白府的地位攀升,罗家对白蔷更是毕恭毕敬。 自从白蔷嫁过去,往来的女眷就不再都是低等的商户,这对罗家来说,可是层次的提升,那是多少银子都换不回来的,因此罗家上下都觉得白蔷旺夫。 尤其是近些年,罗家好像不知从哪找了门道,加上白府几位小舅子仕途有名,罗家的生意更是挤进了京城前几名。 白筱诺冷笑。 罗家出钱帮白府的几人打点官场,白府的爷们利用职位之便,给罗家提供助力,官商勾结,可不就一跃成为了大商巨贾了么? 只是这门道,就来的有点诡谲了。 恐怕谁也想不到,他们夫妇竟然会借着白府的方便,挖辅国公府的库房。 无本万利的生意,他们竟然能做的心安理得?就不怕遭报应? 第38章 罗家被抄没 毕竟是京城里的大商贾,接到消息的时候, 罗姑爷直接从外面回了罗家, 带上白蔷就回了白府。 路上听自家相公说明了情况, 心跳如鼓。 还没进白府就开始哭,等到了白老夫人跟前,更是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这些年罗家没少帮衬白府,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应该互帮互助,可谁知除了在外赴任的白荻, 其他人都选择龟缩不出。 白蔷气的站在白老夫人的房中明朝暗讽,说他们没有良心,几个妯娌站在那整齐划一地低着头,就是不理会。 罗姑爷在外满等的心急如焚, 汗珠涔涔。 白老夫人对着几个媳妇大骂一通, 官府来找罗姑爷的时候, 她拄着拐杖,也跟去了府衙。 “筱诺啊, 来祖母这里。” 白老夫人仿佛忘记了前段时间的事情, 腆着一张老脸,笑得面如败菊。 白筱诺规矩地站在她不远地方行了礼,就不再靠近, 任凭白老夫人说出花儿来,她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府尹见此,也明白了白筱诺的态度,咳嗽了一声, 开堂问审。 有了罗二生的口供,罗姑爷百口莫辩,府尹正要将他押入大牢,白老夫人却用拐杖推开了衙役,奔到白筱诺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筱诺啊,都是祖母教子无方,才让他们做出这等事,祖母知道自己在你这里没有体面,现在祖母给你跪下了,求求你高抬贵手,放了大姑爷吧!” 白筱诺气的手指都在颤抖。 她一口一个祖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似的,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被她这么一跪,刻薄寡恩,不敬长辈的名声算是落实了。 白筱诺想过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却没想过她竟然能豁出脸面,把她推到悬崖边。 她现在就算不再控告罗家,只怕名声上也落不了好,白府的人只要出了这府衙,指不定会怎么宣扬。 “老夫人……” 白筱诺正想跟她据理力争,大堂后面忽然传出低沉的声音。 周景城穿着一身棉质直裰从里面走出来,兴许是坐的时间太久,直裰的臂弯处还有几道褶。 原本这样的衣着可以把他身上的杀伐之气收敛几分,奈何他脸沉如墨,眼中都是冷芒。 “老夫人,你这是打算倚老卖老?” 白老夫人被他噎的哭声一窒。 但是人的千里是无限的,更何况是这个曾经打败了原配爬上主母位置的女人,这些年虽然再没有像以前那般汲汲营营,可是手段可是一点没退。 擦了擦眼角的浊泪,白老夫人道,“原来是周家的小将军!筱诺也算是在你们镇国公府长大的,这些年得了你们的养育之恩,我白府一定结草衔环报答,还请小将军帮我劝劝这孙女,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府尹眼皮一跳,心说,原来白府才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这人不要脸果然无敌。 瞅瞅这几句话说的,先说周家,表明你周景城是个外人,不要轻易插嘴。 再说白筱诺承了周家的恩情,白府好歹人丁兴旺,报恩这种事自然比白筱诺能做的多得多,替白筱诺还情,镇国公府可平白得白府的孝敬。 最后一句更觉,轻轻松松就把这么大个案子定成了自家人的互通有无。 府尹没有接话,神仙打架,他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安安静静地在大堂上做个不怎么美观的花瓶就行。 谁知周景城还没说话,白筱诺就先红着眼睛同样跪了下来。 “老夫人,您这是要逼死辅国公府?” 豆大的泪水顺着她瓷白娇嫩的脸颊滑落,看得人我见犹怜。 周景城落在衣袖里的手指蜷曲,想上前,又担心坏了她的事。 “都不说之前赊账的事情,老夫人,你可知这件事影响有多大,您跪我有什么用?” 白老夫人不解,“筱诺,你还在生祖母的气?之前的事情使我们错了,祖母代他们给你赔罪,以后祖母让他们一个个都省吃俭用,把欠你的东西慢慢还回来,这样行不行?” 白筱诺抽抽搭搭地说,“不是我不愿意,老夫人,这件事我劝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不然到时候恐怕白府一干人等都要牵扯其中的,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几位叔父和兄弟姐妹们着想不是?” 白老夫人被她越说越晕乎,怎么就是偷了几件古玩,还能这么严重? 白蔷夫家做生意的,这些东西摆在辅国公府的库房里落灰,那还不如借给罗家去套现银,大不了折价还给她就是,怎的就这么不依不饶呢? 其实这也是白蔷刻意误导,把事情说的很小,这才让白老夫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白老夫人,你可知罗家拿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就敢在这里替他们求情?” 周景城看不得那小丫头哭,直接沉着脸开口,“若是寻常的古玩字画也就算了,可是里面还有几件是皇家上次的物件,你可知倒卖宫里的东西,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白老夫人再也装不住,腰背一下子塌下去,目光呆滞地转头看向跪着的罗姑爷,失神地问,“什……什么皇家的东西?” 周景城从桌子上拿过一张单子扔到他们面前,“你们自己看,这些东西都是有造册的,就是到宫里的内务府出查,也是能查到案底的,不打听清楚是什么东西就敢偷换,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说罗家和白府本就串通好了要做倒卖宫里物件的生意?” 这话怎么敢接! 白筱诺借着擦泪的动作偷偷看了一眼周景城,心中酸涩又感动。 上辈子求都求不来的维护,这辈子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是什么神仙变故! 哎, 就算是因为老祖宗的吩咐她也很高兴啊,毕竟她一辈子的求而不得,这会儿好像也不那么遗憾了。 这样的周景城更好了,她怎么再忍心去打扰呢? 以后还是少惹事,不要给他添麻烦了,形同陌路总比被厌恶强。 打定主意,白筱诺不再偷觑,该说的话她和周景城都说了,端看白家自己怎么选择。 她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可时刻关注着她的周景城怎么会没有发现她的眼神? 有感动,有惋惜,有懊恼,还有疏离…… 这个小丫头脑子里面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上辈子明明很好懂的心思,怎么现在九曲十八弯,他一个也看不懂! 烦躁地捏了一下拳头,周景城再没心情跟白府的人耗着,直看向府尹,“这件事,白府要是也牵涉其中,还请府尹大人到时候如实禀告给宫里!偷盗御赐之物,倒卖皇家恩情,就是诛……抄家灭门也不为过!” 本来想说诛九族,后来一想那丫头也姓白临时改了口。 府尹幽幽地看他一眼:周大少爷,您要不要这么明显?怎么战场上攻城略地的一个人,对付个小丫头还畏首畏尾。 白老夫人早就被吓的失了魂,当即直接“晕了”。 白府到底是没有参合进来,任凭白蔷在大雨里跪了白老夫人一整夜,也没见她老人家的门开过一次。 宫里下旨,严查此事。 罗家上下,男的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白家偷摸地打点了好些钱,还是没能把白蔷从里面弄出来,只是里面管事的说了,不让她接客,只做一些打杂的小事。 至于被偷的东西,罗家是一件没有,倒是在那两家古玩铺子里搜到不少。 听说皇家的御赐之物,之前买过物件的,为了身家性命,忍痛原价退了回去,最后又回到了辅国公府的库房里,但东西找齐是不可能的,差的东西,从两家古董铺子里选了价格差不多的拿回去,没有合适的,就用罗家的银钱添补。 白筱诺看着重新整理的库房,眼睛弯弯,在点点一大箱子现银,高兴的夜里都在床上打滚。 她有好多钱啊,可以养个俊俏又省心的夫婿。 只是周景城的影子在脑海里一划而过,吓得白筱诺连忙停止住幻想,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筱诺总觉得有人在叫她,还在她脸上亲亲摸摸。 烦躁地嘟嘟嘴,白筱诺一巴掌想把这恼人的苍蝇拍飞。 周景城错愕地摸着刚被扇了一巴掌的脸,咬牙切齿地冷哼,“小没良心的,刚帮你解决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恩将仇报!” 说完不解恨,把白筱诺埋在被子里的小脸扳过来,狠狠亲了一下。 他知道白筱诺现在躲着他,可是他太想她了,想到眼睛疼,身上也疼。 既然她醒着的时候没办法接纳自己,周景城就换了一种方式。 把她房间睡前的熏香换成他专门找人配置的眠香,会让人轻松入睡,还没有后遗症。 就这样,周景城从堂堂副参领变成了一个每夜爬墙的采花大盗,而且每夜采的还是同一朵娇花。 一来二往,改变最明显的,就是他翻墙越户的本是越来越强了。 毕竟辅国公府的围墙那么高,还带刺,从最一开始的偶有划伤,到现在的轻松越过,看的随从忍不住咂舌:这采花贼做的值! 第39章 书肆遇荆恒 无事一身轻,白筱诺彻底解决了白府的事情, 带着鹰老和府里的下人把库房重新规整造册, 并且换了新门锁。 钥匙说什么鹰老也不该再放在自己这里, 打死不接,白筱诺只好自己收着。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荆敏带着秦玫再次造访。 天气渐渐变冷,她们也都换上了厚秋装。 罗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们想不知道都难, 但是说到底这是辅国公府的私事,所以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不提及。 相请不如偶遇。 三个人正准备到后面去走走,外面又来人通禀,说周景棋到了。 荆敏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 这周家的二小姐如今也是白府的常客, 虽说每次来没有特别好的脸色, 但是和白筱诺直接倒是比以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多了。 “白包子, 你这话本子怎么越买越……” 还没进门,周景棋就开始抱怨, 等开清里面还有别人, 愣了一下,尴尬地闭上了嘴。 秦玫站起来和她打招呼,荆敏垂着眸子端起自己的茶, 完全就当没看见这个人。 周景棋面色淡淡地跟秦玫打了招呼,也简装没有看见荆敏。 白筱诺坐在旁边悄悄地看了两人一眼,眼睛一转,也不对她们俩做勉强, 问周景棋,“二姐姐刚刚问什么?” 周景棋轻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道,“那什么,你能不能每次出去的时候买多一点?” 白筱诺失笑,“二姐姐,我想买,人家也得出的快啊!” 周景棋可不管,“那你就跟掌柜的说一声,让他催催写的人。” 白筱诺有点头疼。 她书房里就那么多话本子,周景棋看的不过瘾,又不敢拿回去,总是会在这一泡一天,看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含着糖流泪。 前两天夏儿过去,掌柜的自然是笑脸相迎,但是也说明白了,他们店里没有新出的话本子了。 这可急坏了周景棋,不停地催着白筱诺去想辙。 “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去买?到别人府上趾高气昂的下命令算什么本事!” 荆敏冷不丁地开口。 秦玫慌忙向她使眼色,又给周景棋圆场,“周二小姐别介意,敏儿不是有意出言不逊的,你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不如你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白系哦啊诺眉头轻轻一皱。 周景棋不冷不热地回绝,“不用了。” 荆敏本来就来气,看见秦玫低声下气地去劝她,更是火大,“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一尊佛,怎么逢人就想受拜?给坡不下,难不成等着在上面成仙不成?” 她这是讽刺周景棋不识好歹,不给秦玫面子。 周景棋想的可多了。 板着脸问,“你骂谁呢?” “我骂什么了?” 白筱诺,秦玫,“……” 怎么就快要打起来了? 白筱诺抿唇想了一下,忽然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给坡不下,这是说周景棋是驴吧? 这笑声突兀,房间里的三人都转过头看她,白筱诺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六只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 “你们不用管我,请继续。” 荆敏,“……” 周景棋,“……” 秦玫,“……” 看她们都没动作,连眼神都没动一下,白筱诺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小耳朵,“你们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有花儿?” 周景棋白了她一眼,不再看荆敏,直接问,“到底能不能找到?不行你就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 白筱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怕郡主夫人了?” 转头又看着其他人,“好啦,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你们……” 白筱诺伸出头,悄悄地荆敏和秦玫,“你们两个平时看话本子吗?” 荆敏不吭声,秦玫摇头。 白筱诺一拍小手,“那你们跟我来。” 四个人移步到书房,白筱诺把话本子分给她们,“就是这个,我平时去的书肆没有新出的,但是我和二姐姐都想看,这不是正愁着呢么?” 荆敏给她面子,象征性地翻了两页,但是越看眼睛睁的越大,最后退出聊天,坐到旁边的小塌上翻看起来。 秦玫看了两页,脸颊绯红,连忙合起来还给白筱诺。 周景棋熟门熟路地到书架抽出一本书,也到旁边看了起来。 白筱诺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冷落秦玫,找了一本正经的史集给秦玫,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周景棋和荆敏两个人看书看得飞快,但是架不住时间流逝,随意地扒了两口午膳,就留在书房里继续。 白筱诺悄悄地用书挡住自己的半张脸,愧疚地想:她是不是把人带坏了? 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周景棋起身告辞,秦玫也起身,只有荆敏意犹未尽。 “这本书我今天先带回去了。” 荆敏把书合上开口。 白筱诺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行!” 拿走怎么行? 在这看看权当是打发时间,要是带回去被荆夫人发现了,那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岂不是毁于一旦? 荆敏疑惑地看着她这过激的反应,眼睛里是明晃晃地疑问。 “荆姑娘,这种事,偶尔看一次还算是又去,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下次来的时候再看?” 白筱诺飞快地找了个借口,然后提出自己的建议。 “可是我现在没看完,今晚肯定睡不着!” 白筱诺为难。 周景棋哼了一声,“你自己要看就不管别人了?这好歹是白……筱诺的书,人家不愿意,你还明抢不成?” 刚才她被荆敏冷嘲热讽了一顿,现在看她这状态,觉得分外熟悉! 这不就是刚刚看到这些话本子的自己? 哼,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她怎么可能放弃这次奚落荆敏的机会。 荆敏被她的一堵,正要还口,被秦玫轻轻拉了一下,又看看白筱诺,也明白了白筱诺的顾忌。 就这一点来说,她确实比不上来专门来此看书的周景棋,至少周景棋没让白筱诺为难不是? 斟酌了一下,“那我明天再来!” “不行!” 这次说话的事周景棋,“她明天要陪我去书肆!” 没有精神食粮,周景棋过的度日如年,明天说什么也要买些新的回来。 白筱诺这次是真的头疼了,“要不……明天大家一起?” …… 翌日,四人在辅国公府聚头,然后共乘一辆马车去了买书画的地方。 秦玫一直都温温婉婉地跟在三人身后,到了书肆之后,四人假装来选正经的书籍,夏儿则悄悄地去问掌柜,有没有新来的话本子。 掌柜的认识夏儿,笑着搓手,“姑娘可能还是要等等,这两日我也问了写话本的先生,可是新书还没出来不是?” 夏儿道谢之后就走了出去,然后三人互相使了一个眼神,也往外走,只有秦玫手上拿了一本古籍,跟掌柜的结了账。 “怎么办?” 到了门口,白筱诺无奈地问。 周景棋哪里甘心,“这么多书肆,问问其他的去。” 白筱诺一窒。 她自己也没买过话本子,以前都是夏儿过来,她哪里知道谁家有,谁家没有? “要不我们回车上坐着,让夏儿去问问?” 周景棋不放心,荆敏兴趣正浓,也提议进去看看。 剩下两个看她们态度这么坚决,也只好跟着进去。 逛到第三家的时候,秦玫手上捧了一本古籍,一卷字画,白筱诺手上拿了一本字帖。 正准备进下一家的时候,忽然有人喊荆敏。 转头一看,正巧碰见荆恒和几个书生站在一起,其中还有一个花孔雀一般格格不入的人——康谦。 荆恒不知道和周围的人说了什么,然后转身过来跟荆敏说话,“你怎么在这?” 白筱诺三人站在原地,距离他们兄妹有点距离,为了避嫌,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我和朋友过来买书啊?” 荆恒明显不信。 荆敏瞬间炸了,“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买书了!” 鉴于两人背后都有朋友,荆敏嘴巴里说的咬牙切齿,但声音不大,荆恒的朋友肯定听不见。 “你这么诓为兄,还指望我信你?看书就打瞌睡,写字就眼睛疼的是谁?你会主动来买书?” 荆敏大怒,抬手就想像在家里一样给他一巴掌。 白筱诺轻轻咳嗽一声,荆敏才注意到对面还站着荆恒的几位好友,打人的动作瞬间变成了掖头发,虽然生硬,但是好歹没有失仪。 荆恒憋笑憋得难受,对着白筱诺躬身一礼,表示感谢。 秦玫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去。 白筱诺倒是没有察觉,勾唇点头。 两兄妹又说了几句话,分开而行,转身之前,白筱诺看到康谦对着她笑了一下,还轻轻地行了一礼。 白筱诺动作一僵,瞬间又恢复自然,像是没看到一眼就转身进了书肆。 为了躲外面的一群讨厌鬼,荆敏在书肆里使劲儿磨蹭,好在,这家有周景棋没看过的话本子,夏儿付了钱,偷偷地把书给她之后,周景棋自己又买了一本典籍,把话本子夹在里面,也没急着离开。 秦玫站在窗边的位置,看着荆恒和其他几位好友侃侃而谈,阳光下,眉眼明亮,她的脸悄悄地红了起来。 白筱诺在书架前浏览,无意间抬头,看见她的神态,手上的动作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一直在高速上,昨天没来得及更新,在此诚心致歉! 第40章 周景城吃醋 白筱诺上辈子只是把所有的心都放在了周景城身上,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傻的。 不然也不能在后宫那群狼环伺的地方挣扎着生存下来。 想到刚刚遇见的人和秦玫此时的状态,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逝。 荆敏和周景棋两个沉浸在话本子里忘乎所以, 秦玫站在窗边心不在焉, 只有白筱诺无所事事,索性就在书肆里逛了起来。 这件书肆很大,放了好多陈列柜,经史子集俱全,还有不少野史和传记, 白筱诺心里想着事情,走马观花地浏览,细白的手指头扣着手中的书籍的装订线,没注意到前面的路。 眼看着就要撞到前面凸出来的卷轴时, 坐在椅子上的周景城咬牙。 这个小丫头是在想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竟然连路都不看! 他故意不出声, 只是伸出胳膊挡在卷轴前面,冷眼看着撞上来的人。 脑袋撞上去的时候, 白筱诺还有一瞬间的迷茫, 后知后觉地抬头,正准备道歉,就看见黑着一张脸的周景城。 橙子哥哥! 白筱诺惊喜地就要喊出口, 舌头一转,后退两步,“见过周哥哥!” 周景城一直盯着她,自然没有看漏她眼中的变化, 从惊喜变成惊吓,然后是归于平静的疏离。 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沉声问,“书上能看出花儿来?路都不看!” 白筱诺委屈,眼角泛红。 周景城看着她白白净净的小脸苦成一团,心底的火气更胜,却也无可奈何。 自己的小丫头,还能怎么样? “来买书?”声音很冷。 白筱诺觉得他应该是不气了,点点头。 “买什么书,我给你找。” “……” 总不可能告诉周景城她是来陪着他们买话本子的吧? 他现在没说话是还没看到周景棋?要是看到了,是不是会觉得她把周景棋教坏了? 白筱诺细白的手指不停地摩擦着手里的书,半天不吭声,也不抬头。 周景城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暴涨,“怎么?不想跟我讲话?” 白筱诺心里疯狂地摇头,可是不能说,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周景城气笑,“行!白筱诺,回了辅国公府就越发能耐了啊?” 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既然小丫头不想看到他,他也不想在这里给你找气受。 可是白筱诺怎么能让他往外走,再走几步就能看到周景棋她们了! 周景城还没迈步,就感觉衣袖被人拽住,力道不大,他一抬手就能挣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踏不出一步。 周景城认命地回头,挑眉看她。 “周哥哥,我想找一本之和大师的手抄本佛经,你能陪我找找么?” 之和大师是前朝德高望重的佛教住持,一手字写的极其漂亮,生平抄了很多佛经传扬佛法,自他圆寂以后,这些手抄本就成了炙手可热的收藏之作。 白筱诺之所以说这个,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佛法类的抄本一般都是摆放在书肆的最后面,不远处还会设置香炉,表达掌柜对于此类书籍的敬重。 周景城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的小心思,但还是转身带着她往里面走。 白筱诺见他答应,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有意识到,她的小手还拽着周景城的衣袖。 周景城走在前面也不提醒,只是放慢了脚步,步幅也减小了许多。 到了最里面,那些珍贵的佛经一本本陈列在多宝架,白筱诺有些心虚,默默地跟佛祖赔罪之后,才开始着手去翻看上面的书籍。 这里并没有之和大师的真迹,只有一本,是还是别人临摹的,虽然只有两三分的入骨,但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只是白筱诺本来就不是来买佛法的,所以是不是珍品她都没打算要,慢慢悠悠地看了一圈,对周景城道,“这里没有,要不然周哥哥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问一下掌柜?” 周景城不置可否。 他又不礼佛,对这些东西并不精通,既然小丫头想买,他只是陪着罢了。 但看到衣袖被松开,窈窕的纤瘦身影渐渐远离,周景城还是皱了一下眉头。 抬手捏捏自己的太阳穴,他对目前白筱诺的状态有点束手无策。 不过,衣袖上的香味倒是甜糯的让人沉溺,让人忍不住想起晚上抱着那一坨的时候闻到的味道。 白筱诺跑到前面和周景棋荆敏打了一声招呼,让她们到外面马车上去等,又附在周景棋耳边低语了两句,才推着脸上急遽变幻脸色周景棋出门。 然后她又哒哒哒跑到掌柜的跟前,问了一下那本古籍的事情。 等值店里确实没有之后,白筱诺才回到周景城身边。 “掌柜的说这里也没有,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好了。” 周景城墨者腰间的烟袋锅子没有说话,只是闲闲地睨了她一眼。 他好歹是上场杀敌过的将军,身手和耳力都是上佳,这书肆虽不算是绝对安静,但也不算喧嚣,她以为就这么点距离他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在他眼皮子跟前耍手段? 白筱诺见他没有说话,屈膝行礼,“既然如此,那我就现在了,周哥哥,告辞。” 转身的时候白筱诺偷偷舒了一口气,好歹算是应付过去了。 只是刚走两步就觉得不对,一转身,鼻子直接撞倒了周景城身上。 “怎么?不是要走么?我刚好和你一起。” 白筱诺捂着鼻子后退两步,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周景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为所动。 无可奈何,白筱诺只能咬牙继续往前走,好在那三个人都已经上了马车,白筱诺走到自己马车跟前,才弯起唇角和眼睛,“周哥哥,那我就先回了。” 说完也不等周景城的回答,直接踩着脚蹬爬了上去。 本以为还要给里面的人解释,谁知道两个沉浸在话本子里,一个若有所思,根本没有给她说话机会。 三个人又打道回了辅国公府,秦玫和白筱诺一起坐了会儿女红,另外两个看话本子看的废寝忘食。 到了傍晚,下人来通报,说几个府上有人来接了,白筱诺才揉揉眼睛,起身送她们出门。 结果还没走到门外,就听见外面嗡嗡的议论声。 “这不是荆府的大公子么?这大晚上的站在辅国公府门前做什么?” “那边那两个我知道,一个是大理寺的少卿秦青书,还有那个看不清面貌的,想来也是非富即贵。” “老天爷啊,三个神仙般的人物聚在辅国公府门前是做什么?抢亲?” “就那个孤女?她这家事虽然看着门第高,谁不知道是个空壳子,这三个可都是京城顶矜贵的人物,能看上她?” “看不上辅国公府的小姐难道看得上你?你连人家的空壳子都没有!” …… 秦青书跟荆恒打招呼,“荆公子,好久不见。” 荆恒看着他礼貌地笑了一下,“秦少卿贵人事忙,我们见不到也实属正常,也是来接令妹?” 秦青书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温文尔雅地笑着点头,然后看了藏在阴影里的周景恒一眼。 本来他还在衙门里处理公务,结果这位爷直接就闯进去把他给挖了出来,上了马车才知道是来接人。 秦玫性格温婉,待人处事也算大方有礼,他从不过分干预她的交际,像这种亲自上门接人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倒是周景城,他可是清楚地紧,对他那几个姐妹,他才没那么好的耐心,不过一想到是出辅国公府,他又觉得明白了什么。 就在众说纷纭的时候,辅国公府的偏门打开,四个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个人各具特色。 荆敏是种浓烈的冷艳和张扬,虽然算不上特别美,但是气场强大,再加上举手投足的规矩,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 秦玫一身浅色的厚裙,走动间裙裾不动,步幅小而准,一张脸长得清丽又大方,就是典型的当家主母的派头,不管家事如何都自带一股尊贵的气质。 至于周景棋,她本身继承了周老国公的身高和母亲的长相,郡主夫人当年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所以周家的孩子长相都不差,周景城小时候被带出去,唇红齿白的,可是好些小丫头都比不过。 走在最后,浅笑着送她们出来的白筱诺,皮肤白的不像话,笑起来又乖又甜,比另外三个看上去更容易亲近,也更容易产生好感。 周围本来因为周景城三人停驻下来的人看见她们又是一阵骚动。 合着不是来冲着辅国公府那个孤女,是因为这几位小娘子啊。 “哥?你怎么来了?” 荆敏看见荆恒,挑了一下眉毛,一脸的嫌弃。 荆恒摸摸鼻子,讪笑,“这么多人呢,好歹给你哥点儿面子。”转头又跟白筱诺行礼,“白姑娘,敏儿贪玩,多有打扰。” 白筱诺弯了眼睛,乖巧地回礼,“不会啊,我还要多谢她们肯过来陪我呢!” 荆恒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周景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走了上来,冷冷地看了荆恒一眼。 荆恒莫名。 他做了什么?怎么招惹了这个赫赫有名的少将军? 第41章 还敢不敢了 三对兄妹各回各家,自始至终周景城都没跟周景棋说话, 那张生人勿进的脸上覆满冰霜。 到了晚间, 白筱诺独子一人在府中散步, 天气凉了,她也换上了厚厚的披风,带了一圈白色的毛边,小脸陷在里面,更显的娇俏可爱。 提着路上的小石子, 白筱诺还在想怎么样尽快把招亲的事情提上日程,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且不能等到最后时刻才做,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可她认识的男孩子好少啊, 寥寥几个, 还都不合适。 掰着手指头喃喃: 那个康谦, 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一样的类型,而且她上辈子在宫里都没没听过他的名字, 想来是没什么建树了, 这样的人怎么接得住辅国公府? 秦青云?人家有大好的前程,自然不会入赘,而且不是很熟啊……最重要的是, 她觉得秦玫怪怪的。 荆恒么?那是荆家的长子,要是把他拐到辅国公府来,那荆家还不跟她拼命? 头疼。 周景城趁着夜色进来找小丫头算账,谁知道竟然没有在房间找到人, 便借着过人的耳力在辅国公府晃荡,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她的小姑娘踢着小脚,掰着手指念念有词。 无声地勾起唇角,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 只是等到走进的时候,脸上那不常见的笑渐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 这个混账的小东西! 他费尽周折让她在辅国公府过得舒心,结果她在惦记别的男人? 等到白筱诺察觉的危险的时候,已经被人揽着细腰提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并没有挡住她的挣扎,只是也不敢大喊出声,被下人们看到这一幕,她还活不活了? 周景城一只胳膊抱着她找到一条石条凳,等坐下之后,把人横趴着搁到双腿上。 啪! 白筱诺吓得连小腿都不踢蹬了。 艰难地转折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景城。 他居然打她屁丨股!!!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打过这么羞耻的地方! 周景城垂眸看见小丫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里面水光氤氲,当即就有些心软。 这么可爱又软糯的小东西,说能顶得住? 还有那一巴掌下去的触感…… 周景城无意识的搓搓手指。 但是看到白筱诺抓到自己衣襟上的爪爪,又想到她刚才掰着手指头的嘟囔,狠狠心,一巴掌再次打了下去。 “没良心的小丫头!” 白筱诺刚要挣扎,小屁屁上就又挨了一巴掌,正要奋起反抗,忽然听见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周景城的声音有些委屈。 但是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被他这么轻薄! “你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就叫人了。” 白筱诺一张小脸涨的红彤彤的,虽然很生气,但是她声音软又甜,不像是恐吓,倒像是撒娇,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周景城哼了一声,但好在没有再打她,只是扬着胳膊,假模假式的问,“还敢不敢了?” 白筱诺,“敢不敢什么?” 周景城咬牙,看来小丫头是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啊! 把人拖起来,横抱在怀里,小腿空悬,挣扎的时候,还在空中不停地来回踢,像个炸毛的小奶猫。 看上去,还挺可爱? 周景城努力压制自己再次上扬的吹角,虎口卡主她圆润小巧的下巴面向自己,“还敢不敢念别的男人的名字了?” 白筱诺,“???” 他怎么听到的? 周景城嗤笑一声,这个小笨蛋,连自己刚刚哼唧出声都不知道。 看她不回答,虎口卡着她摇了摇,又问了一遍。 白筱诺被他捏的下巴生疼,委屈巴巴绷着嘴唇,好看的大圆眼睛都折成了菱形,小鼻子皱成一团。 周景城正要反思是不是他力气太大真把人弄疼了,结果白筱诺就收了一下下巴,一口咬住她的虎口。 其实她本来是想咬他的肩膀的,但是谁让周景城抬高,她也就将将到他胸口的位置。 对于这点疼痛,周静陈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为了安抚怀里的小丫头,他还是象征性地嘶了一声。 白筱诺又用牙齿磨了一下才松口,嘴巴离开的时候,津液拉出一条丝线,月色下银光闪闪,看上去暧昧至极。 周景城身体瞬间僵硬,眼底黝黑一片。 从背后拦着她腰的手臂收紧,白筱诺疼的哼唧了一声,挪了挪小屁股,想要逃离这种疼痛, 这下轮到周景城闷哼。 白筱诺身形一顿,“我要下去!” 眼神无辜而明亮。 周景城气笑。 这小丫头怎么能这么折磨人,明明是做的最勾人的动作,偏偏还不自知,他瞬间觉得自己刚刚打少了。 哑声问,“你要下哪去?” 白筱诺伸出葱白的食指,“地上。” 周景城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等丝绸一般的头发,还带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味,固执道,“先回答橙子哥哥的问题。” 白筱诺顿了一下,垂下睫毛,轻声说,“周哥哥,你别这样了,我会误会的。” 周景城挑眉,“误会什么?” 白筱诺挣了一下,身体后仰,直视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睛,“误会周哥哥喜欢诺诺。” 说完这句话,白筱诺眼角就有泪滑落,因为仰着脸,泪水就钻进了耳蜗,湿湿凉凉的。 周景城身体再度僵硬了一下,望着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小丫头,无奈地谈了一口气,却认真地问她,“如果我是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白筱诺一点儿也不认识。 就像之前几次他闯进辅国公府的时候一样。 可是白筱诺比谁都清楚,这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总是凶巴巴的,手上动作也狠辣,所以府里的下人都怕他,外面的人也怕他。 那他现在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公主么? 白筱诺忍住心底的悸动和酸涩,挣脱他手臂的禁锢,站在旁边,“镇国公府得陛下隆恩,阖府上下皆是守国护家的良将,难道周哥哥可以为了筱诺放弃镇国公府的承袭?” 周景城在她目不转睛的视线里,再次点头,“如果我可以呢?” 白筱诺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转身就走。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和他,和公主,和宫里扯上关系。 月色冷寒,白筱诺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上去娇小又孤单。 她没办法确定他话的真假,只能凭借着着更强烈的本能,选择逃离。 周景城没有继续追,依旧坐在原地,与周边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 夜里,白筱诺又做了梦。 那是替公主出嫁前的一个月,皇上已经下旨,命她前去和亲。 她花了所有手头的积蓄,买通出宫采买的太监,给周景城送了一封信。 在约定的地方,白筱诺瞪了很久,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周景城。 他一身铠甲,浑身上下都是严肃又果决的杀伐之气。 “找我什么事?” 白筱诺绞着手帕,怯怯地说,“橙子哥哥,我要替公主去和亲了。” 周景城眉头皱起,冷声呵斥,“休要胡言!替朝廷和友邦联姻本就是公主的职责,既然你当初接受了这个封号,这便也是你的责任。” 白筱诺冷眼朦胧地看着他,想把他的样子印在脑海里,“橙子哥哥希望我去和亲?”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可是这一走,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见,白筱诺还是问出了口。 周景城眼神里有不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大家各司其职,没有人能例外。” 那为什么公主就可以! 白筱诺无声质问。 真正的公主可以逃离宿命,代嫁就是用她这个冒名顶替的人去换取,如果这叫做各司其职,那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白筱诺上前两步,抓住周景城的衣袖,“不管我现在的身份,仅仅是白筱诺,橙子哥哥会不会舍不得?” 周景城没有看他,只是耳朵一动,就用力甩开了她,快步离去。 那个答案,她到死都没有得到。 周景城侧卧在白筱诺身旁,看到她睡梦里都难以掩饰的悲伤,身体在颤抖,眼泪像不要钱似的一直往枕头上落。 心脏像被人用力的捏住,疼的撕心裂肺,痛的肝肠寸断。 小丫头梦里纠结梦见了谁,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做的还不够么? 为了让她开心,他让人时刻盯着国公府的动静,替她解决好一切,就连她想招亲这件事,她也只会为难别人,而没有强迫她,为什么还是不开心呢? 手指再一次为她刮掉眼泪,周景城看着她压抑着哭泣的小脸,俯身吻了白筱诺的眼睛。 就像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她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轻颤的时候像羽毛划过她的嘴唇,温柔又撩人。 他该拿她怎么办?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白筱诺肿着眼睛醒来,闻到房间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烟味,四处检查一番,又什么发现都没有,窗户打开后,变什么也闻不见了。 今天是她要陪着老祖宗去进香的日子,可是眼睛肿成这样可怎么出门? 着急地把夏儿换进来,用鸡蛋搓揉,希望到时候能看上去不这么明显。 第42章 白筱诺撒娇 白筱诺坐在马车里,趴着看窗外的风景, 外面是葱郁的山林, 不时还有鸟儿飞过, 有风吹过面颊,惬意的冒泡。 老祖宗乐呵呵地看着她,手里的佛珠轻捻。 本来她是坐着辅国公府的马车出来的,结果老祖宗一声召唤,她就顶着两颗还有些肿的眼泡上了老祖宗的马车。 周老夫人看了一眼之后, 也没问什么,只是让老嬷嬷把马车匣子里的点心和瓜果取出来让她垫肚子。 她老人家上香是每年一次的事情,镇国公府的人熟门熟路。以前的时候郡主夫人还会跟着过来,但拜佛不比其他, 若是心不诚, 来了也是枉然。 周家大小姐周景琴还未出嫁的时候倒是经常陪她过来, 出嫁之后,就只剩下老人家一个人过来。今年有白筱诺陪着, 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 马车才刚到山脚下。 寺里的住持亲自下来迎接,将她们提前迎进安排好的厢房。 “施主先用些斋菜,到了下午, 方丈会开坛讲法,到时候会让僧人去请您。” 住持十分客气的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 白筱诺心里暗暗咂舌。 住持亲自开坛讲法啊,这可不是有钱就能坐到的事情。 这些得道高僧,若非必要, 轻易不会路面,即便是普通的皇亲国戚,想请他们这些方外之人出来怕也是要费一番心思的,到了老祖宗这里,反而是住持主动提及,可见镇国公府如今的地位。 “他们是看在城哥儿和他爹的面子上,才会如此礼遇。佛家最讲究缘法,我与这佛寺有缘,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因果。” 至于什么缘,周老夫人没说,白筱诺也没有多问。 寺里的斋菜做的清淡可口,婴儿拳头大小的馒头劲道又香甜,白筱诺一时没注意,竟然连吃了好几个,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一屋子下人笑吟吟地看着她,夏儿也抿唇低头,肩膀松动。 白筱诺一下子就羞红了脸,身后的轻笑声更加明显。 小腮帮鼓鼓地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进来的人。 周景城看着她小松鼠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溢出。 “祖母,方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过去了。” 周老夫人点头,“那我就先去前面,你等会儿陪着小诺到后面转转,消消食。” 周景城忍住笑,点头答应。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白筱诺快速又不失优雅的吞咽掉口中的馒头,用了漱口水,擦拭完也跟着站起,和周景城并列着目送老祖宗离开。 夏儿无意间瞥见周景城冰冷的眼神,求生欲让她跟着老夫人的丫鬟婆子走到了厢房外面。 哎,小姐如果是只兔子,那周大少爷绝对是只狼。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白筱诺瞥了一眼桌上的馒头,有些遗憾没有吃完。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可是这素馒头真的好好吃呀,蒸的又圆又甜,口感上佳,她觉得自己可以吃十个! “你倒是会吃,这可是寺里最出名的斋食,平日里只供给寺里的贵客。” 那岂不是下次再吃还是只能跟着周老夫人过来才行?否则她一个普通香客,应该没这个待遇了吧? 不知道剩下的让不让打包,还剩下几个,放在这太浪费了。 可是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她这会儿好像也吃不下了。 周景城看她偷偷撇着那些个馒头,小眉头皱的苦大仇深,似乎遇见什么千年难解的难题,顿时忍俊不禁。 他怎么不知道这丫头还是个小吃货。 “走吧。” 白筱诺还在遗憾馒头没有吃完,不过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她刚刚吃的太多了,这会儿不走走,只怕等会儿积食难受。 跟在周景城身后,白筱诺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悠悠地揉着自己的小肚子。 佛寺静谧,现在也不是什么年节,更没有什么大的祭祀,所以一路上,只有佛香袅袅,绿色葱葱,以及远处若有似无的诵经声。 唰的一下,一个小小的黑影从脚前蹿过得时候,白筱诺生生被吓出了一个饱嗝。 周景城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她。 小丫头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肚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嘴巴微张,眼睛溜圆,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有一个饱嗝出来,瞬间羞红了脸。 周景城藏起眼底的笑意,淡声问,“怎么了?” “有……嗝!” 白筱诺这会儿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刚才不小心贪食被撞见也就算了,这会儿还做这么失仪的事情,她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 看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周景城挑眉往旁边走了几步。 白筱诺还在独自懊恼,等到再听见的脚步声的时候,就看见周景城两根手指捏着一直小东西。 “屏住呼吸,等到下次饱嗝过去再喘气。” 周景城用手指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东西,语气平静地给白筱诺支招。 顾不上质疑,白筱诺连忙照做,果然,两个呼吸之后,再也没有那令人崩溃的饱嗝,这才好奇地盯着他手上的小东西,“这是什么?” “松鼠。” 白筱诺看着它四个小爪子在空中划拉却找不到着力点的滑稽模样,顿时笑了出来。 她的眼睛里还喊着刚才的水光,这一笑,眼角就渗出了泪。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景城的手指已经从她眼角拿走。 白筱诺红着脸,岔开话题,“周……周哥哥,寺庙里不能杀生,你把它放了吧。” 周景城看她眼底的兴趣与不舍,作势要把松鼠朝远处撂去,就见她的小嘴长着,眼睛随着他的手动作,惹得周景城还是笑出了声。 两只手一换,小松鼠就就落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走吧。”看到白筱诺还站在原地,“我不杀它。” 听到他的保证,白筱诺松了一口气,颠颠儿地跑到他跟前,弄懂那只明显不怎么情愿的小松鼠。 周景城垂眸看她伸到自己掌心的手指,葱白细嫩,甚至能看清上面的细纹。 原来她喜欢这总毛茸茸的小东西。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寺院的后山深处,报时辰的钟声敲醒了和松鼠玩闹的白筱诺,他们才看到不远处的塔楼上,一位僧人正在撞钟。 而他们面前,有一颗非常大的古树,大概要三四个人合抱的样子,上面挂着不少红绳。 “两位施主是否要求个心愿?” 一位看守的小沙弥看见他们,高兴地跑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带着便签的红绳,“我们寺里的这颗古树非常灵验的,很多施主得偿所愿之后,都会回来还愿的。” 白筱诺弯下腰,“什么愿望都可以么?” 小沙弥乖乖地点头,“是得呀!” 掰着手指头,“有施主求得是财运,有施主求的是平安,还有求得姻缘,还有……” 最后一只手的手指头不够用了,小沙弥挠挠头,“还有好多,数不过来了。” 白筱诺被他软萌的样子迷得晕晕乎乎,自己也不知道问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掏了几文钱,从小沙弥手里买了一只红签,到旁边在上面写下了心愿。 “扔得越高越好哦!” 小沙弥在旁边跳起来,握着拳头给她加油。 可是白筱诺力气小,扔了两次连最矮的树枝都没够着。 周景城看不下去,长腿走了两步,将松鼠扔到她手里,抽过她手里的红签,几步从树干上踏上去,很快看不见身影。 白筱诺和小和尚在下面看的目瞪口呆,可是半天不见人下来,白筱诺有些急了,“周哥哥?” 没有任何回应,也没见人影。 一时紧张,她手上不禁用了力道,抓的小松鼠激烈的反抗,瞬间在她手上抓了好几道口子。 白筱诺仿若未绝,跑到树下又喊了两声。 “在这呢。”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景城带着浅笑看一脸着急的白筱诺。 白筱诺看见他的脸,气的浑身发抖,跑过去,踩他一脚之后,松鼠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周景城一看真生气了,原本的笑再也挂不住,快步朝着她追去,只是低头的时候,看见松鼠的小爪子尖尖上的殷红,眼神冷了下去。 跑了两步,一把抓住还在生气的白筱诺。 “放开我!” 周景城置若罔闻,“给我看看。” 白筱诺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手腕用力挣扎,“周哥哥,你放开我!这里是佛门净地,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是要毁我名节?” 周景城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却不容拒绝,“给我看看。” 说完,也不顾她的反对,拉起的她的手腕,果然看到了好几道血痕,还有一些未退的红痕。 周景城捏着松鼠的手指用力,松鼠开始唧唧地交换,也许是感觉得生命的危险,那小松鼠竟然朝着白筱诺的方向开始作揖。 白筱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但是松鼠的小动作倒是逗乐了她。 可一抬头,就看到周景城森寒的眼睛透着冷冽的杀机。 白筱诺咻地抓住他的衣袖,“周哥哥,我没事,它不是故意的。” 但是这话并没有让周景城眼底的杀意消退。 这里是佛门之地,若是在这里杀生,肯定会遭受因果,为这么一只小松鼠,不值。 白筱诺抿唇,抬头殷切娇糯地望着周景城,手上摇了摇,带着周景城的胳膊微微晃动。 第43章 除夕夜旖旎 看见她这模样,周景城勾了下唇, 就放松了手中力道, 小松鼠一得解脱, 飞快地蹿了出去,连爬几棵树,消失不见。 等到晚上回府之后,白筱诺正在书房里看账本,就听见下人说有人送来了一个包裹。 这种事情其实很寻常, 白筱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脸色那么奇怪。 “怎么了?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下人赶紧摇头,“不是,是……是一筐馒头。” 辅国公府是倒了么?什么时候需要别人送馒头接济了? 倒是白筱诺抿唇,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送到厨房去吧!” 第二天早上用膳的时候, 白筱诺看着桌子上精致的点心皱了皱眉头。 夏儿熟悉她的小习惯, 连忙问, “可是有什么不妥?” 白筱诺摇头,“没什么!昨天送来的馒头呢?” “那馒头过夜已经不新鲜了, 小姐想吃?” 白筱诺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口腹之欲占据上风,轻轻颔首。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馒头就被端了上来, 夏儿发现小姐的食量较往常都增加了不少。 康家。 康老夫人看着眼跟前坐没坐姿的幺孙,冷哼了一声,“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祖孙两个都知道指什么。 “挺有意思的。” 听了这话, 康老夫人反倒是讶异了一下,随后眼中也浮现了些许笑意。 这段时间不管是辅国公府的事情,还是白家那一些列破事儿,都可以看出白筱诺是最终的赢家,不管是示弱还是强势,都是手段,这样的人才能大家族里生存下去。 “那我这两天就派人到辅国公府问问?” …… 时间一晃到了年节,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辅国公府虽然人少,但是鹰老还是尽心准备了年纪的东西。 往年各府的礼单都是鹰老做主,今年就全部交给了白筱诺安排,不过鹰老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边儿上盯着她安排。 本想着小姐多少有些生疏,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安排的井井有条。 鹰老难掩诧异。 镇国公府就算是对她再好,可是郡主夫人自己就有亲生儿女,这种事怎么也不会轮到小姐来安排周家的亲朋往来。 “小姐聪慧,一直以来礼节都是最为琐碎的事情,没想到小姐竟然如此娴熟。” 白筱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歪头笑了一下,“寻常的礼节府里都是有例可循的,我平日里也不是白看书啊?” 她本就长得甜糯,这么个小动作在她做来反而增添了几分娇憨的味道。 鹰老也没有细细品味她话里的漏洞就忘记刚才心中的疑虑,只要小姐高兴就好! 带着下人们洒扫除尘,打开库房装点屋舍,白筱诺做的乐此不疲。 到了除夕夜的时候,白筱诺把鹰老和夏儿一起叫进房里一起用了年夜饭。 纵然只有她一个主子,但是做的菜色一点儿也不少。 白筱诺笑吟吟地用了晚膳之后,夏儿就从内屋抱出一个小箩筐,上面放了好些个锦袋。 “鹰爷爷,这些拿下去发了吧,府里人人都有。” 每个锦袋里装了六两银子,算是新年讨个彩头,期盼来年顺顺利利。 鹰老欣慰地看着自己小姐,带着夏儿就去分发。 等到人全撤下去之后,刚才的热闹就变成了岑寂。 往年在镇国公府的时候,这会儿大家的年夜饭恐怕还没散席,老祖宗和周家的长辈也会给他们发压岁钱,纵然她不姓周,可好歹她也是那热闹的一部分,今年一个人过年,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因为大年初一要早起去宫里觐见,白筱诺也没有守岁,早早地就歇下了。 只是睡梦里不□□稳,因为她又梦到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是她在宫里过得第一个新年,年前的时候她就跟太后请旨,想要回镇国公府过年,只是当时太后以少她不习惯为由给挡了下来。 守完岁,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宫女从床上拉起来梳洗,先去给太后请安拜年,然后就等到了前来拜年的皇上皇后,接下来又陪着太后接见皇亲女眷和命妇,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得了闲。 一整天端着在宫里学习的礼仪,中间基本没有时间用膳,她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淡然地坚持那么久的,但是她一天下来,整个人是又饿又累,连走路都在打瞌睡。 所以撞上周景城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地嘟囔,“快让开!我好瞌睡!” 挡在身前的身影果然侧身让出了路,白筱诺就眯缝着眼睛继续往前走,谁知刚走没几步,手腕就被人拽住。 等到她慢悠悠地转身看清身后拽自己的周景城,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嘴角,确认没有流口水之后,才行礼问安。 “看着点,看面有水。” 京城在年前刚下了一场大雪,但是除夕和正月第一天天气非常清朗,所以很多树上的继续融化,会不停地往下滴水。 她为了抄近路,走了个没有特意打理的地方,地面已经积了好大一滩水,再往前一步就要踏进去。 周景城看她清醒之后,就松开了手臂,转身就继续往前走。 “橙子哥哥,你怎么来后宫啦?” 周景城脚步没有停顿,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白筱诺正想追上去的时候,就看见转角处,周景城正在和公主说着什么,然后两人并肩朝着太后的寝宫走去。 那天的太阳很刺眼,银装素裹下,他和公主一高一矮,看上去真的很般配。 那是第一次,白筱诺觉得自惭形秽。 她是什么都不缺,可是比起公主,她又算什么呢? 床榻上,周景城手指轻轻摩擦着小丫头的眼角。 怎么又哭了呢? 是不是今年大年夜,一个人害怕了? 说起这个周景城就来气,本来想着早早地结束年夜饭过来陪小丫头说几句话,结果被他那个古板的父亲拉到书房,硬是聊了一个多时辰,结果赶到时候,白筱诺已经睡下了。 “橙子哥哥……” 白筱诺睡梦里呢喃。 周景城覆在她脸上的手指一紧,微微蜷缩,心中涌上一阵又酸又麻的疼。 无声轻笑。 原来是梦见他了…… 但很快弯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什么意思?梦见他,所以哭了?他是在她梦里欺负她了? 强忍住把人摇醒的冲动,周景城长臂一揽,就把人隔着被子整个儿抱进怀里。 白筱诺还站在梦里的后宫小路上,冻的脸颊泛白,但是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热风,整个人就像包裹在温暖的温泉汤池里,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唔……” 舒服的嘤咛一声,白筱诺的小脑袋拱了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重新睡了过去。 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唇角满足的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周景城气的隔着被子在她身上拍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拍了哪里。 再听到她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周景城觉得他的忍耐力绝对更上一层,下次上阵杀敌,绝对可以多杀几个敌人。 僵硬着身体这么抱着她小憩了两个时辰,周景城将一个红封悄悄压在白筱诺的枕头下面,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就准备如往常一样离开。 可刚转身就发现不对。 白筱诺一只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因为摩擦,亵衣往上窜了一截露出白皙的皓腕,小手攥握成拳,牢牢地抓着他外袍一角。 周景城尝试着挣了挣,白筱诺的小手抓的更紧,甚至内手腕上的筋骨都凸了起来。 周景城眼神闪了闪,在床边坐下,把白筱诺的胳膊手手掌包裹起来,轻轻抬起,放在唇边亲吻。 也许是呼吸喷在手指上有些痒,也许是一下下的亲啄弄的白筱诺不舒服,手指渐渐松开,周景城趁机拿开自己的衣袍。 喊着她的指尖,再次轻啄了一下,就把白筱诺的胳膊塞回到被子里,周景城才放心离开。 他刚走没一会儿,夏儿就在外面敲门。 府里的下人昨日得了赏赐,今日虽然事儿多,但是都非常精神。 白筱诺自己没有头衔,是挂着辅国公府的名头往宫里递的牌子,除了统一的觐见,后面会不会被传召,全看宫里的心情。 可是这辈子没有人可以引荐,想来太后和皇后娘娘都是想不起她的,她可能早早地就能回来了。 尽管如此,出门之前,她还是重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扮和所带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上了马车。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统一的拜见之后,太后就把人打发了出来,皇后娘娘在自己的寝宫单独留了几家的家眷,别的都放了行。 “筱诺。” 白筱诺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侧头就看见一脸着急的秦玫。 秦家不是什么勋贵人家,但是秦青书年轻有为,因此今年觐见的家眷里,秦家赫然在列。 只是秦家祖母年前的时候染了风寒,这会儿根本不能下床,因此秦玫也是一个人代表秦家来的。 白筱诺无声询问。 “筱诺,我……我裙子脏了,你能不能陪我先去躺官房?” 说完这话,秦玫的脸红的滴血,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眼神里划过一丝冰冷。 第44章 谎话诈秦玫 找了随行引路的小太监问了方向,白筱诺陪着秦玫往官房的方向走。 到了门口的时候, 小太监就安静地退远了。 “筱诺……”秦玫停顿了一下, “我……我是来月事了, 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一下我的贴身丫鬟沫儿,让她给我送些东西过来?” 白筱诺看了一眼来路,想着这里到宫门口的距离,转身去寻了另外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因为公主经常偷跑出宫, 所以这条路是后来走出来的,眼下白筱诺熟门熟路地穿梭在茂盛的花丛里,颇有些柳暗花明的意味。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秦玫就从官房里走了出来, 伸手摘了一片竹叶, 轻轻吹了三声。 确认自己的事情做完之后,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有一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荆恒。 尽管哥哥跟他不对付,可是自三年前他在马前救她和诸位出门游玩的小姐起, 她就把那个人放在了心里。 可是白筱诺凭什么? 她不过是个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孤女, 凭什么借着荆敏去勾引荆恒。 端阳节那天,荆恒还对她那么温柔的笑,就连去书肆那天都主动跟她打招呼! 她是女子, 天生比男人敏感,荆恒看白筱诺的眼神,明显带着兴趣,这是她不能能容忍的, 如果说端阳节那次只是给她一个教训,可惜荆敏贪吃,让她逃过一劫。 而今天,她要白筱诺身败名裂! 正当她躲在竹林里伸手再摘竹叶的时候,秦玫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正要回神,就被人用一块帕子迷晕了过去。 穿着盔甲的男子摆着秦玫放到竹林一块石头上,伸手开始解她的衣衫。 外面阳光很好,可是这片竹林里光线很暗,暗道不仔细都看不清人脸,穿着盔甲的男人正准备撩起衣裙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的喊叫声,“秦姑娘?” 哪怕秦玫已经昏迷,侍卫还是本能地盖住秦玫的嘴唇,自己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声音越来越远,侍卫才放下心来。 小心地把秦玫翻了个身,打算从后面扯下她的衣衫侵犯的时候,却忽然传来许纷踏的脚步声。 想要收拾自己的衣衫已经来不及,侍卫随便提了一下裤子就准备逃走,可是皇宫里的侍卫,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没一会儿就把人押了出来。 而此时秦玫悠悠转醒,看着担忧的白筱诺,再看看雕梁画柱的房顶,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等到唇边被人喂了杯水,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秦姑娘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白筱诺脸颊两侧梨涡隐现,甜笑道,“这里是宫里专门给留宿的官眷准备的房间,皇后娘娘刚才带着太医来过了,秦姑娘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秦玫扭头看她,“是你!” 白筱诺侧着头,一脸懵懂,“秦姑娘在说什么?救你回来的事周副参领,有人胆敢在皇宫大内行凶,摆明了就是蔑视皇家法度,皇后娘娘已经下令严查到底呢。” 秦玫听得气血翻涌,“是你是不是?” 她不确定房间里还有没有人,只能含糊地问,这样的问题,懂的人自然懂。 白筱诺又用小勺子舀了一碗汤水喂她,身体也前倾,贴在秦玫耳边,“秦姑娘,你为什么讨厌我?是因为喜欢荆家公子么?可是你不该害的我呀,毕竟我本来也没想给你抢的。” 秦玫眼睛瞪大,脸庞侧过来,像是要看清白筱诺此刻的模样。 白筱诺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唇角,借着遮掩,小声道,“这些手段后宫多了去了,我从来不屑于使用,不过你既然非要夺我名声,我只好让秦姑娘自己尝尝声名狼藉的滋味。” 她上辈子看了两年的后宫争斗,甚至为了和亲,太后这个后宫争斗的最终胜利者都时不时点拨一二,为了就是将来她和亲的时候能过多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可惜上辈子她死的早,一次也没用上。 没想到这辈子竟然用在了刚认识不久的小姐妹身上。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今天该被非礼的人认识你!” 白筱诺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软,甚至还带了些许撒娇的味道,“是的呀,但是秦姑娘你的手段太拙劣了,而且平时的眼神也没藏好!端阳节那次你想害的人是我吧,可惜让荆敏遭了祸。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么?” 秦玫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听她说这些东西,挣扎着就要起来。 白筱诺轻轻把她按回到床上,“秦姑娘,你身体在外面遭了寒,太医说你要卧床休息的。” “白筱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你所愿,我作茧自缚,毁了自己的名声,不用你这么假惺惺,你给我滚!” 白筱诺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把手中的汤碗放下,厉声道,“我和荆敏都拿真心待你,可你为什么算计我?诓我到官房,让人中途拦我?你若是不喜欢我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秦玫疯了一般撕扯身上的被子,奈何身上没有力气,只能嘶声怒骂,“你该死!凡是荆恒看上的人都该死!我才是他未来的嫡妻,谁也不能越过我去!” 白筱诺冷声道,“所以你就害我?不止这次,还有端阳节那日!但是我跟荆恒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你这又是何必?” 秦玫疯癫的大笑,“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会那么温柔的跟你打招呼,会对你笑?我告诉你,你不是我收拾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除了我,谁都配不上他!” 这次,白筱诺没有说话,安静地推到一旁,睫毛轻颤,掩去了眼中的疲累。 秦玫喜欢荆恒,其实日常交往中就能看出一二,真正令她起疑的也是书肆那次,那种嫉妒的眼神太明显,所以后面她几次出言试探,才加以确定。 本想着看在荆敏的名字上息事宁人,大家作对表面朋友,没想到她竟然变本加厉。 她说身体不说服,裙子脏了,可是身上没有脏污不说,就连一丝血腥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来了月事? 还有那个小太监,明显就是被人买通的,否则为什么前面更近更方便的官房不去,引她来这片竹林之后的官房? 这里可是太监和宫女夜里对食常来的地方! 而且,小太监把她们引来之后就退走,皇宫里哪里有这么没有规矩的奴才,明显就是故意把两人留在这个地方。 “秦玫,这就是你平常在家学的东西?” 冷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道身影站在门前。 秦玫诧然看向门口,惊惶地叫了一声,“哥哥?” 秦青书脸色铁青,“我让你的丫鬟带你回去,今日起,你就呆在自己的院子,没我的吩咐,这辈子都别再踏出院门一步!” 再不管里面秦玫如何歇斯底里,秦青书转身对坐在太师椅上正在云雾缭绕的男人躬身一礼,“今日之事,多谢周兄!” 周景城挑眉看他一眼,“我压下此事,不是为你。” 说完,看了内间一眼,“再有下次,直接收尸。” 站在他身后的随从喉结动了动,余惊未散。 听到有人要算计白姑娘的时候,他本来跟着老爷在和几位朝中大臣聊天,年节这种时候,正是各家各户走动最频繁的时候,可是主子听到报来的消息,连招呼都没打就冲了出来。 那可是关系到主子升迁的大事,连老爷都豁出面子替他谋划,主子竟然就这么撂挑子? 更别提一路赶往竹林的时候,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架势,差点连皇上都要惊动了! 不过没惊动上面,主子肯定也不是为了这个周少卿,只怕也是为了里面那位的名声。 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他回去必须给兄弟们打好招呼,以后对白姑娘可是要十分客气才行。 他心里的小九九每人关注,秦少卿被周景城这么挤兑,也没有生气,“那侍卫还在你那扣着么?” “怎么?你要带回大理寺?” 秦青书叹气,“毕竟是一母同胞。” 周景城,“你们秦家把你教养这么好,把你妹妹养成了什么东西!人你带走,不然我担心等我出去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秦青书相信他说到做到,当下也不客套,“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周景城嗤了一声。 秦青书挑眉看了一眼周景城,“里面那位,你心仪?” “关你屁事!” 周景城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爆过粗口了,再加上为了在白筱诺跟前表现出温文尔雅的样子,他已经自我约束了很多,可是这会儿被人戳到肺管子上,难免气急。 秦青书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努力。” 且不说那白姑娘是辅国公府唯一的血脉,就冲着她在镇国公府养了这么多年,周家老太太和夫人就不能轻易松口。 周景城气的牙痒,“你妹妹不要了?不要我就帮你料理了!反正你们秦家的名声也不值钱。” 你来我往,专往软肉上戳,看谁最疼。 秦青书看了眼门内,眼神寒了寒,没有再跟他贫嘴,换了丫鬟进来,把秦玫带了回去。 临走前,秦青书对白筱诺拱手行礼,“今日之事,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白筱诺看了一眼周景城,低头回礼。 哪有什么皇后太医来过,那些话不过是诈秦玫的,为的就是让秦青书听秦玫亲口承认。她之前会在竹林外喊叫,也是看到周景城之后才做的举动,为的是给周景城拖延时间安排人,把竹林围护。 第45章 宋宣招嫌弃 丑人多作怪,这就怪不得别人手下不留情。 荆敏带着荆府的年礼到辅国公府, 禁不住又一次叹息, “秦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竟然过完年就不让秦玫出门了,我到现在面都没见到。” 白筱诺不能说太多,只是含糊了一句,“可能秦家有别的安排吧。” 虽然这句话是信口胡诌,但是还真被她说对了一部分。 鉴于秦玫的过激行为, 秦青书准备把她送回老家,找个年纪相当,人品不差的人给嫁出去。 秦家老夫人先是失声痛哭,可是在秦青书说明厉害, 让她在自己和秦玫中间选一个的时候, 秦老夫人丝毫没有犹豫, 就把同意把秦玫送回老家的安排。 荆敏问,“还有几天就是上元节了, 你怎么安排的?” 白筱诺摇头。 荆敏道, “那你到时候就跟我去看花灯好了!我和哥哥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出门。” 刚说完秦玫,又提到荆恒,白筱诺难免心中别扭, 正想拒绝的时候,荆敏忽然心情低落地说道,“这几天也不知道我爹那些官僚们是怎么回事,总拉着我爹夜不归宿, 甚至还有传言我爹在外面养了外室,把我娘气的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我准备趁着上元节出门的功夫去探探路,你陪我去吧?” 白筱诺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家门丑闻,她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的说出来了? 荆敏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努努嘴,“我又不瞎,你不是多嘴的人。” 白筱诺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心惊还是应该感动,拒绝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 到了晚上,白筱诺唤来夏儿,“你这些日子可有感觉夜里有什么奇怪?” 夏儿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啦?是有人闯进府里来了?” 白筱诺摇摇头,洗漱完就肚子躺到了床上,夏儿也按她的习惯到旁边的耳房值夜。 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封,边角已经磨出了毛絮,甚至有些微微卷起,一看竟是经常摩擦的缘故。 这是在大年初一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夏儿交给她的,说是在收拾床榻的时候看见。 红封上没有署名,拗不过里面有整整一两千的银票。 虽然她亲自去有些府邸拜年的时候也有收到红封,可那最多都是一两百两,像这样大额的红封,她实在想不出来谁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压到她的枕头下面还不被她发现。 也许出于直觉,白筱诺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因此这几日谁的都不安稳。 可是坐着坐着,困意再次袭来,眼中袅袅的烛烟叶也雨来越模糊,慢慢又进入了黑甜的梦。 没过一会儿,周景城就信不走了进来,同以前一样,先是灭了熏炉的香,然后径直歪到了白筱诺的拔步床上。 小丫头手里还攥着他给的压岁钱,细白的手指在大红的信封上衬得雪白又根根分明,像上好的白瓷,让人忍不住捏在手里把玩。 白筱诺今日睡得迟了些,并不如往里睡得沉,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开进,睡梦中眉头一蹙。 紧接着,手上的触感更加明显,有人在一下下拨弄她的手指,摸自己的手并不是很舒服,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但是很热很暖,让人忍不住靠近。 周景城无声低笑,看着往自己怀里钻的小丫头,眼底的笑意明显地要把人沉溺。 点点她的鼻子,周景城心中不忿。 他在宫里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小丫头都不说单独跟他道谢,还装模作样地借祖母的手让人送去那些字画古玩? 为了她,他可是得罪了好些顾命大臣,还落了个猖狂的名声,怎么就不值得她费点心思了?知道给祖母绣抹额,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送一个用心的东西呢? 他是缺哪些古玩字画的人么? 本来还想在手下再用些动作,结果白筱诺感觉到身边的热源,身体挪腾挪腾地往他身边凑,小脑袋更是得寸进尺地在他锁骨的位置蹭了几下,周景城霎时间没了脾气。 白府的人虽然没有来往来拜年,但是白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带着白楠过来给她拜年。基于话本子的机缘,白婧和荆敏周景棋也算是熟悉,偶尔聚到她这,也会讨论几句。 倒是白家的旁支,今年过年尤其积极,说是为了怕她一个人孤单,送了不少同龄的姑娘过来陪她,白婧也带着白楠过来。 “你少往前凑,以前没站出来,现在再往上贴,谁会领你的情!”白家一个旁支的姑娘扯着自家交好的姐妹小声嘀咕。 她是看不上白婧和白筱诺说说笑笑的样子,再看白筱诺的吃穿用度,她们一个月才几十两的例钱,哪能像白筱诺这般随便一件首饰都是几千两的挥霍,到底不是一路人。 同龄之间难免攀比,白筱诺也不在意她们和她是否亲近,不过怀揣善意的人她不反感就是了。 “白姐姐,过几日上元节,听说请了有名的舞狮团过来,到时候我们一同去观赏可好?我娘说那是安排的表演,演的可好了!”白莹坐在下首,歪着头问白筱诺。 白筱诺回应,“好啊,到时候约个地点我们一起去看。” 白婧看了眼白筱诺,欲言又止不过看看一屋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舞狮子!舞狮子!我也要去!”白楠挣开白婧,跑到大堂中央吆喝。 毕竟是个才几岁的娃,记吃不记打,上次白筱诺收拾他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离,这会儿还是在白府耀武扬威的模样。 白筱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梨涡一现,“你也想去?好啊,到时候让你娘亲带着你一起。” 白楠瞪她一眼,跑过去抓着白婧的衣袖,“不要!我要和婧姐姐一起,不要你!” 这么裸的嫌弃,可不是四太太教她的话,白婧看了白小怒一眼,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暗中用力抓了一下白楠的胳膊。 小孩子哪管那么多,疼了就开始交,眼泪噼里啪啦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姐姐掐我!坏人!你和她都是坏人!” 最后还是白婧不知怎么把他哄好,带了回去。 这一段插曲本来也没人在意,可是京中很快就有传言,说白筱诺苛待同族兄弟,丝毫不顾念亲情。 以至于到了上元节这日,白筱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 夏儿打探了一番回来,脸都气白了,想要让白筱诺立即回府,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走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走了反而心虚。” 不过那天就那么几个人在府中拜年,这么快传出来,要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白筱诺是不相信的。 她生气么? 当然气。 但是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依约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白家的许多太太小姐已经聚成一团一起,坐在茶楼的包厢里在赏花灯。 白筱诺笑了一下,给夏儿吩咐了几句,上前行礼。 白家人现在见到她,心底本能地有些发憷。 没办法,白府就是裸的教训,谁也不想惹着这个看起来好拿捏,其实满身是刺的白家女。 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等到白筱诺落座,白莹悄悄地坐到她身边,“白姐姐,你听说京里的传言了么?” 白筱诺转头看她,“什么传言?” 白莹气愤地憋红了脸,“就是……就是说你……” 吭吭哧哧地把京里的传言说了一遍,白莹气氛地低声道,“她们怎么能这么说白姐姐呢?那天明明你什么都没做?都是白婧姐干的,为什么要把帽子扣到你身上?” 白筱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谁知道呢?” 看她已经柔柔软软的模样,并没有恼羞成怒,白莹诧异了一下,“白姐姐你不生气么?不打算找四太太问问?” 白筱诺不答反问,“你觉得是四太太让人传出去的?” 这话是个坑。 说是,那就是往白府四太太身上扯仇,说不是,刚才自己的话就像是挑拨离间,白莹一时间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回答合适。 白筱诺并不答话,侧头看着白莹,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明灭的花灯凑成柔和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让人一眼就看清她瓷白的面颊上,忽闪的睫毛,以及下面不容错失的狡黠。 周景城坐在斜对面的三楼,正巧看到这幅画面。 宋宣端着酒杯,“哎,看什么呢?今儿是专门出来喝酒的,你在那喝西北风?” 周景城拿着烟袋锅子,连头都没回,“给你省点儿,听说你最近被老王爷停了银子,我怕把你喝的走不出这门。” 说道这个,宋宣就来气,“因为谁!还不是你那天搞的破事儿!我都答应别人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你大年初一宫里尥蹶子,上面对你有意见,连带着把我的事儿也搅黄了,人家狗急跳墙告到我父王那里去了!” “说谁驴呢?”周景城笑骂,终于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宋宣跟秦青书碰了一杯,没好气地说,“就你!你看看你这驴脾气,到手的参领都被你玩飞了。就你这后继乏力的德行,估计床上也坚持不了半柱香。” 周景城气笑,吐了一口眼圈,斜睨着他,“你说的对,我就这样驴脾气,所以今年我准备修身养性。” 秦青书低头喝酒不说话,宋宣一下子急了,“别啊,刚才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今年河道盐道那么多事儿,你别闹啊……” 周景城又往对面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原本坐在位子上的人,就转身回到座位上,“我当真了。” 别看宋宣盯着王府的名声,其实就是个空架子,但是他打小和周景城玩的好,这些年没少听周景城支招儿,甚至还跟着周景城铤而走险干了几宗大的,这才成为王府一众子嗣中活的最自在的,眼看着孝敬的越来越多,老王爷对他的倚重也越来越明显。 周景城可是他的财神爷和靠山,这要是真生气了,他真是想哭都找不着地方。 第46章 上元节被掳 外面街上比肩接踵,人声鼎沸, 酒楼里坐着的各家内眷也没几个是真的出来看灯, 无非是找个借口互相走动。 这酒楼今天的价格坐地直升, 能占有一席之地的没一个是平头百姓。 没过一会儿,白楠就受不了拘束,养着四太太要出去玩,可是四太太这会儿正跟人聊天,瞅见单独坐着的白筱诺和白莹, 招手让她们过来。 “筱诺,楠哥儿这会儿坐不住了,能不能麻烦你带他出去玩一会儿?” 四太太当着几位夫人的面儿询问。 白莹跟在她身后,低着头, 眼睛咕噜噜地转。 四太太这是公然给白筱诺正名? 外头刚传她欺负族弟, 转过头这边正主就把儿子交到她手上, 无形中给了蜚短流长狠狠一巴掌。 白筱诺勾唇,梨涡看上去煞是可爱, “四太太, 我从没带过小孩子,害怕带不好,要不还是换其他姐妹一起?” 四太太, “哪能的事儿啊!楠哥儿性子顽劣,你性子稳重,交给你我才放心,要不让婧姐儿和莹姐儿和你一起, 再让他的乳母跟着,要是这小子不听话,你尽管揍。” 花豆说道这份儿上,白筱诺自然不能再推辞。 白楠虽然不喜欢白筱诺,但是到底是小孩心性,只要能出去撒风疯,跟谁他都乐意。 没一会儿,几个姑娘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乳娘牵着白楠就出现在了酒楼外面。 京城平日里没有这种氛围,白楠看什么都稀罕,再加上白婧和白莹明理暗里的宠着,没一会儿就买了好些小吃和小玩意儿。 主路上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看的人眼花缭乱,身边更是人来人往,可就是一晃神儿的功夫,白筱诺和白楠就消失在了白婧等人的眼前。 别说下人,就连白婧和白莹都吓得晃了神。 白家一团兵荒马乱,周景城听到消息也差点儿掀翻了包厢的桌子。 宋宣,“怎么了这是?” 秦青书也诧异地看着他。 周景城一身肃杀,没跟他们解释就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白楠和白筱诺正被人绑在一辆马车里,嘴巴里都塞了块破布。 白楠年纪小,不懂事儿,一个劲儿的踢腾被捆住的双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今儿京里没有宵禁,凑热闹的人多,人牙子也多,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就看上了正在看陀螺杂耍的白楠。 白筱诺起先是觉得身边挤来挤去的几人不对劲儿,下一瞬位置上没有看到白楠的时候,本能地朝着几人追过去。 人牙子估计也没想到会被人跟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白筱诺一起绑了,甚至比白楠绑的还结实。 等到了一处小院,白筱诺连着白楠被人从马车里拽出来,同时听见屋里嗷嗷的哭喊声,白筱诺心中一紧。 这显然是个又预谋的惯犯,这么多哭声,今晚不知道拐了多少小孩。 白筱诺越急脸上越沉稳,假做惊慌的样子,就被人推着往里面走,“进去!你们,闭嘴,再喊也没人来救你们!” 趁着外面的灯光,白筱诺打眼一扫,里面竟然有十几个稚龄的小孩,紧接着身后的门就被关上,房间里一片黑暗。 越黑,小孩哭的越凶,白筱诺被吵得头疼,忍不住沉声道,“唔唔唔唔唔唔唔!”想回家就别哭了! 好些小孩并没有被绑着,有个小姑娘过来就把她嘴里的破布撤了出来,白筱诺又重复了一遍。 她声音软又柔,会让人忍不住靠近。再者,看见比他们大好多的姐姐,求生本能,让他们往白筱诺身边儿靠近,没一会儿,白筱诺就被一群萝卜头围成一圈。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带一个,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抽噎声。 想到刚才那两人的口音和嘴里的话,以及马车行驶的时间,白筱诺断定这里定然已经出了主城,甚至还在周围听见了狗叫声。 白筱诺压低声音,“你们有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黑暗里没人吱声。 白筱诺又用肩膀碰了碰挨着她的小孩,“能不能请你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了?” 小孩七手八脚的在黑暗里摸索,谁知道人多手杂,绳子越系越紧,白筱诺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被磨破了。 这么会儿功夫,白筱诺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看轮廓,找了个看起来年龄大,轮廓高的小姑娘给她帮忙。 “让你出去抓羊,弄回来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姐做什么?刚才我可看了,穿戴可不想普通人家的,别惹来麻烦!” 门口有声音传来,吓得屋里的一群孩子又往白筱诺身前凑了凑。 “嘿嘿,是她自己撞到咱们手上的!等晚点儿人齐了,咱们哥几个先享受享受,到时候随便找个窑子一卖,咱们也不亏。” “我看你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 外面的人骂骂咧咧,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白筱诺心里咯噔一声,但却更加清醒。 她不能在这出事儿,不仅如此,她还要把这群小孩救出去! 等到双手得到解脱,白筱诺仔细聆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借着灯下黑,扒在门缝里往外瞅,身后一群小孩有样学样,也伸头往外瞅,白楠就紧紧拽着她的衣裙,寸步不离。 毕竟,这是他唯一熟悉的人。 可是小孩那有什么谨慎性,不知道谁装了一下,门哐当响了一声,引起了外面的看守的人,那些人一转身,就看见门缝里密密麻麻被灯火照亮的眼睛,一个吓得当即跌坐在地上,另一个也吓得面色惨白,当即就要逃走。 不过钢炮两步,反应过来,面色难看地拿着鞭子就去开门。 “你们没事找事儿吓唬老子?今儿老子就给你涨涨记性!” 说完,不等小孩都散开,一条鞭子就瞅了下来。 刚刚安静下来的小孩子瞬间哭的撕心裂肺,仓皇逃窜。 还有些趁机想往门外跑,可是刚刚被吓坐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羞恼之余,更是怒火烧心,看见跑出来的小孩,一脚就踹了上去。 这群小孩最大的看上去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哪里经得起这么一脚,被一脚踹进来,当即就没了声音。 白筱诺脸色难看,把白楠等几个孩子护在跟前,紧紧地咬住下唇,努力不发出声音。 一道鞭子的鞭尾扫到白楠的小腿上,疼的他当即嚎啕大哭,长这么大,白楠什么时候遭过这份罪,当下不管不顾的开骂,“你们坏!我要让我爹来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白筱诺赶紧捂上他的嘴。 可持鞭的人已经听到,当即一鞭狠狠朝着他甩过来,“杀老子?先看看你爹能不能找到你们!一群羊还想翻天不成?” 白楠本是扭头面对着那汉子,这会儿看他举起鞭子,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发出一声尖叫。 “唔!” 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白楠没有感觉到疼,才睁开了一只眼睛,却看见白筱诺咬破的嘴唇溢出血红色。 “行了行了,别真打死了,到时候没法用!”守在门口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踹死了一个心有余悸还是怎么地,出口阻止,临走前,还猥琐地看了白筱诺后背上被抽开的背后一眼。 等门再一次关上,房间里又是一片黑暗。 所有人都吓得蹲在原地不敢动弹,白筱诺推开被她护在怀里的白楠,转身朝着被踹的小孩子走去。 手摸摸索索地探到鼻子下面,确认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忍着背上火烧火燎的疼,把小孩抱到角落的一处破草席上。 小孩气息越来越弱,指定不能坚持多久,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找人。 可是刚才那两人明显还有忌惮的上家,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不能贿赂他们,自报家门更可能引火烧身。 转身看了一圈,发现墙上有细弱的光,白筱诺踮脚伸手推了推,竟然推开一扇破旧的小窗。 “你们知道回家的路么?” 黑暗里十几个小孩齐刷刷地摇头。 白筱诺也是糊涂了,竟然问几岁大的小孩。 “那你们相信我会回来救你们么?” 小孩子们闻言,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尽管看不到,但是白筱诺能想象他们此时是怎样的神情。 蹲下身,白筱诺小声却严肃地说,“你们都不认识回家的路,但是咱们必须有人出去报信,你们要是相信我,就在这里等我,我一定带人回来救你们!” 年纪小的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害怕的小声哭泣,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确实很认真的低头,“姐姐,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来就我们!” 白筱诺不认识他们,却很感动他们此时的信任,低声吩咐,“现在,你们大的带小的,不要哭,也不要闹,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别热外面的人,我要从窗户上爬出去,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能做到么?” 被委以重任的小孩们纷纷点头。 “姐,你不能带我一起走么?”身旁,白楠带着浓浓的鼻音摇白筱诺的胳膊。 白筱诺伸手摸摸他的头,“楠哥儿,你在他们中间也不算最小的,有些人还要喊你哥哥的,你是男子汉,能不能给他们做个榜样,不要哭也不要闹,等姐姐回来?” 他们都太小了,白筱诺自认没有本事把他们安全带去处,更何况窗户里爬出去还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她不能冒这个险。 扯掉头上的发钗和手腕上的镯子,白筱诺将它们统统交给白楠,“姐姐把首饰都留下来,如果姐姐被抓了,他们再进来的时候,你们把这些交给他们,让他们不要动手打你们,可以么?” 虽然知道就算交上去希望也不大,但是白筱诺还是尽可能的做最坏的打算。 白楠握着手里的东西,没有再出声,抓着白筱诺衣裙的手却越攥越紧。 第47章 闺房夜算账 窗户不大,但是白筱诺身材娇小, 堪堪爬出的时候, 看了看高度, 还是心有余悸。 但是想到里面的一群孩子,白筱诺还是抿唇跳了下去。 脚腕传来轻微的刺痛,白筱诺顾不上这么多,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门口肯定有人把手,因为都是小孩在, 他们倒是不担心有人逃走,所以后院很松懈。 借着墙角的旧鸡棚,白筱诺爬上一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枣树,从伸出去的枝桠上, 慢慢地爬到了墙外。 枝桠摇摇晃晃, 到底是有些细弱, 白筱诺哆哆嗦嗦地爬了一段,双手扣住之后, 慢慢把自己垂了下去。 白筱诺手嫩, 软手细肉,早就被粗粝的树枝划伤,但是这会儿也只能抿着嘴唇, 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 四周一片虫鸣声,没有任何提示,好在城里有人放孔明灯,星星点点的散落在远处的夜空, 给她提供了方向。 一路上,白筱诺听见声音就躲,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才敲响了农户的门。 起初人家看到这个满身泥草的姑娘还吓了一跳,白筱诺身上的东西都已经留给了那群孩子,身上只剩下一只她自小佩戴的玉佩。 白筱诺摩擦着还带着自己提问的玉佩,跟农户商量,借他们家的牛车一用,以玉佩作抵押,等到了成立再付银子。 好在农户商量,当即和儿子一起套好自家的牛车带着她往城里赶,在城门口查验的时候,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假扮成了农户的儿媳妇。 等到她敲响登闻鼓的时候,府尹见到是她,连忙整顿兵丁,带着人跟她一起前往。 这边人交接的顺利,另一边,周景城双眼赤红,驱马疾驰。 …… 因为白筱诺报官报的及时,那群人贩子还没来得及把人运走,就被府尹带人一锅端了,小孩子们被衙役们护着回到了顺天府。 没过一会儿,顺天府门外就人山人海,还有人哭哭啼啼地往里冲。 这么多孩子失踪,有能力的都在发动自家的所有人在巡,平明百姓则是站在原地哭哭啼啼,没想到顺天府竟让人当街敲锣,让丢了孩子的人家到顺天府认人。 “多谢白小姐!多谢白小姐!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白小姐,你对我们家是再造之恩,请受我们全家一拜。” 院子里跪满了此起彼伏的人,而最上面,则是一身狼狈的白筱诺。 虽然她也见过世面,可是这么多人对她跪拜还是第一次,有些紧张的缩了缩脚,脸上更是红了个通透。 “你们,你们快起来,先看看孩子吧。” 她声音很小,软软的,不仔细根本听见声音,但是从她开口起,顺天府就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些小孩子都止住了哭声。 “洛洛!”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啼哭,突兀地传进来,紧接着一身绫罗的夫人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跑进来。 “娘亲!” 一个小男孩挂着泪珠朝她跑去。 府尹原是忙的焦头烂额地登记造册,一回头看见进来的妇人,先是一愣,而后就冲了出去,向妇人行礼,“见过宁国夫人!” 宁国夫人? 她是皇帝陛下的亲妹妹,后嫁给了太傅之子,婚后数载,才诞下一儿,难道就是这个小男孩? 一番检查之后,宁国夫人听了缘由才看向白筱诺,拉着儿子就向她走来。 白筱诺规矩的行礼,不过自己衣冠不整,到底是有些失礼,脸红的彻底。 宁国夫人拉着她的手,“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要是今天洛洛出了什么事儿,我也活不了了。” 白筱诺忍着手上的疼痛,“您不必如此,我,我弟弟也在里面。” 感觉到手上的湿濡,宁国夫人把她的手翻过来一看,上面早已经血肉模糊,当即喊人过来给她医治,还派人回太傅府通知,请宫里最好的御医。 知道这会儿,众人也才看到她的狼狈,头上身上没有一件首饰,甚至还沾着好些草叶污泥,被宁国夫人翻过来的手掌上鲜血淋漓。 “娘亲,姐姐的首饰都我们在这。” 说完,不止一个小孩手里攥着纷纷伸出手来,或是一只耳环,或是一只镯子。 “姐姐说如果她没有回来,让我们把这些给抓我们的人。” 小孩子或许不懂这么做的含义,但是在场的大人哪个不明白,当即又是一番泪眼朦胧的感谢,亲自从自家孩子手上拿过首饰,恭敬地还给白筱诺。 白筱诺手不方便,宁国夫人便做主替她收下。 四太太哭哭啼啼地赶过来,一直抓着白筱诺衣裙的白楠才跑过去抱着她的大腿哭的酣畅淋漓。 周景城站在顺天府阴影地方,看着上面狼狈的小丫头,冷色冷肃的厉害。 随从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手都不知道要放哪才合适。 眯着眼睛盯着白筱诺的手,周景城冷声吩咐,“安排下去,我要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是。” …… 一夜之间,白筱诺的名字再一次响彻京城。 不过不再是因为白家那些烂账,而是因为她舍命救人一事。 白筱诺回府的时候,四太太带着白楠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白楠因为担惊受怕又大哭了一场,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大小姐,四叔母谢谢你!以前的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以后,不管你发生什么事儿,四叔母责无旁贷。” 她没有替白家做说客,只代表了她自己的意思,白筱诺听得明白。 “一家人,四叔母何必如此客气?楠哥儿长得这么可爱,我想不管是谁当时都会出手相救的。” 四太太感激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这世道,不是谁都有她这么单纯的心肠。 今夜要是换了别的白家人,指不定就等着楠哥儿出事儿呢!就拿最简单地来说,婧姐儿和莹姐儿也都跟了出去,可是楠哥儿不见了,却只有白筱诺一个人跟了上去。 下了马车,鹰老早早地就等在门口,心疼地看着白筱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两只手。 等到把人都安抚下去,已经过了子夜。 刚走进寝室,白筱诺就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让夏儿退下之后,她一个人往里面走。 周景城穿着一身夜行衣,金刀大马地坐在小塌上。 “过来。” 看见她那两只包的跟粽子一样的手,周景城眼神又是一冷,杀意虽然被掩藏,但并没有消失。 白筱诺怕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周景城被气笑,声音反而更加温和,“诺诺,过来。” 白筱诺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是故意受伤的,你别生气。”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周景城听清了,眼神温和了些许,“不生气,过来,让我看看。” 等到白筱诺蹭着软塌的边沿坐下来,周景城忽然伸出手,白筱诺以为自己要挨打,本能的一躲,差点就跌坐下去。 周景城伸手一揽,白筱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到了周景城的腿上。 白筱诺觉得自己这会儿心跳的快要长处胸膛,脚趾都蜷缩在一起。 周景城哼了一声,伸手解开她手上的纱布,“没本事还要逞英雄,看你长不长记性。” 他是真的怕了。 想到她在他看不见地方吃了亏,受了伤,他真的又气又恨,想把伤了她的人都杀了,就连那群害她来回折腾的小崽子也不待见。 白筱诺本来听了他的话挺委屈的,她是没什么本事,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做不了的废物啊。 但是本能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踢了一下小腿,“周哥哥,你,你别生气,他们都是小孩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周景城虽然口气生冷,但是手上动作温柔,把她手上的纱布拆掉之后,从旁边摸了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剜了膏药轻轻地在她伤口上涂抹,还轻轻地吹气。 白筱诺脚趾蜷了又蜷,嘴唇紧抿,可越是这样,耳边的呼吸声就越清晰,就连手上被吹气时细细软软的感觉也分外明显,白筱诺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 “周哥哥给我涂的什么?” 周景城头也没抬,“药。” “太医不是给我上过了么?” “他们太蠢。” 虽然他说的刻薄,不过白筱诺不得不承认,这药膏抹上之后,她都感觉不那么疼了。 等到手上涂好,周景城手一伸,把她的一只腿抬起来就要脱她的靴子。 白筱诺身体后仰,“周哥哥,你做什么?” 周景城斜睨她一眼没吭声,利落地脱掉她的鞋袜,“什么时候伤的?” 白嫩的脚丫,脚趾一根根微微蜷起来,指甲映在烛火下,像一颗颗珍贵的朱贝,莹润又可爱。 糯糯地开口,“下树的时候。” 周景城抬头,疑惑地看她。 “爬,爬出来的时候,从那院子的枣树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 周景城在掌心涂了些药水,用手狠狠搓揉起来。 白筱诺被他双手一环,就圈在了怀里,随着他搓手的动作,身体微微晃动,她有些不自在,就想侧头转移一下注意力,谁知周景城正好转头看她,微凉的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第48章 招亲惹麻烦 白筱诺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知道她昨夜疲累, 今早根本没人喊她起床。 躺在床上望着拔步床的帐顶, 白筱诺又可耻地想起了昨夜脸上的触感。 好在那之后周景城只是搓热了手帮她揉开了脚腕的淤血。 动了动,发现已经不怎么疼了。 “小姐,你醒了么?”夏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收拾好没一会儿,辅国公府外面就传来喧闹的声音,鹰老健步如飞跑进来, “小姐,宫里面来人了!” 白筱诺心里咯噔一声。 这么快?不是还没到时候么? 不过宫里的人已经来了,她就不能不出去接旨。 宣旨太监洋洋洒洒寒暄了一阵,白筱诺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 这不是宣召自己进宫的, 而是宫里过来赏赐她昨晚英勇救人的。 宣旨太监, “白姑娘,宁国夫人可是在皇后面前很是夸赞了一回, 皇后娘娘说白姑娘机智聪颖, 贤良惠达,当的是不坠辅国公夫妇当年的英明。” 白筱诺规矩地谢过,鹰老送上一个大红封给了宣旨太监, 他这才带人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板凳还没坐热,鹰老又一次进来,说太傅府上的人来了。 本以为是管家之类的过来表示感谢, 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宁国夫人夫妇。 “昨夜之事,我和夫君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今日只好冒昧登门拜访,聊表谢意。”宁国夫人红着眼眶看着她包了厚厚一层纱布的手,“你的首饰我也给你都带来了,另外还有几对头面,是我当姑娘的时候皇兄赐的,我瞧着好看,也一并给你带了过来,等你的伤好了,带上看看合不合适。” 白筱诺一直说愧不敢当,拒绝了两次之后,宁国夫人诚意相送,她也就没有再推拒。 送走宁国夫人夫妇,荆敏,周景棋,白婧,白莹扎堆过来嘘寒问暖,跟着的小厮更是带着成堆成堆的药材往库房里搬。 “楠哥儿昨个儿夜里就开始高烧,四叔母走不开,让我替她先跟你说声谢,等到楠哥儿那边好点儿了,她就亲自过来。” 白婧饶有深意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救楠哥儿?” 白筱诺,“救人还有为什么?” 白婧脸色有点不自然,“我以为你厌恶白府的人。” 白筱诺点头,“我是不喜欢,但是这不代表着我就要人命,更何况还是个小孩子。” 白婧无言以对,其他几人也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开了,让她好生休息。 等白筱诺手上拆纱布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年节的气氛荡然无存,她带着夏儿去外面吃饭的时候,堂下柜台边儿上有个说书的,正在侃侃而谈。 “……且说那些贼人因为辅国公府大小姐被抓之后,背后之人依旧逍遥,那怎么办呢?这时候有不知名姓的侠士,在府衙门外丢了二十几个穿成糖葫芦的人,外加一封不具名书信,信上写的什么呢?写的就是这些人如何蔑视枉法,偷拐偷卖小儿,一桩一件清清楚楚,下面还有签字画押……” 白筱诺原本听着他们神侃自己觉得有些害羞听到后面,就有些疑惑了,转头问夏儿,“他说的是怎么回事儿?” 夏儿,“小姐是说后来抓到那些坏蛋的大善人?这阵子京城里除了讨论小姐,就是在说这个大善人,他可是把那人贩子从小虾米到幕后老板全都抓了起来,因为有他的线索,还找回了好几个小孩呢。” 白筱诺盯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发呆,因为她直觉这件事和周景城有关。 那晚给她上完药之后,他临走前曾经说过,“安心养病,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剩下的事情?他说的就是这个吧。 听到下面的夸赞,白筱诺莫名觉得与有荣焉,嘴角轻轻勾起。 她到现在越来越迷糊了,上辈子的事情明明就在发生,可是周景城对她却明显的不一样,那种温柔以待的感觉,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何况他会为了她去做这些事。 说起来,已经半月没有见到过周景城了。 这半个月里,因为皇后娘娘的赏赐,宁国夫人的赞颂,再加上顺天府毫不避人的夸赞,白筱诺的名声好到空前绝后。 找媒人打听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是夜,鹰老道书房找她。 “小姐,当初您说要招亲,咱们合计着要给你积攒一些名声,也方便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婿,老奴觉得,眼下就是好时候。” 白筱诺梨涡有些僵硬,这本是期待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口有点儿堵。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要做了,不然很快就到了她要入宫的时候。 两人确定了之后,鹰老就开始准备,先是找了一批媒人进来,放出风声,说辅国公府大小姐想要招个入赘的夫婿;后又买通了许多说书的,唱戏的,将白筱诺自小何等境遇,以及回到辅国公府之后和等孤苦无依讲述的闻者落泪。 双管齐下,对于她招亲这件事儿恶语相向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原本家中独子想要求娶白筱诺的纷纷打了退堂鼓,原本觉得家中庶子配不上辅国公府的心思倒是活泛了起来。 某日,白筱诺应邀去荆府做客的时候,进门就“恰巧”碰见同来做客的荆家旁支,随后荆夫人说花房新开了几株茶花,让荆敏带着她前去关上,又“恰巧”碰见了在花坊给祖母选花的那位荆家旁支的公子。 白筱诺虽然觉得这是荆夫人的意思,可是人家没有明说,她也不好挑明了拒绝那位油腻又谄媚的公子,最后只能婉拒了荆敏的再次邀约。 刚歇下来没一天,白筱诺就收到了四太太的邀请,让她陪着出去一起选布,可到了布庄,年轻的掌柜就殷勤地给他们介绍,最后又大方地送了几匹上等的绢丝,说是马上入春,做几件春装用,权当他孝敬姑母的。 这才明白,这年轻的掌柜是四太太娘家的侄儿,生的模样倒是俊俏,人也彬彬有礼,倒不像个商人,像个温雅的书生。 第二天,就有媒人过来递话,说四太太想亲上加亲。 白筱诺从来不知道招亲会有这么多事情。 而就在这之后,康宁伯府的夫人大寿,专门给她下了一张帖子。 “小可怜,好久不见。” 白筱诺走在康宁伯府的花园里醒酒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戏谑的声音。 转身一看,不是康谦又是谁。 换了一身月白的锦衣,玉冠束发,眉眼飞扬,看上去就是个张扬的少年。 这什么人啊?内院如今都是女眷,他怎么能这么就进来? 白筱诺觉得有点委屈,倒不是因为康谦说他小可怜,就是单纯地觉得被人唐突了。 试问哪家有名有姓的姑娘愿意被外男如此搭讪,一个不小心传出去就是个私相授受的骂名。 正要转身离开,康谦站在原地问,“外面传闻你要招亲,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小姐当真是要寻一个赘婿?” 康谦说的坦荡,白筱诺的脸都快滴血了。 这人怎么这样?什么话都敢大庭广众之下往外说? 加快脚步,白筱诺指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道康谦不依不饶,“如果非要找一个,你不如选我!” 白筱诺如遭雷击,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拔腿就要跑,结果一头撞在了前面来人的身上。 周景城垂眸看着她羞红的脸颊,又看看右面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康谦,唇角下拉。 他被皇帝派出去剿匪一个多月,竟然不知道这小丫头捣鼓出来这么大的事情。 招亲?原以为她是气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 想到这一个月他在外面收到斥候传来的信,周景城就恨的咬牙切齿。 不听话的小东西! “康小公子这是做什么?把人都吓得慌不择路了?”周景城声音沉沉地开口。 康宁伯讪笑两声,“周副参领见笑了!”转头问,“今日是你母亲寿辰,你不在外面接待宾客,到内院做什么?当心冲撞了女眷。” 康谦也不傻,当即行礼道歉,“是儿子的不是!外院酒具差了两套,我是来询问母亲东西在何处,恰巧遇见了白姑娘,打个招呼。” 解释的合情合理,说的是规规矩矩,奈何男人看男人,虽说不像女人的直觉那么准,可也是一针见血的。 周景城可没忽略他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往白筱诺身上瞟的眼神。 脚尖一转,身体挡住康谦的视线,“是么?我还以为康宁伯府的家规如此,内外院并不设防呢。” 这句话端的是说的毫不客气,若是内外院没有区分,那该是何其混乱荒唐的家风。 康宁伯和康谦脸上都很难看,康谦到底是年轻气盛,开口问,“周副参领来者是客,不知父亲和周副参领来内院有何要事,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言下之意,这是我家我不能进内院,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进来? 周景城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倒是康宁伯,“休得胡言,是我邀请周副参领到书房有要事相商。” 第49章 太镜湖往事 康谦被自己的父亲训的哑口无言。 周景城面色不改,眼底的讥诮藏得深沉, “康宁伯府今日事物众多, 我就不叨扰康宁伯了, 在下告辞。” 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白筱诺,眼底的冷意再也收敛不住。 白筱诺对他的眼神熟悉,看到他深处的讥诮和寒凉,脸色又是一白。 又是这样。 上辈子自己没脸没皮跟着他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的表情,只不过这次不是跟着他,而是康谦,他是不是又以为自己不检点, 和外男勾勾搭搭? 白筱诺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哭。 可是眼泪还是盈满了眼眶, 将落未落, 看上去楚楚可怜。 周景城手指蜷缩,快步离开, 康宁伯连忙追了上去, 临走前冷喝,“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办你的事!” 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周景城可是入京朝堂上风头最劲的才俊,将来承袭了镇国公府,更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今日他能应邀来参加妻子的寿辰, 本是拉近关系的天赐良机,谁知道撞见康谦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调戏辅国公府的小姐。 白筱诺站在原地,低头恭送他们离开,泪珠从睫毛上滑落,溅落在地。 回到正房,白筱诺坚持道送完贺礼,就带着夏儿匆匆告辞。 可是刚撩开轿帘,身形就顿在了原地。 “怎么?看傻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满。 白筱诺,“周哥哥,你是不是上错马车了?” 周景城哼了一声,“还不快进来,等着让人发现软娇藏男?” 白筱诺被他调侃的脸色一红,落座的时候险些撞倒了车壁。 周景城伸手挡了一下,掌心贴着她的后背,等她坐稳了才收回。 白筱诺脸上更红了,抿嘴唇的时候,脸上便现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觉得他合适?”周景城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沉声问。 白筱诺没发硬过来他说的什么,迷茫地抬头,像一只没有目标的小鹿,懵懂又可爱。 周景城心底暗骂一句,艹。 捏了捏手指,“觉得他合适做你辅国公府的入赘女婿?” 最后四个字,周景城说的咬牙切齿。 白筱诺,“不…不是!我是来参加康宁伯夫人的寿宴。” 周景城还是不解气,“是么?那荆家那位旁支呢?” “啊?”白筱诺慢半拍,“他…他不合适。” 咔吧。 指节捏响的声音。 周景城快被气死了!这臭丫头居然还真的认真考虑了? 忍住!还没问完! 周景城,“为什么?” 白筱诺捏着绢帕不说话,总不能如实告诉周景城,她觉得那人太谄媚油腻了吧?这样背后论人是非不妥。 “就,那位荆家的公子是家中独子,不能入赘。” 扣住座板的周景城险些要掀了上面的木板,合着人家要不是独子,指不定现在辅国公府里已经放好了三媒六聘? 周景城又问,“那白家老四媳妇家的侄子呢?” 白筱诺本就紧张又忐忑,被周景城这么绕着一问,愣是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 看到她一脸查无此人,周景城总算心情好了些,连人都不记得,想必也没怎么在意过。 不多,这么说她还认真的看过荆家那位旁支? 白筱诺咬了下嘴唇,心下暗自琢磨,周景城这是怎么?怎么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比小孩的脸变的还快。 尽管心里不舒服,周景城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他憋得难受! “不记得了?” “嗯?” “白府四太太的侄子。” 白筱诺,“……” 为什么他这么久没出现,这些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周景城现在应该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吧?但是她跟那位掌柜就只是一面之缘啊。 周景城看她又陷入沉思,顿时恼怒,一把抓过人摁在了自己腿上,白筱诺惊慌的喊了一声。 “小姐?你怎么了?” 周景城沉声吩咐,“去太镜湖!” 车夫愣了一下,然后屁股往前挪了挪,调转马头的同时,还试图找点东西堵住耳朵。 车里的白筱诺也感觉到了马车方向的变动,看了眼车夫的位置,又转头看周景城。 她又不是傻子,正常来说,谁家小姐的车夫听到车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不先问怎么回事?她家的可好,不但不问,还唯命是从? “车夫是你的人?” 周景城软玉在怀,随意地拨弄着她的手指平复心中的怒气,听见她娇软的声音,嘴都没张,鼻音嗯了一声。 习惯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比如刚才,被康谦搭讪一句,白筱诺就膈应的想逃,但此时被周景城圈在怀里,她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大概,可能是因为他对她动手动脚习惯了?这个怀抱,她莫名的贪恋,又觉得熟悉。 很快她就要招亲了,会有自己的夫婿,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也一样。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吧? 橙子哥哥…… 周景城明显地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身体软了下来,掀开眼皮看她,却只见小丫头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脸色却是蜡白色。 手指捏上她精巧的下巴,故意道,“想什么呢?还在想那个侄子?” 白筱诺被迫睁开眼睛,看见他黑漆漆的瞳仁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 小小地嘟囔,“人家有名字,而且还是一个掌柜。” 周景城横在她腰上的手指轻轻敲打,“有名字了不起?掌柜怎么了?你喜欢?” 你喜欢我能把整个京城的铺面都买下来,做最大的掌柜。 白筱诺,“……不是。” “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掌柜?” 白筱诺被他指腹刮过腰窝的小动作弄的全身酥麻,怯怯地说,“都不喜欢的。” 周景城嘴角终于弯了起来。 想着车里会闷,长臂一伸,撩起了马车的窗帘,外面已经没有什么人。 白筱诺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扭了扭身子,小声问,“我们去太镜湖做什么?” 周景城身体一僵,扣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别乱动。” 两辈子加起来,他可是素了几十年,经不起小东西这么撩拨。 至于为什么要去太镜湖…… 上一世,朔和公主想要春游,便向皇后娘娘请了懿旨,宫里的皇子公主和十几位朝中大臣的公子小姐齐聚,浩浩荡荡地道太镜湖上踏青。 白筱诺安分守己地坐在自己的马车上出了宫,可是马车一停,她就颠颠儿地爬到他的马跟前,“橙子哥哥,好久不见呀。” 那已经是他们两个月未见的时候,她在太后跟前学规矩,他在外面绞杀匪寇,平定治安。 周景城坐在马上,觉得这丫头真是白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规矩,连基本的男女大防都没学会。 “你在宫里都学的什么规矩?” 亲眼看着她眼里的光亮黯了下去,周景城说不出的烦躁,不再管她,打马上前,和皇子们一起安排安营的东西。 等到烤全羊做好的时候,白筱诺又像没事儿人一眼,端着一碟刚刚烤好的羊腿肉,还贴心地在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白芝麻递到他面前,“橙子哥哥,你尝尝,加了芝麻会更香的。” 恰在这是,公主也端了一盘羊肉过来,“给你!” 眼尾扫过白筱诺,眼中一闪而逝的嫉恨让周景城本能地伸手接过朔和公主手上的碟子,“多谢公主。” 因为不想看见她眼睛里的光亮暗淡下去的样子,周景城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但是他听到了她离开的脚步声,轻轻的。 心底闪过的酸涩被周景城可以忽略,转头便找几位皇子继续聊天。 因为有皇后娘娘的懿旨,虽然说男女不同席,但是也没有相隔太远,他陪着皇子们骑射投壶,公主小姐们则在扑蝶赏湖。 只有白筱诺,一个人拿着鱼竿到太镜湖边上,找了个地方,有模有样地开始钓鱼。 起先并不惹眼,只是在她钓上第三条巴掌大的小鲫鱼时,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几人偷偷过去,站到她背后看她钓鱼她竟然没有察觉。 也许是那天站在她身后的人太多,周景城也没有注意到朔和公主何时也站到了白筱诺身后,等浮标再一次起伏的时候,几人都屏气凝神猜测这次钓上来的鱼有多大的时候,朔和公主忽然蹿到白筱诺背后大喊了一声,“快使劲儿拉上来啊。” 白筱诺被她一惊,转身的时候脚下一滑,就朝着太镜湖栽了下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朔和公主也一并被拉近了湖里。 一众人被吓得鸡飞狗跳,他除了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还是这次春游的护卫,若是让公主出了差错,且不说他们一行人,只怕第一个被砍头的就是白筱诺。 来不及想到底是自己的指责多一点,还是怕白筱诺受罚的原因多一点,他和二皇子一起跳进了太镜湖救人。 因为站位的原因,他距离公主比较近,而二皇子距离白筱诺比较近,想着两人在水下呆不了多久,他跟二皇子使了个手势,分别救人。 更让他哭笑不得是,白筱诺居然掉下湖的时候都没松掉手里的鱼竿,浑身是湿漉漉的上来,还不忘把那条鲤鱼给捉上来放进鱼篓。 直到白筱诺和亲去世很久之后,他繁复回忆过去,才想起来春游前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皇后的宫殿里,他曾无意间说过,品味楼从太镜湖里捞上来的鲤鱼做成糖醋的味道不错…… 第50章 没味道的鱼 早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凉。 马车停下的时候, 周景城率先下去, 白筱诺习惯性地喊夏儿。 “你的婢女已经先回府了。” 白筱诺, “……” 难怪她总觉得马车上的时候少了些什么。 太镜湖啊,真是久违的地方。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是周景城舍身跳湖去救公主。 自嘲地笑了一下,梨涡都有些僵硬。 周景城似乎兴致很高, “太镜湖很适合踏春,现在冰面解冻了,里面应该有很多鱼。” 白筱诺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继续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你喜欢吃鱼么?” 喜欢么? 其实是喜欢的, 但是她喜欢那种大刺肉嫩的鱼, 不喜欢多刺的小鱼, 不过想到自己上辈子那么蠢来钓鲤鱼,白筱诺本能地抿住了嘴。 “我喜欢这里的鲤鱼。” 白筱诺抬头看背对着她的周景城, 恍然觉得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幻听。 湖面上水光粼粼, 折射出来的光在他身上投上了一层光影,衬得他身形愈发高挑峻拔,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她曾经无数次站在山下追逐, 想要攀上顶峰…… 修长的身影忽然折返,越靠越近,唇角拉成一条直线,走到她跟前停下, 语气不明地问,“想什么呢?” 白筱诺飞快地后退了几步,“没,我不喜欢吃鱼。周哥哥,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景城嗤笑一声,几息后低浅地回复,“没什么,想着你在康宁伯府没用什么东西,准备做烤鱼给你吃。” 白筱诺又一次觉得自己幻听了。 可是眼前的事实不容辩驳。 马车里可没有什么垂钓的用具,周景城并不在乎。在太镜湖边儿上晃悠了一会儿,就利落地把外袍脱了。 吓得白筱诺转身盯着眼巴前儿的树皮,半天一动不动。 紧接着,扑通一声,白筱诺听见了落水的声音。 “周哥哥!” 白筱诺转身就往湖边跑,可是出了被挂在树枝上的外袍,只剩下太镜湖上的一圈涟漪,连人影儿都没看见一个。 “周哥哥?”白筱诺惨白着小脸儿喊了一声,等了片刻,水面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车夫!白筱诺想到这里的第三个活人,就准备去马车上求救,可还没等她挪步,哗啦一声,周景城就从水底蹿了上来,长臂一挥,一道白影儿就被抛上了岸。 白筱诺的心还没定下来,周景城又潜进了水底。 这个时节的水还很冷,白筱诺急的眼泪打转,看了眼在草地上蹦跶的活鱼,又觉得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好在周景城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抓了三条鱼扔了上来,游到岸边的时候,湖水仍旧没过了他的胸口,周景城把头发往后一捋,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诱哄,“哭什么?去找些干柴。” 白筱诺吸了下鼻子,听话地走远。 周景城这才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坐到岸边的草地上揉捏自己的小腿。 哎,失策!直接下冷水,腿抽筋了…… 要不然也不可能只抓了三条品种不知的鱼上来。 有点,丢人? 等白筱诺和车夫抱着干柴回来的时候,周景城已经把外袍套在了身上,手里用树枝串着三条已经处理好的鱼。 青天白日的烤鱼吃,他们怕也是头一份儿了。 车夫把升好火之后就退了下去,白筱诺又往里面加了一些干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周哥哥,你要不要坐近点儿先把衣服烤干?” 鱼烤好的时候,周景城身上也都干了。烤鱼外焦里内,滋滋作响,一眼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可是架不住这里没有调料,兴致盎然地试吃了一口,周景城就僵硬地坐在旁边给自己的烟袋锅子里添了些烟丝,脸色有点臭,“别吃了,等会儿回去吃别的。” 他常年在外行军打仗,什么样的环境都遇到过,别说是没盐,就算是生吃活鱼也不是没干过,只是眼下给白筱诺吃没味道的鱼,就莫名觉得有点躁。 白筱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手上的鱼肉,小心地扒开上面的鱼皮,细白的手指捏出一块软嫩的鱼肉放进嘴里尝了尝。 没刺。 又捏了一块,鱼肉很鲜。 周景城原本正在抽闷烟,看到她的小动作,僵冷的脸才缓和一些。 “好吃么?” 白筱诺小心地咽下口中的鱼肉,轻轻点头。 等到她不紧不慢地吃完一整条巴掌大的鱼时,周景城收好自己的烟袋锅子,就带着她往回走,脚步轻快。 白筱诺乖乖地坐在马车上,看到闭目小憩的周景城,又看了看他的腿,莫名有些失落。 …… 辅国公府的人进来忙得脚不沾地,单是收帖子和各种由头的礼品就收到手软,更不用说还要绞尽脑汁回礼。 帖子有些鹰老选择性地帮白筱诺推拒了,但是有些,及时他是国公府的大管家,也不敢轻易决定,比如,宁国夫人茶花会的邀请。 茶壶会在太傅府后面的院子里办的,薄纱覆顶,茶香萦韵。 到底是书香世家,文臣之首的府邸,想必白筱诺熟悉的辅国公府和镇国公府的磅礴大气,太傅府和荆府都透着一种婉约和低调的尊贵。 比如这薄纱,是轻盈的淡粉色,乍看之下并无甚特殊,可是当阳光罩在上面的时候,就会泛起粼粼的荧光,将这个亭台楼阁都照的如梦如幻。 银丝轻纱,千金难求一匹。 也就是太傅府上的底蕴,才能用这么金贵的东西将这一处宽敞的凉亭全部笼罩在内。 “京城里最近事儿多,难得抽出时间邀请诸位过来聚聚,我平日里也就喜欢养些花草,就献丑让你们给评评。”宁国夫人坐在主位上和围过去的妇人寒暄。 其他的夫人则纷纷附和回应,白筱诺举着酒盏盈盈站在一旁。 这果酒酸酸甜甜的,十分合她的口味。 “你一个人在这偷喝酒?”耳后传利一声低语,“辅国公府也没穷到连壶酒都买不起了吧?” 说话这么刻薄的,白筱诺认识的人里,除了荆敏不作他想。 白筱诺放下酒杯软笑,“宁国夫人说这酒是她亲自酿的,外面没有,你尝了么?真的很好喝的。” 荆敏哼了一声,在她旁边落座,“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心大?”她本来想说蠢,可是看到白筱诺那不设防的笑,忽然就嘴毒不下去了。 “今儿来的人哪一个是没带着目的的?新的一年,朝廷官员更迭,这次的茶花会外面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混进来的,可不是谁都能宁国夫人的眼。”荆敏瞥了一眼白筱诺,“你是例外。” 想到那次人贩子的事情,荆敏心里后怕又遗憾。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白筱诺又饮了一口果酒,“京城里来了新人,这不是正常的么?” 官员来京述职,有升有降,自然也连带着京城的女眷有所变更,有新迁来的,自然也有随着丈夫走的。 荆敏白了她一眼,“一看你就只关心自己招亲的事情,没注意最近京里的大事。” 白筱诺被她说的有些脸红。 “边关近来屡遭夷人侵扰,听说皇上正在擢选将官,你说这大军的主帅一旦确定,这辎重粮草,后备供给哪一个不是肥差,谁不想伸手捞一把?” 白筱诺诧异,“打仗?” 仔细回忆这件事情,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 前去平乱的将官叫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那位将官并没有活着回来,皇帝勃然大怒,然后派了一位姓瞿的将领临危受命,也仅仅只是收复了之前损失的两城之一,剩下的那座城是一年后周景城亲自领兵夺回的。 “对啊,我爹都好几日没回府了,听说宫里都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哎,都什么时候了,那帮人还想着发国难财。”荆敏小声嘀咕。 白筱诺却越想越出神。 打仗就会有人牺牲,虽然那位没有活着回来的将官和她毫无关系,可是若能让周景城提前赶赴战场,是不是就不用死那么多人? 但这是朝廷大事,又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左右? 宁国夫人走到她们俩身边的时候,白筱诺还在发呆,等到衣袖被人拽了一下,白筱诺才看到上次被他救下的小男孩正眼睛明亮的盯着自己。 宁国夫人,“白小姐见谅,洛洛自小顽劣,今日我若不是说你也会来,指定坐不到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跑哪疯去了。” 小孩子不满地嘟着嘴,然后爬到凳子上,伸手从点心碟子里拿起一块白色的点心递给白筱诺,“姐姐,这个梨花糕你尝尝,我让娘亲准备的,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很好吃的。” 白筱诺哭笑不得,总不能就这么上手抓吃的不是? “洛洛,不得无礼,忘记怎么答应娘亲的?”宁国夫人挑眉看着自己的儿子。 “好叭,但是娘亲你要说话算数!”洛洛放下糕点站回到宁国夫人的身边,被点了一下额角。 宁国夫人笑道,“这位是荆家小姐吧?早就听说你们二人关系很好,今日我本是答应洛儿等会儿带你们去看他的小园子,荆家小姐若是不忙,也一同去可好?” 荆敏本能地想说他们关系一点儿也不好,但想着面前人的身份,憋红了脸也只乖乖地道谢。 倒是洛洛高兴地直拍手。 宁国夫人为她们解惑,“他那园子里都是些小动物,家里就他最小,惯的不成样子。洛洛得他爷爷纵容,单独给他辟了个院子,里面倒是有些稀奇的玩意儿,平日里宝贝的紧,等闲不让人进去。但是昨儿个听说你要来,非缠着我邀你去看看。” 白筱诺看着洛洛眼巴巴的样子,生怕她不答应,顿时觉得心中一暖。 第51章 太傅府吓晕 茶花会上还在浅语交谈,白筱诺被洛洛拉着进了他的小园子, 后面还跟着一个别别扭扭的荆敏。 但是等真进去了之后, 反而是她最好奇。 一会儿趴在兔子窝跟前摸摸兔子的耳朵, 一会儿摘根树枝伸长了胳膊的喂长颈鹿。 洛洛还在拉着白筱诺往前走,“姐姐快点,我给你看我的大宝贝。” 等到真见到洛洛的大宝贝,白筱诺已经呆若木鸡。 一只同喜雪白带黑色半满纹的巨兽匍匐在地上,两侧的胡须随着呼吸上下飞舞。 “小虎, 过来!” 洛洛一手抓着白筱诺,一手扬起,对着他的大宝贝打招呼。 本来卧着的白虎听见主人的召唤,一跃而起, 迈着矫健优雅的步伐像两人靠近。 白筱诺这会儿已经呆不下去了, 浑身哆嗦地像筛糠, 想呼喊,发现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般, 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眼见着白虎就要到栅栏边儿上, 白筱诺腿一软就要倒地,或许,直接昏过去会比较容易熬一点?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荆敏从后面赶来, 拽着她的胳膊往后一拉,半扶着让她能勉强站立。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不就是只老虎……”荆敏强撑着把话说一半,直接失声。 因为小虎近在眼前的同时, 后面居然又过来一只,比眼前这只还要大上一圈,同时嘴里还叼着一块血粼粼的肉块。 白筱诺已经吓得脸色如蜡,荆敏也浑身战栗。 更要命的是洛洛居然伸手直接去摸虎头? 难怪刚进到院子,后面跟着的一群下人战战兢兢地纷纷止步,本来还以为是洛洛不喜欢他们进自己的游乐场,现在明白了,他们是不准备人入虎口。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拔腿就逃,奈何双腿软的像面条,根本用不上力气。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状况,也不知道后面出来的那只猛虎居然纵身一跃,前爪扒住栅栏,虽是准备跳到外面和他们来个亲密接触。 白筱诺两眼一闭,直接昏了过去。 也许是一息,也许是更久,白筱诺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醒了么?”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旁边传来,白筱诺才看清站在旁边浅笑的荆恒。 嗓子紧的根本发不出声音,白筱诺只能眼神询问。 “别怕,那两只虎是太傅府里从小养大的,不会攻击人。” 白筱诺想点头,可是她根本做不到自欺欺人,那么大两只猛兽,怎么可能不怕! 转头找了一圈,没看见荆敏的影子。 “你在找我妹妹么?她这会儿……”荆恒呵呵笑了两声,“她在给那两只老虎喂食。” 白筱诺,“……” 这是怎么做到的? 荆恒不知道从哪端出一杯水递给她,等她缓过来才解释道,“你要是实在觉得不适,不如就先出去?刚才把洛洛也吓坏了,跑出去求救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我,我想着你要在这里出事,那小孩难免会遭罚,所以我就善做主张将你暂时安顿在了这里,还请白姑娘勿怪。” 白筱诺小小地喝了两口,闻言轻轻摇头,细声道,“没关系,这样安排很好。” 洛洛好心邀请她来参观自己的园子,她总不能连累他被责罚不是? 但是这里她真的待不下去了呀。 苦恼地皱起小眉头,白筱诺还在组织说辞,怎么样不伤洛洛的心,又不落人话柄地先出去? 脚步声响起,荆敏拉着洛洛进来,“欸?你醒啦?看来我哥的那药囊果然有用。” 洛洛也跑到她旁边,“姐姐你刚才吓死我了,你害怕大虎它们么?它们很乖的!” 圆圆的眼睛里有担忧还有失落。 “没有,姐姐刚才就是太累了,你们玩的开心么?”白筱诺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温声问。 听她这么说,洛洛顿时兴奋起来,“大虎它们可喜欢荆敏姐姐了,刚才还舔了敬敏姐姐的掌心呢!姐姐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刚才你都没机会和它们亲近。” 白筱诺又是一抖。 荆恒笑了一声,“洛洛别闹,你白姐姐今日太累了,你没看她刚刚都累睡着了么?不如改天休息好了再来看你的大虎?” 洛洛纠结一会儿,但是又不想让白筱诺不舒服,点头道,“那下次姐姐休息好了再来!” 只可惜荆敏意犹未尽,但是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除了园子,荆恒又交代了几句就回了前院,白筱诺和荆敏则被洛洛带着逛起太傅府的园子。 现在立即回到宁国夫人哪里,自己脸色肯定瞒不住,倒不如这样逛一会儿,缓解一下情绪。 一惊一吓的后果就是,真放松下来觉得异常疲惫,没过一会儿,荆敏和洛洛就走在了前面,她走不快,就在一处葡萄架下做了下来。 “玩的开心么?” 低沉的声音从葡萄架后传来,白筱诺被惊的直接站了起来。 “这么害怕还敢随便跟着别人进去看虎?明知道多事之秋,不好好待在府里,乱跑什么?” 周景城的脸色很难看,手上的烟袋还冒着青烟。 白筱诺正在琢磨他怎么会在这,周景城已经抬手捏起了她的下巴。 “又在想什么?想荆恒?” 白筱诺被迫扬起脸,原本到嘴的“和你无关”,突然就说不出口。 周景城脸色发绿,眼眶却在微微泛红,话虽然说得刻薄,但是她竟然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周哥哥,你捏疼我了。” 白夏诺轻轻地晃动下巴提醒。 周景城顿了一下,拇指在她娇嫩的皮肤上摩擦了两下才放开手,“受伤了么?” 白筱诺摇头。 狠抽了一口烟,周景城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间都是莫名的躁意。 白筱诺偷偷看他的侧脸,发现领口处湿了一片。 这才早春时节,天气并不热,甚至还有点点凉,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而且今天郡主夫人和周景棋并没有来参加宁国夫人的宴请,他怎么会在这? 还没等她问出口,周景城忽然看了不远处一眼,“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儿回府。” 几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荆敏和洛洛转回来寻她,“你怎么走着走着就丢了?前面有一处活泉,太傅在里面养了好多不错的锦鲤,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筱诺还在想刚刚的事情,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心不在焉地和她们逛了一会儿。 等到茶壶会散场的时候,一众女眷纷纷告辞,宁国夫人拉着白筱诺又说了一会儿话,把她送到了垂花门。 刚刚坐上马车,荆敏就在外喊她。 白筱诺好奇,“你不是早就出来了?怎么还没走?” 她刚被宁国夫人留了一会儿,其他府上的马车早就走远了。 荆敏没好气地瞪她,“还不是我…放心不下你么?” 白筱诺软软地笑了一下,“多谢!” 荆敏咻地一下放下轿帘,转身问,“现在放心了?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脑袋上当即就被敲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白姑娘是你的朋友,也是咱们府上的恩人,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为谁操心为谁忙?” 荆敏哼了他一声不说话。 倒是荆恒撩开轿帘的一隙,看着辅国公府的马车若有所思。 …… 周景城坐在镇国公府的书房,手里的兵法半天没有发动一页,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才回过神来。 “说。” 来人道,“回主子,查清了!宁国夫人今日举办茶花会其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太傅书房里一共进去了七人,荆府的公子也是其中之一。” “可有探听到他们商量了什么?” 来人回禀,“是在商量出兵一事,但是他们举荐的却不是在京的将官,而是河西道的赵将军。” 周景城半垂着眼皮,若有所思。 瞪了半晌没听到他的命令,来人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看什么?想说什么就说。” “主子,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景城嗤笑,“那就别讲。” 来人,“……” 少将军说话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噎死人不偿命。 等到他走了没一会儿,穿着一身灰色葛布长袍的中年男子就信步走了进来,乍一看像个文人,可是那一身强硬的气质和走路时虎虎生风的速度,绝对和文弱搭不上边。 周景城起身行礼,“爹。” 周隆随意地抬手,“起吧,在府上没那么礼数。” 抬手翻了一下周景城刚刚看的兵法书,坐下直接开口,“听说你今天去了太傅府上?” 周景城抿唇不语,严重闪过冷芒。 “别给老子犯浑!怎么,连我都不能知道你的行踪了?” 周景城拱手,“爹,令行禁止,这是咱们镇国公府带兵的铁律,他们既然是我的兵,哪怕您是我父亲,他们也不该泄露我的踪迹。” 周隆冷哼一声,“翅膀硬了?跟老子这么有主张,怎么做事儿不动动脑子?今天宁国夫人办茶花会都没给你母亲下帖子,看不出来苗头?” 周景城不卑不亢,“儿子知道。” “知道你还去!”周隆一拍桌子,吼声震天。 第52章 我们算算账 周景城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进太傅府呢? 因为他的诺诺在那受了惊吓。 听到跟着的人说她进了太傅府里养虎的院子,他就忍不住心颤。 上辈子, 太傅为了博得太后的欢心, 还曾将这两只虎用笼子装着送到宫里去表演,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两只本来温和的猛虎突然发了狂,白筱诺挡在太后跟前的时候,胳膊差点儿被白虎咬断一只。 为了不让她身上留疤,听御医说在她伤口止血结痂之后,生生又被人挑开, 清理了创口,重新包扎。 当时听说的时候,周景城只觉得很排斥,后来才知道那叫心疼。 如今她又进去了, 他怎么能放心? 周隆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走神, 更是怒气冲天, “你不清楚我们家现在是什么处境?皇上已经起了忌惮之心,所以我交代过你, 这次出兵打仗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更不要引起别人的猜忌,你非要引火烧身?” 周景城撩起衣摆,双膝跪地, “儿子知错。” 周隆声音一顿。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自小带在身边的儿子性子有冷漠和倔强,但是这趟回京,先是弄丢了已经到到手的正参领职位不说,如今又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周景城跪的笔直,看着周隆道,“爹,皇上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您以为我们一味退让就有用?镇国公府明白您的忠心,可是皇上明白么?狡兔死,走狗烹,功高盖主的下场您比谁听得都多,您觉得到时候咱们家能安然而退?” 周隆被他的话惊的一个激灵,“休得胡言!” “儿臣并非胡言,爹,我们从没打算悖主,但也不能任人宰割!太傅联络那么多朝廷官员,皇上不可能没有察觉,可是他的态度是纵容,您能想到将来若有一日我们镇国公垮了,那些人……” 怎么说老子也比儿子多活了这些年,他的未尽之言周隆明白,却有无可辩驳,只能沉沉地谈了一口气。 以至于走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的问题被儿子给带跑偏了,因为周景城自始至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白筱诺白日里受了惊吓,又在太傅府上走了许久的路,本以为会困顿得直接沾床就睡,可是回想起周景城当时的形容,清醒地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可是若有若无的香味传来,她还是渐渐意识模糊,只是临睡前似乎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片刻,本能地朝着热源的方向凑过去,白筱诺才安稳地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好一阵子,京城里风声鹤唳,到处都在讨论打仗的事情,朝廷里更是争执不休,甚至因为立场不同,私下里也开始互相使绊子。 白筱诺出门吃个茶,都能无事一身腥。 “切,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呢,什么人都想往上凑,论长相你还不如他们家曾经寄养的那位白小姐呢,嘚瑟个什么劲儿?” “你再胡扯信不信我直接就撕烂你的嘴!” “来啊,别以为你爹和镇国公平起平坐你就以为自己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想嫁给周景城,不怕别人大牙笑掉!” 白筱诺坐在雅间里,斟茶的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若不是夏儿提醒,茶汤都要滴落到自己的裙衫上。 外面吵架的是谁?嫁给周景城? 无端觉得一阵气闷,现在门外吵得激烈,她总不好直接出去,索性起身推开了沿街的窗户。 无意间一扫,白筱诺的手再次顿住。 街对面,周景城一身轻甲,身姿笔挺地站在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旁,后面还跟了一串长长的队伍。 轿帘撩开,一双素白皓腕轻扶着车门框伸出,紧接着从车里探出装扮明丽又张扬的朔和公主。 周景城横伸出一节手臂给朔和公主借力,朔和也不矫情,按着他的胳膊就轻快地跳下了马车。 不知道朔和公主转头说了什么,周景城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尽管距离很远,白筱诺却依旧看出了他那片刻的无奈和纵容。 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白筱诺突然想要关上窗户。 只是周景城似有所觉,目光精准地抬头看过来,两人隔着喧闹的街道,四目相对。 白筱诺仓皇躲避,啪地一下就关上了窗户。 门外的吵闹已经结束,白筱诺也不想再坐着,带着夏儿就准备打道回府。 “白姑娘,这么巧!” 路过靠近楼梯的雅间时,门忽然打开,荆恒看见她也有些诧异。 白筱诺感念他上次的照拂,收敛了繁杂的心绪,浅笑行礼。 “不知道白姑娘也在此,失礼之处还请海涵。”荆恒笑得温和,总让人觉得像邻家的兄长,交谈之中就慢慢撤下心防,听到他和周景城打招呼的时候,白筱诺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转换,就盯着一张笑脸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周景城。 白筱诺动作比想法更快,退了一步,将自己半身藏在荆恒身后。 周景城生生被气笑了,“荆大少爷好雅兴,但是拦路搭讪这种事,不知情的人看了可是会有损姑娘家的清名。” 荆恒的笑容更甚,“周副参领多虑了,白姑娘和舍妹是闺中好友,我也算她半个兄长,倒是难得见到周副参领有闲暇来这里消遣,早知道你也有这种品茶的喜好,下次一定招呼你一起。” 周景城眼眸愈发黑沉,嗓音里都带着冷意,“在下自然比不上荆公子空闲的时间多,更比不上荆公子巧言吝啬,指鹿为马的本事,若你真算她半个兄长,办认亲宴的时候,记得给镇国公府送张帖子。” 这话说的冠冕,其实无非是警告荆恒别搞什么小动作,镇国公府也算白筱诺半个家而已。 荆恒谦恭道,“周副参领好提议,回去我就问问我爹娘,看看她们准备什么时候办个认亲宴,将来白妹妹大婚,我也好名正言顺地背她上花轿不是?”扇子一拍脑门,又补了一句,“啊,差点儿忘了,周副参领也是白妹妹的兄长,到时候你可不许跟我抢。” 周景城心中火烧旺盛,面色却越来越冷,“不牢费心,荆公子若是时间多,不放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亲妹妹,别到时候有机会给筱诺背花轿,却没机会给自己亲妹妹送亲。”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专门往对方软肉上戳。 荆敏几次遇害,据说是和她那位庶姐有关,可是抓不住证据,逮不住现行,荆敉一直在他们兄妹两人眼跟前活的好好的,这可是荆恒少数挫败的事情之一。 “过来。” 周景城依旧看着荆恒,但是白筱诺知道他是在喊自己。 白筱诺抿了抿唇,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落他的面子,但站出来并没有走向他,行礼之后道,“周哥哥应该是来此有事,筱诺就不多做打扰了,我还约了好友出去买些东西,就先行告辞,两位慢聊。” 说完也不等他们表态,就带着夏儿施施然下了楼去。 留下笑得一派温和的荆恒和脸色板成棺材的周景城面面相觑。 上马车前,白筱诺难得冷声,“你是我的车夫,若是再擅自做主,你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一脸蒙圈的车夫,“……” 主子这是怎么回事儿?上去没有一刻钟,怎么把白姑娘得罪了? 被迁怒车夫一刻不敢耽误,听从白筱诺的吩咐,直接把马车驾回了辅国公府。 遣了伺候的下人都去忙,白筱诺一个人坐在后院湖边的秋千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许是太阳晒的太狠了,眼角溢出了薄薄的晶亮。 忽然,眼角有些温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 “夏儿,你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伺候。”白筱诺有气无力地吩咐。 头顶一声轻笑,低沉的声音传来,“坐在大太阳底下,也不怕晒黑了?” 白筱诺吓得差点从秋千上跌下去。 也不知道周景城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手抓着秋千一侧的锁链,一手扣住了她的纤腰,“坐稳,我陪你玩会儿。” 话音刚落,白筱诺的手就被人抓到了秋千的扶手上,紧接着后背一道推力,白筱诺就向前飞去。 等到回落的时候,一双大手再一次贴到她的后腰上往前推送,短暂的触碰,确实说不上来的燥热,白筱诺觉得自己真的在太阳底下晒的太久了。 力道降下来,白筱诺慢慢察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的奇怪。 周景城只用很小的力道推她,然后等她慢慢地回荡到他的胸膛,再慢动作似的抓住她的腰往前推,动作轻佻又暧昧。 “周,周哥哥,我不玩了。”白筱诺当先认怂,脸红如番茄。 周景城手还掐在她的腰上,让她动弹不得,微低头,声音低沉又有些暗哑,“不玩了?” 白筱诺扭了下腰想要落地,奈何力气太小。 “嗯,不玩了也好。” 白筱诺正准备松口气,耳垂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紧接着周景城的声音就在耳边轻响,“那我们来算算账。” 第53章 我回来娶你 算账然是不是挨打,但是也在某人的威胁之下做了保证, 以后见到荆恒要绕着走。 做了这么个丧权辱人的保证, 白筱诺整个人都难受得想哭。 周景城戏弄完她就要走, 可是刚走两步又回头,“今日是我值守,皇上下旨派我保护朔和公主去取给太后的生辰礼,你若不喜欢,下次我找理由推了。” 站在楼下看她慌张的掩上茶楼的窗户, 周景城就知道她误会了,虽然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可是他的小丫头要是误会了,只怕会偷偷躲起来难过吧? 等到周景城离开府邸, 白筱诺才从秋千上下来, 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酸涩。 上辈子他可从来不屑于对她解释什么, 甚至多说一个字都嫌多。 多事之秋,只怕现在镇国公府也不好过, 若是因为这种小事违逆了皇上, 只怕皇上会更觉得镇国公府恃宠而骄,目无尊长吧。 白筱诺眉头忽然皱起,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急急地就让人去追周景城。 周景城还没回到官署, 本打算跟着鹰老派去的人折返,一名下属忽然过来耳语了两句,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白筱诺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周景城过来,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子时的更鼓刚过, 周景城疲惫地捏了捏眉骨,熟门熟路地往白筱诺的床上走,可一躺上去就发现了不对——床上没人? 咻然起身,周景城脸色难看的厉害,正准备派人询问,就看见木质圆桌上趴着个小东西,呼吸均匀,大概是因为不舒服,眉头都皱成了难受的形状。 轻手将人打横抱起来,白筱诺的手无意识地扒住周景城的衣领,乖顺的像只惬意酣睡小猫。 周景城将人放到床上,撤了外袍,又把人搂在怀里,下巴在她头顶上摩擦,柔软的触感消散了无数的疲惫,同时也升起了无尽的想念。 还没离开就舍不得了,真想把这个小东西揣在怀里一并带走。 可行军打仗,风餐露宿,带着她更是危险,周景城下不了这样的决心,只能趁着她熟睡,贪恋片刻温存。 第二日一早,鹰老过来请安的时候,连带说了外面的事。 周景城领命去做打仗了。 白筱诺手里的粥碗直接跌落,她木着脸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周大少爷奉皇上之命赶赴边关,天不亮就拔营了。” …… “小姐,咱们这样能赶上么?他们走了好几个时辰了。”疾驶的马车颠簸的厉害,夏儿和白筱诺双手扒着座椅,努力维持住坐姿。 可尽管这样,她也觉得自己快被颠散架了。 按理说行军路线是极其隐秘的事情,等闲不会让人知晓,可是白筱诺认定自己的车夫肯定知晓。 威逼之下只能带着她去追赶周景城,为了追上行军,白筱诺主动提出放弃官道,从小路抄了过去,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看到了扎营的队伍。 车夫下去请周景城,白筱诺绞着手指坐在马车上等。 夏儿坐不住,已经溜下去活动腿脚去了。 没过一会儿,一身铠甲的周景城就出现在马车外,高大的黑马上,他的身姿被衬的愈加英武。 长腿一伸,翻身下马,周景城看着白筱诺有些浮肿的手指,眉眼间有些焦躁,“胡闹!谁让你过来的?” 白筱诺被他一凶,缩了缩脖子,但最后还是抬头看他,把提前组织好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周哥哥此次去攻打夷人,千万要小心,不要贪功冒进,切忌穷寇莫追,还有粮草辎重,一定要派人严加看守,或者,或者不要放在同一处。” 她说的快,快到也许一般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可是周景城只是越听脸色越古怪。 白筱诺发现自己说完,周景城一直在发愣,手指绞的更紧,张了张嘴,就想把他唤回神再重复一遍。 可她还没说话,周景城就从回忆里清醒了过来,眼眸黑沉,声音沙哑,“诺诺怎么知道打仗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上辈子这件事儿闹得太大,损失太重,她大费周章的追上来,就是害怕周景城和上辈子第一个前去驱逐夷人的将军一样,有去无回。 “我,我爹爹在书房留下了很多兵书,我看到的。” 周景城挑眉,“看来我们诺诺还有做女诸葛的潜质。” 白筱诺不想和他贫嘴,又问了一遍,“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周景城探头过来,一只手臂绕到她脑后,捏着她细白的脖子,抵着她的额头嘶哑地回应,“听到了,诺诺担心我,我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白筱诺被他说话的气息蒸的难受,挣了一下,就想要逃脱她的桎梏,奈何小细脖子拧不播人家的大掌。 “诺诺,等我回来,就到辅国公府求娶于你可好?” 周景城保持着姿势不变,身体微微抬起了一点,给白筱诺留了一点空隙,让她思考。 可是白筱诺这会儿哪还思考的进去,他刚刚说了什么话? 求娶? 周哥哥想娶她? 见她不说话,周景城也不恼,手指在她细嫩的皮肤山摩擦了几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诺诺,以前是我不对,本来想等安排的再周全一些再提这件事,可是你总气我,现在我就想尽快把你娶进门,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别说你主动散出消息想找入赘的夫婿,就是别人主动也不行。 白筱诺的脸红的能滴血,在夕阳下能看见一层淡淡短短的容貌,看上去柔柔的,乖到不行,周景城的心都快化了,恨不得立即放下几万人的队伍,回府去提亲。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别见别的男人,乖乖在府里等我,好不好?” 白筱诺见过周景城冷漠,嫌恶和拒绝,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这个人嘴里能说出这么温情又魅惑的话来。 她也不记得自己点没点头,但是她看到周行程笑了,像个偷吃成功的狐狸,笑得满足而肆意。 “天快黑了,快回去吧,这段时间不太平,你尽量少出府,真要是无聊就让周景棋过去陪你,荆敏也行,但是不许见荆恒,你答应过我的。夜里别踢被子,让你那丫鬟警醒点儿,别一到晚上睡得比主子还沉。” 躲在马车后面的夏儿,“……” 周大少爷怎么知道她晚上睡觉沉的? 周景城抬眸看了一眼,夏儿立刻把头缩了回去,车夫早就识趣地坐在远处树底下喝水吃干粮,根本没往这边看。 俯下身,周景城在她软嫩的最吹上啄了一下,“别生我气了,以后我都好好宠着你。” 白筱诺低着头,鼻子里哼哼两声,细细分辨才知道她是说,“我没生你气。” 周景城似乎是有话想问,但是喉结滚动了两下,又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摸了摸白筱诺的脑袋,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 那一瞬间,周景城觉得自己空旷了几十年的心终于满了。 他想问,既然你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为什么不理我了? 想告诉她,他后悔了。 后悔上辈子没有跟她好好说话,后悔上辈子让她声名扫地,看着她在宫里越来越不快乐却没有伸手把她抱出来,后悔,无法阻止她代替朔和公主和亲…… 后悔没有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早就放在了她身上,直到她的死讯传回朝廷,他才知道,原来生离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死别,才真的折磨。 原来这就是她对他态度变了的原因。 周景城觉得心疼,可是欺负她的王八蛋是自己。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那是他的属下传讯的暗号,狠狠搂了一下白筱诺,周景城贴着她的耳边低语,“等我一定回来娶你。” 说完,就把她抱回到马车,浅浅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纵马离去。 不是不想回头,是怕回头就走不动了。 回程的马车走的官道,除了车夫还有两个骑马的随从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知道是周景城安排的人。 没路过一家客栈,车夫总问她需不需要休息,终于在天要擦黑的时候,她们在一家看起来挺干净的看展咬了四间房,准备休息一晚,明早再回。 一整天没怎么用饭,白筱诺的胃发出咕咕的叫声,掌柜的把饭菜端上来,白筱诺阻止了夏儿给她布菜的打算,让她坐下来一起吃。 汤足饭饱,白筱诺正打算起身回房,客栈了又进来了几名看似要住店的客人。 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白筱诺却觉得其中一人有些面熟,想要细看的时候,那人已经背对着她坐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折腾了一天,以为自己会倒头就睡的白筱诺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周景城的声音:等我回来娶你。 她觉得自己肯定又在做梦了。 就在她翻了个身,准备用被子蒙住头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句外邦语,白筱诺动作一怔,回想起之前进店的那几位客人,直接坐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那个面熟的人,不正是应该过段时间才会到的南禺国太子,她上辈子的未来夫君南向辰…… 第54章 贺太后大寿 一夜未睡,白筱诺早早地趁着其他人还没起就让夏儿唤醒其他人, 并且留下一个随从跟梢南向辰。 精神恍惚地回到辅国公府, 她才有时间想这件诡异的事情。 按照时间上来算, 距离太后大寿还有一个多月,南向辰不是应该在他后生辰前三天才到? 白筱诺心里装着疑惑,又觉得这件事来的蹊跷,便向镇国公府下了一张拜帖。 “你这泥猴,怎么突然想起来过来看我?” 周老夫人嘴上嫌弃, 可是笑意却深达眼底,可见是是欢喜的紧。 “老祖宗是怪我太久没来请安么?还好我乖,这是给你做的春衫,您试试呗?要是喜欢就别乖小诺了。”白筱诺声音甜, 再加上软软的撒娇, 周老夫人瞬间投降。 老嬷嬷伺候着她去试衣裳, 白筱诺从旁伺候。 常年礼佛的人一般都穿的素净,白筱诺特意挑了给她选了青蓝棉底的布料, 没有任何花纹, 只在绲边的地方加了深色的暗线。 “您常年呆在小佛堂里参佛,这种面料的衣裳贴身又软和,我猜老祖宗肯定喜欢。” 周老夫人笑出声, “就你这丫头会体贴人。” 白筱诺乖乖地看着她笑,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老祖宗, 马上太后大寿,您说我穿什么好?” 她没有称号,没有品级,自然没有皇家统一赏赐的礼服,但她又是辅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着装上确实是个问题。 周老夫人也沉思了半晌,“你的衣裳确实要好好斟酌一下,既不能太轻了让人看不起,也不能穿太重,免得落人把柄。而且这次太后整寿,听说会有其他使团前来……你要是想听我的意见,就穿套中规中矩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如到时候我把几套衣服拿过来,您帮我掌掌眼?对了,您说会有其他使团?” 周老夫人绕着铜镜转了一下,口中轻声道,“嗯,如今我国出兵抗夷,派出去了那么多兵,自然有人想好好打探一下咱们国内现在的兵力和状况,太后这寿辰,不正是一个好理由?哼,平日里就虎视眈眈,现在不用猜都知道回答什么主意。” 白筱诺水亮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周老夫人,“老祖宗您知道的真多!” 周老夫人睨她一眼,“你要是到我这把岁数,也什么都能明白。” 白筱诺嘟嘴,“那可不行,我就是到您这岁数只怕也没您这么睿智。”况且她也没活到这么久过。 “就你嘴甜!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周边那些个小国成不了什么气候,唯一要提防的也不过一个南禺罢了。” “南禺?” 周老夫人,“南禺地处东南,向来民风多诡,地产富饶,这些年又韬光养晦,大有和我们势均力敌之势,如今我国外患临前,自然要对他们多提防一二。” “这样啊,听老祖宗这么说,我都想去南禺看看了!也不知道南禺国的使者什么时候会来,是不是会带些南禺的新鲜玩意儿过来?”白筱诺状似好奇地问。 周老夫人哈哈笑了两声,“真是个孩子!你以为他们是来玩的啊,两国使团拜访,一般不会超过半月之时限,他们估计也就是在太后寿辰前一个礼拜内才能咱们国内,哪还有时间带小玩意儿过来炫耀。” 白筱诺不好意思的低头赧笑。 等到回了辅国公府,她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一直到晚饭都没出来。 “小姐,先用膳吧,你这么着身体怕是要熬坏的。” 白筱诺看着自己纸上写的一连串名字,无数线条勾花也没有扯出来个所以然。 接下来的几天,随从会派人递来消息说了南向辰一行的行踪,可奇怪的是他们只是到处游玩,名楼花坊,茶馆酒楼,似乎真是游玩的样子。 时间一晃,还有不到五天就是太后生辰,京城终于传出南禺国太子赴京给太后贺寿的消息,一时间到处都是好奇的百姓在讨论。 布庄的老板最近生意火爆,忙得脚不沾地,等白筱诺衣裳做好的时候,也没有为难布庄,自己带着夏儿过去取衣裳。 等试完之后,又修改了两处地方,商量好明日派人来取之后,她便顺道去准备去买两刀宣纸。 “姑娘,我家少爷有请。” 刚出布庄,白筱诺就被人拦下,一位陌生的姑娘冷着脸跟白筱诺开口。 夏儿拦在前面,“你什么人?如此无礼。” 冷面的姑娘不为所动,“还请姑娘移步,我家少爷有请。” 夏儿,“你谁啊?我家小姐不见。” 冷面的姑娘轻哼一声,说了句得罪就要去抓白筱诺的手腕。 “欸?这么有缘?小可怜我们又见面了!” 轻佻的声音带着戏谑,康谦一手抓着冷面姑娘的胳膊,一手向白筱诺打招呼。 白筱诺行礼道谢。 “姑娘,我们素不相识,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恕我不能从命,抱歉。”努力让自己镇定之后,白筱诺木着脸跟那位冷面的姑娘打招呼。 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马车驾到了跟前,看了白筱诺一眼,没有上前,但是等她上了马车之后,便快速离开了布庄。 没过一会儿,之前跟着白筱诺回来的随从周七就进来禀告,“那姑娘是客栈那位公子的人。” “他?” 周七,“是,属下觉得是周九被人发现了。” 周九便是那位被她嘱咐去真少南向辰的人,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会被人发现。 隔着帘子,周七看不见白筱诺的表情,却从她的质疑声里听到了疑惑,瞬间羞愧的黑了脸。 他们十五个暗卫,说不上是以一敌十,那也是举国上下难寻的高手,想不到只是盯个人竟被人查到小姐这里。 “是属下等人失职,待主子回来,我们定会领罚。” 白筱诺摇头,示意自己不怪他们,看到帘子,又想着他看不见,开口道,“不怪你们的,他毕竟是南禺太子,千里迢迢来到这边,身边护卫的定非等闲之辈,所以这不是你们的错。” 周七诧异地抬头,“南禺太子?” “呃…嗯。”白筱诺当时并没有跟周九说南向辰的身份,这会儿只好随口撒了个谎,“我以前在别的地方看到过南禺太子的画像,那天看着像,才让周九过去盯着的。” 周七,“……” 所以他们周九给周景城去信阴晦地告了她一状怎么办? 这也不能怪他们不是? 本来好好的可以跟着主子上阵杀敌,结果却接了这么个保护女人的差事,放谁谁也不高兴吧?更何况,这位白小姐看着内向安静,却在第二天就给周九安排差事去盯着别的男人,他们为主子打抱不平也没错……吧? 可是现在怎么办?信还没到,能不能追回来? 他有点绝望。 但是现在更严重的事情是,南禺国太子已经来京依约有余,朝中竟无一人知晓。 白筱诺现在也不知道南向辰打的什么主意,突然让人请她,是准备杀人灭口? 周七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整个人脸色更是难看。 白筱诺道,“既然他已经发现周九,就让他回来吧,不用盯着了。” 周七卸下心中对白筱诺的轻视,“是。不过这两日小姐还是不要出门了,如果一定要出去,切忌要带上我和周九。” 今天若不是康谦出手,他也不会让人碰小姐一下,只是这样的话他的身份必定暴露,之后再想保护白筱诺怕是不方便了。 白筱诺听话的留在家里没有再出去,周景棋奉郡主夫人的命令来过一趟,告诉她宫宴礼仪和要注意的事项,虽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最后顺走了她书房的两本话本才傲娇地离开。 终于到了太后寿辰这天,京城里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红幅,恭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白筱诺传了一身鹅黄色褙子配月白褶裙,看上去庄重又不是可爱,比起红色和粉色,看上去不会过分出挑也不会落人口舌。 拿至于寿礼,则是她亲手写的《万寿图》,想想上辈子太后生辰上收到的那些珍奇盆景,玛瑙珊瑚,已经古卷名作,这样的寿礼看上去真诚又不会太惹眼。 检查完之后,白筱诺才上了马车,周七和周九隐在暗处跟随,就怕在这空档里,那位南禺国的太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然是马车行驶的非常顺利,等到她验完身份,进了宫门,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走在宫里的白筱诺不敢有丝毫送些,因为她更清楚,皇宫里今日人员和活动众多,若是像人不知鬼不觉的做点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她打定主意,今天绝对不要单独一人独处。 浩浩汤汤的贺寿宾客络绎前来,白筱诺在宫人的带领下坐到了辅国公府的位置,不远处就是周老夫人一行人,周老夫人和郡主都坐的端正,唯有周景棋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等到官员们家眷都做齐了之后,宫人才唱道,“南禺国太子南向辰代南禺国恭贺太后娘娘寿诞!”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宫门口,一身绛紫色长袍的男子踏步而来。 第55章 赶鸭子上架 南禺水土养人,端看南向辰的容貌便可见一斑。 芝兰玉树的身姿, 模糊了性别的五官, 再配上那双会说话一般的眼睛, 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抬腿都做的风流雅致。 在场不少闺女都见过三大才子,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万人追捧的俊俏男子,可看到南向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愣神。 白筱诺偷偷转头看了一眼笑得客气的皇上,眉心一紧。 看陛下的神色, 倒像是真的不知道这位南禺国太子已经到京多日,难道所有人都没发现他的行踪?若不是城防营懈怠,那就只能说明南向辰一行人藏匿踪迹的手段高明。 上辈子她并没有主意过南向辰,因为那时候周景城还在京里, 她一双眼睛都黏到了他身上, 哪还有心思主意他人, 只知道回府之后,周景棋闹了很久让郡主夫人带她进宫。 想到这, 白筱诺忍不住抿嘴一笑, 不知道这次周景棋还会不会绝食逼郡主夫人? 转头的时候,不期然撞见南向辰那双带笑的眼睛,白筱诺脸上的笑意僵住, 连忙低下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的南向辰刚才就是在看她。 随后的宴会虽然宾主尽欢,太后娘娘也笑意不断,白筱诺却如坐针毡, 因为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可是等她抬头寻去,南向辰每一次都在跟皇家的人正寒暄。 酒宴过半的时候,白筱诺因为饮了酒,面色绯红,身上的鹅黄色褙子显白,更衬的人比花儿娇。 她喝了口水压下有点冲脑的醉意,就听见上面忽然有人开口,“皇上,本王早听闻贵国男子英勇,女子多才,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见识一番?” “多谢南禺太子赞誉,朕也听闻南禺上下人才济济,与我朝相比,不虞多让。” 南向辰勾唇,“多谢陛下赞誉,今日太后大寿,寻常歌舞助兴相比是司空见惯了的,不如让我南禺的男儿和贵女与贵国的比上一比,也好增加些趣味,博太后娘娘一笑。” 皇上脸色僵了一瞬。 这并不是之前商量好的贺寿流程,不知道南向辰这时候提议有什么阴谋?但是关乎本朝体面,他自然不能当做没听到。 皇帝,“太子既有此提议,母后定然开心,朕这就安排。” 宴会原本的歌舞被叫停,等到大监说明了皇上和南向辰的意思,立即就有武将出来,要与南禺国的勇士比上一场。 皇上自己那么多武将站出来,心里得意,面上不显,严肃又正直地问,“不知太子要派几人参加比试?” 南向辰放下手中杯盏,垂手谦虚,“我此行所带使者不多,不如就抽一男一女如何?” 男子比试武艺,女子比试才艺,再简单不过。 可是等到南禺国参加比试的男子一上来,皇上和众武将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想不到隋将军竟然隋太子殿下来到我朝,有失远迎。” 南禺隋家是武将世家,比之如今的镇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场诸多武将就算没有亲手和他交战国,也是听过他的威名的,可以说南禺的半臂江山都是隋家镇守,而这位十一岁成名,二十六岁便继任家主的隋将军更是如今隋家的当家人。 这南禺难道是想用他们给这位新继任家主的隋将军立威不成? 方才跃跃欲试想要自荐的众人这会儿都安静地呆着,虽然他们都是武将,但也知道兹事体大,这件事做不好,只怕会落个杀身成仁的下场。 南向辰,“不知陛下想要安排何人与隋将军比试?” 皇上,“……” 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看了眼旁边脖子缩得像鹌鹑的众武将,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一帮飞废物! 之前说出门带兵的时候一个个挣得头破血流,生怕镇国公府抢了他们的功劳,现在好了,周家小子出去带兵打仗,老子别他们挤兑去了西营带兵,真用到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缩得跟乌龟一样。 想到除了镇国公府,他竟然没有能拿的出手的武将,皇上的脸色更黑了。 无奈之下,点了一个之前叫的最凶的上来,毫无意外,被南禺压的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宴会的气氛也紧绷了起来,皇后已经笑不出来,只有太后,毕竟修炼了这么多年,雷打不动。 等到男子比试一结束,紧接着就是女子的才艺比赛。 若是再输了,作为东道主,皇家可就颜面全无了。各家夫人都捏紧了自己女儿的手,不让她们贸然出头。 南禺可是出了名的风雅之国,论起诗词书画这等雅事,别国鲜有能及。 等南禺参加比试的女子上来的时候,白筱诺诧异了一下,竟然是那天拦住她的人? “今日太后大寿,不如就让我的侍女和贵国的闺秀们比一下书法,给太后写个‘寿’字,陛下以为如何?” 被赶鸭子上架的皇上,“……甚好。” 太后跟前的嬷嬷不知道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太后娘娘转头笑道,“如此就有劳太子费心了!筱诺,过来,到本宫身边来。”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白筱诺身上,尽管白筱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羞红了脸颊。 周老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这是宫宴,就算她有一品诰命的身份,也不敢贸然插嘴太后娘娘的话。 白筱诺起身,走到正中央规矩的行礼。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甚。 这姑娘倒是学的好礼仪,一走一动,饶是宫里最严苛的教养嬷嬷怕是也挑不出毛病,想到之前的传言,她转头朝着周老夫人和贺阳郡主笑了一下,满意地道,“这是我朝已故的白将军夫妇的女儿,甚得我心,不如今日就让她与贵国女使比试一番如何?” 你南向辰让一个丫鬟出来比试,可以羞辱,那我就安排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孤女前来,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况且,方才她可是听身边伺候的人说了,这丫头亲手写了一副《万寿图》,想来字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倒是南向辰,在看到白筱诺走出来的时候轻挑了一下眉,脸上的笑意更深,对这个安排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恐怕在场的只有周老夫人和白筱诺有异议。 前者是担心白筱诺万一输了,在南禺使者和皇家面前丢了脸面,会被责罚,后者的担忧则是全部来自太后。 没人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原本以为周景城已经离京了,她在小心点儿避着,必然不会再走到太后跟前,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被点了出来。 现在她骑虎难下,想离开都走不了。 不和皇家牵扯上关系,组好的办法就是输了这场比试,到时候别说入太后的青眼,怕是不把辅国公府的敕号夺了都算轻的。 可是男子的比试已经输了,现在是和南禺使者比试,她的输赢就代表这皇家的颜面,真要是输了,只怕以后举国上下在南禺都将抬不起头。 “怎么?难道贵国女子是看不上我这个小小的婢女,才迟迟不肯点头?” 站在南向辰身边的女子笑得讥讽。 南向辰皱了下眉头,代她不怎么诚心地赔罪,“还请陛下恕罪,我这侍女自小被我骄纵坏了,有些不识礼数。” 皇上可一点儿没被安抚道,脸上的笑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只剩下嘴角动了动,虽是勉强应和。 皇后圆场道,“南禺太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今日的比试是关乎两国邦交的趣事,我们岂会因为一介下人计较。” 使女瞬间怒目圆睁,只是别南向辰看了一眼,就瞬间委屈的站好,再看向白筱诺的眼神便是杀气腾腾。 白筱诺脸色红了又白,斟酌良久,低声开口,“臣女自幼没有母亲教导,怕是才艺浅陋,辱没了皇上和太后娘娘。承蒙太后娘娘恩典,臣女愿意一试。” 声音不大,又娇又软,但是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和卡壳,甚至在抬头之前,连表情和神色都管理好,说话的时候带着嘴角微微弯起,两颊的浮现浅浅的酒窝。 南向辰无声的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扳指,开口道,“如此,还请白小姐手下留情。” 第56章 封瑞平郡主 南向辰的话说的戏谑,白筱诺脸上挂着酒窝, 笑得娇俏又不失大方。 其实心里慌到想原地昏厥。 这些都是见到太后的本能反应啊…… 下面的人也乖觉, 笔墨纸砚伺候好, 两人在大厅各站一边,等到皇上金口一开,南向辰的侍女毫不犹豫的下笔。 倒是白筱诺站着迟迟不动。 不是她不想,是手抖的厉害,一抬手准藏不住的那种。 闭上眼睛回想上辈子学的那些礼仪规矩, 琴棋技艺,白筱诺不得不承认,现在回头看,其实人家早早就把她要和亲的路铺好了, 只是她从没注意过, 过意才会到了事情发誓鞥的时候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周景城曾经在皇帝面前说话一句话:臣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她如今也是。 躲不过, 不如迎击。 睁眼的刹那,白筱诺看到周老夫人担忧的眼神, 她浅浅颔首, 挽起一节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细腕,上面带着一根银色的银色收敛, 淡黄色的猫眼石流光四溢,链子的末端一颗圆形的裸珠晃动,俏皮又抢眼。 研磨提笔,白筱诺做的行云流水, 自然随意,仿佛这不是在皇宫大殿之上,而是在自己后花园的凉亭里,明明简单的动作,却能轻易把人心中的浮躁抹平。 真正开始写字时候,她身上又沉淀出一种无法言表的端庄气韵,眼神专注,嘴唇紧抿,短暂停顿的时候还会眨一下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长长的睫毛颤的人心痒,比如,南向辰。 那日客栈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白姑娘,可是第二天开始他身后就一直有人尾随,刚开始还以为是身边这位皇帝陛下发现自己入境,后来发现不是,派人一查,竟然是那个空有其名的辅国公府大小姐。 跟了几天,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就连朝廷都没有反应,南向辰越发好奇这位姑娘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匆匆一面,对他错付深情? 可他拍了身边的菱瑶去请她,居然会被拒绝? 知道今日见到本人,南向辰就更好奇了,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派人跟着自己到底是图什么?方才刚一进门,他就感受到比在南禺还炽热的钦慕眼神,可唯独这位白姑娘无动于衷,甚至还转头去看别人。 要说那时候是欲盖弥彰,那么接下来这么长时间,她竟然只无意间看过他一次,这就很匪夷所思了。 “时辰到!”宦官的声音勾回了南向辰的思绪。 收上来的两府作品,菱瑶的直接呈给了皇上,白筱诺的呈给了太后。 打开宫绢第一眼,皇帝的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不是这位菱瑶鼓囊写的不好,是写的太好了!他毫不怀疑今天白筱诺会输,今日真是里子面子都要输尽了! 倒是太后拿着手里的作品半挑眉,笑盈盈地称赞,“不错,字体劲瘦不失婉约,笔锋折转有度,是难得的佳品,就是下面这画,以后还要多加练习。” 她老人家说的随意,后面还带着一句批评,皇帝心中一凉。 周老夫人脸上也带着紧张,周景棋低声嘟囔了一句,“让她逞强,现在丢人丢大了吧?” 荆敏按在杯盏上的手白了白,没好气地瞪了那道鹅黄身影一眼:没事儿穿那么扎眼做什么?被太后挑出来当筏子使就舒服了?她等会儿肯定不会替她求情的! 白筱诺这会儿要是能听到她们俩的心里话,定然当场就委屈哭。 她今日可是完全秉承了中庸之道,就差给自己换副皮囊成为芸芸众生了。 皇帝顺手接过太后递过来的宫绢,看也没看,顺手连同菱瑶的一起交给了南向辰,“太子殿下素来博闻广识,六艺皆精,不如你来说说。” 南向辰含笑地弯了下眼睛,不客气地道,“那本王恭敬不如从……” 后面的话直接被他吞到了下去,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 咻然抬头,他郑重地看向白筱诺,“白姑娘这幅画从何习来?” 白筱诺收了脸上一成不变的假笑,言辞有些惶恐地问,“今日太后娘娘寿诞,又逢南禺太子亲临,臣女便想到了这首从南禺传来的歌谣,可是臣女写错了什么?” 南向辰眯着眼睛有些危险地看着她,“歌谣?哪里来的歌谣?信口胡言!” 白筱诺一惊,“太子何故冤枉臣女?这歌谣京城里多数人都是听过的,乌蓬点纱灯,青岩悄新文,细雨……” “够了!放肆!” 菱瑶诧异地看了南向辰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白筱诺脸色煞白,身体轻轻颤抖。 她其实并不确定这是不是民间传唱的歌谣,但是上辈子宫里的教习嬷嬷是这么告诉她的,并且还让她亲手作了这幅画带在和亲的嫁妆里,但是听南向辰的意思,这话并非属实? “启禀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一片寂静的朝堂上忽然有人起身行礼。 荆夫人都快被自己这个向来无法无天的女儿吓昏厥过去,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混不吝的主儿。 皇上还正懵南向辰的态度,被她一打断,反而松了一口气,“你是荆尚书家的嫡女?有何话要跟朕说?” 耿直的荆敏,“不,皇上,臣女是有话对南禺太子讲。” 被打脸的皇帝,“……” 荆尚书坐在男宾席上气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荆夫人两眼一闭,很掐自己大腿,亲生的,要打也得等她全须全尾地回来再说。 众人,“???” 这是当着诸国使者的面儿折了皇帝的脸面? 南向辰早已恢复了惯常的笑意,“不知这位小姐有何话要对我说?” 众人都以为荆家这位小姐是被南向辰的美貌给迷昏了头,要说出什么有失体统的话,就连南向辰也以为如此。 “臣女想说南禺国太子您指责镇国公府白小姐信口胡言可有经过查证?臣女虽不知她刚刚在比斗上写了什么,但是她刚刚说的那两句歌谣臣女倒是听得耳熟,接下来可是,细雨喃喃时,归燕不等人,五……” 南向辰直接站起,“住口!” 荆敏被他一声冷喝打断,眼睛里哪还有什么笑意,就连方才一直看上去俊美无双的脸此刻也显得有点儿狰狞。 皇帝倒是反应的快,和事老般劝慰,“太子何必动怒,难道这歌谣有什么特殊之处,不便传唱?” 南向辰闭口不答。 太后依旧维持着笑意,不紧不慢地问,“好啦,一首歌谣罢了,南禺太子大人大量,定不会跟两个姑娘计较,不知太子以为筱诺和贵国侍女的书法,哪个更胜一筹?” 南向辰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意,嘴唇动了动,半晌开口,“本王觉得白姑娘的字运笔灵动,神韵超逸,不过这都是其次,这歌谣和画作更是让人惊艳,此局,当然是白姑娘胜。” 白筱诺觉得南向辰这会儿应该是咬牙切齿了,不然她怎么感觉身上快被烧了四个窟窿? 嗯,还有俩来自那位菱瑶姑娘。 从刚才她说出歌谣开始,这姑娘就在盯着自己了。 预料之外的赢了,对皇帝来说可谓是扬眉吐气,尽管输了男子的比试,但是能在南禺素来自傲的才艺上胜出,不算丢人。 “好!传朕口谕,南禺国侍女书法超然,克己复礼,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另赐笔墨纸砚一套!辅国公府白筱诺品性端淑,才艺出众,赏玉如意一对,锦缎十匹,笔墨纸砚一套!” 皇帝停顿了一下,“辅国公乃朕之良将,仅留此一女,太后既然看重,朕便封你为瑞平郡主,赐郡主府一座。” 一时惊起千层浪,就连白筱诺自己都是迷糊的,怎么谢恩怎么回府的一概不知。 到了第二日荆敏过来,她还没想彻底清醒。 “喂,我说瑞平郡主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白筱诺一脸迷茫,“你问我什么?” “我说,皇上赏了我们这次春猎随行,你到时候怎么安排?”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荆敏彻底服了。 因为她站出来打了南禺太子的脸,所以皇上连带着把她也赏赐了,完事儿还把他爹留在宫里夸赞了两句,回到府里更是大手一挥让娘亲给她添置衣裳首饰不说,甚至还给了她五百两银子的零花钱。 鉴于这些都是因为白筱诺才得到的,所以今日一早她就过来想和她商量过两日春猎的事情,结果这丫头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到她身上。 等到白筱诺彻底平静下来,才觉得惊喜来的如此意外。 她被皇上当着文武百官和南国太子的面被封为了郡主,是不是就说她不再会悄无声息地被带进宫,更不会被押着学习规矩礼仪为和亲做准备? 想到危机解除,白筱诺觉得这才真正活了过。 使者行宫。 南向辰阴沉着脸看着手下送来的信报,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打探的东西?这白筱诺和那位荆姑娘倒是好胆量,当着本王的面戏耍与我?” 京城根本就没有传唱过母亲的歌谣! 第57章 继续心悦我 春猎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女眷们跟着其实就是个采风, 根本不可能轻装上阵捕杀猎物。 夫人们三三两两的阔气, 小姐们三五成群的闲聊。 白筱诺的帷帐里就别有一番景象。 周景棋一手捧着话本, 一手捏着瓜子,看的津津有味。 荆敏抱着一盘新上的樱桃扎马蹲,唯一正常的可能就是白筱诺了,左手跟右手下棋…… 荆敏在嘴里放了颗樱桃问白筱诺,“听说晚上有篝火, 可是我不喜欢吃羊肉,要不我们晚上让随行的厨子给我们加餐吧?” 周景棋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嗯了一声。 白筱诺倒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厨子都是宫里的, 你确定要弄得满城皆知?” 荆敏瞬间垮了脸, “可是我闻不得羊膻味啊, 每年出行,我就没有一次见过不烤全羊的。” 白筱诺, “……” 右手落下一子, “要不就我们自己等晚一点,灶台空出来之后我们自己过去做点儿吧,不过要小心一点。” 荆敏嘟囔, “本姑娘又不傻!” 正准备再吃一颗樱桃,夏儿忽然进来,“三位小姐,皇后娘娘和夫人们来了!” 荆敏腿一抖, 差点把怀里的樱桃盘子扔出去,匆匆往桌子上一放,规规矩矩地坐到白筱诺对面,装模作样地捏起黑棋。 周景棋更绝,直接把书赛到椅子的坐垫底下,从旁边捞起一把史记看的目不转睛。 皇后进来看到这般情景,笑得更加温和,“起吧,不必多礼!是不是本宫打扰到你们了?” 白筱诺如今有了郡主的头衔,自然身份比其他两人高,有点娇糯地开口,“回皇后娘娘,我们只是打发时间,不碍事的。” 等皇后落了座,招呼贺阳郡主和荆夫人,“你们也坐,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周景棋吓得脸都白了。 贺阳郡主坐的是她先前的位置! 果然,刚一落座,贺阳郡主眉头就蹙了一下,不过总算是没说什么。 皇后娘娘,“这盘棋是谁下的?” 荆敏不说话,白筱诺只能硬着头破回答,“回皇后娘娘,是我和荆小姐下着玩的,让您见笑了。” 皇后摆摆手,“你们俩个太谦虚了,这盘棋粗中有细,下的甚好!荆夫人,你这女儿教的很好!” 荆夫人脑袋一懵。 自己闺女几斤几两她一清二楚,寻常看见琴棋跑的比兔子都快,什么时候能下得这么一手好棋艺了? 荆敏默默低头汗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 好在皇后娘娘并没有揪着不放,转头问了周景棋几句,三人的礼仪规矩都算的上是可圈可点,兴趣爱好也是雅致的狠,尤其面前还有一个给皇家挣了面子白筱诺,怎么看怎么满意。 想必外面的喧闹,白筱诺这顶帐子里安静的让人舒心不少。 等到恭送她们离开,荆敏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伸手抓住白筱诺,“你看,我手心里都可以养鱼了!就怕皇后娘娘突然来了兴致要跟我手谈一局,那我可是欺君之罪。” 白筱诺咯咯笑了一下,“谁让你非要坐到我对面装下棋的。” “喂,你不能这么没义气吧,我可是救了你两回了!所以今天这事儿你必须得帮我圆过去,大不了……”荆敏咬牙,“大不了我回去补棋艺就是了嘛。” 白筱诺笑得两个梨涡深陷,转头就看见垂头耷脑的周景棋,“你怎么啦?” 荆敏幸灾乐祸,“还不是被郡主夫人发现了坐垫下面的秘密呗!估计等会儿少不了一番盘问。” 周景棋恼怒地瞪她,荆敏做了鬼脸就躲到白筱诺身后。 俩人闹得厉害,白筱诺哭笑不得。不过,皇后娘娘怎么突然到她这帐子里来了呢? 到了晚宴的时候,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态度更是奇怪,是她从没见过的小心和恭维。 一脑袋官司撑到众人都回帐篷休息,白筱诺去厨房的路上忽然听到两低低交谈的声音。 “你最近几天在公主跟前万事小心,千万别出差错!” “啊?姐,是发生什么了么?” “欸,你个傻丫头!这都好几年了还是一点儿心眼儿都不长!皇后娘娘想收那位白家小姐做义女,你觉得公主能畅快么?只不过现在这消息还没传出来,你可千万长点儿心,要不然就看看能不能提前跟人换下班,免得撞在公主气头上。” “要有新公主了么?” “什么新公主,不过是……行了行了,你就记住姐姐的话就行,快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白筱诺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 上辈子她是因为周景城被推到了太后面前成了替身的公主,这辈子明明她努力了这么久,以为一切改变了,却又回到了原点? 夏儿察觉到她的一样,一手托住她的胳膊,小声道,“小姐,你没事吧?咱们还去厨房么?” 白筱诺等到眼前的重影淡下去,才气若游丝的应道,“咱们过去吧。” 荆敏和周景棋已经早早地到了,后者还好,前者因为晚宴上已经滴水未沾,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因此也没有发现白筱诺的异常,做了两个不生火的凉拌吃食垫了肚子,三人便分别回自己的帐篷。 因为想事情,白筱诺走的有点慢,月影下只剩下她和夏儿孤单的影子,看上去分外萧索可怜。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浅橙色的春装,堆叠层积,旖旎又俏皮,有风吹动,薄纱的衣袖翩然起舞,月色下煞是好看。 南向辰看着越走越近的姑娘,嘴角轻勾。 长得倒是乖巧,只是办的事儿当真是可恨。 戏耍本王?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承受本王怒火的能力。 “白姑娘,当心脚下,夜路不好走。” 原本可以在她们主仆发现自己之前离开,可是南向辰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屈辱,当即向前一步,跨出阴影,站在白筱诺面前。 白筱诺看见娇娇月色下站着的人,原本苍白的脸上霎时间褪得意思血色也没有。 “南……南太子?” 南向辰看她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样子,嗤笑一声,“白姑娘这会儿知道害怕了?那当着你们皇帝陛下的面耍我的时候,可曾知道什么叫怕?” 白筱诺攥着夏儿的手后退,“臣女不…不知太子何意,夜色已…已深,臣女先行告退。” 南向辰也不拦她们,只是幽幽道,“本王很期待和白姑娘再次相见。”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抽干了白筱诺身上所有的力气,倚靠着夏儿才回到自己的帐篷,也不知道是被南向辰吓得还是因为之前听到的消息,到了后半夜就起了烧。 行宫到底不适宜修养,皇后娘娘亲自派人将她送回了府。 昏昏沉沉的时候,白筱诺错乱的想起好多片段。 一会儿是在镇国公府小尾巴一样黏着周景城,一会儿是在太后宫里学规矩的,甚至还有和亲前一夜的场景。 那时候正是隆冬,她宫里的宫女进进出出地帮她收拾箱笼,清点造册。 太后跟前的老嬷嬷过来教她房中之事,她羞的浑身燥热,然后又被皇后娘娘交代和亲之后要心向皇家,协理夫君的时候,也一定要维护母国。 再后来就是出嫁当天的情形,十里红妆,千抬嫁妆,就像真正的公主仪仗般声势浩大,她躲在宽敞的红色轿上,看着那个骑着骏马,威仪俊挺的人和她擦身而过。 她想出声喊他来的,可是旁边坐着的嬷嬷却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马车便带着满眼泪痕的她驶离了京都…… 一个没有人会惦念她,担忧她的地方。 后来呢? 后来她还没到目的地,就因为昼夜温差染了风寒,汤药不断,咳嗽不止,她忍着头痛让人给周景城送了一封信去,她想见他…… “诺诺,睁开眼睛,看我。” 白筱诺觉得自己幻听了,居然听见了周景城的声音,无意识地呢喃,“橙子哥哥……” “我在!诺诺,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在。”急促的声音里带着沙哑。 白筱诺撑开沉重的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时,还没说话,眼睛就再一次模糊了。 “橙子哥哥,你为什么不来看诺诺?诺诺想见你最后一面的,为什么不来呢?”白系哦啊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黏着你,我以后都不黏着你了,我就见你最后一面就放开你,好不好?” 卑微又娇弱。 周景城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又紧了紧,“别哭,我错了,诺诺,是我错了,我来见你了。” 我来见你了,从上辈子追到这里。 不是不见你,是从没有收到过你寄出的书信,甚至不知道你生病了…… 白筱诺越哭越委屈,“我…我只是喜……不,我不喜欢了,我不喜欢橙子哥哥了,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周景城握紧放在她身后的拳头,干裂的嘴唇蹭到白筱诺瘦了一圈的小脸上,“诺诺,你是我的,你只能心悦于我。” 嘴巴一下下啄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上,“继续心悦我,可好?” 第58章 杀神周景城 白筱诺再次醒来的时候,春猎已经结束, 就连各国使者也已经启程回国。 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药香, 让人忍不住皱眉。 夏儿捧着一碗汤药进来, 看见她睁着眼睛,手里的药碗都直接掉到了地上。 “小姐!” 喊完这一生,夏儿直接哭的说不出一句话,那声音听着不像是白筱诺醒了,反而是升天了样子。 鹰老带着龚太医进来匆匆进来, 看到白筱诺睁着眼睛看她们,忍不住训斥,“你这丫头,吓死老夫了!哭什么哭?小姐醒了是好事!” 夏儿抽抽噎噎地认错, 给龚太医行了个礼, “有劳龚太医给我家小姐姐看看。鹰老, 我这不是喜极而泣么?您别生气。” 鹰老哪有心思生她的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龚太医的脸色。 “小姐先前是惊忧过度才会一直高烧昏迷, 如今人已清醒, 只要按时服药,应无大碍。” 鹰老感激涕零,给龚太医塞了一个大红封, 亲自送出了府门。 夏儿重新去煎药,两个之前没见过的小丫头在房中伺候。 白筱诺试了试,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音,脑袋一动, 太阳穴突突的疼。 “小姐,你别乱动,你都昏迷了小半个月了,这会让刚醒,可不能乱动,青兰,给小姐沾点水涂在嘴上。” 旁边一个身穿青色丫鬟服饰的丫头伶俐地应了声,就到旁边的桌子上端了一碗温水,熟练地把白筱诺托起来,用细棉布沾着浸润白筱诺干裂的嘴唇。 等到白筱诺觉得舒服了些,鹰老挥手让两个丫鬟下去,“这俩是府上的家生子,知根知底,刚才给你喂水的叫青兰,另一个春玲,小姐先用着。” 白筱诺都快急死了,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只能眨眨眼睛,示意他继续。 鹰老,“府里近来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和周老夫人还有宁国夫人,荆夫人他们都来看望过小姐,让您安心养病,礼单我都收起来了,等您好了,在确定回礼。” 白筱诺,“……” 鹰老看她呼吸有些粗重,忍不住劝道,“小姐刚醒,定然不能太劳神,老奴这就让那俩丫头进来伺候,您好生歇着。” 最后还是夏儿走进来,遣了青兰去盯着药,又让春玲去看看外面晒着的褥子,这才悄声道,“小姐,您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行,大少爷都要把奴婢给砍了。” 白筱诺微微侧头看她。 夏儿红着眼睛道,“您出事的当晚,大夫们都说您是郁疾攻心,惊吓过度,他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龚太医过来给您施了针灸,才保住性命,大少爷安排的人就快马加鞭的去报信了。您昏迷的第六天晚上大少爷就偷偷回来了,您是没看到大少爷当时的眼神,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大少爷这么凶,那眼神看起来恨不得把奴婢撕碎了,好在您醒了。” 原来他真的回来了,那些话不是梦,是他说的。 耳蜗一凉,白筱诺被惊了一下,夏儿连忙替她擦拭,“小姐您可别哭,这才刚有好转,大少爷走的时候可是下了死令的,要是您醒不过来,他就让所有人都陪葬。” 夏儿说的下了死令,并不仅仅是给她,还有龚太医。 白筱诺只见过他冷面的样子,真正的发火似乎只有那次在忠远伯府赵夫人的诗会上,被他掐住脖子那一次,想到他当时的脸色,难怪夏儿被吓成这个样子。 “所以,小姐你要好好的,大少爷在这守了你三天三夜,除了中途进来人伺候给你擦身收拾的时候会离开一会儿。” 想了想,夏儿还是问了句僭越的话,“小姐,大少爷是不是……” …… 千里之遥的边关,主帅账内鸦雀无声。 “五天之内我要见敌军首级。” “少将军,对方目前粮草充足,兵将亢奋,并不知道强攻的好时候。” 周景城黑沉的眼眸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人,“依你之见?” 副将虎躯一怔,冷汗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属…属下……” 周景城,“出去点两百兵马给我,你们在此镇守,等我信号,里应外合。” “少将军,不可!” 然而冷煞的男人已经起身站到了舆图前,开始逐一下令。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这些夷人耗,他要快点回去。 想到白筱诺消瘦的脸颊和几乎能看见血管的手,他就焦躁地片刻都呆不下去了。 若是他没有出来,是不是就不会被皇宫里的那些人为难,也不会病倒? 又是皇家! 还有那位南禺太子,真是好大的本身! 南禺果然是安逸的太久了,他倒是不介意让他们提前尝尝战火的无情,上辈子他能带兵踏平南禺的国都,这辈子南禺还没准备好,他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是夜,两百名轻装简从的士兵穿着夜行衣跟着周景城趁着夜色闪出营帐,翻过荆棘丛生的野山林,又小心地在沼泽地里蛰伏了一整天,所有人看着周景城的手势逐渐分散开来。 两个时辰后,夷人的营帐后方升起了熊熊烈火,惊醒了所有还在沉睡的人和战马。 周景城和两百名死士被围困在敌营后方,浴血拼杀。 等到大军赶来的时候,周景城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浑身上下都沐浴着血色,就连睫毛上都有血珠滴落。 副将们都是镇国公府的老兵,他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少将军用命给他们拼出来的军功,他们又怎敢不用尽全力。 周景城被暂时带回营帐包扎伤口,外面进来一个面色难看的人。 “禀告主子,人抓住了。” 周景城面色一沉,“带上来。” 门口立时扭送上来三哥五花大绑的人。 周景城遇到寒冰,眼睛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好在随行的大夫是个老人,只得叹息一声重新给他裂开的伤口包扎。 “谁给你们下的命令让你们袭击辅国公府?” 下面的人一副要杀要剐请君随意的架势,是打死了不准备开口。 “好,你们不说,那我们就慢慢找。” 周景城丝毫不在意,等到大夫替他清理好所有伤口之后,重新换上了铠甲,没给大夫劝阻的机会,就提着手中的长刀走了出去。 “把他们三人压上城楼。” 门口看守的士兵听命行事。 等到真站在了墙头上看到下面的一幕,饶是他们习惯了战场的血腥和杀戮也不由得胆寒。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他像个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杀手一般,大刀阔斧,横劈竖砍,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刀杀的是哪个,也不在意死的人伤的是哪里,只要一刀致命就行。 周景城红着眼睛,抿唇前行。 一路上长刀开道,尸骨遍地。 这些人该死!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上辈子他们洗劫城池,屠戮百姓,到处尸横遍野,白骨累累。 这辈子他们害他离京,不能护在诺诺左右,还派人跟踪他到辅国公府,企图给诺诺下毒。 桩桩件件,无论哪一条拿出来,他们都死有余辜! 副将们早已经停下手中的长刀,有些惊恐地看着陌生的少将军。 少将军虽然自小寡言少语,但是为人客气,带兵亲和,战场之上最燃勇猛,但是并不会滥杀无辜。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少将军却越来越让人畏惧,不管是他的惩罚手段,还是他用兵的计谋,从以前的坦荡磊落,到现在的诡诈阴谋,虽说都是为了打胜仗,可后者总是更让人忌惮。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战场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的敌军,他冷冷瞥了眼一地的苟延残喘,提到往城楼上走。 早已经快被折磨疯的三个“人肉粽子”吓得连连磕头。 “呜呜呜!” 周景城坐在城墙上,单腿曲起,刀尖点在脚边,“给他们松口。” 嘴巴上塞着的布刚被拿下来,三人就恐惧地争相开口,“我们说!我们说!是达莫尔首领的命令!他说您在此时离开,必有要事!他让我们跟着您,说若是您见了什么人,只要在您走后将那人置于死地,必能乱您心神,我们……我们也可不战而胜。” 周景城轻轻呵了一声,手起刀落,三人勃颈上顿时整齐地划过一条血线,片刻后,三颗脑袋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达莫尔?好算盘!” 这笔账,他记下了! 待他来日重回此处,必定亲手取下达莫尔的头颅。 战事结束的速度快地不可思议,就连皇上收到捷报的时候都震惊不已,立即宣旨周景城摔大军凯旋。 然而周景城还没到京城,他嗜杀成性,背信弃义的杀神骂名已经响彻朝野。 白筱诺听着茶馆里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周景城他们一行是如何在穿越荆棘林,如何在沼泽里艰难隐藏,又是如何屠杀夷人和投降的俘兵。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可是屠杀就是另一个意味,更何况死者里还有俘虏? 一时间百姓对周景城乃至整个镇国公府都是又敬又畏,等闲不会再从镇国公府门前经过。 白筱诺冷俏的小脸崩紧,吩咐夏儿,“去把那说书先生请上来。” 第59章 陷杀人风波 要说白筱诺发火,夏儿还从未见过。 她长得清秀乖巧, 说话声音又柔又甜, 寻常就是生气也不过是撇着嘴不说话。 可是那说书先生被请到屏风外面一站定, 白筱诺便疾言吝色地问,“敢问先生这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有真凭实据?周少将军奉旨领兵,中间有多少艰险且不说,就说战场之上,稍有不留意便是生死之别, 先生能在茶馆里侃侃而谈,可是仗着国泰民安?但若没有边关奋勇杀敌的将士以累累白骨守卫疆土,你何来如此安然的日子?” 说书先生被白筱诺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脸上的谄媚再也挂不住, 他原想着是有客官听他说书说的精彩, 喊他进来打赏, 却不想是位小姐前来训斥。 “小姐人在内宅对朝堂之事只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并不否认周少将军的功劳, 但是他毁诺杀人, 虐杀俘虏可是有人亲见的,小老儿也不算胡说不是?” 白筱诺,“毁诺杀人可有人证?虐杀俘虏朝廷可训斥?连我一介后宅内眷都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很多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们享受着将士们带来的安定,却背后大肆重伤,良心可安?” 说书先生大概是觉得被一介女流当面如此呵斥有些下不来台面, 强颜道,“我朝历来多将领守卫边疆,可是像周少将军这等杀戮成性的却尽此一人,小姐如此维护周少将军,莫不是钟情于他才对小老儿发难?” 白筱诺气的眼睛都红了,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这厮竟然如此诋毁。 “休得放肆,哪里来的草民如此狂悖辱没我家小姐名节!”夏儿怒骂。 说书先生强弩之末,“小姐心善,今日可在此训斥于我,可现在到处都有人在谈论,不知小姐能否将每一个人都训斥一遍?公道自在人心,百姓也不是瞎子,倘若周少将军无错,百姓自然不会苛责于他,甚至会路边设宴,恭迎大军还朝,可您现在出门看看,有谁觉得周少将军这么做是对的?” 说完,草草一礼,他就转身离去。 留下白筱诺气的眼眶通红。 他想反驳,可是他说的也是事实,外面骂周景城的人,不独他一个。 说书先生从雅间出来,心有余悸,害怕白筱诺会偷偷派人加害于他,说书的工钱都没找掌柜的结,匆匆回了家。 …… 这本是一桩无人瞧见的私事,说书先生不认识她,她也不会主动说出去。 但是天不遂人愿。 第二日,衙役上门抓人的时候,白筱诺还在书房里为周景城抄佛经。她得了皇后娘娘的亲口称赞,又因为一手好字替朝廷赢回了颜面,她的字现在可谓是千金难求。 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心抄几卷佛经供奉到菩萨面前,替他消除些身上的血债,也超度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亡魂。 衙役们进来的时候还算客气,毕竟辅国公府今时不同往日。 之前虽然有名头在,但是也只是个单薄的府邸,现在白筱诺贵为郡主,又亲得朝廷赞誉,众人对她无不客气,就连白府的人都迫于压力来探望了几次。 府尹亲自出来迎她,“瑞平郡主恕罪,实在是本官情非得已,只能请您亲自来一趟。” 白筱诺带着面纱,屈膝行礼,“府尹大人客气了,只是不知传小女前来所谓何事。” 她说话客气,人又娇小,府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是这样的,今日清晨青柳巷一说书先生被发现死在了家中,嫁人前来报官。仵作验尸确认是他杀,本官便派人详查,结果却查到他昨日最后所见之人乃是郡主您,所以……” 所以便怀疑是她把人杀了? 夏儿七窍生烟,“我们小姐昨天就找他说了几句话,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的胡乱攀咬?” 府尹赔着笑解释,“本官也是如此认为,郡主是皇上亲封的闺秀,断不会做出这种事,只是死者家眷不依不饶,这流程还是要走一遭的,只好委屈郡主了。” 白筱诺并没有为难他,配合地往里走,但她身份特殊,及时身在府衙正堂也不必下跪,府尹还客气地让人给她搬了把椅子出来。 废话,别说她现在是郡主,就算不是郡主,他也不敢怠慢啊,少将军可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几次三番护着的人,他岂敢怠慢。 “就是你!是你害死我儿!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替草民做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被人残害,青天大老爷可一定要给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啊。” 府尹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接下来就是一番流程审问,府尹详细地询问了她昨天合适到的茶楼,何时因何原因捡了说书先生,又说了什么等等一系列问题,并且一一记录在案。 至此,她为周景城打抱不平的事再也无法遮掩。 更糟糕的是,又茶楼的活计指认,说书先生从白筱诺所在的雅间出来之后脸色并不好看,再加上其他证据加身,白筱诺害人的嫌疑仍是最大的。 府尹不敢拿她下狱,只得跟白筱诺商量,“郡主,您看这证据于您不利,本官亦不能无视法度,可否请您暂时回府,本官派些衙役跟随,顺便帮您看守一下府邸,以免歹徒再起恶念,让您遭遇不测?” 白筱诺明白他的意思,就算说的再漂亮,还是无法掩盖他要监禁白筱诺的事实。 不过这件事每条证据都指向她,她无可辩驳,便同意了府尹的意见。 周七皱着眉头进来回话,“不是我和周九做的,周九昨天是很生气,但是夜里并没有出去杀人。” 像是怕她不信,“我们十五暗卫虽说不是各个清白,但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这点主子可以……” 想了想,周七闭了嘴。 主子现在自身难保,那还有名誉可以为他们作保。 “我知道。” 白筱诺轻飘飘的三个字,听得周七一怔,“您,不怀疑我们?” 白筱诺在正首坐下,“你们都是周哥哥的贴身暗卫,说是他的第二条命也不为过,我信他,自然也信你们。你们不会在这种时候给我或者替周哥哥身上抹黑的。” 原来小姐什么都懂。 之前他对白筱诺尊重,那是因为周景城的命令。 他虽然不想周九那样把嫌弃表现在脸上,但是对于主子会喜欢这么一个胆小娇弱又没有强大母家的女子还是心生不满的。 毕竟他们的主子相貌堂堂,文武兼备,就算是尚公主也无不可。 但是此刻,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屏风后的女子虽然娇柔,但是并不软弱。她可以在众人诋毁主子的时候和别人红着脸争辩,也会在大难关头冷静地思考,最重要的是,她始终相信主子。 就算朝野上下没有同盟,她亦敢孤身逆行,坚定不移地相信主子。 这样的女子,当得周家主母。 “属下会立即去详查此事,只是近几日要委屈小姐在府中困囿了。” “无妨,你们去查便是,还有这次的流言,我总觉得是人刻意传播,不然不可能传的如此之快。”白筱诺抿了抿唇,又有些小声地问,“你们可知周哥哥现在如何了?” 外面到处都是宣扬那场大战的,但是无人提及周景城是否受伤,就连周七和周九亦不曾在她面前提及。 但是战况如此惨烈,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 周七道,“小姐放心,主子并无大碍,只是大军回朝,行军速度比不得单独行动,所以才会迟迟未归,请小姐安心。” 白筱诺捧着茶,低头道谢,“我知道了,谢谢。” 周七笑道,“小姐太客气了,那属下就先下去查这两桩案子,周九就在府里,他会保证小姐的安全。” 然而探查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凶手把案发现场和踪迹处理的很干净,老道如周七都毫无破绽可循。 这也意味着白筱诺依旧摆脱嫌疑,只能继续幽禁在府内。 更奇怪的事,这件事被府尹呈上朝堂,牵涉到郡主自然牵涉到皇家的颜面,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对于府尹如此行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尽快将案件查明,不要让无辜之人含冤。 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 无辜之人,说的是瑞平郡主白筱诺,还是那说书先生呢? 府尹琢磨不透上面的意思,也不敢贸然问同僚,只能采取拖延计策。 拖到周景城还朝,这件事总会有个结果。 辅国公府。 虽然府尹下令白筱诺不能出府,但是并没有别人不能进来。 最先闯进来的是荆敏,她一向脾气火爆,先是把那些没有颜色的衙役骂的狗血淋头,再把白筱诺好一通训斥。 “……你也太出息了吧?在太后寿宴上还没出够风头?到外面茶楼里替周景城强出头?他上有祖母双亲,下有嫡亲胞妹,用得着你?现在好了,理儿没跟别人掰明白,还把自己搭进来,你说你抽哪门子的风?” 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荆敏继续道,“你说说你,好好的一个闺秀典范,现在好了,外头都有人在传你和周景城私相授受!周景城这次回来要不来你家提亲,我就让我父亲好好参他一本!” 第60章 周景城回京 荆敏言语犀利,连骂带损, 却只字未提周景城的杀神之名。 白筱诺痴痴地笑。 “你还笑!你可知道这件事一出, 除了周景城, 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了!” 白筱诺给她递了颗剥好的葡萄,“谢谢你,但是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用这件事要挟什么,只是觉得这是每个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和平安定的百姓该做的事情,人该懂得感恩。” 荆敏被噎得一窒, 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就连我爹爹都说,周景城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经此一役, 夷人怕是近两年都缓不过来, 边关的百姓也能安定两年。只不过……” 她像是有所顾忌, 迟疑了一下才开口,“但是他此次所谓, 确实不算是仁将, 虽然可以对敌人立威,却是以自损的方式。只怕他以后的仕途会走的务必艰难,因为这件事注定会跟他一辈子, 史官评价也必然毁誉参半。” 白筱诺攥紧手里的绢帕,声音崩的有点紧,“我知道de。” 荆敏觉得她的话可能有点重了,又找补道, “不过这件事也说不定,毕竟宫里都还没明确的说法呢!但是我听哥哥和爹爹聊天的时候说过,这次的流言有些奇怪,宫里的态度,怕是不乐观。” 这个问题白筱诺是有注意到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但是现在她连门都出不去,想这些也是枉然。 荆敏回府之后,白筱诺再次回到书房抄写经书,但是注定今天她这里平静不了。 周景棋气哼哼地如同一只快炸的河豚,进来不客气地灌了一杯茶,“白包子,我也不跟你绕圈,今天是我母亲让我来的,问你对我哥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 房间里寂静地落针可闻。 白筱诺的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她对郡主夫人尊敬又畏惧。 镇国公夫妇因为父亲的缘故收养了她这么多年,就算没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但是也给了她该有的体面,更何况还有比亲祖母更像祖母的老祖宗。 一旦这件事捅破,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却不得不估计镇国公府的意见。 养女变成儿媳。 这样的事情出在有名望的人家,就是一桩丑闻。 童养媳这种事情寻常就连普通人家都是鲜少有人听闻,更何况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公府? 别人会怎么说镇国公夫妇? 本来天大的养育之恩,却因为她,要背上一个欺凌孤女,愧对手足的名声。 “我…是他们太过分了。” 啪! 周景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语带哽咽,“你也这么觉得吧?这群小人享着我们镇国公府的人用命换来的太平,却如此不分是非,人云亦云,也不知道哥哥知道有多寒心。” 白筱诺抿唇不语。 周景棋看着她煞白的脸色,有些别扭地说,“你别想太多了,母亲的脾性你也是了解的,她如今看不到哥哥的安慰如坐针毡,再加上宫里和外面那些糟心事儿,脾气不太好,说话有点冲。” 看白筱诺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接着道,“祖母为此还说了母亲呢!你也知道,祖母可是有年头没有发过脾气了,哎,也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但是现在外面传得难听,母亲一方面要顾及你的名声,另一方面她也要为哥哥打算,所以才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白筱诺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字。 她让老祖宗他们为难了。 辅国公府就她一个人,现在还有郡主身份,外面怎么说,她能承受的住就无所谓。 可是镇国公府不一样,那是一大家子人,上有年迈的老祖宗,下有尚未婚配的几个儿女,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 “她嫁不嫁我,我说了算!” 门口传来低沉凌冽的声音,鹰老跟在来人身后,想说什么有止住了。 周景城风尘仆仆,眼角泛红,但是丝毫没有长途跋涉之后的狼狈。 “哥哥!” 周景城随意地坐下,不怒自威,“继续说。” 周景琴哪还敢放肆,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哥,你回府了么祖母还有父亲和母亲都很挂念你,我…我也很担心。” 周景城低笑一声,“担心我?那你不好好在府上等我回来,却跑到辅国公府耀武扬威?她出言维护我难道错了?还是和爹娘都更愿意让我身负骂名?” 话里的指责太重,周景棋觉得委屈急了,抽抽噎噎地回答,“我不是……是母亲……” “行了,你先回府,别告诉爹娘我已经回来的事情,大军到京还要几天,这两天我还有要事要办。” 周景棋惊得哭都忘了,“哥你又私自提前返京?!”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可是他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可是她不敢劝,也不敢说,用白筱诺的盥洗室清晰了一下,眼睛不那么肿了才胆战心惊地回去。 鹰老本来杵在房间里守着,被周景城的黑沉的眼眸看了两眼,吓得一把老骨头咔咔作响。 最后还是白筱诺出面,吩咐他下去准备吃食。 房间里就剩下她和周景城两个人,白筱诺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哪。 倒茶的时候,手一抖,茶水撒到了周景城的衣袖上。 “对不起,我……” “过来。” 周景城声音暗哑,撤下强势,低沉又诱惑。 白筱诺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腰间一紧,就被人打横抱在了腿上,温热的气息扑在脖颈,“病可痊愈了?” 看着白筱诺脖颈上窜起的绯红,低笑了下,薄唇扫过她的耳尖,带起身体的颤栗。 “你刚刚想跟那丫头说什么,嗯?” 白筱诺绞着帕子,声音又软又细,乖得让人心疼,“镇国公府与我有恩,我不能让老祖宗他们为难。” 周景城原本勾起的唇角下沉,粗粝的大手捏着她小巧的下巴,迫使白筱诺不得不面向他。 “所以呢?你想说你不没对我有非分之想?” 看白筱诺没有反应,周景城心里压抑的恐慌燃成一把火,烧的心口又闷又堵。 “说!” 声音是不可违逆的强硬。 白筱诺吸了口气,手指绞的惨白,但是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周哥哥是镇国公府的独子,想要什么的女子都是可以的,筱诺自知家世单薄,又与族人有隙,帮不到周哥哥什么的……”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周景城强忍着没有抬手。 “而且老祖宗年纪大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过周哥哥不必担心,这件事虽然于我名声有损,但我现在是郡主了,到时候招个身份合适的夫婿还是不成问题的……” “白筱诺!” 周景城快要气炸了,好修养在她说出招夫婿这句话后荡然无存。 “你觉得谁合适做辅国公府的上门女婿?康谦?梁铭?还是荆恒?亦或者是那些上门来提亲的人中的一个?” 每说一个字,周景城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就收紧一分,等到话音全落,白筱诺已经被他勒得快要喘不上气。 “我……唔。” 周景城怕怀里的小丫头再说出什么要气死他的话,直接压住她的嘴唇。 软嫩的唇瓣还带着泪痕的咸味,看着小丫头被他的举动吓得美眸圆睁的样子,又恶劣的咬了一下,但下一瞬看到她眼中的闪躲,就又轻轻的允吸,像是安抚,也像是满足。 等到周景城觉得他再不放开这个连喘气都不会的小丫头,她真会被自己生生给憋死。 啄了一下,放开她。 眼角瞥见她透红的耳尖,发泄似的侧头用牙齿研磨了一下,吓得白筱诺一个激灵。 周景城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诺诺,别气我。” 别气我,我受不住的。 想都不能想她再嫁给别人一次的场景。 大军回程的途中,收到周七的来信,他不知道心中是心疼多一些还是高兴多一些。 就算她再怎么闪躲,再怎么不承认,可她还是那个目光追逐着他的诺诺。 听不得别人诋毁他,见不得别人对他恩将仇报。 其实他不在乎。 上辈子比这疯狂的事情他做的多了,这些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失去怀里的小东西之后,他南征北战,借着杀伐来宣泄那些懊悔和想念,不是没想过去陪她,可是他连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跟她解释呢? 说自己不知道花轿里坐的是她? 说自己从没收到过她临危之际的来信? 别说白筱诺,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可是手握重兵,暗卫无数的少将军,朝廷重臣,若是想,怎么会一点儿也查不到她的消息呢? 是他不想查,不想知道罢了。 因为那个黏人的小东西让他丢了太多次脸。 更因为,他会因为她而情绪波动。 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索性把她推得远远的,推到太后跟前,眼不见为净。 可他从没想过太后会让这个小黏人精做了朔和公主的替代品,到死,都是顶着朔和公主的名义下葬,连名姓都不曾留下。 这一次,无论是谁都别想把她带离他身边,爹娘,也不行! 第61章 落日与汤池 白筱诺听出他话里的委屈和祈求,不由的一怔。 身体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周景城如一只大抱熊一般, 把人往怀里又送了送, 低低地轻笑。 白筱诺有些羞恼,又有些无奈。 “你……你先放开我。”细弱蚊蝇。 周景城偏不,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的清香, 餍足地呼吸。 “为什么跟别人争执?” 他知道。 可他想听白筱诺亲口说。 白筱诺,“……” “是因为别人说我?” “……” “不喜欢别人说我坏话?” “……” “那你想嫁于我么?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白筱诺在他怀里挣了挣,可她那点儿力气,根本就连一寸也没挪开。 手不小心搭到了周景城因为伸长胳膊而露出来的一节手腕上, 上面有凹凸不平的触感, 白筱诺低头。 上面是一条条的伤痕, 有的已经发白,有的还泛着肉粉色, 像是刚结痂不久的样子。 白筱诺咻然转头, 碰巧看到周景城有些闪躲的眼神,就连横在她腰上的手臂也紧了紧,另一只手拉住袖子, 遮挡住那些狰狞的伤疤。 “都是小伤,问题不大。” 白筱诺的眼神写明了不信。什么样的场景能让一个人受这么密集的伤? 周景城看她眼眶翻红的样子,心中一紧,有些心虚的解释, “真的是小伤,不碍事的,你看我抱你都不成问题!我不会骗你的。”只是选择性隐瞒而已。 白筱诺无声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摩擦的手腕,尽管已经知道长了新肉,应该已经不疼了,可她还是不敢用力。 周景城有点无奈,“别哭,以后不会了,还是说我家诺诺也是个看颜色的,就因为我身上有伤就嫌弃我了?” 正难受的白筱诺被他气得失语,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她岔开话题的手段,还是抿了下唇开口道,“不丑。” 黑沉的眼眸瞬间被一簇星火点亮,大有燎原的气势。 手臂顺着纤细的腰肢向上一挪,压着白筱诺的脊背往自己跟前送。 嘴唇再度压伤柔软,不复方才的假斯文,用尽全力地攻城略地,直到白筱诺舌头发麻,小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周景城才意犹未尽地放过怀里软嫩香甜到不可思议的小东西。 软玉温香英雄冢,先辈诚不起我也。 若不是外面传来夏儿的敲门上,白筱诺觉得单就是他那饿狼一样的眼神,她怕是今天要被拆吃入腹。 传膳进来,周景城嗖嗖朝着夏儿放了一阵冷箭,把夏儿吓得布菜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 上好的高汤煨出来的牛肉丸一不小心掉落在桌面上,弹了几下滚到了桌底。 “废物,连布菜都布不好?” 周景城阴嗖嗖的训斥。 白筱诺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这是借题发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夏儿下去,自己亲自给他布菜。 “想喝汤!” 白筱诺给他盛了大半碗茶姑猪肚鸡汤,甚至还用勺子搅拌了两下,方便他能及时入口。 她可没忘记他刚刚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 周景城:我不是饿了好几天,我是饿了好多年…… “想吃茄子。” 白筱诺给他夹了一块肉沫茄盒。 “想吃鱼。” “想吃虾。” “想吃……” 白筱诺像伺候小孩子一般,按照周景城的要求给他布菜,等到一桌子的菜去了大半,周京城终于放下碗筷的时候,她后背已经湿濡一片。 伺候人这种活儿白筱诺做的很少,以前在镇国公府没人要求她,就算是给老祖宗布菜,她老人家也不会真的使唤白筱诺。 回到辅国公府,又没有需要她晨昏定省的长辈,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所以她这还是正正经经第一次给人布菜。 周景城酒足饭饱,刚拿出他的烟袋锅子,看见白筱诺眉心一皱,哂笑了一声,就扔到了桌子旁边,把她拉坐到自己跟前,“你还没吃。” 白筱诺想抽回手,未果。 “我不饿。” 周景城住着她的手腕捏了捏,“太瘦了,要多吃点的。” 然后左手扣住白筱诺,右手把刚刚自己吃过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白筱诺嘴里放。 几乎是等她刚一咽下去,下一块菜就送到了嘴边,无缝衔接。 “我真的吃不下了。” 白筱诺哪里有他的食量,吃了没一会儿就扭着脸闪躲。 “真吃饱了?”周景城问的意味深长。 白筱诺脊背一麻,觉得她要说是,那接下来肯定会有让她难以招架的事情发生,但要说不是,她可是一口都压不下去了。 正在为难的时候,周景城拉着她起来,“走。” 白筱诺疑惑地抬头,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周景城揽着她的腰,从辅国公府偏门旁边纵身一跃就跳上了院墙,要不是她用手捂住嘴巴,指不定惊吓的叫声就能把衙役给引来。 周景城低头看着吓得不停往自己怀里挤的小丫头,无声勾唇,“觉得高了?当初加高院墙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太高了?” 白筱诺,“……” 自作孽了? 周景城不知道从哪寻来两顶幕笠,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匹拴在府邸不远处的马匹,将白筱诺送上去之后,就环抱着她纵马疾奔。 马匹速度快,风吹的幕笠上的轻纱都贴到了脸上,呼吸有点困难。 “小傻子,咱们已经出城了,可以取下来了。” 幕笠被周景城随手扔到路边的地上,他单手拦着怀里的姑娘,用力一提,就把人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自己。 “抱紧我。” 说完,马鞭一甩,马匹扬蹄疾奔,本来还有些害羞的白筱诺这里哪管的上这么多,伸手就抱住了眼前的人,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甚至连小腿都无意识地勾上周景城踩在马镫上的腿上。 周景城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马儿奔跑的更快了。 被抱下马车的时候,白筱诺整个人都是懵的,脚下踉跄了一步就往周景城身上倒。 周景城从善如流,还附到她耳边轻声问,“这就要投怀送抱啦?” 白筱诺生气,正准备甩开他,身体就忽然悬空。 “别乱动,还要走一会儿呢!” 被打横抱着的白筱诺自欺欺人地往他怀里藏,晕晕乎乎地想,这好像是第二次被他这样在外面抱着了,上次雨夜在寺里也是这样…… 应该觉得危险的,但是她却莫名觉得心安。 等到周景城把她放下,白筱诺却被眼前的景色惊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山崖远方,火红的太阳氤氲出深橘色的暖光正在悄悄的下落,挡住她视野的山峦之上,一片五彩缤纷的晚霞,如烟如纱,美轮美奂。 山崖之下,云雾缭绕,翻滚涌动,让她恍然又置身云端的错觉。 “喜欢么?” 低沉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起,紧接着腰上就缠上来一双手臂,“我偷偷发现的地方。” 白筱诺点头,好看的一双水眸眨都不舍得眨。 周景城看着她痴迷的样子,忽然又有些嫉妒,轻轻在她耳边咬了一下才平衡了些。 这里不是他偷偷发现的,这里是他上辈子就来过的地方,他甚至知道这旁边还有一处温泉。 而太阳落山的方向,就是她曾经和亲离开的地方,他在此建了别院,无数次站在悬崖边看日升日落,甚至有时候会在脚下的云雾里看见她娇笑的样子。 然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如今怀里的小东西就活生生被他拥在怀里,眼前的美景同他共赏。 是很美。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周景城拉着她旁边走,用随身的匕首砍掉所有碍事的枝叶,确保身后的小丫头不会被刮伤。 “汤池?” 周景城有些得意,眼底都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欲念,“泡一泡?” 白筱诺有些意动,但还是摇头,“这里,不合适。” 这可是荒郊野外,万一出现什么人或者什么野兽怎么办?再说她也没带换洗的衣裳…… 周景城似乎听到了她心中所想,哑声道,“有我在,不用怕,衣裳等会儿有人会送来的。” 周七要是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那就不必留在暗卫营里了。 藏身在暗处的周七浑身打了个冷战,捅了捅旁边一脸困倦的周九。 周九看向他,无声询问,“干什么?” 周七的眼神仿佛看个傻子,拽着他就往下走。 干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在这围观? 再说,总要去给俩主子去拿衣服呀! 周景城冷眼瞥了下两人离开的放心,冷哼的一声。 转过脸,又目光灼灼地看向白筱诺,“这里有两个汤池的,我们一人一个,中间有座小山,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喊一下我就能听见。” 白筱诺动摇了。 汤池上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池水浓白干净,今日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这么好的地方…… “我不看你,要不你就等我下去了再下去?” 说完也不等白筱诺回应,径自开始宽衣解带,吓得白筱诺连忙背过了身。 因为寂静,所以周景城一副落地的声音分外清晰,白筱诺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努力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入水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了耳朵。 “诺诺?” 第62章 朝中风云变 白筱诺羞红了脸颊挪到汤池的另一边,确保小山能完全挡住对面的视线, 才慢慢地褪下衣衫。 因为紧张, 脚趾紧紧蜷缩勾地, 手也不停的颤抖,但是好在她担心的那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穿着亵衣滑进汤池之后,背对着小山趴在边缘,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天气已经逐渐炎热了,只是山里隐蔽, 到了入夜,气温还是挺低的。 身体被暖暖的泉水泡着,身体的毛孔舒张,比在房间里沐浴舒服的多。 “诺诺。” 白筱诺水下轻轻踢摆的小腿一僵, 没敢回头。 一声低哑的轻笑, 还带着池水的哗啦声传进耳朵, 白筱诺把身子又往水下沉了沉。 “以前就很想带你来这里,只是一直没机会……喜欢么?” 白筱诺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面上, 轻轻点了点头, 又想到周景城根本看见,才小声嗯了一下。 “那我把这里买下来,再盖个别庄, 再把院子里种上几株梅树,到了冬天带你来泡汤赏花,你觉得如何?”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聊这种话题,白筱诺一定觉得是个温馨的画面, 只是现在,紧紧是一山之隔,她和周景城…… 算了,白筱诺充耳不闻,只是又把自己往水下沉了沉,知道水面到了下嘴唇才停下来。 不远处的山崖之下有风吹过,发出呼啸的声音,也许是因为温泉池暖,也许是因为山旁有人心安,总之此刻听起来,竟然还觉得挺有趣。 周景城双臂夹在汤池的边缘,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整齐排列的腹肌上水柱滑动,极具冲击力和爆发力。 虽然没有听到的白筱诺的回答,但是小丫头惬意的喟叹他可没听漏,想来对这里也是喜欢的紧。只是小丫头防他,他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周景城落水朝着小山的一侧靠拢,边走边都白筱诺,“诺诺,你脸红了。” 白筱诺吓了一跳,双手立刻捂住脸颊,但是反应过来周景城根本看不见,又恼恨地朝着小山的方向瞪了一眼。 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劣。 然而恶劣的人这会儿已经呆住了。 他竟然从来不知这小山中间有处眼珠大小的缝隙! 缝隙对面,白筱诺身上的亵衣已经被池水浸湿,半透明地贴在胳膊上,小丫头双手捂着脸,还娇俏地朝着这边瞪了一下。 周景城觉得这池水未免太过沸腾了。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子母汤池,白筱诺所在的地方是第一道,他这里其实是第二道了,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在白筱诺所在的那处汤池里泡,因此才不晓得还有这样的乾坤。 看着白筱诺轻轻拍拍了脸颊,又扶着边沿转身,漏出半个后脊,周景城眼神暗了下去,如同汹涌的黑潮,即将吞没他紧剩的理智。 之前他一位每天偷偷抱着小丫头睡觉算是最难割舍的折磨,直至此刻才发现,并非如此。 好在周七他们来的速度也不慢,听到熟悉的暗号声,周景城双臂撑起,利落地上岸,捡起自己的外袍挡住身体的不安分,才吹了声口哨将周七传过来。 周七一路低头看路,等到了周景城跟前,手臂前伸,地上干净的衣物和绢帕迅速撤走,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周景城挑眉,取了条干净的绢帕给自己擦拭了一下,待穿好衣裳之后才出声道,“诺诺,别泡太久,会头昏的,衣裳我给你放在这还是拿过去?” 白筱诺其实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就有察觉了,这会儿正把自己淹没在汤池一角,用奶白的池水将自己藏的严实。 闻言,小声道,“放,放那里吧,我自己取。” 周景城低笑,“你确定?” 白筱诺脸的如同一个熟透的西红柿,“你也走。” 周景城哈哈大笑了一声,便往旁边走边回头,“知道了,我就在下面给你望风,你上来吧。” 白筱诺听到他的声音渐行渐远,才探出脑袋瞅了一眼,果然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小心地从温泉里爬出来,刚出水的身体冻的她一个哆嗦,就小跑了两步去穿衣裳。 衣服应该是从外满临时买的,不是很合身,但总比湿衣服强得多。 回程依旧骑马而归,只是夜里风大,周景城就没在把她放到身前,而是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后。 绕过正在聊天的几个衙役,周景城抱着白筱诺再次飞上墙头,只是这次不幸运,被上面的尖刺给刮了一下。 白筱诺闻到血腥气,“你手上了?” 周景城掌心虚握,“没有的事情,你赶快休息吧,我去找鹰老给我安排个客房。” 白筱诺诺皱眉,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她虚握的拳上,“刚才不还好好的?” 周行程无奈,又有些无辜地说,“还不是你家那防贼防我的院墙,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在上面还插上东西。” 白筱诺,“……” 好像是她? 简单地做了下清理,周景城就背影老带去了客房,夏儿进来嘟囔,“我到底还是不是您的贴身丫鬟了,哪有主子去哪贴身丫鬟竟然毫不知情的!您也说说大少爷吧,这样多担心。” 白筱诺知道理亏,好生安抚道,“以后不会的,以后去哪都带上你。” 夏儿边铺床边拒绝,“可别,要真是这样,我怕大少爷虽是会寻个由头把我发卖出去。” 白筱诺,“?” 但是夏儿也不敢跟白筱诺告状呀,总不能说大少爷每次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都冷的要冻死个人? 铺好床褥,夏儿伺候她躺下,熄了灯之后,悄声给她关好房门,才转到旁边的耳房去。 白筱诺让在床上,可能是真的累了,也有可能是心中安定,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没一会儿,一道人影闪进来,紧紧地依偎在白筱诺身边,两人呼吸交缠乐意会儿,渐渐趋于平静…… 第二日一早,白筱诺醒来的时候,周景城已经征用了她的书房在处理事务。 等到吃早膳的时候,周景城才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瞒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娱乐周景城坐镇,事情处理的效率快的出奇,很快他们就锁定了嫌疑人,只是这人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菱瑶?” 周景城,“嗯,就是和你在太后寿宴上比试书法的那位。” 白筱诺不解,“南禺太子不是已经历经回国了么?” 周景城冷笑,“谁知道呢?若是南向辰已经回过,那么这个菱瑶就是他留在京城的一颗弃子,他自己都已经舍弃的东西,我也没必要给他留着,但若是……” 白筱诺大惊,“你是说南禺太子没有回去?” 周景城笑得森寒,“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留在京城也很好。” 他会给他挑块风水宝地下葬! 又跟了两日,那我菱瑶姑娘始终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并不见喝什么接触,周景城的耐心却好的出奇,每天呆在辅国公府的后宅,足不出户,陪着白筱诺下棋,作画,甚至来了兴致还会拽着白筱诺去后院荡秋千。 大军已经入日抵京,周景城不得不回去,临行前,抱着白筱诺狠狠亲了两下,“等我来接你。” 白筱诺在房中静坐,微微有些失神。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周景城才在这里陪了他两日,等他离开,她居然已经开始觉得辅国公府空旷了。 皇上亲自借鉴了周景城,对他此次大获全胜大肆夸赞了一番,但是话头一转,又委婉地表示了对他屠杀俘虏的事情表示不满。 最后,下面的人论功行赏,可是周景城却被勒令回家闭门思过。 百姓对此又是一番大肆议论。 无非是说,皇上对周景城品性不满,才会如此不奖反罚,言语之间更坐实了周景城杀将的名声。 镇国公府此时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贺阳郡主坐在镇国公身边哭哭啼啼,“皇上怎么……你们父子二人在战场上都是刀里来剑里去的,那一次不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了守卫国土上,他怎么能……” 镇国公冷喝,“妄论皇家,你是嫌我们得把柄被人握的太少了?” 贺阳郡主,“就是心疼老爷和城哥儿,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是这样,我绝对不会让城哥儿跟你一块去边疆,还不如在京城里安稳。” 镇国公黑着脸没有说话。 他又何尝不懂,只是现如今皇上已经对周家起了猜忌之心,他们最明智的做法其实应该是低调行事,交出兵权。 但是交出兵权之后呢? 且不说这些年镇国公府树立了多少朝中劲敌,就单是边关那些百姓的安慰,交到谁手里他都不放心啊…… “先别想这些了,城儿在家呆着也好,他也老大不小了,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把婚事安排好才是正经。” 提起这个,贺阳郡主终于止住了哭泣,“老爷心中可有人选?” 第63章 谋杀案告破 朝野的动荡,闲人看热闹, 局中人看门道。 就在百家对镇国公府避如蛇蝎的时候, 有一件事情传遍朝野。 辅国公之女白筱诺前些日子深陷谋害说书先生一案终于有了眉目, 而被抓的嫌犯竟然就是当初南禺国太子的贴身女婢。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两日前的胭脂铺子说起。 白筱诺和府尹商议后,决定以身做饵出府。 胭脂铺子本就是女子花钱的地方,自然比寻常的铺面更注重里面的设计。 白筱诺拿了几盒新上的脂粉,正准备去结账的时候,多宝架字后面传来两个几个妇人的说话声。 “……那样杀人如麻的人若是做了夫婿, 晚上还能睡好觉?” “谁说不是呢,我这最近都没赶出门,就怕不小心撞上了他们家的人,听说镇国公夫人这两天可是正在给他物色亲事呢, 这万一……” “我也是, 这两天都严令我们家萍儿不能出府, 别到时候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喽。” 白筱诺抿了抿唇,状似随意地把一盒胭脂重重地放到多宝架上, 旋身而出。 “打扰三位夫人雅兴, 还请见谅。” 这三位夫人其中有两位白筱诺是见过的,在郡主夫人举办的宴会里。 她们都是武将的家眷,说话做事不必文臣内眷来的委婉, 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自以为隐蔽就讨论这样的事情。 三位夫人面色尴尬,僵硬地扯了个笑就准备离开。 “三位夫人暂且慢走!我有一事不明,想问三位。” 其中一人端好架子,回头道, “瑞平郡主,敢问您有何事?” 白筱诺脸上的梨涡浮现,笑得乖巧,“三位在此对镇国公府妄言评论,不知可代表贵府的意思?其他人这么说便罢了,你们也是武将家眷,可有想过,将来你们的夫君,儿子上了战场,是否能够兵不血刃安全而归?若是也骁勇善战,是否也是杀人不眨眼之人?” 三位夫人被她嘲讽的面皮以紧,有些下不来台,其中一人道,“瑞平郡主,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为男子打抱不平,不知道皇后娘娘知道了,可还会对你赞誉有加?虽说您在镇国公府长大,但到底是他姓之女,替别人出头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合不合适。” 白筱诺被他一通抢白,脸色羞的通红,泫然欲泣地看着她们,“你们如此对待护国之臣,良心可安?” 三位夫人没兴趣欺辱一个小姑娘,更何况还是位郡主,悻悻地转头就离开了。 夏儿匆匆结了账,把白筱诺扶回马车,自己并没有进去,而是和车夫并排坐在了外面。 车厢内。 “周哥哥……” 周景城脸色冷寒,眼睛里都是风雨欲来的晦暗和阴沉,“我是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呆在府里?谁让你出面做这些事的?” 白筱诺低着头,绞着帕子,“我想帮你。” 周景城气的要疯。 “帮我就能任那些蠢妇羞辱?你这不是再帮我,你这是逼着我亲手杀了那些人。” 白筱诺紧张地抬头看他,凑近一点,拉住他的手,“周哥哥,你别这样,我不觉得委屈的。” 一声长叹。 “我委屈。” 周景城反手握住掌心的柔胰,“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碰,恨不得时刻随身揣在怀里带着的小丫头,她们算什么东西敢给你气受。” 白筱诺指尖一颤,强压下心底的酥麻,小声呢喃,“碰了。” 周景城被气得一乐,俯身侧头,语气低沉,“碰哪了?” 白筱诺的脸腾的一下就变成了嫣红色。 周景城眼底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事顽劣的捉弄, 亲了亲白筱诺的额头,“这么?” 白筱诺侧头躲避。 周景城追上来在她脸颊亲了下, “还是这?” 白筱诺抬头瞪她,岂知这重重周景城下怀,低头覆上她粉嫩的嘴唇,呼吸间低哑地问,“还是碰这儿了?” 总之回府的一路白筱诺被他闹的脸色就没恢复正常的时刻,最后顾忌着她在府里的威严,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欺负”她。 等到离开辅国公府的时候,周景城浑身被收敛起来的煞气才全部喷薄而出。 “传下去,将那三府都给我看好了,还有她们的娘家人,跑了一个人,你们自己拿人都顶上。” 随从苦笑了一声。 哎。 也许他们骂骂主子都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但是偏偏让主子听到她们羞辱白姑娘,这不是擎等着家破人亡么? 要不是白姑娘刚才安抚,根本不用那什么南禺国的细作出手,主子怕是就让他们摁死在墙头上了。 白筱诺亲自做饵,鱼自然上钩。 就在白筱诺和三位夫人发生争执的当夜,三位的府中藏起来不愿意被镇国公府瞧见的小姐,竟然有两位被杀。 剩下一位虽说没死,但是脖颈上一道刀伤灾难痊愈。 府尹带兵过去的时候,正把菱瑶抓个正着。 当然,在这之前菱瑶就察觉到了不对,可是院子外面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有给她逃跑和自杀的机会,正因如此,府尹才白捡了一件天大的功绩。 经过仵作的验尸比较,三位姑娘与之前说书先生的死如出一辙。 再加上当时还有认证,菱瑶百口莫辩。 因为菱瑶的身份特殊,这件事府尹已经不宜再管,再三斟酌之后,写下了南禺国狼子野心,处心积虑构陷周景城的奏折递了上去。 皇上看到奏折后震怒。 他自己防备周家是一回事儿,但是由着别国在其中添油加醋,其拿着自己鼻子走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当时周景城刚刚边关大捷,正因为杀戮过重被人质疑,恰巧抨击他的说书先生就被人杀了,这怎么看都是要将周景城置之死地。 皇帝对此事严加斥责,下令将菱瑶由顺天府尹移交到刑部,亲自写下斥责书命使节送往南禺。 对于周景城被误会一时,皇帝深表痛心,朝堂之上,对着镇国公声泪俱下,说自己受人懵逼,非但解除了周景城的禁闭,还加官进爵,直接封他为枭勇将军。 一府双将,前所未闻。 下朝之后,有人凑到荆尚书跟前,小声问,“你说,这是什么意思?破格提拔也不能如此儿戏!” 荆尚书双手抄袖,头都没转一下,目视前方,嘴唇微阖,“你也说了,儿戏。” 岂止是儿戏,这就是捧杀啊。 看来,镇国公府…… 哎。 案子破了,守在辅国公府的衙役自然也就撤了回去。 鹰老一脸苦愁地站在白筱诺跟前,“小姐,您还要招亲么?” 白筱诺浇花的手一顿,脸颊浮现一丝绯红,没有答话。 鹰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小姐,老奴知道你和周大少爷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他人能比,可眼下,连奴才都能看出来皇上对镇国公府的态度,您又何必往火坑里跳呢!” 白筱诺抬头看他,“鹰爷爷,谁都可以对镇国公府落井下石,辅国公府不行?” 鹰老急了,“老奴并非这个意思,就算我们要报答,方法也多的是,根本不用把您自己搭进去不是?” 白筱诺无奈。 看来周哥哥登徒子的形象,是直接被鹰爷爷给钉死了。 “鹰爷爷,你别担心,周哥哥……没有欺负我的。” 白筱诺是真的把鹰老当亲人,她不想欺骗鹰老,但是让她亲自跟自己的长辈开口说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有些难为情了。 鹰老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那我看到的还能有假?谁家公子会在会尚未定亲,没有三书六礼钱对女儿家行轻薄之举?我原想着他样貌堂堂,又年轻有为,你对镇国公府又熟悉,若是小姐能嫁过去,当时最好的,只是后来您说招亲,老奴便再也没提!如今看来,以周大少爷的品性,不是辅国公府配不上他们,是他们镇国公府配不上小姐您。” 白筱诺哑然失笑。 鹰老是不是忘了,她就是被轻薄之人,按理说,有了那样的接触,她已经并非清白之身,这辈子除了出嫁做尼姑,这辈子是不可能嫁人的了。 鹰老还是不甘心,“不行,这这两天再往您房里挑几个伶俐的丫头,可不能再让人占了便宜。” 说完,脚不沾地的就去安排,让白筱诺连阻止都来不及。 所以入夜的时候,周景城熟门熟路地推开白筱诺的门,竟然看见她脚踏边儿上趴着个从未见过的丫鬟,顿时脸色青黑。 直接把人敲晕了扔到门外,才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家的小丫头入睡。 等到了第二日,探听清楚是何缘由之后,周景城才皱起了眉头。 别的人他可以不在乎,但是白筱诺有多在意这个老人他是清楚的,他对鹰老是打不得骂不得,反倒是得敬着。 就算是不为了以后,但就是他老人家对白筱诺的维护,就足以值得他将这位老人列在长辈的名单里。 不过另一件无心插柳的事情倒是让他躁郁的心情平复不少。 因为白筱诺两次出言维护于他,导致外面私下里都在传白筱诺心悦于他,那些去辅国公府打探消息准备入赘的人,现在一个人影儿都瞧不见,看来这“杀将”之名,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第64章 都非她不娶 满朝文武家眷不敢得罪贺阳郡主,表面依旧亲近和睦, 可贺阳郡主多骄傲的一个人? 未出嫁前身为郡主风光无限, 嫁到辅国公府后, 上无婆母立规矩,下有儿女绕膝,夫君又是一品大将军,走在外面谁不多高看两眼。 现如今,那些人见了她比老鼠见了猫躲得都快, 情非得已才会主动寒暄几句,连平日里的几位要好的夫人来往都少了许多。 她有心帮周景城相看亲事,但也绝对不会纡尊降贵去看别人脸色。 “要不,让人在临安府和金陵城打听打听?这都是百年古城, 诗礼簪缨的大家族教出来的闺女, 品性礼仪比京城里的这些还要好, 老爷意下如何?” 镇国公近日来被军营里的事折腾的有些疲态,躺在太师椅上由着贺阳郡主给他按压太阳穴, “这件事你看着安排, 但是切莫要在找家中有权宦在朝的人家了,小门小户也无不可,只要对城儿好就成。” 贺阳郡主的手一顿, 声音哽咽,“那城哥儿也太委屈了!哪家的长辈在外奔波劳累不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博个好前程,咱们府上可倒好,提心吊胆大半辈子, 到头来还要让唯一的儿子凑合,我们这是图什么呀?” 镇国公岂不知这是委屈了周景城,夫人的话虽然出自私心,他能理解,但不能苟同,“夫人,男子汉大丈夫当是建功立业,保护百姓,拱卫朝廷,非你等妇人之私。再说了,咱们家已经够显赫的了,不需要截住内眷来锦上添花,他的婚事,他自己喜欢就成。” 贺阳郡主和他说不到一起,索性不再伺候,转身就找人打听临安府和金陵的事儿去了。 小佛堂。 周老夫人做完晚课出来,就看见周景城在拨弄那盘之前她未下完的棋。 “今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了?” 周景城落子后笑了一声,“还是祖母最了解我。” 周老夫人净了手,不紧不慢地问,“听说你母亲最近正在给你安排亲事,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周景城投降,苦笑了一声,“什么都瞒不过祖母。” “哼,说吧。” 周景城,“祖母,如果非要选门亲事,我想自己选。但是您知道母亲的性子,我担心睡了之后她被我气坏了身子。” 周老夫人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他,“你有中意的人了?” 结果丫鬟端上来的茶盏,亲手递给周老夫人,周景城道,“从很久以前就只她一人。” 周老夫人结果茶盏没喝,直接放到了矮桌上,半垂着眸子,捻动手里的佛珠,半晌,问道,“小诺?” 周景城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坚毅地看着她。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从上次康谦的事儿我心里就隐有猜忌,再加上那次在白府门外的事情,我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你的心思。” 停顿了一下,她认真地看着周景城,“但是你可知她的想法?” 周景城无所谓的语气懒洋洋地,低垂着睫毛藏下眼底的杀意,“您是说她想招亲的事儿?” “你知道?” 周景城手指蜷缩了一下,按着椅子的扶手往上坐了坐,“很早之前就知道,但是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周老夫人没好气地瞪自己的孙子一眼,“那你可有想过,辅国公府门庭冷落,即便是她现在被封为郡主,对你的仕途也难有助益。” “若是我的仕途需要自己妻子的帮衬才能得到,那不要也罢。” 周老夫人眼底都是笑意,但并没有打算就此松口,为他出面。 “但是你可曾想过你对她到底又几分感情?那孩子自小在我们府上长大,若说之前他还在这的时候你就算是说破天,我也不可能让你娶她。他父亲是你祖父的手下,又是你父亲的手足,倘若那时候你娶了她,外人看来那就和童养媳无异,如此一来便会陷你父亲和镇国公府于不仁不义之地。” “可后来机缘巧合,她回了辅国公府,这件事儿便也顺利成章,并无不可。但若是你将来惹她伤心,负了她,你可想过你爹爹下去之后该如何交代?” 周景城原本脊背挺得笔直,可听着听着,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被周老夫人瞥了一眼,敛了眉眼,认真道,“祖母,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负她。我此生,只她一人。” 周老夫人原本平直的嘴角向下一沉,“此话是否言之过早?” 白筱诺身体纤瘦娇小,并不是个宜生养的,倘若将来…… 周景城似乎看懂了她未尽的顾虑,坦言道,“祖母,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别人,她有我们的孩子我欢喜,她没有我也并不会多渴求,孙儿巴不得她一辈子就守着我一个人。” 周老夫人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听着自家孙儿在这言之凿凿地诉说申请,她老人家也是膈应的紧,打发道,“我看你是吃了秤砣!走走走,赶紧走,别在我这碍眼。” 周景城笑了一下,起身后,对着周老夫人假模假式地行了个文人的拱手礼,“如此,母亲那边就拜托祖母了!” 周老夫人哭笑不得。 等到周景城离开,老夫人嘴角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去,嬷嬷见状,小声问,“老祖宗可是不愿意同意这门亲事?” 周老夫人摇头,“我并非不愿,只是帮别人养个孙女是一回事儿,哪怕说我将来要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这都小事儿,但是若是做自己的长孙媳妇……筱诺怕是当不起这个担子啊。” 想想她娇柔的性子,还有说话的时候那甜软的声音,哪里像个正经主母的样子…… 但想想那丫头也是可怜,更遑论,礼仪规矩,诗词书画这些又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学的,比之别家姑娘,白筱诺可算得上是知根知底。 第二日,郡主夫人被传到小佛堂。 “母亲!我不同意!” 郡主夫人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白筱诺绝对不行!这件事儿您别操心了,我已经让人去临安府和江陵城去打听了,绝对会给城哥儿娶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回来。” 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太生硬,又软着性子解释,“那丫头打小在咱们跟前长大,他们二人成婚,外面指不定又是多少流言蜚语,再者说,当年辅国公夫妇双双出事,可就这丫头命硬活了下来,我们镇国公府总不能娶个克亲的女子回来当主母不是?” 怕老夫人还会犹豫,郡主夫人豁出去了,“我现如今先忙城哥儿的婚事,待此时一了,我亲自给那丫头选门好亲事,再给她陪一份丰厚的嫁妆,总不会委屈了她的。” 老夫人不温不火,“若这是城哥儿自己的意思呢?” 郡主夫人被她的问题问的一愣,随后态度坚决地回道,“这不可能!城哥儿那孩子自小主意大,从不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更何况筱诺那种性子的姑娘。您看看这些年京里多少公子少爷传出流言,咱们家城哥儿可是一直清清白白的。”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是与不是你问问他便知,只是我希望若他执意要娶,你切莫横加阻拦,免得母子反目。” 言尽于此,周老夫人不在开口。 贺阳郡主昏昏沉沉,一脚深一脚浅地出了小佛堂。 还没待她命人去请周景城,他本人已经坐在了正房。 想到婆母的警告,贺阳郡主并没有主动提及白筱诺,母子俩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太极。 最后还是周景城主动开口,“我与诺诺的亲事,还望母亲成全。” 贺阳郡主瞬间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起,“我不同意!” 周景城压下眉眼,声音都低沉了几分,“母亲,您应当知晓我们府上的形式,有比诺诺更适合的人选么?我知道您安排了人去临安府等地,您也不必等了,他们不可能回您消息的。” 郡主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你什么意思?” “他们都被我命人扣下来了。” “你!好!好!我养了个好儿子,为了个还尚未娶进门的女子,便如此忤逆母亲!”郡主夫人颤抖着手指着周景城,眼眶都红了。 周景城起身扶着她坐下,低声问,“我娶诺诺有什么不好呢?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她性格绵软却正好与我互补;她家世单薄却应了我们辅国公府的形式,最重要的一点,儿子前世今生,都非她不娶。” 贺阳郡主被他最后一句话震得说不出一个字。 前世今生,非她不娶。 周景城并非是玩笑之语,或是用错了词。 他上辈子未过不惑便抑郁而终,生前战功赫赫,权倾朝野,却终身未娶。 甚至皇上两次下旨给她尚了公主都被他推拒了。 第一次假借带兵出征,家国未定无意娶亲为由推辞,东征西战了数年才回朝述职。 第二次,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人揉捏的臣子,他若不愿,皇帝也不行…… 至于他上辈子的死因,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他自己。 弄丢了他的小丫头,活着太漫长也太无聊了…… 第65章 退康家亲事 康宁伯夫人会这个时间来到辅国公府,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诧异。 “筱诺真是越长越秀丽了, 前些日子府里和娘家都是一大摊子事儿, 也没顾得上来探望, 不知你身体可好些了?” 陪同她一道儿来的赵夫人接话,“瑞平郡主是个通晓事理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点儿事儿怪罪呢!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把谦哥儿给你猎得的那些上好皮料分出来一些,给瑞平郡主添几件冬衣准备着。” 康宁伯夫人, “还是你有主意!谦哥儿那孩子孝顺,筱诺若是不嫌弃,我明个儿就让给你送来一些,现在赶制, 冬天穿, 正好。” 白筱诺端坐着听她们你来我往, 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赵夫人在康宁伯夫人的示意下开口道,“咳, 是这样的, 我们听闻瑞平郡主想要招亲,可你们这府里也没个长辈能问,所以我们就只好来问问的你的意思。康宁伯府的幺子, 康谦,你当是见过的,不知道,瑞平公主意下如何?” 白筱诺身体一僵。 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在两位夫人也没有真当是就要个答案, 寒暄了几句,让白筱诺好好考虑一下就告辞了。 当天下午,一包袱的皮草就被送了过来,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白筱诺,来人就匆匆离开。 夜里,周景城趁黑过来偷香的时候,一掀眼皮就看见旁边矮几丧放着的包袱,像是还没有打开过的模样,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凌晨离开的时候顺手就把拿□□料顺了出去,可怜那里面都是上好的狐狸皮,结果还没见天日,就被火舌吞噬的一干二净。 白筱诺正准备吩咐人去把东西送回去的时候,发现包袱不翼而飞,府里上下忙了个四脚朝天。 倒不是他们凑不出来一包袱的皮子送还给康宁伯府,只是原物退还是一个意思,另寻他物还回去,倒不像是拒绝,反而像是回礼了。 白筱诺还在想辙,就收到周景城让周七来请她去畅春园吃饭的消息。 雅间的门一推开,白筱诺就被里面的烟味熏得直迷眼睛。 周景城收了烟袋锅子,伸手把窗户都推开,可见到白筱诺还在咳嗽,绿着脸吩咐,“让掌柜的再寻一雅间来。” 白筱诺见他坐定之后,一直无话,心里莫名。 派人这么着急火燎地喊过来,不会是就为了拉着她一同喝茶吧? 还是…… 白筱诺耳根红了一下。 “诺诺。” 周景城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淡淡的委屈。 白筱诺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周景城被人下降头了? 看到白筱诺眼底的错愕和那一言难尽的目光,周景城瞬间冷了脸。 狗屁的男人撒娇,女子根本受不住。 回头就把该把宋宣套上麻袋打一顿。 “咳,听说昨日有人去府上了?”周景城回府原本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 白筱诺抽出帕子掩饰自己的失态,点头道,“嗯,是康宁伯夫人和赵夫人去了。” “所谓……何事?” 白筱诺能察觉到他话里的停顿,仿佛有些话本是脱口而出,可不知怎的,又有了顾忌及时打断,然后才僵硬的续上。 但是这问题有点送命呀。 且不说面前这人冷心冷面,最重要的是性子还独。 要是让他知道那二位是过去问招亲的事情,指不定怎么发作呢!现在镇国公府正在风口浪尖上,她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让他把这两家都给得罪了。 况且,她自己能解决好。 “没什么,就是康宁伯夫人说前阵子太忙,没来及去府上。” 周景城端着茶盏的手指一紧,一双黑沉沉地眸子半眯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筱诺看。半晌,轻哼了一声,看她一眼,转过脸不再说话。 白筱诺觉得他生气了,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吃着了快茶点。 淡绿色的糕点,做成精致的树叶状,不是很甜,味道清新,配茶到真的合适,白筱诺忍不住又叉了一块到自己的小碟子里。 她吃东西的时候长颈微曲,和精巧的下巴勾勒出一条姣好的曲线,再加上红红的小嘴巴,每次咬下去的东西不多,所以粉腮微动,看上去又乖又可爱。 周景城放在桌下的手指蜷曲,猛灌了一口茶压下唇舌的燥热。 可一抬头,小丫头无意间粉色的舌尖探出嘴唇,抿了一下唇瓣上沾着的碎屑,虽然一闪而逝,可周景城的眸底还是窜起了一团火苗。 “好吃么?”声音暗哑,又轻又慢,带着点诱哄。 白筱诺点头,“这个点心做的好,回头我让夏儿打包一份。” “是么?我尝尝。” 白筱诺放下手中的小碟子,里面还剩一大半,她伸出左手挽住右臂的袖子,差了一块放到周景城面前,眨巴着眼睛看他。 周景城低头暗骂了一声,桌下手握成拳。 “我不喜甜食,尝一点就行。” 说完,暗沉的眸子扫过白筱诺跟前还剩的大半点心。 白筱诺追着他的目光一看,脸颊迅速窜上粉霞,连脖颈都红了一片。 周景城满意地看她娇羞的反应,长臂一伸,将两人中间的小几往旁边一推,伸手就把人拽都了自己的腿上,“不让?” 粗哑的声音,又低又沉,还带着微颤,尾音轻轻挑起,想把钩子勾到人心里,连反抗的力气都瞬间卸去。 白筱诺抓着他的衣襟低头不语,只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 待到下巴被周景城捏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更是让她浑身血液往脸上涌。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脸上冷的像冰,眼里热的像火,而唇间夹着的那淡绿色的点心,更是把他原本有些淡的唇色映衬的勾魂摄魄。 下巴上的粗粝的手指又往上抬了抬,白筱诺被迫扬起脸看她。 等到周景城的脸越来近的时候,白筱诺脑袋里已经一团浆糊,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记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周景城什么时候放开她的,只记得有人在她唇瓣上舔舐了一下,似乎还说了句什么。 她呆傻的小模样似乎取悦了周景城,笑了两声,他又端起面前的小碟子,问她,“还要么?” 还要么? 还能要么! 白筱诺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爬起来,却被人扣着腰压着不能动弹分毫。 周景城也没再为难她,倒了杯水亲自喂她,“康宁伯府的事情你不要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交给我。” 哼,康宁伯府最近应该很忙。 自打上次知道康谦竟然有目的地接近白筱诺起,他就恨不得立即把康宁伯府给拔了,所以这段时间康宁伯府所有明里暗里的生意都在亏岁,就连康宁伯的老岳丈家也跟着遭殃。 可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狗急跳墙,直接跟白筱诺把窗户纸捅破,这是准备死马当活马医,让诺诺带着嫁妆去给他们填窟窿? 哼。 白筱诺仰头就看见周景城光洁的下巴,姿势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甚至还带了些恶狠狠地意味。 一顿饭吃了好几个时辰,最后白筱诺狼狈地逃出了雅间,步履匆匆地回到马车上。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在别人腿上由别人喂饭。 简直吃的如鲠在喉,偏偏周景城还乐在其中,喂的不亦乐乎,最后要不是她抿着嘴坚决不肯再吃一口,他怕是能喂到晚上! 给康宁伯府的回礼是白筱诺亲自去库房挑选的一副古画,她专门让夏儿去打听了康宁伯夫人的喜好,得知她素来爱古画,便准备投其所好,同时附上了一封信,对康宁伯府的好意表示感谢。 至此,算是拒绝了康家联姻的念头。 只是她没料到,康谦竟然会直接纵马跑到辅国公府前来质问,“你家小姐为何不喜与我?” 夏儿,“!!!” 屏风后的白筱诺,“……” 夏儿,“康公子,我们辅国公府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你这般闯上门来辱没我家小姐的名声,是何居心!” 康谦玩世不恭地一笑,身形懒散,“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别在意这些虚的了!我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再说了,大家的目的一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家小姐为何拒绝我母亲的提议。” 说完,看了屏风一眼,“你说呢,小可怜!” 白筱诺,“……” 康谦也不在意她的沉默,“你想招个对你好的夫君,将来的孩子姓白,承了辅国公府的家业。我呢,想离开康宁伯府,做个自在的闲人。本少爷自认还算个会怜香惜玉的人,所以必定会对你好,孩子姓什么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我还有兄长,康家也不需要我继承香火,你看,我们这门亲事真是在合适不过了,难道你就不再考虑一下么?” 白筱诺见躲不过,索性直接开口,“康少爷,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之所以拒绝这门婚事,并不是对你有何不满,而是,我不愿。” 这倒是出乎康谦的预料,“不愿?难不成你在京城还能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么?” 白筱诺头疼,“我……” “那你看本将军可比你合适?” 第66章 皇上亲赐婚 周景城不知道什么来的,也不知道听到多少。 这人是把辅国公府当自己院子了? 康谦看见他也是一愣, 然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又不是没眼色, 周景城能走到这里都没人通报, 白筱诺的贴身丫鬟更是司空见惯的神情,他又不是个傻子。 “周少将军,好巧。” 称呼少将军倒不是因为官职,只是镇国公府一门俩将军,如此便以区分。 “不是。”周景城声音冷淡。 康谦不明所以。 “听闻康小少爷前来拜访, 我特意赶来的。” 康谦,“……” 什么意思!周景城你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把我当贼防着?你是这辅国公府什么人? 哪怕是心里奔腾,康谦还是打算保留一点自己的脸面,毕竟现在的周景恒, 他有点惹不起。 好吧, 不是有点。 “我只是有点问题想问小……筱诺……” 周景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康谦的话便吞回了肚子里。 虽然那一眼不急不缓的,但是他就是莫名地后背发虚。 “康小少爷, 辅国公府没有男丁, 不方便招待男客,以后还请自重。” 康谦:我特么…… 我是男客?难道你就不是了?脸呢? “周少将军说的是。” 周景城看了眼门外,“时间不早了, 康小少爷慢走。” 康谦眼角抽搐。 这太阳高挂,烈日炎炎,哪来的不早了?下逐客令也找点靠谱的理由。 不过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少爷和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刚,属实没这个胆子, 尬笑了两声就准备告辞。 刚迈出门槛一步,周景城凉凉的声音又传来,“镇国公府和辅国公府的亲事还未公布,还请康小少爷出门后慎言。” 康谦这次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慎言? 不就是警告他把嘴巴闭紧么?还搬出两个国公府来威慑他,用得着么? 他又不是没脑子! 送走了那位不速之客,周景城依旧没抬头,也没把玩他那烟杆,就一下一下的磕着桌子上的茶盏盖子,不快不慢,但是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让人莫名有压力。 从白筱诺的角度看周景城有些逆光,那人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可是小动静让人也无法忽视,那高大的身影靠在那,似乎还有些委屈。 白筱诺咬了下嘴唇,“不是我让他来的。” “嗯。”不咸不淡。 “我拒绝了康宁伯府……”拒绝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周景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白筱诺坐不住了,起身到他跟前,低头问,“那你生气什么?” 周景城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睫毛眨了两下,认真地看着她,“他刚才想叫你小什么?” 白筱诺,“???” 有点跟不上他的想法。 周景城的声音本就低沉,现在还略带点闷,“他方才像唤你小什么的,后来才改成筱诺。” 就好像她和别的男人有了什么秘密,而他却不知道,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心里酸酸的,可他又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这种话能问出口已经是他的极限。 白筱诺恍然,“那个啊,是因为之前白府在外赊账的事情,他遇到过我一次,还给了我银票,这件事儿你是知道的,他当时,喊我……小可怜?” 周景城脸都绿了! 他真是把康宁伯府收拾的太轻了! 都教出来些什么东西! 小可怜?过不了几日,他就让整个康宁伯府都变成大可怜! 还有那个康谦……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修长粗粝的手被一处柔软握住,白筱诺耳根有些红,声音也小小的,“别生气。” 周景城的气立时就笑了大半,但依旧绿着脸,眼睛委屈地要求,“筱诺也不行。” 就算是名字,也不是别的男人能叫的。 白筱诺浅浅地勾唇,梨涡就出现在脸颊上,“好。” 她话音刚落,周景城眼底的寒意瞬间消融,如同冬日连绵雨天之后,刹那间的骤雨初歇,阳光满地。 把人拉倒怀里,也没没有别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抱着,额头贴在她一侧的胳膊上,还有清浅的呼吸透过衣料烫到皮肤上,温又暖。 白筱诺垂眸看见他有些泛青的眼底,有些心疼,“最近可是事情很多?” 周景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那也要好好休息,晚上早些歇息。” 周景城抬头看她一眼,唇角微勾,笑得意味不明,“知道了。” 他是临时接到周七的信赶过来的,府衙里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哪怕再舍不得,也要赶回去。 本想着临走前偷个香,接过刚压着白筱诺的后颈把人勾下来,嘴唇还没挨上,就听到门口一声惊呼。 “对不起,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夏儿抱着托盘转身就逃。 白筱诺,“……” 周景城,“……”这么不忠心的丫头,要不还是让诺诺发卖了吧。 把人送到门口,白筱诺立在树下看他离开,本来周景城已经抬步,想了想,还是回过头来警告了一声,“不许再随便让男人进府。” 白筱诺,“……”除了你,也没人会这么闯辅国公府。 见她不答话,周景城脸色又沉了下来,回身冷冽着脸将她抵在树下,咬牙切齿的道:“你再多看谁一眼,我便杀了谁!” 白筱诺眨巴了两下,难得起了玩笑的心思,弯着眼睛问他,“我若是看着你呢?” 周景城瞬间泄气,有气无力的弯下腰,下巴搁到她肩膀上,“命给你。” 白筱诺笑容变大,连眼角都有了一丝血红。 侧过脸想提醒他该去忙正事了,可是周景城的耳朵离她的嘴唇太近,一不小心就蹭了上去。 周景城耳朵一动,身体一僵,哑声嘟囔,“不想走了。” 说归说,该走还是要走的,不然怕是晚上就要让他的小丫头独守空房了! …… 次月初,南禺频繁调兵的消息传到朝堂,一时间风声鹤唳。 周景城于下朝后单独面圣,无人知晓他们君臣二人都谈了些什么。 翌日,皇帝亲自白筱诺和周景城赐婚,一应规制照公主出嫁准备。 同月,在京都立府百年有余的康宁伯府传出分府的消息,康家幺子康谦单独分出来之后,洗心革面,应召入伍。 “喂,你老跟着我干嘛?”康谦十分不耐地看着后面跟着的人,一身雪衣直裰,茕茕孑立。 梁铭,“谁说我跟着你了?难道这条街只准你过不成?康小少爷还是这么跋扈啊。” “梁铭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别自己往我跟前凑!” 提起上次的事情,梁铭脸上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也往这边走。” 康谦舔了下牙齿,“行,等会儿别走,谁走谁孙子。” 他就闹不明白了,不就是很久之前他纵马出去,碰巧遇见处境尴尬的梁铭,顺道扔给了他一套不要的衣服么? 怎么还被这人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了? 等到了报名的地方,梁铭才知道他刚刚眼底的戏谑到底指的什么。 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挽袖执笔,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康谦在旁边看的牙疼,真不知道这么一只弱鸡上了战场,是去打仗还是添乱。 皇上的圣旨下来之后,白筱诺被皇后娘娘宣进宫了一次,只是和前世不同,这次皇后娘娘待她十分可期,言语之间尽是拉拢和恭维。 白筱诺知道这不是对她这个人的客气,是对周景城。 朔和公主进来的时候,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烂漫的璨笑,主动跟白筱诺打招呼,“你就是我父皇亲封的瑞平郡主,要嫁给景城哥哥的那位?” 白筱诺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她不知道上辈子周景城和朔和公主后来如何,但她知道朔和对周景城放心早已暗许,也是因为他,才坚决不肯和亲,甚至以死相逼。 打起十二分精神,白筱诺回礼,“回公主殿下,真是臣女。” 朔和公主并未让她起身,从头到脚把白筱诺打量一遍,“姿色不错,可惜就是弱了点。” 弱了点,也不知道是说白筱诺看起来身子弱,还是她身世若,总之话里的敌意很明显。 皇后娘娘嗔怪了一句,“不得无礼,你父皇不是允了你今日出宫,怎么这时候还会来来给我请安?” 朔和公主在椅子上做好,拿了颗苹果在手里抛来抛去,“又不想出去了,听闻你召见了景城哥哥未来的妻子,我这不是过来瞅一眼是何方神圣么?” 皇后娘娘警告地看了朔和一眼,“这位是辅国公的女儿,以前辅国公还在世的时候,还曾抱过你。” 朔和公主语意微凉,“是么?” “可不是,瑞平长得像她母亲多谢,性格也温婉,可不像你,甄日顽劣,你真该跟瑞平好好学学。” 朔和公主,“母后,你这样当着外人数落女儿,就不怕我丢了面子?再者说了,她不就是父亲去世才能在镇国公府生活那么久?才让景城哥哥娶她为妻的么?一个连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都要利用的人,有什么可学的!” “朔和!” 白筱诺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低头臻首,不慌不乱,皇后娘娘给朔和公主使了个颜色,她才不情不愿地开口,“起吧。” 本以为按着白筱诺的面瓜性子,起来也不会有话说,岂料她起身后又行了一礼,“还请皇后娘娘和公主恕罪,臣女有话要说。” 第67章 四太太示好 不卑不亢地态度,进退得意的礼仪, 相比之下, 朔和公主倒就显得放肆的多。 “臣女昔日翻阅父亲手札, 方知我朝历经数代,君臣相佐,同仇敌忾才有如今盛世底蕴。吾父手札中言其才疏鄙陋,不能替陛下分忧,唯有撒血边陲, 担圣上分微末之事。言辞之中俱是对陛下的感激,以及对同僚袍泽的惺惺相惜之情。 年幼之时,臣女不谙世事,被父亲交托于镇国公府, 臣女诚感镇国公府十数年惊喜抚育, 悉心教导, 然臣女亦不敢以怨报德,挟父亲袍泽之情以图悯, 遂及笄之后便搬回了府邸。幸得陛下及皇后娘娘垂怜, 得封郡主之位,臣女片刻不敢忘怀。 公主方才所言,既辱没了皇上对臣女的恩德, 也辱没了镇国公府及辅国公府的名声,还请公主宽恕贸然顶罪,实是关系重大,臣女不得不冒犯。” 她说的有理有据, 甚至连皇上和两个国公府都搬了出来,就连皇后一时也没想出要如何应对。 好在位居高位已久,“白小姐此言甚是,朔和平日里在我跟前胡闹惯了,才如此任性,我说让她多向你学学,可没冤枉了她。” 朔和被白筱诺一顿抢白,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可是母后此刻明显不帮她,她也只能干瞪眼。 最后,皇后娘娘又好好地给白筱诺封赏了一番,说是给她与周景城不日大婚添妆。 从宫里出来,白筱诺就看见夏儿唯唯诺诺地站在马车边,略一思忖,便知道怎么回事。 果然,到了马车上,周景城已经大马金刀地坐着闭目养神,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手却精准地拽住了白筱诺。 夏儿收起脚蹬,马车辘辘地驶向辅国公府。 “皇后召你,可是说了什么?” 白筱诺挣了两回,没能把手挣出来,也就随他去了,“没说什么,就是寻常问话,赏了些东西给我。” 周景城掀起眼皮,“是么?赏了什么让你如此高兴。” 白筱诺,“我有么?” 周景城冷哼一声。 其实白筱诺是真的挺高兴的,但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赏赐,而是因为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高兴。 她从前在宫里,素来乖顺,从未如此跟皇后娘娘这般讲过话,更不曾顶撞过宫里的贵人,如今做起来,发现也没那么难。 周景城摩擦着手里的柔软,不轻不重地摩擦,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左右他若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的。 “明日母亲会派人上门交换庚帖。” 周景城冷不丁来了一句,语气不咸不淡的,但着实吓人。 相比别人家的盲婚哑嫁,她算是得偿所愿,求仁得仁。在镇国公府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对那里的一切都熟悉,这于别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可正因为了解,白筱诺才更加的心神不安。 郡主夫人自小不是很喜欢她,这是她知道的,此次的婚事由皇上亲赐,她拒绝不得,但是并不代表灭有怨。 周景城感觉到手里的轻颤,睁开眼睛看她。 小丫头半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鞋面,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那份惊忧他感同身受。 手上一用力,把人拽过来揉进怀里,一下一下啄她的脸颊,直到把白筱诺啄的不好意思了,像个鹌鹑一样到处在他怀里躲蹿,才放过了她。 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忍不住在上面动了两下。 这丫头的头发跟性格一样软,但是一根根浓密清香,舒服得让人想喟叹。 “别怕,我们的亲事,母亲早就同意了的?” 白筱诺仰头看他,“什么?” 周景城喉结滚动,低头就在她唇角咬了一下,“我说,母亲早就同意了,赐婚之前。” “真的?” “嘶!” 白筱诺太激动,起的急了,直接撞倒了周景城的下巴,赶巧他正准备说话,所以上下牙一合,直接咬了舌头。 白筱诺着急忙慌地去给她揉,但是舌头在嘴里,她还能讪讪地收回来。 周景城被她这才小蠢样抖地肩膀耸动,哎,早知道自己受伤能惹她疼惜,他早就这么干了! 快到辅国公府的时候,周七过来拦住了马车,给周景城递了个消息,周景城不悦地哼了一声,还是让车夫把马车赶到僻静的地方挑了下去。 白筱诺不明所以。 到了门口,才听下人禀告说四太太来了,带着白楠在花厅里等。 白府的人自上次之后,只有白婧会偶尔带着白楠过来,所以对四太太,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当然也说不上什么亲情。 四太太知道自己不讨喜,但是比起白府的其他人,她更感激白筱诺,白楠是她的命,当初白筱诺从人贩子手里把白楠救回来的时候,就是她的恩人。 所以才带着白楠一起过来,见到白筱诺的时候,哄着白楠上前喊人。 白楠也不知道是真的记得那件事了,还是顺从四太太,乖乖地上前,人小鬼大地作揖行礼,“白楠见过姐姐。” 白筱诺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上前牵她的手,“楠哥儿来了多久了,可是等着急了?” 转头给四太太行礼,“见过四叔母。” 四太太侧过身,受她半礼,“你快起来,我今日不请自来,其实,是想看你需不需要帮忙,你若是有用的上的四叔母的地方,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 辅国公府除了白筱诺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可这要操持的又是她自己的婚事,好些事儿并不方便出面,她在府里思来想去,才冒着得罪婆母的风险亲自上门。 白筱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想到以后白老妇人会借此刁难她,给她立规矩,白筱诺心下感激。 今日她已经几年了辅国公府的们,就算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倘若现在拒绝了她,四太太只怕会夹在中间,左右不是。 与其这样…… “多谢四叔母,如此,筱诺的婚事就劳请四叔母代为筹办了。” 四太太本来也没有想过她能同意,“诺姐儿若是不便……诺姐儿?” 白筱诺对“诺姐儿”这称呼可谓是生疏,回辅国公府之前不曾有人这么称呼过她,回来更是没有。寻常人家早正常不过的称呼,于她而言,确实奢侈。 白筱诺拉着白楠坐下,让夏儿去准备吃食,留四太太在此吃饭。 有了她的态度,再加上她郡主的身份以及和镇国公府的婚事,料想白府的人若想为难她,也要掂量掂量。 四太太多玲珑的一个人呐,饶是她自认为自私寡情,此时也不禁眼眶泛红。 她当初没有趁着白筱诺孤弱,原本就是想着做人留一寸,没成想却无心插柳。 虽然她自回到辅国公府三番两次将白府折腾的人仰马翻,就连他们四房也没少往外出血。 但是自打她救下楠哥儿,再放下成见来看,那些东西本就是辅国公府的东西,她是辅国公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些东西,她要拿回来,又有什么错? 若不是白府先动了邪念,又岂会落到现如今的下场。 不过这些都过去了,白府再也翻腾不起来的了,如今诺姐儿羽翼已丰,他日嫁入镇国公府,更是白府高攀不起的人。 两人所料不差,四太太回白府须臾,就被白老妇人传了去。 相比去年,白老妇人苍老了不少,精致地妆容不再,满头华发,面皮松弛,就连说话都没了以前的精神气儿。 看到四太太进来,她推开伺候的丫鬟,强打起精神讥讽,“怎么?舍得回来了?” 四太太垂目不语,任凭她责骂。 “怎么?现在连我这个母亲说话都可以不搭理了?莫不是白府这小庙装不下你了?既然另攀了高枝,还回来作甚?” 四太太抬头想解释,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老太太和辅国公府积怨已深,再加上大房也因为这件事丢了官职,这件事怕是跨不过去了。 既然多费口舌无用,四太太便自始至终像个蚌壳,任凭她如何说都受着了。 第二日,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去了辅国公府。 镇国公府一早就请了京城有名的官媒过来交换庚帖,四太太紧锣密鼓的张罗,将官媒招待的笑不拢嘴,对白筱诺大加赞扬。 一来一去,一日已过半。 白筱诺领着楠哥儿在后院荡秋千,等四太太带人过来寻人的时候,楠哥儿小跑着就扑了上去。 楠哥儿身子骨还小,其实扑的并不重,但是四太太不知怎得,生生退了好些步,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上。 白筱诺上前搀了一把,皱眉问,“四叔母这是怎么了?” 四太太笑了一声,“还不是楠哥儿这些日子长得太快了,我都要抱不动她了。” “才不是!”楠哥儿一遍小心地避开四太太的膝盖,一遍拽住白筱诺的一根小指,仰脸,“是祖母昨日罚了母亲,让母亲在祠堂跪了许久,母亲膝盖都青了。可是母亲说今日是姐姐很重要的日子,让我要听姐姐的话,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姐姐。” “楠哥儿!”四太太责怪。 白筱诺抿了抿唇,“可是因为我连累四叔母受罚了?” 第68章 两府纳征礼 四太太,“不管诺姐儿的事儿, 是我顶撞了母亲, 该受此罚。” 白筱诺握着白楠的手紧了紧, 没有说话。 回到房中,白筱诺一个人把自己闷在书房良久,遣了夏儿过来,让人送信给四太太。 日子紧锣密鼓的逼近婚期,四太太到辅国公的日子愈加频繁。 清点嫁妆, 整理箱笼,安排大婚仪制,虽然琐碎,却破费时间。 至于白筱诺自己, 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辅国公府的器皿物件经过之前的事情, 鹰老早已经带人整理出来, 但是好些铺面田庄却久违盘查。 但是她不便出面,便安排了周七带人前去盘查。 自打周七他们跟着白筱诺之后, 周景城便只招了周九回去, 周七就留在暗处照顾白筱诺的安危。 白筱诺知晓此事的时候,也并未拒绝,一则是为了宽周景城的心, 二则,他对周七的印象很好,用起来也顺手,便没有推辞。 但是查下来的结果却让他有些憋闷。 这都是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 这个是老国公的部下,那个是老公国乳母的孙女婿,好嘛,一个一个,沾亲带故。 上报的产物不实不说,就连田亩的面积都瞒减了的。 这都什么破事儿! 照着他的性子,这群欺上瞒下的东西,就该一刀砍了。 夏儿看着他,“周木头,你怎么拉着张驴脸?谁惹你生气了?” 周七木着脸看她,“傻人事儿少。” 夏儿瞪着杏眼,“你骂我!” 周七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我找小姐。” 夏儿看他一本正经,也不敢再闹,进去同传。 白筱诺坐在屏风后面听他禀报查来的情况后,笑着叹气,“他们都是父亲的旧部或与我辅国公府有莫大渊源的人,或许当时是忠心耿耿,但是贪多不厌,更何况还是隔辈继承,这些情况我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周七,“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白筱诺反问,“你有什么好意见么?” 周七,“……”他想把那群贪得无厌的都宰了。 白筱诺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周七的别扭,用帕子挡住嘴角轻笑,笑道,“这件事如果用雷霆手段,难免会伤了旧人的心,只怕爹爹和娘亲在底下也不得安宁。” 周七觉得,白筱诺太优柔了,这样的掌家态度,若是将来两府的中公都交到她的手中…… “不过,若是不处置,也是不妥的。” 周七,“……” 白筱诺并不知道她的能力已经在周七心里转了一圈。 “我寻思着,左右都是爹娘的旧人,我动手处置他们不合适,那就让他们自己互相处理。既然是要整顿,那就连铺面也一起都改改规矩。 我这里有两张单子,庄子是按照面积大小和位置优劣排列的,铺面也是,总归是将能盈利的前面。你通知下去,自明年起,择优先选。田庄的管事若是想做铺面的掌柜,只要创造的流水够高,就可以优先挑选,并且保证最少的应收,我就能准了他们。 让他们互相竞争,这才能互相监督,如此,你看如何?” 周七其实不懂这些内招手段,但是他觉得这方法可行,就像他们在暗卫时的竞争一样,这样才能勤练不辍,有所进益。 “娘娘大才。” …… 四太太是个能干的,成婚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具体吩咐,有鹰老带着人帮衬,外面的事情又交托了出去,白筱诺竟然一下子变的比从前清闲下来。 夏儿抱着一把古琴兴冲冲地进来,“小姐,你看我在库房找到了什么?‘抚月’!原来‘抚月’在我们府上啊!” 懂乐律的人都知道,当世有两把古琴,一曰‘抚月’,另一曰‘临江’,是大名鼎鼎的圣儒与他夫人的乐器,据说是由圣儒亲手所致,所有的材料都是精心挑选,所有爱好此道的人求而不得珍品。 只是圣儒夫妇逝世后,这两把琴便不知所踪,没曾想,‘抚月’竟在府中。 白筱诺抚摸着上面月牙,心下怆然。 这把琴是母亲喜爱的物件,这件事还是从太后口中无意得知。 那时,她即将和亲,周老夫人进宫觐见,还送上了这把琴。 但当时并未详说,只说是娘亲旧物,辗转得之,如今她即将大婚,算是当做添妆,留个纪念。 后来太后无意间听她抚琴,进来的时候便怅然了一句,“娴娘素爱此琴,如今传承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娴娘,便是她母亲的闺名。 时过境迁,在看到这把琴,白筱诺心中都是俱是思念。 周景城坐在树上,看着下面的小人儿轻捻慢抹,一首《桑曲》弹得柔和又富有激情,清淡素雅中都是慢慢的思念。 一曲终了,白筱诺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人倚在凉亭边的树干上,眼神专注地看她。 美人在怀,周景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道,“我竟然从不知你会乐律。”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听过白筱诺抚琴吹笛,想到这个小丫头曾经在他不知道地方谈了多少首,多少次,又有多少人听到,就忍不住心里酸泡。 她其实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就和周景棋一起学琴练琴的,只是那时候周景城跟着镇国公远在边陲,并不知晓。 进宫之后,太后让人教她的多数都是规矩仪态,是如何透过只言片语窥得政事,如何做一个身在异国,位份高贵的谍子。 “我……乐律不通的,而且太久没练过,有些生疏了。” 周景城把整个脸埋在她的发间,“好听。” 白筱诺被他嘴里吐出的热气蒸的脸都红了,小耳垂透过烛火,粉的可爱。 周景城别扭的把人往怀里搂,“还要好久啊!怎么还没到!” 白筱诺绞着手指,闷不做声。 他们的婚期已经是定的很急了,距离皇上赐婚也不过五个月而已,这个人还嫌慢,难道还想立即成婚不成? 周景城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想今晚就成婚。” 白筱诺推他,这个人,怎么总每个正形。 正想说话,嘴巴就被人堵住,直接溢在了夜风里。 但是周景城除了亲她闹她什么也没做,他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 他克制的心力憔悴,白筱诺倒是过得精彩。 喜服由宫里的秀坊司亲自帮忙给赶制,她便自己的绣了盖头。 白筱诺的女红并不算好,但是一针一线都绣的用心。 纳征之日,镇国公府的聘礼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巷,看到的人无不探头。 “镇国公府真是好大的排场,看到没有,那牡丹插屏可是千金难求,上次我陪着姐姐去给我那侄女选嫁妆的时候,可是问过的。” “那算什么啊,看到后面那株红珊瑚树没有,我可记得,那是海外商人运进来的,无价之宝呢!” 宋宣在秦青书耳边低嘲,“这帮土鳖懂什么,真正值钱的可是那几十箱子古董和孤本,我看他是准备把镇国公府都给搬空。” “怕是京城所有爱好古籍之人,只怕是眼都红了,恨不得当街抢了他的这些聘礼。” 宋宣,“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秦青书斜睨他,“此话万不可被他听到。” 说周景城拿白筱诺当眼珠子也不为过,别说是指责,就是提起,都招他嫉恨,指不定在哪给你摆一道。 宋宣深表同意,乐呵呵地看着下面的盛景。 荆敏目瞪口呆地看着满院子的箱笼,拽着白筱诺的胳膊,“他这是把镇国公府搬过来了?真被入赘?” 这哪里是送聘礼啊! 简直就是金山银山! 院子里都摆不下了,外面的人还在往里进。 男宾那边,则又鹰老接待,他是辅国公府的老人,虽然不算聪明,但胜在忠诚。被镇国公府请来的人自然清楚辅国公府的情况,也不会拿这个挑理。 白婧也被说了亲事,今日也随着四太太过来了,她前段日子也被许了亲事,这段时间都在白府忙着绣自己的嫁衣。 看到衣裳上白筱诺那件华丽的缂丝金缕的嫁衣,羡慕地伸手去摸了摸。 白筱诺和荆敏进来,她连忙收回了手。 白筱诺淡淡一笑,“无事的,你看看做的如何?” 白婧将手轻轻放上去,“皇宫里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白筱诺看她,“女子一生只嫁这一次,只要诚心,都是绝无仅有的,不必羡慕,你又怎么知道我到时候不会羡慕你的呢?” 荆敏没心没肺,“我还觉得将来我嫁衣肯定最好呢!” 白筱诺转身问她,“咦?你是有了什么心上人?” 荆敏恼羞成怒,“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乱编排人呢你?” 白筱诺对她也算熟悉了,并不怕她这只假老虎,“谁家公子?人品如何?我们可认识?” 白婧也扭头看着她。 荆敏顿时恼了,“你们俩这是合伙欺负人?今天到底是谁的纳征之日?你信不信到时候我不来帮你守门了?我直接叛变跟着周景棋过来闹你,我看你怎么办?” 白筱诺咯咯直笑,挂上甜甜的梨涡,“好好好,我的错!我不问了嘛!左右到时候总能见到的。” 第69章 上轿的称谓 金秋十月,朝霞满天。 街上的商铺和小贩早早地都开始开门摆摊营业, 有些甚至还专门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 以示喜庆。 祭祖之后, 吉时一道,自镇国公府传来喧天的锣鼓声。 傧相们正好衣冠,言笑晏晏地旋身上马。 辅国公府。 白筱诺天未亮便被夏儿唤了起来,迷迷瞪瞪地任由着下人给她洗漱收拾,然后便闭着眼睛坐到妆奁前, 由着妆娘在她脸上涂抹勾勒。 中途,夏儿为防她饿肚子,专门做了些挡饿的小点心,虽然只有指甲大小, 胜在精致, 又不会妨碍到她的口脂妆容。 荆敏和白婧以及白家宗族的姑娘夫人都在外面帮忙。 就连宁国夫人都把儿子带来给她壮门面。 等到妆娘点完最后一点朱唇, 便进来了一位宫里的老嬷嬷替她更衣上冠。 待到一切收拾整齐,其他人说说笑笑地便准备先进去一睹为快, 荆敏本来还在和白婧讨论一个话本子的情节, “那位小姐也忒得心软,倘若当时……” 场面一静。 众人看着白筱诺仿佛不认识一般。 金冠束发,上面的珍珠玛瑙交相辉映, 最前方还有一颗正红色的宝石镶嵌,衬得白筱诺瓷□□嫩的小脸更添霞彩。 红唇微勾,眼睫轻颤,上面还带着一层细若不见的金粉, 眨动间,仿佛把人的心魂都勾进那清澈明媚的黑瞳里。 白筱诺本身长得娇俏可爱,可能是今日用了浓丽的脂粉,竟然隐隐有几分艳丽的大气。 “可是我的妆不好看?” 白筱诺被她们看的心慌,刚准备把手覆到脸上,就被荆敏一个箭步冲上去,“别碰!” 白婧也反应过来,“好看!特备好看!” 荆敏啧啧了两声,“我从前瞧你一直都是素颜淡妆的模样,如今打扮起来,倒是有几分姿色了。” 宁国夫人笑道,“荆姑娘说的委婉了,岂止是几分姿色,我瞧过那么多姑娘出嫁,各种妆面也没少看,但今日见你,当属一甲。” 这夸赞当时给了白筱诺极高的赞誉。 白楠挤过来,抱住白筱诺的胳膊,“姐姐好漂亮呀!我以后也要一个这么好看的媳妇!” 四太太颇为无语地拉过他,不让他在白筱诺跟前蹭,“你这皮猴子,这么小就想着将来的新娘子,是母亲平日里对你不好不成?” 屋里人哄堂大笑。 白筱诺羞赧地低下头,“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妆娘手艺好。” 众人一听又是频频附和。 她这场婚礼,皇家给了极大的恩赏,从嫁衣到伺候更衣的嬷嬷以及妆娘,俱是一手包办,有太后的恩赐,也有皇后娘娘指派来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原本清寡的辅国公府今日变得门庭若市,不少人想来沾沾如今最恩宠的郡主的喜气。 有人仰慕,自然有人嫉妒,白府大太太在隔壁听着这边的热闹,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不就是嫁了个不受皇上待见的将军,镇国公府自身难保,她巴巴地往那朝不保夕的火坑里跳,将来哭都来不及。” 屋里没外人,白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也就没有指责她口出恶言。 手里的茶顿了顿,“老四媳妇儿她们都过去了?” 大太太拉下脸,“可不是,今儿除了我还在家,其他几房能去的都去,就是不知道热脸去贴人家,人家领不领情。那丫头就是个没心肝的,连自己的亲叔父都毫不留情,还指望她能原谅他们不成?” “原谅?”白老夫人意味深长勾着尾音问。 大太太涎着脸,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是媳妇一时用错了词,母亲切莫生气。咱们哪用得着她原谅,该还的早就还了,倒是她身位白家女,不思感恩,不敬长辈。不过,母亲也不用担忧,她和镇国公夫人同为郡主,又是婆媳,媳妇可是听闻镇国公夫人并不喜那丫头的,以后有她好受。” 婆婆磋磨儿媳妇,就算是皇家,也不能轻易插手干涉。 以后有的她受的。 这边怎么恶毒诅咒却也掩盖不了隔壁的热闹,就在婆媳俩说话的当口,鞭炮声响起。 “哎呦,我的老天爷,咱们今天能拦住么?怕是一个红封也拿不到了呀!” 有望风的姑娘惊呼。 “怎么了怎么……天!那是大理寺少卿?少年状元郎?” “可不是?你在看那位,不是六王爷家的二公子么?” “对,是宋二公子!哎?怎么那三位是谁,怎么从没见过?” “左边那是颜公子,颜将军的独子!中间那位我倒是没见过,最右边的是刑部尚书的侄子!这可怎么守门?” “快,别管那些了,快把门那再放张椅子!” 新房里一时兵荒马乱,四太太有些拘谨地站在白筱诺身边,给她盖上盖头。 “诺姐儿,今日之后,你便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叔母也无甚可教导你的,只盼你往后一生顺遂,事事如意。” 白筱诺为这一点儿亲情感激的差点落泪,用力呼吸几下,才轻声道,“谢谢四叔母。” 周景城他们行至门外,先是打赏了前来捧着茶盘的白楠一个厚厚的大红封,便被白家宗族众人围挡,但是看着外面那群傧相,还是忍不住腿软。 这是把半个京城的新贵给请来了? 不是说皇帝猜忌镇国公府,各家都对镇国公府避而远之么? 酒水被两个武将挡下,诗赋文采,他们可无一人及得上秦青书,一时间丢盔卸甲。再加上还有个宋宣不怕事大的在旁起哄,随从们大手笔的喜钱,没过一刻钟,就被敌军越过了防线。 一屋子挡们的女眷也各个心中颤颤。 荆敏用脚挡住门,“怕什么!他们是来求娶新娘子的,还能吃人不成?今日若是不把我们哄好了,谁也别想进来!” 所谓法不责众,有荆敏这么一忽悠,众人心中又稳了下来,宁国夫人站在旁边失笑。 可令人稀奇的是,原本闹闹哄哄的门外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木门也没有任何推搡的痕迹。 门内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在下周景城,请内里的诸位小姐夫人开门!” 低沉的声音彬彬有礼,丝毫没有武将的粗犷。 她们中不少人其实对周景城只闻其名,并没有见过他,而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便是他杀将的名声。 一直以为能杀人不眨眼的人,定然是个五大三粗的粗鲁之人,没想到倒是有一把如古琴般悦耳浑厚的嗓音。 荆敏最先反应过来,“周将军想娶新娘子回府,也得容我们考教一番不是?否则我们怎知你是否配得上新娘子。” 一干人倒抽一口凉气。 荆姑娘可真敢! “我们刚才可都瞧见了,你们当众有武将,比力气,我们可不是对手,不如就考考周将军诗文?” 周景城许是心情极好,并没有掩藏自己的喜悦,低笑一声,好脾气地到,“可。” 荆敏从袖中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问题,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子曰诗云,拦门的姑娘们又是一口凉气。 荆敏得意一笑,这上面的问题有难有易,可是她央着爹爹和兄长讨来的,若是周景城胸无点墨,想来连一半都答不上来。 但令人惊讶的是,荆敏每问一题,门外的周景城几乎连思考都不用便对答如流,甚至偶尔还会补充解释两句,如钟如泉的声音,听的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若不是声音没有任何变化,他们都以为答题的不是一个武将,而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文人。 荆敏越问越心惊,到最后几乎都不看上面的答案了,左右她也不理解,但是这么轻易给周景城开门她是不肯的。 宋宣看门内还没有停歇的架势,忍不住哼了句,“这出题是谁家姑娘,如此难缠!” 周景城回头睨了他一眼。 秦青书侧头,“宋兄慎言。” 宁国夫人看荆敏还有继续的架势,笑着上来解围,“荆姑娘,我看啊,你今天是拦不住外面的新郎官了,与其这样,不如实实在在地讨粉喜钱,免得误了拜堂的吉时。” 荆敏悻悻作罢。 周景城耳力极佳,听到里面的话,给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姑娘们,你们把门开点儿缝儿吧?” “做什么?想耍赖不成?” 随从,“不是不是,是底下门缝太小,红封塞不进。” 宁国夫人大笑,“你们今日有福了,新郎官是个大方的。” 果然,等到门开了一条缝,外面就源源不断地往里面塞红封,但不是铜板的响声,听着倒像是纹银。 有人耐不住好奇打开来看,“呀!新郎官在里面塞了六两!” 再看看红封的数量,都忍不住羡慕地朝白筱诺看了一眼。 拿人手软,周景城进来的时候,其他的人体贴的让开一条路。 白筱诺紧张的手心全是汗珠,可是又不敢随便动,待到手上被塞进红绸的时候,牢牢攥住才不至于失态。 对着辅国公夫妇的牌位拜别双亲,周景城放慢脚步,带着白筱诺一步步往院外走,鹰老站在门口,不停地用袖子抹泪。 小心地将白筱诺扶进花轿,周景城借着轿帘的遮掩,低声道,“诺诺,夫人。” 白筱诺身体一颤,盖头下眼眶泛红。 第70章 新婚小欢喜 花轿在京城的主道上游街,百姓畏惧又好奇地站在两侧围观。 其中不乏上次被白筱诺救了孩子的人家, 顶着对周景城杀将名声的惊惧高声献祝。 白筱诺端端正正地坐在花轿里, 细腰挺直, 唇角微勾。 夏儿走在花轿边儿小声道,“小姐,奴婢瞧着您比周大少……不对,比姑爷还要受人尊崇呢!” 白筱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呼声,突然有些感慨。 原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她也能替周哥哥遮风挡雨啊。 既然百姓都认定了他杀将的名声,畏他惧他,那她和周哥哥从此夫妻一体,是不是也可以让人敬他爱他? 拜了堂, 白筱诺被周景城小心地护着回到了院子, 前来的贺喜的女宾不敢太闹, 指出了傧相们咋呼着要闹洞房,宋宣最是积极。 可还没等他靠近, 就被周景城一个眼神吓得踉跄, 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起吧,没有赏钱。” 周景城讥讽。 宋宣羞恼, 跳起来指着周景城鼻子骂,“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兄弟的!无耻!我今天要是不把你灌趴下,我就三个月不找女人!” 周景城笑着踹了他一脚,“瞎咧咧什么呢!出去!” 秦青书识时务地拽着宋宣出去, 侧首道,“我们就在门口等新郎官,可别误了前面的客人。” 周景城脸直接绿了。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白筱诺规规矩矩地坐在新床上,周景城按捺住手上的冲动,隔着盖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不是他不想,是他怕揭开盖头就走不了了。 今日是他和诺诺的大婚,他不想让外面的人诟病,所以必须出去敬酒,天知道他要多大的克制力才能挪动脚步。 等他和外面那群男宾们都走了,夏儿边走了进来,白筱诺远远地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 “姑爷方才命奴婢去准备的,说小姐肯定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让您先垫垫肚子。” 白筱诺摸摸自己早已抗议的肚子,若不是她上妆的时候吃了几个小点心,路上夏儿又偷偷塞给她几块,只怕拜堂的时候就要出丑了。 “这样,不合理疏。” 新嫁妇总是更拘谨,郡主夫人本就不喜她,若是规矩上再让她挑了错处,只怕以后更难相处。 “姑爷说了,小厨房的饭菜是他吩咐人做的,不会有人知道的。外面今儿来的人多,奴婢刚才站在后面听着,说摆了三百多桌呢,姑爷敬酒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您先垫垫,不然入了夜可找不到吃食。” 白筱诺想想也对,便有夏儿扶着在外间的桌子上坐下,小心地用了些饭菜。 月上西楼,烛光摇影。 周景城被随从搀着回来的时候,宋宣还在后面哭闹不止,住着秦青书的衣领就要往下坠。 “主子,宋二公子……” “不必管他,青书会处理。” 虽然有傧相们帮忙挡酒,可是全场敬下来,周景城也有些醉了,随从拿着早已经备好的醒酒茶在门口候着,周景城喝了茶,漱了口,才轻轻推门。 白筱诺一身正红色在龙凤喜烛下格外醒目又张扬,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一幕。 他奉命归来,纵马行过喧闹的和亲队伍,花轿的窗纱被风带起,漏出一面一片刺目的鲜红。 那时候他尚不知失去了什么,所以再后来的岁月了,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悔恨。 挑起盖头,周景城呼吸一紧。 他从不知诺诺装扮起来竟是这么美的娇娘,净白的脸上,因为紧张抿唇,有小小的梨涡浮现,睫毛轻颤,光影粼粼。 他此刻甚至恶劣地想,还好那时候她不曾真正的和亲,还好,没有别人见过她如此模样! 春宵苦短,怀有伊人,粗重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软糯的哀求声交缠在一起,直至月到中天,依旧绵延…… 天还未亮的时候,夏儿来扣门,周景城常年呆在军营,自有常人不及的惊觉,所以在白筱诺尚未被吵醒前,便披了衣服出去阻止。 小丫头昨晚被他折腾狠了,现在喊她起来,他实在是不忍心。 等他出去打了两套拳回来,才让夏儿进去唤人。 白筱诺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手酸的根本抬不起来,想到始作俑者,又脸颊绯红。 但是和以前的模样又不尽相同,如今的白筱诺虽然看上去依旧软糯娇羞,但是清眸流转,已有了勾人的新妇神韵。 强忍着下床梳洗,白筱诺便催着周景城去正房敬茶。 郡主夫人哪能不知道儿子院子里昨晚叫了几回水? 要说是白筱诺的蛊惑的,她自己的都不信。 儿子向来自律,到如今,房里连一个人都没有,白筱诺那丫头自小在眼跟前长大,她什么品性再清楚不过。 总结下来,不过就是儿子得偿所愿,白筱诺乐意纵容。 罢了,他如今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白筱诺的独子争气一点,早点儿给城哥儿诞下个一男半女。 先是去祠堂祭了祖宗,白筱诺才碎步跟在周景城身边去给公婆敬茶行礼,途中几次周景城要抱着她走,都被他水淋淋地眸子给睨了回去。 周景城悻悻地摸摸鼻子,陪着她蜗牛一般行路。 白筱诺惊讶于郡主夫人的和气,但越是这样,她越是羞恼,敬茶的时候,脸上烧的通红,看得旁边的镇国公都忍不住瞪自己的儿子。 好在公婆给面子,没当众揭穿他们小夫妻。 而后去周老夫人处,老夫人早早地换上了她只有逢年过节才穿的喜庆衣裳,坐在正堂等他们。 直至归宁前夜,白筱诺在镇国公府都未曾受过半点刁难,所以她推开周景城作乱的手,小声问,“周哥哥,你说母亲……” 周景城捏着她细软的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最后拉倒嘴边亲了亲,把人也拽过来抱在怀里,“别乱想,母亲是喜欢你所以才不为难你的。” 可是白筱诺总觉得不真实。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从没想过,再这样一个人人对镇国公府敬而远之的时候,她嫁过来,镇国公府上下对她的感激。 新婚两月后,朝廷传来战报,南禺和夷人密谈,对我朝大兵压境,守城将领节节败退。 周家父子临危受命,率军出征。 白筱诺红着眼睛给他收拾行囊,“怎么就突然又要打仗了呢?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爹如今也被派去了夷人那边,南禺人狡诈,你要当心。” 周景城听着她碎碎念,只是笑着看她,并不阻止,也没有丝毫不耐,将人拉倒腿上坐下之后,脸上全亲了个遍才低声道,“我会回来的,你还在,我怎么会出事呢?” 你还在家等我,我比上辈子更加惜命。 再说这场战事本就是他们父子一手引导出来的,更无甚可惧。 皇帝对周家忌惮,那么无论他们怎么说,怎么表态,都不会消除皇帝的顾忌,既如此,那不如就让皇帝依赖他们周家。 战事一起,朝廷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屈指可数,别人替他们宋家守不住着天下,若还想国祚绵延,那么周家就不能动。 镇国公府门前,周老夫人带着贺阳郡主和白筱诺,周景棋送别周家父子。 这一日,无数人加的亲人女眷送别了丈夫,儿子,甚至孙子奔赴战场。 白筱诺起初是陪着周老夫人日日在佛堂抄经祈福,然而一个半月后,忽然昏厥,吓得周老夫人连忙请了大夫。 “恭喜老夫人,太太,少夫人这是喜脉!” 贺阳郡主当场落泪,镇定如周老夫人也一时间晃了神,想着白筱诺今日来都在她这佛堂,担忧地问,“她近日在佛堂的时候颇多,不知道可有大碍?” 大夫知道周家男儿都上了战场,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有多重视,跟着嬷嬷去佛堂检查一圈,又仔细地给白筱诺把了脉,才确定道,“少夫人脉象稳健,并无不妥,稍后老夫再看上几贴安胎的药,精心照料便可。” 自此镇国公府算是多了一个琉璃一般的少女人,就连周景棋都不来闹着她要出去了,反倒是拉着荆敏经常过来给她将一些奇闻趣事。 在白筱诺怀孕期间,周景棋和荆敏分别定了婚事。 周景棋是定给了贺阳郡主娘家的一位表情,白筱诺见过一次,也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后来才知道,他也是赫赫有名的三大才子之一,这门亲事虽然周景棋嘴里别扭,但是提起那位未婚夫婿的时候,也是真心的欢喜。 荆敏的婚事就格外的出人意料。 荆府竟然将她许配给了一位寒门出身的新科进士,听闻两人早就在一次庙会上相识,荆敏更是为了他差点出家为尼,荆大人和荆夫人不忍她日日落泪,考察了那进士的品性之后,便让人上门提亲。 “我以前看话本的时候,就想着有一日也能得个如此的郎君,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我以前不爱读正经的史书,不看古籍名画,可是你知道么?我想跟他聊这些,想看到他眼中对我的赞许。” 白筱诺默默听着,只盼望那书生切莫辜负了她。 第71章 大结局 十月怀胎,白筱诺诞下一名男婴。 镇国公府八百里加急给老镇国公和周景城报喜。 镇国公得知自己多了外孙, 当晚邀将士同庆, 并于次日, 一鼓作气,退敌三十余里。 周景恒看着手里轻飘飘的家信,烟杆直接被握变了形。 “可以啊!想不到我们中间竟然是你这个恶名在外的先做了父亲。” 宋宣伸头过来看了一眼,便拍着周景城的肩膀恭贺。 本来在下面看地形图的康谦闻言抬头。 他如今已经升至千夫长,军帐议事也有了一席之地, 本以为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是朝廷的什么重要指令,没想到竟然是周景城喜得麟儿。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酸涩,但是仅仅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和周景城的差距, 无论是战场厮杀还是军事谋略, 他输的心服口服。 “恭喜。” 周景城终于从家信上抬头, 冷漠的眸子带着压抑的激动,“多谢。” 她知道, 这个人是真的不再觊觎他的诺诺, 诚心道喜。 不是他自负,是他从没想过那小丫头会看上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但看到别人往她跟前凑, 还是会想杀人就是了。 “好了,继续讨论刚刚的问题,明日……” 他必须快些结束这场纷争,他要回去。 …… 镇国公给孙子起名周毓, 钟灵毓秀之意,洗三礼盒满月宴在郡主夫人的操持下,大办了两场。 白荻从白府分了出来,四太太便带着楠哥儿过来帮忙,因为走得近,郡主夫人对她也颇为客气,趁着宾客们都在看毓哥儿的时候,她拉着白筱诺感慨,“要不是你给你四叔父写信,只怕他现在还寂寂无名,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但是你放心,我和你四叔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娘家人,真希望他们嫩早日凯旋而归。” 白筱诺生了孩子之后,比之前丰腴了几分,因为月子里养得好,看起来气色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 “四叔母见外了,改日我们一起去寺里给他们祈福,所有人都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毓哥儿半岁的时候,战事已经持续一年有余,朝廷军饷吃紧。 老祖宗身体虽还算健朗,但已经能看出疲态,贺阳郡主更是整日愁眉不展。 因为战事提前,这辈子朔和公主不需要再和亲,白筱诺抱着毓哥儿跟随贺阳郡主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也是一筹莫展。 朔和郡主道,“那些大臣哪个府里不是富得流油,要我说,不如让父皇抄了他们。” 白筱诺抬头看过去,朔和公主抬了抬下巴,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这般紧张,甚至提出这样的建议,白筱诺知道她是为了谁。 回府后,白筱诺唤来周七。 “少夫人,那些……您不打算留给小少爷么?” 周七震撼地看着坐在面前依旧少女模样的白筱诺。 白筱诺道,“那些都是死物,再说,若是毓哥儿真有本是,将来自会挣来这些,不用我多加费心,但是现在夫君孤身在外,我帮不上其他的,把那些嫁妆变卖了能解她一时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周七沉默。 到了晚间,周老夫人和贺阳郡主坐在小佛堂里。 “如今你对这儿媳可还满意?” 贺阳郡主羞愧地低头,“不瞒母亲,当初城哥儿要娶她,我其实心里是不乐意的,但是那孩子识大体,我倒也不反感。后来她给城哥儿诞下毓哥儿这么个宝贝,我说不上心里有多高兴,可那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咱们周家有了传承,可现在……母亲,我不如她。” 周老夫人点头,“小诺虽然看着娇弱了些,可是个有主意的,你这个当婆母的,自该多照拂些,咱们周家再怎么样也没到让儿媳妇变卖嫁妆的地步,虽然她做的隐蔽,但是咱们不能当做不知。” 贺阳郡主道,“儿媳省得,我会把那些嫁妆都给她赎回来的。” 周老夫人摇头,“那倒不必。如今咱们周家的一举一动都有上面看着,说到底还是对我们不放心罢了。你去清点家产,该变卖的都卖了,连同小诺的那份儿,一起送到前线去,我们就是让皇家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忠心。” 贺阳郡主抬头,“可是毓哥儿还这么小……” 周老夫人哂笑,“怕什么,你以为皇上会看不见?放心,咱们今天贴出去的,将来皇家只会加倍的赠还给我们。” 于是一夕之间,白筱诺变卖嫁妆之事便从暗处被传到了明处,更甚者,整个镇国公府都在变卖田产铺面,以资前线战事。 京城几乎家家都有男丁在外出征,谁不盼着有一日他们能荣归故里? 听说镇国公府不日将会把所有变卖的银子送往前线,不少人家都凑了银两送过来,期望一起带过去。 白筱诺命人登记造册,谁家捐了多少,一笔一笔,登记的清清楚楚,并许诺,将来若有机会,定然加倍奉还。 这么多人动起来,其他官员自然不能不做表示,就连六王爷府上都送来了万两白银。 此时一发不可收,皇帝想拦都拦不住。 百姓为了自己远在边关的亲人,镇国公府是为了解朝廷的燃眉之急,他竟然连斥责的立场都没有。 镇国公府越是得民心,皇帝越是不安,最后只得让皇后再次将贺阳郡主和白筱诺传进了皇宫。 以皇家之名许诺,待到大军还朝,所有银饷由朝廷偿付。 年末。 老镇国公传来捷报,夷人投降。 次年初,南禺派使者求和。 历时两年的战争终于宣告结束,打过送来大量的补偿和封底,自此,镇国公府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天下人心中朝廷的中流砥柱。只要周家父子在一日,外敌就一日不敢扰边。 周景城快马加鞭回到镇国公府,却迟迟不敢踏步进去,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周老夫领着一众女眷站在垂花门处等待,待看到满脸胡髯的周景城时,潸然泪下。 周景城轻咳了一声,上前见礼。 还没直身,就被一个小团子冲了过来,“爹爹!” 毓哥儿聪颖,喊人的时候口齿清洗,声音承袭脆甜,叫的周景城一阵恍惚。 白筱诺上前拉过毓哥儿的手,“爹爹刚回来,等爹爹洗漱收拾了再陪毓哥儿可好?” 周毓有些不舍地撒开手,红着眼睛伸出小胳膊要娘亲抱抱。 忽然身体凌空而起,他就落在了周景城的臂弯里,“爹爹抱,可好?” 毓哥儿扭了扭身子,想说不好,因为爹爹抱得一点儿也不舒服。 可是又舍不得,只好闷声抓紧周景城的肩头。 软软的小团子将脑袋搁在周景城的脖颈间,周景城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周老夫人和贺阳郡主知道他们夫妻许久未见,也识趣地先回去准备接风宴,让周景城跟着白筱诺回去收拾。 白筱诺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听从了安排,教周景城调整了抱孩子的姿势,把手搭进他伸出的大掌里。 周景城:两世所求,终是得偿所愿,心有所栖。 白筱诺:历尽万苦,若为此时,她甘之如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其实小古写的很别手,蒙圈中签约,整个文的大纲和结构设定的都很仓促,所以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下一本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下本开《连公公,你放肆》 江晚儿十六岁被老皇帝强娶为后, 还没洞房,老皇帝一命呼呜,她一跃又成了新太后。 怀里抱着半岁大的新皇帝,面对着虎视眈眈的朝臣, 她心惊胆战,说话都不利索,“众、众卿平身。” 小太监连戚躬身在她耳边轻道,“太后,莫怕。” *** 连戚自九岁进宫,从无品杂役到七品首领太监,他小心翼翼地熬了八年。 可从看到那个人无助地奉诏入宫起, 他知道,这些权势都不重要了, 他的一生,只为护她安稳。 胆如鼠娇弱女(假的)×白切黑温柔大太监(装的) 【小剧场】 太后江晚儿因着永慈宫的地龙太热踢了被子,连公公正准备给她盖好, 却不料她一翻身,脚趾蹬到了连戚的唇上, 江晚儿缩了缩被因某人触碰而泛红的脚趾,别过脸声若蚊呐:“放、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