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怂哒哒》作者：真·女真翻译 文案： 处于中二期的周肖涵瞧不起很多人，最瞧不起的是班里一个怂货受气包。 直到有一天，怂货突然飞檐走壁武艺高强地装逼。 甚至一脸娇羞地说，其实他是个杀手。 周肖涵：“？？？” 这个世界还能更魔幻一点吗？ 表面毒舌实则温柔傲娇攻×人怂话少深藏不露软萌受 第1章 青春期到处都是被荷尔蒙支配的家伙，只不过长得稍稍壮一点，就像傻逼一样抡着拳头到处逞凶斗狠。 普普通通上个学，也能碰见这种事。 两个男生围着一个小家伙又踢又打，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脏话，其中一个学着小混混的样子一脚踩在地上那人的脑袋上：“十块钱就想糊弄过去，瞧不起谁呢？啊？问你话呢！” 高二，都是14班。名字不记得了，反正都是垃圾。 周肖涵一脸睡眠不足地站在路口看了好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说：“差不多了吧，让让路，我还要上学呢。” 踩头的男生反射性地把脚拿下了，紧接着看向巷口，就看见站在那里的周肖涵。 “快走吧，那个是1班的好学生。”另一个男生小声说。 踩头男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恶声恶气道：“靠，好学生怎么了，牛逼啊？” 周肖涵面无表情地说：“好学生算不上什么，不过比起只会把自己失败的人生发泄在别人身上的渣渣，我觉得还是挺牛的。” “你说什么？！” “只有在欺负别人的时候才能找到一点快感，可怜啊，你们过得一定很苦吧？”周肖涵嘲讽道，“能活成爬虫都不如的样子也是很难得了，请你们多活几年，好让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观赏观赏。” 踩头男气得额头青筋直暴，什么都不管了，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这种软绵绵的拳头在周肖涵眼里到处都是破绽，他随手抓住那只手腕，借力一拧，顺势把人按在地上。 “哎呀，破坏了你使用暴力的快感真不好意思啊，”周肖涵毫无诚意地道着歉，“不过也没办法，你也实在太弱鸡了。” 踩头男的同伴连忙过来帮忙，周肖涵也就顺便把人揍趴下以后跟他的小伙伴叠在一起。 两个人捂着伤处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哪里还有斗志跟这个“练家子”作对，边跑边撂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周肖涵都懒得理，双手插在裤袋里走了——中二期的少年还不忘凹造型，走得潇洒如风。 走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又退回巷子里，踢了踢地上的那一坨人形：“喂，还活着么？” 一脸姹紫嫣红的男生仰起头，对着周肖涵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活着呢。” “......”周肖涵无语了，抽了抽嘴角，“怎么又是你？” 苏程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心疼地去捡撒了一地的书，一旁的书包上满是脚印。 周肖涵可没耐心等他，倒不如说他恨不得不要跟这小子挂上钩才好。 其实苏程是跟周肖涵一个班的，这种受气包居然还能勉勉强强挤进一班，也不知道祖上烧了什么高香。但就算在重点班，怂货还是怂货，整天窝在座位上长蘑菇，脸上每天都带着新鲜的伤，跟行走的调色盘似的。 这就形成了这样一个现象，班里每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对苏程很在意，但谁都不敢跟他扯上关系——人为的透明人出现了。 周肖涵当然不是怕惹上麻烦，但这种没出息的怂包，他是根本就瞧不上眼的。 小怂包却不知道周肖涵的想法，眼看对方要走，连忙捡上书包跟上去，小声地说：“谢谢你。” “呵呵，能整天被爬虫欺负，你连爬虫的等级都不到啊，”周肖涵毫不留情地嘲讽，“离我远点，草履虫。” 苏程乖乖地诶了一声，保持三米距离，远远地跟着。 周肖涵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暴躁，扭头怒道：“不要跟着我，走开！” 苏程委屈地说：“可是，我也走这条路......” “那就等看不见我了再走！” 苏程就真的停下脚步，眼巴巴地望着他，周肖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快步走了。 走进教室的时候老师已经到了，周肖涵拿出书来早读，同桌凑过来：“哇，我们周大侠又去见义勇为啦？” 周肖涵懒洋洋地说：“正当防卫。” 背了一会儿书，老师咳了一声：“还有谁没到的？” 周肖涵这才想起什么，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角落里那个位置果然空荡荡的。他还真的一直站在那里不走了吗，什么智商啊？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苏程气喘吁吁地喊：“到、到——” 老师看他一身脏兮兮的，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怎么回事？” 苏程喘着气，声音细细软软：“起晚了，跑过来摔了一跤。” 周肖涵心里冷嘲一声。他最讨厌苏程的就是这一点，一个人连改变自己境遇的欲望都没有，不是活该被人欺负？好歹是在重点班，只要多那么一点点勇气跟老师反映，肯定会受到重视，偏偏还要撒谎，这种软蛋还有救？ 周肖涵一想到自己这个星期已经间接帮了他两回，就后悔不已，觉得自己简直浪费时间。 上课上了一整天还要晚自习，九点半他才背着书包回去。 夜里的城市还是灯火喧嚣，立交桥下方的车辆滴滴叭叭地呼啸而过。 装了一脑袋知识的大脑还有点昏昏沉沉，困意袭来，周肖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望着昏蒙的夜空，努力地想从中辨认出一两颗星星。 忽然之间，视野里好像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周肖涵一愣，伸出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那道黑影再次出现，从大厦的黑暗处飞快地弹跳着，堪称飞檐走壁了。怎么回事，小偷？不等等，那不是他们家吗？ 周肖涵拔足狂奔，一边遥遥看着不远处的居民楼，试图再次捕捉刚刚的黑影，但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什么都没有出现。 冲进电梯，夜班回来的上班族们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有外卖小哥赶在门关上前挤了进来，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周肖涵喘着气按了11层。 电梯停停走走，用了将近三分钟才到达，周肖涵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飞快开锁进了家门。他仔细地检查了家里可能藏人的地方，确认那个小偷并没有到他家里来 他又刷地一声拉开窗户探头往外看去，依旧什么都没有。 刚刚是错觉吗？周肖涵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啊。 犹豫间，眼前忽地一黑，一股大力突如其来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周肖涵后脑勺猛地撞在地上，痛得他倒吸一口气。 袭击物抬起头，小声地说：“对、对不起......” 周肖涵觉得这声音熟悉极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张五颜六色的脸映入眼：“苏程？” 苏程反身把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上，在窗帘的缝隙间冷眼向外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就看见周肖涵正冷眼望着他。 “说吧，怎么回事？” “额，那个，我......”苏程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毫无底气地说，“我从楼上掉下来了......” “这种弱智的解释谁会信啊！”周肖涵扶着腰爬起来，咬牙切齿，“给你三秒钟，说实话。” 苏程急得满头大汗，两只手绞在一起，为难地看着他。 周肖涵冷笑一声：“你觉得突然冲窗户冲进别人家里，把主人撞倒在地，还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我会就这么放过你吗？” 苏程张了张嘴。 “不要妄图说谎，除非你觉得能骗得过我。” 苏程连忙闭了嘴。 周肖涵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用沉默向他施加压力。 最后，苏程好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小声说：“我、我是......我是杀手。” 第2章 “......你说什么？”周肖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苏程又重复一遍：“我是杀手......你别误会，我不会随便杀人的，只有接到雇主的单子才会动手，不会对普通人下手的！” 周肖涵觉得自己全然被愚弄了，斜睨着他：“你怎么不说你是蜘蛛侠啊？” 苏程委委屈屈地低着头，时不时用控诉的眼神看他一眼。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法治社会，哪里来的杀手？退一万步，就算有，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杀手啊？！怂成这个样子，随便一逼问立马就招供，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周肖涵冷笑一声：“你们杀手的门槛也太低了吧，来啊，杀杀我看啊。” 苏程一愣，对对手指嗫嚅道：“这、这样不好，会吓到你的......” “呵呵，我不怪你，来吧，让我也长长见识。”周肖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揍这小子一顿。 刷—— 一道劲风擦脸而过，周肖涵的大脑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放倒在沙发上，一只冰凉的手按在喉结。 “你死了。”少年软糯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不带一丝杀意。 周肖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刚刚究竟怎么回事？有一秒钟吗？他自己也是练过一阵子的，可就这么短短一瞬，他立刻明白，苏程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等级。 那样干净利落的一招，快得像风，他想不出这该怎么做到。 苏程被他看得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松了手：“你没事吧？” 他真的是杀手？就在他们学校？就在他们班？卧槽......周肖涵三观都要被震碎了，有点相信，但不敢相信的成分更多，好半天慢慢坐了起来。 “好吧，就算你真的是杀手......为什么会跟我们一起上学？我记得你成绩还不错来着......”周肖涵脑子有点乱，接二连三地问，“这么厉害，干嘛还要白白地挨打？任务？” 苏程说：“不是任务，只是我很想上学，又不想被人发现，经过我的调查，受气包类型的人最不受注意了，所以只要他们不伤害我，就没有关系。” 打成这样还叫不伤害？周肖涵脱口问：“那要是伤害了你呢？” 苏程腼腆地一笑：“杀掉就好了。” 周肖涵：“......” 妈呀，这个人太危险了！如果有弹幕的话，就能清晰地看见周肖涵脑门上飘过一大片诸如“卧槽说好的和谐社会呢？”“杀掉杀掉杀掉......这是个天然黑啊！”“麻麻快来救救我”的字幕。 简直三观碎裂。 周肖涵一脸苍白，抬起手，指了指门外：“走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苏程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扯了扯衣角，慢吞吞地往门口走。 “等等。” 苏程猛地回过头，两眼发亮。 周肖涵说：“还有问题要问你。第一，你为什么会跑进我家里？” “因为我在执行任务，任务结束了，有人想来抢我的人头，”苏程说，“但是行有行规，我们不能被普通人发现，破窗而入这种事是不能做的。正好你开了窗，所以就......” 周肖涵咽了口口水：“抢人头？怎么抢？” 苏程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就要张口，周肖涵不寒而栗，连忙抬手：“不，别说了，我懂了。” 他深呼吸片刻，又问：“第二个问题，你刚刚也说了，你们的存在不能告诉普通人，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救过我，”苏程五彩斑斓的脸傻乎乎的，“我知道你是好人。” 那就不要告诉我啊，周肖涵内心一阵山呼海啸，这是哪门子的报恩！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滚吧滚吧，快滚吧。”周肖涵虚弱地说。 苏程眼睛暗淡下来，小心地看他两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周肖涵听见关门的声音，睁着眼睛看了半个小时天花板，感到自己游离的魂魄依旧没有回归。 忽然，门开了。周肖涵心里一惊，紧接着啪嗒一声，顶灯大亮，刺得他不由捂住了眼睛。 妈妈站在门口，诧异道：“怎么不开灯？你躺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说你们学校校庆要练琴吗？” 周肖涵摆摆手：“今天不练了。” 妈妈嘀咕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第二天，周肖涵顶着比昨天更大的黑眼圈去了学校。 路上，又看见苏程被拳打脚踢。 周肖涵耳边不断循环播放着“杀掉杀掉杀掉”，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冲了上去。 “喂，你们两个差不多了吧？”周肖涵挡在苏程前面。 两个人嘲讽道：“哟，怎么的啊，你还成了护花使者？” 周肖涵拍拍他的肩膀，满怀同情：“我这是在救你们的命。” “神经病！”那人没好气地一抖肩膀，翻了个白眼走了。 周肖涵松了口气，踢踢倒在地上的人形：“喂，起来了。” 苏程爬起来，精神抖擞，四肢功能齐全，全然不像被打过的样子，甚至对着周肖涵露齿一笑：“谢谢你。” 周肖涵面无表情。 还不是怕你一个忍不了就动手？！ 天知道他受到了多大的惊吓，昨晚做了一夜血腥的梦，今天起来也是心惊胆战，就怕一个不小心学校就血溅满地。 就算处在谁都瞧不起的中二青春期，直面生死对于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而言还是太刺激了。 这么一关注苏程，周肖涵才发现这家伙原来在学校还挺受欺负的，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动手打他，但是明里暗里的挤兑和欺凌还是少不了的......亏他忍得下来。 从前，他还以为苏程是个软蛋。但自从昨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周肖涵总觉得苏程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的意味。 居高临下，睥睨一切，我是真boss，世人皆傻逼。 偏偏知道这一切的只有他一个，周肖涵连吐槽都不知道跟谁吐。 中午吃过午饭，周肖涵发现苏程居然已经在教室了，心想杀手居然吃饭都这么快的吗？等等......不会吧？ 苏程趴在桌上数橡皮屑，敏锐地感到有人在向他靠近。 “你没吃饭？” 苏程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没有吃。” 周肖涵抽了抽嘴角：“没吃你还笑得出来，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没有问题。”苏程继续笑。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周肖涵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我请你吃饭。” 第3章 食堂，周肖涵撑着下巴，略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看着狼吞虎咽的苏程，嘲讽道：“你也真够行的，宁愿把自己饿着也不肯动手收拾他们一顿。” “没关系，反正也不疼。”苏程轻描淡写地说。 周肖涵抽抽嘴角：“这样也要来上学，你就这么喜欢学校吗？真是个怪胎。” 苏程小心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飞快把泛红的脸埋了下去，小声反驳：“我才不是怪胎......” 周肖涵点点桌面，警告他：“要是明天再被他们把钱抢走，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再管你了，听见没？” 苏程露出坦诚而单纯的笑容：“没关系，一顿饭不吃是小意思，不用担心我。” 周肖涵怒：“反抗他们啊，干嘛要被那群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的渣渣欺负，你是不是抖M啊！” 苏程疑惑：“抖M是什么？” 周肖涵：“......” 苏程歪了歪头，继续疑惑：“没有活下去的意义？那要把他们做掉吗？” 周肖涵：“............” 这家伙眼神绝不是在开玩笑！ 周肖涵感到一阵无力，叹了一声：“算了算了，跟你没办法交流，你这个只知道杀杀杀的单细胞生物。”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苏程脸色明显地一变，好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似的，瞪大双眼僵硬地望着他。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眼睛里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然而很快苏程就低下头去，再抬起头，脸上又挂上了平时傻呆呆的笑容，仿佛刚才只是周肖涵的错觉而已。 周肖涵也懒得去探究他的心事，站起来：“快午自习了，你快点，我先走了。” “嗯，”苏程稍稍抬高了点声音，认真地说，“谢谢你。” 高中生活的日常无疑是平淡的，周肖涵做完题，又把自己买的练习册拿出来做了一套题，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周肖涵向后排角落看了一眼。 苏程乖乖地趴在桌上写作业，一会儿咬着笔头，一会儿搔搔后脑勺，苦恼的表情和普通的高中生并没有什么两样。周肖涵收回目光，暗暗想，就是因为看起来普通，所以变成危险人物的时候才更恐怖。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里忽地有一抹红色一闪而过，周肖涵一愣，悄悄扭头，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棒球服的人正挂在窗户外面！ 周肖涵：“？！” 那人立刻察觉到来自他人的目光，千分之一秒内，周肖涵猝不及防跟那个怪人来了个对视，随即眼前一花，红影轻飘飘一闪，窗外顿时空空如也。 “周肖涵，你怎么了？”坐在前面备课的老师发问。 周肖涵双手撑着桌面站着，呆呆地说：“外、外面......” 教室里的同学都是一脸疑惑地看向窗外，目之所及只有对面楼层一条写着“我坚持！我努力！”的横幅，红色的条幅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随风飘飘荡荡。 周肖涵回过神：“没什么，我看错了。” “请坐下，周同学，”老师打趣道，“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啊？” 原本寂静的教室里发出一阵哄笑，周肖涵尴尬地坐下来，满脑子还是刚刚那个人。 他去哪儿了？掉下去了？不对，这么快的动作，不会又是......周肖涵又回头去偷看了一眼苏程，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然对着数学题犯难。 好像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一样，下午第二节 课间，班主任忽然走进来，拍拍手朗声道：“大家安静一下，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周肖涵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今天开始，我们班会多一名新同学，大家要团结友爱......” 周肖涵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穿着红色棒球服的男生懒懒散散走进来，脑子里顿时一片卧槽。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刚刚倒挂在窗口来着！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疯了吗？怎么会有随便爬上四楼的高中生啊！ 不会错了，肯定跟苏程有关！ 周肖涵猛然回头，可是苏程表情淡定极了，没有半点不自然，见他回头，还冲他抿嘴笑了笑。 红衣男生走到前面，斜斜一站，十分有嘻哈范儿地伸出双手：“yeah~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宁檬，这个秋天是你们的同学，oh，yeah~” 有人大声说：“一点都不押韵啊！” 宁檬哈哈大笑：“因为我一点也不会啊。” 众人爆笑。 周肖涵瞪着他，只见他西瓜红的外套下是一件白色的T恤，额头微卷的刘海之间绑着一根字母发带，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相当潮流......跟苏程比起来，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难道是他想错了？ 老师也笑道：“好了好了，找个位置坐下来吧。” 宁檬没有丝毫犹豫，指了指角落：“我坐那里。” 不对，果然有问题！周肖涵有种不祥的预感，感到自己安稳的生活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老师一愣，看了看边角上的苏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好好学习，就走了。 宁檬坐到苏程身边，也没有多余的举动，剩下几节课都是老老实实地上完了，甚至连晚自习都没有逃，安安静静地学习。 但周肖涵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尽管不想跟那个危险的世界有多余的牵扯，但是班级里一下子出现两个危险人物还是让周肖涵坐立不安，晚自习一结束，就走到苏程面前：“喂，跟我一起回去。” 苏程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点头，拿着书包跟在周肖涵身后。 宁檬把玩着笔杆看着他们离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路灯一盏盏地亮着，呈放射状洒下来，橘黄色的光线落在苏程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颊上肿了一块，眼眶是青紫的，嘴角也破了。一看就知道平时被人打得多惨，但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眼角眉梢都是宁静平和。 “你家往哪里走？”得到确切的回复后，周肖涵终于将本意问出口，“今天那个宁檬，是不是你同行？” 苏程抬起头，欲言又止。 周肖涵暴脾气又上来了，正要骂他，忽地就见少年脸色一变，猛然将他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只听得耳边响起一个轻巧的撞击声，周肖涵看见穿着红色外套的男生轻盈地踏住路灯的杆子，借力腾空翻过身，再次冲了过来。 苏程好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抬起手臂，正挡住迅猛的攻势，宁檬连续数脚踏在苏程手上，不防脚腕被一股大力抓住，险些失去平衡，他当空一个华丽的旋转，逼得苏程松了手，这才落地。 可即便是这样，他落下时仍然轻得像猫，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控制力。 普通高中生周肖涵：“......” 靠，不要在小巷子里展开这种电影级别的打斗啊！ 宁檬扬起下巴：“赢了我就跑，想得美，今天就在这里，跟我一决胜负吧！” 周肖涵：“？！” 他们确定要在这个充满监控的大街上大打出手？两位大侠，看看外面吧，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 第4章 苏程转过身，对着周肖涵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宁檬得意道：“那是当然，今天你可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你们两个，够了吧，”周肖涵忍耐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出人命会惹麻烦的。” 宁檬说：“没关系，有人负责善后......” “我要报警了，”周肖涵拿出手机，不善地眯起眼睛，“都给我住手。” 苏程立刻放下摆好的架势，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站到周肖涵身旁，小心地偷瞄他两眼。 “哼，破绽！”宁檬可不会听他的，两眼放光地冲了上来，苏程连忙挡在前面。 嘭嘭嘭数声，两人动作快得看不清，几秒内不知道已经交手了多少招。 周肖涵冷笑一声，按下电话号码：“喂？请问是S市桃花街道派出所吗？绿竹公园旁春江路口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 宁檬大叫一声：“靠，你要不要脸？” 周肖涵：“我不管你们多牛逼，既然出现在我这个普通人面前，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生活在黑暗里的臭虫就给我有点臭虫的样子，好好在水沟里待着吧。” “虽然对你这么小的脑容量来说可能有点不好思考，给你个忠告，赶紧走，”周肖涵环抱双臂，冷声说，“最多五分钟，警车就要来了。” 宁檬恶狠狠地盯着他，周肖涵只觉得秋夜的风吹进了他的骨缝，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那眼神没有一丝威吓，只是单纯地在估量杀掉他要多长时间。周肖涵从未接触过如此冷酷的杀意，一瞬间，直觉便告诉他，这是个杀人者的眼睛。 没有道德约束，没有规则控制，只有纯粹的恶。 最终，宁檬切了一声，弓着身子向后一退，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几下就不见了。 苏程两眼克制地放着光，小声说：“你刚刚好厉害啊。” 周肖涵全然没注意，他如梦方醒地摆摆手，走了。 一阵夜风穿过小巷，吹鼓了少年们的校服，周肖涵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受惊又受凉的后果就是，周肖涵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他挂了半天水，下午病恹恹地趴在座位上做题。 教室后面宁檬正在和同学讲话，他倒是非常自来熟，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阳光少年，虽然长得挺帅又打扮得很出众，却并不难接近，还特别喜欢搞怪，常常逗得人哈哈大笑。 这不，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宁檬已经俨然成为了这个班级最受欢迎的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格外敏感，周肖涵听着后方传来讲话和大笑的声音只觉得烦。他心烦意乱地掏出耳塞堵住耳朵，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昨晚宁檬凝视着他的那双眼睛。 或许只是顾忌在场的苏程才没有杀掉他，周肖涵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死神离他多近。可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他应该像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们一样，享受着普通的和平生活才对。 真是够了。 晚上周肖涵背着书包慢吞吞的回去，脑袋还是昏昏沉沉，非常难过。他站在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皱着眉，思索明天要不要干脆请个假什么的。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股大力，周肖涵毫无防备地整个人向前冲了出去，耳边汽车的鸣笛声骤然繁杂起来，少年震惊地眼眸清晰地映出不断逼近的车灯。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个路口，好几个车主吓得连忙下来查看情况，可出乎意料的是，车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刚刚是错觉吗？众人议论纷纷。 本该被碾在车轮底下的周肖涵此时正被宁檬夹在腋下，在高楼楼顶飞快地奔跑着，弹跳几下落在人流稀少的江边，一轮皎洁圆月挂在天空，冰凉的光晕洒下来，江面一片波光粼粼。 宁檬开怀大笑：“好玩不好玩？刺激不刺激？哈哈哈哈哈，你再厉害一个试试看啊！” 苏程在后面紧追不舍，大声喊：“你太过分了，我们是不可以伤害普通人的，你忘了吗？” 宁檬毫不在乎地说：“又不会真的让他死，就吓唬一下，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是我的人质，不跟我好好打一场的话，我就撕票！” 苏程大惊：“不要！” 宁檬跳到江面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拎着周肖涵的领子悬挂在江面：“停下，不许过来。” 苏程投鼠忌器，远远地停下了，紧张地盯着两人：“你不要对他动手......” “喂，你们两个，”周肖涵脸色苍白地挣扎起来，双手因脱力而不停颤抖，“不要给我太嚣张啊......” “怎么，又想坏事？”宁檬撕去亲和开朗的伪装，好像一只残忍的大猫，饶有兴味地看着无处可逃的老鼠如何垂死挣扎，“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个泥菩萨打算怎么过江好了。” 周肖涵只觉身子一沉，整个人骤然跌进冰冷刺骨的江水里，耳边传来苏程变形的尖叫，寒冷变为尖锐的痛楚，更为痛苦的是连呼吸都被夺走，张开嘴带着腥味的江水就灌进胃里，无论怎么挣动，也无法逃脱拽着他脑袋的那只手浮到上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肖涵被拽出了水面，可没有等他能够自由呼吸，却又被按进水里。得到过些许氧气后再次被迫窒息的痛苦比起先前更加煎熬，周肖涵意识渐渐模糊，没有力气再挣动。 苏程眼睛红了，大叫一声就要冲上去，宁檬只斜了一眼：“站好了，你过来我就杀了他，比比咱们谁快怎么样？” 如果是从前，苏程不觉得自己会比宁檬慢，可现在......他不敢拿周肖涵冒险。 宁檬抓着周肖涵的脑袋在水里忽上忽下，搅碎了江面银色的波澜。 感受着对方的痛苦让他极其兴奋，而苏程站在远处煎熬的神情更让这份兴奋变成了双份的美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血脉贲张过了，难以抑制地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苏程忍耐地攥住拳头：“够了，停下！给我停下！” 宁檬眼睛里散发着嗜血的光芒：“下周一，记住了，不要扫我的兴。” “好！”苏程一口答应，“你快放开他！” 宁檬笑了笑，恶作剧般一松手，已然失去意识的周肖涵就这么向下沉去，苏程没有片刻犹豫，一头扎入江水之中。 第5章 周肖涵感到自己被一片温暖的水流包裹，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浴室里睡着了。 难道是做梦吗？ 周肖涵还记得那片漆黑的水底，极限逼近死亡的恐怖，还有让他四肢都在抽搐的刻骨寒冷......太真实了。 哗地一声，浴室门被打开了，妈妈看见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穿着衣服洗澡，什么毛病啊？” 周肖涵：“？！” 他从浴缸里站起来，感到双腿还留有抽筋后的疼痛，瞬间明白过来——那不是梦！ 第二天，本来就在发烧的周肖涵病得更厉害了，迷迷糊糊连床都起不来，妈妈给他请了一天假，叫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可是一睡着，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昨夜可怕的场景，怎么也睡不安稳——出生至今十七年，他经历过最可怕的事情也就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断腿而已，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折磨。 这一刻，他只想躺在家里，在没人能够看到的黑暗中好好睡上一觉。 歇了一天，周肖涵才勉强去了学校，苏程也不知道想什么，无论他去哪里，都一直远远地跟着，周肖涵根本不想理会，只装作不知道。 看不到。 看不到。 看不到...... “你够了没啊，”周肖涵扯起裤子，愤怒道，“我上厕所你也盯着，变态么？！” 苏程慌慌张张：“不是不是，我不是变态！” “那就离我远点！跟你那个荒谬的背景牵扯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进入我的视野！”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好点了没......” “你觉得呢？”周肖涵没好气地推开他，“走开，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苏程想跟上去，又不敢，好像很听话一样。 然而跟踪行为完全没停下啊！ 还考什么大学啊，干脆去做狗仔好不好？ 就是做着题都能感到一道炙热的视线灼烧着他的背，本来烧就没有全退的周肖涵头更痛了，终于受不了地跟老师请假，不到六点钟就回去了。 不知不觉，他居然走到昨天晚上被施暴的地方，江面非常宽阔，火烧云将天空烧得一片赤红，与江面相接处则是熔金般的热烈橙黄，仿佛把水和天焊接在了一起似的。 夜里给他留下恐怖印象的地方白天居然如此和平，周肖涵怎么看都觉得不真实。究竟是谁才是虚假？苏程？宁檬？杀手集团？还是这座城市？ 周肖涵脑子里乱乱的。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周肖涵，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周肖涵浑身一僵，略微平静下去的情绪骤然又被搅乱，烦躁感油然而生：“你怎么这么难缠？不是叫你别跟着我了吗？” 苏程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缩，更加小声地说：“对不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欲言又止。 周肖涵手握成拳按在护栏上，强忍怒气。 苏程深呼吸，紧紧地攥着那个小盒子，走到他身后，头也不敢抬地将东西递了出去：“那个，下个星期就是校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送给你。” 烦躁一瞬间堆叠到顶端，周肖涵转过身，手放在那个盒子上。 苏程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下一刻，周肖涵突然发力，抬手就把小盒子丢向半空，黑色的丝绒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水里，在一江夕照中飘飘荡荡，很快浸水沉了下去。 苏程不敢相信地抬起头，行至一半的笑意凝固住了，看起来极为可笑。 “我说了，离我远点！”周肖涵近乎失控地对着他发火，“你他妈这么牛逼，整天对着我装什么可怜？对不起对不起的，要真的觉得对不起，就拜托你还给我一个正常的高中生活，不要再靠近我行不行？！” “啊，你杀手嘛，想什么时候杀了我都OK，是吧？那就来啊，你不是很厉害吗？！” 苏程抬起眼泪汪汪的眼睛，猛力摇头：“不会的，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周肖涵几乎要笑出声来：“说得可真好听，跟救世主似的，小说里的男主角啊？” “我是真的......” “你搞清楚没？我的命不是地里的菜随你摘，这个世上谁的命都不是！”周肖涵冷冷地望着他，“凭借远胜别人的身体能力就肆意妄为，跟那些欺负你的人有什么区别？既然不是什么好人，就不要再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恶心。” 苏程张着嘴，要说的话活活扼在了喉咙口，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周肖涵离他而去。 冰冷的江风吹过水面，夕照在浪花尖儿上滚滚不休。 少年的眼眶被风吹红了。 第6章 晚上回到家，屋里漂浮着一股食物的香味，听见开门声，妈妈从厨房探头出来：“怎么才回来？吃夜宵吗？” 周肖涵：“不想吃。” “过阵子你爸出差回来了.......”妈妈呀了一声，“怎么了儿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周肖涵说：“没什么，我回房间了。” 他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趴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累得要命，只想好好睡个觉。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城市的夜空被地面的灯火照亮，显得灰蒙蒙的，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跟苏程一样自称杀手的那群人，会不会正在四处活动？周肖涵不知道，也清楚那并不是他所能左右的，对于那个超出常理的世界，周肖涵束手无策。 顺理成章地，他想起苏程那副快哭了的样子，一阵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某处发出“叩叩”两声，周肖涵一个激灵，立刻看向窗外，可外面只是一片空荡荡。 周肖涵并未放下警惕心，拿起一把吉他防身，侧过身猛地打开窗户。 呼啦啦——秋夜的冷风灌进屋内，周肖涵狐疑地看了看左右，除了黑暗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即将关上窗户的时候，他注意到窗台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黑色丝绒的盒子，湿漉漉的盒身周围氤氲出一片不规则的深色痕迹。 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周肖涵不由自主把它拿起来，再次查看四周，包括楼上。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在附近。 周肖涵放下吉他，打开了那只盒子。 一对黑色袖扣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不是吧，苏程居然把它从河里捞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他捞了多久？是不是傻子啊？ 周肖涵冷哼一声：“这样就像我原谅你吗？想得美。” 可当周肖涵仰倒在床上，高高举起那对袖扣时，心里的气就慢慢消散了。 他说的话确实过分了。苏程并没有恃强凌弱，动手的是宁檬，只是他没有由头去找宁檬，找了也打不过，正好苏程又撞上来，就成了倒霉鬼。 错不在他。 人家都巴巴地把礼物又捞出来送上门了，你再摆张臭脸给谁看？有本事就找宁檬去啊。周肖涵在心里把自己数落了一通，转眼又觉得奇怪。 苏程这么厉害，又何必非跟他纠缠不清？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什么救命之恩根本就是笑话，苏程一挥手，就能带走几个垃圾的人头，为什么非要跟他过不去呢？ 正是因为隐约中感到苏程一心要和他搞好关系的真诚决心，周肖涵才更加迷惑。 有意无意地，周肖涵第二天一直观察着苏程。 苏程还是跟平常一样，脸上身上带着伤，坐在角落里不惹人注意，只埋头写作业，不跟任何人讲话。 只是一双眼睛肿肿的，也不知道小哭包昨晚哭了多久。 周肖涵第一次开始思考苏程为什么非要待在学校不可。 知识？杀手就算是高考状元又有什么用？人际关系？算了吧，就这样能搭上谁啊？周肖涵忽地一愣，联系对方对自己的态度，骤然明白了。苏程或许只是渴望和普通人交个朋友，得到一些普通的友谊，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虽然不明白一个杀手要什么普通人的友谊，不过电影里经常这么演嘛，孤独的杀手渴望着人性温暖，迷途的羔羊从歧路回头。 苏程也是这样的？ 周肖涵若有所思。 苏程：“......”周肖涵一直在看他，好紧张，怎么办？ 晚饭之前，班长走到苏程面前，露出一个微笑：“苏程同学，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可以吗？” 苏程大吃一惊，没想到会有人跟他搭话。 吃惊的不止他一个，不少准备离开教室的同学都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望着他们。 “校庆之后还有冬季篮球赛，必须要有替补，我们班人不够，你可以来吗？” 苏程一双红肿的眼睛瞪大了：“我？” 班长点点头：“周肖涵说你打球很在行。” 苏程：“？！” 他看向班长身后，只见不远处周肖涵正抱着双臂，眯眼望着他，好像在说“敢不答应就弄死你”一样。 苏程立刻怂了，乖乖地说：“好，但我没打过球。” 班长哈哈笑了起来：“别谦虚啦，连周肖涵都认可的人水平肯定不差。那就这么说定了，晚自习后一节课去体育馆集合跟别的班打一场友谊赛，宁檬不在，你替他去吧，别忘了。” 第7章 晚上，苏程战战兢兢地跟在前面四个男生后面，周肖涵啧了一声，扭头吼道：“走快点儿，别别扭扭的你是小媳妇儿出嫁啊？” 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苏程脸一红，连忙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但还是不敢离得太近，周肖涵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到体育馆里换运动装的时候，苏程还是一副瑟瑟缩缩的样子，频频抬头去看周肖涵，等人看过来，又猛地低下头，活像只进了狼窝的兔子，可怜兮兮。周肖涵也不理他，自顾自系鞋带。 等上了场，苏程球一拿到手里就不知道怎么办，呆呆地站在那里，马上就被人家把球截了，一次两次就算了，每次都这样，队友忍不住生出怨气，小声问周肖涵：“靠，他怎么回事啊，这就是你说的水平好？” 周肖涵却意外的淡定，淡淡道：“打着玩而已，你急什么？等着瞧好了。” 话虽如此，但队友们已经不相信那个一直被人欺负着玩儿的软蛋能有什么作为了，没有人再给他传球，五个人的球愣是打成了四个人的。 只有周肖涵是例外。 一次，两次，三次......苏程不知所措地看向周肖涵，得到的却只是平静而无分毫怀疑的的眼神。 周肖涵一点也不见气馁，拍了拍手：“再来一次。” 队友们面面相觑。 又是一场开球，四对五，所有人都被被拦得死死的，拿着球的人几次过人都不成功，额头上的汗顺着太阳穴滑了下来。 情急之下，他看见站在一旁无人防守的苏程，一咬牙，扬声道：“苏程！” 苏程下意识抬手接住球，队友高声喊：“靠你了！” 身体比思维更快，苏程原地起跳，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单手投球，队友心头一沉，骂了一句脏话。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一球抛出的弧线近乎完美，刷地一声，穿过篮网——一个精准无比的空心球！ 整个球场陷入一片静默，好半天才有人开口：“卧槽。” 队友们兴奋起来，有人冲了过来，高高扬起一只手，苏程呆呆站在原地，已经做出了躲闪的动作。 “白痴，击掌啊。” 苏程回过头，周肖涵斜睨着他，唇边带着一抹笑意。 一股热流骤然涌入心头，苏程抬起手，清脆的击掌让他手心麻麻的，那种感觉一直停留在身体里，既陌生又让他心潮澎湃。 球赛结束后，有人抬手搭在苏程肩膀上：“我靠，深藏不露啊，脸不红气不喘，连一点汗都不带出的。还替什么补，正式上场好了。” 苏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晌才红着脸嗯了一声。 “哈哈哈，人家脸皮薄，你别逗他。” “谁逗他了，我说真的！” 周肖涵拍了拍手：“好了，要走的就走吧，我跟苏程留下来打扫体育馆。” 苏程受惊般浑身一抖，过了电似的浑身僵直，露在外面的耳朵直发烫。 等人都走光了，刚刚还热闹非凡的体育馆里陷入一片寂静，苏程摸了摸耳朵，不自在地站起来去拿拖把。谁知他刚站在那里，就听见周肖涵静悄悄的脚步声，心头一惊，连忙回过头来。 周肖涵啧了一声：“你是什么耳朵啊，这都听得见？” 苏程眼神游离，不敢看他：“听、听得见......” 周肖涵径直走到他面前，长腿一迈，把人困在角落里。被男生汗水的味道包围，苏程脑子晕乎乎的，脸蛋瞬间爆红。 与此同时，城市里某个灯光无法照亮的角落，一个穿着红色棒球外套的男生站在路灯下，无聊地把玩着一把瑞士军刀。 “任务完成了吗？”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脑满肥肠的老东西而已。” “听说你去找苏了，是吗？” “诶，你知道啦？不过从他离开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想得到的。” 黑暗里的声音骤然加重了语气，警告道：“不要去招惹他，柠檬。” 宁檬漫不经心地说：“老头子，你太相信传闻了，苏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算他曾经号称绞肉机，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不是吗？” “最好不要伤他的性命，上头有人要他。” 月夜无星，一片乌云轻纱般罩在月轮上。 宁檬手里的瑞士军刀一停，终于将目光移向那片黑暗。过了一会儿，他勾起一个颇有兴致的弧度，喃喃道：“这可有趣了。” 第8章 周肖涵说：“你最近在躲我吧？” “你说不想见到我......”苏程活像个备受欺压的小媳妇，声音越来越低，“我、我......” “白痴啊你，”周肖涵骂了一句，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那个，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我不该把东西丢掉的。” 苏程猛地抬起头，慌慌张张地摇头：“我才该道歉，都是我的错，才害得你生病，对不起，以后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周肖涵不满道，“别搞得英雄救美似的。” 他又咳了一声说：“想交朋友的话就像今天这样，其实很简单，你稍微向前走一步就行了。” 苏程疑惑：“那为什么你好像没朋友来着？” “......”周肖涵大怒，“我为什么要跟那群蠢蛋做朋友，想想都倒胃口好么？像你这样的低级动物最适合跟他们混在一块儿了，赶紧的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就离我远点吧！” 苏程仰起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今天谢谢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周肖涵被他专注而坦荡的眼神看得有些不适应，忍不住退开一步：“好了，把拖把什么的都拿出来，打扫了。” 苏程应了一声，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之后几天，苏程动不动就跟在周肖涵身后，俨然成了对方的小尾巴，周肖涵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排斥，反而多了一点回护的意思，再有人想欺负苏程，首先就得过周肖涵这一关。 不到三天，整个年级就传开了，那个受气包现在成了周肖涵的小弟。 同桌好奇地问他：“是不是真的啊，你不是最瞧不起他了吗？” 周肖涵摆摆手：“没什么，只是发现他没有想象中废柴。” 何止是这样，越是相处，他就越是发现原来苏程很多事都能做得很好，只是不愿意出风头而已。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苏程拥有超越一般人的力量，却从不拿出来炫耀；无论受到何种恶意，都依旧保持着本心。 周肖涵隐约能够感觉得到，苏程似乎在追寻着什么，那份信念如此强大，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绝不会动摇。 那到底是什么呢？ 周六只上半天课就放了，苏程趴在一家店闪亮的橱窗向里看，两眼放光，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似的充满好奇心。 周肖涵暗暗叹口气：“那就吃这家好了。” 苏程一脸惊喜：“真的吗？没关系吗？我也可以吃吗？” 周肖涵拖长了声音，敷衍道：“真的，没关系，你也可以吃。” “太好了，你真好！” “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你这只草履虫。”周肖涵嘀咕着看向菜单。 这是家比较平民的西餐店，但一顿饭还是要三十多，对于高中生而言并不是便宜的价格，苏程却毫不犹豫。 周肖涵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你还挺有钱的嘛。” 苏程疑惑道：“是吗？我对钱没什么概念。” 虽然是中午，但因为没窗户，餐馆内部十分昏暗，每一张餐桌旁都亮着壁灯，很有氛围。柔和的光晕投在少年脸上，显出他眼睛的颜色比平时要更淡一些，好像抹了蜂蜜的琥珀。 周肖涵这么一打量，才发现这么多天没挨打，苏程脸上的伤差不多都好了，更显得五官清秀，带着些青涩的意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周肖涵错开目光，拿起勺子吃咖喱饭。 苏程问：“你平时都会做什么呢？我是说，放假的时候。” 周肖涵：“没什么，写作业，弹钢琴。” “弹钢琴？”苏程莫名激动起来，“我可以听吗？” 周肖涵：“你这家伙，还挺会顺杆子爬的嘛，不要以为我对你亲切一点就可以放肆了。” 苏程失落地低下头，像只小奶狗耷拉着耳朵，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真的不可以吗？” “......”周肖涵一噎，一瞬间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我也没说不行......” “那就是可以？真的吗？”苏程瞬间满血，“我可以去你家了！” 周肖涵这时才意识到他竟然被套路了.......这小子其实是个心机boy吧？ 他一脸不爽地把人带回家，指了指沙发：“你坐在那里，不许乱动。” 苏程乖乖坐下，乖乖点头，乖乖地说：“好的。” 再戴上红领巾，少先队员欢迎你。 周肖涵默默吐槽着进了琴房，不到两分钟又出来：“啊，我忘了，我家琴有点坏了，还没修。” “那就是说不能弹吗？”苏程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也没什么，不用太在意我，我不失望，真的，哈哈，啊哈哈。” 周肖涵：“......” 苏程转移话题：“你家墙上都是奖牌，都是你的吗？” “差不多吧，以前去过科技大赛和编程大赛什么的，”周肖涵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难的。” 苏程星星眼，由衷赞叹：“哇塞，你好厉害啊。” 周肖涵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反正也还早，不如你陪我玩两局游戏好了。” 苏程一愣：“可是我不会......” “没事，上手挺快的，”周肖涵掏出手机，“有手机没？” “有。”苏程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平平无奇的安卓机。 周肖涵指挥道：“到应用商店去下载一个荒野行动，对，就是这个。等安装吧。” 两人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忽然间就听见他的手机叮叮一声，屏幕顶部跳出一个聊天界面。 ——S市代课群：找个代考，考试内容包括刺杀、处死、灌胃、拷打、肌肉注射、腹腔注射什么的，难度系数不高，下周二下午，价格私聊❤~ 周肖涵：“？！” 苏程连忙解释说：“我从来不找代考的，做人要有诚信，尤其我们这一行，你相信我。” 周肖涵：“......”这样才更恐怖啊！ 一个不注意，居然忘了，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危险分子，还是离他远一点...... 苏程捣鼓了几下手机，抬起头，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安装好了，可以玩了吗？” 周肖涵喉结滚动几下，最终叹了口气。 算了，玩一局游戏也没什么。 第9章 开局十分钟，战局走向似乎和想象中不一样？ 周肖涵身穿三级头三级甲，手握AK47，满载绷带止血包......然而至今为止，他的子弹才用了不到十颗，还有三颗是误操作用掉的。 就因为周肖涵开头一句“你随便打”，苏程完全开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模式，山头、草坪、屋内屋外，但凡有人探头就立刻被他秒杀，有人靠近也被秒杀，试图偷袭也被秒杀...... 周肖涵风中凌乱，他本来是打算带菜鸟随便玩玩的，谁知道居然莫名其妙被大佬带着一路吃鸡？ 苏程又是几枪爆头，松了口气，笑着说：“太好啦，我还怕会拖后腿呢，还好这个游戏比较简单。” 周·从未吃过鸡·向来只会苟·肖涵：“......” 之后十分钟，周肖涵大摇大摆地走进安全区域，坐在马路中间，索然无味地听着耳边枪声砰砰砰，没一会儿苏程就跑过来，哗啦啦丢下一堆物资，又跑去别的地方找人头。 周肖涵两眼放空，人生啊，为何如此空虚？ 一局完毕，苏程小心地看他一眼，说：“要不还是不玩了吧？” “嗯？”周肖涵一愣，心想苏程是不是一直在看他脸色？因为上次发火的缘故么？靠，干嘛搞得他好像坏人一样。 周肖涵说：“干嘛不玩，你不是玩得挺高兴的吗？” 苏程：“不高兴，跟你一起才高兴。” “......” 无可奈何地，周肖涵把手机一丢：“算了，写作业吧。” 苏程听话地把作业拿出来，跟周肖涵一起坐在客厅的桌子上，各自写各自的作业。 半开着窗，自然风柔和地吹拂着洁白纱帘，阳光照在阳台上，几盆绿植轻轻地摇摆着。屋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排水管流动的水声。 周肖涵唰唰唰做完一张卷子，无意中一抬头，看见苏程咬着笔头一脸沉思，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一看卷面，填空题都没做完。再看前面做出来的答案，十个里面居然错了一半。 苏程对数学莫非......一窍不通？ 周肖涵精神一震，莫名兴奋起来。还以为这小子什么都会呢，原来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喂，你不是整天在做题吗？”周肖涵点点桌子，“怎么都不会？” 苏程苦恼地说：“文科类的东西倒是很容易就记住，英语什么的也学过，可是物理数学......” “哦，我想起来了，刚开学的时候你好像考过英语满分是吧？”周肖涵吐槽起来，“那你干脆去文科班不就好了，跑来理科班干什么？” 苏程心虚地握紧笔杆，脸色可疑地红了红。 周肖涵拿出草稿纸：“真是太不像话了，身为理科生，数学居然连十分都考不到，过来，今天必须把这张卷子给我搞懂了。” 苏程挪了挪椅子，和周肖涵保持一米的距离，远远地探着脑袋。 周肖涵额头青筋一跳：“我是会吃了你还是怎么的？过来，好好给我看着！” 苏程小心翼翼挪了半米。 周肖涵怒，直接坐到他旁边，摊开草稿纸开始讲题，两人相距不到十厘米。 苏程瞬间红成一只大番茄，鼻子上都出汗了。 周肖涵讲完一道题，看见他这样，还以为是他因为自己听不懂而感到羞愧呢，心想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放柔声音道：“咳，这道题搞懂了，就能做很多题了，比如这张卷子，最少能多拿十分呢......喂，你听见了吗？” 苏程晕乎乎地说：“听、听见了。” 周肖涵：“那你做做看。” 苏程：“呜.......” 周肖涵怒：“你这不是没听吗？！” 苏程垂着脑袋，一副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挨骂，周肖涵顿时泄了气，无奈道：“算了，脑容量这么小你是怎么挤进重点班的？再给你讲一遍，这次再做不出来，就给我等着吧。” 意外的是，这次苏程倒是成功解出了答案。讲了一下午题，周肖涵发现其实他并不笨，就是基础太差，雪上加霜的是重点班讲题都是只讲重点，苏程跟不上，才越学越难。 突然间咔哒一声，门开了。 妈妈站在门口换鞋，讶异地说：“啊呀，这是你同学？” 苏程猛地站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响亮的声音。他局促道：“阿姨好！” 周妈妈笑着摆摆手：“不用这么紧张，就当我不在是一样的。这都五点了，在阿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 “诶？这......可是、那个、我.......”苏程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周肖涵发了话：“在我家吃吧，反正你也没别的事吧？” 苏程小声地问：“可以吗？” 周肖涵：“干嘛这样，我又不是暴君，吃个饭还能赐你一丈红啊？” 苏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你真好。” 周肖涵有点受不了他过于单纯真挚的样子，嘀咕两声，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妈妈正在洗菜，听见他进来，好奇地说：“真难得啊，你居然会带朋友回来。” “朋友？”周肖涵不屑道，“谁跟他是朋友了。” 妈妈狭促又八卦地问：“那是男朋友？” 这句话威力堪比一记重拳，周肖涵险些一口血喷出来，急吼吼道：“你瞎说什么？就算我不喜欢女人，也不至于看上他吧？” 没错，周肖涵初中就发现了自己的性向，惴惴不安地回家告诉了爸妈，但出乎意料的是，谁都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妈妈还时不时地拿这个出来逗他，弄得他后悔死了。 妈妈对他的回应习以为常，哈哈地笑着：“又来了，喜欢人家就说嘛，害臊什么？” 周肖涵：“......” 但周肖涵不知道的是，这一天对苏程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和蔼的笑容，灯光下的家常菜，聊着琐碎的日常，心里的某处不知不觉被一些东西盈满了。 不，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那个时候苏程从未意识到而已。 真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他能够永远像这样待在周肖涵身边，该有多好。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飞逝，周一的清晨无可抵挡地到来了。 这一天似乎和往常并没有两样，苏程背着书包上学，跟周肖涵一起上课，吃饭，晚自习。 然后他对着周肖涵摆摆手：“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周肖涵一愣，紧接着回忆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苏程笑了起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夜空比前几天要更为阴沉，城市的灯光无法穿透的阴云在高空缓缓移动。如果打开天气预报的话，就能看到今夜有雨的警示，行人匆匆走在变冷的夜风中，腋下夹着伞。 苏程就是在这样的夜晚赴约了。 第10章 S市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这样的城市里必然少不了房地产商的竞争，换而言之，处于工程期的高楼随处可见。 城市东面就有这么一座高楼，斑驳的砖瓦和水泥外面搭着手脚架和绿色的保护网，很难想象它成为大商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苏程一眼就看见坐在手脚架最高处的宁檬，倒不是他眼力好，实在是宁檬的打扮实在太拉风，那件红色的棒球服几乎成了他的标志，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苏程踩着手脚架翻腾而上，轻盈灵敏得像猫，最终在距离对方还有两层的时候停下了，顶上的人居然还在叽叽喳喳地唱rap，摆得架势十足，就是辣耳朵。 苏程：“......” 宁檬停下来，笑眯眯：“你来啦，唱得好听吗？我可是费了功夫去好好学的呢。” 苏程：“不要废话了，你想怎么玩？” 宁檬爽朗地大笑：“当然是怎么尽兴怎么玩儿了，玩到把你的头拧下来为止。” “想得美。” 宁檬：“？！” 周肖涵从苏程后面冒出头来，气喘吁吁：“不可以闹出人命。” 宁檬发出哇哇怪叫：“怎么又是你，上次还没受够吗？” “你休想动他。”苏程挡在周肖涵面前。 宁檬气坏了：“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不想死就好好在家带着不就行了？” “呵呵，不好意思，我跟你这种破坏世界和平的臭虫可不一样，”周肖涵气还没喘匀嘲讽就已经脱口而出，“看在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说什么？！”宁檬怒瞪着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厉，杀气满满。 周肖涵胸有成竹地拍拍手上的灰：“我记得你好像跟班长申请了校庆的表演，是吧？” 宁檬瞪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别想在这里碍事！” 周肖涵：“不过你知不知道马上就要月考了？如果成绩不理想，你觉得老师会让你上台么，插班生？” 宁·超想出风头·檬：“？！” 周肖涵：“正好我已经把这次的考题猜了个九成，就看某些人需不需要喽。” 宁檬立刻：“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一个裁判。” 轰隆隆—— 一道闪电劈裂漆黑的天空，刺眼的光芒照耀了整个天地。光亮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是炸裂般的雷声，冰蓝色的电流缠绕着避雷针驰张不休。 下雨了。 苏程耳边回荡着自己心跳的声音，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感官放大无数倍。 建筑物内部充满尘土味的空气，打着旋经过某些空洞的风声，沁入混凝土的潮湿雨水......这个空间里所有的细节全都被他敏锐的感知力捕获，任何一个都可能成为制胜的关键之处。 接下来必须谨慎小心并且果敢大胆，面对宁檬这样熟悉他的对手，露出半点马脚都可能让自己落于下风。可是苏程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心脏好像在鼓膜上跳舞。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他能清晰地感到身体里某些部分正在苏醒，匕首久违的重量让他亢奋。 忽然间，楼梯口发出咯嗒一声，苏程立刻警醒，但并未第一时间冲过去。 宁檬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低端错误，应该是引他过去的诱饵。 但对方也很可能获悉了他的心态，故意为之，给自己的行动获取时间。 也有可能宁檬已经发现了他的位置，引诱他按兵不动，然后趁机过来。 数种可能性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程当机立断，单手按在窗台上一跃而出，飞快地踏住外面的手脚架，跑到楼梯口那里的窗口，通过手中匕首的反光观察屋内的情况。 一切正常。 苏程抄起一块零碎的砖头向里一抛，紧接着身子一晃翻到楼上，倒挂在窗台侧耳倾听。 周肖涵：“......”你们杀手心眼儿真多，这都成窟窿了吧。 他快速用望远镜搜寻宁檬的身影，视野里忽然有一道红色一闪而过，宁檬果然中计，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电光火石间，两人短兵相接！ 以周肖涵的视力根本看不清他们到底是怎么出的手，只见两人快得好像按了加速键，唰唰唰从房间这头弹到那头，又弹回来，前后不过三分钟，两人身影一矮，消失在窗口。 周肖涵心知这应该是出结果了，于是小跑着转移到对面楼上，只见两个人又打了起来，不消一分钟，穿着红色外套的男生就双手被扣，按在地上起不来了。 苏程脸不红气不喘：“第四次。” 就这么一会儿你们都打这么多次了？周肖涵远远地鼓鼓掌：“看来结果已经很明了了。” 宁檬满脸屈辱，城市遥远的灯光照进屋内，隐约可以看见他脖子上根根绽出的青筋：“你明明有机会，为什么不杀了我？就这么想看我笑话？” “我早就决定，不会再杀人了，”苏程侧过脸看了一眼周肖涵，唇边勾起一缕微笑，“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到这里的，你明明知道。” “赢了我就跑，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宁檬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每次都这样......” 周肖涵满怀同情，因为你傻啊。正想着，忽然对上少年凶光满满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心想他没说出口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宁檬一个猛力挣开苏程，向着周肖涵倏然冲来！ 下一刻，一声惨叫响彻屋内。 只见宁檬的胳膊被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苏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我说过吧，不许对他动手！” 宁檬额头渗出颗颗汗珠，咬着牙怒道：“怎么就不能动他了......嗷！” “我确实不会再杀人，但是废了你不成问题，要试试吗？”苏程冷冷道。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声音：“两个小朋友，玩得这么高兴啊，让我找得好辛苦。” 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目光汇聚之处，慢慢走出来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月光所照之处可以看见他落拓的胡子和挺拔的鼻梁，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 宁檬：“靠，你来干什么？” 周肖涵目瞪口呆：“老......爸？” 苏程、宁檬：“？！！！！” 第11章 这一声爸，连那个男人都惊了，看向周肖涵，整个屋子里静了一秒。下一刻，他猛然跳回黑暗中，捂着脸大声说：“不是不是，我不是你爸！” “......”周肖涵额头青筋暴跳，“周岩，我给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 周岩还在试图逃避现实：“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周岩啊，不好意思，大众脸，大众脸。” 周肖涵怒极反笑，抱着胳膊冷眼看他：“既然你不是我爸，那就算了，今天晚上我就跟妈说，这次老爸出差回不来了。” 周岩咳了一声，理了理发型，摆了个帅气的pose：“儿子，我回来了。” “开什么玩笑，”周肖涵怒，“你什么时候变成杀手了，十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哎呦，什么杀手不杀手的，说得这么血腥，”周岩一张帅气的脸上满是不正经的痞笑，向他抛了个媚眼，“我只是个幕后工作者，稍微提供点数据而已。” 周肖涵觉得自己有点虚弱，需要静静。周岩常年出差在外，有的时候过年也不回来，但一回来就能待上一两个月，他以前一直没觉得奇怪，现在想来，这不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么？ 周肖涵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妈知道吗？” 周岩怪叫一声：“儿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能骗亲爱的呢？” 难怪他们一点都不惊讶他的性向，在活生生的杀手面前，区区同性恋算什么？ “......所以你们两个就合伙骗我？” 周岩嬉皮笑脸地对他发射爱心，姿态油腻：“怎么会呢，你当然早就被我偷偷培养成一个好杀手了哦~” 周肖涵炸毛：“我才没有——”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周肖涵陡然想起挂在家里的全国青少年科技大赛冠军的奖杯和自家电脑里各种自研发的小软件，噎住了。 周岩笑嘻嘻：“做后援这块儿最好了，不用上一线拼命，被抓了还能顺便把情报来个二次贩卖，赚得很呢。” 周肖涵表示不想跟这个人说话，他没有这种没节操的老爸！ “嗯咳，”周岩清了清嗓子，转向另外两个人，“你们boss让我转达任务。” 苏程率先表态：“我正在长期休假中。” 宁檬起身，揉着差点被别断的胳膊，不满地嘟囔：“直接打电话不就行了，有什么好出场的？” 周岩：“还不是你们谁都不接电话？好了好了，宁檬跟我过来，我给你好好讲讲。” 周肖涵没兴趣再待下去了，两手一插口袋：“走了。” 后面周岩扬声道：“叫亲爱的给我留夜宵啊~” 周肖涵忍不住加快脚步。 苏程背上书包，也屁颠屁颠地跟上：“等等我，我带伞了......” 工地亮着灯，光线在瓢泼大雨中模糊不清，走远一点就更黑了，雨水好像泼墨一样洒了满地。 苏程把伞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绕开脚下的水坑，无奈个子不够，一动伞面就顶在周肖涵头上，几次以后，周肖涵不耐烦了，一把抓过伞：“我来。” 苏程蜷曲着手指，垂下头去，小心地跟他拉开距离，黑暗里看不见少年发红的耳廓。 “......”周肖涵抬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离得这么远还撑什么伞，干脆淋着算了。” 被属于周肖涵的味道包围，苏程轰的一声炸了。 周肖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盯着地面溅起的水花看了一会儿，问：“你也知道这件事吗？” 苏程连忙：“不知道，刚刚才知道。” “也是，家里连合照都没有一张，你从哪里知道。”周肖涵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苏程忍不住愣了。 周肖涵笑了笑：“之前就想问你了，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苏程下意识：“因为我喜欢你啊。” 周肖涵：“？！” 公路就在眼前，偶尔有车灯由远及近地照亮满地雨水，呼啸而过后又再次陷入黑暗。 “你说什么？”周肖涵不可思议地停住脚步。 苏程手指绞在一起，全然一副怀春少年的样子。片刻后他仰起头，袒露着一双清澈且毫无防备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雨太大了，整个世界都被喧嚣的雨声充盈，嘈杂之外却意外地呈现出一种不受打扰的宁静，仿佛将伞下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被植物潮湿的味道、泥土柔软的触感以及少年洁白的心意填满。 此时此刻，再无其他。 周肖涵狼狈地后退一步，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热流自心口涌上脸颊：“你、你瞎说什么，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苏程逼近一步：“我没有开玩笑。” “都说了别说这种话，”周肖涵上身向后倾倒，想跟他拉开距离，“年纪小小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可是你脸红了，为什么？”苏程也跟着俯身贴近他。 周肖涵连忙抬起手肘挡住脸：“不许看！” 苏程：“心跳也加快了，我听得见。” 周肖涵恼羞成怒：“不许听！” 不妙，怎么回事，无路可退了......主动权被苏程掌握在手里，平时顶着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害得他掉以轻心，一个不注意就被猛打直球......靠，天然黑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又是一辆车从公路的尽头疾驰而来，晃晃的车灯照亮了僵持在原地的两人。 忽然间，车停了下来，司机摇下车窗：“两个小哥，回哪里去啊，要不要顺路稍你们一程？算你们便宜一点。” 周肖涵如蒙大赦，忙不迭道：“好好好，走了！” 走了两步，袖子忽然被扯住了，落在后面的苏程再次露出那双湿漉漉的、有如弃犬的眼睛，小声地问：“那你讨厌我吗？” 砰——直中红心。 周肖涵再也受不了了，面红耳赤道：“不要再问了行不行？” “讨厌？”苏程不安地反复问，“不讨厌？” 周肖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他往车里一塞，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师傅，您开车吧，千万要把他送到家！” 司机师傅：“？”这年头的小孩都怎么肥四？ 第12章 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周肖涵小跑着进了楼道，抖掉肩头雨水，抬头就看见一个红点在楼梯口忽明忽暗地闪烁，穿过雨水的灯光在这个空间里形成模糊的雾气一样的光团，落在周岩身上。 忽然间，周岩抖了抖指间的烟，又重新咬进齿间，模糊不清道：“回来啦。” 周肖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岩见他不回应，笑了：“怎么，还生气呢？好好好，瞒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你长大了，”周岩站直身体，“所以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肖涵：“怎么，你两头吃的黑心生意做到头要跑路了么？” 周岩：“唉呀怎么会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爸我可是个大人物！” 周肖涵没兴趣听他在这里瞎扯，绕过他就要上楼，只听周岩道：“过了年，你就转学吧。” *** 瓢泼大雨。 宁檬踩过水坑，不悦地说：“为什么偏偏要今天出任务，就不能明天吗？” 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要做的。 周岩给的资料中显示，目标人物本来就有心脏病，宁檬立刻选定电击器作武器，只要把握电流在不会灼伤皮肤留下痕迹的程度，很容易就会被当成意外死亡，减少很多麻烦。 “呀，手里这么多条人命啊，难怪有人要买凶杀你，”宁檬瞥见目标无名指上闪着光的戒指，“既然结婚了就收敛一点嘛。” 他嫌弃地避开尸体，收起作案工具，寂静中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音乐声响起，声音大得宁檬不受控制地弹了弹，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宁檬心有余悸，一边反手关门一边往外走，“干嘛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吓死人了。” 总觉得身上沾了死人的味道，宁檬随手脱下外套塞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不耐烦地说：“又要我出动啊？真是的，其他人是都死了吗......” *** “怎么又是你！”周肖涵背着书包加快脚步，“不要跟着我！” 苏程拎着一只盒子，放慢了脚步跟在他十步开外。 周肖涵一直试图甩掉他，但是苏程就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怎么也甩不开，到最后他终于妥协了。 好吧，他承认，他并不觉得苏程讨厌。相反，拥有过人实力的苏程一旦在他面前，就会表现出毫无保留的依赖，这也让周肖涵心里很受用。 但这能代表什么？又不是收小弟。 周肖涵没好气地嘀咕：“非要等我转学才清净么。” “什么？你要转学？”苏程大吃一惊，急急抓住周肖涵的衣袖，“要转到哪里去？” 周肖涵：“你管我。” 苏程恳求道：“不要一声不吭就走，我怕找不到你。” 周肖涵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了，心头一软，别过头去咳了一声：“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周岩昨晚说如果想接他的班随时可以转学，去学点其他东西。虽然说是不会逼迫他，但态度显然是十分鼓励的。 简直就是放屁。 周肖涵一直被蒙在和平安稳的大鼓里，就算是做梦也只做“清华好呢还是北大好呢”，而不是“98K好呢还是沙漠之鹰好呢”。他十七年来的志向无非是考个好大学，然后再找个好工作。 那种危险的生活，傻子才上赶着往前凑。 苏程放心下来：“太好了，这下就不用再找校长了。” “？！”周肖涵连忙，“等会儿，什么意思？你做过什么？” “咦，我没说过吗？”苏程满脸天真烂漫，“之前找人帮我做了学籍，可是进不了重点班。进不了重点班，就不能跟你在一起。我实在想不到办法，只好跟校长交流了一下。” 周肖涵不禁为校长点了一排蜡。 说着苏程从身后捧出一只盒子，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给你买的早饭！” 盒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排列整齐的粥和点心，卖相极为精致，看看就知道不是街边能买来的食物。 可是...... “我吃过早饭了，”周肖涵无语道，“你也没说要跟我一起吃啊。” 苏程瘪着嘴，显出十二分的失落，又含着一点希望，问他：“那明天可以吗？” 周肖涵有时候偷偷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任何一个智商在正常水平的青少年都不会每隔一分钟就调动所有表情肌来表达情绪的大起大落，偏偏苏程长得还挺清秀，青葱少年这么做，反倒显得可爱。 于是周肖涵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算好的。 苏程得不到他的回答，眼睛里那点光摇曳几下，灭了。少年低下头，手指不由自主扣紧了盒子的边缘。 忽然间手腕被牵住了，苏程茫然抬头。 只见周肖涵满脸不自在，撇头看着地缝里钻出来的几簇野草说：“尝尝也不是不可以。” 苏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笑得仿佛绽开的太阳花。 周肖涵忍不住嘀咕：“有这么高兴吗？” 苏程毫不犹豫：“有！” 周肖涵只觉得那份不自在更深了，令他脸上涌出一点红晕来。 到了教室，周肖涵拿着两份点心坐下来，忽然察觉到来自旁人的视线，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坐在他前排的班长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和他手里的点心。 周肖涵：“？” 班长又猛地转回去，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要避难一样。 周肖涵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无心去探究别人的想法，吃完了就开始早读背英语单词。 想起来苏程好像英语很好，他在哪里学的？他还会什么？平时出任务什么的应该挺惊心动魄的吧？会不会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无意识间，周肖涵满脑子想的都是苏程。 偏偏本人还一无所觉，打了个哈欠翻过下一页，低声背了起来。 就在这时，班长忽然回过头，眼神郑重：“放心吧，我不会歧视你们的。恋爱自由，平等万岁！” “哈？”周肖涵一脸莫名其妙，“今天忘记吃药啦？” 班长神秘兮兮地一笑，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什么鬼......” 最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变得太奇怪了，周肖涵决定不予理会，看了会儿书，忽然看见桌角贴着的日期表。 周三月考，周五就是校庆，时间有点紧啊。 第13章 刚想到这茬，下了课宁檬就走到他这儿来了，摆着开朗笑容：“第一名，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周肖涵结结实实地一愣。 宁檬哈哈大笑，单手拍在他肩上：“不会吧，之前可是说好给我补课的，你忘了？这可不行，我得帮你好好想想。” 那只手离得太近，周肖涵下意识捂住了脖子，感受到生命危险。 “想起来了，”他不动声色地从桌洞里掏出几本笔记本，“喏，重点已经写好了，拿回去背就行。” 宁檬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明明武力值那么低，却总是噎得他说不出话，这时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哪里肯就这么放手？ 他顺势压在周肖涵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哎呀，咱们还说什么重点不重点，今晚去你家，你给我讲讲题怎么样？” 周肖涵：“......”你还记得自己是杀手吗，现在的小学生段数都比你高好不好？ 无语之下，周肖涵压根儿没把宁檬说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在家门口看见满面莞尔的宁檬，第一反应就是关门。 宁檬顶住门板，再次摆出开朗阳光的面具：“周肖涵，现在是不是太晚了，打扰到叔叔阿姨怎么办？” 周肖涵想不到他一条小胳膊这么有力气，咬牙切齿道：“知道就给我滚吧！” 就在这时，宁檬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怯怯地望着他：“晚上好。” 周肖涵跟苏程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片刻，身后又传来妈妈的声音：“啊呀，涵涵，这不是你同学吗？都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吧。” 周肖涵叹了口气，手上劲儿一松，由着他们进来了。 一瞧是两个人，妈妈高兴坏了，又是榨果汁又是端甜点，抽空还偷偷问了周肖涵一句：“不错啊儿子，一出手就是两个，真行。” 当时周肖涵正在喝水，听见这话，一口水呛进气管里，涨红着脸猛咳起来。 “妈，你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正经一点！”周肖涵对着满脸旺盛求知欲的妈妈怒斥道，“他们就是我同学，其他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受不了地走出厨房，就看见宁檬正在和周岩聊天，一口一个叔叔，叫得周肖涵浑身鸡皮疙瘩。 偏偏周岩还演得挺来劲，一会儿问问他们的学习情况，一会儿又摆出长辈的架势让他们好好学习，最后甚至掏出钱包，一人给了十块钱：“拿去买点零食吃吧，别嫌少。” 收入足够吃十年的苏程：“......” 昨晚刚做了两单的宁檬：“......” 好不容易等周岩玩够了，周肖涵才总算清净，坐在桌前没好气地说：“作业都带了吗，拿出来吧。” 苏程乖乖地已经做起了作业，而宁檬居然也真的乖乖把这几天发的卷子拿了出来。 周肖涵一眼看去，里面居然还有几张一周前发的。 宁檬平时多神气，可在作业面前，活像屁股下面长了刺，三分钟换个姿势。他先是做语文，做了两道题好像卡住了，便烦躁不堪地大叹一口气，伸手把数学拿来，发现更是难如天书，干脆去做英语。 周肖涵抽抽嘴角：“就你这水平是怎么混进我们班的？” 宁檬理直气壮：“校长答应的呗。” “......”可怜的校长还活着吗？ 他奇怪道：“你这么想上台啊？杀手会唱歌有什么用？” 宁檬斩钉截铁：“帅！” 周肖涵：“......” 你们杀手集团还能不能找出一两个脑回路正常的人了？严肃的、冷酷的、有范儿的杀手倒是来一个啊！ 宁檬简直是朽木不可雕，和苏程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融会贯通的能力也远远不及苏程。周肖涵有点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输了。 最后没办法，周肖涵押了一套题，叫他回去把答案背熟，其他的就不归自己管了。 宁檬欢天喜地走了，苏程还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满眼缱绻。 突然周肖涵身后传来一阵大力，整个人踉跄几步出了门。 妈妈笑眯眯：“送送你同学。” 周肖涵：“？！” 嘭——门关上了。 还有这种骚操作？周肖涵完全震惊了，再转过头去看苏程，后者欢喜道：“你要送我吗？” 周肖涵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左边：“走吧，去车站。” 与此同时，走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宁檬捧着重点，心情愉悦，一边打开淘宝，找了几件黑金色的大T恤，想了想，又往购物车里加了几条金链子，这才觉得满意。 要不要再去理发店做个脏辫儿呢？ 宁檬正美滋滋地想着，忽然感到有黑影一闪，他的心中同时一惊。 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依旧低头玩着手机，走了没有几步，后颈忽地感到冰凉的夜风。 就是现在！ 宁檬一拧身闪过攻击，同时看清了来者的样貌。 那是个年纪很轻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手持一把开了血槽的尖锐匕首，神情冰冷且带着憎恨。 宁檬向后疾退，扬声问：“谁派你来杀我的？” 听了这话，女人眼中痛恨之色更深了，一句话也不屑跟他说，握着匕首再次冲了上来。 宁檬吓了一跳，有点招架不住。就算杀手是在刀尖上舔血的行当，打起来也都会留点退路，这个女人却完全是在拼了命地打！ 宁檬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必胜的方法，被逼得步步后退，他后仰躲闪，匕首银亮的光芒从下巴下方划过去，只差一点就能割破喉管。 宁檬惊出一身冷汗，觉得不能再继续跟她拖下去了，一咬牙向前猛冲，果不其然就见女人很有经验地后退半步，稳住重心，攻势转为防守。 这时候，宁檬出其不意地后跳，一转身，跑了，丢下一句雀跃的留言。 “拜拜喽您呐！” 女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再要追上去就发现宁檬已经隐在建筑物的影子里没了踪影。 宁檬别的可能不那么擅长，逃跑绝对一流。 甚至还能边逃边打电话。 嘟嘟两声，手机那头传来周岩懒洋洋的声音：“喂？谁啊，都睡着了还打电话来......” “靠，有个女人突然冒出来追杀我，怎么回事？”宁檬顶着狂飙的气流，咬牙切齿道，“除了组织里的人，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才对！” 周岩：“啊呀，我这边信号不太好，喂喂喂，你在说什么？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这个老奸商！ 第14章 周肖涵仰头想看天上的星星，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反而被路边的灯光刺得两眼发疼，于是低下头看向一旁的少年。 橘黄色的路灯光打在苏程牛奶一样白皙的皮肤上，好像过了一层柔和的滤镜，显出和白天不一样的质感。灯光洒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在鼻梁上投射出毛茸茸的影子。 真是好看。 周肖涵突然很想摸一摸那兜着一层光的睫毛，这种冲动来得毫无征兆，以至于真的伸出手去他才恍然惊觉。 “怎么了？”苏程歪了歪头，乖乖的，睫毛上的光晕流进了瞳孔。 周肖涵喉结动了动，急切地将头别过去：“没什么......你、你都住在哪里的？” 苏程：“住在一栋公寓，离市中心比较远，很清静。” 周肖涵：“一个人？” 苏程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嗯，一个人。” 周肖涵发现自己又在盯着苏程看了。 ......可恶，都是妈妈的错。周肖涵迁怒地想。 苏程忽然开了口：“你真的不会转学吧？” “不是说了，我对杀手什么的没兴趣。” “那大学你想去哪里？大学以后呢？” “嗯？大学啊.....T大吧，”周肖涵耸耸肩，“再远的事我也没想那么多。” 苏程露出一点笑意：“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周肖涵停下脚步，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叹气：“就算喜欢我，也没必要把自己摆得这么低吧？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多考虑自己的未来比较好吧。” 苏程双眸清澈：“我希望我的未来能够和你在一起。” 周肖涵：“你还是没明白......” “我明白的，”苏程黑白分明的双眼不带丝毫迷惘，“你怕我因为一时心动，逼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对吗？” “你这不是门儿清嘛。” “但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在做想做的事。脱离组织，来到你身边，让我觉得很幸福。” 苏程专注地望着他，四目相对。 有风穿巷而过，细碎的黄色花瓣打着旋缓缓飘落。周肖涵抬起头，看见一簇桂花探出墙头，绿叶随风摇摆。 他忍不住笑了笑：“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普通人，学习也好其他方面也好，在一定的范围里还看得过去，超出学校的框架，有的是比我更优秀的人，为什么......” “因为你是你啊，”苏程说，“和别的没有关系，周肖涵只有这一个。” 嘭。嘭嘭。 心跳的声音。 苏程还在继续说着：“在你看来可能没什么，可是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英雄。” “？！”周肖涵面红耳赤，说话都不连贯了，“英、英......你在说什么啊，又不是拍电视剧，为什么要说这么羞耻的台词，你就不觉得脸红吗” 苏程保持进攻：“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你从不把帮助别人当成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这一点最让我动心。” 周肖涵受到暴击，后退两步：“你......我.......我回去了，车站就在前面，我不送你了！” 苏程的失落溢于言表：“这么快，好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啊。” 周肖涵落荒而逃。 *** 第二天，教室里。 宁檬一巴掌拍在周肖涵桌上，喝问道：“你爸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打他电话都不接？！” 这种情况下，他还记得要保持形象，声音压得很低，在别人看来就好像他是来请教周肖涵问题的。 周肖涵神游中：“哦，继续打嘛......” “靠，这个老家伙肯定是转手把我卖了，不然他心虚什么？”宁檬气坏了，“你告诉他......喂，你听见了没？” 周肖涵缓缓转头：“啊？” 宁檬怒：“你们一个两个都耍着我玩儿是吧？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肖涵看他怒气冲冲地走了，又缓缓转头，看向窗外。 月考成绩是下午出来的，第一名毫无意外的是周肖涵，而宁檬把先前划好的重点死记硬背一番，也考了个勉强看得过去的分数，从班主任那里得到了上台的许可。 这好歹安抚了宁檬暴走的情绪，转眼就把这茬丢到脑后去，兴奋不已地准备着自己的特别节目。 校庆汇演安排在十月一号放假前，这天全校师生都搬着椅子坐到操场，在缺乏娱乐活动的高中生活里，校内表演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时间人声鼎沸。 后台陷入一片紧张的氛围，在老师的指导下乱中有序地进行着准备工作。 一个女生忽然高声喊：“老师，健美操要用的道具找不到了！” “别急，仔细找找。” “我记得好像在体育馆里见过，”宁檬维持着热心助人的好孩子面具，“我去找吧。” “那太好了，谢谢你！” 宁檬边笑边走，一边往体育馆去。 和操场的沸反盈天不同，体育馆没几个人，相当安静。从阳光走进建筑物的阴影，体感温度一瞬间降了好几度。 宁檬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哟，这不是你小子嘛，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宁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男生站在一个矮个子男生面前，嚣张地说：“别以为跟在周肖涵身后当跟屁虫就能高枕无忧，告诉你，老子没在怕的，他周肖涵来一个我就敢打一个，来两个我就打一双！” 宁檬听见周肖涵的名字，就多看了两眼。 卧槽，那不是苏程吗？ 两个男生还在大放厥词，然而在宁檬眼中，他们已经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两个白痴......哦，三个。苏程明明就是一只大灰狼，非披个羊皮当小绵羊，要是脑子没点儿毛病估计也做不出这种事。 苏程一个白眼翻过去，扭头就走，三步不到就僵在了原地。 深秋的风卷起满地枯叶，落在对面女人的身上。 苏程缓缓张大嘴：“卧槽......” 女人面无表情，手指一动，腰间匕首出鞘：“找到你了。” 第15章 宁檬拔腿狂奔。 女人穷追不舍。 两人隔空交手几招，宁檬大喊：“跑到学校里来是违背杀手守则的，你完了！” “死也要杀了你。” 宁檬靠了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跟你有什么仇？” “呵呵。” 宁檬：“......” 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他迅速偏开身子，一柄小刀激射而来，嵌入体育馆旁边的金属栏杆内。 宁檬：“你疯了，在这种地方用武器......” “我不在乎。” “疯子！”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操场响起音乐声，有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有请高二一班的宁檬......” 宁檬悲痛欲绝：“我的演出——” 身后的攻击依然源源不断，电光火石间，宁檬灵光一闪，扭身急转，往体育馆背面跑去。 果不其然，苏程还在那里，两个男生已经从语言攻击升级为肢体冲突，对着他推推搡搡，苏程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低着头。 宁檬一路狂奔。 女人抬手就是一柄小刀飞过去，被宁檬闪过，小刀便直直地冲着那两个男生而去。 两个人目瞪口呆，只见闪着寒光的刀刃直逼眼前。 宁檬高喊：“交给你了！” “？！” 两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眼睛捕捉到凶器的行进路径都困难，身体更来不及反应，即将在一脸懵逼中命丧黄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风闪过，小刀停住了。 只见那人挺身一跃，拦在女人面前，铛铛铛几声，两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交手几招。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犹豫道：“那个人长得是不是有点像苏程啊？” 两人迟疑着扭头看向身后，本该畏缩成一团憋屈挨打的家伙已经无影无踪。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升起来，但谁都不敢承认。 和苏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身脏兮兮的校服，行动迅疾如风，灵动无比，短短几分钟就制服了女人，反身用膝盖将人压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冷冷的声音像苏程，又一点都不像。 “放开......放开我！” “你在学校里大打出手，不知道违反杀......违反守则吗？” “呵，那又怎么样？”女人红着眼嘶吼，“他杀了我唯一的爱人，失去什么我都不在意了！” 一瞬间的寂静。 那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一悠，”女人冷笑，“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话音刚落，身上束缚的力量消失了。女人迅速脱离危险地带，警惕地望着他。 “既然是寻仇，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不许在学校动用武器，也不许伤到路人，否则我会出手阻止你。” 谢一悠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片刻，终于开口：“你又叫什么名字？” “苏程。” 围观的两人：“卧槽？？？卧槽！！！” 谢一悠脸色变了，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眼神有点古怪，但最终她越过苏程，朝着宁檬离开的方向跑去。 苏程松了口气，回过头，微笑：“没事了。” “你、你别过来——”两人惊恐脸。 苏程一脸良善：“诶？可是刚刚你们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吧？” 麻麻，好可怕！强烈的求生欲使两人拨浪鼓式摇头：“没什么事，也没什么话。” “钱也不借了？” “不了不了。” 苏程露出真心诚意的笑容：“那太好了，这样就不会错过表演了。” “您走好，走好——” 两人看着对方的写满惊恐的脸，一个说：“我腿有点软。” “我差点尿了，妈的……” “他为什么要装怂？” “难道说，个人爱好？”这个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 “难道说，暗藏玄机？” 两人说不下去了，隐约感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天罗地网。 天呐，好大一盘棋。 * 周肖涵打了个哈欠，心不在焉地整理着自己的演出服装。 校领导坐第一排，候场的表演人员坐在第二第三排，一眼看去花红柳绿的，扎眼得很。 周肖涵看了看节目单，发现宁檬在自己前面一个出演。 “金秋送爽，我们的校园喜事连连，下面有请高二一班的宁檬为我们带来一段rap，细数这些年的校园大小事！” 主持人下台，背景音乐响起。 然而台上迟迟不见人，台下观众一阵骚动。 周肖涵正奇怪，就见宁檬一路从人群最后面跑过来，单手撑住台面，跳上台去，跟着音乐摇摆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舞台范儿。 这么与众不同的出场方式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后台抛上一支话筒，宁檬稳稳接住，就要开唱，忽然间一股大力袭向手腕，话筒飞了出去！ 台下的惊呼还没消退就越发扩大了，所有人都在讨论突然上台的黑衣女人。 宁檬反应极快，抖了抖肩帅气地迈腿，伴随着动感的音乐伸手去够半空中的话筒，然而还差一点点的时候，谢一悠看出他的意图，再次出手，打飞话筒。 周肖涵：“？！” 宁檬在搞什么鬼，这个女人又是谁？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你们杀手未免也太自由了吧？ 音乐推向最高潮，两人的打斗也趋向白热化，女人两指直戳对手双目，宁檬一个后仰躲过，顺势一个扫堂腿，谢一悠跃起半空，向他发起一串连环踢，话筒又一次被踢向半空，宁檬一脚踩柱子，整个人腾空，向着话筒飞过去。 太夸张了吧......周肖涵捂住脸。 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家似乎都以为这是节目的一部分，纷纷欢呼起来，还有人放开了嗓门在后面狂叫乱喊。 音乐进入尾声，宁檬忙中偷闲向着观众席鞠躬，随后纵身一跃，跑进后台，谢一悠立刻追上，两人消失在幕布后。 掌声雷动。 周肖涵：“......”喂，醒醒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本来是个rap而不是武打表演啊？吐槽中，主持人报幕已经报到他的名字了。 周肖涵无奈上台，扫视着台下已然进入兴奋状态的观众，一下子就看到从体育馆方向匆匆赶来的苏程。 第16章 离得远远地，苏程冲他招招手，双手环在嘴边，喊了句什么。 少年身后，秋叶青红交杂，灿烂得好像着了火。他们分明隔着重重人海，却又好像只有彼此。 鬼使神差般，周肖涵翻腕小幅度地晃了晃，然后他知道，苏程也看到了他袖子上的黑色袖扣，不由露出一点微笑。 台下的观众没有人察觉到这个小动作，周肖涵坐下，双手放在琴键上。 心里有一个声音，坚决地，释然地，拨开一切伪装，崩裂出来。 他喜欢看见苏程笑。 好像心里某颗蠢蠢欲动的种子也会跟着怦然绽放一样，这样的愉悦欢喜。 比自己所知的更为温柔，周肖涵弹着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攀爬，每一个都发着光，载着少年心事从操场绿色的草坪飞向天际。 喜欢吗？不喜欢吗？ 他不知道，答案自在音阶的尽头。 一曲弹毕，周肖涵被台下的掌声惊醒，扭头看去，穿过人群的缝隙，正望见苏程。 周肖涵笑了。 * “哇，校庆上去翻跟斗的人是谁，好帅啊！” “还有弹钢琴的，也好帅哦，真不愧是校庆，就连颜值水平都高。” ...... 苏程听得又激动又骄傲，两眼亮晶晶：“他们在说你诶。” 周肖涵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接过小卖部阿姨递过来的饮料，转身就走。 苏程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周肖涵看了他一眼，唇角蓄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因为你是笨蛋啊。” “我才不是笨蛋呢......”苏程弱弱地反驳。 “你就是。” “不是的，你有什么证据......” 周肖涵一转身，食指抵住苏程鼻尖，半挑着眉：“我就说你是笨蛋，怎么样，你要反驳吗？” 苏程：“呜......” 周肖涵见他被自己欺负得可怜巴巴，心情就像被什么东西撩拨过一样绵绵痒痒的，忍不住上前一步：“呜什么呜，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你、你欺负人......” “嗯？我怎么欺负你了？”周肖涵一副恶霸样，“打你了？” “没......” “骂你了？” “没......” “那欺负你了吗？” “......”在周肖涵的淫威下，苏程委屈地说，“没有。” 周肖涵直把人逼到墙角，踢踢他的鞋帮：“那为什么说我欺负你？随便污蔑别人怎么行，这已经是品质问题了，这位同学，你打算怎么向我道歉？” 苏程傻了眼：“道歉？” 周肖涵理所当然：“怎么，做错了事该道歉都不知道吗？那刚刚说你笨蛋有错吗？” “诶？不、不是这样的，那个我，我不是不道歉，不是，不对.......”苏程已经被绕晕了，急着想辩解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憋得小脸通红，自暴自弃道，“你要怎么样嘛。” “跟我交往就原谅你。” 苏程：“？！”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见的是周肖涵满眼的笑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苏程甚至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说：“真的可以吗？” 周肖涵：“那你是不肯跟我道歉喽？” 苏程连忙抱住周肖涵的胳膊，小脑袋摇个不停：“我道歉我道歉！一百次一万次都可以！” 周肖涵勾起嘴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往前走。 苏程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不是骗我的吗？你听我说话嘛......” 周肖涵抬手按住他不安分的小脑袋：“怎么，你不相信我？要不要我去教务处开个证明？” “那太麻烦了，”苏程一咧嘴，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我们做爱吧。” “！！！”周肖涵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在地。 他只觉得按在苏程脑袋上的那只手变得滚烫，忙不迭松开手，热度又从手掌蔓延至脸颊，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你整天在想什么东西？” 苏程睁着一双干净的眼眸：“可是我师傅说，相爱的人就该这么做才对啊。” “......你才高二好不好，学习，学习！”周肖涵语无伦次地骂道，“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离我远一点！” 在比拼脸皮厚度的领域，主导权总是在一瞬间就颠倒。 “诶？为什么？”苏程疑惑地跟着他，探着脑袋问，“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 “走开啊，笨蛋！” * 就在新晋小情侣打情骂俏的同时，城市的另一边，宁檬就没这么好命了。 身后的女人穷追不舍，宁檬抬脚踹出去一只垃圾桶，瓜皮卫生巾乱飞，谢一悠不为所动，抬手丢出去一块路边板砖。 宁檬为了躲砖头，顺势躲进路边小巷，还没跑几步就是心头一凉。 妈的，跑进死胡同了。 宁檬猛然回头，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眼神好像退无可退的野兽，死瞪着她。 谢一悠反而不急着上前了，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停下，面无表情道：“老实交代几个问题，我会让你死的时候痛快点儿。” “呵，”宁檬气喘吁吁，“你想问什么？” “第一，你是怎么杀的他？”谢一悠补充，“我丈夫，你前天杀死的那个人。” “哦，原来你就是他老婆，”宁檬挑眉笑道，“这种因为杀错人而被雇主抛弃的废物，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 谢一悠冷声喝问：“回答我的话！” 宁檬耸耸肩：“电击，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谢一悠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继续问：“第二个问题，你认识苏程？” 宁檬愣了愣，紧接着唇边有笑容渐渐扩大：“早就听说有人要找苏程，没想到就是你。世界可真小啊。” “回答！” 宁檬眼中闪烁着狡猾的光芒：“做个交易吧，今天放我走，我帮你搞定苏程。这家伙强的离谱，对吧，你跟他交过手应该知道，他天生是个当杀手的料。” 一阵风吹过，一墙之隔的香樟树沙沙作响，犹如某种低喃的诱惑。 “再强的人也有软肋，苏程的软肋，只有我知道。” 第17章 周肖涵开门回家，站在玄关换鞋子，一种违和感突如其来。 玄关摆着一双妈妈的高跟鞋，一双周岩的拖鞋，其他鞋子收在鞋柜里，鞋柜上的钥匙也不见了。 他皱起眉，大约三秒钟以后，才扬声问：“老爸去哪里了？” 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他说有事，匆匆忙忙就走了。” 周肖涵右眼跳了一下，可他无从找出这份不安是从何而来，只好当做是自己想得太多。 “我听说了，今天校庆你跟你同学可是引人注目啊，真不愧是我儿子，”妈妈自豪道，“这个十一假期想去哪里玩，尽管说。” 周肖涵心中一动：“带个朋友可以么？” “那当然，”妈妈对他挤眉弄眼，“拿下了哪个呀？” “……”周肖涵说，“不要这么八卦。” 妈妈大惊：“什么？真的拿下了？快快，跟妈妈说说，妈妈这就拨款给你们出去玩啊......” 周肖涵把妈妈充满好奇的声音关在门后，手指忍不住抚弄起袖子上冰凉的袖扣，一丝痒意在心头泛起。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只小盒子，把这对袖扣又摘下来放进去合上，放在书架上的奖杯旁。 躺倒在床上，周肖涵有点无聊地刷微博，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刷了好几条十一黄金假的旅游信息了。 国庆出去玩的话，想想真的很不错啊，不知道苏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周肖涵心想，明天问问他好了。 窗外天空渐渐笼上暮色，一片积雨云遮蔽星月。 “要下雨了。” 谢一悠冷淡地说：“不要拖延时间。” “你可能不知道吧，周肖涵他爸也是同行，贸然闯进去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宁檬悠哉哉道，“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一口气对付两个杀手？” 谢一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握紧了方向盘，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风声刮得越来越响，第一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 谢一悠冷眼扫过来，手指微微一动，宁檬立刻：“看起来没什么我问题，现在就去吧。” 谢一悠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为自己显而易见地被耍露出些许愠怒。 宁檬却不着急。 他知道周肖涵这个时间是在家的，而且从楼下就能轻易看见他家的灯还亮着。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周岩不在。 按了电梯按钮，电梯缓缓下降，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减小，宁檬装作无意看着按钮，通过电梯外部的金属门观察谢一悠。 数秒后，门开，宁檬率先进去，站在门口按楼层，谢一悠就进来站在他身旁。 门缓缓闭合。 最后一刻，宁檬猛然冲了出去！ 他算好了，谢一悠距离按键远，只要他没有触碰电梯门，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然而就在他身体冲出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大力，宁檬身子一滞，无可避免地碰到了电梯门，原本要闭合的门自动开了。 谢一悠迅速锁住他的关节，将人按在墙上，冷冷道：“想逃？” 宁檬的脖子被扼住了，那只属于女人的手简直有如钢铁，夺走了所有的呼吸。人在濒临死亡时爆发出的力量是平时的好几倍，可面对宁檬的挣扎，谢一悠岿然不动，五指冷酷地继续施加着力量。 宁檬的脑袋因为缺氧而充血，眼前昏花，意识渐渐消失。突然间，那只手松了，空气灌进喉咙，肺部一阵剧痛，宁檬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谢一悠的眼神像看着一具死尸：“不要再耍花招，下一次我不会再留你狗命。” 宁檬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咒骂一声，咬牙起身带路。 电梯到了十一楼，宁檬去周肖涵家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周肖涵的妈妈站在门口，惊讶道：“是你啊，宁檬？呀，这脖子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阿姨，今天校庆化的妆，”宁檬摆出开朗的笑容，“我来找周肖涵，他在家吗？” “哎呦，那你可来晚了，他刚刚跟他同学出去。” 宁檬大惊：“什么？谁找他的？” “不知道，我没看到人。” 宁檬内心波涛汹涌，会是谁找的周肖涵？难道是苏程？苏程知道他跟谢一悠的交易了？不，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第二天在学校，苏程表现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问他周肖涵怎么还没来上课。 宁檬心往下一沉：“你昨天没去找他？” “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苏程，周肖涵去了哪里？ 第18章 第二节 是体育课，高二十四班倾巢而出，阳光下年轻的欢呼打闹好像汽水一样清爽。 然而有两个人例外，他们双手插在口袋靠墙站，愁眉苦脸。 “我没钱了，你呢？” “我也没钱。” 寂静。 几秒钟以后，两人齐齐叹息一声。 “怎么办，再去搞苏程？” “你不要命啦？” “可是他都不反抗，说不定心里还感谢我们帮他伪装呢。” “......好像有点道理。”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动力。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激动的讲话声，两人一愣，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苏程拎着一个人的领子，冷冷道：“说清楚，他去哪里了？” “......那个是不是宁檬？我记得在校庆上大出了一把风头来着。” “就是这小子把那个疯女人招过来的！” 突然间一道劲风擦脸而过，两人定睛一看，旁边一根树枝深深插进墙里。再偏一点，就是插进他们中某人的喉咙了。 后知后觉的冷汗止不住地流。 苏程头也不回：“谁在那里，出来。” 两人哪里还敢再躲，慌忙解释：“那个，我们不是......” “给我滚。”苏程扭头望了他们一眼，冷漠道。 “对不起！”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过来当吃瓜群众，这块瓜有毒啊！ 没有旁观者，苏程一褪平时懦弱好欺负的形象，双眸黑得好似深渊，只有无尽的冷酷。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肖涵为什么没来学校？” “我怎么知道？就是他没来我随便问你一句，”宁檬一脸无辜，“其他的我不知道啊。” “你撒谎。” 苏程注视着他，没有半分迟疑的眼神让宁檬还要辩白的话都憋了回去。他意识到如果今天没有个结果，恐怕苏程是不会放过他了。 宁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那天的那个女人吗？她想对付你，还想从我嘴里套话，不过我可什么都没说。” 苏程呆住了，眸中透出些许茫然：“对付我？” “只要稍微打听打听，谁都知道你跟周肖涵走得近，那么他失踪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 苏程脸色煞白，眼前闪过一幕幕过去的场景。师傅挡在他面前，缓缓倒下。这一回，那个人变成了周肖涵。 宁檬笑了起来：“我知道她在哪里，要我带你去的话，双倍报酬。” “三倍，”苏程攥紧了他的肩头，用力之大以至于宁檬不自觉缩了缩肩膀，“现在就带我去。” * 黑暗，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墙头的排风扇转动着些许白光。 周肖涵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感到后颈处一阵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去摸一摸脖子，却发现手被什么东西阻止了。 不只是手，脚也动不了。 他好像被捆在一把椅子上，好像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受害人甲乙丙。 周肖涵有点懵逼，立刻调动自己的记忆。 昨天晚上有人敲门，他开门，看到宁檬站在门口，说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跟周岩有关。周肖涵本来不想听，但宁檬拿了一枚戒指给他看——那是老爸的结婚戒指。 后来发生了什么？ 周肖涵最后只记得自己走到路灯底下，刚想说话就是后颈一痛，之后的记忆就断了。 绑架？宁檬绑架他？为什么？ 周肖涵还没想明白，忽然耳边传来一种沉重的吱呀声，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光亮吞噬了房里的黑暗，刺得周肖涵忍不住眯起眼。 光里有人向他缓缓靠近，居高临下道：“你爸去哪儿了？” 周肖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数秒后：“你不是宁檬。” 虽然身形很像，但不是宁檬。周肖涵骤然生出一种怀疑，他昨天看到的真的是宁檬吗？他并没有直接看到对方的脸，准确地说，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穿着嘻哈套装，身披红色外套的人而已。 那人身后又冒出来一个大块头：“他当然不是，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组织的王牌杀手，紫竹，最擅长变装和伪装。” 周肖涵心想果然如此，嘴上漫不经心道：“哦，女装大佬啊。” 大块头：“......” 紫竹暴怒：“伪装是一门高等级的艺术，不准用这种龌龊的视角去解读！还有你，笑屁笑！” 周肖涵抬了抬凳子，发出一点声响阻止话题的继续发展：“好了，说说看你为什么抓我？” “哈？”紫竹抓住周肖涵的头发，猛力向后一扯，极为不满，“明明是被抓来的人质，你拽什么？” 周肖涵吃痛，闷哼一声。他顺着力道仰起头，却毫不露怯，嘴边带着一抹淡笑：“既然是人质，就说明我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不会现在就杀了我。既然如此，我怕什么。” 紫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淡定的人质，不爽道：“你就这么自信？” 周肖涵说：“杀手一单不容易，应该没这么多时间耗在我身上。况且我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写，想早点回家，所以我觉得我们合作的话会更有效率。” 大块头：“......” 紫竹：“......” 控场达人周肖涵：“你们要找我爸？为什么？” * 宁檬站在门口：“喏，她就在里面。” 苏程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然而门开的那一刹那，他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险直觉。 心念刚动，身后就是一阵大力，紧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苏程大惊，拼命拍门：“宁檬，你做什么？！” 宁檬哈哈大笑：“里面什么人都没有，你就好好呆着吧！” “......你骗我？” “听起来你挺惊讶的，嗤——”太好笑了，宁檬忍不住笑出声，“是不是安逸的日子过傻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什么情谊。” 苏程的心往下一沉，艰难地问：“周肖涵在哪里？” 宁檬：“这个我没骗你，他不在这里，那天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不过跟我没关系，喂，人我给你带来了，走了。” 谢一悠从宁檬身后转出，望着房门，拨通了电话：“生擒目标。” 第19章 苏程不知道在房间里呆了多久，他尝试着摸索这个房间，但很显然，把他关起来的人警惕心很强，什么都没留下，这只是个空荡荡的毛坯房。 他咬着大拇指左右踱步，三次之后，终于忍耐不住，一脚踹在贴门上，巨响回荡开来。 然而没人理会他。 苏程心中的焦躁不断累积。周肖涵现在不知道被谁抓走了，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才被抓的，现在他自己在这里，周肖涵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必须找到他，必须确保他的安全！ 就在苏程煎熬到尽头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程？” “是我！”苏程立刻站起来，双手握紧铁门上的栏杆。 谢一悠：“看来你很着急。” 苏程：“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那好，我就不绕弯子了，”谢一悠说，“这里有几个人要杀，做完就放了你。” 苏程接过从栏杆里递过来的照片，翻了翻，狐疑道：“这不难，没必要花这么大功夫让我做吧？” “这你就管不着了。去杀，现在就放你出来；不杀，你就待着吧，”谢一悠声音冷漠得好像某种无生命的基质，“我没记错，那个男孩儿叫周肖涵是吧？” “他在哪里？” 谢一悠又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的周肖涵一块黑布蒙眼，被绑在靠背椅上。 苏程捏紧了照片：“好，我去。” * 紫竹暗灭手机屏幕，瞥了周肖涵一眼，无语道：“你还挺抢手。” 周肖涵：“.......”周岩到底惹了多少仇家，还说什么放假，这次根本就是跑路回来的吧！ 他勉强按下吐槽的欲望，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是说，我爸转手把你们的情报卖给别人了？” “哼，”紫竹随手把手机丢在桌上，翘起二郎腿，“让你爸带钱拿人。” “我也联系不上他.......” “用不着，他有渠道会知道。” “那我妈......” 空气忽然安静。 周肖涵眼睛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你们绑过我妈？” 紫竹抽了抽嘴角：“以前有人这么干过，后来谁都没见过他。一个月后，他在的组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周肖涵：“......”所以老婆不行儿子就可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爸呀！ 正在这时，紫竹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他接起来：“喂？怎么又是你，说了我不......真的这个价？不后悔？......那好，成交。”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肖涵，挂断电话，露出怜悯的笑容。 周肖涵：“？” * 一只白鸽舒展双翼，落在广场上。 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指着它大声地喊：“鸟！” “是鸽子，跟妈妈念，鸽——子——”小女孩身旁的女人半蹲下来，一字一句地念道。 “鸽子，”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口齿不清地又喊了一遍，“鸽子。” 充满好奇心的女孩将目光投向别的地方，再次抬起手：“妈妈，气球。” “不要指着哥哥，不礼貌。” 苏程露出一个微笑，从手里一把气球中解开一个，递到小女孩面前：“喜欢吗？” 女人见女儿喜欢，无奈地笑道：“多少钱一个？” “不用，送给她吧，”苏程说，“这些气球不是拿出来卖的。” 小女孩胖乎乎的手指抓着绳子，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红色的气球看，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起来，似乎想测试气球会不会跟着她走。 苏程说：“您的女儿很可爱。” 女人感慨道：“是啊，就是太皮了，有时候很闹心。” 苏程沉默了一两秒，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口吻说：“你们一家看起来很幸福。” “谢谢，我也这么认为，”女人没听出什么不对，看着不远处又跑又跳的女儿，脸上洋溢着属于母亲的笑容，“虽然带孩子很辛苦，可是有一份牵挂在世上，谁又能说不快乐呢。” 苏程喃喃地念：“牵挂......” “月月——”女人高声把孩子喊道身边，礼貌地和苏程告别，“我们该走了，再见。” “嗯，再见。” 女人大概只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高中生，苏程却很清楚，那只气球里装着微型摄像机。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在小女孩身上装了定位器。 所以他无法直视那双坦诚而明亮的眼睛。 于是苏程很快回了不远处的宾馆，房间里需要的设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打开电视机，屏幕上就出现了小女孩的身影。 母女两个又玩了大概一个小时，而后回家。 距离家门越来越近，苏程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什么高级别墅，可她们住的地方只是普通的公寓，三室一厅，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儿童用具。 这种地方不适合配保镖。 所以到底哪里特别呢？苏程始终想不通谢一悠特地把他找出来做这个任务的理由是什么，这家人看起来太普通了，也太好暗杀了。 忽然间，小女孩大喊一声叔叔，扑倒一个男人腿上。看到这个男人的脸，苏程脑海的记忆终于开闸倾泻而出。 这个人是S市有名的政治家，最近正带领调查小组强力反贪。 而暗杀对象真是这位政治家的得力助手。 苏程恍然大悟，随即明白了谢一悠的居心所在。杀手这一行虽然残酷，可行有行规，他们平头百姓不杀，和黑色的世界不沾边的人不杀，不是目标人物不杀。 可是谢一悠却要求他把助手一家都杀掉。 这种事传出去，他在杀手界就会沦为受人唾弃的垃圾。往后这位政治家如果追查，凶手也只有这一个人。 苏程是替罪羊。 可是无所谓，只要能换来周肖涵的安全，他不介意。 哪怕重新坠入那个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 小女孩坐在儿童椅上，穿着白色短袜和公主鞋的小脚丫自在地晃悠着，捧着果汁喝得满脸都是，还傻乎乎地在笑。 另一栋楼，一架狙击枪调整准星，对准了她。 第20章 苏程回来的时候，身上沾着血。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谢一悠，丢过去一枚记忆芯片，芯片里记录着整个过程。 谢一悠反手接住，在手中把玩：“这么快？” “你觉得有什么难的？” “你是个前途无量的杀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普通人放弃自己的未来，加入我们吧，一起站在高台上俯瞰这个腐烂肮脏的世界。” “或者我会把你杀了。” “你破坏了规则，还有视频在我手里，只要我一个邮件发出去，看守者就会来料理你，”谢一悠挑眉，“还是说你觉得你能从看守者手里逃脱？” 苏程没说话。 看守者是一群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运作。可一旦有杀手为非作歹，看守者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给予最严厉的审判。他们象征着死亡的镰刀，即便是杀手，也畏惧他们。 一只鸟拍打着翅膀扑簌簌从窗外飞过，屋里短暂地安静了两秒钟。 谢一悠好整以暇：“想好了吗？” 苏程抿了抿唇：“我只要确保周肖涵的安全。” “他很安全，现在在我这里。”谢一悠说。 “我们已经约定好了，你会把人还给我的。” 谢一悠忽地笑了：“这里还有两单，你一起做了吧。” 苏程猛然抬起眼睫，直直地望着她。 “不应该啊，作为杀手，你的软肋太明显，”谢一悠说，“比起直接还给你，我觉得他应该还有更多的利用价值。” 苏程站起来，身体前倾，冷冷地注视着她：“不要贪得无厌，我不想再杀人。” 谢一悠笑了起来：“你又能怎样呢？” 苏程双手攥成拳，就在爆发的边缘，但最终他忍耐了下来：“我要确认他的安全。” 谢一悠拍拍手，身后书柜应声而开。 密室里开着一盏壁灯，灯下周肖涵两眼紧闭，耷拉着脑袋好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才两天不见，周肖涵就变成这个样子，全是他的错。 苏程表情麻木，声音却有些沙哑：“说不定他已经死了。用死人来威胁我，没有意义。” 唰—— 一声锐响，鞭梢落在周肖涵身上，立刻显出一条血痕，周肖涵发出朦胧的痛呼。苏程大惊，扭头对上谢一悠嘲讽的眼神。 “你对他做了什么！”苏程愤怒地大喊。 谢一悠：“没什么，他太聪明了，我得想些办法让他乖乖听话。如果你也乖乖听话，他就不必受这些苦头了。” 苏程好像一头困兽，双眼赤红，恶狠狠地瞪着她。谢一悠几乎以为他要动手，暗自握住武器，然而苏程只是拿走了桌上另外的照片和资料。 “这是最后一次。”苏程说。 嘭地一声巨响，周肖涵终于睁开眼。他的意识不太清楚，似醒似不醒地喃喃道：“你死心......吧，他不会杀人的，他不会......” 谢一悠将门关上，淡淡道：“他已经杀了。” * 与此同时，周家。 周岩抱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哄老婆：“对不起，我错了......” “你说错了有什么用，我儿子被你弄丢了！”周妈妈气得破口大骂，食指戳在周岩额头上，恶狠狠道，“自己跑了让儿子给你背锅，世上有你的这么当爸的吗？” 周岩：“嗨，没事儿，反正他不是有两个好基友吗？” 周妈妈：“过来让我剁掉一条腿，反正你还有两条不是吗？” “！！！”周岩惊，“老婆，你这样就不对了，下辈子的幸福不要了吗？” 周妈妈对着他冷笑一下，包含着千万种可能。 周岩一头冷汗，只得灰溜溜地去捞儿子。 这一查，周岩冷汗流得更多了，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活着回去了。 他连忙联系自己相熟的杀手来救场，每一个都说在忙，还有几个能来的离S市也有至少一天的距离，等他们到，儿子早凉了。周岩简直要怒摔手机。 没办法，只好自己出动。 周岩晃到废旧工厂外，正打算黑了里面的监视器，却忽然看见屏幕上投下一个影子，下一刻，周岩后颈一凉，不善的声音响起：“可算找到你了，真会躲啊你。” 周岩眼前一黑，完了。 一个小时候，周岩被捆成一只粽子滚进暗室，嘴里还喋喋不休：“不可能，你不可能找到我的，我躲过了每一个监视器！” “呵呵，”紫竹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正好被出门溜达的我看见了，点儿背吧。” 周岩：“......” 紫竹：“我只要钱，两头卖情报吞了多少，都给我吐出来。” 周岩嚷嚷：“那我不是白干了？一年就这么几档生意，不努力点儿怎么行？” 紫竹怒：“你TM努力卖我情报啊？” 周岩：“凭本事赚的钱，怎么就不行了？” “这么说，你不愿意喽？” “那当然！” “呵呵，那你跟你儿子做伴去吧。”紫竹说着打了个电话，就这么再次卖了个人给谢一悠。 账上的钱勉勉强强看得过去吧。紫竹撇了撇嘴，决定回去度假了。 周岩被一脚踢进密室，哎呦乱叫，在地上滚了两滚，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扭头就瞧见周肖涵半死不活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还活着吗？” 谢一悠说：“你觉得呢？” 就在这时，整座建筑忽然猛烈地震了震，周岩大惊：“地震了？” 谢一悠却清楚地知道，这是爆炸的声音。她皱起眉，迅速关上门，出去查看情况。 她离开后不到两分钟，周岩自己解开了绳子，一脸油滑笑容：“你可太小看搞技术的了。” 暗室门口有密码锁，周岩捣鼓一会儿，门开，没有任何难度。 他又转身去解周肖涵的绳子，把人扛在肩上，险些没被压趴下，咬牙切齿道：“臭小子吃了石头么，这么重。” 咔嗒。 房间的门锁响了。周岩脸色大变，迅速将周肖涵又抗回去，走得太急，周肖涵脑袋哐地一声撞在墙上，又被周岩拖进暗室。 脚步声。 有人进来了。 第21章 脚步声步步逼近，周岩慌忙又把两人绑起来，暗骂谢一悠阴险狡诈，居然还杀个回马枪。 偏偏就在这时，周肖涵一声闷哼，身子动了动，俨然就要醒来，周岩着急起身，然而没等他能够做出反应，门开了。 周岩立刻垂头装死，随即听见熟悉的声音：“你怎么也在？” 是苏程！ 周岩大喜，自己松脱了绳子，高兴道：“快快，搭把手，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程将周肖涵背在肩上，因为比对方矮上一个头，动作相当别扭。但这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只想赶紧把周肖涵带走。 周肖涵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始终活在温暖之中的小王子，他不该被谢一悠的贪婪迫害。 周岩气喘吁吁地跑在后面，扬声大喊：“你等等我，老头子一把年纪禁不起折腾啊！” 苏程侧身闪入楼道，单手握住栏杆，从八楼直跳下去，踩踏栏杆抵消冲劲，不到十秒就在一楼站定了。 周岩探头向下看去，失声喊道：“当心！” 苏程抬头，就看见谢一悠双手环臂，正站在门口，于是立刻止住了脚步。 谢一悠并不意外：“声东击西，你最喜欢这么做。” 苏程眸色转深，冷冷道：“你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别逼我。” 谢一悠：“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可以放他离开。” “然后让他一辈子都生活在你们的监视和胁迫下么？”苏程出离地愤怒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只要你还在他身边，这种事只会层出不穷，最好的办法是你离开，”谢一悠嘲讽地一笑，“小孩子都杀了，还装什么清高？想要划清界限就彻底一点。” 苏程噎住了。一股寒意蹿上脊背，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肩上的人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响起：“......骗子，他说过......不会再杀人的。” 苏程整个僵住，缓慢地转动颈椎。 周肖涵醒了。 谢一悠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两指夹住一枚记忆卡，平静地说：“这里有他做任务的过程，你想欣赏一下吗？” 周肖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过于虚弱的幻觉。 苏程嗓子又干又哑，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声不成句，周肖涵的质疑就已经向他砸来。 “真的吗？”周肖涵轻轻地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狂风漫卷，满天黄绿交加的枯叶，有些是银杏，有些是梧桐，噼里啪啦地拍在玻璃门上，声音清晰可辨，更显得屋里空气凝重，浑浊的胶水一样难以流动。 苏程低声说：“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周肖涵眼前发昏，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尚未完成开发的楼盘中，苏程将宁檬按在地上，路灯照出他坚定的眼神，他说：“我早就决定，不会再杀人了。” 月考之前的夜晚，周肖涵送苏程回家，黄色的灯光照得少年皮肤有如丝绸，细碎的桂花随风飘落。他说：“我一直在做想做的事。脱离组织，来到你身边，让我觉得很幸福。” 这些都是骗人的吗？ 他还可以相信这个人吗？ 谢一悠取出一张照片甩到他面前：“他可是为了救你才做了让他良心都过意不去的事情呢，你不好好感谢他一下？” 周肖涵推开苏程，蹲下身去捡，但因为先前注射的镇定剂太多，手脚还没什么力气，险些摔倒在地，苏程连忙去扶他，周肖涵反射性地避开。 两人四目相对，苏程浑身一震，被这看陌生人的眼神射穿了心脏。 周肖涵看清照片上的小女孩，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你杀了她？”周肖涵仰起头，想要从苏程眼睛里寻找到不同的答案。 可苏程避开他的目光，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周肖涵不敢相信地质问：“那只是个孩子。” 苏程没有话可以回答他。 周肖涵呼吸渐渐急促，他撑住自己站起来，苏程伸出手，周肖涵反应极大地后退一步。 那只手僵在半空。 “别碰我。”周肖涵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 苏程受伤地垂下眼睫，盯住自己的脚尖，眼眶悄无声息地红了。 谢一悠笑笑：“他也纠结了很久的。” 周肖涵冷冷一笑：“我不需要无辜的性命来交换自己。” 周岩终于跑下楼，气还没喘匀就看见他们三个人诡异的对峙，目瞪口呆：“你们干什么呢？” 周肖涵转过头：“我们回去吧。”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自由得过头了吧？”谢一悠眯起眼，“今天谁也别想走。” 周肖涵根本不理她，只对着周岩道：“别装了，现在带我走，我可以考虑不跟我妈告状。” 妻管严周岩立刻：“瞧你爸的！” 周岩走向谢一悠，两人走到角落里嘀嘀咕咕半天，终于达成共识，谢一悠摆摆手：“你们走吧。” 周肖涵没兴趣去管他们之间的交易，目不斜视地越过苏程向外走。站在门口，他忽然停住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苏程好像被一把手枪射中，望着他的背影，胃里一阵痉挛。 门开，周肖涵离开了。 苏程痛苦地捂住腹部，躬下身去，冷汗浸透了额头。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一顿正经饭了。 明明早就习惯了的生活，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不应该这样的...... 谢一悠怜悯地望着苏程：“弄成这样高兴吗？” 苏程愤怒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想怎样！” “我有办法让他再重新接纳你，”谢一悠靠近他，引诱般低语，“只要答应加入我们，我现在就去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苏程攥住拳头，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狠狠揍这个女人一拳，可是他没有。苏程只是狠狠地瞪着她，却一动都没有动。 谢一悠满意地笑了，伸出手，轻柔地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第22章 “苏程为什么两天都没来上课？”班主任问。 “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周肖涵面无表情，“为什么来问我？” 班主任奇道：“你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最近闹矛盾啦？” 周肖涵淡淡道：“老师，你记错了。” 班主任叹了一声，无奈地递过去一张纸：“这是他家的住址，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吧。” 有空又怎么样？他凭什么要把时间花在苏程身上？周肖涵不仅不想见到他，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荒谬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周肖涵仰起头，望着这栋毫不起眼的居民楼，天边的云凝滞得有如静止，暗淡的夕阳好像凝固的血液，从断云缝隙漏下。 “我只来看一次，”周肖涵喃喃地说，“只有这一次。” 楼道里空气湿冷，墙壁黄一块白一块，斑驳脱落，周肖涵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感到一块秤砣挂在胃袋里，每走一步，那秤砣就沉重一分，让他难过得几乎想吐。 站在防盗门前按门铃，铃响了好一阵也没有人应，周肖涵的手有点发抖。 突然间，对门刷的一下开了，门里探出一颗脑袋，怀疑地盯着他：“找谁？” 周肖涵一愣，犹豫道：“我找苏程，他住在这里吗？” “哼，你是他什么人？” 周肖涵抿了抿唇，别开眼睛：“同学。”他又补充道：“他两天没上学了，我来找他。” 房东仔仔细细把他的学生证翻看好几遍，这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告诉他，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像话，居然整天漂在外面。” 周肖涵一个激灵：“他没回来过？” 房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声音算作回答。 周肖涵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又被故作淡然地按下，抿唇进了屋。 屋里的摆设少得可怜，一张桌子一张凳，没有沙发。厕所的水龙头在漏水，厨房里的烧水壶落满灰。窗开着，一缕斜阳照亮墙角的霉斑，整个空间仿佛被时间遗忘。 苏程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 周肖涵这时才意识到，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苏程。 他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支配着走进卧室，坐在了蓝色的床单上，目光落在床头一朵枯萎的百合花上。苏程也养花吗？ 周肖涵勾了勾嘴角，手指抚过花瓣，紧接着就看到桌上有一只眼熟的盒子。 他的心再次跳了起来，直往喉咙里蹿。 黑色的、丝绒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精致的袖扣，和周肖涵放在家里的那一对一模一样，表面已经被摩挲得显出哑光。 周肖涵去拿那对袖扣，手伸出去才察觉到自己正难以抑制地颤抖。 那天发生的一切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苏程忧郁的双眸，还有他不断避开的眼神。 不，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周肖涵腾地一下站起来，向外狂奔。没有成型的想法，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驱使着他，让他没命地往前跑。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脑海里不断重现苏程的脸。 傻傻地笑着的苏程，不知道害羞的苏程，眼睛发亮的苏程...... 最后周肖涵站在玻璃门前气喘吁吁，汗水从眉毛滑进睫毛里。他吞了口唾沫，推开门。 他凭着记忆走到那天离开的地方，那里理所当然地是一片空荡，什么人也没有。周肖涵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信步走上楼。 那天他们被关在几楼来着？七楼？八楼？ 周肖涵先去了七楼，发现那里只有刚刷了白粉的空屋子，便转身去了八楼。 一切都普通极了，周肖涵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想得太多。 直到门开，一片褐色的斑块映入眼帘。 周肖涵呆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是完全的漆黑。 那是什么？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可他全然不能思考，犹如电池耗尽的机器人极为迟缓地迈动脚步，在那片血迹前蹲下，伸手抹了抹，手指带起一片褐色的粉末。 那是当然，到现在已经足足七天。假期间，苏程没有来找他，他也没有多为这事想一想。 忽然，他看到血迹中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周肖涵把它扣了出来，发现那是一块储存卡。 周肖涵坐了一会儿，一股倦意充斥四肢百骸，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失了魂一样在街上游荡。 一阵寒风吹鼓了袖子，周肖涵打了个哆嗦，终于抬头，看见前面的红绿灯，街两旁有网吧和手机店。 他买了一只读卡器，走进网吧，刷卡上机。 等待读条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周肖涵却连攥着鼠标的手都出了汗。 视频软件先是一黑，紧接着一个竖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出现在画面，睁着一双水亮的眼睛，向着镜头扑过来。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喊：“哥哥，气球哥哥，抱抱。” “好，抱抱我们的小月月。”是苏程的声音，周肖涵只觉头皮一麻，缓缓坐直了身体。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着。 苏程说：“和妈妈乖乖地待在这里，好不好？” “那哥哥呢？你去哪里？” 沉默。 镜头下沉，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毛茸茸的头顶：“哥哥撒了一个迟早会被识破的谎，所以现在要去圆谎了。” “可是妈妈说，坏孩子才撒谎，哥哥不要撒谎。” “说得对，所以月月不要学我。” 月月郑重道：“哥哥不是坏孩子。” 苏程匆匆站起来，仿佛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走了。” 录像结束，屏幕再次黑下来，周肖涵看见屏幕上映出一张不可置信的面孔。一股热气冲上鼻腔，他控制住了，用颤抖的手去掏口袋里的手机，艰难地拨通宁檬的号码。 “他在哪里？你知道他在哪里的，对不对？” 宁檬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他死啦，你想要他的尸体吗？” 好像一道雷劈下来，周肖涵险些晕过去，他喃喃道：“不，不可能......” “很难想象吗？我们这一行本来就是这样，”宁檬轻描淡写道，“枪口上生，枪口上死。” “不可能，”周肖涵失控地低吼起来，“他没有死！” 宁檬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周肖涵咬住拳头，眼泪滑进嘴里，苦味蔓延开来。网吧里的人全都在看他，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骗子，你这个骗子......你怎么可以骗我......”周肖涵紧紧握住手中的袖扣，胃袋一阵剧烈的抽搐，他无法承受般弯下腰。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难过，就好像他没有想过自己原来这么喜欢苏程。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第23章 到了青春期，有意无意地，人们开始寻找生活的意义。 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则长久地笼罩在迷茫与困惑之中。 苏程很快就发现自己做的这份工作是多么无趣，鲜血溅在手上，带来无尽的空虚。 “你是个天生的杀手。”师傅总是这么说。 苏程自己并不这么觉得。杀人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那是自打有记忆以来就开始做的事，好像毫无道理地就该扎根在他生命中一样。 可是多么无趣。 师傅对他的状态不以为然，告诉他不想做就不要做了，赶明儿就转行。苏程却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不杀人，他能做什么呢？师傅也噎住了，想了半天，说：“等我想想，回头告诉你。” 谁知道，等回头，师傅就死了。为了保护苏程，他挡了枪，正中心脏。 这一瞬间，苏程的胸口开裂了，痛得要命。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条生命从世界上消失是这么疼的事，好像所有的力气都从胸口的大洞流走了。他感到手软，拿不住枪了。 “不要哭，”师傅吞吐着血沫，扯出一个微笑，“走吧，到阳光下去生活吧。” 沿着大街往前走，天色渐暗，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路两旁店铺的玻璃橱窗闪闪发光，映出一种脆弱又迷离的光彩。人声喧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一起构筑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苏程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像迷途的鸟儿，他站在路灯边上，在夜风中裹紧了衣领。 哐当一声脆响，吸引了苏程的注意，他抬起头，看见有个少年丢了几枚硬币在路边乞讨的碗里，又插着兜走了。 鬼使神差地，他跟了上去。 男生步履轻松潇洒，简简单单吃了个晚饭，就要回家。 路过公园，一个小孩子蹲在椅子前画圈圈，男生走过去，居高临下地问：“你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子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两眼含泪。 男生有些无措似的，想去扶他，又怕他哭，只好蹲下：“你妈妈去哪儿了？” 几只蛾子扑在路灯上，灯光隐隐绰绰地照在人身上，苏程远远地看见男生的眼睛，一阵温薰的夏风拂面而过，挟着满城栀子花的香气。 一双干净的眼睛，坦诚又平等，波光粼粼。苏程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瞬间被击中了。 没有人能够永远毫无追求地活着，信仰、梦想、希望，好像黑夜里的发光物，吸引人本能地靠近。 这一夜，苏程告诉自己，他想变成这样的人。 暑假结束，高二一班多了一位转学生，苏程将目光投向窗边的男生，在心里轻轻地说：“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苏程终于知道，原来这个男生叫周肖涵。 他喜欢吃芝士年糕，喜欢穿深蓝色的衬衣，配一双白色板鞋，还喜欢在上学路上顺手做件好事。 他会弹钢琴，艺术节老师想都不想就报上他的名字。 他成绩优秀，哪怕发着呆也能答出老师问的问题。 ......他也是真的很好看。 一旦眼睛开始装着一个人，天长日久，就连心里都是他了。 苏程沦陷得越来越深，甚至大着胆子闯进他家里，只想跟周肖涵多些交集。所幸对方本性温柔，哪怕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周肖涵也没有真的生气。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表白，交往，牵住他的手。 苏程回到家，心情很好地买了一支百合花，插进花瓶，仰倒在床上，侧头去看窗外满天星空。他手里握着一对袖扣，那是他买的情侣款，偷偷将另一半送给周肖涵，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再往前一步就好，他就快要走进这个世界了。 师傅，你听到了吗？ 苏程在幸福中睡去，又在幸福中醒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第二天的周肖涵。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份甜蜜永远地停留在了昨日，第二天，苏程从宁檬口中得知周肖涵失踪的消息。 ——“你还记得那天的那个女人吗？她想对付你。 只要稍微打听打听，谁都知道你跟周肖涵走得近。” 他曾经让那么多人承受过痛苦，报应来了，苏程眼前发黑，一定是这样的。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浓烈而黑暗的负面情绪席卷而来，几乎将苏程淹没。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被情绪支配的时候，必须冷静。 他还没能回应周肖涵的期待，没能变成他渴望成为的人。 直到谢一悠告诉他：“只要你还在他身边，这种事只会层出不穷，最好的办法是你离开。” 不，这样离开得不够彻底，苏程了悟，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办法。周肖涵生来就该被暖阳与花朵环抱，不能毁了他。 第一支匕首扎进胳膊，狂风漫卷，乌云密布。第二柄匕首刺入腹部，鲜血狂涌，窗外惊雷阵阵。谢一悠带着她的下属，冷静而淡然地望着他，抛出饵食：“还是不愿意吗？” 苏程咳出一口血，毫不留情地反击，砸晕了一个人。 谢一悠冷冷道：“杀了他。” 巨力撞在下颌骨，苏程怀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碎了。两耳嗡鸣之中，他隐约看见有雨水顺着窗面滑行。 下雨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周肖涵心脏一阵剧痛。 周岩吓了一跳，扶他起来：“怎么了，难受啊？去医院看看吧。” 周肖涵没有异议，也不知道哪个女人给他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他心悸得厉害。 周岩絮絮叨叨地嘱咐他待会儿怎么跟医生解释药物的来源，周肖涵有一搭没一搭地嗯上两句，情绪不高地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雨正无穷无尽地下着。 苏程仰躺在地上，双眸映出漆黑的雨夜。 有脚步声向他靠近，刀刃的光芒。 苏程闭上双眼。 最后一刻，苏程想起那个夜晚，桂花飘落，小巷被明亮的灯光笼罩，周肖涵被他直白的言语弄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嘴里大骂着“说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不脸红吗，又不是电视剧”。 苏程心想，他可没有撒谎。 周肖涵是他的英雄，将光明与希望带到他面前。 只是可惜，他握不住了。他将在黑暗之中永久地沉沦，请继续在光明的世界里闪耀吧，亲爱的小英雄。 第24章 边境。 黎林顶着枪林弹雨，一手按住耳机大喊：“你他妈要我就这么冲过去，不如直接叫我去死啊！” 滋滋的电流声中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还有十秒。” 黎林咬牙，硬着头皮扫射，心想以后再也不接杀毒贩的单子了，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十秒钟是如此漫长，黎林的神经拉紧了，他清晰地听见每一颗子弹突破空气的声音，身手敏捷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体躲闪着，放声道：“妈的你倒是快点儿！” 话音刚落，忽然所有的射击停止了，弥漫着硝烟味的空气里安静得好像一个幻觉。 黎林大喜过望，翻身跃出掩体狂奔：“真行啊你，回头教你打枪！” “不用了，”那个冷淡的声音毫无波澜，“完成任务吧。” 黎林一番好意被当头浇了冷水，心里不爽，嘴上就忍不住嘀咕起来：“切，拽什么拽，不就是周岩的儿子么。” “继续向前，和其他人汇合，”周肖涵忽然一顿，倒吸一口气，“等一等，停下！” 嘭—— 一声巨响。 周肖涵显出一种与年龄极为不符的镇定，在几次传呼黎林得不到回应后，他立刻了解到现在是自己接替黎林的时候了。 由于几次渗透毒窝不成功，他们决定强攻，计划是由黎林吸引一部分火力，其他人从各个部分入侵，在内部汇合后去找目标人物。 刚刚短暂的停火是周肖涵利用网络给他们下的指令，但似乎却被反过来摆了一道。 周肖涵摘下耳机，从腿边摸出枪。 黎林脑袋晕乎乎的，两耳还在嗡嗡乱响他也顾不上，连忙去摸耳朵，就看见在地上看见耳机的残骸。 他骂了句娘，一抬头，就愣住了。 周肖涵几乎成了个血人，狼狈不堪地挡在面前，一枚子弹砰地一声嵌在他身后，他却毫无反应，拖着腿往前走。 黎林头皮发麻，大喊：“你不要命啦，回来！” 枪声骤然密集起来，黎林撑着身体爬起来，腿却一软，重重跌在地上，他心里几乎是绝望的，觉得这小子死定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带着周肖涵就地一滚，躲在一旁的掩体后，那人低咳一声：“有子弹吗？” 一瞬间，周肖涵猛然抬起头，干涸的双眼注入了一缕光，他定睛去看面前的人，呼吸就这么停住了。 苏程得不到回应，皱眉看过来，正与周肖涵四目相对。 他呆呆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周肖涵反应更快，从口袋里拿出一匣子弹塞进苏程手里，自己转身回去了。 哪怕这个时候，他也异常冷静——既然有人来接替，自然不用他去卖命——仿佛苏程只是出去旅游，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奇怪。 直到染血的手放在键盘上，周肖涵才意识到自己的颤抖。 黎林见苏程来了，心里一松，揉了揉耳朵就跟上去。有了强大战力的加入，不消两个小时，他们就成功地完成任务。 黎林回来以后才有空看自家的技术人员，肩膀上穿了个洞，大腿手臂上处处是血痕，瘦削的面孔没有一丝血色，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这些伤在黎林眼中不过是轻伤，可在落在苏程眼里，却是火烹油煎的一阵心痛。 黎林指着他对苏程说：“刚刚你可看见了吧，不想活了似的往前冲，这小子真是够胆儿。” 苏程嘴唇蠕动着，好久才轻轻地问：“为什么？” 周肖涵根本不看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平静又冷淡地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黎林一脸懵逼，终于发现两人认识，只好认命地到前面去开车，车厢安静下来。 苏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一死，周肖涵居然成了杀手，更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方式重逢。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被周肖涵拽出黑暗，周肖涵却因他从光明坠落。不对，这不对。 苏程呆了一会儿，从车里翻出伤药，小心翼翼地靠近周肖涵替他处理伤口，周肖涵却是一躲：“别碰我。” 苏程无措地望着他，一阵绵绵的痛楚从五脏六腑涌出来，令他有些抓不住伤药了。 他想说，对不起，他不该这么久都不联系他。 他想说，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他想说，其实谢一悠是看守者的审核人，那只是一次考验，而他通过了。 从此他不是杀手，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 所有的话语涌到嘴边，苏程却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祈求原谅，甚至害得周肖涵一脚踏入了这个禁忌的世界......或许他完全消失在那个雨夜更好？ 苏程惶惶然地立着，仿佛还是曾经不敢违逆周肖涵的那个小尾巴。 只是这一次，周肖涵不会再为他的可怜而心软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黎林刷的一声拉开车厢门，告诉他们已经到基地了。 黎林一个钢铁直男也感受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忍不住悄悄地问：“你们俩以前认识啊？” 周肖涵抿了抿唇，不冷不热地说：“是认识，不过人家不想跟我玩。” 苏程忙说：“不是这样，我......” 周肖涵并不打算听他多说什么，径直走了。苏程眼睛里的光摇了两摇，黯淡下去，耷拉着脑袋好像失意的小奶狗。 技术人员不止周肖涵一个，事实上因为他资历尚浅，只担任一小部分任务，所以事后需要和其他人一起汇总数据。 苏程在下面包养枪支，眼睛却一直往楼上瞟，能多看两眼周肖涵的背影都是好的。 被冷落的滋味极其难受，苏程十分懊恼，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这一步。他无意识地抠着枪壳，胸口被无名的情绪撞得生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黎林忽然想起车上还有东西没拿下来，苏程想出去喘口气，便自告奋勇地替他去。 所以周肖涵下来的时候只看见黎林一个人坐在那里。 周肖涵问：“他走了？” 黎林埋头擦枪，并未领悟到他的深意，随意点点头。 周肖涵闭了闭眼，终于追了出去。 基地里种了一丛粉紫色的凤仙花，苏程就站在花丛里，阳光映得他睫毛毛茸茸的，看得人心头发痒。 “你又要走。” 苏程一回头，看见周肖涵眼眶有些发红，不禁愣住了。 周肖涵是有些心凉的。 他一直都知道，苏程的性格里带着软糯退让，可是没想到他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再坚持一下就好，明明再往前一步就好，明明再争取一下就好......他却一再放弃。 周肖涵对着眼前的苏程，对着一年前的苏程，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话问出口：“你打算退让到什么地步？” 这话没头没尾，苏程却听懂了。 南方的气候暖热潮湿，凤仙花随风摇曳，苏程的声线在风中细细地发抖：“我不配......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来陪你了，”周肖涵向他伸出手，坚定而固执地说，“你敢不敢要我陪。” 你深陷黑暗，我便一同沉沦。从此无论身在何处，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苏程眨了眨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滑下，仿佛积蓄已久的委屈骤然爆发，他强压着心口，以至于哽咽起来。 “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苏程不安得语无伦次，“我喜欢你，可是我怕......” 周肖涵没有说话，手掌一错，与苏程十指相扣，牢牢抓住他：“你跑不掉了。” 一阵暖风拂面而过，带着泥土潮湿的芬芳。 苏程无可抑制地哭了。 周肖涵再一次照亮了他，那光芒温暖强大，毫不迟疑。 这样卑微的他也能得到这种幸福吗？ 回应他的是周肖涵印在他额头的一枚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