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掌上珠》作者:小秦王 文案: 【文案】 安远将军嫡女程宝珠因母亲在夫家失踪,心里憋气,最后与夫君陆恭桦断情绝意。 直到程家败落,她命丧huáng泉,才知道那个整日病恹恹的坏男人对她竟是这般深情 重生一世 她不想憋气闹事,只想安安分分的给他沏茶泡水 可泡着泡着,一不小心又把他给泡了。 【1】双处————ps女主非善类,not圣母玛丽苏。 【2】文文属性:1V1,HE,苏慡甜宠; 【3】架空历史,很空,勿考据,谢绝扒榜,谢谢合作~~~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慡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宝珠;陆恭桦 ┃ 配角:李肃 ┃ 其它: ☆、001 人间三chūn日,处处都是金色的阳光下,陆府的后园子被阳光笼罩着,程宝珠笑着招呼丫鬟将鱼食取过來。 那丫鬟也是心急了,一个不注意撞到了陆府表小姐身上,那表小姐紧紧皱着眉,刚要训斥却见程宝珠捋了捋袖子,唇角挂笑的走了过来。 表小姐冯黛眉不是第一次见程宝珠,可不知为何今天看上去这般的不一样,红润的鹅蛋脸儿,英气的烟眉,威仪的大眼,流盼生辉,再加上那身红梅色的长裙,看上去聘婷明媚,如同花瓣一般娇媚。这一眼,她就明白了她心尖儿上的表哥为何会对程宝珠这般娇宠无度。 程宝珠接过丫鬟手里的鱼食,随后直接将丫鬟挡在身后,抬眼打量了冯黛眉一眼,红唇微微一勾淡淡道:“得罪了,不过我的人,不是谁都能训斥~”说完也不顾冯黛眉倒竖的眉,径直带着丫鬟朝着池塘喂鱼去了。 看着程宝珠走远的身影,冯黛眉气的跺脚,娇俏的手重重的揉搓着帕子,“表哥整日鬼迷心窍的说她是豪慡、快人快语,我瞧着就是无礼嚣张!明明是她的奴婢错了……” 待发作完一转身,却看到一只质地通透、水头极好的镯子落在了草丛里,冯黛眉捡起那枚镯子,一看就知道这是程宝珠遗落的。 程宝珠走到半路,忽然觉得自己腕子上空dàngdàng的,这才想起放在在院子里赏花时,将镯子随手放在草丛里,刚才只顾着护着丫鬟了倒是忘记拿镯子。 程宝珠低头,这才发现自己那双因为病重的憔悴的手,竟然变化成刚嫁到陆府时的丰盈红润。 她转过身来,凝视空dàngdàng的腕子,一道异样又复杂的光泽在眼底跳动,她竟然重生回了十五岁。 夕阳下,程宝珠急匆匆的往园子走,刚要弯身找镯子,就见那翡翠镯子端端正正卡在台子的一角儿。 丫鬟赶紧将镯子捡起来,擦的gāngān净净的递到程宝珠的手里。 看着掌心那莹莹碧绿,程宝珠呆愣了片刻,拿起镯子对着金色的夕阳,脑中却不停的倒映着陆恭桦那张脸。 初初嫁到陆府时,她总是嫌弃陆恭桦,甚至总是不知所谓的攻讦他的病弱,而陆恭桦却总是让着她,纵着她。 饶是这般,她也总是闹脾气的。那时她因为风寒弄的不住咳嗽,陆恭桦瞧见后,便坐在她身旁给她按摩顺气儿。她伏枕咳嗽了好半晌,待恢复了些却一把推开了陆恭桦,道:“我用你按摩了?!你还是索性拿碗砒.霜,直接毒死我来的正经。” 说完,便直接任性驾马去了京郊,那是个冬季,风雪jiāo加的厉害,她的牙齿冻的上下打抖,刚要下马就见远处的草丛里有一道暗绿色的光直直的朝她bī近。 身下的马是匹老马,自然识得那绿光是饿láng的,顿时受惊的瞪大了眼睛。程宝珠忽然头皮发麻,忙一收缰绳,谁料那马却因为受惊将她掀翻在地,猛然拔地消失在苍茫的雪夜里。 那草丛里的饿láng发出低低的嚎叫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直直的瞪着程宝珠。 程宝珠急忙拔下发上的金钗,只是太过害怕,四肢僵硬的动不了。那饿láng却猛地撩起爪子朝她扑来。 程宝珠下意识的捂住脸,只觉得一道温热的猩红溅在脸上。 只是身上却没有一点儿痛的地方。 程宝珠慢慢的移开手,只见陆恭桦的手臂上被láng爪抓破了很长一道,血珠一滴滴的落着。 他虽说身居高位,但毕竟是个文人,再加上身子病弱,跟一只饿láng搏斗简直是以卵击石。程宝珠慌乱攥着金钗要往前走,那男人却有些螳臂当车,费力将她揽在怀里重重亲吻她的发心,“你看我扑过去时就跑,别回头!” 单单是这份爱惜,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不一定能做到,她却从来没有感激过…… 程宝珠忽然红了眼眶,她总是挑剔他的病恹恹,可是每次到了生死关头,他对她的保护却从来不次于世上任和一个男人。 这样的男人便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程宝珠不知道自己上辈子脑子是生锈了还是进水了,竟然真的一点儿没起过珍惜的念头。 看着腕子上那只翠绿的镯子,程宝珠不由的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就见表小姐冯黛眉妆扮jīng致的走了过来,“嫂嫂上次说要跟万夫人学刺绣,万夫人来了,嫂嫂可是要过去?” 这万夫人虽说心眼小了点,但对程宝珠却是有情有义,所以听到冯黛眉这般讲话便过去了。 冯黛眉小步走在前面,行为举止皆是带着侯门府第的礼仪,只是她后面跟着的是程宝珠,也不知是怎的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时,程宝珠一双威仪明亮的眸子落在冯黛眉后背上,这冯黛眉虽说是表小姐,但是自己病重时,她却是打理着陆府的大小开销,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每次她都会凑在陆恭桦的跟前,咬牙切齿的嚼着程宝珠的舌根子,说程宝珠会过病气给他,三番五次的劝告陆恭桦不要去程宝珠房里。 而那时程宝珠也真的是憋着气儿的,为了母亲在陆府失踪的事,跟陆恭桦一天使七八遍小性子,从来不管他在背后的付出,也从来不顾惜他病弱的身子…… 想起上辈子做的那些混账事,程宝珠真想把自己的脑子摘下来,好好挤挤里面的水。 只是,不管脑子有水没水,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轻易放开陆恭桦。 到了凤鸣苑,就见万夫人笑着放下茶盏,拉着她进了厢房。 “不是我说你,世上再也没有像恭桦这样待你好的了。”万夫人不提刺绣的事儿,首当其冲的跟她谈起了陆恭桦,“人家陆家虽说不是武将出身,却是三代名门,你的夫君陆恭桦更是年少中状元,这才不到三年就升到了大理寺卿。你知不知道长安有多少羡慕的?!你仔细让旁的女人抢了去。” 万夫人跟程宝珠的母亲jiāo好,看到程宝珠不知道珍惜陆恭桦,总是忍不住说两句。 “嗯。”程宝珠低低应了一声。 万夫人正要说两句要紧的,一抬头看到陆恭桦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程宝珠身后,眸底寒光乍闪,身上的朝服更是带了一股子威严yīn冷。 “你夫君来了……”万夫人看了程宝珠一眼,低低的朝着程宝珠说了一句。 程宝珠也不信,这万夫人好为人师,总是教了就恨不得直接实践的。总归不会她提起陆恭桦,他陆恭桦就直接来了! 程宝珠这次真的连头都没回,只是平静地道:“他大理寺忙的很,哪里顾得上我。” 她这句话说的极为违心,饶是朝里多忙,陆恭桦都从未冷落过她半分。只是,为了堵住万夫人那张嘴,这话用来搪塞一二还是可以的。 “为夫顾不上你?”一道低沉又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宝珠听到声音,身子不由的一怔,随后回头看,只见陆恭桦一身jīng致的朝服,身形修长,眉眼里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清冷英气。 程宝珠很少这般入神的盯着他看,只是下一刻,那双威仪的大眼却一下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 那年她肺痨病重而逝,这个在外人眼里清冷yīn狠的权臣,竟心疼的吐了血。 一个男人能心疼的吐血,天知道对她爱惜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陆恭桦却没有这些回忆的,他常年在大理寺,再加上程宝珠对他各种嫌弃,他自然而然的推测程宝珠是故意当着万夫人来落自己的颜面。 这边,冯黛眉见到陆恭桦来了凤鸣苑,直接起了兴头,嗲声嗲气的像个小孩子一般挽着陆恭桦的袖子撒娇,“方才姨母说叫你过去喝参汤,姨母可是真真担心着表哥的身子呢,我们走吧?” 冯黛眉丝毫不顾忌万夫人嘲讽的目光,她只知道她这个表哥是世上顶好顶好的男人,中状元不到三年,就升到了大理寺卿,不仅相貌俊美且yīn狠毒辣,外面的朝臣没有不怕他的。 就是偏偏喜欢个没脑子的程宝珠,这点儿让她极为不开心。 “表哥你身子不好,姨母就是担心外面那些不长眼的朝臣灌你酒,她可是担心的不得了呢。”冯黛眉生的娇气,在陆恭桦跟前更是嗲声嗲气的要命。 陆恭桦皱眉,直接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抽出后,还讪讪的看了程宝珠一眼,似乎怕她误会似的。 程宝珠看着冯黛眉那双白腻细嫩的手,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还荒唐的故意设计让冯黛眉染指自己的夫君……她越想越觉得后悔。 死死地看了冯黛眉半晌,下一刻,却自嘲的勾了勾唇,转身要走。 只是,脚还未迈出去,整个身子却被陆恭桦一把箍在怀中,他喘息了一下,眸底一片怒意,“你就这般厌恶我?!”说完,径直当着万夫人的面儿俯身就要亲吻她,恶狠狠道: “你是我陆恭桦的女人,你记着,哪怕我陆恭桦早夭,你也要为我守……” 话还未说完,就见怀里的女人,红着眼圈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过了好半晌,又伸手将他鬓前的一缕发别在了耳后,“恭桦……” 这是一个妻子极致的温柔和体贴,嫁到陆府半年,她从来没有为陆恭桦做过,她擅长的只是挑事儿为难他。 只是,方才还yīn狠又怒气冲天的男人,薄唇却是微微一勾。 作者有话要说:chūn暖花开,宜开新文,照例发红包呦(*^ワ^*) ☆、002 以前的程宝珠断断不会对他这般亲近,若说私下这般,他倒是觉得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可如今当着万夫人的面儿,她的行为委实怪异。 但是纤弱的身子靠在他胸口,一张聘婷明丽的脸儿这般依赖地看着他,倒是让他很受用。他低下头来,抬手擦着她的泪,一股子别致的幽香一下萦绕在他的鼻尖。 记得dòng房花烛那日,她身上便是这种幽香,虽那时他没有说,就算她使尽了天下的刁钻跋扈手段,单凭大婚那晚的香,他都能跟她走到白首。 陆恭桦抬手揉着她的发,慢慢哄着。程宝珠心情微微好了些,像只树懒似地跟着他,一双聘婷明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这眼神可谓是一片情深外加一点儿勾人,只是陆恭桦却不是个这般善于表露内心的男人,再者又当着万夫人的面儿,便克制内心的想要将她压在榻上在的情绪,低沉暗哑道:“到底是怎么了?”他嘴里朝着丫环问着,一双眼睛却在询问怀里的程宝珠。 程宝珠身子微微一怔,重生这事儿对她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虽说是个直率性子,但若是因为重生才去珍惜陆恭桦,他那病弱身躯怕是要再次吐血了。 犹豫了半晌,程宝珠决定要编造个理由,刚张开嘴,就见陆恭桦垂首静静地看着她,“大理寺那边儿出了点儿事儿,我这次要去林州一次,你……” 听他这句话,程宝珠下意识的伸手将他圈的紧紧的,“你拿着大理寺的案子糊弄我?大理寺卿在长安办案便是,怎的会去林州,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说着,眼圈儿就有些翻红。 陆恭桦看到她突然这般依赖自己,不由得勾唇一笑,“八年前的老案子了,前任大理寺卿留下的,林州府尹嫡子犯下大案逃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声名赫赫的富商,被言官上谏了。” 事情已经jiāo代,程宝珠自然不会怀疑,只是对他难免有些依恋不舍,“林州有林州的府衙,弄着你去,还真是会折腾人。” “嗯?”陆恭桦皱眉不住地打量程宝珠,一双微凉的手微微摩挲着她的耳侧,眸底闪过一丝异样。先前她是厌恶他厌恶到了极点,他说什么她似乎都会跳脚,还总是bàonüè跋扈的中伤他病弱的身子,放在以前,她若是听说他出去办案,早就开心的要了命,怎么会? 他英气的眉峰微微一紧,刚要问话,就见程宝珠晃了晃手指上的红玛瑙扳指,“呵~先前那个空慈大师说,遇见了真爱,就会摘不下来。我一直当他胡扯,不想竟是真的!”说着在陆恭桦的跟前,重重的一拔手指。 只见扳指稳稳当当的锁在手指上,一跟细嫩的手指却微微发了红。 陆恭桦看着那圈红,语气平静地道:“哦?那大师还说扳指摘不下来就是该子孙满堂了,即是如此……”他顿了顿,一双手却顺着她的袖默不作声的上移。 只见方才还一脸深情的程宝珠,瞬间脸色就苍白了,脊背也挺得直直的,明显身体在诚实的排斥。 陆恭桦冷冷一笑,将手从她身上移开,转身朝着院子里的马走去。 她如此排斥,他早已习惯,他倒不是生气,只是试探是不是有人冒充她。林州的案子上边儿派的急,如今他看她一眼,在林州也能踏实些。 倒是程宝珠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神态,不由得一身后悔,便痛定思痛一下拦住了他的马,一双白嫩的小手捋着马的鬃毛,有些委屈又有些搞怪道:“这才几天,林州就有了旁人,我怕是要早早备好休书了,赶在人家厌烦之前,自行离开。” 陆恭桦被她搞怪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林州那边儿有宝珠梨和绿牡丹茶,到了便给你寄过来。”语气淡淡的,但明显脸色却比刚才好了不少。 程宝珠这才破涕一笑的松开手,将他送出府。 “小姐,小厨房的燕窝粥已经烧好了,您趁热喝……”锦儿唇角挂笑的朝着程宝珠走过来。 锦儿是程宝珠的贴身丫环,今年刚十三岁,柔顺的秀眉,圆溜溜的大眼,生的体形轻盈,甚是细挑。这个丫头性子活泼,闹腾的很。程宝珠嫁到陆府时本来也不想带她,只是母亲说锦儿忠诚,这才勉勉qiángqiáng的带来,只是到了最后程宝珠才知道锦儿才是对她最专一、忠诚的。 程宝珠看着锦儿,只见她笑着将燕窝粥从木盘上端出来,又心思细腻的端过来一碟子盐渍好的酸梅,或许是看着锦儿顺眼的关系,素来不怎么喜欢喝燕窝的程宝珠,竟意外觉得甜腻可口。 程宝珠小口喝完燕窝粥,随后捻了一颗酸梅放在嘴里,淡淡道:“先前学女戒,说要为夫君洗衣、煮饭,说起来我这做妻子的倒是失职的很……” 庭院里的梧桐树被风chuī得微微地晃着,站在一旁的锦儿虽说没被风chuī着,但是听到自己主子这般讲话,倒是惊诧了一把,“您说的可是真的?”说完抬手探了探程宝珠的额头,喃喃道:“好端端的也没发烧,这可是怎的了?!” 程宝珠抬手拍掉锦儿的手,淡淡道:“没个规矩。” 锦儿性子活跃,再加上程宝珠脾性直率,便没放在心上,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碟,一边开开心心道:“余姨娘听了,该高兴的陪着老夫人去上香了,她可是除了老夫人之外,在将军府最疼您的……” 想起余安惠,程宝珠心里不由得堵了,父亲的第七房姨娘余安惠从进府那刻就刻意对她好,什么话都似乎在偏向她,只是到了最后那刻,程宝珠才意识到余安惠真的不是她想像中的样子,若是没有余安惠,她母亲也不会在陆府失踪。 程宝珠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母亲。 想起来心里有些憋闷,程宝珠便到后园子散散心,只是刚到了院子就突然遇到了表小姐冯黛眉。 冯黛眉虽说在陆恭桦跟前温柔似水、嗲声嗲气的,但对程宝珠却是有些嫉妒作祟的剑拔弩张。 其实,程宝珠刚进门,她便瞧见了,朝着身边儿的丫环示意。那丫环接到信号,瞄了程宝珠一眼,故意悉悉促促道:“您和大少爷自幼青梅竹马,要不是您命途多舛,想必这时也是大理寺卿夫人了……” “说什么混账话,表哥都娶妻了,乱嚼舌根子。”冯黛眉瞟了程宝珠一眼。 “少爷也是无奈,若不是门当户对,谁还会娶母老……”那丫环想说的尖酸刻薄些,但是想起程宝珠刚嫁过来时的惩罚人的手段,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冷气,尽管冯黛眉死死瞪了她几眼,她还是没敢说出后面的“母老虎”三字来。 “这难办了,我们安远将军府就是跟陆恭桦一家门当户对。”程宝珠bī视着冯黛眉,淡淡道,“总是觊觎别人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锦儿不由得抬手拉了拉程宝珠的衣袖,尽管她早就觉到表小姐冯黛眉对陆恭桦有些旖旎情丝,只是这冯黛眉城府颇深,心眼儿也小,跟这样的人结仇倒不如忍忍算了。 “让她说去吧,左右少爷不喜欢她。您才是少爷的心尖儿上的。”锦儿低低的安慰程宝珠,只是这等近距离的低声,倒是恰好让冯黛眉听进了耳朵。 冯黛眉打量了锦儿两眼,抬了抬手,便黑着脸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程宝收敛笑意,淡淡道:“小人避不开,忍忍只会更纵容。” 锦儿不明其意,正要问话,就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个jīng致的檀木盒跑过来,放到程宝珠的面前,“少夫人,先前这画儿放在库房了,落了些尘灰,旁的倒没什么。” “你这奴才,旁人不知你还不知,我们小姐最不喜欢画。”锦儿皱眉看着那满头大汗的小厮,啐了一句。 程宝珠笑了笑,“我是不喜欢,但是婆婆喜欢。” 陆恭桦的母亲huáng氏是华文殿大学士huáng思源的嫡女,当年也是闻名长安的才女,只是后来huáng氏子孙不务正业,这才败落了家世,甚至变卖了huáng思源生前最后的一幅画作。huáng氏在陆府站稳脚跟后,就一直搜寻那副画作。 风慢慢地chuī来,锦儿突然停住脚,睁圆了眼睛不住地看着程宝珠,她自幼跟着程宝珠,对程宝珠的脾气极为了解,程宝珠是安远将军的嫡女,武将家里出来的女孩儿,最是瞧不上那些文绉绉的人。先前对婆婆huáng氏那也是生冷的很,总是挑刺儿的说huáng氏是拿腔作调的,做些没用的。 如今竟然专门差人搜寻huáng氏求而不得的画作,自家这主子真是转性了不成? 程宝珠解开画作上的红绳,只见微微泛huáng的绢布上,几株红梅斗雪怒放,繁花压枝,全然一副坚韧、百折不挠的清高。 “瞧着这红梅,我倒是想起来,恭桦他整天在大理寺,等明儿个去给他求个红彤彤的平安符。”程宝珠收起画作,想起陆恭桦,不由地笑了笑,“他是最讨厌那些香炉念珠的了,等给他挂上个平安符,怕是要郁闷好一阵子……” 去林州的陆恭桦破天荒的下令,让随行的大理寺官员休息。 跟他jiāo好的同僚徐岩笑着拍陆恭桦的肩头,笑的不正常道:“你家夫人可是亲你一口不成,这心情好的快比上天上的太阳了。”其实,他也是开玩笑,整个大理寺谁不知道他陆恭桦夫妻不和。 陆恭桦看了同僚徐岩一眼,道:“看你是不累,立即启程!” 徐岩忙白了脸色,扯着他的袖子,着急道:“我看你小子是不正常,别以为成了我们的头儿,就怎么着,我可是你跟你桃园结义的兄弟!”说完凑过来,低低道:“你小子yīn毒清冷的快不食人间烟火了,能让你情绪变化的也只有你家里那个程宝珠,她到底怎么你了?” 陆恭桦移回目光,睨了徐岩一眼,冷淡道:“多嘴!” 只是脑中浮现出程宝珠在他跟前搞怪胡闹的模样,唇角不由得往上一弯。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只活泼勇猛的女主~~~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鱼?呀 5瓶、forget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鱼?呀 5瓶、forget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003 陆恭桦是前军机大臣陆鎏海的幼孙,陆鎏海生前在北齐是相当名气的人物,人人都知道陆家老爷子官居一品。只是到了后期,陆家人丁不兴,才渐渐败落了。 直到陆恭桦出生,陆家才慢慢的重塑往日的辉煌,先前陆家在扬州定居时,扬州人人都说陆恭桦风采,甚至称他为扬州风华第一,北齐第一美男。当朝皇帝听说了陆恭桦的美名,在殿试选状元时,一眼看中陆恭桦,没说点状元的事儿,倒是直接当着众臣工的面儿把甚得宠爱的幼女晋阳公主赐给他。 只是陆恭桦这个不谙风情的,竟然借着在大理寺办案为由,狠心拒绝了皇家婚事。 程宝珠想着陆恭桦上辈子那些事儿,不由的想起他们当年相识的场景。 那时的程宝珠是安远将军府的嫡女,她总是一身男装的到吵吵嚷嚷的街市上玩闹,整条街都认识程宝珠,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将军府的嫡女,所以处处避让着。谁料有次出街,竟然被一个骑着黑马的少年一下撞倒在地上。 程宝珠跌跪在地上,膝盖有些疼,一双明媚聘婷的眸子死死盯着马上的少年,她那时并不知道马上的人就是新科状元陆恭桦,只是怒目圆整的直接从地上起来,抓起小摊上的茶水洒了他一身。 他看到胸前的那滩茶水先是一怔,随后又似笑非笑的打量程宝珠,云淡风轻的下马,凑在程宝珠的耳边低低道:“男女收受不清,小姐可要对本公子负责。” “呵,疯了吧你,断袖之癖!”程宝珠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男装,淬了他一声,便一瘸一拐的回了将军府。 从那时开始,程宝珠对陆恭桦的印象就一直不咋地:一个病弱的少年公子哥儿,还敢学着纨绔耍流氓!再者又加上和几个爱说闲言碎语的小姐们偎在一起,听了许多陆恭桦性情yīn狠、居心叵测的坏话,自然对他印象差到了极点。 后来嫁到陆府之后,她非常抵触他的碰触,dòng房花烛那晚,要是金钗挨的近,她怕是真要插.死他在chuáng上了。 正在晒被褥的几个丫鬟,见了她往老夫人huáng氏那边儿去,便白着脸儿急匆匆的去通禀了。 huáng氏正和长子陆恭侠说话,听到丫鬟说程宝珠过来送画,不由的微微皱眉。 huáng氏永远忘不了半年前的那件事儿。当年程宝珠嫁到陆府,她原本是开心的,谁知明明闪闪的凤冠之下,程宝珠竟然未曾梳妆,长长的发径直从凤冠里垂落下来,当下就落了陆恭桦的面子。 那时,她为了陆恭桦的面子,便拉着程宝珠的手笑道:“虽说你这孩子喜欢清淡,只是大婚应该要艳丽些的。” “清淡素雅好,我这身子素来不好,清淡些瞧着舒服。”陆恭桦微微咳嗽了几声,伸手挽起红色的锦带,温和的递到程宝珠的手里。 她这个儿子自幼闻名扬州,就算在皇帝跟前也不会折腰,可是为了程宝珠竟三番五次的放下身段。 只是程宝珠却毫无反应,甚至还径直将红色锦带扔在地上,眼睛闭上道:“你是知道我不想嫁给你的,为什么还惺惺作态的?”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儿,掀开盖头冷笑道:“你别以为我父亲攀附你,我便也一同攀附了去!左右跟你结婚一天,我权当成作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未必能跟你终老……” 为了她这句话,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一病就是半年,也就是那时,huáng氏对程宝珠就有了yīn影。 “诶?”陆恭侠看了huáng氏一眼,径直将一只鼻烟壶放在鼻尖处,嘲讽道:“她给母亲送的哪门子画?不是说不会跟二弟终老?!” 一听说程宝珠过来,huáng氏的长子陆恭侠也是脸色一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当年的程宝珠真的是把陆府所有的梁子全都给结下了,那时陆恭侠和几个友人在街上赏花玩月,酌酒吟诗,正玩到尽兴处,忽然见到程宝珠坐在椅子上,示意下人狠狠掌掴一个女子的脸。 陆恭侠看到那女子面色惨白,哭的梨花带雨的,顿时便抿紧了上下唇,大手狠狠地摔碎了酒壶,一把扯起那个女子,“还翻了天不成,当街打人!去衙门!” 女子神色激动,眼眶中的泪水扑簌落下,半个身子也因为哭泣而颤抖,“奴婢是自愿的,奴婢不该和主子戴一样的朱钗,奴婢该死,奴婢愿意受罚,请公子速速离开,莫要惹我们家小姐生气。” 陆恭侠想起程宝珠当年的刁蛮bàonüè行为,不由的黑了脸,“二弟真的是病糊涂了,她程宝珠哪里比得上晋阳公主,不就是相貌上出挑些?!女子皮相哪里比的上品德重要!” huáng氏扣上茶杯盖儿,淡淡道:“你少说两句,年少总有个不知事儿的时候。” huáng氏垂着柔顺的细眉,微微带着皱纹的眼睛微微看着窗外的海棠,自己的大儿子陆恭侠虽说是个乐观性子,只是侠义心太重,见到程宝珠那般殴打婢女,自然对她有些针尖儿对麦芒。 “您也别总是庇护她,她嫁到府里半年,可曾为二弟做过一丁点儿暖心的事儿?!”陆恭侠皱眉,指责道:“若是不娶她程宝珠,二弟的婚事能从东街排到西街,试问长安哪个适龄的女子不喜恭桦?!”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让在房里伺候的丫鬟顿时有些尴尬,想出去不是,继续听更不是,只能垂着头战战兢兢的煮着早已经沸腾百遍的茶水,熬度这股子尴尬。  huáng氏淡淡一笑,“君子不以一事取人,宝珠她虽说为人耿直,但是心地善良,想必当日那婢女也有错,你少说两句。”说完挥退了房里的婢女,拉着陆恭侠的手,低低道:“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她那般作为,定然是先前在将军府遭遇了什么,你不要总是挑刺儿,你自己还不是十年了还没中个状元?!” huáng氏这句话倒是真真解了程宝珠的围,守在门口的丫鬟甚至觉得是长子陆恭侠在找事儿。 “我懂母亲的意思,只是长安美女如云,娶了哪个不比娶她好?”陆恭侠握住茶盅的把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敲着上面的莲花,“女子恃宠而骄,是最最要不得了,二弟迷她迷的要命,您也跟着偏心她。” “我要是有二弟那般丰肌秀骨,一表人才,我早就休离她了。”陆恭侠眼神透着嘲讽,环抱着胸,全然一副针对程宝珠的模样。 “你考你的状元去,有这般文采,怎的不中个状元!她是你的弟媳,你怎么跟个外人似的来劲儿了!”huáng氏皱眉,训斥了长子两句。 huáng氏性情坚qiáng,能在府里站住脚,就是因为深明大义,分的清是非。 她虽说对程宝珠的一些做派看不顺眼,但是经历了陆恭桦拒绝皇亲这番风波,huáng氏心里就渐渐的平静了。她的儿子虽说从没有要过什么,可是对程宝珠身上却是毫不妥协,即使如此,她又qiángbī他作甚,左右她程宝珠不惹出大事儿来便是。 其余的,让他们自己调节去,左右这辈子能共枕眠,那便是前世修下的缘分。 这边儿,程宝珠穿过假山,看到huáng氏院子里养的那些娇娆的海棠,顿时就有些心旷神怡,程宝珠初初嫁到陆府时,对huáng氏是一百个看不顺眼,自然不会有欣赏huáng氏园子景色的兴致。 只是现在,她不想再过的那般剑拔弩张,她想善待huáng氏,决不让陆恭桦在婆媳关系上为难,虽说陆恭桦从来都是偏向她程宝珠…… 水晶帘子被婢女掀开,程宝珠笑着将那个jīng致的檀木盒子递到huáng氏手里。 huáng氏挑了挑眉,唇角带着客套的笑,只是下一刻看到是父亲生前的笔墨时,顿时红了眼圈。 这字画,huáng氏足足找了十五年,求遍天下画桩,如今她能找了这幅画,huáng氏自然明白她是用了心的。 “好孩子。”huáng氏爱怜地拍拍程宝珠的肩,“我知道恭桦身子不好,也委屈你了。” 程宝珠见到huáng氏这般宽容大度,顿时也是心里一松,随后将另一只五寸长的锦盒推到陆恭侠的跟前,柔声道:“大哥,这是我娘家的一封荐书,大哥有心仕途,这封荐书想必是有用的。” 陆恭侠是个乐观、无忧无虑的人,从来不会记仇,只是对程宝珠bàonüè的印象牢记在心,所以第一反应是推开了锦盒。 “送东西来不过是借口,真以为我会信了你不成?”陆恭侠长眉微微一挑,言语里全是冷嗤,“我有心仕途,会通过正道,不劳费心!” “不得无礼~”huáng氏斥责陆恭侠一声,又起身安慰程宝珠半晌,只是程宝珠却并不觉得陆恭侠讨厌。因为一般能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都没什么坏心眼儿。 huáng氏抬手一边呵斥一边挥退陆恭侠,随后又拉着程宝珠的手,温和道:“这是个没脑子的,不像是恭桦,你别理他。” 程宝珠笑了笑,其实,她对huáng氏和陆恭侠的恶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私下对陆恭侠的那简直……也不知陆恭桦上辈子是怎么忍下来的。 程宝珠细细抿了口茶,微笑着看着逐渐晃动的海棠花影,能再次拥有陆恭桦何尝不是一种的幸福?! ☆、004 “这是我们陆家的传家玉镯,如今宝珠你嫁到府里半年了,这镯子也该传给你了。”huáng氏一脸认真的将一个装在锦盒里的玉镯子推到了徐明月的跟前。 看到程宝珠没有推辞,便脸上的挂笑,道:“我们陆家这镯子代代相传,每代都是传给嫡妻。虽说这样式不怎么好看,但有着辟邪护身的功用。” 先前huáng氏还担忧这玉镯子怕是要烂在手里了,今个儿看程宝珠的态度,倒是觉得终于不用忧愁了。 想到这儿,huáng氏便亲手将镯子套在了程宝珠的腕子上,“我初初嫁到府里时,总是发梦,带了这镯子竟压下了梦魇。你好好戴着,指不定就富贵双全,福泽无边了。”huáng氏一边说一边执起程宝珠细莹的腕子,眉开眼笑的夸张好姑娘…… 程宝珠笑着将手轻轻抽出来,赤红着脸颊,抬手拢了拢肩上的发。 正在这时,huáng氏的丫鬟急匆匆的小跑进门,跪在地上哭道:“夫人,三小姐原来是……是跟按察使司知事家的公子……私奔……私奔了,现被按察使司大人给送回来了。” 三小姐陆瑛纨是陆恭桦的亲妹,是huáng氏快三十岁上有的,所以一直宠溺无度。只是这三小姐陆瑛纨倒是个实诚性子,被按察使司知事家的那个纨绔公子哄了三言两语,就猛地生出一种飞蛾扑火的疯狂感。 也顾不得旁的,直接跟他远走高飞去了棣州。 只是想不到刚到棣州没多久,那纨绔公子哥就图穷匕见,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哥儿,没有家里撑着,自然钱财上吃紧,再加上客栈以及平日的开销用度,一下让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垮了。原本想着出卖苦力,没成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这下倒是真的让按察使司家的公子绝望了。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把生死看的太过容易,他拉着陆瑛纨的手相约要吞下砒.霜,等着下一世投生在皇家。 看到按察使司家的公子一口气将那些□□往嘴里灌,陆瑛纨也打开了纸包,用指甲划了一点点放在舌上,作势要陪他生死与共。 只是刚吞下一丢丢,却见那公子哥儿一脚踢开破烂的房门,一口吐掉那些砒.霜粉末,情绪激动的漱口大喊救命…… 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按察使司bào喝一声,拔出腰间的长鞭重重的打在公子哥儿身上,随后大步走到陆瑛纨身前,目光森冷道:“你以为你二哥在朝里做大理寺卿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以死,何苦拉着老夫的独子上路!!?你也不嫌rǔ没你们陆家的名声!” 陆瑛纨看向纨绔公子哥儿,只听得那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儿道:“爹,是这妖……妖女bī我的!我不想死。” 听到这句话,陆瑛纨的泪瞬间就跌了下来。 若不是按察使司老爷子顾及大局,陆瑛纨怕是真的就客死棣州了。 huáng氏听到丫鬟的描述,瞬间就气黑了脸,和铁不成钢的一把甩开陆瑛纨的手,只留陆瑛纨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程宝珠放下手里的茶盏,主动将陆瑛纨扶起来,掏出帕子轻轻的擦着她眼角的泪。 “二嫂……”陆瑛纨的情绪濒临崩溃,看到素来对他们横眉冷对的程宝珠,这般待她,不由的红了眼圈儿,泪珠簌簌的落着,“崔尚一定是有苦衷的,他说好跟我一生一世的,定然是按察使司bī迫他那般说的。我不怪他。” 程宝珠不知该如何劝解这小姑娘,全然一副实诚心肠,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若是以前的程宝珠定然会一五一十的把伤疤揭给她看,只是看到她眸底那股子睥倪一切的执念,程宝珠一下想起了陆恭桦。 是不是,他对自己,也是这般执念? 程宝珠叹了一口气,huáng氏却气的勒上了抹额,手掌重重的拍着软榻,“都怪我,怪我惯的你没个边儿!蠢钝!简直不知所谓,传了出去,你让你二哥如何在朝廷立足?!你让我们陆家如何在长安抬起头来?!” 程宝珠拍了拍哭的哽咽的陆瑛纨,转身朝着huáng氏道:“按察使司崔大人的府邸距离我们陆府足足有十里远,好端端的怎么会认识瑛纨?” 听到这句,huáng氏跟程宝珠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背后……设……”话未说完,huáng氏便紧紧攥起了手掌。 “把瑛纨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带过来!”程宝珠坐在正堂的梨花木椅上,手指上的扳指被日光一照,散发着端穆恭肃的光泽,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huáng氏看到程宝珠这般,不由的欣慰感动,她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断断没有这等冷静和智慧,有程宝珠在,她忽然觉得很放心。 门口的帘子被掀开,紧接着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跪在了地上。 程宝珠静静的听着两个丫鬟的陈述,右边儿吓的畏畏缩缩的,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倒是左边儿那个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讲话也极为细腻。 “你就是冰雯?”程宝珠抬眼打量了左边儿那个丫鬟一眼,随后面无表情的拨着茶盅里的浮茶。 “回少夫人,奴婢正是冰雯。”她侧身看到陆瑛纨,忽然眼底一阵躲闪。 陆瑛纨最喜欢用的便是冰雯,冰雯是个聪明的丫鬟,拿捏陆瑛纨的喜好拿捏的极为jīng准,平日里也总是花心思讨好陆瑛纨,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左不过半年,冰雯便博得了三小姐陆瑛纨的信任,做什么都会询问她的意见。 程宝珠放下茶盅,一双眉眼细细的打量冰雯腕子上的那个玛瑙镯子。 正在这时,冰雯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捂着腕子上的镯子,直接扑跪到陆瑛纨的脚下,抽泣道:“三小姐,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在北齐这等小姐公子私奔的事儿不是没有,出了这等事故,作为一个丫鬟也不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奴婢就怕小姐出事……没了小姐,奴婢也真的不想活了。”冰雯哭哭啼啼的抱着陆瑛纨的小腿,陆瑛纨见她如此“忠仆”模样,顿时也哭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什么莫大的jiāo情一般。 程宝珠冷冷勾唇,示意护院一把扯开冰雯,陆瑛纨惊诧的要护着,却被程宝珠瞪了一眼。 陆瑛纨讪讪的蜷缩在一旁,看着程宝珠走到冰雯的跟前。 “你这镯子可是何姨娘赏赐的?”程宝珠抬手拨弄着冰雯腕子上的镯子,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冰雯身子一怔,随后面色苍白的激动摇头。 这时,出门的陆恭侠又折回院子,盯着程宝珠看了好半晌。 看到程宝珠一针见血的指出冰雯腕子上的镯子来历,陆恭侠对程宝珠刻板的印象渐渐的在动摇。 他颔首,主动走到程宝珠的身边,淡淡道:“这是何姨娘的镯子?你怎么知道的?” 程宝珠转身睨了陆恭侠一眼,将丫鬟手里的长鞭递到掌心,不冷不热道:“你打她一百大鞭,不就知道了?!” 知道程宝珠这是故意讽刺他乱下定论,陆恭侠清咳了一声,吃瘪的往后退一步,“我总算你大哥,难道非得恭桦问你,你才老老实实回答?” 程宝珠看着那只玛瑙镯子,略略回忆了一下何姨娘的事儿。 何姨娘这个人狡诈,又擅长花言巧语。虽说程宝珠并没有跟她jiāo过手,只是程宝珠却记得上辈子何姨娘陷害陆瑛纨的事儿。 那时,陆瑛纨也是中毒回府,她装模作样和陆老爷一起进屋探视。 谁料一进屋,就看到陆瑛纨吊在房梁上,脚下的凳子东倒西歪的,地上也一团血迹。 何姨娘颇有心计,见到陆老爷着急救陆瑛纨,便装作害怕晕厥倒在了地上。 陆老爷焦急的要命,也顾不上何姨娘,直接急匆匆跑出去宣人请郎中去了。 谁料,陆老爷一出门,何姨娘便睁开了眼,她弯身捡起地上的白绫,重重勒在还有半口气儿的陆瑛纨脖颈上…… 虽说后来,陆恭桦查出整件案子的来龙去脉,也狠狠报复了何姨娘。只是陆瑛纨的bào毙,却是huáng氏和陆家无法挽回的伤痛。 程宝珠捏着腕子上的镯子,眉头紧紧皱着,上辈子她不懂得珍惜陆恭桦,是她糊涂。 如今,上天见怜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决不会让何姨娘出来兴风作làng! ☆、005 待将冰雯押到柴房后,huáng氏便拉着程宝珠的手叹气,“都怪我管教瑛纨不严,让你操劳这些家事……” 程宝珠淡淡一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说两家话,母亲您不必介怀。” 话是这般说,但是程宝珠当年和陆家一门可是划分的清清楚楚的,他们做什么,她都瞧不上眼。记得那时,陆恭桦还未升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那时大理寺有个同僚的母亲染了重病,陆家刚定居长安不长时间,也不识得什么神医,便请程宝珠从中帮助一二。 程宝珠虽说当时看不惯陆家,但是在救人性命上还是热心的,便不厌其烦地泛着白各地的医馆,最后找到了徐氏医馆。 只是,徐郎中还未诊脉,徐明月视线就从病人身上落到huáng氏的脸上,huáng氏满头满脑的汗,唇角也微微的抖着。 看到门外站着的面色惶惶的同僚,程宝珠这才恍然大悟,他们陆家这是用医治同僚母亲为筹码,bī迫那位同僚。 程宝珠睨了huáng氏一眼,冷笑摇头道:“拐弯抹角的这般算计人,婆婆倒是好脑筋!”说完将徐郎中一把拽出来,“去将军府找我爹,一刻都不许停留!” huáng氏满脸焦急的拉着程宝珠的手,尽力平静道:“宝珠,你先让郎中诊病,剩下的我慢慢的说给你听。” 看到huáng氏还在坚持,程宝珠胸中更像是燃了火似,愤怒的直接甩开huáng氏的手,“救好了,再被你们拿捏着bī迫,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的好!”说完便起身离开,毫不理会huáng氏的尴尬。 “你以为你多好,你若真好就不该见死不救! ”陆恭侠抬腿挡在程宝珠的身前,冷笑一声,“你知道里面的渊源么?自以为是的耿直。” “我便是再自以为是,也断断不会拿着旁人的母亲生死做筹码,去要挟同朝为官的人!”程宝珠气的脸色发红,武将家族出身的女孩儿,总归无法理解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同朝为官?!”陆恭侠猛地站起,紧紧皱眉,瞪着程宝珠道:“他是个罪人,手里十几条命案,能治的了他的只有他母亲。” “你总是耿直从容,是因为你被恭桦保护的太好。”陆恭侠bī近程宝珠,冷冷道:“谁都希望gān净,可是朝堂之上,庙宇之中必须步步为营,今日不拿这妇人擒了那狗罪人,他日被诬陷的就是恭桦!” 程宝珠那时厌恶陆家厌恶的要命,自然不会认真听陆恭侠的话,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们文人就是只会做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 如今,经了上辈子那些颠沛流离,程宝珠才真正明白了陆恭侠说的话。 她任性、耿直,是因为陆恭桦一直都在,饶是她做了什么,他都跟在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说起来,不是观念不和,而是她从来没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程宝珠正想着过去那些不知事的时节,忽然听到huáng氏在厢房训斥陆瑛纨,huáng氏是书香门第最终女儿家的清白,如今出了这等私奔的事儿,自然不会轻易的放下,所以言语间也是尖锐的很。 陆瑛纨本来就被纨绔子弟骗了个gān净,如今被自己母亲一说,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程宝珠看不下去,便走到huáng氏跟前,温和道:“年少都有不知事的时候,总要经历些什么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现在不是训斥瑛纨的时候,而是处理好按察使司家那边儿,还要把背后设计瑛纨的人找出来。尽量把私奔这事儿压下,要不瑛纨的声誉就真的没了……” huáng氏听到程宝珠的话,手指微微一怔,随后叹了口气,“我这活了四十岁的人倒真是不如你们这些年青人了。得了,瑛纨就教给你这个做嫂嫂的了。” 程宝珠看到huáng氏妥协的模样,不由的一笑,她起身拉起陆瑛纨,认真道:“现在你要改头换面,做回真正的自己。” 说完,程宝珠便招呼锦儿给陆瑛纨梳理妆容。 这边儿,静娴苑的何姨娘却有些心烦意乱,原本她把陆瑛纨和按察使司家的那个废物点心安排的妥妥当当,不消得半月,陆瑛纨私奔的消息就会传遍长安,到时她就可以彻底击败huáng氏,完全地掌握陆家。 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宝珠,不仅动用她娘家安远将军府的势力压下私奔的消息,还破坏她的计谋。 如今冰雯被程宝珠押在柴房,甚至程宝珠还查出了冰雯手上带着自己的玛瑙珠串的事儿,这的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原先她从来没把程宝珠放在心上,是因为先前的程宝珠似乎根本无意关心陆府的事,而且对陆恭桦也是敬而远之,不肯亲近。她觉得两人处成这样,迟早有一天,程宝珠会跟陆恭桦和离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程宝珠竟忽然转了性。 何姨娘捻着手里的佛珠,心里盘算着整件事儿的得失。说实话她非常不想救冰雯那个贱婢,只是冷眼旁观,那贱婢怕是会把她设计陆瑛纨跟按察使司家公子私奔的计谋全都泄露出去。到时证据确凿,自己在陆府就彻底的败了…… 想到这儿,何姨娘紧紧攥着手掌,深吸了一口气急匆匆的去了huáng氏的臻园。 丫鬟低眉顺眼的进门,通禀何姨娘来了,程宝珠听到是何姨娘,不由的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帘子掀开的地方, 只见何姨娘梳着流苏髻,头顶斜插着一支五蝠捧寿簪,淡淡的柳眉,薄薄的唇,只一眼就觉得有股独特的风韵。虽说程宝珠从心底偏向婆婆huáng氏一些,但说句心里话,若是她是男人,她也会更喜欢何姨娘这般娇润艳丽的。 何姨娘跟huáng氏寒暄了两句,听到冰雯这里,就皱眉佯装生气,“那串玛瑙手串儿,是我做姑娘时最喜欢的,前阵子我还想戴,不成想竟被冰雯那个贱婢偷走了,这样的贱婢,岂能饶恕她!?” 程宝珠听到何姨娘这般装相,不由的勾了勾唇角。 她关了冰雯两天,断了不到一天的水粮,冰雯就招认了。 陆瑛纨私奔的事儿幕后主使自始至终都是何姨娘。从一开始的相遇一直到两人私奔,都是何姨娘一步步的指导。而冰雯听命于何姨娘并不是因为那玛瑙手串儿,而是她娘家的弟弟借贷,被放贷者殴打追杀,她迫于无奈才向何姨娘求助。 何姨娘皱眉,朝着huáng氏继续道:“姐姐也知道我的性情,我们之间莫要被一个贱婢给搅和了,我们才是一家人。”随后便装作气恼的要去柴房审问冰雯。 程宝珠刚要拦,就见huáng氏清咳了一声,示意别着急。 何姨娘瞧见后,不动声色的出了门,这两天以来,她天天焦躁不安,就怕程宝珠会阻拦不让见冰雯,没成想huáng氏这个蠢货竟然给她大开门路。 门吱呀一声开了,满脸倦容的冰雯qiáng睁开眼睛,看到是何姨娘,顿时畏惧的角落里缩。 “你当真以为投靠huáng氏,她就会保你?”何姨娘挑着冰雯的下巴,勾唇一笑,“你害陆瑛纨清白全无,huáng氏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句话,冰雯畏惧的嘴唇发抖,“姨娘……奴婢,奴婢是被少夫人bī迫的……您也知道少夫人的手段,奴婢若是不招,她当真会折磨死奴婢。” “她折磨你?”何姨娘甩开冰雯的下巴,威胁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不主动揽罪责,你的弟弟和你们卢氏满门都要给我陪葬!” 冰雯脸色苍白,还未说话,就见门外一阵脚步声。 “夫人,奴婢撒谎了,从始至终瑛纨小姐私奔的事儿就是奴婢安排的……”冰雯抬头看着huáng氏,眼底无神的继续道:“这是奴婢的认罪书,请夫人责罚。” huáng氏坚韧、百折不挠,但是在牵制后宅上却是弱了不少。 她没想到晌午还认罪的冰雯,此刻竟然主动揽下所有的罪责…… 程宝珠立在海棠花旁,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从何姨娘踏入柴房那步开始,她就猜到了冰雯可能会独揽罪责。只是她一个儿媳,又不能当着一个姨娘的面儿折损自家婆婆的颜面,便忍了下来。 而何姨娘也利用这一点,将所有的一切推到了冰雯身上。 冰雯沉默不语,一时间,整个柴房的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锦儿笑不走过来,将一枚扳指jiāo给程宝珠,“小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用了百两银子。” 程宝珠翻看着那枚扳指,上面是镶着赤金的貔貅,下面有小小的朱文篆字,写着“卢柏轩”。她晃了晃扳指,蹲在冰雯的跟前,“你的弟弟是卢柏轩?” 冰雯一怔,“少夫人为何……”话还未说完,被何氏使了个眼色,冰雯便又垂下头掩饰了过去。 刚进门的陆恭侠看到这一幕,不由的狠狠瞪了何姨娘一眼,嘲讽道:“姨娘脚步真是快,若是去了朝堂庙宇的,指不定比秦桧还要jīng明几分。” 这话说的就像是大巴掌抡在脸上,何姨娘假意搪塞,装作听不懂,只是一双手在袖里却是微微的抖着。 “妾身比不得男人,只是替夫人管管府里的账目倒是可以的。”何姨娘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冷静。 听到这话,程宝珠却是垂首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睨了何姨娘一眼,朝着huáng氏道:“母亲,我先前在将军府跟着父亲学过算盘,虽说打的不怎么好,但是管府里这些账目倒是可以的。” 何姨娘听这句话,顿时深受刺激,着急的走到程宝珠的跟前,“府里的账目甚是繁杂,你年纪尚小,管这些事儿,怕是要心烦了。” 程宝珠未说话,huáng氏倒是开口了,“宝珠虽说年纪小,但是这个家业迟早是要jiāo给她的,早些历练历练也好。” huáng氏虽说自幼jīng通书画,但是对于管账上却颇为头痛,所以府里的用度开销还有铺子的支出都是何姨娘管着。日子久了,倒是让何姨娘压了一头,那些丫鬟婆子们甚至更把何姨娘当主子。如今程宝珠要管,她自然是开心的。 何姨娘见到huáng氏忽而倒向程宝珠那边,再加上她娘家又刚刚挪用了一笔银钱,顿时有些烦乱发躁。只是这事儿她又无奈的很,只能紧紧攥着帕子,朝着程宝珠道:“账本还在老爷那里,等老爷回来了,妾身再拿过给少夫人。” 程宝珠轻轻一笑,眼波流动,“那便辛苦姨娘了,姨娘操劳了这些年,也该好好歇歇。我这做儿媳的也自然不能生在福中不惜福,操劳些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我是码字勤快的小蜜蜂,嗡嗡嗡~ ☆、006 等从huáng氏的臻园出来,已经是晌午,小风细细的chuī着。 程宝珠躺在房顶上,细白的手里抓着一只jīng致的酒壶,先前她嫌弃陆恭桦时,总是一个人爬到房顶饮酒。不过那时都是黑夜,一睁眼头顶便圆溜溜的月亮。 那时记得闹的最厉害的一次,是欣盂十二年。那时陆恭桦的父亲陆凯,遗失了户部的行印,弄的言官上书了百余封折子、 那时陆凯刚升为翰林院编修,因为遗失户部行印弄卷入了朝廷派系争斗的风波之中,命在旦夕,且朝廷的两派都想借着这个由头算计倒对方,陆凯无才德,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那时的陆恭桦还不像现在这般有权势,只能耐着性子一本正经地去请程宝珠帮忙。程宝珠的娘家是安远将军府,在北齐也是中流砥柱,有她们安远将军府出马,一切是有转机的。 “哦?”程宝珠喝着燕窝随口道,“公公做事总是毛手毛脚,不惩罚是记不得的……”其实她是打算帮的,只是看着陆恭桦丰肌秀骨的俊俏模样,不由的想逗弄一下。 程宝珠手里的汤匙不放,一双威仪俏丽的眉眼随意在陆恭桦身上逡巡,随后将燕窝的汤碗摔在地上,娇笑的拉着陆恭桦的手,红唇凑在他的耳侧,低低道:“夫君,你把地上所有的碎片全部捡起来,我便去找我爹。” 听到她这句话,陆恭桦一双清润英气的眸子立刻眯了起来。 他从入朝为官那刻起,从未求过谁,对于程宝珠他也总是护着,只是不想,在最艰难的时刻,她竟践踏着他的尊严来开玩笑。 他对她素来纵容,她这般举动,他没有生气,只不过是有些寒心。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陆恭桦才真真正正的变的yīn狠又居心叵测…… 如今再想起那件事,程宝珠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她上辈子似乎除了针对陆恭桦外,什么温暖都没有给过他,而他到最后那刻却心疼她心疼的吐了血。 重生这辈子,程宝珠没有什么大的念想,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照顾好陆恭桦,若是有人胆敢跟她夺陆恭桦,那便人当杀人,佛挡噬佛。 刚要下来,就听到隔壁院子冯黛眉的那些丫头们私下里嚼舌根子,原本程宝珠是没在意的,只是听到冯黛眉给陆恭桦做衣裳后,程宝珠的脸色顿时黑到了底。 她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径直去了冯黛眉的雪薇院。 淡扫了正在缝制衣裳的冯黛眉一眼,程宝珠扬唇,“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给恭桦缝制外衫?” 听到这句话,冯黛眉先是一怔,随后又慌手慌脚的将那快要缝制成的衣裳往身后藏,“他是我的表哥,表妹给表哥缝制衣裳有何不可?” 程宝珠勾唇一笑,径直绕到冯黛眉的身后,捻起那针功jīng致的长袍,淡淡道:“你若真的觉得合适,怎么会往身后藏?” 程宝珠自幼生在将军府,程家一门都是洒血疆场的武将,她的性情自然也带了几分武将家的qiáng势,“从我程宝珠入陆府门那刻,他陆恭桦就是我的男人,缝制衣裳还轮不到你这个表小姐。” 这话说的极重,像是一口重箭狠狠插在冯黛眉的心口上。 先前,程宝珠刚进门时,冯黛眉时觉得有机会的。虽说表哥极为宠爱程宝珠,可是程宝珠却是作的没个尽头,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陆恭桦的妻子。 这事一想,她就用尽了心思的去讨好陆恭桦,每次去前院,看到的都是陆恭桦满眼宠爱的看着程宝珠。她看到这一幕,甚至想到会不会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他也会这般待自己。所以从那刻起,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登堂入室,挤掉程宝珠自己上位。 虽说这种想法有些龌龊,但是她就是想得到陆恭桦。 程宝珠红唇微微一勾,浅浅的梨涡盈在唇边,她抬手将冯黛眉揽在怀里,低低道:“母亲今个儿说,她看中了殿中侍御史的四子,打算把你许配给他。” 冯黛眉听到这句,顿时有些受挫。 看到冯黛眉受挫的表情,程宝珠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眼所见耳所闻的冯黛眉。 上辈子的冯黛眉一直想嫁给陆恭桦,甚至私下给陆恭桦写情信,什么郎怜妹家弱无依,甘作洒扫妾…… 只是每次冯黛眉欲走近陆恭桦,陆恭桦总是防贼一般的绕过去,到了最后还专门找huáng氏说他表妹到了少女怀chūn的年纪,该婚配云云。huáng氏虽说对陆恭桦这种榆木疙瘩、不通情爱的性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又见不得自家儿子为这等事儿烦忧,便将冯黛眉许配给了礼部侍郎房氏。 结果冯黛眉嫁给房氏之后,各种闹性子,最终闹的被休弃的下场,之后,便对陆恭桦贼心不死。 那时的程宝珠正讨厌着陆恭桦,索性借着玉华寺讲经的时机,设计冯黛眉和陆恭桦发生关系。 她原本想借着这事儿捉jian,再和离,却不想一进门,却见到陆恭桦冷漠的眼神。 冯黛眉也只是咬着牙苦笑,程宝珠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只是没想到陆恭桦在被下药的情景下竟还为她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直到,她死前最后一刻,冯黛眉咬牙切齿的将热茶水猛地泼在她的脸上,颤抖着手指指着她的脸,狞厉道:“他服了药,都叫着你的名字!程宝珠,你有什么好!你有什么值得他这般为你付出!”随后揪着她的衣领,恨恨道:“程宝珠,你去死吧!你死后,我会和表哥相爱相守,白首到老。” 也许是人之将死,程宝珠听到冯黛眉的话,突然感觉这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她对陆恭桦做了太多残忍的事,所以上天要让她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内疚上路…… 如今,经历了上辈子那场闹剧,程宝珠真的后悔了。 从雪薇院回来后,程宝珠心里就有些闷闷的。 锦儿在一旁剪着花枝,看到程宝珠发呆,便放下小银剪,道:“二少爷从未把表小姐放在心上了,您别跟闲人置气。” “我不是跟冯黛眉置气,只是我对恭桦亏欠罢了。”程宝珠淡淡说了一句,随后起身看着书架旁的六扇翠屏。 记得上辈子陆恭桦最喜欢的便是对弈,她嫁过来时,他曾弄了长安最好的祖母绿棋盘,想跟她对弈饮茶,不想每次都是遭到程宝珠一张冷脸。想到这儿,程宝珠赶紧差人喊过伺候陆恭桦的小厮吕星。 吕星缩手缩脚的进了门,看到程宝珠抓着棋子一粒粒的把玩儿,顿时畏惧的白了脸儿。 “少夫人,小的也曾劝过二少爷跟表小姐对弈,只是二少爷……”吕星手指发抖,生怕程宝珠发怒。 “不用劝了。”程宝珠放下棋子,朝着吕星道:“日后,我会和恭桦对弈。” 听到这句,吕星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由的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程宝珠。待对上程宝珠的目光,又油滑道:“少夫人常年陪着安远将军下棋,论起弈棋,到底还是少夫人棋高一着。” “少来这些油滑的,我只是想陪恭桦下棋。”程宝珠看到吕星油滑的模样,不由的噗喝一笑。 吕星看到程宝珠这般,不禁喃喃道:“二少爷这般不巧,好不容易有个好脸儿了,他又出去办差了……倒是何嫣小姐来时,都在的……” “嗯?”程宝珠没听清他的话,便端起茶水看着他,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吕星又是咧嘴一笑,“小的是说何嫣小姐,先前曾跟二少爷请教过弈棋,只是二少爷当时忙,只说了两句,不曾用心。” 何嫣?程宝珠听到这个名字,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一个身姿绰约、貌美多姿的女子。 说起何嫣,她倒是真的有些印象。上辈子的何嫣是少府监的嫡女,后来被皇太后看中,且行为做事极为稳妥,被选作太子妃的人选。 不幸的是,这未来太子妃却被宫中那些狡猾伎俩害了,还未嫁过去就被太子府那些通房和侧妃嫉恨,暗中作祟害的何嫣未曾见到太子,就被落选了。 除此之外,程宝珠对何嫣的印象就止步于她喜欢陆恭桦。 何嫣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借着跟陆府是故jiāo的幌子,每次进陆府都投机所好的带着huáng氏喜欢的东西,费尽心机的哄着huáng氏。 日子一长,huáng氏倒是对何嫣印象甚好,甚至有次还专门去了程宝珠的嘉苑,非常诚恳地询问可否允许何嫣做小。那时程宝珠觉得何嫣入府作妾,倒是可以替自己挡掉每日被陆恭桦压的差使,便慡快的应下了。 现在想起来,程宝珠倒是觉得自己傻的冒泡。  吕星看程宝珠不说话,还以为哪里触怒了她,便笑嘻嘻的一边帮忙整理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边道:“少夫人,不说旁人,如果是二少爷的话,您大可放心。少爷每次发梦喊得都是您的名字,前阵子您不过是染了风寒,二少爷就在chuáng边守了您三天,他那身子骨儿……奴才瞧着都心疼……” “嗯,下去吧。”程宝珠揉着眉心,朝着吕星挥了挥手。 先前她总是喜欢些健壮魁梧的男人,如今恍恍然间听到吕星口中的陆恭桦,那个权势贵重又疼她的男人,突觉心里涌上来一股子莫名的内疚难受。 琢磨了一会儿,程宝珠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锦儿,去长泾湖定下最大的画舫。”程宝珠起身从红木橱柜中取出陆恭桦平日穿的长袍,一边用烧热的铁熨收拾着,一边笃定道:“等恭桦回来,我要跟他去泛舟,此后余生我要和恭桦轻松恩爱的过。” “你可算想过来了,奴婢先前怎么说您都是不听的。”片刻惊喜过后,锦儿不由的努了努嘴,随后便唇角挂笑的转身去了院子。 程宝珠看着锦儿的背影,不由的笑了笑,随后从妆奁盒中取出陆恭桦的玉簪,想着日后他上朝,她都要给他鬟发。 只是她从来没给男人鬟发,也不知这手艺如何。 *** 柳叶渐渐的冒了绿,柳花也慢慢的长了起来,平静的陆府倒是因为何姨娘的二妹热闹起来。 何姨娘的二妹因为貌美被选入宫封了贵人,前阵子因为和皇上打花牌,赢了皇上。皇上宠爱何贵人,便赏赐家眷一起进宫参与赏花宴。 这次何姨娘倒真是扬眉吐气了一回,一大清早便带着一儿一女进了huáng氏的臻园。 门帘子被丫鬟掀开,何姨娘体态轻盈,满脸笑意的进了门,两边的儿女也穿的格外jīng致些。 左边的是何姨娘的大女儿陆莹,十二岁左右,一双杏子眼,一看就是柔枝嫩叶的美人坯子;右边是儿子陆恭聃,今年刚八岁,两道耸立的黑眉,学着成年人的做派,倒显得有些装蒜。 何姨娘摸着儿子陆恭聃的脑勺,颇有些光荣的朝着huáng氏道:“妾身的妹妹邀请咱们府里的家眷,姐姐还是要好好打扮打扮,好让咱们陆府在赏花宴上出彩些。” 陆恭侠听后,笑着捻着果子朝着陆莹走过去,盯了陆莹的鼻尖儿半晌,道:“姨娘还是让五妹好好打扮打扮,免得不修边幅的模样,弄的嫁不出去,日后做个老姑娘,让旁人笑话。”随后又挑了挑眉,跟个孩子似的把陆恭聃手里的糖糕夺了过来,一口塞进了肚子里。 原本两姐弟还是欢欢喜喜的,如今被陆恭侠这般逗弄,两人异口同声的哭了。 huáng氏扬起手轻拍了拍桌角,朝着陆恭侠一声呵斥,“恭侠!都而立之年了,没个正行!” 程宝珠眉开眼笑的看着陆恭侠,这般年纪都能淘气的起来,便朝着huáng氏道:“大哥这性子倒是有趣,日后我倒是要看看他娶个什么样的夫人。” 刚说完,就见门口的帘子又被掀开,何姨娘领着一个貌美多姿、肤若凝脂的女子进了门。 何姨娘笑着把那女子领到huáng氏的跟前,笑道:“姐姐您看,这是少府监嫡女何嫣。妾身前阵子回娘家时,偶然结识的,不仅生的身材绰约、貌美多姿,还特别心细,擅长照顾人。” 程宝珠却是皱眉,何姨娘怎变的这般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我真的好喜欢,宝珠的人设。 从一开始做这个人设,我就想挺苏慡,没想到码起字来,真的慡。 ☆、007 真正看到何嫣那张脸,程宝珠想起了很多事情。 上辈子,陆恭桦去龚州办案,原本是不搭边儿的事儿,何嫣却费尽心机的跟去了龚州。 那是一桩福明庵师太被挖眼剖心的事儿,那师太的尸身早就变的腐烂发臭,一般这等狰狞的场面,女儿家都是不敢看的。何嫣却站在陆恭桦的身后,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陆恭桦,眼神中的炽热像像是着了火的枯树,恨不得把一切都烧的燥热起来。 只是陆恭桦忙着办案,观察尸身上的被撕的一条条的白锦,不曾注意到何嫣那迷恋又炽热的眼神。 想到这儿,程宝珠不由的抬眼再次打量何嫣,只见她只见她梳着反绾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镶珠宝鎏金银簪,身着一袭鹅蛋的百褶如意月裙,映衬的整个人娇美多姿,让人忘俗。虽说表面上像朵清纯小花,但实际上这何小姐八面玲珑,手段也不在下乘。 何嫣之所以耐着性子跟何姨娘搭话,也是因为当年在小楼上一眼看到了中状元的陆恭桦。那时的陆恭桦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一下就吸引了何嫣的目光。再加上在太子妃人选上失势,何嫣就对陆恭桦的热情更甚了些。 待结识了何姨娘后,她才知道huáng氏私下底对儿媳程宝珠多有微词,所以见缝插针的讨好何姨娘。而何姨娘看到程宝珠近期和huáng氏关系走近,也想借着何嫣挑唆下两人婆媳关系,来个一石二鸟,在最短时间内重新掌握陆府大权。 huáng氏看着在一旁贴心说话的何嫣,不由的抬手拍了拍何嫣的小手,“我们府的姨娘不知事,你毕竟是少府监的嫡女,又是前太子妃人选,这要是有个闪失,我也没法向你们何府jiāo代,待用了饭,便回去吧。”huáng氏的声调极为温柔,只是言语之间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若何嫣是旁的人领来的,huáng氏的兴致兴许还高些,只是她何嫣是何姨娘领来的,而huáng氏经了陆瑛纨私奔那件事儿对何姨娘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再加上这个领进门的场景太过熟悉。 当年huáng氏嫁到陆府,不到三个月就怀上了长子陆恭侠,那时陆府满门都开心的很,本以为这一胎会是顺顺利利和和气气的,不想却被何姨娘搅和的jī犬不宁。 那是钦和四年,江南云月楼的舞姬何祖蕙偶然的机会救了陆府老太太一命,自此便用尽手段攀附上了老太太。陆老太太年纪大了,被何姨娘这般嘘寒问暖的照顾,自然起了招抚之心。 一回府,便力排众议的把何祖蕙纳进了陆府,给长子陆凯做妾室,成了如今的何姨娘。 何姨娘本就是伺候人的楼子里出来的人物,对拿捏陆凯习惯上熟练的很,不消得两月光景,陆凯就被她迷的失魂落魄的,有什么好的东西全都送进了何姨娘的静娴苑。 而这个时候正是huáng氏怀孕辛苦的时节,小腿和脚腕肿的跟小馒头似的,每晚还转腿肚儿,每宿每宿的睡不着觉。何姨娘却是chūn风得意野心勃勃,恨不得把huáng氏打入泥潭,早早的当上正妻。所以一得到机会,就在陆凯跟前挑唆,弄的整整五年,陆凯没进huáng氏的屋。 所以,私下里huáng氏讨厌何姨娘讨厌的要命。 见到何姨娘又故技重施,她自然是心烦的。 huáng氏转身看着何嫣,半晌却叹了一口气,拉着何嫣的手惋惜道:“后宅就是这么残忍,好端端的美人坯子,却被后宅那些妇人害了,若没出那档子事儿,何姑娘也该是太子妃了。”说完,不等何嫣说话,又继续道:“听说少府监把一百多亩地和祖宅低押出去了?” 何嫣的父亲虽是少府监,但是自打何嫣落选后,少府监就有些颓落,整日整日的赌钱,赌债能绕长安县衙三圈儿。现在的少府监也是外qiáng中gān,拮据的很。 “虽说我们陆府不是巨富商贾,但是帮衬你们府邸一二倒是不难的。”huáng氏将一盒子银子推到何嫣的跟前。 看到那银光闪闪的锭子,何嫣瞬间就脸红的低了一头。 收下这箱银子,她便永永远远的在陆府抬不起偷来,若是不收这银子,府里也真的拮据的揭不开锅…… huáng氏将锦盒上的小银钥匙按到了何嫣的掌心,随后随口问道:“我倒是认识长安几户不错的人家,嫁过去虽说不如太子府那般光宗耀祖,总归是能安安生生地过百年……” 听到这话,何嫣有些被bī无奈,看看那箱银子又紧紧捏着腕子上的镯子。 程宝珠却对huáng氏的态度心知肚明,刚要张口讲话就见huáng氏起身,摸着她的发心认真道:“你前阵子说钓鱼,如今恭桦办案去了,不如我这做婆婆的陪你?” 说完招呼丫鬟将好鱼竿提了过来,那钓竿是上好的江西翠竹,骨节细长,竹质坚韧弯不断,用这样的钓竿钓鱼手腕子也不会酸。 何嫣看到huáng氏领着程宝珠离开的背影,一下就觉得浑身闷热,每寸毛孔似乎有什么尖锐刺痛的东西钻出来一般。只是碍于房内那些伺候丫鬟的眼光,她只能咬住下唇qiáng撑着假装端庄大方。袖中的一只手却恶狠狠的掐着桌角,弄的桌角上的描金漆一下脱落下来。 这边儿的何姨娘忙着对付陆恭侠,生怕陆恭侠又逗弄招惹自己的儿女,便也顾不上何嫣的情绪。 何嫣自讨没趣,便谎称有事,匆匆离开了院子。 何姨娘看到何嫣黑着脸出门,倒是有些纳闷,忙追出去,拉着何嫣的袖子耐心道:“这可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走了?要等夫人回来才能走,要不显得多没礼数,这般没个耐心,姨娘我也指不得你。” 何嫣本就心里憋闷,如今听到何姨娘这等薄情又算计的话,顿时极为伤心。 她没有理会何姨娘,径直红着眼圈急匆匆的朝着西角门走去。角门旁的小厮们正忙着抬最新移植进来的海棠,再加上主子们都不走西角门,一个不注意一下把何嫣推挤,跌倒在地上。 那些小厮被一撞,弄的海棠树一下跌在地上,大片大片的粉色花瓣跌落在地上,小厮怕海棠树根枯死,便着急的乱一团,乱遭的忙着捯饬海棠树,却无一人注意到地上的何嫣。正在这时,一个满身清香的少女,叉腰站在了何嫣的跟前。 那些小厮忙放下手里的海棠树,风尘仆仆的过来请安,“五小姐吉祥……” 何嫣这才抬头,看到何姨娘的女儿陆莹捏着帕子弯身扶她起来,陆莹长的像何姨娘,细柔的长发,弯弯的眉,柔枝嫩叶的耀目。 只是陆莹性子却跟这张脸不匹配,她性情虚荣又好大喜功。 陆莹低着头扶起地上的何嫣,温柔道:“何小姐可是沉醉我们陆府的土了?”她语调柔柔的,但是那双杏子眼里却全是嘲讽。  “土而已,我们府里不是没有!”何嫣听的火冒三丈,一把甩开何嫣的手,抬脚要出西角门。 “若真的有,当时你就该推开大夫人给你的银锭子。”陆莹冷冷笑了,“若说前些年,你的确是贵重的太子妃人选,可是你落选后是什么境地,你自己不知道?!” “俗话说,落水的凤凰不如jī,你如今这般境地,再加上你爹欠下这般多的赌债,怎么跟程宝珠比?你若是不蠢,就该好好识抬举!”陆莹声色俱厉,对何嫣大呼小叫。 何姨娘见到自家女儿这般举动倒是颇为不高兴,挥退了小厮,然后严词训斥陆莹,“怎么这般无礼,给我回去抄女戒!” 陆莹气的脸一红,跺脚回了院子。 何姨娘赶忙搀扶何嫣,端正身子,轻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别跟莹儿计较,她也是担心你。” 待送走了何嫣,何姨娘揉着眉心回了静娴苑。 陆莹一下从软榻上下来,搀扶着何姨娘,皱眉道:“娘,今个儿我怎么觉得程宝珠在故意阻拦何嫣,你说她这是怎么了?咱们可是好不容易跟她达成一致意见,刚开chūn儿时,她还是支持何嫣入府做小的,怎么忽然……” “你不说,我倒是没注意。”何姨娘拿起玉锤微微砸着肩井xué,“以前的程宝珠根本不会耐下性子跟huáng氏品茶,今个儿竟然把茶道说的溜溜通通,这倒是怪了。” 陆莹喝了口参汤,皱眉道:“说起来,最了解程宝珠是二哥,等二哥从林州回来,我们在对付程宝珠也不迟。” “嗯,”何姨娘微微闭上眼睛,“她程宝珠是个会拿捏人的,若是她真的跟huáng氏走在一起,咱们倒是不可不防。” *** 又过了半月,天气尚好,陆莹和何姨娘在院子散步,看到huáng氏和程宝珠在凉亭饮茶赏花,便笑着走过去请安。 何姨娘跟huáng氏说着话,陆莹便坐在了程宝珠的身边,打量了程宝珠的肚子两眼,饶有心思道:“二嫂,没想过要个孩子么?二哥整日在外办案,二嫂没个孩子多孤单,要我说多子多福才好,要不宫里纳这般多的娘娘作甚?二嫂您说对吗?” 程宝珠一口茶梗在嗓子眼儿里,打量了陆莹一眼,淡淡道:“小小年纪倒是关心起这些chuáng笫之事了,我看你也是快到少女怀chūn年纪了,要不让你二哥给你寻一门亲事,凑个多子多福?!” 陆莹本想刺挠下程宝珠,却程宝珠一句话就反客为主了,弄的她面红耳臊的。 程宝珠不是个软柿子,别人打一巴掌,她必定是要把那人吊起来打到爬不起来的,她转身打量陆莹,刚要开口,就见一个陆凯穿着一身锦袍笑呵呵的进了凉亭。 “真是无巧不成书,回来时竟然逢见了皇商吴氏,吴三刀!”陆凯开心的灌了一口茶,看了看huáng氏,继续道:“当年咱们家老爷子跟他是八拜之jiāo,曾约下孙子辈儿的孩子们定个娃娃亲的,我想着要不给恭侠定下?” “那也得看看吴家那闺女,哪有胡乱定下的道理?”huáng氏看着陆凯,不由的笑着打趣一句。 何姨娘瞧见两人讲话,便清咳了几声,起身给陆凯斟茶,顺便搭了好几句话。 看到何姨娘那张脸,陆凯忽然想起静娴苑风水镜的事儿。先前何姨娘病了一阵子,道士左看右看觉得是邪物作祟,所以在静娴苑的门前挂了一只风水镜祈福。结果挂上那玩意儿后,huáng氏又病了一场,便把那风水镜给摘了。 何姨娘自然是不愿意,只不过不敢直接说huáng氏,便一直在chuáng榻间挑唆陆凯,让陆凯给她主持公道。 这不,片刻光景,陆凯就跟原配huáng氏chuī胡子瞪眼吵将起来了,“你说你一个嫡妻,跟一个妾室计较这些作甚,不过是个风水镜,她爱挂就挂,你看你这气性!”陆凯因为何姨娘枕边风chuī的溜,所以对huáng氏的作为益发的瞧不上。 huáng氏当着一家人的面,本是想忍气吞声,不成想陆凯愈发得寸进尺,不仅当众为了妾室数落嫡妻,还直接差人作势要挂上十个风水镜。huáng氏眼圈有些发红,好端端的饮茶赏花,倒是被两人翻脸弄的不欢而散; 程宝珠看不下去,便主动站在陆凯和huáng氏之间,缓和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陆凯忌惮安远将军府的权势,素来见到程宝珠都是嘻嘻哈哈的,这猛然间看到程宝珠为了陆家出手,一时满肚子的埋怨和怒火倒是消散了。 看着陆凯脸上淡淡的欢喜,陆莹清咳几声,走过来挽着陆凯的手道:“父亲,今个儿我出门看到了吏部侍郎家的幼孙,瞧着那个可爱,您说二嫂若是有个孩子,咱们府里该多热闹。难怪人家总说要多多开枝散叶……” 坐在一旁的陆恭侠正慢条斯理的饮茶,听到陆莹的这句话,当下皱了皱眉。 睨了陆莹一眼,随后起身摸了摸陆莹的头,“嗯,姨娘当真是教的五妹你贤良淑德,大哥我手里还有几个姿色美艳且能生的女子,等五妹嫁人了,顺道给你陪嫁过去,好为日后的五妹夫开枝散叶,多子多孙!” 陆莹吃瘪,气恼的拽紧了陆凯的衣袖。 陆凯立即呵斥陆恭侠,“整日晃晃悠悠的,我瞧着要马上请旨封你到汴州去,少来说这些不入流的话气我!” 正在气头上,就见锦儿打帘儿进了门,朝着陆凯和huáng氏请安后,竭力平静道:“老爷、夫人,英王妃怀孕一个月了,说是请少夫人过去陪同去庙里敬香。” 英王妃程宝柔,是安远将军府的长女,是程宝珠的同父异母姐姐。程宝柔的母亲早逝,她自幼养在宝珠母亲膝下,跟宝珠的感情素来亲密,后来也运势走高嫁给了英王做正妃。 陆凯是个俗人,知道程宝珠的大姐是英王妃,当下便开心的让程宝珠去,“女人家怀个孕不容易,你去陪陪姐姐也是应该的。家里放心便是,我不会为难了谁。” 有这句话保证,程宝珠倒是放心了些,转身拍了拍huáng氏的手,笑着说了几句话,便乘着马车去了正门。 天气尚好,程宝珠心情也好,便想着掀开车帘儿赏赏风景。只是刚掀开帘子,就见陆恭桦一身黑色长袍,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她。 他一回家看到程宝珠的马车往外走,便下意识的意味她又要离开他,所以眉眼里带着三分yīn沉七分愠怒,“你要去哪?我许你出门了?!” 听到熟悉又想念了几月的声音,程宝珠一下就红了眼圈,也顾不得英王妃,一下朝着陆恭桦跳去。 作者有话要说:陆恭桦:哎呦~老婆,我体弱,您轻点儿 程宝珠:?(怀疑脸) ☆、008 程宝珠抱着陆恭桦,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凉悠悠的薄荷香气,不由得一阵心安。待下一刻却看到朱红色的门扉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陆大人,我身子不太舒服。”何嫣抬手揉着眉心,如凝脂的鹅蛋脸一直惨白着,待说完话整个脸儿上就越发苍白难看。 陆恭桦一进长安,就看到绿油油的梧桐树下何嫣苍白着一张脸儿,一个踉跄跌在了陆恭桦的怀中。随后又像是避嫌似的往后撤身,“陆大人,嫣儿不是有意的……原本是要去找您夫人教授刺绣的,没成想半路犯着了心疼病。” “宝珠?”陆恭桦往后退了一步,差人小厮扶助何嫣,“既是找宝珠,那便一起过去吧。” 话是这般讲,只是突然带着一个病恹恹的女人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外面买了什么江南瘦马什么的……陆恭桦主动牵住程宝珠的手,朝着何嫣道:“我还有话跟宝珠说,你教授她刺绣的事儿改天再说罢。” 听到教授刺绣这事儿,程宝珠不由得皱眉看了何嫣一眼,“你教授我刺绣?” 只见何嫣面色不豫的浅浅一笑,很自然地拉住程宝珠的另一只手,“前阵子,姨娘说姐姐你想学刺绣,我这才毛遂自荐、主动请缨。何姨娘也是,也不知跟姐姐你说一句。” 说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落在旁边程宝珠和陆恭桦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记得当年陆恭桦状元及第,在长安打马游街,她对陆恭桦一见倾心,若非参选太子妃那档子事儿,想必她才是一品大员的嫡妻,而不是程宝珠。 她的掌心沁出了一层汗,程宝珠不由得皱眉抽出了手,虽说这辈子她是打算安安分分给陆恭桦沏茶倒水的,只是何嫣的这种来势凶猛的追求,倒是让她有些疲惫不堪。 “姐姐身怀有孕,我去看看她,你好好照顾何姑娘。”程宝珠黯然地将手指从陆恭桦的掌心抽出,“父亲今儿个跟我说好了,家里不用操心。等姐姐这一胎安稳了,我再回来。” 只是手指还未抽出,那张冰凉的大掌就重新覆了上来,程宝珠转头,看到陆恭桦将一只jīng致镶嵌着jīng英宝石的玉质花灯按在了她的掌心,“这是我在林州的花灯,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林州鸳鸯河的花灯最为出名,花灯里往往会写着心上人的名字,由晋华寺的主持蒙着眼亲自从花灯中挑选一只,被挑选到的就会白头偕老。 何嫣抿了抿唇,一双眉眼微微垂着,半晌却又盯着那只玉质花灯,笑道:“陆大人真的是疼爱妻子,不知道我们客人可否有幸得一只?”说完站起来转身走向他,胸前的一缕发飘扬在陆恭桦的肩上。 “这是夫妇的好合灯,何姑娘还是找意中人送。”陆恭桦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何嫣大吃一惊,脸上的笑意陡然消散了,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倒是程宝珠对陆恭桦的反应极为满意。她主动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虽说微微的发凉,但是却有种熟悉亲切的感觉。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儿,没什么比陆恭桦的珍爱更能让她心安。 “无妨,你送何姑娘回去便是,姐姐那边儿,我还要去看看,听说女人头一胎很辛苦。”程宝珠主动垫脚亲了陆恭桦薄唇一记。 “我送你去英王府。”陆恭桦唇角微微一勾,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抹笑意,就像是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他把程宝珠扶上马车,低低道:“不可以等到她胎稳!” 女人胎稳,这是个伪命题。要是英王妃到生产时才胎稳,他陆恭桦就要等到九个月才见到自己的宝珠,他快马加鞭不顾身体的从林州赶回来,可不是把妻子给旁人送去的。 这股子天然的暧昧流动,倒是让何嫣觉得跟陆恭桦益发的疏远了,何嫣微微低头,半个身子依靠在朱红色的大门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帘,似乎整个人一下就病重了。 程宝珠转身看了何嫣一眼,刚要说话,就见何嫣抬手揉着太阳xué,抢了话茬道:“陆大人既是忙,我便不打扰了,只是我父亲说他手上有部《命案遗踪》,是前朝的大理寺卿留下的,有助于办案,陆大人若是用得着,请改日闲时到我府上取。” 最后,又转过身来迎着程宝珠的目光,嘲讽一笑,“二夫人真的是好魅力,嫣儿望尘莫及。” 照程宝珠上辈子那直截了当的脾气,当场就要手撕惹事儿狐狸jīng的,不过经了上辈子的事儿,程宝珠性情里倒是沉静稳重了不少。 与其在人前闹的气呼呼的,到不如找准“罪魁祸首”。程宝珠抬眼看向陆恭桦,咬着下唇低低道:“人家何姑娘第一次见到你,便对你一见倾心,我这不称职的也和该退位让贤,让给有眼光的人。” 陆恭桦垂手看着程宝珠的脸儿,红莹的唇被贝齿咬的一道印子,他明明知道程宝珠是故意逗他,但他还是顺了她的心意,转身冷冷睨视着何嫣,“何姑娘请回,私自来我府上,怕是影响姑娘声誉。” 程宝珠看着陆恭桦还这般温润有礼的待何嫣,脸上的笑容直接就散了,直接甩袖要去英王府。 岂料刚一转身,就被他紧紧按压在马车上,一张清俊的脸上瞬间沉下,“没有罪尤的,总不至于关进地牢。”程宝珠听得面上一红,看到小厮偷瞄,便不由挣扎推开陆恭桦。 这一推不得了,直接刺激了那yīn狠叵测的权臣脾性,不由分说的噙住了程宝珠的唇,随后不顾青天白日的qiáng吻过去。 以前的陆恭桦虽说疼爱程宝珠,但是在外面还是极为有礼的,这次倒是……程宝珠身子不由得一怔,一双聘婷明丽的眸子里全是错愕。 看程宝珠渐渐平静下来,陆恭桦这才靠在马车一侧,微微吸着气儿。说实话,他对程宝珠的喜欢到了一种执念,就算是她使尽了天下女子最讨厌的性情,他都觉得可以忍受,只是他最受不得程宝珠二话不出转身离开他。 所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程宝珠吃一记定心丸的。 看到这种场景,何嫣气结,捂着胸口想要抬脚踢门,只是当着陆恭桦的面儿,又敢怒不敢言,索性气的手足冰凉,黑着脸转身离开了。 倒是门下的小厮退无可退,猝不及防的看到自家冷峻威严的主子亲吻妻子,又看到尴尬的何姑娘气黑脸离开,顿时有些躲避不迭,像极了私塾里被夫子捉住的手足无措的孩子。 程宝珠轻咳了一声,怕陆恭桦舟车劳顿的累病了,忙招呼小厮去厨房吩咐煮参汤。那些小厮听了,作鸟shòu四散状地笑着跑开了,程宝珠将一块雕着白鹤的玉佩递到陆恭桦的掌心。 这玉佩是程宝珠嫁过来时,随手送给他的,后来陆恭桦出去办案时,被被人偷走了。陆恭桦为了这玉佩甚至私下发动了大理寺的官吏,那些官吏为了讨好陆恭桦,纷纷表示一定能抓住贼子追回玉佩。 结果,足足半年都未曾找到。 如今,再看到这块丢失已久的玉佩,陆恭桦的眉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欢喜,“你怎么找到的?” 程宝珠扬唇一笑,两只小小的梨涡映在两旁,“那,我帮你找到这块玉佩,你可要做牛做马的好好报答我~” 陆恭桦抬头看了程宝珠一眼,看懂她眼底的意思,眼珠却忽然有几分闪避晃动,随后就谎称大理寺有事匆匆走了。 程宝珠看着陆恭桦那异样又躲闪的神情,顿时有些恼火。可是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儿,又觉得不能太过冲动,便深吸了一口气儿,不住提醒自己要冷静,三思后行。 只是看到空dàngdàng的门扉,程宝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这般主动的跟他要…… 他却逃也似地跑了。 看着他躲避她的神情,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一世的陆恭桦有了旁的喜欢的女人?毕竟她都能从那般厌恶变得这般热情,世事总是难料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程宝珠便没有了刚刚出门时的欢喜,甚至憋红了眼圈儿,像个无措的孩子。 陆恭桦折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宽敞的门扉下,她一个人站着,凉风chuī乱了发,她红着眼圈儿,一滴泪一下顺着脸颊流下来,显得无尽的不安与忧伤,让人不由得一阵心疼。 陆恭桦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中,“其实有些事……”听到程宝珠抽泣的益发厉害,又叹道:“罢了,我不会走的。” 听到他这句话,程宝珠倒是一擦泪,骄傲地拉着他的手叹道:“真是个傻夫君!”随后又一把抱住他的脖颈,认真道:“女人天生的擅长演戏,尤其是哭戏,你以后可不要被女人骗了!” 半晌,又明朗一笑,靠在马车上,笑拍拍他微凉的掌,“呵,还是大理寺卿,被我一个小女子骗了!” “是。”陆恭桦抬手给她擦擦泪,认真的看她半晌,又将她揽在怀里。 虽说她嫁到府里没多久,可是他就是深深了解她的性情,不管是yīn谋也好长期办案的手感也罢,只要她开心,装作被骗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去雍和宫溜了一圈儿, 清明节,雍和宫也是人挤人。 ☆、009 英王妃程宝柔孕期辛苦,最想见的便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一大清早便想去陆府接她。只是路途颠簸,程宝柔又犯了孕吐,这才在白马寺落脚,打算在寺庙等待程宝珠。 只是这个时候,程宝珠收到的却是大姐程宝柔被匪寇绑架的消息。 程宝珠听到这消息,手指一下发慌的攥了起来。 上辈子的大姐程宝柔虽说成了英王正妃,但是王府后宅的侧妃却也是虎视眈眈,那时的程宝柔总是温柔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是英王也不着急,孩子的事儿慢慢来。谁料刚怀孕三个月,就被李侧妃的嫉妒陷害,三月的胎儿小产,让程宝柔也染了重病……最后继承了英王府爵位的倒是那用尽手段的李侧妃。 程宝珠脸色苍白的要差人去寻找,却被陆恭桦拉住了。 陆恭桦是个冷静自持的男人,再加上常年在大理寺,想事儿总是谨慎周全些,他先封锁了英王妃被匪寇劫持的消息。因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将来便是产下男婴,也会被人污蔑清白。 随后安顿好程宝珠,便带着大理寺的人迅速赶去了白马寺。 所有的人都在白马寺找英王妃,傍晚陆恭桦却在后山的发现了一只小小的珍珠耳环,随后便叫下属找到了白马寺的主持,询问英王妃曾去过的地方。 听到主持描述的,陆恭桦就益发觉得事情不对头,于是带人折向与后山相反的位置,这才找到了被匪寇捏住了下巴,猛堕胎药汤的英王妃程宝柔。 陆恭桦清俊威严的眸子bī视着那些被捉住的匪寇,冷冷道:“按北齐律例,绑架良家妇人,烙刑挞字,重打七十大板,再行流放至宁古塔开拓荒原。” 那些匪寇一听七十大板,瞬间就苍白了脸,摇晃着脑袋朝着陆恭桦磕头求饶,“不是小的绑架这妇人,是有人指使的……大人饶命。” 陆恭桦挑着匪寇的下巴,残忍一笑,“嗯,我倒是想慢慢放在大牢里实验新来的刑具,只是你绑架的英王正妃,是皇家的儿媳,且怀着子嗣……” 这边儿程宝柔虽说没被灌进堕胎药,但显然是受了伤,再加上看到陆恭桦这幅yīn狠毒辣的模样,倒是差点儿被吓晕过去。 她一直听妹妹程宝珠抱怨陆恭桦,各种挑刺儿,先前她是不信的,总觉得陆恭桦这等玉肌丰骨又仪容翩翩的少年是挑不出毛病的。如今看到他这幅yīn鸷狠辣的神情,倒是有几分担心自己的妹妹被这人威胁欺负。 *** 转眼到了初夏时节,chūn日的芳华渐渐消退,但是东墙处那架野蔷薇确是开的热烈,浓艳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绿叶子,让人不由的凝望出神。 自打听了程宝柔口中的陆恭桦,程宝珠便益发的对这男人一见倾心。她程宝珠喜欢的男人就是如此,在外面平定天下,在她跟前温柔的像只兔儿。 虫声幽幽,已经接近半夜,程宝珠半躺在架子chuáng上,只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这一个月来,她极力想改善何陆恭桦的关系,甚至想更近一步,跟他把这种夫妻关系切切实实的再稳固一把,只是那男人却像是谪仙一般,清冷禁欲的快羽化升天了。 程宝珠放下书看了他一眼,偷偷将晌午改造后的láng毫笔递在他手中。 陆恭桦看着掌心那只被粘胶重新粘合的笔,不由的抬眼看了抿唇偷笑的程宝珠一眼,也是出于配合,便顺手将láng毫笔掉在了地上。 程宝珠看到那跌成两节儿的笔,不由的笑了笑,径直捡起来扔在一旁,随后取过墨砚一边磨墨一边朝他道:“我前阵子到庙里给你求了一只平安符,就是下面的络子有些丑,只得让石玺轩的师傅重新打络子,今个儿应该能送过来了。” 见到陆恭桦点头,程宝珠左脚微微趔趄,身子一倾分毫不差的跌在了他怀里,一双纤纤玉手清媚的圈住了陆恭桦的脖颈,上辈子她若是如此,他早就弃了羽化成仙,径直将她压在踏上纵情人间烟火了。 如今却僵硬的将她从怀里,“提”起来,这让程宝珠极为不舒服。 索性生闷气的将桌上研好的墨,全全倒在了他喜欢的盆景儿里。 锦儿在园子里给程宝珠煮茶,一双大眼不住的打量程宝珠。这几天自家主子都是这样生闷气的模样,对二少爷也是冷淡了不少,她顿了顿看向程宝珠,“小姐,兴许二少爷身子不适……他是一向病弱的……” 程宝珠用力吸了几口气,郁闷的心情总算缓过来,“他病弱不假,不过这一连一月的……定是有蹊跷。” “就是有蹊跷,也是朝堂上的事儿,您想谁敢在小姐您身边儿偷人?!”锦儿端过茶,尝试逗乐程宝珠。 说起偷人,程宝珠心里倒是一咯噔,不自觉就回想起上辈子嫁到陆府后的场景。 那时是除夕,她刚吃完晚饭,就见陆恭桦将一只jīng致的锦盒提进了房,看到上面异域的花纹,程宝珠自然能猜到这是南诏国进贡的东珠发簪。想着陆恭桦用这等珍贵的帝王赏赐的东西送自己,她不由的撇嘴,“还是拿到你母亲那边儿去,以为贡品,我就会喜欢么?!” 听到她这满是挑刺儿的话,陆恭桦倒没有不舒坦,他早就习惯了程宝珠对他颐气指使。在外面呼风唤雨,回到府里有个不怕自己的小人儿整日使使性子,倒也有趣……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冬日里取暖的器械,少府监那边儿送的,用了个怪点儿的盒子罢了。”陆恭桦无奈的一笑。 冬日本就寒冷,听到陆恭桦再除夕都没给她送礼,程宝珠脸色一下就沉下来,转身就要甩手出门。 “……你别着急,听话总听半句呢?”陆恭桦不疾不徐的将程宝珠拉回来,一双清俊英气的眉眼一直盯着她那粉嫩的脖颈,随后却一把将她按在暖呼呼的软榻上,不老实地将一只硕大的东珠玉簪从她的衣裳里探出来。 程宝珠心里骂了一声,果然文官脑中都是一包坏水儿。 她挣扎试图推开身上的男人,他却扣着程宝珠的手,一边吻着,一边凑在她耳边说着甜蜜的情话。 上辈子明明热情又蔫坏儿的,这辈子忽然成了禁欲的谪仙,还躲避她躲避的跟洪水猛shòu似的,她靠近他一步,他便去了更远的角落,她去角落挨着他,他竟直接披上大氅去了大理寺。 程宝珠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那张脸,男人这般没兴致,多半是外面有人儿了。 她脑中浮现出何嫣那张秀丽多姿的脸儿,指不定他们在别处发生了什么,要不怎么会带回来? 只是若真是如此,她竟慌乱的不知如何应对。明明说好要今生今世好好待他,还要生几个胖娃娃白首到老的,可转眼就不亲热成这般…… 程宝珠不住的叹息,满脑子想着陆恭桦在外头偷人的问题。 倒是人家陆大人没想那么多,他的确是想把林州那阵子的事儿掰碎给程宝珠好好讲清楚,只是偏又在这节骨眼上因气温猛升又染了病,每天晨起时都会发热咳嗽,近午时咳嗽才能渐渐消散些,他最忌讳在程宝珠跟前病,所以见她凑过来,总是不由自主的避开。 今儿个去大理寺点卯儿,同僚匆匆跑过来,将一道折子递到他的掌心,“老大,上面儿jiāo代的新案子,扬州府尹的女儿入选了秀女,可是却在半路上被劫持,扬州那边儿找不到人……皇上这边儿不好jiāo代,搞不好这次要再下扬州一回。” 徐瑾听到后,笑着倚靠桌子旁,懒散道:“左右你媳妇儿也不怎么亲近你,指不定你再去趟扬州,人家姑娘就小别胜新婚的亲近你了!” 陆恭桦冷睨了徐瑾一眼,面无表情的将一团细布塞进了他的嘴里,随即将折子扔在徐瑾的怀里,“徐大人,这是皇后jiāo给大理寺查办的,办不好,你这乌纱可就不保了~”说完,便轻飘飘的出了大理寺。 徐瑾脑子一下懵了,先前这陆恭桦可是相当爱出门办差,如今怎么老往府里跑?!莫非他家里那位对他转了性儿不成…… 自打经了跌碎毛笔的事儿后,陆恭桦便经常回府,只是看书的同时又默默关注着程宝珠,只是他养性情的功夫好,清俊的脸上永远面无表情,似乎沉迷在书里,根本没看到程宝珠一般。 程宝珠看到他这般表情,不由的侧卧在软榻上,发闷气的扯着花瓣。 陆恭桦合上书,视线不经意的扫过程宝珠的脸儿。她在他跟前是从来是素颜的,今个儿却画的跟海棠花一般明媚耀眼,生气赌气的唇像是灿红的夕阳一般光芒万丈。她这般明媚秀丽的女子不惹男人喜欢是不可能的。 陆恭桦虽说身子不怎么好,可是在chuáng笫之事上却是个正常人,就算是不说,这公粮jiāo的也是极为及时。 如今程宝珠花了桃花妆,甚至有次在他跟前穿着近乎透明的百褶裙,这人都没个反应,要知道他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会…… 程宝珠觉得这差事,她实在接不下去了,便气呼呼的将榻上的软裙重重扔在陆恭桦的怀里,“你睡书房!” 她转身走进净室,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来,陆恭桦明明是读着圣贤书的,只是一股蓬勃欲发的希冀却刺激他朝着净室的方向走。 程宝珠身上就剩一件肚兜儿了,看到他忽然进门,不由的羞的一下红了脸,抓起梨花木椅上的罗衫,一下掩盖住了身子。 门口那人却没了方才谪仙的禁欲范儿,径直将她按在净室温热的玉石壁上,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兜儿安抚,随后薄唇越来越bī近…… ☆、010 六月里,天气暖烘烘的,陆府的几个丫鬟得了假,便三五成群的邀约去京郊游玩,顺便在京郊泡泡池子。 几个丫鬟是头一回泡温汤池子,所以兴奋的带了许多茶蛋、果子,还有几个性子活泼的还带了一壶桃花酒。虽说是桃花酒,但是毕竟是姑娘,所以不过三五口,身上就有了淡淡的酒气,脑子也浑浑噩噩的嚼起舌根子来。 锦儿因为要在府里伺候程宝珠喝完参汤,所以来到京郊温汤池子时,稍稍迟了些。 刚转过假山,就见府里那几个丫鬟凑在一起神秘兮兮的说着什么,听到有程宝珠三字,锦儿便谨慎了些,抱着衣裳避在柱子后,看这氤氲的水汽。 “嗯,大致是如此,我也是无心听见的,先前少夫人可是对二少爷剑拔弩张的,可是,今个儿我却在窗户纸里看到咱们二少爷亲吻咱们二夫人……”说到这里,那丫鬟像是想起了什么,忙看了四周一下,脸上挂了一丝犹豫和担忧,“你说,咱们二夫人是不是被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附身了?人的性情,哪里能这般快的转变?!” 赶巧,在假山背面的另一座温汤池子泡的是表小姐冯黛眉,无意间听到丫头们说话,掌心忽然冒了一层冷汗,原本程宝珠对陆恭桦的那种冷漠态度,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两人和离耳,她就有信心能让陆恭桦回心转意。 如今听到丫头们说的话,冯黛眉只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快,额头上也冒了一层冷汗。 一旁的服侍丫鬟看到了,忙拿着帕子轻轻擦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儿,温声安慰道:“表姑娘,您是府上的半个主子,便是二夫人何二少爷和好了,也碍不着您,总归只要有老夫人在,您就可以高嫁的。” 冯黛眉沉着脸,明显是生了闷气的,抓起衣裳迅速的穿好,冷声道:“你懂什么!他俩关系好,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锦儿听后眉头紧紧皱起,她早就瞧出表小姐冯黛眉对陆恭桦有意思,只是没想起她竟执念到这等地步,她不想再听冯黛眉那些话,便故意重重踩了枯树枝直接打断主仆二人的对话。 “锦儿姐姐,你怎么才来,都错过jīng彩的了。”一个吃着果子的丫鬟说着,一瞥皱眉的锦儿,急促道:“快些来,我给你留着茶蛋呢,泡热汤池子吃茶蛋是最好吃的。” “便是再好吃,也是旁人的,不能见到好就攥着自私的去抢人家的!”锦儿抓过茶蛋,一双明亮的大眼扫了一眼假山背面,唇角微翘,故意挑着嗓子,嘲讽假山后面的冯黛眉。 虽说不知道锦儿是个什么表情,但冯黛眉却一瞬间黑了脸,恼恨当场拧着一旁的柳枝。 凭什么世上最好的都是她程宝珠的!凭什么她程宝珠就要全然占有表哥! 正当她沉浸在抢夺占有的思绪时,程宝珠却有些不开心。 程宝珠的性子其实像个孩子,说话梗直,性情也是直接,在她眼里,夫妻之间的感情除了相爱便是背离,爱就深情而专,不爱便和离的gāngān净净。哪里像陆恭桦这般,一会子热烈的要命,一会子又冷漠禁欲的跟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让她看不懂。 如今他们大婚也快一年了,他倒好,倒是益发的痴迷起大理寺那些yīn森森的案子了,朝里那些人也是,都是大理寺的,怎么就少了陆恭桦就办不了差了?!弄得陆恭桦整日在大理寺忙活,根本没空理会程宝珠。 前个儿,她专门jīng心安排将军府的厨娘过来,煮了满满一桌子菜,她也专门梳妆打扮了一番,不料他刚坐下,大理寺那边儿就匆匆来了人儿,说是忽然接到了一份密报。 陆恭桦看完之后,放下银箸,摸了摸程宝珠的头便急匆匆的翻身上马,径直去了大理寺。 看到陆恭桦的背影,程宝珠忽然就没了胃口,表情也藏着一丝淡淡的尴尬。从那一刻开始,程宝珠心里觉得他们之间的确是出了问题,甚至想到将来他领着旁的女人进门的场景。 看着她红着眼过来请凑休书,陆恭桦瞬间心里就一揪。 他不是要与程宝珠生疏,但他的的确确不想让她看到他染病的脆弱模样。近些日子她的行为,他都看在眼里,每次看她如此,他都恨不得投生成魁梧高大的莽撞汉子……所以他处处避开她,想借着大理寺的案子来搪塞,打消她的疑心、 只是,他这举动,却被那娇俏的小人儿当成在外面偷人…… 还一本正经的提前写好了休书,让他签字,见她将láng毫笔抵在他的掌心,他无奈地笑了:“只是大理寺事多,不是你想的那般。”说完把休书放在跳跃的烛火上,烧了个gān净。 他这般喜欢程宝珠,怎么会轻易退婚。程宝珠看到他着急的有些发白的脸,顿时情绪就好了很多,她抬脚碾碎地上烧黑的粉末儿,故意板着脸道:“我当你被大理寺的女鬼吸了魂儿去了呢!” 陆恭桦佯装被鬼附体趴到案上,随后又一把将程宝珠压在身下,大掌在她的身上游弋,“怕是真被花心鬼附体了……” 程宝珠合上衣裳在软榻旁坐下,笑道:“呵~~你这大理寺卿,怕是厉鬼都会避着你走,色鬼哪里敢附身!” 陆恭桦愣了愣,随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色鬼更厉害些。” 好容易哄好了妻子,大理寺那边儿倒是又来了密信,陆恭桦看完信件上的内容,眉头微微一皱,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程宝珠一眼,待迎上她的目光后,忽然一本正经的将密信扔在一旁。 程宝珠看到后,不由噗喝一笑,“去便是了,我又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 *** 待傍晚,大理寺的几个同僚硬拉着陆恭桦去了chūn风楼。 大理寺主簿徐瑾,斟了满满一酒杯女儿红,靠在桌角上,朝着陆恭桦道:“你说你这个人也是奇怪,人家晋阳公主这般心悦你,你倒好直接热脸贴冷屁股的哄着安远将军府的闺女,说实话,我也没觉得她多好,除了长得明丽聘婷些……” “既是晋阳公主如此好,不如改日我向皇上奏请一番,招你为驸马。”陆恭桦面无表情的拨着茶水。 倒是徐瑾惊诧地看着他,他真的想不到这个城府深厚,不显山不露水儿的主儿,竟然为了程宝珠多次剑拔弩张的反驳他。他一时有些缓不过来,放下手中的酒盏,揽着陆恭桦的脖颈,认真道:“我看你小子才是见色忘友,我是个三拜的结jiāo兄弟,你为了一个女人!你……你真的是不在乎我。” 陆恭桦扬眉,打掉徐瑾的手,淡淡道:“我看你小子快寂寞的要断袖之癖了!真的要给你找个妻室才是。” ☆、011 六月的天气很舒适,院子里满地落花,西边的晚霞带着一抹灿烂的橘,三五成群的孩子热闹的在大街上奔跑,程宝珠挽着陆恭桦的手在东街的一处铺子里看瓷器。 陆恭桦这人除了办案之外,最喜欢的便是玉雕瓷器了,他站在那玉质的观音像旁,看着上面柔和的纹路,转身朝着程宝珠道:“你喜不喜欢?若是看中了,今个儿就抬到园子里去。”程宝珠眯着眼看着观音像上的描漆,刚要说话,就见店铺的老板娘朝着他掌柜的使个眼色儿。 那掌柜生的中等身材,胖乎乎的富态圆脸,大黑眼睛滴流滴流地转着,兴许是作了多年的生意,一举一动都带着jian诈和气,他挨挨擦擦上前,打量了陆恭桦一眼,眼睛里比天边的夕阳还要多几分光彩。 这家店虽说有百年的传承了,但到了这一辈儿却是落到了表侄子的手里,这表侄子不jīng于瓷品,倒是钻营的净是从高丽那便捣弄些外来货,瞧着别致,也敢张着大嘴漫天要价。这掌柜看着陆恭桦两人穿着jīng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一时间更是狮子大张嘴,“哎呦,这位公子,我们店里的这尊玉观音可是从琉球那便过来的,还被那便的僧人开光的,若是把这玉观音请进府邸,那您和这位漂亮夫人还不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福运满堂啊!” 陆恭桦常年在大理寺办案,瞧见那掌柜一个眼神,就知道这货在“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只是听着说的玉观音的吉祥话,觉得心里顺坦,便多问了两句,还专门把那玉观音拿到程宝珠的手里。 程宝珠看陆恭桦,“你若想三年抱俩课不是靠着这玉观音。整个长安每年诞下这般多孩子,难道家家都有观音?要我说与其买这等赝品,倒不如专门请金家玉器店打造一尊,再请白马寺的主持开光,不要买这等子破铜烂铁……” 程宝珠虽说没有去过琉球,但是他们程家的男儿征战沙场,每年打退不少的倭寇歹人,家里每年都能看到些东洋的玩意儿,这玉观音虽说跟东洋的玉观音相似,但是底座儿并没有东洋的玉印,这种赝品连东洋观音的外形都没看好,居然敢拿来讹人! 掌柜一看就知道不对,叉腰打量程宝珠,皱眉指着铺子里摆着的那些满满当当的玉器陈设,“旁的店铺你说他是赝品,那就是赝品,我们店里可是每年都跟琉球那边儿的商人有合作,哪里会出的来假货?!这位夫人还是少说狂妄的话。” 程宝珠反驳道:“你也说你这是琉球的货品,可是整个长安都知道琉球素来会在货品的底座儿上雕上玉印,以显示他们的灵巧,便是上贡的都不免俗,你看你这个可是有玉印?” 然而掌柜当着铺子里这般多人,毕竟不愿认输的,便皱眉拿起那玉观音看了几眼,又抬眼瞄了程宝珠几次苦撑了小半刻,“哦,我这才想起来,这是我在东洋的一个友人所赠,他未曾刻上玉印,就被选进宫里的少府监了,也是铺子里物品太多,一时间就给混淆了,这样吧,这玉观音我五十两印子卖给你们。” 说完,怕程宝珠再说出很忙泄漏天机的话,便急忙挫着手,转身朝着陆恭桦道:“这位公子,不瞒您说,这玉观音的确是灵验的,您是没瞧见户部尚书的儿媳李氏,自打请了这玉观音,和她夫君那叫一个亲热厚密,您一看就是宠爱夫人的男人,若是能从观音身上得到庇佑,那就是恩爱夫妻啊,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府邸那些事儿。” 程宝珠转头,看到自家那口子人又被忽悠住,不由得抬起帕子偷笑,陆恭桦有些疑心地看了程宝珠一眼,“听着还不错,要不买回去?” 程宝珠听到这话,更是乐得用帕子遮住脸,两只小小的梨涡映在唇角,“亏得是在大理寺,若是在户部,怕是国库要买空了……” 待把那玉观音搬回府,又过了小半月,就见陆恭桦身边的小厮脸儿上挂笑地跑过来,朝着程宝珠一躬身,“少夫人,您可是收到二少爷的礼物了?” 想起礼物的事儿,程宝珠不由得微微皱眉,自打那玉观音之后,陆恭桦就迷上了给她买东西送礼物,除了那玉观音,随后又进府了弥勒佛、貔貅、麒麟……这不前天还送了上古神shòu金猊shòu,瞧着一副凶猛好斗的模样。虽说程宝珠也喜欢被夫君送礼宠着,但是也没见谁的夫君整日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这次陆恭桦送的礼物,她直接没拆包,让锦儿搬进库房了。 吕星讪讪地看着程宝珠,“少夫人,少爷说您要是不收,小的就……” 程宝珠本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架不住吕星这等子油滑又好脾气的仆人磨,便又招呼锦儿把那包着红布绸子的锦盒搬了上来。 谁料刚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根绑着huáng绸子的肋条骨,程宝珠手里的红绸子一下掉在地上,胸腔里的火儿一下涌了上来,越来越过分,怕是在大理寺待魔怔了,她看着吕星,皱了皱眉:“恭桦他最近可是和什么奇怪的人在一起了?” 吕星还未说话,就见陆恭桦一身白衣沉稳清俊地进了屋,看到那根绑着huáng绸布的骨头,不由勾唇一笑,他抬手摸着程宝珠的头,一边笑一边道:“这是在大理寺读到的一本案子,说是上天的一个神从男人身上剔除一根肋骨,一手创造出女人,虽说这有些天方夜谭,但我希望你是我身上的肋骨做出来的……” 听到他这话,程宝珠忽然肺叶一疼,抬手探向他的肋条,皱眉道“你别说,你肋条少了一根儿?!若真是剔骨,我程宝珠绝对绝对跟你和离!整日病恹恹的,再少跟肋条,那可怎么……” 话说了一半,程宝珠却又梗住了,她是明明记得陆恭桦最讨厌她说他病恹恹,前世的他也是每次生病都会躲着她。她这次虽说是出于关心,可却又无意间戳到了他的伤处…… 听完程宝珠的回话,陆恭桦却是半晌没出声,脸色也有些凝重。 程宝珠走过去刚要说话,就见他起身抬手摸摸她的发心,淡淡道:“大理寺还有些事儿,我去看看。” 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一下就再次疏远了,程宝珠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捏着那根白森森的肋条,拿着匕首一笔一划的刻上六字真言,“你怕是哪个恶人的肋条骨吧,大理寺关的也没什么好人,得了赶紧找个僧人超度你,免得再让我乱说话。” 程宝珠差吕星埋好后,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亭子的雕花,虽说她无意中伤了陆恭桦,但是相比刚重生回来的那几个月,程宝珠应对陆恭桦还是还是更加冷静稳重了些。 待他从大理寺回来,就见程宝珠眨着一双灵气俏皮的眉眼,红唇依稀闪着明亮的光泽,好看是好看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怀好意,不过这样的装扮也的确是清媚,让人不由自主想接近。 程宝珠拿着一张卷轴走到陆恭桦的跟前,温软道:“你当年是新科状元,画工应该没问题,还请夫君你给贱妾我画张像。” 听到贱妾二字,陆恭桦身子不由得一抖,一双清俊威严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程宝珠,半晌又抬手探探她的额头,认真道:“那是大理寺的骨头,想来还是不怎么吉祥,赶紧扔了。” 程宝珠听到他主动提起那骨头,就知道他已经不责怪她了,唇角便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陆恭桦将手移开,看着笑呵呵的程宝珠,道“大理寺那边儿闹了一天了,画像的话,赶明儿我请宫里最好的画师给你画,你早些回去歇息。” 程宝珠知道他这是婉言拒绝,不过他越是这般疏离冷淡,她身上那股子武将家族里的血脉就越是不服输。她一张挂玉泽的红唇靠近陆恭桦的外耳廓,柔声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她这话倒是令陆恭桦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忙咳了一声,想要拒绝,但手指却不听使唤的捏了捏程宝珠的脸儿,“朝里还有些事,改日吧……” 程宝珠听到这句话,却紧紧抓住陆恭桦的手,故意yīn阳怪气儿道:“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怕是要早早改嫁的好,免得被自己夫君厌弃。连同chuáng都不肯……”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儿的闺怨)宝珠:殷勤被嫌弃 ☆、012 “这个小姑娘可是跟了你一路,恭桦兄可是欠下了什么情债不成?”礼部几个与陆恭桦jiāo好的官员转头瞄了一眼跟在轿撵后的小姑娘。 “情债不可能,不知天高地倒是真的。”陆恭桦微微眯着眼看着天空中的飞鸟,“一个小姑娘若是进了我大理寺,我怕是不仅头痛,且是全身都要痛了。”说完捻了捻腰间的平安符,便靠在轿子的靠背上闭目养神去了。 刚进大理寺,就见同僚徐瑾脸色苍白的朝他走过来,“你总算是来了,大理寺就快jī飞狗跳了。”说完指了指大殿门口的那堆有些焦huáng的骨头。 陆恭桦皱眉看向徐瑾,不等他问话,徐瑾便着急忙慌道:“长安的大案,昨儿个夜里凶手将受害人nüè杀烹尸……先前在扬州也曾有过案例,一直没查出来,刚才粗略的查探应该是在私塾里做夫子的,只是不知道受害者骨头都被折腾的焦huáng,怕是看不出男女。” 陆恭桦走到那堆焦huáng的骨头旁,抬手在口鼻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火光四溅的将另外一堆骨头从铜鼎里捞出来,一脸yīn沉威严与吓的脸色苍白的徐瑾道:“手指摸上去,骨头细嫩光滑,且骨节偏小,应该是女童。” 他认真打量那些骨头,随后一脸冷静的翻看着报案人的陈词,道:“凶手和扬州的一连串nüè杀和烹尸案件是一个人,先前我便瞄着这案子。今个儿有个女孩子一直尾随我的轿子,若是没猜错,元凶应该是正在女孩子家任夫子的董chūn。 董chūn这个人隐疾,大婚后不到半年就因为chuáng笫之事和离,在龚州闹的纷纷扬扬。在那之后,董chūn便辗转到了扬州,每次将受害人杀死后,就jian污尸体,最后烹尸……且每一个被害者都是他教授课业的女学生。 那个一直尾随的女孩子,怕是看出了什么,这才一直跟着,执着的要进大理寺…… 陆恭桦这边忙着在大理寺处理案子,程宝珠却是一阵心慌,究竟慌什么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就是莫名其妙的疲惫不堪,一躺在软榻上就做噩梦。 白日里浑浑噩噩的睡了,到了傍晚程宝珠便有些睡不着,索性让锦儿端上了jú花酒,自酌自饮起来。 眼前的烛火一下一下的跳跃着,程宝珠眼睛有些微微看不清东西,耳朵也是嗡嗡的听不清,但奇怪的是意识清醒的很,清醒到上辈子死前最后一刻的感觉都涌了上来一般,浑身疼,眼前全是陆恭桦握着她的手吐血的场景…… 此刻的程宝珠面色端凝,整个人都像是纠缠在上辈子的痛苦回忆里,低低的抽泣哭声凄楚又像是找不到依靠的猫儿一般肝肠寸断……就是这样劝告不住的哭,锦儿害怕的给她顺气儿,问她怎么了,她都只是哭,嘴里自始至终都是“恭桦”二字…… 不一会儿,陆恭桦便从朝里回来了,看到程宝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儿,顿时就脸色铁青,朝着锦儿质问道:“早上还好好的,谁欺负她了,说!” 程宝珠虽说醉着,可是听到陆恭桦的声音,还是一下止住了泪水,她靠在他的怀里,细嫩的手指付掉陆恭桦给她擦脸的毛巾,满脸严肃,问道:“恭桦,你是不是怨我?我真的错了……我是不该……上辈子……恭桦……”话讲到半句却又哽咽的抽泣起来。 陆恭桦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挥退了下人,紧紧攥住她的手,直直地盯着她道:“珠儿,这辈子我只爱你,从未怨过你”说完将她紧搂在怀中。 他的声音回绕在她耳畔,明明是醉着的,可是又彷佛听清了他的话,更是哭的厉害起来。 陆恭桦低头吻着她的唇,随后辗转吸吮,不容置疑的吞噬掉她所有的畏惧和胆怯。 她呼吸有些紊乱,只是他这一吻却像是隔了千百年似的,她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竟如此渴望他,喜欢他。 他看到程宝珠半根腿不安分的勾着他,身子不由微微一震,旋即一把扯开她领口的圆润的玉扣子,薄唇贴在她的颈间汲取着她的香甜…… 结果这时程宝珠却睡着了,小手紧紧抱住他的肩,含含糊糊道:“我知道你这辈子不喜欢我,可我可以喜欢你。” 陆恭桦听到这里,不由的一笑,伸手解开她的衣裳像是伺候惯了一般,将她抱进被窝儿里,刚要起身却被她一把拉住,“你走了,我立刻改嫁!” 听到这句,陆恭桦脸色一沉,盯着她的脸看,却发现她似乎睡得很沉。 他无奈的叹口气,到净室洗gān净才撩开锦帐,像是大婚那晚一般跟她同榻而眠。 第二天程宝珠醒来,一派落落大方地揉眼,刚侧身却见陆恭桦在她外侧睡得极为清俊安稳,程宝珠不由的轻手掀开被角儿,只见她的半根腿搭在他的尴尬的地方,想要移开,却见他似乎要醒来。 程宝珠忽然想起醉酒时的失态,不由的一把蒙住脸,趴在他胸口装睡起来。 陆恭桦被她砸的差点儿咳嗽出来,不过唇角确是微微一勾,他向来上朝起得早,今儿个也是习惯性的醒了,且是尴尬的醒了,她像个孩子似的趴在他的身上,胸前的两团柔软更是如此……他虽说病弱但也是正常的男人,只是他这时身子正虚弱病着,想做又不能做,天知道他守着这么个天姿国色的妖jīng,是怎么挺过来的?! 程宝珠趴在被窝儿里,喉咙却有些gān,正想着怎么才好,就见陆恭桦起身到外厅沏一壶清茶,温和又熟练的将她半抱起,耐着心思的喂水,“昨天可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总说上辈子,倒是个什么道理?” 程宝珠听到他这句,不由的睁开眼,眯着眼睛耍宝卖萌,想胡乱的搪塞过去。 陆恭桦在大理寺那时出了名的严苛冷静,不把祖宗十八代捋的清清楚楚,是不会罢手的,可是看到程宝珠这般在他跟前说说笑笑,不由的挑了挑眉,摸着程宝珠的发心道:“就当是醉酒罢。” 程宝珠眼瞅着陆恭桦要走,便黯然的低下头,她不是不想说,只是重生这事儿,她现在还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情绪一时间有些低落。 正在这时陆恭桦却好笑地看着她的眉眼,忍不住心中的怜惜,径直俯身轻轻亲吻她的唇,“我不会bī迫让你回答,等你以后想说了再说。” 程宝珠怔怔看着他,随后难得主动勾住他的颈子回吻,薄薄的唇,还有他唇腔里淡淡的茶香,顿时一阵天雷勾地火,程宝珠一下热情的将他扑倒在chuáng榻上……陆恭桦肩膀缩了缩,喉结微微吞吐,却抬手与她撑开一个距离,换慢慢道:“丫头都在外面等着,快些起chuáng吧。” 程宝珠败兴的看着身下的男人,呶呶唇道:“真该听爹爹的话,找个刚猛的将军!” 陆恭桦一笑,抬手系上领口的玉扣,“就你那身板儿,怕是受不得刚猛的~” 这是他第一次揶揄程宝珠,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大婚那晚,他没怎么用力,脊背都被程宝珠抓的没几处好地方儿,更别说刚猛的…… 见陆恭桦这般明目张胆的提起大婚那晚的事儿,程宝珠不免有些害羞,抬起脚踹在他的腰上,不敢直视他道:“还不赶紧去给母亲请安,她可是念叨你许久了,沐休时节也该去孝顺一二了。” 见他笑着出门,程宝珠不由地一跺脚,随后梳妆打扮好大步流星地往婆婆huáng氏那里去。 只是刚拐过园子,就见表小姐冯黛眉浓妆艳抹的跟她擦身而去。 若不是仔细看,程宝珠还真没看出这是冯黛眉,一双杏眼故意描的jīng致,头上梳着芙蓉归云髻,斜插着一支jú花纹珐琅彩步摇,身上也是恰到好处的搭配了一袭羽蓝色的苏绣月华锦衫,敲上去媚艳动人。 她身后的奴婢小步跟着,笑道:“这下子,若是表少爷看到您这般盛装打扮,定是夸您像是天上的仙女儿了。” 冯黛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什么,休得乱说。表哥最近常在大理寺,我是“恰好”去跟姑母请安,逢见表哥的,不是刻意打扮。” 程宝珠靠在假山上挑眉看着她,锦儿却皱眉看着远处的冯黛眉,“什么恰好,心机女,分明是打扮过度,谁家恰好还恰好的浓妆艳抹了?!” 正在这时,冯黛眉却捋了捋袖子朝着丫鬟道:“长安大部分的家族还是要有亲族在后宅的,凭借姑母在陆家的地位,我给表哥做个妾室还是不难的,她程宝珠总归不能一个人霸着表哥的。” 程宝珠却是冷笑,她程宝珠这辈子就是绝对的一个人霸着陆恭桦,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跳窜,那便别怪她无情。 程宝珠笑着走到冯黛眉身边,打量了她一眼,将一封婚书递到了她的手上,“昨个儿母亲说殿中侍御史的四子那边儿瞧见你的画像兴高采烈的,当场就拍板说娶你做正妻,你这身衣裳不错,嫁过去定会被你未来夫君珍惜的。” 随后,睨了冯黛眉脸上妖媚的妆容一眼,冷冷道:“别总是想着抢别人的夫君,瞧着恶心。”说完便转身朝着huáng氏的园子去了。 ☆、013 程宝珠对冯黛眉的态度虽说尖锐了些,但是究竟是谁算计了谁这还说不准。 “表哥,”冯黛眉一双柔美的眉眼盯着陆恭桦,良久,终于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宁静,“眉儿不想嫁给殿中侍御史的四子,只想留在府邸好好服侍姑母,请表哥劝告嫂嫂一二,勿要乱作主张gān涉眉儿的婚事,表哥您是知道殿中侍御史的四子的风流性情的……”说完就梨花带雨的跟陆恭桦哭了一大场。 陆恭桦下朝后跟程宝珠提了一两句,虽没说别的话,但程宝珠却有些烦,“不错!我就是想让她嫁出去,就是不想看到她整日觊觎你~” 说实话陆恭桦本就对冯黛眉没什么意思,只是牵扯到程宝珠,这才问了两句,也没旁的意思。可听到程宝珠这般打翻了醋坛子,他心里却有那么一点儿说不上的开心。 陆恭桦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下意识地揉了揉程宝珠的头,“表妹她过年就十五岁了,早些定下婚事也是好的。”陆恭桦都这般说了,程宝珠还以为冯黛眉会死了心,却不想她竟更加变本加厉的往陆恭桦身边腻歪凑合起来。 冯黛眉逢见程宝珠后先是站得远远的,随后看到程宝珠脸上的愠怒,不由得走近拨着腕子上的手串儿,淡淡道:“表哥这样的男人,不是只属于你程宝珠一人的,有我总比进了旁的女人qiáng,我至少还是喜欢爱惜表哥,若是旁的女人不过是看中表哥的权势和俊美,说到底她们只是出于贪慕玩玩而已……” 程宝珠怒火中烧,那一刻差点动手一巴掌将冯黛眉掴进荷花池子里。 只是,这事儿还未掀篇儿,冯黛眉便在老夫人huáng氏那里大哭了一场,说的凄凄惨惨的,好像程宝珠真的怎么她了一般。 huáng氏想到自家儿媳妇那急脾性,只能信了冯黛眉的话,抬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了好半晌,“昨日的事我也是听说了,宝珠她脾气急,你受委屈了。” 冯黛眉拉着huáng氏的手指尖儿嘤嘤哭泣,“我又没做什么,我这作表妹的不过是想着照料表哥的身体,不就是这几日送了参汤,嫂嫂她就要把眉儿推到荷花池子里去,她们武将家是多么了不起不成?!” huáng氏长叹一声,抬手拍了拍冯黛眉的手,既是安慰,也是作为姑母的疼爱,“虽说那殿中侍御史的四子现在人微言轻,但毕竟家世在那里摆着,不消得十年定然会加官进爵的,再者他性子温和,定然也会待你好的……” “十年?!表哥这才不过三年就官居一品,他花十年都不一定比得上表哥。”冯黛眉有些心急,第一次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听说冯黛眉话里的意思,huáng氏虽然不悦,但也没很生气,她看着冯黛眉,认真道:“眉儿,姑母一直教导你做人要有自尊,恭桦这孩子的确是好,但他喜欢的是宝珠那孩子。若是他对你有意,就不会选择宝珠,你也知道他当年为了娶宝珠,断然拒绝晋阳公主的示好。” 冯黛眉张口要反驳,却被huáng氏瞪了一眼,“你不要多说了,我已经跟殿中侍御史的夫人jiāo换了八字,好好准备准备出嫁便是!” 冯黛眉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急,身体顿时坐不稳,一双手紧紧攥着把手,一张秀美娇气的脸儿也流淌着恼恨之极的表情,她本以为程宝珠闹了这阵子,huáng氏会烦透了程宝珠,可到头来却是她自己是陆家的一个外人。 虽然陆恭桦不喜欢自己,可她却仍然渴望有机会挽回陆恭桦,毕竟她才是自幼长在府上,跟他陆恭桦青梅竹马的人。冯黛眉下意识地握了下拳,明明是僵硬到那般的夫妻感情,竟然会因为程宝珠的一通解释就重归于好,甚至两人前几日还同榻而眠。 程宝珠那般娇娆俏丽的女人,她不信自己的表哥能克制的住,他本就喜欢程宝珠喜欢的要命,如今又发生了关系,她没有一丝能挽回的余地。 冯黛眉内心崩溃,欲哭无泪,只是在huáng氏跟前却不敢显露,只能平静地跟huáng氏行礼后,恼恨的出了园子。 她刚出园子,就见程宝珠的丫头锦儿笑着往huáng氏那里送了什么。冯黛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她这辈子断然不会放过她程宝珠。 “你这丫头还真是忠心~”冯黛眉娇气的声音朝着锦儿传来,“你们家小姐原先厌恶表哥厌恶的要命,如今忽然转了性情,你不想想为什么?” 锦儿知道冯黛眉这个人不怀好意,便朝她微微行礼,转身要走。 只听得背后一阵嘲讽传来,“你家主子背着表哥偷人,怕表哥休了她,这才百般讨好,你这丫环真是蠢钝,连主子的行踪都不知道……啧啧……”冯黛眉咬字清晰地说道。 锦儿皱眉,深吸了一口气道:“表小姐莫要胡说,这话也就是我听见了,若是旁人听见了,定然会传进二少爷耳朵里,到时表小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呵呵,我和程宝珠谁吃不了兜着走,还难说呢~”说完,冯黛眉冷笑着走了。 只留下风中慌乱的锦儿,她用力擦了擦掌心的汗,坚定的摇头不想相信冯黛眉说的话。 冯黛眉看到锦儿的表情,不由勾唇一笑,无风不起làng,这言论就是这般传着传着假的都成了真,即便她嫁给了旁人,她也断不会让程宝珠好过。 冯黛眉快要嫁人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少府监嫡女何嫣那里,何嫣这些日子听说大理寺要选些女官,就攒足了劲头的要进大理寺。她老早就看出府里的表小姐似乎对陆恭桦有些意思,可不想陆恭桦竟如此宠爱程宝珠,程宝珠说什么竟毫不阻拦,想到冯黛眉的下场,不由得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 想到这儿不由得低下头来,神色凄然。 她急匆匆的约何姨娘到了东街的一处茶馆,像是一只迷途的兔子一般安顺的坐在何姨娘的身边,关于冯黛眉的突然嫁人,她似乎总是问不完。 不过此时的何姨娘却没有前阵子那般好脾性。那阵子的何嫣总是来府里找自己,虽说何姨娘明白她的目的,可毕竟也是少府监那边的人,jiāo际一番总没有什么错的。可前阵子何嫣却不理会自己的示好,反而常去huáng氏jiāo好的那些妇人那里。 “何小姐最近跟夫人的友人走的近,这些府宅的事儿,何小姐又何必来问我?”何姨娘讥诮冷笑,“我们府里的大夫人最是清楚来龙去脉,再者你又是喜欢她的二儿子,直截了当的去问便是,理会我这一个卑微的姨娘作甚?!” 说完何姨娘不愿意搭理何嫣,径直端着茶水将头撇向靠窗的一侧。 何嫣看到何姨娘这般作态,自然有些厌恶,不过她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便耐着心思坐下来跟何姨娘陪礼。 何姨娘借坡下驴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她原先的确是想跟何嫣联手的,不过照现在的态势她倒是不着急了。因为前阵子她差人去店铺作假账时,忽然看到了一个朝廷里抓了多年的罪人,而这个罪人正好是陆恭桦调查审理的。 她原本只是想着绊倒程宝珠,却不想无意间竟得到了一举消灭陆恭桦的把柄,在掌握了详细的线索后,何姨娘忽然就平静了,满腹谋策的平静。 只是,她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揭发这一切。 刚好送上门一个何嫣,这何嫣不是最擅长在别人面前伪装吗?那刚好可以利用她向朝廷里的言官传达了那个罪人的信息。 到时,她不仅可以全身而退,而且可以一石二鸟的扳倒huáng氏和陆恭桦母子,到时整个陆府的女主人就是她何姨娘! ☆、014 天气忽然就闷热起来,程宝珠不想在屋里闷着便起身到后院子chuīchuī风。 刚到后院子,就听到假山的哭声,她立在凉亭处,全神贯注地听着,随后便起身往假山处走,刚过去就见五小姐陆莹坐在假山的草丛里哭。 然而,四周声音悄然,若是旁的人,程宝珠倒是会毫不思量的将她扶起来,只是这人是陆莹,作为何姨娘的亲生女儿,完完全全遗传到了何姨娘的自私和虚荣,一点点的事儿也能虚张声势的折腾一场子,做事儿不碰瓷儿就觉得亏了似的。 程宝珠转身要走,却见陆莹一下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学的什么招式?在我跟前用得着装这般可怜?”程宝珠睨了她一眼,转身朝着凉亭处走。 陆莹委屈巴巴的像一只受伤的兔儿,整个人没jīng神地垂着眉眼在那里窝着,“我晕血,刚才有个丫头手指破了,你瞧那很多血……” 程宝珠看着脸色有些微微发白的陆莹,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陆莹如果不是长得有几分气质,真的就是让人烦的透透的。光是想起上辈子的事儿,都能让程宝珠反胃。 上一世的陆瑛纨被何姨娘母女陷害私奔后,好不容易嫁了出去,可是陆莹看到陆瑛纨和夫君欢欢喜喜回门时,却又迷上了陆瑛纨的夫君,还故意设计跟陆瑛纨的夫君滚在了一起,最后气的陆瑛纨病重…… 这陆莹虽说生的像何姨娘,细细弯弯的眉,一双杏子眼,活似星星般娇艳。但是性格上的缺陷却很大,容易嫉妒也容易害人,程宝珠经历了上辈子的事儿,断然不会像是不知世事的小白兔一般被陆莹玩弄在手掌心儿,她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听说父亲为了你这晕血症,把整个园子的婆子丫头都训斥告诫了一通,想必没人敢在你跟前洒血,还是快些起来,免得招了什么yīn森森的东西。” 说完,程宝珠转身走了,只留下陆莹皱眉抬手重重的锤了地一记。 待到了西角门,就见程宝珠的表哥急匆匆的来了。 程宝珠的表哥辛桑前阵子和兵部侍郎的女儿议了亲事,原本两家还算是客客气气的谈着,谁料她表哥的父亲却突然去世了,当家的一走,别说是亲事,就是旁的一点儿jiāo情,兵部侍郎也装作不知道。辛桑曾暗示过几次,但兵部侍郎却横眉冷对的,故意刁难让他拿出一千两银子。 也是实在没办法,辛桑才落下脸面,来找程宝珠。 程宝珠听说这事儿后,不由得心里一阵憋闷难受,“便是有千两银子也断断不娶他的女儿,你且去将军府,让我爹给你找一门差事,千两银子是好说的,一会子你跟我去院子里取来便是。” 当锦儿进屋时,刚好看到辛桑从程宝珠这里拿钱走,甚至程宝珠还专门把一件珍贵的祖母绿玉雪貂递给他。锦儿虽说是忠心,可看到这等场景,还是不由地想起冯黛眉说的话,冯黛眉说她们小姐性情转变就是因为跟旁的男人偷情,对不起二少爷,这才…… 辛桑出来时,刚好看到锦儿,便寒暄了两句,程宝珠到远远地看到锦儿对辛桑避之不及,眼底也闪闪烁烁,奇奇怪怪的。 程宝珠房里的丫头大部分是陆恭桦指给她的,忠心的跟一根绳上的似的,一有事儿便跟程宝珠禀告,至于锦儿的情绪变化,自然也瞒不过她的双眼。 见到锦儿掀开帘儿进来,程宝珠笑道:“你莫要误会,表哥先前住在我们将军府,他有难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锦儿听到程宝珠的话,先是一怔,随后犹豫了会儿,看着程宝珠问道:“小姐,二少爷对您真的很好……” “好,要不我对他这般好作甚?!”程宝珠面儿上一笑,锦儿还是被冯黛眉给带跑了,不过锦儿这孩子性子中正耿直,她没必要去解释什么,等真相大白,她自然会明白。 天边的日头渐渐西斜,程宝珠去huáng氏的园子请安,刚进门就见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公公陆凯看到程宝珠后更是笑着走过来,“我今个儿跟保康大夫打赌,步军副尉一定是把chūn风楼燕儿的绣帕留下来了,他还不信,这不那日上朝那帕儿都差点儿在金銮殿上掉出来!” 程宝珠听到这等荒唐的话,不由得看向huáng氏。 huáng氏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随后起身将两个金手镯和四块凤血玉佩按在了程宝珠的手里,“烫手山芋啊,他打赌赢了,可是保康大夫那等子小气性儿的又岂会轻易放过他,这不央着他给自家的儿子挑选儿媳呢!?” 程宝珠没想到公爹陆凯会应下这等子难办的差事,huáng氏书香门第素来不喜欢操办这等子事儿,她这做儿媳的若是不管,最后陆凯还是会jiāo给何姨娘,到时huáng氏在何姨娘跟前又要吃瘪,只是程宝珠却厌恶这等子破事儿。 给下朝的陆恭桦一说,只见他放下汤匙,认真道:“你直接跟父亲说不同意便可,没必要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有我在,便是推了所有的内宅事儿,也没人敢说你一个不是。” 听他这般讲话,程宝珠倒是变了想法,她不为公爹陆凯去,而是冲着陆恭桦的态度去,他能在父亲和她之间,选择保护她,她真的很开心。 长安这些世家以前从收到的帖子较少,但因着陆凯那个赌注,这次陆府举办宴会的帖子几乎发遍了长安有头有脸的世家王府,少府监何嫣的母亲收到帖子后,也是用尽了力气,格外重视的给何嫣梳妆打扮了一番。 “呐,说好了带我下扬州的,敢反悔,便……”程宝珠笑着拉着陆恭桦的衣袖。 盛装打扮的何嫣瞧见程宝珠和陆恭桦惺惺相惜的模样,不由得一阵泛酸。 她手指紧紧抓着裙摆,看到程宝珠看着自己,便径直走过来,笑着握着程宝珠的手道:“宝珠你放心,今个儿若是有坏女人觊觎恭桦,姐姐我便替你赶走,左右今个儿就是为保康大夫的儿子寻妻的,可不能让旁的坏女人瞧上咱们恭桦。” 程宝珠没说什么,只是皱眉将手抽出来,随后挑眉睨了陆恭桦一眼。 坏女人觊觎,呵,上辈子,她怎么不记得陆恭桦这般炙手可热! “嗯,少府监的赌债可是还清了?”陆恭桦一挥手颇为心烦地看了何嫣一眼。 以前何嫣都是把喜欢陆恭桦埋在心里,最多就是搭两句话,眼神里冒一两点儿星光。凭着陆恭桦常年在大理寺的锐利心思,早就看出何嫣心里那点儿道道,不拆穿也不过是碍着少府监的面子,如今见到何嫣在程宝珠面前卖弄,不由得皱起了眉,“前阵子翠芳楼的人到大理寺投案,说你父亲为了还债将你卖到翠芳楼,但在我看来,凭借你的城府,去翠芳楼倒是一个机会。” 陆恭桦虽说在程宝珠跟前温润的跟一块宝玉似的,但是在朝堂上和对待旁人上确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不管男人女人,总是威bī利诱齐上阵,让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三言两语间就把何嫣弄得满脸通红,不情愿地看着程宝珠,只是请程宝珠求情的话却拉不下脸面来。 正在这时,陆凯端着酒盏过来了,沉着脸瞪了陆恭桦一眼,“你这是什么话!都是同僚,日后如何在朝堂上见面?!” “少府监那一锅,应该这辈子在朝堂上见不到了。”陆恭桦冷淡的回了一句。 何嫣益发的尴尬起来,陆凯看到她娇媚的脸儿因为困窘近乎透明,不由得泛上一股子怜惜,“你别听恭桦的,他除了会哄哄宝珠,就不会旁的……走走,咱们去瞧瞧新来的红掌花~” 作者有话要说:护妻狂魔走起来~~~dong~~pa~~~tua~~ ☆、015 “嫣儿是自知不如宝珠妹妹好的,在二少爷眼里宝珠妹妹是最好的。”何嫣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凯,只是见陆凯看向程宝珠后,红唇却噙着嘲讽的笑,后宅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勾心斗角的,他程宝珠便是家世再好,在惹了公婆心烦,也不会太好过。 “宝珠,人家何姑娘是客人,你要拿出些女主人的姿态,莫要为难人家才是。”公爹陆凯看着程宝珠,虽说初初带了几分要斥责的意思,但是到了最后却挑了些好听的说的。 “父亲,我若是真要为难她,她怕是这会子早就找根枣树撞死了,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您啊,还是招呼朝廷那帮人吧,我方才看到部院员外郎韦大人来了。”程宝珠上辈子就被陆凯这脑回路磨得没了脾气,如今自然是对付他对付的一招熟。 “韦大人?”陆凯拍案而起,赶忙朝着程宝珠指的方向去,略略有些着急道,“宝珠你这双眼睛明亮管用,等下次可要早跟我说,免得咱们府里怠慢了谁似的!” 陆凯初初的确是想要护着何嫣的,但是现在,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她身上,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朝着何嫣道:“宝珠这孩子年纪小,不要跟她一般计较,跟姨娘去饮酒罢。” 何嫣听到这句,眉头立刻皱起来,乌溜溜的黑眼睛含着一层yīn影,朝着陆凯可怜兮兮道:“嫣儿知道了,嫣儿不会招惹宝珠妹妹。”说完走到程宝珠的跟前,握着她的手,柔声细语道:“宝珠妹妹你放心,我不会抢恭桦的。” 听到这话,程宝珠好看的烟眉差点倒树起来,一双威仪的大眼横斜她一眼,这何嫣真是滴水不漏,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还在向陆凯表明意向,程宝珠是个直性子,若不是陆恭桦不动声色的捏住了她的后颈,她怕是当场就掌掴了这个何嫣。 陆恭桦一向是清俊威严,不管闲事儿的人,为了程宝珠却是直接到了陆凯的跟前,“不过是少府监的女儿,希望父亲你能知轻重,” “自然是知轻重,宝珠任性又要qiáng,多数时间是不顾你的,总要有个温柔细心的人儿照料你才是,为父瞧着何嫣性子圆滑又懂得谦卑,若是纳做妾室倒是不错的。我寻个时间给宝珠说说,她那边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陆凯说完,又朝着那些新来的官员笑呵呵的。 huáng氏原本不想插手,不过听到陆凯的打算却一下皱起了眉,“恭桦身子不好,若是后宅再像你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何心思处理大理寺的事儿?” 说完,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何嫣,原本她对何嫣是不讨厌的,但是听到陆凯的描述,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何姨娘,这等趋炎附势的女子做了妾室,不谋算主母倒是稀罕了去了!?她已经被何姨娘算计成这般,断断不能再让这等子女人再去祸害宝珠和自己的儿子。 。"恭桦当年为了宝珠,拒绝了皇家的婚事,若是纳了少府监的女儿,怕是皇家以为咱们府邸瞧不上人家晋阳公主,到时光是言官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咱们。” 正说着话,就见何嫣小布走过来,“都怪嫣儿不会讲话,不过一会子饭菜就凉了,再不入席,怕就真的耽搁了保康大夫儿子选儿媳的事儿了。”觉得事情已经闹得差不多了,何嫣举止亲昵站在陆恭桦的身边,讲话的语气也像是跟夫君撒娇的妻子一般。 说完,又抬起眼皮往程宝珠的方向飘,程宝珠原本时跟兵曹参军家的夫人讲话,一抬眼对上何嫣的目光,却见何嫣抬手径直挽住了陆恭桦的衣袖,眸低的光泽也是咄咄bī人,似乎有意刺激程宝珠。 程宝珠压下怒火,直直地看着陆恭桦的反应,只见他皱眉一把拂掉何嫣的收,隐怒道:“何小姐是没学过女戒?!” 此言一出,周围的客人不由自主的看向陆恭桦,传闻陆家二郎yīn狠叵测,独独对爱妻情深,不想竟然是真的。 人家程宝珠还未说什么,他倒是避嫌避的甚紧,要不是知道他们夫妻关系不调和,倒真是以为他陆大人是妻管严! 陆凯站在原地,看向何嫣羞红尴尬的脸,似乎有些不满,他是想护着何嫣,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出袒护的理由,只好招呼何姨娘过来。 何姨娘一双红苏手端着一盏白兰花茶,径直递到陆凯的手里,吴侬细语道:“消消气儿,吃杯白兰茶吧。” 说完又看向陆恭桦,叹了一口气道:“少府监府邸出了些事儿,好不容易还清了赌债,这不旧宅又被一场大雨给冲塌了……”何姨娘一边说一边歪着头打量陆恭桦,“我们府邸跟少府监先前还有些jiāo情,我想着让何姑娘来咱们府里小住一阵子,刚好也可以让她照料下你的身子,她可是学过很多的药膳医理呢……” 听到她这般讲话,陆恭桦打了个哈欠,随手将一张密信扔在何姨娘的脚下,“姨娘真的这般善心就不会挑唆何氏一门雨中拆房子,如今弄得家不成家,四处流离,姨娘可是长了两颗黑心不成?” “恭桦……你……”何姨娘脸色一般,不过片刻敲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又笑了笑,“我可不是挑唆,只是觉得那等房屋与其住人,到不如拆了……” 她的确是暗中安排了这事儿,不过想着让何嫣在陆恭桦身边近水楼台的,再者当时是大雨,鲜少有人上街,更不可能友人看到少府监毁坏房屋的事儿……只是不知道他陆恭桦竟有通天的本领,这等事儿都了然于胸。 何姨娘的圆滑随和并未让陆恭桦宽心,他看了看何嫣,冷睨了何姨娘一眼,“奉劝你还是安分些,便是小住也是母亲来决断,后宅的事儿怕是轮不到一个姨娘做主!” 何姨娘看着陆恭桦的脸色,不由得掌心冒了一层冷汗,面儿上冷静,红唇却微微有些发颤,“是我僭越了……” 陆凯瞧见何姨娘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呵斥陆恭桦一句。 陆恭桦却不在意的挑挑眉,朝着陆凯道:“宠妾灭妻最是要不得,父亲还是小心些。” 陆凯气结:“我还需要你这做儿子的教训我,当年我骁勇时,你还……”话到这里,似觉察这事儿似乎有些chuī嘘,陆凯忙硬生闭上嘴,皱眉看着陆恭桦牵着程宝珠的手离开。 “哎~都怪我程宝珠模样不够艳美,身姿不如人家何姑娘媚意滋味,让你陆恭桦提不起兴趣!搞得公爹……都觉得随便一个端茶递水的女人也比我程宝珠qiáng。”程宝珠推开陆恭桦的手,满腔酸气的挑眉说着。 她就是这般脾气,尽管他已经做的不错了,但她就是不乐意,也不满意。 “不如,去画舫游湖?”陆恭桦再次箍住她的手,方才剑拔弩张的冷厉模样全都不见踪影,只是单纯的像个哄妻子开心的温润夫君,全然一副好脾性的模样。 “这么热的天还坐画舫?”程宝珠不接话茬,但是心里无端的气儿已经消了不少了,“我要下棋,若是你输了,你就背着我在长安街上走一圈。” 陆恭桦看着她任性又小性儿的模样,不由得一笑,若说一物降一物,他是信了的,他家的宝珠的确是降的他死死的。 但是程宝珠没想那么多,她心中的小算盘拨的敞亮着呢,她就是想给何嫣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陆恭桦是她程宝珠的男人!夺不得,也不能夺! “知道吗?便是你不说,我也不会纳了何嫣。”他低头看着棋盘上星罗棋布的棋子,微笑将最后一颗黑子堵截程宝珠的所有退路,“生活永远不是过给外人看的,自己觉得开心圆满才重要。” 一语点醒梦中人,程宝珠一下恍然,手中的白子一下跌在地上。 是啊,她跟个无关重要的何嫣挣个什么高下,她这辈子只是想着好好的爱惜陆恭桦,总是跟一个外人争高低倒是误了本心了。 骄横惯了的妻子一下这般呆滞娇憨模样,陆恭桦不由得一笑。 程宝珠却是心下不悦,侧过脸伸手朝他胸口捶打着,言语也像是长了刺:“哟,状元爷,又是官居一品的大理寺卿,胜了我这小女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呵~” “不是得意,是喜欢。”陆恭桦看着她的眉眼,她恼怒生气还是娇憨呆滞,都牵动他的心情,听到她娇俏的那声“呵”,他几乎是想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彻彻底底的再拥有她一次。 程宝珠仰望着陆恭桦,“你总是唐弄我,要真是喜欢……你怎么……怎么……”看着他平静的下身,程宝珠将接下来的话全部咽了下去。 真的喜欢怎么不像上辈子那般热烈的待她?!谁会新婚没多长时间,就对自己的妻子不感兴趣? ☆、016 程宝珠妥协地看着手上的外衫,想法思绪一下飞到上辈子,在她和陆恭桦刚刚大婚的时候,那时的月亮高高的挂在房檐儿上,他拿着金称挑开她的盖头,尽管这是新科状元且是大理寺卿最受器重的男人,可是程宝珠就是瞧不上这丰肌秀骨的俊男人。 到了后来,程宝珠为了拒绝跟陆恭桦同chuáng,便终日饮酒醉醺,对陆恭桦一概不理,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去大理寺常住,直到何嫣进府,跪在地上跟她梨花带雨的哭着,说是跟陆恭桦两情相悦,还让她高抬贵手饶恕何嫣腹中的婴儿。 那时的程宝珠是根本不喜欢陆恭桦的,听到何嫣提到肚中孩子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有些释然,qiángbī着陆恭桦再休书上签字画押。 “瞧着吧,这世间的缘分就是这般,你要好好的等,它总会出现的,现在你和何嫣有了孩子,也就犯不着与我去费那些个不开心。”程宝珠一边看着休书上未gān的墨迹,一边上笑着,“你总算是脑袋灵光的,要不qiáng撑着这门婚事,我若是跟哪个有了孩子,你倒是岂不是脸面更难看?” “程宝珠,你……”陆恭桦回头,睨了她一眼,脸面上挂着浓浓的怒气,“你总是自作主张,她何嫣腹中的根本不是我陆恭桦的孩子!” 雕花木门猛地合上,震得两旁的花瓶摇摇欲坠,陆恭桦语气的不善的摔门离去。 那时的程宝珠看到他对她这般怒气,还是搞不清原委,觉得陆恭桦是因为成了权臣,才对她掉脸子,直到重生,她才明白对一个珍惜爱护自己的男人,说扣绿帽子的事儿是多么令人寒心…… 只可惜,现在她回心转意了,上辈子那个良人却禁欲的跟谪仙儿似的,饶是她拉下面子死力示意,也不肯施一二分雨露。 “比翼天涯,到底人间纷乱落得一缕白发……”程宝珠将外衫放在踏上,眉眼微微的垂着,明明是随口讲出的,却让听的人觉得有一丝无奈。 入夜,陆恭桦推开门,探手摸摸程宝珠的额头,刚要移开,手指尖儿却陡然停下来,他眉头微微一皱,冷厉道:“可是何姨娘又找事儿?!”他的声音很低沉,似有把何姨娘捏碎的意图。 “不是。”程宝珠抹掉眼角的泪,一把紧紧抱住了他,“恭桦,你还爱我吗?要是不……”她好不容易按耐住情绪问的话,到了后面儿却又有些哽咽,她今生最大的念想就是好好珍惜陆恭桦,若是他这辈子真的有了旁的女人,她真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承认,在陆恭桦身上,她的确是任性的。 陆恭桦身子微微一怔,随后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给她顺气儿,“好了,别胡思乱想,好好睡觉。” 其实,陆恭桦从一开始就对程宝珠的情绪转变怀疑着,毕竟从大婚开始,她就是明显很憎恶他的,饶是他升到了大理寺卿,饶是长安的女人追着他跑,程宝珠都是云淡风轻的不在乎。 如今却忽然变得温顺的跟只猫儿似的,他不可能不怀疑。 只是她在怀里这般呜啼哭咽的娇柔,他情不自禁的收捺住所有理性判断,她怎样都好,不管嚣张还是温顺,只要她愿意在他跟前,他都觉得好。 看着他那张俊脸,程宝珠咬了咬唇,抬手圈住他的脖颈,认真道:“既是如此,免得夜长梦多,不如……”夫妻相处比不得谈婚论嫁、相看八字,那时只要一张脸就足够了,可是夫妻相处却是门大学问,她记得姨母月桐夫人说过,男人外面藏人的最典型表现就是对家中的女人横眉冷对,各种提不起兴儿…… 最近,程宝珠觉得自家那位就是这等子情景。 看到她那张越凑越近的唇,陆恭桦不由的喉结一动,随后抬手按住她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qiáng装淡然道,“刚刚大理寺有投案的,我还要去一趟,你且歇着,我可能今个儿就不回了。” 程宝珠微微皱眉,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他急匆匆的出门,刚要起身却见地上有一只遗落的荷包。 她捡起来,一时还以为是旁的女人私下送的,等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荷花,这才认出来,这是定八字合婚时,媒婆子给他的。原本是想着用这粗糙的针线功夫,吓怕他的,却不想他竟一直戴在身上。 “这个傻子,可是拿着辟邪了?!”程宝珠唇角微微弯着,将那荷包放在枕下,脑中却忽然想起上辈子陆恭桦上辈子病恹恹的模样,他身子骨一直不怎么好,莫非他一直躲避自己,就是犯了以往的病? 想到这儿,程宝珠紧握着那只带着他味道的荷包,不由的一阵歉意心疼。 到了清晨,透过雕花窗一道柔和的光泽照进厢房,淡淡的日光照在一旁的白色鹅卵石上,程宝珠坐在镜前困恹恹的任由丫头们梳妆。 那丫头唤名方鹂,上辈子和锦儿同时看中了一个男人,兴许是上辈子的愁怨,这辈子方鹂对锦儿的态度也很不见好,饶是锦儿怎么宽和大度,这方鹂却总是任尔东南西北风在程宝珠和一众主子跟前说锦儿的坏话。 程宝珠看到这丫头,不由的抬眼看向在外殿摆膳的锦儿。 上次冯黛眉走时是指定说了些什么的,从上次她帮着自家表哥处置银子时,锦儿的情绪就不对,还总是说二少爷对她很好的话。 程宝珠走到前殿,一边喝燕窝一边打量锦儿,“你我主仆多年,如今倒像是生疏了不少,我虽不知你这丫头想的什么,不过念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你要你说去谁那儿,我都会帮你!” 锦儿一双杏眼一下睁圆了,小手里的汤匙也一下掉在地上,“轰”地一声跪在程宝珠的跟前,“锦儿没有……锦儿愿一辈子跟着小姐,只是……只是表小姐冯黛眉说您在外偷……偷汉子……所以才故意对二少爷好。” 说着说着,眼泪啪哒啪哒的落下来。 程宝珠看着锦儿发红的眼圈儿,不由的想到冯黛眉。冯黛眉自幼进陆府,淡淡的秀眉,体形修长,说到底也是美人坯子一个,就是嗲声嗲气的、浮làng不经的让她有些受不了。 不过,这冯黛眉在挑唆人上倒是一把好手。 程宝珠见怪不怪,抬手扶起锦儿,点点头道:“其实我也猜的到,无妨,你心结解开便是。” 锦儿抹了抹泪,半晌又道:“您前一阵子你不是说院子里总是有股浓香?我这几日一直看着,原以为花落了便好了,不想在墙角下竟有人埋了许多麝香……” 程宝珠手里的汤匙一顿,麝香会让妇人无故小产,上辈子何嫣的胎儿就是这般…… 她这还没怎么,府里倒是有人盯上意谋害,程宝珠冷冷勾唇,道:“锦儿,你把麝香换成旁的香料,重新埋回去,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哎~奴婢这就去。”锦儿小心的开口。 程宝珠看着锦儿的背影不由的微微皱眉,若是没猜错,现在整个府里除了何姨娘怕她有孕,应该没有旁人了。 她是打算好好收拾下何姨娘的,不过刚出府就遇见了御史台家的夫人,那御史台家夫妻和美在长安是出了名儿的。 放在以前,程宝珠是没心思去结识的,不过这次为了家中那个禁欲的谪仙儿,程宝珠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孙夫人,这可是您的荷包?” ☆、017温柔乡 御史台家的孙夫人常听夫君提起大理寺卿陆恭桦,如今听到他夫人主动给自己打招呼,自然满心欢喜的给了面子。 和程宝珠在长安东街的一处茶馆里打着花牌,一张张带着花色的牌甩得啪啪作响,一旁的果子和清茶也凑着热闹似的,弄了一桌一地。这是长安最新流行的花牌,每个人都拿着牌,每个人抽对方的一张花牌,若是组成对子就可以出牌,全出完的胜利。 因着这等花牌理解起来简单,也有趣,便在长安的妇人之间流传开来。 孙夫人兴致勃勃地看着程宝珠,虚张着声势道,“呐,宝珠,咱们再玩儿点儿刺激的,这般玩儿便是到了夜里也没个意思,我们押上身上所有的东西,比试一番!” 程宝珠素来不怎么喜欢这等游戏,正在纠结时,却见孙夫人神秘兮兮的凑在她耳边,低低道:“这夫妻之间就像这打花牌,你要赌注够大够刺激,两人才不会生厌……要不男人为何总去找小妾,就是因为正妻太过端正,让他们觉得无趣!” 说完,笑嘻嘻地将程宝珠手中的最后三张牌都收了回来,“玩不玩儿?” 程宝珠是个直率活泼性子,说着不玩儿,身上的珠钗镯子却都被孙夫人给赢没了。 这般吃瘪,程宝珠心里便起了微微的恼火儿,径直将脖颈上那只玉佛摘下,挡在桌上,“破釜沉舟,三千越甲可吞吴!我程宝珠不信了。” 不过,孙夫人毕竟是常跟长安那些妇人打花牌,经验是相当老道,不过几张牌,程宝珠就落了下风。 贝程宝珠一脸的愁容,孙夫人一笑,将赢来的那一盒子珠钗首饰全都还给她,笑道:“好了,我就是跟你逗着玩儿,如果让夫君知道我赢了你,让你不开心,那我夫君指不定怎么在朝里受欺负呢。不开玩笑了,拿回去吧。” “输得起,放得下,小气的人终是不成大气,我程宝珠既是输了,自然不会拿回去。”程宝珠将盒子推到孙夫人的手边,嘴边勾起一抹笑,敲俏丽灵气道:“我知道,你们打花牌赢来的这些首饰,都典当捐到房陵去了,而我,只是故意输给你的呢。” 孙夫人眉开眼笑的抿了一口茶,啧啧称赞,“你这丫头,难怪整个长安都高攀不起的陆大人,都这般被你捏扁搓圆的,真是个淘气的坏丫头。” 程宝珠微汗,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为了跟孙夫人打花牌的,结果一口茶打了一下午的花牌,如何夫妻和美的秘诀却没学到。 这边儿在大理寺的陆恭桦却忙的脚不沾地儿,一旁的主簿徐瑾坐在一旁听着隔壁梨园里的琴声悠扬,一声一声的弦挑动声,像是一律细润的风一点一点地灌到他耳里,他闭着眼朝着陆恭桦懒懒散散道:“恭桦兄,你说你这仙人之姿,若是拨琴寄情山水,该是多般风流潇洒,偏偏权心这般重,被俗世的这些案子绊住脚……啧啧……” “嗯,你好!整天悠悠散散的,都八年了,你这职位就没动一动,好意思说人家恭桦!”同僚成全大夫敲了他脑门儿一记,埋怨道,“你父亲生前就让我好好照顾你,如今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哎,你可别拖上我们恭桦,他要真寄情山水去了,我们大理寺可就真被那帮言官唾沫星子淹死了。” 正说着,就见一个侍卫慌里慌张将一只染血的玉佛捧进来,原本陆恭桦是一脸冷淡的,可是看到那个玉佛后,眉头却一下皱起来,“这佛像吊坠儿,哪里来的?!” 那个侍卫一路狂奔,刚要喘口气儿慢慢说,就见陆恭桦一连隐怒yīn沉,“说!” 那侍卫吓得一晃,脑子昏沉沉的,脚下也有些哆嗦,“在长安东街的一处院落里,里面全是血……” 话还未说完,就见素来沉稳冷峻的陆恭桦,一跃上马,皱眉朝着宫外去了。 这边儿程宝珠正和孙夫人在看街边的花鸟,正说着话,一转头先看到有些气喘吁吁的主簿徐瑾,徐瑾的另一侧是紧皱眉头,像是丢了极重要宝物似的陆恭桦,一张微微红莹的唇,因为着急泛着淡淡的橙色,一双黑沉沉的眸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程宝珠。 程宝珠看到他这般模样,不知道他是担心她,只觉得他这幅模样有几分少年的清秀俊逸,又让她有些哭笑不得,“好端端的,怎的这个时辰回了?”程宝珠唇角噙着笑,掏出帕子朝着他额头的方向探。 “玉佛是怎么回事?!”陆恭桦皱眉捉住她的腕子,一用力将她一把拉到马上,另一只手紧箍着她的腰身,生怕她掉下去。 “你怎么?你身子不是?你怎么能拉动……”程宝珠震惊地转头看着他那张冷峻又俊逸的脸。他上辈子明明是拖着一个病弱的身子,她明明是没记错的…… “我问你,这个玉佛为什么在屈氏的院子里?!”陆恭桦平静地继续问着,一双素来温柔的眉眼也带着一股子yīn鸷,“我要你清清楚楚的跟我说。” 他这辈子最珍惜的就是程宝珠这个女人,若是她出个什么差池,他都不知该如何压制惊怒,方才来的路上,天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如今看到她平安和孙夫人走在街上,一时间也有些百感jiāo集,只是常年在大理寺办案遗留下的威严和严肃,却不由自主的发作出来。 “恭桦,你告诉我,你怎么来的气力?”程宝珠面上挂着欣喜的笑,抬手圈住他的脖颈,认真道:“我跟孙夫人打花牌,全输了,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怕是罗裙都要输没了……” 陆恭桦默然片刻,想冷着脸可是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头,半晌却转头朝着孙夫人冷冷道:“孙夫人,御史台大人可是在朝里呆的太闲了?不如宁古塔牧羊?!” 孙夫人听到他语气里的威胁,不由的一抖,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的看向程宝珠。 程宝珠却是从不怕他的,完全不顾周边的人,笑着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伸手一圈儿圈儿的划着他的外衫,“我自己乐意的,关御史台何事?夫君你这就过分了。” 不等说完,纤腰就被收紧,身后那人冰冷的双眸中倒映着一抹浅浅的笑,“御史台大人年纪大了,去宁古塔的确有些不合适。”他的确是生气的,不过满腔的怒气听到那句夫君,莫名的就散了个gān净。 他勒紧马缰绳,唇角一勾,一路朝着陆府方向去了。 只留下主簿徐瑾和孙夫人一头冷汗的对视。 “你认真回答我,为何方才能将我拉上马,夜里却……”程宝珠深吸一口气,打算破釜沉舟的问个清楚,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下羞红了脸,她虽说出嫁了,可这般明目张胆的问男人为何不碰她,似乎很掉价儿…… “那我倒是奇怪了,你好端端的怎的和孙夫人混在一起,她可是长安有名的风……” 骚字,陆恭桦很自然的删掉了,可是唇角却带着几分戏弄的笑。 听着他的话,程宝珠自然想起上辈子有关孙夫人当着众人勾引御史台大人的情景,还是姑娘的孙夫人毫不犹豫的当着长安百姓的面儿qiáng吻御史台大人…… “我,捡到了她的发钗,偶然结识的。”程宝珠对陆恭桦说了一声,她知道陆恭桦作为大理寺卿的的敏感,不说清楚,这事儿是不会轻易翻篇儿的。 只是程宝珠还没想好要不要把结识孙夫人的真实目第说出来,就见他将她拉在怀里,垂首轻轻亲吻她的唇,她就紧靠着他,他所有的身体反应,她自然是知道的。 “不是不碰你,是我前阵子染了病。”陆恭桦摸着她的发心,一双眸子细细的看着她,“我是最不想让你看到我病弱的模样,所以……” 这算是自打她重生后,他第一次在她跟前这般坦诚认真,程宝珠不由的皱眉打量他,“你生病了?” 老毛病了,虽说太医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病症,但是每次犯病,都是冷汗湿透身体,身上像是被撕裂一般,到了最后就是发烧,如同风寒,先前他是担心的,如今几度发作之后,他倒是揣摩出了一些规律,只是那等láng狈的他,他还是不想让程宝珠知道。 “还是要找个好的神医来瞧瞧,若是落下什么病根,我该如何……”帐帘忽然一动,程宝珠起身,要去差人找郎中。 陆恭桦勒紧马缰绳,将她抱下马,温和道:“无妨,太医院院判已经开了方子,还要再观察一阵子,我去洗个澡,你先回房。” 半个时辰后,水声渐渐停息,陆恭桦推门进园子,只见罗帐重重,她闭目靠在chuáng边儿,双手微微放在腿上,似乎是睡熟了。 陆恭桦将自己gān净的外衫给她披上,她已经睡熟了,一双弯弯眉也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蛮横,安安静静的在他怀里,像是一只讨人喜的猫咪,他喉结微微一动,垂首要去亲吻她的脸颊。 结果未曾碰到,就见窗口横斜靠着穿白衣的徐瑾,挑眉低低道:“皇上老爷子等着呢,还温香软玉沉醉温柔乡了!” ☆、018宠妻 到了第二日,御史台家的李夫人邀请程宝珠去上林花宴。 暖暖的日光从云层里渗透出来,橙色的光泽倾斜地照在开的烂漫的繁花上,像一股暖融融的洋流一样蔓延到地酒盏中,淡淡的花香,清幽的酒气,让人无端的喜悦。 程宝珠正笑着跟一旁新结识的太子少傅家的管夫人说话,半响管夫人挑眉一笑道:“你夫君可是面相好的,脑筋也好用,不出三五年想必就是咱们北齐的权臣了……不像我家那口子,多少年了,就没个升头儿……” 管夫人是个活络性子,虽说讲话稍稍粗俗了些,但不是那等两面三刀的,程宝珠喜欢她这直来直去的慡快性情,便决定和她们一起去祥玉馆用完午饭再回府。 管夫人和御史台家的李夫人拉着程宝珠的手,坐在靠窗的一侧。 李夫人眼尖,看到东桌儿坐的陆恭桦和大理寺那帮人后,忽然和管夫人对视一眼,“你常说长安无俊秀,你瞧瞧那桌儿的黑衣男子,唇红齿白又丰肌秀骨,要我说就是潘安再世也比不上。” 管夫人侧眼看去,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她们这些年轻妇人虽说听了不少陆恭桦的事儿,只是对陆恭桦未曾见过,再者听自家夫君描述的yīn狠又居心叵测的模样,跟面前这个俊朗秀美的少年也搭不起边儿来,自然也就想不到那东桌的就是陆恭桦。 程宝珠看到后却是心里一咯噔,忙用帕子遮住脸,昨个儿他那一亲,倒是让她羞赫的像个不知事的姑娘。 先前,她以为他在外面有了旁的女人,才各种抓着不放,如今知道他是染病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láng狈模样,她自然心里就清明了许多,也不会像旁的妇人那般斤斤计较。 只是这么一来,连吃个饭都遇在一起,八成会让他觉得自己总缠着他不放。 程宝珠忙拉着两位夫人,故意装作头疼的模样道:“我们换家铺子用饭吧,烟气太大,熏得头痛……” 在这时,东桌的陆恭桦自然听清了程宝珠的话,淡红色的唇角不由的一弯。 他是听府里的人说宝珠跟两位夫人去赏花了,只是他心里挂牵她会遇到什么意外,才故意千里迢迢带着大理寺的那帮人来了祥玉馆用饭。 知道她是犯了女儿家的羞赫情绪,他便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只是一双清秀冷峻的眉眼却挂着淡淡的笑意。惹得一旁大发牢骚的主簿徐瑾,戳戳他的胳膊肘道:“我说,恭桦老弟,这宠女人总归有个度啊,大老远的来了,还以为是奖励我们办案有功,结果还是为了来看你夫人,你说你……” “你懂什么~边儿去。”陆恭桦抿了口茶,唇角挂笑的看程宝珠和两位夫人出门。 只是程宝珠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被陆恭桦看到了,只是拉着两位夫人朝着西街的一处酒馆去了。 陆恭桦宠妻这事儿已经成为了整个大理寺的共识,刚娶回来时是捧着,前阵子是奉着,现在瞧着阵势怕是要割下心肝脾肺的直接捧在人家宝珠姑娘跟前…… *** 大理寺每天的案子堆得满满当当的,刚回去,就见工部那边儿又重新装修了藏案宗的东阁楼一番,改了楼上的一些容易受cháo的地儿。 陆恭桦到东阁楼翻看案宗时,不小心从书梯上跌落下来,吓得徐瑾一下直跳起来。 徐瑾看到后,脸色苍白的像是一阵旋风扫出门,冲向太医院,他跑得太快,差点撞到刚出门的太医院院判。 太医院判坐在一旁的为陆恭桦诊脉,一段时间后,收起诊脉的软枕,微微捋捋胡须道:“太过操劳忧心,那些丸药虽说能治你的病疾,但是欲速则不达,你这般吃法自然会损伤身体的元气。”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新婚燕儿更是要注意,虽说夫妻和美重要,但若是不知克制,也是有害的……” 其实也不怪人家太医院判这般讲话,整个太医院都知道陆恭桦宠妻过度,甚至当朝皇帝也觉得不妥,私下提过几次男儿威严。但是禁止不住人家新婚燕尔的缠绵,索性瞧见装看不见了……只是太医院判这边儿却不好做,医者仁心,该说的话就是不中听,也合盖讲出来。 陆恭桦一边听一边由着太医院判施针,淡淡道:“望严大人勿要乱讲,宝珠她心性小,听了怕是有心理yīn影……” 太医院判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陆恭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很早便认识陆恭桦,他眼中的陆恭桦虽说容貌俊美秀丽,但是行为手段却是yīn狠狡诈,对谁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原本他以为陆恭桦这辈子都没什么软肋,直到他娶了程宝珠…… 这边儿许下了承诺,那边儿徐瑾却是皱起了眉,不等陆恭桦下塌,便径直去了长安西街,看到程宝珠后瞳孔不由扩大了几分,“程小姐这出戏,到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程宝珠上辈子就认识徐瑾,一个纨绔松散人,讲话也东一句西一句的,见他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程宝珠也没在意,目光微黯的睨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徐瑾冷冷地笑,眸底全是讽刺,半晌挑眉将陆恭桦的脉案扔到程宝珠手里,“好好看吧!若是真爱一个男人,不是身上压榨,而是在脑海在心上珍惜。” 程宝珠皱眉看着徐瑾,听出他言语间的意思,不由的抓起那本脉案径直朝着他的鼻梁掷去,随后bī近他的眉眼,认真道:“我就是压榨,他陆恭桦是我程宝珠的男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抬脚重重踩了他gān净的长靴一记,转身走了。 徐瑾回到大理寺,坐在桌上翘着二郎腿,胸口翻腾的怒气一下涌出来,朝着陆恭桦道:“你说你娶了个啥!刁蛮任性又歹毒……活了快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被女人踩!” “呵~我瞧着用力气小了。”陆恭桦睨了他鞋面一记,随后翻开案宗,淡淡到:“看你整天这般闲,东阁楼那些案宗,全整出来!” 先被踩脚,又被好兄弟派了满满当当的活儿,徐瑾气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反正我徐瑾以后遇见你那宝珠子得避着走,啧啧……见色忘友。” “蔡大人,皇上今儿个安排下来的案子,转jiāo个徐瑾处理。”陆恭桦合上案宗,随后将案宗按在他手里,“整理了一半了,好好看看,明个儿皇上亲自问话,方才我身子不适,报的你徐瑾的大名儿!” 说完,便起身出了大理寺,只剩下一时气结的徐瑾。 陆恭桦离开大理寺便径直子循着西街去找程宝珠,看到熟悉的身影,他径直下马,朝着她走去。 见到陆恭桦那张微微苍白的脸,程宝珠先是冷着脸气不顺道:“今儿徐瑾的话想必你也是听着了,想说什么,直接给我说便是,转弯抹角的弄这些个,倒不如直接一封休书来的痛快。” 陆恭桦认真听她讲话,脸上倒是一派自在,程宝珠气恼的转身,一抬眼看到他脸上有一道刮破的血痕,走路也微微有些趔趄。 程宝珠一下愣住,“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着眼泪一下掉下来,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弯身检查他的身子。 “心情好些了?”他温柔的抬手摸她的发心,随后缓下语气,淡淡道:“徐瑾的话,不用放在心上,我无事。” 程宝珠听到他的话,情绪渐渐安稳下来:“最近事情有些……我实在不知怎么跟你说,可我是真的程宝珠……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害你。” 陆恭桦顿住步子,“我送你回府,晚了,母亲会挂牵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不答,我便不回。”程宝珠转身朝前走,他常年在大理寺,这等不回答的迂回套路自然是用的灵活。 看着程宝珠刁蛮又有些为难人的举动,他倒是好耐心,一点儿不见生气的模样。 程宝珠往前走,却见街头早已经堵满了大理寺查案的侍卫,满满当当的,见到行人便搜查,她便是过了搜查,只要陆恭桦发话,那帮人也断断不会让她过去,她皱眉转身,瞪着陆恭桦。 却见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将一块儿冒着热气儿的松子糖塞进她的嘴里,“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只是他说这话时,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 程宝珠立在原地,要说什么话似乎都不合适,当初为了什么跟他闹的别扭,也忘记了,她无奈的捋了捋袖子,决定这次回府一定要把三十六计背的熟熟的,再也不能被他三言两语就绕晕乎了。 谁料刚进马车,程宝珠就被按在马车壁上,陆恭桦伏低身,薄唇蹭开她领口的盘扣儿,明明是chūn风化雨的温柔男子,可唇角触到她肌肤那刻,却像是一手捏碎了甜软的红豆手泥儿,令人不由的要拆解入腹…… “小姐?小姐?”锦儿立在马车旁,轻声唤着程宝珠,不料脚下一绊,鼻尖一下磕凑在车帘儿上。 下一刻一股子味道扑鼻而来,锦儿趔趄朝后一步,都是常年服侍的丫头,马车里发生了什么,自然是清明。 只听得锦儿朝着一旁的洒扫丫头吩咐道:“去,吩咐小厨房烧热水。” 听到这句,程宝珠却是脸色绯红,羞赫不已,半晌又抬起尖利的指尖儿戳了陆恭桦胸口一记,“你,胡闹的!衣裳都碎了,我如何出去?!” 陆恭桦却是食髓知味,径直将长衫包裹住佳人儿,轻而易举的将她抱进房间。 香炉烟气袅袅,那甜软的宝珠子硬是被再次吃了个gān净。 程宝珠一开始顾虑着他的身子还避着,跟剥粽子似的剥的gāngān净净了还不让,最后却只任由他捏捏揉揉…… 到了第二天,程宝珠去huáng氏那里请安,却见huáng氏深深望着她,“宝珠,恭桦这孩子虽说自幼聪颖,可就是身子弱了些……” 听到这里,程宝珠不由的一阵咳嗽,若说身子弱,应该是她程宝珠弱…… “兴许是太医院判开的方子管用了,只是药慢慢起效果,便是再怎么……总归克制着好些。”huáng氏平心静气,尽量把话说的婉转。 程宝珠叹了口气,刚要应下,却见陆恭桦神清气慡的进门,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随后将她护在身后,喝了口茶朝着huáng氏道:“母亲可是又听徐瑾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 在huáng氏这里,陆恭桦揽下所有事儿,倒是程宝珠安然无事儿,像是陆恭桦迫的她似的。 “不管正不正经,左右朝事为重。”陆凯端着茶壶凑近陆恭桦,顶着一张冷脸,道:“不管什么时节,怡养性情才是,过度宠妻是病……” 还未说完,就见陆恭桦紧皱眉头看了他一眼,陆凯咳嗽了一声,看向儿媳妇程宝珠,“宝珠啊,厨房里熬了guī元汤,味道不错,你回去和恭桦一起喝。” 陆凯笑呵呵的说着,说不了儿子,儿媳妇却好用的。总归有儿媳替他教训儿子要补身子,他就不去费那个口舌力气惹人嫌了。 ☆、019心尖儿一颤 陆凯在那边儿跟何姨娘笑着,这时程宝珠便跟huáng氏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园子,还未进门就见丫头送东西来。 程宝珠问了句,才知道这是huáng氏过生辰时丞相夫人送的步摇,想着是婆婆的一番心意,程宝珠便拿出来细细的看,只见步摇的头有一朵小小的牡丹,牡丹的花瓣是晶莹剔透的红玉髓。 程宝珠将红玉髓打制的花瓣对着微huáng的夕阳,红玉髓这种宝石虽说不如祖母绿珍贵,但却是佛教很推崇的玉石,尤其是被高僧加持过的玉髓,更是有灵性的,如今工匠巧妙的将红玉髓雕刻成雍容的牡丹倒真的漂亮。 程宝珠不是多么喜欢首饰,即使面对陆恭桦时,也不愿戴,可是huáng氏送的这步摇却让她爱不释手。 “小姐不喜欢红玉髓,不是吗?”锦儿一边沏茶一边看着程宝珠的脸,温柔的问了一声。 “先前婆婆的母亲便最喜欢红玉髓,生产时染病不愈,就是靠着这红玉髓庇护消灾,她拿着我当作家人,我自然是喜欢的。”程宝珠微微抬眼,半晌起身将玉髓步摇放进了妆奁盒的最上层,轻笑道:“给我好好收起来,莫丢了。” 锦儿见自家主子开心,便眉开眼笑地起身,服侍她歇下,保证道:“奴婢一定收的妥妥当当的,谁要敢偷,奴婢就折断她那双爪子。” 程宝珠转身看着她,笑笑道:“你这丫头,学的这般凶,当心日后没人敢要。” 锦儿看着自家主子拿着婚事来打趣自己,一时间露出几分羞赫,抬袖遮着脸出门,别扭娇嗔道:“小姐~” 到了第二日下午,锦儿苍白着脸儿进门,两只眼圈儿哭的红红肿肿的,朝着程宝珠磕头道:“小姐——奴婢失职!那张红玉髓步摇……步摇……大抵是被偷了。”她嗓音有些颤颤抖抖的,明显举动中带着浓浓的内疚,“奴婢真该盯着那些洒扫的丫头的,若是奴婢细细心些,也不至步摇被偷……” 一般洒扫庭院的丫鬟是不能靠近主子厢房的,这次锦儿因为去小厨房了,一时间没顾上洒扫的,让一些手脚不gān净的进了厢房。 “虽不是很清楚,不过单单偷那只红玉髓的步摇却有蹊跷。”程宝珠看到妆奁盒中其余珍贵的桌子首饰完好,心中便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问题。 她起身扶起锦儿,朝着一旁服侍的金嬷嬷道:“把园子里所有丫头婆子都叫来。” 这边儿程宝珠打量园子里那些丫头婆子,那边儿何姨娘却着急忙慌的来了,看到程宝珠手里的花名册后,忙吸了一口气,道:“好端端的怎的叫了这些人,快来喝些jī汤,大夫人差人送,我刚好路过你园子,索性一块儿给你捎过来!瞧着阵势,怪吓人的。” 看何姨娘在这里装相,程宝珠唇角不由的一弯,“那辛苦姨娘了,既是来了,索性看场戏吧。”说完吩咐锦儿将jī汤端到了一旁。 何姨娘紧紧捏着帕子,待对上其中一个丫头求救的眼神儿后,不由的微微皱眉,虽说陆凯宠她,但是在程宝珠的园子里,她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能为力…… “你过来!”程宝珠指了指那个圆脸的丫鬟。 丫鬟看了何姨娘一眼,安安顺顺的跪在地上给程宝珠问安,程宝珠笑着朝金嬷嬷挥手,“我瞧着这丫头安分话不多,喜欢极了,把那个步摇赐给她。” 若是旁的人给,何姨娘倒不会怀疑什么,看到程宝珠这般笑意融融,她不由的攥紧帕子盯着那个丫鬟,程宝珠素来得人心,她生怕这个丫鬟会在背后出卖自己,一时间也是紧张。 “谢谢少夫人赐奴婢红玉髓步摇,奴婢身卑位贱不敢受礼。”丫鬟朝着程宝珠磕头,言语间却向何姨娘表明忠诚心迹。 程宝珠见她这般讲话,不由的一笑。 这步摇根本不是红玉髓,而是玛瑙,这丫鬟一张口就称是红玉髓步摇,大抵是跟偷走的那个形貌太过相似,一时间说漏了嘴。 金嬷嬷一把提起那丫头,凶神恶煞道:“贱婢,敢偷主子的东西,看不折断你这不gān不净的爪子!” 那丫头朝着何姨娘求救,何姨娘怕鱼死网破,这才朝着程宝珠道:“单凭一句话,怎么就判定偷了步摇,你就是让恭桦来判,也不能这般草率。” 程宝珠挑了挑眉,看了何姨娘一眼,随后将花名册扔在那丫鬟的脸前,“你方才出来的匆忙,那红玉髓步摇来不及收起,可是要jiāo给什么人不成?” 丫鬟听到这句,不由的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何姨娘自然也看出程宝珠是十足的把握,便忽然抬手揉着眉心,做冷汗呕吐状,“宝珠,我心疼病又犯了,且看不得这些闹心的……” “打断手脚,驱逐出府!”程宝珠面无表情的说着。 刚出园子门的何姨娘听到,身子却是一抖,心里一阵清明,程宝珠这个人暂时是不能招惹的。 程宝珠看着何姨娘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的叹了口气,后宅之中若要站稳脚跟就必须赏罚分明,不忠之人绝对不可用,不像是上辈子的母亲最后被一个妾室欺压的丧命。 当年的程宝珠也是太过任性,总是恼怒母亲总是怂怂的避让着妾室,如今重生一世见识到何姨娘这等面上义正言辞,背后狂捅刀子的贱人,她倒是自省了许多,日后再回将军府,她再也不会那般对待她母亲。 自打那日马车上的亲密,陆恭桦对她的态度便更宠溺亲近了几分,他们两人相处的状态倒像是处了七八十年的……老夫老妻。 晚膳时,程宝珠喝着粥,却见陆恭桦取过一旁的古琴,调了调弦,看了程宝珠一眼后,不由的一笑垂手拨琴。 一股清淡但又缠绵的旋律一下刺到程宝珠的心坎儿。 程宝珠一向都很喜欢这等清淡又有人间烟火的曲子,清风微雨,半世浮沉,不求庙堂之高,惟愿比翼双飞,白头到老。 半晌却又抬手按住他的琴弦,疑惑道:“大理寺这般忙,哪里有时间学琴,大理寺可是进了女官不成?!” 他弯唇一笑,亲了亲程宝珠的发心,认真道:“的确进了女官,但是跟我的曲子无关,我是弹给你听的。” 程宝珠这才缓了脸色,松开手道:“呵~这还差不多。” 刚说着话,就见锦儿进门,将一封书信递给程宝珠,“英王妃邀您去府里,说是请您帮忙搓合一门亲事。” 长姐程宝柔虽说怀了英王的孩子,但毕竟是英王妃,府里一些事儿还是要操心的,就像是英王的表妹,今年都二十岁了迟迟嫁不出去,看书信的意思,是想让程宝珠帮忙搓合英王表妹和大理寺主簿徐瑾的意思。 程宝珠捏着书信,虽说年龄上没什么问题,但徐瑾这个人生性太过洒脱,哪个女子嫁给他没什么好下场……只是长姐似乎应下英王了,这事儿倒是难办了。 “你和长姐尽管挑些合适的就成,英王这边儿不用担心,我处理便是,放心。”陆恭桦淡淡又很让人安心的声音从程宝珠的耳边响起,让她忧愁的心绪一瞬间就消散了。 *** 英王府。 程宝珠看到自己的妹妹,不由的笑着拉住她,“瞧你红光满面的,到底是陆府的风水养人。” 程宝珠听出长姐言语间的意思,不由的红了脸,“瞎说些什么,我在将军府更是红光满面。” 程宝柔一直笑着打量自己的妹妹,她们自幼长在一起,她对程宝珠的脾性可是相当了解,原先一去陆府就使性子闹情绪的,今儿个不仅让陆恭桦送,瞧见陆恭桦离开时,那眼神简直如胶似漆的跟分不开似的……可不就是陆家风水养人。 “你这丫头到底知道人家恭桦好了,先前那个毛病,非吵着闹着要嫁给郭安……”程宝柔笑着喝了一口茶,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程宝珠听到她提起郭安,不由的一怔,随后转移话,指着窗外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子道:“那是谁?怎的还进了姐姐的园子?” 程宝柔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后不由的一笑,心思澄净道:“这是王爷的同母弟,成王孟郝懿,整日里不务正业的,王爷惆怅的很。” 程宝珠点了点头,待办好了撮合婚事的事儿,便准备出府,刚到府门口就见一个穿着蓝色软烟罗锦袍的男子出手打伤一个穿粗布衣的瘦弱男子。 程宝珠皱眉,朝着那衣着华贵的男子一喝,那男子不由转身看向她。 四目相对间,只见那男子身穿一头浓密柔润的头发高高束着,两道乌黑的眉头,像是用毛笔画上去一般,眉峰间透出一股才子气概。 正在这时,那衣着粗糙的男子却趁机偷走了华贵男子的玉佩。 此时,成王孟郝懿后知后觉地一模腰间的玉佩,忙起身要抓那偷窃的小贼。 程宝珠却径直抬手拦住他,“君子重器,你身为世家子弟怎么能欺负好人?!” “……好人?”成王看着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不由的叹了口气,“你知道么,这是刑部捉拿十年的盗圣柳叶,一年偷了宫廷数十件珍宝,还好人?!就差把本王的裤衩儿给偷走了。” 程宝珠听他称本王,又见他腰间垂挂的腰牌,才知道这就是方才背对着她们的成王——孟郝懿。 搞不清状况,还甩锅给成王,程宝珠觉得这次真是脸丢光了,忙抬起袖子半遮脸赔罪。 成王听到她清媚柔和的声音,这才转头看她,只见她眉目清纯灵动,虽说表情有些尴尬羞赫,但是那股子俏丽灵气却让他心尖儿一颤,颇有些一见钟情的错愕感。 作者有话要说:成王:本王真的陷入爱情了,心脏砰砰跳~~~ ☆、020可怜兮兮 程宝柔听到府门口宝珠和成王那事儿,忙起身去了前门。 “宝珠性子急,还望成王殿下莫要见怪。”程宝柔大方向成王赔礼,随后拉着程宝珠的手挡在身后,继续道:“昨个儿王爷说让成王殿下去礼部主事,可是去了?” 成王一直盯着程宝珠看,听到程宝柔的问话,这才一怔朝着程宝柔皱眉道:“三嫂,旁人金屋藏娇也就算了,这般俏丽的藏着做什么,可是要给三哥做妾室不成?” “又胡闹了,这是家妹宝珠,早就嫁到陆家去了。”程宝柔笑着说他一句。 “陆家?哪个陆家,本王倒是要瞧瞧谁这般胆子!”成王性情幽默但自幼娇惯,始终带着几分皇家子弟的骄矜。 “大理寺卿陆恭桦。”程宝柔无奈的看他一眼,径直讲出来。 成王听到陆恭桦,不由的一怔,在北齐这些王室中,但凡怀着一两分夺位心思的,大多想拉拢权臣陆恭桦。但凡争取到陆恭桦的支持,那等同于一多半的朝臣已经站在身后,成王虽说没有多少心思,但是他是素来支持三哥英王的,所以对于陆恭桦也是不敢太过得罪。 所以,到最后看了程宝珠几眼,便转身走了。 程宝珠转身看向自己的长姐,从小的时候她总是很正直很严苛,但是一遇见什么大事儿,她总是会将程宝珠挡在身后。 就像是当年她出嫁时,她不愿嫁给陆恭桦,为此和安远将军府闹了很大一场,当没有一个人踏进程宝珠的房间时,长姐程宝柔从英王府赶来,没有埋怨,没有劝慰,只是一直默默抱着程宝珠。 想到长姐那正直又磊落的性情,程宝珠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长姐,你不要低估后宅女人的心思和手段,尤其是那些嘴里讲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的,一定一定要小心。”程宝珠不知该怎么说重生的事儿,可是对上辈子承长姐被妾室算计的身亡的事儿却觉得触目惊心。 那时英王出门办差,回来时带了一个昏迷的俊俏女子,等那女主一苏醒,就成了英王府的宠妾。 那宠妾进府后,府里就经常丢东西,程宝柔一只被太后赏赐的玉镯子也无意中丢失了。府里的其他妾室也是心生疑惑,到程宝柔那里说了多遍可能是那外来的宠妾手脚不gān净。 程宝柔想着若是传下去令婆子们大肆搜查,务必折损那妾室的颜面,到时英王的脸面也挂不住,只是不曾想后来陆府庶女陆莹进府后,竟跟那宠妾联手散播谣言,离间程宝柔和英王的夫妻感情。 在加上那阵子英王争夺皇位失利,被两人联手chuī枕边风,不知不觉间竟然信了程宝柔就是不祥人,最后冷落重伤程宝柔,导致程宝柔小产而亡…… “宝珠,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这些?”程宝柔心思无垢,原本是口不对心地应了,可是看到宝珠皱起的细眉后却是一阵怜惜。 她是知道陆府老爷那个姨娘的手段的,所以下意识的以为宝珠受了欺负。 “我就是这么一说,总之你小心些便是。”程宝珠怕她乱想,便搪塞了两句。 看到宝珠这般模样,长姐程宝柔忽然道:“前阵子我进宫的路上,倒是瞧见了你们府上的表小姐,可是叫黛眉?” 想到冯黛眉,那些陈旧的往事像是洪水一般闪现在程宝珠的脑海,“照理我也不该妇人短视,只是她仗着是那么一点儿血缘,总是往恭桦房里去,是让我介意的……” 原本程宝柔是想着自家妹妹任性跋扈,只是听了冯黛眉总是勾引陆恭桦,不由打断道:“既是这般,你让她早早嫁人还是好的。” “不提这些心烦的了。”程宝珠斜了窗外候着的丫鬟一眼,“不过,最近我想到父亲很烦,可是接到母亲的书信又很想哭……我怕是染了什么病了。” 程宝柔抿了抿唇,不由的拉住她的手,“母亲是思念你,父亲也同样如此,幼年时父亲最宠的便是你,当年你出嫁,他虽没去送嫁,可你花轿出门那刻,父亲眼圈儿直接就红了,宝珠,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 原本程宝珠想再忍上几天,可是听到程宝柔这般讲话,心里忽然就一揪,她娇气甚至有些怨恨亲爹安远将军,可是心底的思念却不是假的。 “昨个儿母亲来信,说给我肚中的宝宝做了虎头鞋,让我过去。”程宝柔看着宝珠垂着的圆脑袋,不由的叹了口气,“母亲的意思是给你和父亲一个台阶儿,父亲性情虽固执,但是你只要去,他心里总是乐开花的。” 程宝珠吸了吸鼻子,乖顺的点点头。 说了一会子话,程宝珠便带着丫头打道回府,不想半路上竟遇见了下朝专门绕路去接她的陆恭桦。 见她眼圈儿发红,陆恭桦便皱眉,抬手将她按在怀里,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安慰的问道:“宝珠,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英王府有人欺负你?” “没有。”程宝珠回头看了看陆恭桦,这是她和安远将军府的家事,她不想让陆恭桦为这些小事儿烦心 见她不想说,陆恭桦也没打算qiángbī着问,既然发生了什么,那些探子自然会很快报给他,到时再腾出手来收拾那些惹事儿的便是。 “好了,别哭了,等一会子我就去英王府登门造访,给你讨回公道。”陆恭桦抬手将她箍在怀里,虽说他不怎么喜欢女人哭,可是宝珠依赖他的这种行为,却让他很受用。 到了第二日,程宝珠刚到huáng氏哪里请安,就见一个梳着反绾髻,着一身茜素色襦裙的女子坐在下首的座位上跟huáng氏笑着讲话。 程宝珠刚进门,就见huáng氏满脸笑意道:“宝珠啊,这是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二女儿黎彤,是个活泼性子,感觉和你很聊得来。” 程宝珠笑了笑,回头打量黎彤,只见她一双细眉,水灵灵的眼睛,令人过目难忘,说起话来,细细柔柔,的确很迷人。 倒是刚回府的陆恭侠看到黎彤后,瞥了一眼笑呵呵道:“这可是天上掉下的仙女?”说完又端起茶抿了一口,转身朝着黎彤道歉,“姑娘莫要羞赫,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黎彤红着脸摇摇头,正尴尬的要讲话时,就听得huáng氏朝着陆恭侠道:“今儿个皇上赏赐你父亲一块五色石,这是赏赐的圣物,你和宝珠商量着怎么处置,免得被外人说咱们陆家不重皇恩,没个尊崇的礼数儿!” “嗯,这个不妨事,我去趟保定办差,让二弟媳多操心吧。”陆恭侠看了看宝珠,直率道:“着五色石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陆恭侠向来是个不愁不忧的性子,这等操心费神的事儿,程宝珠自然猜到他会推脱。 黎彤听到他不去,便朝着程宝珠道:“我父亲先前在工部呆过,改日我给宝珠姐姐带些工部的旧人过来。” “嗯,那多谢黎姑娘。”程宝珠端起茶,再次看了黎彤一眼。 程宝珠重生后谨慎了不少,在加上前世也并没有跟黎彤打过jiāo道,突然出现这般人物,还是要小心些,免得到时有什么旁的事儿。 待说完话,黎彤便朝着huáng氏和宝珠告辞。 刚出门就看到何姨娘和和陆莹站在院子门口,何姨娘瞧见黎彤后,便唇角挂笑的走过来,笑道:“黎姑娘走的这般匆忙?不瞒姑娘说,我们陆府的园子可是游园赏月的好地方……” 黎彤向何姨娘点了点头,待与陆莹擦肩而过时,陆莹却抬手挡在了她的身前,认真道:“姑娘这珠钗倒怪,不过真的很别致,可是明月轩做的?” 陆莹这般扯着话题的引,黎彤自然说不出拒绝来,正在此时,却见一个婆子牵着一只巨大的黑犬过来。 黎彤自幼娇生惯养,且最怕狗,见到这身形巨大的猎犬,一时间手指吓得有些瑟瑟发抖。 “姨娘好意,我心领了,时辰不早了,我还是要早些回府,免得父亲担心。”黎彤往后退避,想着绕路走。 “这般着急做什么,可是瞧不上我娘亲?”陆莹侧身拦住她、 “说的也是。”何姨娘附和一声,随后却朝着牵着烈犬的婆子使眼色,一本正经呵斥道:“还不牵的远些,仔细吓着人家姑娘。” 那婆子心领神会的看了黎彤一眼,脚故意踩在一侧的鹅卵石上,手装作被绊倒不动声色的拿着银针狠狠戳了烈犬一记,那烈犬受到刺激,猛地朝着黎彤的方向撞去。 黎彤见那烈犬呲牙咧嘴的凶猛模样,一下蜷缩在角落,眼圈腾的红了。 “姨娘管好自己养的蠢东西!”程宝珠皱眉吩咐小厮擒住烈犬,随后金嬷嬷和几个壮硕婆子手脚利索的将那烈犬捆绑在地上。 黎彤可怜兮兮的躲在程宝珠的身后,脸色发白的盯着何姨娘,只听得程宝珠威仪严肃的训斥了何姨娘母女一顿。 陆莹素来心高气傲的,被程宝珠这般训斥,还连带着自己的母亲,当下便气恼郁闷的冒了火儿。 一回房间,就把桌上的茶壶杯盏摔了个细碎,看到何姨娘一连平静,便语带不屑口气道:“母亲,你左右是半个主子,怎么能让她程宝珠这般欺压在脚底下,日后我如何抬得起头来?!这下还连带着得罪了黎姑娘。” 何姨娘越听,脸色越是轻松,走到陆莹的跟前,抬手摸着她的头发,眼底闪过一丝浓烈yīn狠,道:“莹儿,你心思还是太浅了,你以为黎家一门会善罢甘休?他们黎家膝下就这一个女儿,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出了这事儿,他们定然认为是huáng氏那边儿照顾不周。” “到时,我们在借用老爷的手除掉huáng氏,一劳永逸!” 何姨娘给陆莹倒了一杯热茶,望着窗外淡淡的月色,冷笑道:“程宝珠也跑不了,她送给黎彤压惊的珍珠粉,自然也是动过手脚的……” ☆、021江南瘦马 何姨娘是想用那动了手脚的珍珠粉来打压程宝珠,但巧的是程宝珠讨厌那些珍珠粉的色泽,索性直接换了一盆珊瑚树。这株珊瑚树悉心雕琢,华美万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误入了水晶宫……黎彤瞧见后,当下便带着母亲回访了数次。 黎家姑娘的事儿暂且无事,倒是陆凯堂兄陆典那里却出了岔子,好端端的按察使司知事却因为和江南瘦马的绯闻,弄得声明受累,堂兄陆典原本是陆家老太太极为看中的,不想竟被一个江南瘦马落的被言官弹劾的地步。 这事不过半天,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原本北齐就有流行在外面养瘦马,显示财富的习俗,只是那些瘦马都安安分分的不敢招惹事儿,不想大房陆典养的瘦马竟然公然挑衅陆典的嫡妻庞氏,庞氏性子bào烈,气得牙痒痒,直接打到了那瘦马那里,那瘦马也是满腹心术的女子,划花了自个儿的脸,血糊糊的,直接拦了钦差的轿撵…… 皇上听说后,虽说考虑到陆氏一族的名声,但言官那里也不得不安抚,便责令陆典辞官反省。 出了这事儿,陆家老太太自然看不过去,乘着小轿对着陆凯哭天抹泪,道:“想当年我们陆家一门可是亲亲热热的,尤其我和你母亲,你母亲生前长提的话就是陆家一门和睦,如今你堂兄遭了难,我这糟老婆子只盼着你能挂念旧日的情分,救你堂兄于水火……” 这老太太言语jīng准,处处下套,陆凯也只能满口应下笑着送她走。 陆凯冷着一张脸回来,朝着刚下朝的陆恭桦,正色道:“恭桦,这次你堂叔的事儿,你要操心些,我们陆家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了脚,没得放这些丢人现眼的瘦马,连累我们陆氏的名声!” 陆恭桦晓得其中的轻重,在朝中走动了一番,这事儿便重拿轻放地过去了,没有太大的处分,只是派陆典去查锦州田赋的案子,算是将功抵过。 陆典去了锦州后,程宝珠便拿着密信去了公爹陆凯的园子。 “宝珠啊,我知道你活泼好动,只是差人盯着一个姨娘,未免太过了。便是不考虑姨娘,你也要估计我们陆家的名声。”陆凯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深深地看着程宝珠,随后合上茶杯盖儿,耐心道:“如今你是府里的少夫人,行为做事儿,心里要有个分寸。不能因为恭桦宠你,你就处处为难何姨娘——毕竟她妹妹也是宫中的妃子。”他起身拿起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 “父亲,我不是针对何姨娘,而是她在竹林宴上实在做的太过了。”程宝珠将那封密信放在陆凯的书桌上。 不过是一个姨娘,因为丫头打扇速度慢,就责骂丫环脑子蠢,当着众夫人的面儿让那丫环在太阳底下罚跪,那丫头跪了一天,到最后面上发红,直接晕倒过去了,弄得那些正室夫人都看不过去。 御史台家的李夫人这才给程宝珠写了信,说现在外面的夫人都以为何姨娘才是陆府正儿八经的正室。 程宝珠闻讯亲自去了竹林宴,那丫环看到程宝珠后当场痛哭失声,那些夫人也都看不下去,围在程宝珠的跟前七嘴八舌道:“宠妾灭妻最是要不得,妾室这般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家中还不翻了天?” 看到那丫头发烧还小心翼翼、无措自责的模样,程宝珠当下便皱起了眉。 只是这事儿,不能是huáng氏出手,更不能由她出手,何姨娘之所以这般嚣张跋扈,自然是陆凯宠出来的,不削减陆凯的无限度纵容,何姨娘自然不会收敛。若是她和huáng氏出手,凭借何姨娘那四两拨千斤的本事,陆凯反而会更心疼宠爱她。 “嗯,八成那丫头还犯了旁的错,何姨娘是个温柔性子,绝对不会在外面那般。不过在众夫人跟前闹出这事儿,也不能轻饶,让姨娘去佛堂思过罢!” 听到陆凯这话,程宝珠不由蹙起眉来,这是顾及旁的夫人的言语,若是外人不说闲话,他怕是袒护得更厉害了。 “父亲,您这般处置,可曾顾及母亲的颜面?”程宝珠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带着淡淡的气恼。 他这般处置,府里的婆子丫头们自然会把何姨娘当成正主儿伺候着,到时huáng氏就会更受欺压。 陆凯此时却没心思考虑嫡妻huáng氏,只想不牵连到何姨娘就成,所以言语间总是劝告程宝珠不要把这事儿压下。 正在这时,窗外的雨点打在半开的窗扉上,园子里的繁花儿也被风chuī得摇摇晃晃,最顶上那只更是晃了晃,一下折断了。 房内冷暖意袭来,暗香浮动,程宝珠皱眉看了一旁的钟漏一眼,上辈子若是逢见陆凯这等庸俗的男人,程宝珠绝对翻身起来怼的他爬不起来,如今那股子任性莽撞却压了下去,她没必要劝服一个被女人迷住的男人,她只要让他亲眼见见何姨娘真正的做派便是。 “父亲这般讲,宝珠自然不会悖逆。”她看着窗外被雨打湿的榴花,忽然想起何姨娘妹妹和贵嫔小产的事儿,“听说为了和贵嫔小产的事儿太后与皇上发生了明显的争执,太后还差人铲除了和贵嫔喜欢的桃园,可是和贵嫔和太后出了什么问题?” 她只要提何姨娘妹妹在宫中失宠的事儿,陆凯绝对坐不住,这不话音儿刚落,就见陆凯忙起身抓起角落的一把油纸伞急匆匆的往何姨娘的院子里跑。 他早些年就在和贵嫔身上投了不少的银钱,就盼着和贵嫔能在皇帝枕边chuīchuī风,如今和贵嫔和太后起了争执,若是平息了还好,若是真的热闹了太后,自己那万把两银子就真的打水漂了。他一路小跑穿过东门小殿,随后抄近路去了偏门儿,到了园子门口累的重重喘气。 “就是打狗,也要看看主人。你个贱婢竟敢跟程宝珠勾结,在众夫人面前落也姨娘我的面子,给我打!”何姨娘伸手指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丫头。 一巴掌落在丫环的脸上,忽然见陆凯撑着雨伞进门,顿时就示意婆子们收手,随后又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出门迎接陆凯,“怎的这个时辰来了?不是说要去工部的?” 何姨娘应付陆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在陆凯这等男人跟前,只要怯生生、娇切切,他自然会心生怜惜。 陆凯看她这般模样,早就心疼得不得了,只是想到和贵嫔那事儿,这才一咬牙道:“你也收敛些,不能总是由着性子对丫环婆子百般责骂,你瞧你妹妹那德行,这才贵嫔,还没封为贵妃呢,就开始忤逆太后娘娘了都应了你!” 何姨娘头一回逢见陆凯这般目光冷冷盯她,顿时有些难以消受,当下扭着帕子扑通一声跌在地上,抽泣道:“妾可是哪里得罪了爷,若思得罪了您明说便是,妾不明不白的,倒不是死了去!” “好,看看信里说的。”陆凯深吸了口气,将密信一下扔在何姨娘的脚下,“整个长安就没有不透风墙,爷我每年千万把银子供着你妹妹,是让她打点关系,不是让她肆意挥霍,这倒好跟旁的宫妃争长短了,还还什么锦绸屏障百里,什么身分,还敢效仿西晋的石崇?!!” 听到这里,何姨娘不由得一抖,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只是如今被陆凯气恼激愤的提出,自然知道这事儿做的太过了。索性低下头,任由陆凯发作。 “如此挥霍,只能失败,不成气候!你也是一样!”陆凯越说约气恼,虽说没对何姨娘动手,但是这些伤人的话却是一句接一句的。 待发泄完,看到何姨娘垂着头,脸上可怜兮兮的,不由得咽下了下面的话,弯身将她扶起来,惊道:“额头怎么这么烫!”一边将她抱到chuáng榻上,一边着急吩咐婆子去请郎中。 何姨娘靠在软枕上,两道眼泪及时又准确的落下来,哭的抽抽噎噎的道:“妾只是府里最下等的,饶是谁都出来踩两脚,旁人若是拿着假的密信出来折腾妾,妾又能如何呢?就盼着爷心里能有妾一二分。” 那边儿哭的抽抽噎噎,huáng氏这边儿却闹腾的不安生。 自打黎彤来陆府得了那珊瑚树后,长安的有姑娘的人家就变着法儿的想把自家女儿嫁个陆家长子陆恭桦为妻。 这不,右丞相家的嫡小姐骆宛琪就主动邀请huáng氏去参加府邸的赏花宴,huáng氏是大族出来的女子,自然也是喜欢这等宴游的,索性拉着儿媳宝珠一起去了骆家的赏花宴散散心。 右丞相骆家祖上是商贾,虽说现在进仕途,但是先前那些豪奢的习惯还是流传下来,huáng氏刚下马车就见骆府门口停着一辆双驷马车,上面是玉石镶嵌的白银顶盖儿,横辂上都攒着huáng金雕花,车内的锦缎软褥更是极尽奢华,就连赶车的马夫鞭子上坠着珍珠流苏。 huáng氏看到这等奢侈不由得皱起眉,嫡小姐骆宛琪看到huáng氏和宝珠来了,忙笑着走过来拉着两人的手笑道:“你们来的正好呢,有几个南蛮子家的小姐正在游戏呢,咱们过去瞧热闹。” huáng氏以为就是吟诗作赋,顶多投壶,没成想几个妙龄小姐正围在一起,拿着金锭子和银锭子往一旁的荷花池里扔,那池子是同外面的江水流通的,扔进去的金银锭子被水一冲便随着水道一起流走卷到了江河湖海里去了。huáng氏看到这般làng费,不由得叹了口气。 嫡小姐骆宛琪还以为huáng氏觉得不好看,便笑挽住huáng氏的手,“夫人可是觉得不够jīng彩,这样,我让下人跟您煮一壶好茶。” huáng氏想着喝茶也总比这般奢侈好,不想刚一抬头就见骆家的丫头婆子抬着一箱子白蜡过来,手脚利索的将一捆捆的白蜡往铜壶底下扔,huáng氏不由得手心冒了冷汗,“这是作甚?好端端的……” 要知道普通人家就是白蜡也不舍得点,也就黑了天儿,这才点点,睡觉就chuī灭了,这倒好直接拿着白蜡煮茶了,huáng氏看着真的肉疼。 “白蜡性gān净,煮出的茶来,才不会有杂气,这样的茶才适合您喝。”骆宛琪声音清脆地说着。 那些攀附骆家的妇人小姐,纷纷凑热闹起哄道:“您这未来儿媳妇可真是孝敬呢。” huáng氏听到这句可真是为难了,要真娶个这个回去,陆府那点儿家财当真不经她耗。 huáng氏思虑再三,正要讲话拒绝,就被程宝珠按住了手,程宝珠朝着骆宛琪道:“听闻骆家当年为朝廷捐献军粮十万,直到现在都称赞骆家的宽宏富贵。如今胡人在边境作乱,西蜀又蠢蠢欲动,皇上那日还忧愁军粮问题……” 骆宛琪一听,拉着宝珠的手,忘记了方才儿媳妇的事儿,当场保证道:“为朝廷效劳,是我们骆家的荣耀,这样我嫁妆百万,全部捐献为军粮。” 这话一处,当场的妇人小姐一时间风云色变,纷纷将那点儿金银锭子收了起来。 骆宛琪看到众人收起银子,虚荣心一下被满足,索性满心欢喜的设宴款待huáng氏和宝珠,席间也再也没让旁人提做huáng氏儿媳的事儿。 huáng氏这才宽了心,抬手拍了拍宝珠的腕子,“今儿个要不是宝珠你,我怕是要为难了。”huáng氏语气里带着愉悦,对宝珠的印象更是好了不少。 这时,何姨娘早已经被郎中枕完脉,眼睛半睁着,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爷,可是不怪妾了?”陆凯见她一发烧,早就一句埋怨也说不出来。何姨娘心里却明白,她要更可怜更悲惨些,这样陆凯心里才会如针刺,这样才会更珍惜疼爱她。 陆凯陷入沉思,抬手摸了摸何姨娘的脸儿,淡淡道:“旁的不说,只是你二妹那里却是要收敛,银子我不会继续供应了,你也收敛些,再出事儿胡闹,便是旁人有耐心,我也容不得你!” 何姨娘很无奈,只得狠攥着手心,脸上挂着可怜相儿应下。 陆凯离开后,何姨娘脸色青白,将桌上的药碗一下拂在地上,“定然是程宝珠陷害,让我蒙受如此冤屈!程宝珠,你很快就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程宝珠:后悔怎么写? 陆恭桦:我也不会。 ☆、这般卖力作甚? 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气也灰蒙蒙的,程宝珠坐在靠窗的软椅上看书,一翻书一张枯huáng的信从里面掉了出来,被封一chuī,一下飘到窗外的水洼中,她起身要出去捡,就见撑着伞的陆恭桦弯身给她捡起来。 看他这个时辰回来,程宝珠觉得很奇怪,虽说上辈子陆恭桦也很宠她,但是还没有到宠到上朝早退的情况,她笑了调侃他道:“怎的,大理寺留不住你了不成,这个时辰回来?” “我送你去采茶宴,下雨了,路上不安全。”陆恭桦抬手将信件递给程宝珠,随后拍了拍身上的寒气,进了门。 采茶宴是长安的几个夫人联手举办的,李夫人大力邀请程宝珠,程宝珠只道是跟她出去散散心,也算是偿一偿她那日告诉自己何姨娘的那些事儿。不过去归去,李夫人见到陆恭桦送程宝珠来,那里会轻易的就放走这宠妻的权臣,自然折腾出花儿来…… 到了最后,陆恭桦筋疲力尽地瘫坐在茶园的田埂上,见程宝珠端着刚煮好的茶水过来,便抬手牵住她的手,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说道,“有采茶丫头,你这般卖力作甚?手指都磨破了。” 程宝珠见他心疼自己,便抬手搂着陆恭桦的脖子,眼睛笑的弯弯的,红盈盈的唇靠近,温温软软的亲了一下。 难得的她主动靠近,只是被李夫人那帮人拿着宝珠作饵,折腾的不轻,他身体虽说调整的好了些,但gān折腾搬柴挑水的粗重活儿还是有些伤身子,如今这贸贸然的“普降甘霖”,陆恭桦一时间没缓过神儿来,倒是犯了虚弱的病症,一下瘫倒在地。 程宝珠忙招呼小厮把他扶进一旁的茶室,立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郎中诊脉,半晌又看到他腕子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刮痕,红彤彤的烦着血丝儿,明显是刚才搬柴时弄伤的,程宝珠伸出手,沾着药油轻轻的涂抹着,心疼的照顾他一晚上。 陆恭桦的身子经过太医院判的调理,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孱弱,虽说昨儿个累倒了,但休息了一夜倒是没什么旁的症状,连带着之前的病症都像是痊愈了似的。 “……”陆恭桦侧头看向趴在chuáng沿儿上睡过去的程宝珠,不由得皱起了眉,扫了眼不远处要进来诊脉的郎中,又挥了挥手,“出去吧,没大碍。” 郎中看他脸色恢复了光泽便转身要走,想起几句要嘱咐的,刚顿住步子就见以yīn狠、居心叵测著称的大理寺卿陆恭桦,竟像是抱着宝贝一般将程宝珠抱在踏上,还轻手轻脚的为她披上薄被,抬手拭开她颊上的长发…… 陆恭桦看着她睡得安安静静的,心中不免有几分无奈,叹息道:“我若是生在武将虎门之家,也不会让你这般照料我……”想到她昨儿照顾自己一夜,便实在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眉心。 **** 府里这边儿却是热闹得很,陆典的夫人和陆老太太风风火火的来了府邸。 “都是小儿女的胡闹,谁知就硬生生的给撞上了,若不是德妃娘娘的亲弟还好说,弟妹你说说……”陆典嫡妻庞氏扶着陆二老太太坐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随后跟huáng氏说起了话。 陆典庞氏经历了上次手撕江南瘦马的事儿,也算是一战成名,在府邸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陆典的府里,丫头婆子们都知道庞氏是个惹不得也不能惹的女人,这么一来庞氏也自己矜贵刻薄起来。 她的女儿陆小玉也随着母亲的做派变得益发的活泼,陆小玉今年十五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陆典和庞氏最初选中了朝列大夫的嫡子,两家都是大族,一旦两家联姻日后必有很大的好处。谁料还未敲定下来,这陆小玉就女扮男装去了明颜楼。 北齐文人的女儿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朝列大夫那边儿听说了陆小玉女扮男装逛花楼,便不动声色地跟辅国公家的庶子定下了婚事。 若是先前的陆典早就一怒上折子参奏朝列大夫,不过因着出了瘦马那等子事儿,自然不敢再去皇帝跟前闹腾,只是这口气却咽不下去,庞氏这才和陆家老太太来了陆凯这边儿。 程宝珠过去给huáng氏请安,一进门就见到了庞氏和陆家老太太,看到庞氏和陆家老太太那两张脸,程宝珠这才想起这两位上辈子的事儿。庞氏和陆家这位堂老太太性格都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刻薄狠毒,庞氏上辈子甚至用金钗穿透了陆典的小腿肚儿。 庞氏这时也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程宝珠,微不可察地朝陆家老太太示意两眼。 这眼神儿当然不是善意,她们先前就听说这安远将军府的嫡女并不喜欢自己的堂侄陆恭桦,且飞扬跋扈动不动就爱动手打人,不知道何为尊重夫婿。 庞氏不等huáng氏发话,倒是拨了拨茶朝着程宝珠问:“你就是宝珠?跟想象中的倒是不太像呢。” 程宝珠听到她的口气,心中充斥着一种厌恶又反感的感觉,她上辈子并没有跟这俩人打过jiāo道,只是想到庞氏一个嫡妻能不管不顾的跟一个瘦马厮打成那般,说出这般话倒也不诧异,毕竟上辈子的刻薄,这辈子也开不出什么花儿来。 倒是陆家老太太将鼻烟壶塞进袖子里,“身为儿媳妇跟自己婆婆请安,晚到这个时辰,原来安远将军府是这般教女儿的,我活了快六十年了,倒是开眼了,呵呵。”好不容易抬起眼来的陆老太太脸色yīn冷的扫了程宝珠一眼。 huáng氏知道这俩人的脾气,见她们这般忙招呼丫头拿出好茶叶,不动声色地将宝珠挡在身后,端庄挂笑道:“年轻人起的晚些,再者我年纪大了,也不喜欢大清早见人,宝珠是为考虑的。” 陆老太太脸上无波无澜,庞氏眼神却满是不屑和骄傲,“弟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好儿媳就是□□出来的,你这般好脾气,指不定让人怎么欺负呢!”庞氏咿咿呀呀的,过分苛刻地说着,“我们府里的儿媳妇,是三更天就起来给我们煮茶的,晚一刻钟都不许吃饭。” 宝珠慢条斯理地喝着huáng氏递过来的果茶,静静地听着庞氏和陆老太太说话,脸上无波无澜的倒像是在听外人的事儿。 “宝珠,你有没有在听?你婆婆脾气好不说你,但是我这老婆子要说你一句。你有没有再听?”陆老太太到底是忍耐不了程宝珠这不动声色地态度,在府邸也一直没遭受过这等冷遇,气呼呼地敲着拐棍质问宝珠,“你连长辈都知道回应?” 宝珠下意识地合上了茶杯盖儿,抬眼看了陆老太太一眼,淡淡道:“抱歉,最近耳朵有些不舒服,听到些刺耳不中听的,就失聪!” “宝珠!”huáng氏喊住宝珠,朝着陆老太太笑了笑,陪礼道:“宝珠这孩子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儿,您别往心里去,前儿个府里来了些水晶糕,我去端给您尝尝。”说完便朝着东厢房去了。 陆老太太先前并不喜欢huáng氏,以前就经常跟陆凯母亲嚼huáng氏舌根子,但如今比起程宝珠,陆老太太觉得huáng氏还是比较好性儿的。她活了快六十年从来没遇见程宝珠这般棘手的,浑身带着刺儿,说一句就被扎到,这好,自己说她两句倒成了刺耳不中听的了?! 这次倒真是互瞧对方不顺眼了,陆老太太抬起拐杖重重地敲着地,“你别以为恭桦闷葫芦似的,就不招人!!你真以为你是天下绝色?!我告诉你外边儿白姑娘不知比你好看多少,且性子温柔,讲话柔柔软软的,若我是恭桦自然也会好好养作外室!” 程宝珠愣住了,这句话像一只吊桶晃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虽说她不太相信陆老太太讲的话,可是无风不起làng,这白姑娘又是谁? “这女人就该温顺的绣绣花儿,读读女戒,你这个嚣张跋扈的样子,恭桦怎么可能不养外室?!”陆老太太见宝珠脸色发白,便又补了两句。 而终究,宝珠脾性不如她婆婆huáng氏,当下就被陆老太太这话气得头疼,一起身,将茶杯盖儿重重的扣在茶盏上,不想再跟这对婆媳说话,径直黑着脸要出去…… 陆老太太看到她这般,顿时也气的手指打哆嗦,见到huáng氏进门,径直看着她眼睛道:“你是府里的主母,也是大族家的女儿,怎的这般纵容小辈儿无礼!”说完看了门外一眼,凑在huáng氏耳边轻声道:“你若是信我,就用这个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不听话的!”说着从发髻上拔下一枚金钗,一连yīn狠的按到huáng氏手里,教给她如何在手指上划出口子,“疼,但是不会留疤,将来安远将军府也不会知道,儿媳妇不□□是不行的。” huáng氏只是发证,瞪大眼睛皱眉地看着陆老太太,随后又将金钗又插回老太太的发髻上,看了看园子里的宝珠,淡淡道:“她性子是急了些,但她是恭桦的媳妇儿,是我的儿媳妇儿,一场人世间的缘法儿。什么性子便什么性子吧,我是觉得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叩人设太厉害,何氏有些惹人讨厌了,先让她下线休息休息, 来个活泼的反派。(wink眨眼) ☆、023落水 园子中的程宝珠手握成拳,她还从没见过老龄人还能有这副刻薄嘴脸,再加上出口中伤她和恭桦的感情,当下便气恼的皱起眉,转身朝着金嬷嬷吩咐了两句什么。 庞氏和陆老太太性子刻薄yīn毒,若是论这等性子,宝珠的确自知比不过,只是这等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招惹她,还是专门往命门上戳,她自然不会相信这对婆媳会对她手下留情。 记得上辈子,陆老太太入宫选秀女,结识了成太妃。那时的成太妃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就想着能在选秀中落选,跟心上人成就一门姻缘。只是那时的陆老太太却满腹心思的想要谋算个好的前程,所以在选秀时算计了成太妃,弄得成太妃年轻守寡。 只是先帝未看上年轻时的陆老太太,这才辗转嫁给了陆太爷。 如今后宅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后宫,最怕捕风捉影,兔死狗烹,如今程宝珠被这对婆媳如此枭削,那股武将家的骄矜傲气早就迎了上来,自然不会咽下这口气,任由这两人欺负。 只是金嬷嬷暗中给陆家婆媳使绊子的事儿,倒是让素来性子安稳、坚韧的huáng氏有些不满。 陆典一家现在调走到了永州,今儿个来了虽说了些不中听的,但两家也不是长期粘缠着相处的,她觉得没必要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成这般,毕竟家与后宫不一样。所以觉得程宝珠吩咐金嬷嬷做的事儿并不不光彩,也的确印证了陆家老太太和庞氏说的嚣张跋扈,不通礼数。 随着宝珠被huáng氏说了几句,屋内的婆媳心情好了不少,方才沉闷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见huáng氏掀帘儿进门,庞氏便起身到她跟前,将一封密信递到她的手中,上面都是些有关陆凯和何姨娘在外面风流的事儿。 “我嫁到陆府,夫君对我不错,何姨娘也是府里的人,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huáng氏语气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睛里却有点伤感。 程宝珠在门口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当下便心烦的转了身,虽说庞氏和陆家老太太跟陆凯有些堂亲的血脉关系,算得上是嫂子,但是就仅仅因为是嫂子,就处处忍让她可恶的言谈举止,这点儿程宝珠绝对做不到。 程宝珠走到园子门口,她知道huáng氏说的话是为了陆家着想,但是这种是非不分的过度容忍,却成了宝珠和huáng之间水火不容的矛盾点。 都到了这个关头,庞氏和陆老太太还在那里尖酸刻薄的说着何姨娘和陆凯的事儿,程宝珠半路折回,扫了婆媳两人一眼,直接回怼道:“总是关注别人府邸的事儿,到不如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说这个不对那个出错,你教养的却因为去花楼被退婚。自己做不到的事儿,何必qiáng行要求旁人?!” 这话等于扇了陆老太太和庞氏一耳光,陆老太太直接就气黑了脸,拐杖径直朝着程宝珠的脚下扔过来,“你放肆!rǔ臭未gān的丫头敢来大放厥词!” “rǔ臭未gān不可大放厥词,难道快要和孟婆汤的耄耋之年可以?”程宝珠丝毫不相让,示意金嬷嬷将拐杖反扔回去。 这拐杖一落地,就有婆子急匆匆的往陆凯那里汇报去了。 陆凯是知道庞氏和陆老太太的功力的,尤其是知道庞氏手撕江南瘦马后,更是觉得这妇人招惹不起,正想着往huáng氏园子里瞧瞧,就有小厮跑来,说是工部那边的工匠从光明殿上摔下来,身受重伤。 有那么片刻,陆凯甚至觉得这个工匠摔得很是时候,他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这次却风风火火地扭头就走。毕竟妇人那些事儿要比工匠这边棘手的多,他一个大男人处理这些事儿,也是为难的很。 huáng氏看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微微皱眉,朝着庞氏道:“可是为了侄女儿的婚事来的?” 其实,庞氏和陆老太太来府里是借着庞氏女儿被退婚这么个由头,真正的原因倒是因为宝珠先前说公爹陆凯,陆凯嫌弃和贵嫔拿着自家的银两斗富,便断了和贵嫔的钱财。和贵嫔恼怒下便在皇上耳边chuī些枕边风,说是陆典不处罚将动摇朝里的忠臣之心,对北齐江山不利…… 皇帝思前想后,全了陆恭桦的面子后,却借着旁的事儿再次惩罚了陆典。 huáng氏侧眼打量了陆家老太太一眼,脸色青黑,一双犀利yīn毒的眸子落在宝珠的身上,满腔的怒气若不是忌惮宝珠是安远将军府的嫡女,早就一下发作出来。 半晌那yīn沉的脸却挂上了一抹冷笑,陆家老太太弯身捡起地上的拐杖,望着一连冷漠的宝珠,凑近她耳边低声嘲讽道:“先前我这老婆子不晓得你这程大小姐的本事,如今我倒是瞧得真真的,你这般骄横跋扈,恭桦对白姑娘一见钟情,倒也讲的通。” 原本宝珠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无风不起làng,若是真的没有这白姑娘,陆家老太太怎么会三番两次指名道姓的说? 只是,想到陆恭桦在外面养了外室,宝珠心里像是被什么一把掀开了旧日的伤疤,血淋淋的钝疼。 说完,陆家老太太横斜了庞氏一眼,庞氏心领神会的走到huáng氏身边,温声道:“原本就是一家人,我们家老爷比不得二弟,二弟年轻且子嗣繁茂,光是恭桦就光耀门楣,你通融一二,跟二弟陆凯说说,莫要断了和宫中娘娘的往来才是。” “妇人不gān政,父亲常说前朝不可和后宫牵连,之前是因着何姨娘那层亲戚关系,解和贵嫔的燃眉之急,如今和贵嫔成了宫里的主子,便再也和我们府邸无关。”程宝珠走到huáng氏跟前,转身朝着庞氏和陆家老太太道:“父亲警告过府里的人,不要牵扯后宫,要不就是给他下绊子。” 陆家老太太和庞氏听后,yīn森森磨牙。 这边儿陆老太太yīn森森磨牙,庞氏那边儿也不怎么安稳。 到了晌午,金嬷嬷去荷花池旁喂锦鲤,一坐在池边,就突然落进了水中。 宝珠到了金嬷嬷房间里,她想起小时候她对自己的照料,不禁唏嘘叹气,本来一直觉得金嬷嬷凶悍护主,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守在自己身边,不想眨眼的功夫,就跌进荷花池呛水了。 郎中诊脉后,金嬷嬷突然起身站在窗前,转身望向一侧的梅花图上道:“宝珠小主子一看就是福运之人,夫人您别担心,无论那些侧室再怎么得宠张狂,您还有小主子,还有奴才,奴才一定会拼命保护好小主子,要不奴婢终生都不会心安。” 宝珠握着金嬷嬷的手,金嬷嬷自幼跟着母亲,怡神养气的功夫早就种下了,便是面对陆恭桦时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立在窗前,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子喜色表露,一会子昏沉承诺的模样,倒像是产生了幻觉似的。 只是落水怎会出了幻觉? 程宝珠瞧见她的模样,不由的一怔,人一旦年纪大了,病起来也会莫名其妙,金嬷嬷这次倒是瞧着病得不轻。郎中诊脉多次只是说水伤了肺气,旁的也诊不出什么,到不如请个巫医看看…… 这时,金嬷嬷回过神来,从那副梅花图中一下回过神儿来,年轻时在安远将军府那些事一下突兀出现在眼前,这种幻像越是喝汤药越是出现的频繁。 宝珠见锦儿领着巫医来了,忙焦急的招呼他给金嬷嬷诊脉。 巫医面无表情在金嬷嬷的双鬓施针,半晌又抬起三指在她的小臂上三段式诊脉,半晌叹了口气,转身朝着程宝珠问道:“少夫人可知道巫蛊之术?” 宝珠皱起眉,北齐宣帝时曾有皇子被巫蛊牵连,打那之后巫蛊之术便成了北齐的禁忌。若是有人用巫蛊术害人,被报到官府定然会死得很惨。但金嬷嬷又不曾出府,怎会贸贸然的被蛊术所害呢? 长廊外的树上,突然有个扑腾着翅膀的黑色虫子一下从窗户中飞走,“是西域秘术虫蛊,只是金嬷嬷身qiáng体壮,在加上刚刚引用了大补的汤药,导致体内热气积蓄,蛊虫受热难受,在身体里走动才会如此痛苦。” “虫蛊?”程宝珠看着金嬷嬷逐渐粗重的呼吸,不由的蹙起眉。 “暮chūn时节,只剩下蝶兰,蝶兰清淡又香甜,对蛊虫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现在只要把蝶兰放在香炉中伴着冰片一起烧,然后给金嬷嬷十宣放血,到时那些蛊虫就会受到吸引,等不及的爬出来。。”巫医将蝶兰递给一旁的锦儿,随后朝着宝珠一躬,“少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还是细细的搜查一番才是。” 宝珠送巫医出门,一回来,便差小厮和婆子在府邸带队搜查,挨个园子中盘问搜查线索。 两个时辰后,小厮在庞氏随行的丫头身上搜到了一只白色的药瓶,刚扒开瓶子上的塞子,就见一只黑色扑腾着翅膀的黑色虫子猛地飞出来,惊得小厮一下盖了回去。 那丫头见事情败露,双腿一软跪下来,“少夫人,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那丫头一声声的求饶,到最后紧张的牙齿都咬到了嘴唇。 “来人,刁奴用蛊术害人,将她绑到长安府尹那里,重重的审!”宝珠冷冷看了那丫头一眼,言语行间都是彻骨的冷漠。 “少夫人饶命……饶命。”那摇头跪在地上,朝着程宝珠不住的磕头,“是庞夫人,是庞夫人憎恨金嬷嬷刁难,这才策划了用蛊术对付她,跟奴婢无关。” huáng氏听说了这事儿,更是一阵痛心疾首,庞氏闯的这个祸,的确是罪无可恕。只是一家子人,想着不敢祈求其他,只愿大事化小,别生出什么波澜,影响家中男人才是。 宝珠看了huáng氏一眼,坚定道,“旁的都好说,只是用蛊术这等子下三滥的手段来谋害我的人,我不上心倒是没个数了,如今我定是要将她送到长安府尹那里,处死也好,流放也罢,总归定要严惩不贷。” 宝珠越说心中的火气就益发忍不住,手紧紧捏着腕子上的镯子,庞氏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让府中的女儿嫁到皇宫王府中,成为整个长安最荣贵的女子,而她自己也会成为皇亲国戚,若出了这等子事儿,宝珠还要时时谦卑,怂着性子退让,倒真的是白白投生在武将家中。所以让故jiāo长安府尹法办庞氏,这才是一石二鸟的法子,庞氏弄巫蛊不是流放就是斩首,染上巫蛊的罪责,子子孙孙都不得入皇亲,到时庞氏才是真正心疼后悔的时候。 庞氏看到宝珠这般决绝,一时间也慌了手脚,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接朝着自家老太太求救去了,“我…………我委屈……” 庞氏抹着眼泪,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惊慌地抬眼望着陆家老太太,“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蛊虫,我只是让丫鬟吓唬吓唬那刁蛮婆子……” 庞氏早年嫁入府中,伺候得陆老太太舒舒服服的,如今陆老太太年纪大了,只管听庞氏的,不管庞氏说的对还是错,只要是从庞氏嘴里出来,陆老太太总是信的。 “有些事,不能乱讲,尤其是这等关乎生死的。”陆家老太太叹了口气,朝着huáng氏道:“你性子和稳,如今你家儿媳妇这般冲动不分青红皂白,你怎么也拎不清,若是真的折腾了你大嫂,你以为陆凯那小子会轻易放过你,如此脑筋不转弯儿,也难怪他宠何姨娘。” 听到了陆老太太的话,huáng氏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盯着陆老太太,半晌又摇摇头,转身朝着宝珠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内耗,让旁的外人看笑话,宝珠你让让你大婶母。” 这话一出,就被宝珠嘲讽,回绝了,“若是没做,我自然会让她,如今她用巫蛊害我的人,不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声势?!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huáng氏为难地看着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却抽了抽嘴角,其实她根本就怀疑huáng氏是不敢招惹程宝珠,才故意做出这等为难的模样,来刺自己,“你们可真是好婆媳,我这个外家人倒成了恶人了?!”虽说陆老太太没有黑脸,也没有动手,但是言语间已经和huáng氏渐生嫌隙,关系也更不如前。 陆老太太挑起拐棍,朝着陆凯的园子声色俱厉去了,huáng氏不管,自然还有旁人,尤其是陆凯这等注重门第的,自然不会由着儿媳妇乱来。 ☆、受伤 huáng氏看陆家老太太拄着拐棍哆哆嗦嗦的往陆凯那里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相处越长,她越觉得和宝珠性格差异越明显,饶是一家人,触及了利益,也会在台上跳起来。 程宝珠睨了huáng氏一眼,也皱眉转过头去,huáng氏总是重视家族,这才弄得一个堂亲的关系都能在府里跳脚,如今她不会再讲究什么家族,尤其是这等专门找家人亲戚下手的,更不会轻饶。 庞氏看huáng氏和宝珠似乎闹了别扭,不由得勾唇一笑,原本经了这事儿她是收着胆子不惹事儿的,但是看着陆老太太那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样子,倒是觉得这事儿有所倚仗了。 只是当着huáng氏的面儿,还是装作心中感激,道:“弟妹,我这做堂嫂的知道你在府里为难,也不敢有旁的心思来给你添麻烦!只求弟妹原谅堂嫂的莽撞,不恭之罪!” huáng氏叹了口气,jiāo代了几句,便走了。 庞氏看着huáng氏的背影,直接转身去了西园子,自己吩咐丫头是针对程宝珠,却被一个婆子给挡了,只是这事儿不能留下证据。她急匆匆地进了柴房,只见那丫头垂头丧脑的蜷缩在角落里,见庞氏进门,忙哭着跪过来,一把便捞了她的裙尾,着急道:“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是为了您才捣弄那些蛊虫……” 听她这般讲话,庞氏转着扳指的手突然一顿,随后垂首睨了她一眼,道:“现在我们府里和就陆家已经闹僵,若我着急为你洗刷冤屈,倒是显得欲盖弥彰,这样你先把蛊虫全部处理掉,剩下的大事化小,我会为你收拾。” 那丫环曾在西域学过茅山术,后来流落街头,被庞氏收了后就一直为庞氏做事,用茅山术和蛊虫害了许多府里的人。 庞氏早就忌惮她,如今她销毁蛊虫,庞氏无了后顾之忧,自然不择手段差人将她杖毙,充当替罪羊。 原本看守房间的是宝珠的两个丫头,庞氏设计将她们全部调走,随后便进了宝珠的房间,看到孔雀羽线缝制的羽衣,便打开上面的系带随意试穿了几下,看到袖口上坠着的红宝石流苏,便抬袖将那流苏靠在一旁的香炉上给点燃。 守门的丫头们回来,闻到烟味儿忙跑进来,只见宝珠最喜欢的孔雀羽缝制的衣袖被烧成了沫沫。 看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那些丫头忽然吓得脸色旁白,手脚也发抖,手一下一下地捶着雕花窗户,这孔雀羽衣是过阵子给皇后贺寿辰要穿的,如今这衣裳被烧成这般丑样子,赶工又赶不出来,到时主子一定会为难出丑。 丫头脸色煞白地跑到宝珠这里,把孔雀羽衣的事儿说完,紧张畏惧的差点儿把胃酸给吐出来。 宝珠进房,看到孔雀羽衣的袖子被烧的参差不齐,上面的红宝石也被香炉里的灰弄得很脏,裙尾处还被剪刀剪了几个破dòng……宝珠展开看到后怒不可遏,立刻唤了陆恭桦留给她的那几个曾在边疆做过女兵的丫头,“去,给谦王府送封书信。” 整个府里根本没人敢招惹程宝珠,就是何姨娘母女也暗戳戳的使坏,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宝珠自然猜的出这等气急败坏又刻薄的手笔出自哪里。所以,在信中将庞氏母女的底细跟谦王妃和盘托出。 谦王妃是个忠厚心善的妇人,原本挑选儿媳妇儿是选中庞氏的女儿和韩氏女儿的,只是韩氏女儿性情木讷,不太讨喜,这点儿也是庞氏了解的,所以她一直觉得即便是自家女儿嫁不到皇家,嫁不到世族,嫁个没落的谦王儿媳倒是保谱儿的。 如今,宝珠厌恶她发歹毒心肠剪坏进宫的衣裳,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这边儿,陆家老太太坐在梨花木椅上,汗毛直竖地朝着陆凯,说:“程家的确是北齐的世家,你们当年选中程宝珠,我这个外人也没理由反对。只不过,女儿家总归要受些女戒女训,你这个儿媳妇不懂的敬重我这个做长辈的,是为不孝,要知道在北齐不孝,那就是要流放驱逐出北齐的!” 看到陆凯脸色不怎么好,她又叹气,“妇人太过qiáng势,就会搅得家不得安宁,你合盖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陆老太太已经十分了解陆凯的性情,性情懒惰又够聪明,平日里对府宅上的事儿更是一塌糊涂,只要凑在耳边念叨几句yīn险jian猾,他就很自然的信了。 “我一个老婆子跟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能有什么私人恩怨,只不过我们是一家人,我正直敢言,不想你们被程宝珠那险恶用心给蒙蔽了……活到我们这个岁数儿就会心如明镜,陆凯啊,你听我老婆子一句话,断断不能让那程宝珠继续留在府中,要不咱们陆家就破败了。” 陆凯的确是糊涂了些,但是对宝珠的态度倒是很拎的清,在他印象中程宝珠永远笑起来天真烂漫的,能那般笑的绝对不是险恶用心的,即便这老太太这般讲话,他还是不忍说宝珠什么坏话。 “宝珠这孩子素来赏罚分明,年幼时又曾得太后娘娘抚养半年,就连太后娘娘都说宝珠是个福运孩子,二伯母您这般说宝珠,倒是显得太后错了……”陆凯合上茶杯盖儿,面无表情的一句戳在陆老太太的心口。 听到这句,陆老太太先是一怔,随后思索良久,点头道:“我赞同太后娘娘的意见,只是人性总会变的。”她转变了讲话的态度,但还是皱着眉,道:“我家儿媳庞氏虽说泼辣了些,断断不会是那等捣弄蛊术的恶妇,程宝珠那般讲话,的确是不孝的!” 刚进门的庞氏,听到这句一下子抬起头来,望了陆家老太太一眼,提着裙子迈过门槛儿,说:“方才,也是我的不对,没管教好奴婢,想着给宝珠赔个罪,就带着一盒子老参去了她房里,不想竟被她房里几个健壮的丫头行刺。”庞氏说的急,要说什么却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闷声道:“我瞧见怪心悸的就出了园子,不想刚出门就瞧见她房里火烧了什么似的……这才赶紧来喊人,别烧坏了什么。” “自然是烧坏了,而且是烧坏了我的孔雀羽衣。”宝珠掀开水晶帘儿,语中颇有厉色,“不是我家丫头行刺你,是你支走了我的丫头,还乘机烧坏了孔雀羽衣。你还不承认?!” 陆凯听到宝珠的语气,不由咳嗽了一声,“宝珠啊,慢漫说,礼数礼数……” 陆家老太太紧皱眉毛,黑着脸,喃喃道:“放肆,武将家的就是没个数儿!” 宝珠没有理会陆老太太,径直朝着陆凯道:“不是宝珠着急找事儿,而是弄坏孔雀羽衣的就是庞氏!”说完,不等庞氏还嘴,就差人带上了那个学过茅山术的丫头,“这是她的丫头,被她打的半死,被徐太医从阎王殿救回来的,醒来第一句话就亲口指认了庞氏!” 庞氏看到那脸色苍白的丫头,顿时哑口无言……“刁奴的话怎么能信?!?” 若说旁人刁奴那还有些道理,这个丫头足足跟了庞氏十年,饶是谁看都知道这是庞氏信赖的老人儿。 陆凯虽说脑袋不怎么灵光,可是人证物证据在,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曲折。陆老太太却轻描淡写的抬了抬拐杖,朝着陆凯道:“不过是个鸟shòu制就的衣裳,我在赔你们一件便是了。” “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程宝珠迎上陆老太太的目光,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 听到这句,陆凯却是脸色一黑,朝着庞氏劈头盖脸斥责道:“大嫂,你怎么能这般小肚jī肠!?跟个孩子计较!”随即又皱眉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你这是毁坏皇家之物,又捣弄蛊虫,你说我一个朝廷命官,怎么能装作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有违公允啊……” 陆老太太一听,顿时着急了,抬起拐杖敲在桌上,指着宝珠道:“你个狠毒的女人,处处设计圈套陷害我儿媳,也难怪恭桦在外面养外室!” “你觉得恭桦越来越忙,那不是大理寺的事儿,而是人家忙着和白姑娘赏花弄月!你知不知道人家夫君一听白姑娘流产,直接不去早朝,照顾了白姑娘足足小半月儿,你还在这里张狂,你夫君的心早就不在你身上了!”陆老太太太语言里带着恶毒,拐杖也像是一根根木桩,狠狠插在宝珠的心上。 他前阵子的确是有小半月不在府中的,可是他给她说的是公差…… “前阵子朝廷有教习出事儿,那教习是大理寺安排的,恭桦自然不能避重就轻。宝珠丫头,你不要乱想,那小子不会在外面养女人的。”陆凯看着宝珠垂下的眉眼,不由得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媳。 宝珠看着窗外的鸟儿,尽管一声未吭,但是心里却像是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来,整个人的情绪像是在一瞬间跌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中。 流言虽有失实,但是无风不起làng,连小产这事儿都清清楚楚,宝珠心里实在是没底,整个脑袋也嗡嗡的,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宝珠,别着急,怕是有什么误会。”huáng氏进门看到宝珠神情慌乱的像个失措的孩子,不由得抬手想安慰安慰,只是还未碰到指尖,就见面无表情的躲开了,眼角眉梢都是受伤之色,眼圈儿泛红道:“我想念我父亲了,我想回家……” ☆、花下风流鬼 虽说出嫁前跟安远将军府大闹了一场,但是在陆府受伤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安远将军,宝珠抬眼看了huáng氏一眼,眼泪在眼中打了个圈儿,瞳孔忽闪得更大:“母亲,我回家了,您保重~” huáng氏看着宝珠发红的眼圈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陆凯径直起身出手阻拦宝珠,“这是哪里的话?!”他伸手将宝珠拉到一旁,“你为了个莫须有的白小姐,不是傻了?!”他耐着性子哄着这个儿媳妇,“恭桦那臭小子把你看的比命根子还重要,再怎样也不会轻慢了你,就算是有个白姑娘,在你跟前也是个抬不起头来的东西,你跟这等子人计较什么?” 计较什么?若说上辈子她真的是不计较的,可是这辈子她比任何人都看中陆恭桦,陆家老太太瞅准时机搬上一个白姑娘,倒是真真往她心口上插了一把尖刀。 在宝珠的心里,陆恭桦永远是将她放在首位的,上辈子她的一方手帕都被他偷偷收藏起来,她虽装作不知,却是知道的……可如今陆老太太把那白姑娘说的有头有尾的,便说是男人的逢场作戏,那小产又作何解释? 陆凯看着宝珠的神情,不由的轻咳顿了一下,等huáng氏看过来,陆凯才接着道:“府中宝珠才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府中的奴婢、婆子谁敢乱嚼舌根子,严惩不贷!” 府里的婆子丫头们本来就是看着主子的脸色行事,他们要想在陆府生存下去,自然会守口如瓶,不敢乱说什么,huáng氏挥手屏退了下人,拉着宝珠的手安慰道:“这事儿具体怎样还难说,你别也太在意,免得气坏了身子,不如到我园子里喝盏茶,我亲自给你煲汤,算作赔礼可好?” 宝珠性子虽说风火直率,但毕竟不是那等脑子执拗不转弯儿的,看到婆婆和公爹这般哄着自己,也就没有再吵着回娘家。 只是想起陆恭桦和那白小姐的事儿,宝珠却心乱如麻,下决心要疏远陆恭桦,可是看着空空的chuáng榻半侧,一时间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宝珠正焦头烂额时,姨母云华夫人那里又出了岔子。 姨母云华夫人当年嫁入杰郡王府,足足五年没有为杰郡王诞下男婴,虽说i云华夫人怀了身孕,但是道士又算命说是女孩儿,郡王府老太太着急的要给杰郡王纳妾。云华夫人担心妾室夺了恩宠,便在生产之日和一个通房丫头换了孩子。 如今杰郡王府进了一个厉害的姨娘,当众扒出了这件事儿,还指出通房生的那个男婴腰间有朱红胎记…… 就这样,姨母云华夫人被抓进了大牢,那厉害姨娘更是挑唆杰郡王府老太太将那通房给拖了出来,也不顾念旁的,在柴房里连着婆子一顿毒打,婆子年老立时便被打死了,那抬成姨娘的通房也没活过半个月。 这厉害姨娘把所有的罪证jiāo到了长安府尹那里,长安府尹当着百姓面儿只能杖责,幸亏陆恭桦及时到来,要不然云华夫人怕是当场就会被杖毙。 宝珠年幼时,经常跟到云华夫人那里小住,再加上有些血缘上的亲近,宝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由着那厉害姨娘百般折腾自家姨母,所以陆恭桦一下朝,宝珠就再三的让他搭救她。 “私换子嗣有违律法,我可以免她杖刑,但是私换子嗣是错,犯了错就要受惩罚。”陆恭桦抬手摸着宝珠的发心,语气却带着毫不退让的笃定。 “若我换了子嗣,你是不是也要杖毙了我?!”兴许是因着白姑娘的事儿,再加上被他拒绝,一下就甩开了他的手,有些憋气道:“姨母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也就跟着她去了!做嫡妻就合盖被个得宠的姨娘这般折腾欺负!?” 说完,也不顾陆恭桦,径直去了陆府的马场。 她本来不会骑马,可是被陆恭桦这般拒绝,心里很是憋闷不舒服。搁在上辈子,她就算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他从来不会拒绝,可如今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宝珠心里很是难受,甚至想着是不是他把所有的宽和温柔都给了那“白姑娘”! 陆恭桦从一进门就一直注意宝珠的表情,看着宝珠忽然眼圈红了,心跳一下骤急。再加上被她说什么做嫡妻的被姨娘欺负,还以为她在何姨娘那里吃了气,便大步走过去,抬手牵住马缰绳细心教她骑马。 只是宝珠现在的心情很是烦乱,径直撩起短鞭在马腹上一抽,马儿被鞭子一抽,意识吃痛一头向便旁边的栅栏冲去,马速太快,宝珠一个趔趄扑下马去,宝珠身子轻灵,一个翻滚跌在一旁的草垛上,虽说没什么大碍,但是手腕却被扭伤了。 陆恭桦虽然对她这等喜怒无常的脾性有些无奈,但是看她从马上摔下来,心里却跟刀子割一般。这会儿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坚持什么律法规则,只要宝珠好好的,他是什么都可以妥协的。 “你怎么能拿着身子折腾!”陆恭桦长眉紧缩,脸色也一片黑沉,一边给她涂活血化瘀的药油,一边皱眉道:“她是你的姨母,便是在怎么样,我也不会往狠里处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你怎么就……”话说到一半,看到宝珠忽然落下的泪,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是不是我按疼了?”陆恭桦眼底发红的看着宝珠,眼神yīn狠又自责,似乎想把那涂药油的手剁了去似的。 宝珠方才是真的想跟他一刀两断的,可现实终究是这样,他一心疼,她就觉得没必要为难他,要跟他好好过日子。 只是想到白姑娘,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她重生这辈子,唯一念想的就是跟陆恭桦白头到老,她想到了所有的白头共老的场景,却漏算了人心,漏算了他可能会喜欢旁的女人……一时间心思也像是称杆一般,摇摇晃晃的,找不到平衡。 过了几天,宝珠坐在镜前梳妆,锦儿端着参汤进门,凑在宝珠耳侧说了几句陆家老太太和huáng氏的事儿。 陆老太太仗着自己是个长辈,这些日子以来可是好一阵子折腾huáng氏。再加上huáng氏内秀隐忍,性格退让、顾全大局,总会被陆家老太太设计了。昨个儿huáng氏答应右丞相夫人去宴饮,陆老太太却拦截了丞相夫人的帖子,故意耽误了huáng氏的时间,闹的huáng氏跟丞相夫人关系失和。 像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陆老太太年轻时也没少做,当年huáng氏的婆婆还在世时,陆家老太太就处处挑唆huáng氏婆婆欺负huáng氏,闹的当年身怀六甲的huáng氏差点儿流产。 幸亏长子陆恭侠撞破了陆家老太太的诡计,这才保住了腹中的二子陆恭桦。 宝珠原本是不想管的,尤其是那老太太的事儿,可是一想到huáng氏是恭桦的母亲,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忙收拾了一下就去了huáng氏的园子。 园子里倒是热闹的很,陆老太太知道陆瑛纨自幼养在huáng氏这里,又知道陆瑛纨先前和男人私奔的事儿,就一直卯着劲儿的使坏。 陆瑛纨在秋游时结识了祠祭清吏司的庶长子梁晋图,虽说梁晋图门第也不是太高但是性情守礼沉稳,是个不错的男人,且两人一见面就两情相悦,心无芥蒂。 原本huáng氏都备好了嫁妆,准备差人去给陆瑛纨和梁晋图去合八字了。不料中途,祠祭清吏司那边儿却忽然搭了退堂鼓,huáng氏在媒婆子那边儿听了好一会,总算明白了,梁家那边儿知道了瑛纨曾和男人私奔,甚至还听了许多莫须有的难听的话…… 程宝珠微微冷笑,不经意的扫了拄着拐杖的陆家老太太一眼,那老太太对上宝珠的目光,嘴角也像是闪躲似的竟然哆嗦了一下。 “这等子婚事,又不是皇家赐婚,总不至于没了梁家,瑛纨丫头就嫁不出去了。”陆老太太厚脸皮的朝着huáng氏说话。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般造孽,将来怕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宝珠睨了老太太一眼,直接了当的讽刺道。 陆家老太太从来没被小辈嘲讽刺挠,心里的火蹭蹭的冒,苍老的手指也攥的紧紧的,半晌却一下松开了拐杖,眼珠子翻天的一下晕倒在地上,而拐杖却丝毫不差的砸在宝珠绣鞋上。 huáng氏虽说对陆老太太不满,可是看到这老太太晕倒,还是吓得脸色苍白,要招呼郎中,宝珠却伸手拦住huáng氏,眸子里带着一丝笑谑,这般健壮的老太太就是天塌下来都晕不到,自己不过说了一句,就晕倒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老太太应该是假装的。 “我曾到西域游玩,认识到几个西域的郎中,那些郎中个个神乎其技,用吸血的小虫就能起死回生,如今奶奶她这般体弱,刚好让他们来治治。”说完,宝珠转身朝着身后的锦儿吩咐了一声。 “那怎么成,你个毒妇,相让那些蛮夷害死我!”陆家老太太立刻从地上坐起来,抽出丝帕拭了拭额上的汗,随后指着huáng氏的鼻尖儿,斥责吼叫道:“你连个儿媳妇都拿捏不住,看你将来不被她欺负死,废物点心!”说完气呼呼的捡起地上的拐杖,朝着陆凯的园子去了。 一旁刚进门的陆恭侠靠在门上,一双清润的眉眼上下打量宝珠,原本以为只是个直率、不知事儿的丫头,不想倒是聪慧刁钻。 这边儿陆老太太可是一肚子火气儿,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这次不管如何,哪怕是欺骗自己的侄子陆凯,也一定讨回公道。 “把门给我开开!”陆老太太朝着守门的小厮呵斥了一句。 “我们爷说没有空!不能放任何人进门。”小厮战战兢兢的说着。 “你再不给我开,我就死给你看!”陆老太太把泼妇骂街那一套全都用上了,“给我开门!开门!”陆老太太拼命捶打那些小厮。 府里的小厮从来没有碰上这等泼妇,一时间也是吓慌了,怕被这老太太纠缠上,忙招呼路过的婆子去通禀。 婆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陆凯和何姨娘在讲话,一时间也是纠结进步进门通禀,毕竟何姨娘也不好得罪。 何姨娘坐在榻上,低头绣着什么,看了坐在书桌旁看书的陆凯一眼,慢慢悠悠道:“爷,妾听过一个故事,您要不要听?” 何姨娘脸儿好似花朵般红润,体态轻盈、顾盼自如的坐在陆凯膝上,声音又柔柔的,像一只羽毛一般扫弄着陆凯的心思,陆凯勾唇一笑,扔掉手中的书,将何姨娘抱在怀里,微带胡茬的唇亲吻在何姨娘的颈窝儿,“说!” “妾听说,姑苏有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嫁了个多情的男人,那男人生得俊美,就处处留情。那女人用尽了法子劝告,却无济于事……到最后那女子竟然和府里的马夫偷.情,还怀了孕,那女子一直瞒着,竟让男人养育了她和那个脏马夫的孩子。”何姨娘说完看着陆凯。 陆凯温香软玉在怀的,哪里还有心思听什么风流男人的事儿,只想做一回花下风流鬼,想着便抬手抽开了何姨娘的衣带。 何姨娘抬手按住他,凑到他耳边柔柔道:“爷,听说恭桦养的那外室白姑娘,是相当的貌美……您就不怕那白姑娘也跟个马夫鬼混,生下个孽子来鱼目混珠?” 陆凯一怔,何姨娘低头系上衣带,抬手圈住陆凯的脖颈,柔声细语道:“要我说,就该把那白姑娘接回府里,有个比照的,也刚好让宝珠收敛收敛那刁钻脾性!” ☆、枕边风 何姨娘一派温柔的chuī着枕边风,就盼着陆凯能将那白姑娘弄进府,这样她就能清清闲闲的看一场府邸风云变色的大戏。若是真的热闹了安远将军那边儿,她自然可以将一切都推给白姑娘,做到全身而退。 陆凯眉头微微皱着,沉默了半晌。从某种意义上讲,陆凯不是个善于动脑子的人,也不是个体贴的丈夫,但鬼使神差的却是个不错的公爹,他其实更喜欢现在这个聪慧又直率的宝珠,弄进个白姑娘,倒是折损了他儿媳的性情了,“罢了,恭桦把她安置在外面,自然有道理。宝珠这丫头也没到刁钻的地步,你身为长辈还是宽和些,别整日小肚jī肠的。” 园子门口,陆老太太折腾的小厮面如土色,婆子还未回来挺胸抬头的朝着园子去了。越向后走,陆老太太眼神越是嘲讽,园子不是很大,却种了满满的梅花。 陆老太太折下一株满是绿叶的梅枝,冷嘲道:“就那等狡诈卑贱的性情,还敢种梅花?!呵,也不怕污了梅仙。姨娘总归是姨娘,得了几分垂怜,就越发张狂起来,不成器的东西……” 随后捏着梅枝进了门,房内香炉烟朦胧,满帐暖红,陆老太太进门发现何姨娘腻在陆凯怀里,脖间红痕密布,胸前的兜儿也半开着,双颊通红…… 陆老太太将拐杖重重戳在地上,咳嗽了几声,“你们终究是恩爱夫妻,不像是恭桦那边儿,媳妇儿都跟旁的男人睡在一起!” 何姨娘手忙脚乱的捂住系带儿,慌忙的往内室跑,倒是陆凯衣衫不整,唇角挂着胭脂的直接走出来,看着陆老太太震惊道:“你说宝珠和谁?!!” “原本我一个外人也不该插嘴,就是出门时撞见了你儿媳和她表哥在一起……哎,算了,我也差不多该回了。”说着陆老太太故作高深地起了身,“别让我多嘴,影响了你们府邸的和睦安宁,省的人家在背后嚼我这老婆子的舌头根子,巴不得我这老婆子下十八层地狱!” “大伯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宝珠和他表哥?”陆凯忙拦住陆老太太,陆老太太讲话模模糊糊的,好像宝珠和他表哥发生关系,失了妇德一般,再加上方才何姨娘说的女子和马夫偷.情生下孽子的事儿,陆凯心中更是着急上火的。 “女人要爱,男人要尊重,你们儿媳怕是故意要报复恭桦,早在几个月前就背叛了恭桦,同旁的男人偷情去了。”陆老太太将一张画像扔给陆凯,“这些画像真是有故事……表哥表妹的爱情?呵……” 北齐虽说礼教不很苛严,但贵族女子还是重视体统的,尤其是那些嫁到好人家的,更是各种避嫌,生怕一不小心弄得名声不雅。陆凯看着手里的宣纸,着急忙慌的拆看,原本眉头紧紧皱着,看了半晌却又松开了。 “你说这事儿叫偷.情?”陆凯轻笑将那宣纸放在烛火上烧了个gān净,“若说站在一起讲话就是偷。情,那我这做侄儿的是不是和大伯母您也偷。腥了?!” 这事儿,陆凯早就知道了,前阵子宝珠的表哥家里出了些事儿,急需要银子,宝珠心善取了银钱资助她表哥,且那笔银钱还是人家宝珠的私房。这等子有钱有势又心思纯清的儿媳,陆凯自然不会受陆老太太的挑唆,“大伯母,我们陆家家训是“族人不得相互谋害诋毁。大伯母这般作派,不怕泉下的祖宗来斥责?!” 内室的何姨娘听到陆凯这话,不由的抬眼往陆凯脸上一扫,她跟了他这些年,从来没见他维护过谁,脑子也从来没有清明过,可是对程宝珠这个儿媳,他却很是看重喜欢。他这般袒护,她自然也不敢再说宝珠什么,只好暂时退到净室换衣裳。 陆老太太听到陆凯这般讲话,却是大受打击,拄着拐杖上前,“你诅咒我这老婆子,你是瞧着我们大房这边儿没得势的了。你才这般欺负我们!”陆老太太哭天抹地叹了一口气,“你考科举时,常到我们大房那边儿住着,我给你煮饭、烹茶的……没想到就遇见了白眼láng啊……我不活了,就在你这屋里上吊自杀了!” 陆凯一时恍惚,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自打宝珠进了府,他耳根子就很清静,遇见这等泼辣货倒是有些应付不来了。 “大伯母您……听我说。”陆凯皱眉,忙扶起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早就料到他不会任由她自寻短见,索性一把揪住陆凯的袖子,道:“将这程宝珠休了,赶出陆府,不能继续留她在府里为非作歹,残害苍生!” “为非作歹,残害苍生的不是宝珠丫头!”陆凯淡淡说了一句,随后又松开扶着陆老太太的手,冷淡道,“大伯母若是实在不满意,就去跟宫里的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是宝珠丫头的姨姑婆,你自己掂量!” 何姨娘躲在珠帘处一路暗中观察,得知太后是宝珠的姨姑婆,不由的掌心冒了冷汗,她先前只知道安远将军一家是权臣,不想跟太后竟是这层关系,有这层关系,就是程宝珠将她bī入绝境,也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现在的她就算加上十个陆老太太也断断不是程宝珠的对手,她径直从后门出去了,在这岔口,她暂时不能跟程宝珠闹翻。 想到这儿,便掉转身形端着一盅参jī汤去了huáng氏的园子。 陆瑛纨性情本来就敏感,受到陆家老太太的刺激,红着眼策马加速出了陆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一没,狂风卷杂着细雨淅淅沥沥的下来,陆瑛纨身上穿的不多,不过片刻就被风雨打湿了,她昂着头,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刚要下马去凉亭里避雨,就见几个身上雕龙画凤的地痞流氓手里抄着棍棒拦住她,涎涎笑道,“风雨jiāo加的,妞儿可是受了委屈?让爷好好疼疼你!” 说完径直招呼人撩起棍棒朝着马腿砸去,马儿吃痛受惊地撩起前蹄,瑛纨原本就被雨淋得昏昏沉沉,如今被马一下掀,腿脚发软的跌滑在地上。 她抬头看到打头的那个地痞流氓若无其事地撕开了外衫,抬步朝着她的跟前走,陆瑛纨眼泪一下滑下来,嘴唇吓得发抖,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傻透了,傻的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那流氓笑涎涎的撩开她额前的发,转开眼扭头朝着那些小流氓,道:“滚出去,给老子守着,老子开心了,会把这妞儿给你们玩玩儿!”说完,他倾身靠近陆瑛纨,身上的酒气和浊气粗呵呵的喷在瑛纨的鼻尖。 陆瑛纨脸色发青的伸手挣扎推他,却发现四肢僵硬,早就被那流氓下了药。 她急得眼泪扑簌扑簌的跌下来,身子也抖得不成样子,喃喃道:“求你……不要……”。 “不要?哈哈哈~~小娘子别怕,爷会好好让你舒……”话还未说完,就见宝珠一柄匕首刺在他的背后。 那流氓抹了抹身上的血,睨了程宝珠一眼,凶狠的眼神中透着放肆,“哟,老天今个儿对老子不薄,又来了个绝色,老子先办了你!” “这话说的太早了!”程宝珠一脸沉着的亮出令牌,“安远将军有令,活捉叛贼赏银一百,官进一爵!流匪归顺,收编入军,论功行赏!” 那些小流氓常年在长安,自然听说过安远将军忠君护国、骁勇沙场的事迹,再加上宝珠一身威仪贵气,当下便跑过来掐着那欺负陆瑛纨的流氓,将他五花大绑的压到程宝珠的跟前,朝她一跪道:“贵人开恩,若能进安远将军麾下,小人愿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以报恩人!” 宝珠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扔给打头的,“去,把这坏蛋押到长安府尹那里,他见到我的玉佩,自然会安排你们进大营!” 陆瑛纨哭着紧紧宝珠宝珠,huáng氏看到后,不住的叹气,原本她还嫌弃宝珠性子刁蛮,如今经了这事儿却从宝珠哪里学到不少的道理。 huáng氏握着宝珠的手,说了好一会字话,夸奖她聪慧能gān,宝珠此刻却有些魂不守舍的,聪明又能gān有什么用,至少在陆恭桦那里没用,要不怎么出了白姑娘的事儿? 上辈子的陆恭桦虽说身子不好,两人合房的经历也不算丰富,但他从来没有在外面招惹旁的女人,对她也总是谨慎而小心翼翼,每次完事儿后,都会抱着她道清晨,不会像这辈子,半宿就走了,还时常不在府里。 宝珠端起茶杯,轻轻chuī了chuī浮茶,半晌道:“不知道那位白姑娘在外可否安全,有机会的话,不如叫她搬进府邸,正式给我递杯茶见个面。” huáng氏一怔,反手握住宝珠的手,认真道:“宝珠,你昏了头了不成?哪有给自己挖坑的,你没瞧见何姨娘?!不成,决计不能弄进个姨娘来,傻孩子昏头了。” 宝珠低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一脸认真的huáng氏,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母亲,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守在门口的锦儿听到这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扶住出门的宝珠,说:“小姐,多亏夫人疼您,您方才是说什么呢,我听着怪心不忍的。” 程宝珠叹气道:“锦儿,我收到了御史台李夫人的信,听说那白姑娘心地善良,也温柔,应该是恭桦喜欢的。”说到这,宝珠的眉眼渐渐敛了下来,“听说她曾给扬州的流民,一天三趟的送东西,不像我,总是任性胡闹的。” “小姐,不如奴婢陪你……”锦儿垫脚凑在宝珠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就见宝珠的车马穿过小巷径直去了chūn锦楼。 看着那烫金的牌匾,宝珠不由的皱起了眉,chūn锦楼……是长安最有名的花楼,既然是外室怎么会养在这等地方? 正要下马车进chūn锦楼,却听得“哐当”一声,马夫被飞扑上来的蒙面黑衣人击昏了。 等宝珠和锦儿掀开车帘儿,只见繁华人群中黑影闪动,那身影近乎消失不见。 “小姐,要不要差个人追查?”锦儿担心的看着宝珠,只听得宝珠下了马车,淡淡道:“找个郎中照顾马夫,我去走走。” 宝珠看着街头巷尾的柳树,抬眸间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条街她年幼时经常和弟弟程烈还有郭安一起来,那时三个人因为小摊车上卖的麦芽糖,就开心的要命,现在却…… 宝珠叹了口气,看着小摊贩一边查着铜钱一边招呼那些小孩儿们买糖,她在小摊车的车尾停了下来,伸手捏起那只晶莹剔透的兔子状的糖人儿,刚要低头换那只骏马的,忽然另一只手却抢先抓起了那只骏马的糖人儿。 看到宝珠晾在半空的手,那位抓糖人儿的男子当下一了楞,随后一下子紧握住宝珠的手,两撇舒展的银眉,快要连成一条线,一双深邃的大眼,透出一股热烈压抑不住的热情与炙热,“宝珠!” 宝珠皱眉,一边扯手正要说放肆,却见跟前那人正是新任骠骑将军——郭安。 “郭大哥,不要胡来,我父亲会生气!”程烈一身白衣急匆匆走过来,两道耸立的细眉,一双会笑的黑眼睛,跟宝珠有几分相像。 宝珠看到是自己的同母弟程烈,忙再次扯手,不料郭安手劲儿和臂力却极大,快要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一双深邃的大眼更是满满的灼热,充满占有欲。 程烈叹了口气,刚要撒手不管,却见那被吃豆腐的正是自己的亲姐程宝珠,当下冲过来要打郭安,可是到了郭安那高大魁梧的身材跟前,又突然顿住步子,有些发怂道:“你松开我姐姐,她手疼!” 什么都没听进去,独独这手疼二字却入了耳,郭安抬手揉捏宝珠的腕子,随后缓缓的似有不舍的松开。 程烈点点头,郑重中的看着宝珠:“姐!可是姐夫欺负你了?你看着不开心。” 郭安听到这句,身子不由的一梗,手握成了拳。 宝珠苦笑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随后又抬手摸着程烈的发心,看着他半晌,红着眼圈儿道:“父亲,身体可好?” 其实,从出府那刻起,宝珠就觉得心情烦闷,额头也有些发烫,像是染了风寒。只是不想让程烈担心,这才笑了笑,转移话题问起了父亲安远将军。 程烈性子柔顺,自幼喜欢粘着宝珠,如今见到宝珠问起亲爹安远将军,也是一肚子苦水儿,“父亲可能是犯了老年病了,整日发脾气,我一天得被他训斥十几遍。” 宝珠笑着安慰自己的弟弟,静静的看着程烈说话。 程烈越说越起劲儿,甚至连安远将军最宠的侧室杨茹兰都扯上了。一听到侧室姨娘的,宝珠的心情就变得很糟糕,只是程烈把趣事都和杨姨娘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没能感觉出宝珠的情绪。 正在这时,郭安却大步匆匆的从远处走过来,滚烫的手一下握住宝珠的,也不管宝珠的挣脱,qiáng硬将一个翠绿瓶按在宝珠的掌心,“你自幼染了风寒就会安静,瞧你,都发烧了。”说完,更是将大手覆在宝珠的额头上。 宝珠避嫌的往后微微挪动身子,将绿瓶紧握在手里,朝他深深一揖:“谢谢你,郭安。” 郭安一愣,程烈却急忙拉住宝珠的手,急切:“走,我们回将军府,得找个郎中看看,你要是病了,父亲真得一天训斥我百遍,他可是整天念叨你!”说完看了郭安一眼,道:“郭大哥,日后再会,你再这般轻薄我姐,我姐夫怕是要撕了你。” 郭安皱眉,语气中带了气,道:“你也太小看我郭安了。”说完一双眼睛再次盯着宝珠,给人一种看不清的感觉,道:“山水为证,宝珠,我永远等你!” 宝珠面对这永远勇敢的郭安,不由的一阵尴尬,就连性子软怂的程烈也有些看不过去,“这话你对着我姐夫陆恭桦去说。”说完,又害怕挨揍,忙拉着宝珠朝着街尾的将军府去了。 安远将军自打宝珠嫁出去,也是整天闷闷不乐,尤其是想起那年bī迫宝珠嫁给陆恭桦,弄得宝珠不吃也不喝时的情形。 如今得了信儿,听说程烈带着宝珠回府,当下也顾不得受伤的手,径直坐在小厨房的炉子旁煮了满满一碗补药。 姨娘杨茹兰也连续病了小半月儿,这小半月也没见安远将军为她做过什么,那个嫁出去的女儿还没确认是个什么病,这就忙前忙后的差人张罗补药,还亲自去熬。 看到端着汤药的小厮,杨姨娘连忙拦住他道:“可是给嫡小姐的,给我吧,我端给她。” 小厮知道姨娘杨氏得宠,也不敢说什么,径直将汤药递给她了。 那药碗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都是极为珍贵的药草,甚至连皇帝赏赐的那根千年老参,安远将军都直接煮上了,杨姨娘不由气的七窍生烟,她伺候安远将军多年,居然败给一个出嫁的佞女,想到这儿,便翻手将药碗摔在地上。 安远将军高兴的进门,却看到药汁四处飞溅,汤药碗也碎了一地,刚要问话,就见杨姨娘淡描的烟眉微微的垂着,脸上委屈可怜,眼泪珠儿也打着圈儿,“将军,我知道您疼爱嫡小姐,妾也想着尽一份心意,想着打扇儿扇凉些,不想竟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老年病是指更年期,想写老程更年期,但古文写更年期似乎有些尬,换成老年病了。 若小可爱有更好的提法儿,戳我鸭,红包奖励。 ☆、哄妻 来到安远将军府时,只见那些婆子丫头们正在忙碌讨论午膳,而宝珠的母亲陈氏和右丞相的夫人张氏正坐在凉亭中喝茶。 陈氏性子好qiáng也要面子,刚随安远将军来长安时,总是跟长安的妇人格格不入,直到一次和右丞相夫人张氏聊天后,在长安的人脉这才打开。打那之后陈氏和右丞相夫人张氏也成了jiāo好,张氏每次来都说给她一些外面的事情,还讲给陈氏许多后宅的手段,有了这些手段,陈氏也能治得府邸那些姨娘服服帖帖。 右丞相夫人张氏很轻松谈起了宝珠和大理寺卿的趣事,陈氏却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的很,自幼任性,估计折腾恭桦折腾的不轻,说实话,我比较心疼我那女婿。” 张氏望着远处被竹叶遮住的鹅卵石小路,眸中忽然掠过一抹喜悦,“你家宝珠回了。” 陈氏低头喝茶,宝珠出嫁时跟她爹闹的那一场,就差断绝父女关系了,安远将军不叫她,她那脾性是断断不会回府的,而自己的夫君安远将军程朗更是倔驴一般的脾性,就是思念女儿思念的病入膏肓,也断断不会折腰屈尊的道歉。 “都是些伤心事,你就莫要哄我了,想起宝珠,我这心里就不舒服,说起来我这个母亲的夜没为她做过什么。”陈氏叹了口气,她深深明白自己的脾性,虽说在府宅中好qiáng好面子,但在夫君身上却是保守、木讷,绝对不会悖逆夫君的意愿,当年安远将军明厉坚持,她虽说心疼宝珠,却还是站在夫君的那边儿,所以从宝珠嫁过去陆府,就一直内疚着。 所以对张氏说的宝珠主动来府邸,自然是不信的。 “是真的……”张氏见宝珠在竹叶林那边儿走过来,不由得站起身来,朝着陈氏道:“瞧着你家女儿是寻你来了,瞧,这不是在你身后。” 开始时陈氏还没察觉到张氏的意思,一转身才发现宝珠竟然脸蛋儿发红的走到凉亭了,陈氏看到宝珠心里咯噔一跳,“宝珠,你……”话还未说完,嗓音就先哽咽了。 宝珠也看到了眼圈发红的陈氏,与出门的右丞相张氏淡淡一笑,就朝着陈氏去了。 安远将军府二少爷直起身,看到陈氏忙前忙后的给宝珠张罗饭菜,不由的攥紧双手,指关节也咯吱咯吱的直响,随后转身朝着母亲杨姨娘的园子去了。 程弘磊是安远将军的第二子,是杨姨娘所出,当年一出生,安远将军高兴的不得了,专门从丘处机的《月中仙赏月》中选取了“镇千古、含弘磊落”一句中,挑选出“弘磊”二字,就是想要这二儿子含弘磊落,名震千古。只是不想这孩子性情很是不一样,跟外人热情洋溢的,跟自家家里人倒是冷冷淡淡的,什么事儿也不参与,也不管。 待路过小厨房时,见到厨娘胡琼月忙的满头是汗,便皱眉走了进去,夺过她手里的菜蔬,抓着她的手冷冷道:“来了就来了,你是给嫡母做饭的,总不至于来个什么,你就这般低声下气的。再说二姐这人,性子跋扈任性,你做了,指不定还要说你什么难听的。” 厨娘胡琼月正烦着怎么烧出那道huáng鱼海参,见到二少爷程弘磊这般讲话,不由的抽出手来,柔声细语又带着疏离道:“二少爷自重,奴婢是烧菜的厨娘,主子什么时候让烧,奴婢就会什么时候做,二少爷请回。” 程弘磊喜欢这个厨娘,整个府邸都知道,就是厨娘胡琼月整日冷冷淡淡的,如今他心疼她做饭,她竟这般态度,程弘磊顿时有些恼了,劈手夺下她手里的刀,一把将她按在厨房的廊柱上,薄唇bī近她的耳垂儿,bào怒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知道!” “主仆有别,二少爷请自重!”胡琼月别开头,月眉微微皱着。 程弘磊见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松开了手,淡淡开口道:“你不是前个儿摔伤了手,现在怎么样?” 胡琼月盯了他半晌,没有答话儿却低头拿起了菜刀,认认真真的切菜,每道工序都认认真真的。 每一刀切在菜上,就像是切在程弘磊的心上,并且切得能钩起了种种疯狂的执念的,程弘磊沉默着,但是心里的黑暗和怒气却克制不住的沸腾上来。他知道,厨娘胡琼月喜欢的是宝珠的亲弟程烈,她累的满头是汗的就是因为宝珠是程烈的亲姐! 程弘磊气结,无奈厨娘胡琼月却顾不得他,蹲在冒着火的炉子旁安静的扇着蒲扇,调整烧菜的火候,程弘磊忽然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厨娘胡琼月。 胡琼月对他的目光好像一无所觉,清秀的脸儿上冷冷淡淡的,程弘磊一把掀掉了胡琼月煮的菜,不管不顾的将她压在一旁的木柴上,“我知道你会生气,我老早就知道你喜欢的是四弟程烈。但,他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嫡子!整日柔顺怂怯的像个娘们儿。”说完一张唇贴在胡琼月的脖颈处,认真道,“月娘,你答应我,给我,我会想办法娶你。” 程弘磊像是发疯了一般撕扯胡琼月的外裳,胡琼月是个安静的女子,挣脱不过,眼角的泪一下滑落下来。 正在这时,园子外处却热闹的锣鼓喧天的,程弘磊身子一怔,忙起身系好了衣裳,看了一眼哭的满是泪痕的胡琼月,淡淡道:“对不起月娘,我冲动了。”说完,径直出了小厨房,朝着喧闹处去了。 刚出园子,就见小厮跑过来,“二少爷,” “菜肴,让旁人烧!”程弘磊紧皱眉头看了小厨房一眼,随后道:“闹什么呢,这般吵?” “回二少爷,是嫡小姐的夫君陆大人来了,夫人催着上菜呢!”小厮眉开眼笑的,大理寺卿陆恭桦出了名儿的性子冷淡yīn狠,可是自家嫡小姐刚一回来,这就急匆匆的赶来了,这说明自家嫡小姐在他心里多重要。有这样的主子,就是做奴才的也觉得脸儿上有光。 凉亭处,陆恭桦一身墨绿色的长袍一步步走过来,两撇乌黑的眉宇,眉峰间透出一股英气,一双清润英气的眸子放着淡漠的光芒,明明是光洁如玉、丰肌秀骨的男子,兴许是因为宝珠离开的事儿,通身透着一股威严yīn狠,让人无端的觉得有种畏惧感。 宝珠看到他了,可是想起白姑娘的事儿就益发觉得心烦,索性直接扭过头,将团扇撂在桌子上,心情不佳端起酒壶斟了满满一盅梨花酒,一下灌进了唇腔。 陆恭桦看到宝珠因为饮酒而脸色发红,甚至因为酒的辛辣被呛得有些轻轻咳嗽,他知道宝珠是为了白婉令的事儿,便耐着性子走过去,抬手轻轻擦着她唇边的酒。 此刻的陆恭桦,就像是一个清润无辜的秀才,耐着性子百般哄着自己的娇妻,全然没有方才那股威严yīn狠的模样,只是宝珠却抬手拂掉他的手,脸上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众人看到不由的一惊,宝珠母亲陈氏却是无奈的叹气,方才她已经听程烈讲了事情的始末,大约就是因为一个白姑娘。原本她以为陆恭桦是贪念外室才惹恼了宝珠,如今见到陆恭桦在宝珠跟前小心翼翼,眼神中全是怜惜退让,陈氏一下就明白了陆恭桦对自家女儿的感情。 再者,也是因为陆恭桦之前为她做的事儿,前一个月,陈氏的妹妹也就是宝珠姨母私换子嗣的事儿,陈氏没日没夜的忧愁……拉下脸面向安远将军求助,却被安远将军厉声拒绝,那一刻陈氏真的时犯了难的。 没想到了第二日,陆恭桦却登门拜访,暗中摆平了宝珠姨母的案子。他的那种冷静威严的气质令陈氏觉得陆恭桦真的是万里挑一的男人,甚至把之前对他身子病弱的偏见也全都抛弃了,只觉得自家宝珠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三生有幸。 如今见他这般疼惜宝珠,陈氏对陆恭桦的印象更是好了。 杨姨娘和府邸的一众人听说陆恭桦来,也是放下手中的活儿,赶了过来,一进亭子看到陆恭桦那副宠妻模样,不由的打趣道:“先前我们家老太太活着时,就常说宝珠福运双全,如今瞧见恭桦你这般疼爱我们宝珠,这话儿倒是不假了。” 杨氏流盼妩媚的看着陆恭桦,白净柔嫩的脸儿上娇羞含情,再加上嗓音柔柔细细的,更是显得容易亲近。只是神情里已经透露出对宝珠的嫉妒,一旁的庶女程宝雁看到,也是羡慕又嫉恨。 陆恭桦凝视着宝珠没有说话,他知道经过陆家老太太一闹,他们之间已经有些地方存了芥蒂,且宝珠这次对他的态度极为疏远。 宝珠一直在灌酒,陆恭桦没有劝她,只是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他不是那等巧言善辩的男人,也不想说那些没有用的话来欺骗宝珠,至于白婉令小产还有什么外室的事儿,他自然明白说出来会比哄骗她好的多。 陆恭桦刚要开口,就见一向忠厚老实的程宝雁站出来,笑看着陆恭桦,抢话道:“先前二姐还不想嫁给姐夫,如今一看,倒真是差点儿错过好姻缘。” 陆恭桦对程宝雁没什么印象,此刻也没什么心思去应付旁的女人,索性冷淡的的敷衍两句。 “姐夫,倒是敷衍,我这做小姨子的还想说说二姐的事儿呢。”程宝雁没好气,有些憋闷,不由的目光又落回二姐程宝珠身上,故作天真无知道:“方才我倒是瞧见了个男子,一直站在门外看着二姐。我眼睛不太好,竟还yīn差阳错的叫了声姐夫,仔细瞧瞧竟然是骠骑将军郭安。” 听到郭安,陆恭桦手指微微一顿,程宝雁明显看到了,她抬起帕子笑了笑道:“我记得小时候,郭大哥常来府里,还总是吵着要娶宝珠姐姐,那时我们都羡慕二姐呢……” “都是些小孩子家的话,再者郭安那孩子也不小了,前阵子他母亲还托我给他寻亲事。”陈氏不想看到因为郭安,影响到女儿女婿的夫妻关系,便言语间暗中帮助宝珠几句。 没有多长时间,宝珠看陆恭桦一直可怜兮兮的站在自己身边儿,心里就一阵阵的心疼,尤其是他身子又不好,宝珠便故意放水让他坐下来。 陆恭桦先前就知道宝珠最想嫁的就是郭安,心里就一直梗着,即便是同房时,他看到宝珠闭眼都会恶毒的伸手让她看着自己,他对宝珠就是由着一种执念,不想她心中有任何旁的男人,只是方才听程宝雁提起宝珠和郭安似乎见面的事儿,心里那股执念和yīn狠就又铺天盖地的涌上来,甚至狠毒的要郭安攻打匈奴。 此刻,见宝珠心疼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黑暗狠戾一下平静下来。 “大理寺无事了?”宝珠斟了一盏茶,也是怕他舟车劳顿的渴,只是脸面上依旧挂着冷淡,推到他的手旁。 陆恭桦没有接茶,却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好半晌,直到陈氏咳嗽,这才松开,“嗯,找不到你,我很挂心。” 听得他这句话,宝珠眼圈儿有些发红,转头望向别处,陆恭桦在朝廷是说一不二,居心叵测的谋划朝臣君王,可是在宝珠跟前,却怕惹恼了她,甚至不敢拉她 陈氏瞧见了,便笑了笑,走过去将宝珠的手按在陆恭桦的掌心,笑呵呵道:“方才你婆婆来了信,说寻不到你,急得快要在长安贴告示了,赶紧回去,别让你婆婆担心。” 对于宝珠答应回府,陆恭桦勾起嘴角,说实话,他很意外宝珠的选择,但是唇角的笑容却更深,因为他看出宝珠是在给他面子,不想让他在安远将军府众人跟前跌了面子。 所以一上马,他便圈住了宝珠,试图学着长安的少年安慰自家娇妻,不料刚一开口,就见宝珠皱眉盯着他的眼睛,告诫道:“不要以为没事儿了,白姑娘的事儿,一天不讲清楚,我程宝珠就一天不会理你!” 陆恭桦这才感觉到她并没有消气儿,只是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再加上他们走的山路,有些小小的落石被风chuī的落下来,砸在地上。 陆恭桦想着雨季容易山石滑坡,便带着宝珠去了附近的客栈,宝珠坐在软榻上不跟他讲话,陆恭桦便好脾气的将棋盘搬到她跟前,展眉一笑:“宝珠,我们下棋可好?” 宝珠看他一个威风八面的权臣在自己跟前低三下气的,不由的有些过意不去,便伸手将棋盘搬开,认认真真道:“你……老实跟我讲,白姑娘到底是谁?” 陆恭桦回眸看了她一眼,径直将棋盘搬到底下,随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叹气道,“白婉令不是我的女人,我这身子你是知道的,虽说现在调理的好些,但终究比不得那些粗莽男人,若真养个外室,你以为我晚上还能对你做那些?” 听了这话,宝珠彻底傻了一样,痴痴的看着陆恭桦发呆,半晌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不由的抬手轻捶他的胸口。 哪里有男人对自己女人说自己那方面不行……咳咳……为了表示忠心,这话说的也忒…… 一大清早,郭安等人就脸上显出忧虑,原本是想到兵部看看新打造的兵器,只是兵部那边儿却瞻前顾后的,弄得几个将军看不得新兵器,程烈见到众人愁眉苦脸的顿时将看兵器改成了去西郊曲水流觞,风雅风雅。 虽说这等文人玩意儿,这些大老粗们不怎么感兴趣,可是听程烈提起有很多漂亮小姐会观看,便风风火火的同意了。 一路上见到崇山峻岭,溪水潺潺,那些将军们便凑在一起说其匈奴的边关防御,程烈虽说不擅长舞刀弄剑,但是却颇为jīng通兵法,这些年也陪同郭安和这些大老粗征战沙场,出谋划策的,所以也凑过去跟那些大老粗一起说兵法。 说到热烈处,却见郭安一个人站在溪水旁,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瞧见意中人了不成?眼珠子快掉下来了!”程烈笑着将手搭在郭安肩上,待下一刻看到不远处的人马,手一下掉下来,差点儿晃着小腰儿。 “姐……”程烈震惊的看着宝珠和陆恭桦,半晌,缓过神来又道:“昨儿个不就回去了?” 程宝珠看着自己略带傻气的弟弟,不由笑道:“昨儿山石滑落,怕出事,便在客栈住下了。”说完又看向郭安,温声道:“郭大哥可是看了新兵器了。” 郭安回过头来看宝珠,刚要回话,就见陆恭桦面无表情的将宝珠挡在身后,两个人剑拔弩张的相互打量。 倒是程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叶,朝着宝珠跑过去,低低道:“这是东巷的荷叶jī,我们小时候吃的那家,我还以为失传了!” “王家的荷叶jī?”宝珠和程烈两人围在荷叶jī旁,高兴的拆着gān荷叶,丝毫没注意到剑拔弩张、火星四冒的将军和权臣。 *** 待回了陆府,宝珠和陆恭桦两人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白婉令身上。 陆恭桦明显还沉浸在傍晚的情敌郭安身上,对宝珠提起的白婉令毫无兴趣。宝珠却凑到他跟前,掰正他的俊脸认真道:“我今儿早可是听chūn锦楼的人说,白姑娘着凉了。不如我们去探望探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鲸鱼?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芥蒂 宝珠说完要探望白姑娘后,就捂着鼻子打个喷嚏,刚要接着说话,只见喷嚏接二连三的来了,陆恭桦起身将窗棂关上,将熬好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到宝珠的嘴边,宝珠素来怕苦,喝着那等又苦又辛辣的汤药,只着忙着捏蜜饯,没空再提什么探望的事儿。 第二日,陆恭桦一身朝服,两个丫头立在铜镜旁踮着脚给他整理衣领,宝珠半侧的chuáng榻上看他,上辈子见惯了他书生气的模样,如今一身朝服倒是别致的威严冷峻,让人顿觉英气bī人,他挥手屏退了丫鬟,却转过身来俯身吻了吻宝珠的眉心,“我去上朝了,你再睡会儿,早膳一定要吃。” 宝珠见他要走,却伸手拽住了他的朝服袖子,低声道:“白姑娘住在chūn锦楼,那里是花楼,你真的不担心?” 陆恭桦打量宝珠,他自打认识她开始,她总是骄傲跋扈,如今却变了,有些心善温柔,眉眼带着一种别致的明媚俏丽,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宝珠,你知道chūn锦楼的主人是谁?” 宝珠一怔,chūn锦楼相传是北齐昭帝为了一个心爱的舞姬所建,如今已经五十余年了,若说主人,那便是皇…… “皇……”宝珠及时的闭嘴,不由的看向陆恭桦。 “是四王爷”陆恭桦理了理袖子,凑在宝珠的鼻尖上亲了一下,淡淡道:“我去上朝了,你莫要多想,白婉令并不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只有你,明白吗?” “哦。”宝珠怔怔回答。 到了晌午,宝珠想着给陆恭桦选个料子,做几身衣裳,不想竟在明月酒馆里和御史台家的李夫人逢见了,“这个明月酒馆儿常年有说书的,咱们去听听?” 宝珠时间上也不着急,便同李夫人去了。 说书的先生“啪”一声,将砧木敲在桌上,不一会儿管弦呜咽,一段段故事便起了…… “宝珠,有些话我不知该讲不该讲,这个明月酒馆……其实,其实你家恭桦和chūn锦楼的一个姓白的姑娘所有……”李夫人素来喜欢打听这些八卦,嚼起舌头根子来也是一把好手,她拉着宝珠的手,认真道:“男人有时就是满嘴没个正话儿,若是没点儿事儿,他能给姓白的买酒馆?!宝珠啊,我跟你jiāo好才跟你说,有时不要太相信男人……” “恭桦,他应该不会骗我。”宝珠嘴里说着,语气上却没了初初时的笃定。 出了明月酒馆,宝珠定定想了很久,那白姑娘若真的是梁王的女人,这明月酒馆就该写她和梁王的名字,而不是陆恭桦。只是,她又不想因为莽撞就冤枉了陆恭桦。 所以见到陆恭桦回府后,还是留了些解释的余地。 只是刚一盏茶还未用完,就见大理寺那边儿来了人,要陆恭桦出去办差。 陆恭桦穿上外衫,见到宝珠似乎有些不开心,便走到她身边坐下,道:“龚州那边儿来的流民,弄得京郊疫病流行,现在流言四起说是鬼神作怪,刑部那边儿已经按不住了……”流民不只是疫病,控制不好就会出现乱政,刑部尚书怕按不住,这才大半宿的冒雨进宫请旨,让陆恭桦从中帮衬。 刑部尚书见陆恭桦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小步跑过来,“陆大人,现在连扬州那边儿的也涌过来了,户部也不放粮……” 陆恭桦当然知道户部不放粮的事儿,户部尚书虽说和刑部尚书有过节,但是不放粮却不是因为过节,而是当今皇上昏聩,听信宦官的谗言,四处搜罗奇石异花,早就把国库挥霍的不轻,若是此刻放粮,前线的将士将无粮可吃,到时就是真的江山败落,外敌入侵的时刻。 只是陆恭桦和刑部尚书是不一样的,他一来,就起到了稳定局势和作用,几个尚书立在他身后,认真听着他的安排,互相支援,按着安排顺利疏导救治,倒是减轻了长安流民的压力。 过了小半个月,流民的事儿算是安顿下了,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坐在一起,音调陡然一转,念着一封折的整整齐齐的信,信还未念完,就见陆恭桦脸黑了一半,特别是那句‘思念吾珠切切’这一句。 “恭桦啊,这般宠妻可是要出问题的,前任大理寺卿不是到了老年被夫人欺负的抬不起头了,连纳个小妾都不敢,你说作为男人,不能左拥右抱,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刑部侍郎靠在廊柱上,胡子拉碴的想要跟陆恭桦套近乎。 “看来莫大人很闲,不如我向皇上举荐莫大人去处理安西都护府?”陆恭桦抬手将他手中的书信抽出,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 安西都护府是北齐的战略前方,去了那等地段,风chuī戈壁不说,一旦有什么风chuī草动,第一个掉脑袋。 只见刑部侍郎莫大人攥紧手掌,整个腕子微微发抖,小步跟在陆恭桦的身后,“我是听说安远将军的女儿飞扬跋扈,弄得陆老弟你养外室,都不敢弄回来,这不是给你壮壮胆嘛!” 陆恭桦面目平静,也不看莫大人,冷漠道,“臣子不负圣恩,莫大人智谋深远,还能鼓舞士气,安西都护府就缺莫大人这等人才,莫要啰嗦,明儿个就收拾收拾去吧。” 莫大人气的瞪圆眼睛,心里怒骂陆恭桦祖宗十八代无德,生出个这般yīn狠居心叵测的jian臣,不过他骂完却后悔,不该招惹他,更不该戳他心尖上的程宝珠。 莫大人晃过神儿,想要通融说说好话,却就爱你陆恭桦早就骑马朝着府邸去了。 这几日,他才抽出时间来见探子,也是今儿个才知道宝珠那日知道了明月酒馆所有者的事儿,他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日她不开心的缘故。他几乎是飞驰回陆府的,找到宝珠后,急忙澄清道:“明月酒馆的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朝局党派的事儿……宝珠,你要相信我。” 宝珠看见他下巴上微微的胡茬,一双清润的眼也因为操劳带着红血丝儿,身子似乎更瘦了些,一时间心疼的红了眼圈儿,“我信你。”说完取了热绢帕,坐在他身边细细的给他擦脸。 宝珠还未给他擦完,就见他趴在她的膝上睡熟了,本以为应该没什么事儿,却见户部那边儿又来了人,说是从苏州运的粮草被匈奴劫掠了,运粮的官兵都被俘虏了。 刑部那边儿怀疑长安有jian细,已经关闭了八道城门,实行禁城令,请陆恭桦和刑部尚书一起搜查jian细。 程宝珠的眉头不由的皱了下,设立六部是个摆设不成?!刑部出事找陆恭桦、户部出事儿还找陆恭桦…… 陆恭桦刚醒来,看到宝珠近在咫尺的脸气恼的红了,便伸手将她圈在怀里,热热切切的亲了好半晌,“调查是必须的,探子查不出来,将来整个北齐都会被算计。”说完凑在她的耳垂侧,低低道:“晚上我回来,等我。” 宝珠跟他过了一辈子,自然明白他想要她时讲话的语气。想到这儿,宝珠不由的一下脸红了,抬手轻捶他的胸口,“怎么也学的没个正经了!我才不要给你留门,睡书房去。” 见她羞赫又俏丽的小母猫挠人模样,陆恭桦勾唇一笑,又亲了亲她的眉心,这才走了。 他走后,宝珠才发现,他忘了带令牌,便收拾了一下带着锦儿去给他送令牌,只是刚到现场,就见穿着一个月蓝色的粉霞罗裳的女子站在陆恭桦的身边,梳着双髻,髻上斜插着一支玛瑙金步摇,虽然没看到脸,但是光看背影就是一个艳若牡丹,淡如jú花的玉人。 那女子低下头,细嫩的指尖儿搭在陆恭桦的腕子上。 “那就有劳你了。”陆恭桦脸上露出淡淡的轻松感,这表情是信任,明显这个女子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半晌,那女子皱了皱眉:“办差总要讲究度,你身子不好,不可这般操劳。”说完,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随后温柔又极为有气质的将披风披在陆恭桦的身上。 陆恭桦抬眼看向她,那女子低着眉眼迎了上去,明明不是他的妻子,可是整个人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说不出的高贵洒脱。 见宝珠不说话,锦儿也抿唇不敢说什么,有些事儿眼见为实,自己的主子还未说什么,她一个丫鬟自然也不能冲上去推了那个女人,只是看着自家主子委屈别开头的模样,很是着急,劲儿也不知该往那处用。 宝珠看着陆恭桦,只是陆恭桦却毫无反应,也不知道宝珠在。直到日将西暮,才回了府。 到了夜里,他清洗了身子,掀开被角将宝珠圈在怀里,潜藏的更进一步的念头不等找到出口,就见宝珠径直起身,一连冷漠的去了西厢房。 她很想相信陆恭桦,只是今天白日见到的那一幕,她无法忘记,甚至此刻也不想听他解释什么,因为她听到有人喊那女子为白姑娘,也即是他口中的四王爷梁王的女人。旁人的女人怎么会那般柔情万千的给他披衣裳,再者那种目光即便不是那等关系,也是相熟甚久的,宝珠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到了清晨,给huáng氏请安时,大哥陆恭侠也在,看到宝珠一直没有说话,便抬手敲了敲茶杯盖儿,“这世上有些事儿,眼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佛家有云‘chūn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只要心不变,万物皆在掌控之中。” 宝珠一怔,不由的看向陆恭侠,却见他早已移开了目光,摇着折扇出去了。 心不变,万物不变,一切因果皆是心臆测……想到这儿,宝珠不由的转身看着走远的陆恭侠,的确,从一开始她便没有彻底信过陆恭桦,所以一出什么岔子,心里埋藏的芥蒂就会涌现出来。 huáng氏虽说不知具体的内情,但也听房里的婆子说昨晚两人分房睡的,她走过去拉着宝珠的手,重重叹了口气,“夫妻感情相亲相爱左不过三、四年,兴许有个孩子会好些……” 宝珠抽出手来,跟huáng氏寒暄了几句便走了,刚要出门却疏忽了门槛,不由的整个身子朝着门前的奇花异石撞去,只是还未碰到什么,就见陆恭桦一手将她抱在怀里,宝珠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要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按在花石上,“我爱的女人是你程宝珠,你怎么就不信我!?我爱的是你!” 他似乎有些恼了,一张脸黑沉,眸低也是yīn狠翻沉,直径将唇堵了上去,狠狠的吞噬着宝珠的,似乎要将她捏碎了揉进骨髓一般。 huáng氏听到动静,生怕宝珠摔了,忙走出来,只见两人这般场景,忙红了脸,正要退灰房里,就见陆凯朝着园子走来,迎着huáng氏闪躲的目光,一下落在花石上。 陆凯是从来没见过自家儿子这般模样,自打恭桦懂事后,便冷冷淡淡的蔫儿坏,陆凯甚至以为这孩子是没个人情味儿的,不想在坚硬的心肺,都有能戳的懂的‘利剑’。陆凯轻轻咳嗽了几声,道:“虽然着急,可有些事儿总要关上门做,当着这么多下人,影响不好。” 宝珠听到这话,忙推开陆恭桦,她脸色绯红,不由心虚的转身要走,却被陆恭桦抬手拉过,挡在身后,他慵懒的轻哼一声,侧过头看了陆凯一眼,“恭桦自问与父亲想比,是自愧不如的,要不何姨娘怎会从房顶下坠下?” 陆恭桦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反客为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陆凯和何姨娘那荒唐chuáng笫之事上。 陆凯有些尴尬地再次咳嗽几声,脸色如常的走到脸色不悦的huáng氏跟前,看了看宝珠道:“宝珠啊,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嫁这臭小子!” ☆、争风吃醋 初夏过了不几天就是陆瑛纨的生日,陆瑛纨平日里质朴老实,再加上最近发生了这些事儿,在府里的地位就更加尴尬,既是到了她的生日,也没什么人记得。 倒是宝珠怕她心里不好受,在雅秋阁给她安排了生日宴会。 一张张的八仙桌摆在正中,雅秋阁的厨子是扬州人,烧了一桌子扬州菜,跟宝珠jiāo好的几个小姐跟陆瑛纨团团围坐,还有个心思细腻的江小姐专门带了蔡记的寿桃儿,上面还插了不少的糖棒儿,糖棒里面藏着在里面求来的签词,江小姐闹哄的让陆瑛纨闭眼许愿,抽一支。 当众人光投向陆瑛纨时,陆瑛纨却抿着唇低下头去。 雅秋阁是长安最著名的馆子,宝珠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那些长安小姐们也是好心的哄着她,试图让她开心,可是经了这些事儿,她不甘心也不开心,若是可以从头开始,她宁愿谁都不相信,而是一心一意的跟着宝珠,学习宝珠。 “瑛纨?”宝珠侧身看着她忽然黯然的眸子,“你不开心?” “嫂嫂,我开心,只是我身子不太舒服。”陆瑛纨眼圈发红的望向宝珠,那些小姐们本来就是洒脱活络性子,听到陆瑛纨这般讲话,纷纷站起来,朝着陆瑛纨道:“男人不过是身外之物,人的姻缘谁能说的准,瑛纨你生的俏丽又珠圆玉润,总会有好的男人,所以不要总是介怀!” 宝珠看了看陆瑛纨,“锦儿在门口,我安排马车让她陪你回府。”宝珠朝着众位小姐挥挥手,“瑛纨需要时间,时间长了,会明白的。” 毕竟陆瑛纨只是陆凯连枝儿兄弟的女儿,若不是huáng氏心善收留在府里,早就沦落到道馆风尘里去,她自幼谨慎的活着,自然比不得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再加上私奔那件事儿,洒脱这个词儿对陆瑛纨来说早就是遥不可及的。宝珠正是明白这点儿,才没有由着那小姐们劝解。 锦儿扶着陆瑛纨下楼,还未乘坐马车就见陆恭桦提着一只jīng致的红木锦盒走过来,“我听宝珠说今儿个在雅秋阁给你过生日,怎的走了?” 陆恭桦平日里话很少,对陆瑛纨也是稍显冷淡,不过最近宝珠跟瑛纨走的近些,他对瑛纨的态度也就平时好了许多,“听宝珠说江小姐的表哥今年中了三甲,还未娶妻,我今天上朝时看了那殿试的男子一眼,长得倒是仪表堂堂……” 一边说着,陆恭桦把手里的红木锦盒递给陆瑛纨,“有些情缘是命中注定,有的是注定要还,有的是注定相伴,你经历这些往好处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别总是处处委屈了自己才是。”他虽对陆瑛纨不怎么上心,但今早耳鬓厮磨时,却被宝珠念了好一阵子,说他给瑛纨说了这些话,瑛纨心里才踏实。 “嗯,”陆瑛纨应了一声,红着脸避开陆恭桦的目光,随后低头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是一只小小的航海针,她不由的眼睛一亮。她母亲当年是郑氏后人,陆瑛纨年幼时,她曾带瑛纨航海过,最后留个瑛纨的就是一个航海针,不过前年府邸出事遗失了。 如今再看到这指南针,不由激动的看着陆恭桦道,“是航海针,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谢谢二哥。” 宝珠俯下身子,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小楼下的陆恭桦,眼神温柔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别的情绪。 陆恭桦转头看到小楼上的宝珠,他常年在大理寺自然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对宝珠的情绪也是拿捏到位。以前她见到他,眼底总是带着欢喜的,但最近这段日子总是冷冷淡淡的,而且透过那目光还能看出几分旁的无奈和怆然来。 “可是累了?”陆恭桦上楼,声音有些沉沉的,只是到了房间后,却见不到人影儿,那几个长安世家小姐看到他渐渐黑沉的脸,有些怯生道:“宝珠她……走了。” 陆恭桦皱眉,在雅秋阁附近找了很久,但是始终没有看到宝珠的身影,他本就在大理寺忙了一天,如今亲自找了这些圈儿,不由的有些疲惫。 正要转身时去旁的地方时,却在不远处的竹桥上看到宝珠正低着头一片一片的撕着一朵huáng.jú,片片淡huáng色的花瓣落在竹桥上,被风一chuī,一下跌落在水面上,dàng起一圈一圈儿的涟漪。 陆恭桦走上前,抬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淡淡道:“那航海针是备下的,可是因为我送瑛纨,你觉得不开心?”有时女子的情绪很奇怪,千求万绕的让男子去给旁的女子送什么,但是真的送了或者真的做了,又开始闹起了脾性,若是旁的女人,陆恭桦怕是没那个耐心烦儿,不过对宝珠,不管是发恼也好,是欢笑也好,他都愿意看着,喜欢着。 他伸手圈住情绪有些低沉的宝珠,没说什么话,只是抬手慢慢摸着她的发心。 虽然宝珠知道他这是在道歉,且是为了他不知道的事儿道歉,上辈子她无理取闹时,他就是这般默默的陪着,默默地安慰着,不管他的错还是她的,他都会主动揽下,只是因为之前白姑娘的事宝珠还是心生了芥蒂。 过了几日,陆瑛纨去找宝珠下棋,宝珠虽说耐着性子教给她下棋的法子,妾跟以往一样体贴,但是陆瑛纨却发现宝珠似乎对陆恭桦的态度有些冷淡。其实她也知道宝珠的脾气直率有时有点儿善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宝珠和她二哥陆恭桦之间出了些问题。 陆瑛纨抚摸着手里的白子,面带微笑,“我年幼时,曾听母亲讲过西边一个小国的故事,说是一个小男孩一直很喜欢隔壁将军家的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后来也芳心暗许,只是那小国却突然被攻陷,那小女孩被敌国的君王看中,还封了皇妃……直到有天,那男孩子入朝为官陪同皇帝围猎,才和那女孩子重逢……重逢不过三日,两人就纷纷跳河殉了情……” 陆瑛纨说完,忽然叹了口气,“世上有些感情,虽说看上去偏执,但大概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若当年他肯陪我片刻,我是一定会与他生死与共……” 说完,陆瑛纨看向宝珠道:“我自幼看着二哥,他总是冷冷淡淡的,他娶你那天,我第一次看他笑。”陆瑛纨将白子放在棋盘的外围,慢慢的盖上了棋盒盖子,“依我看,我二哥永远都不会跟嫂嫂你分开,除非是嫂嫂你推开二哥。” 宝珠捏着黑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叹了口气。 安远将军府一家都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她虽是女儿身,但却遗传了武将的豪慡、直率,若是白姑娘的事儿,放在上辈子,她早就不管不顾的闹翻了,甚至还会闹的满城风雨的要和离。可是,这辈子她从开始珍惜陆恭桦那刻起,就变的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注意把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折腾的土崩瓦解。 一边想着事儿一边走在街上,只见一个穿着灰棕色衣裳的男子拍了拍另一个女子的肩膀,随后顺手猛地一拽,将女子身上的荷包揪了下来,女子下意识的去抓,却见那小偷早就逃之夭夭了。 女子鼻子一酸,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着,道:“娘亲……明天的药……” 宝珠听后皱眉,径直放下那些心烦事儿,带人追缴那个小偷。本就是夏日炎炎,那些小厮跑的大汗淋漓地绑着那一脸懵的小偷,劈手夺过他手里抢夺的银子,径直jiāo给了宝珠…… 待宝珠拿到那银子后,发髻都有些微微的乱了,一缕柔腻的发贴在脸上,看上去别有一股清媚的风情,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随后将那一小荷包银子递给那哭的抽噎的女子。 不等女子道谢,宝珠便朝着街角的药铺子去了,只剩下那些个小厮揪着小偷往衙门走。 陆恭桦刚好下朝看到是府里的小厮,便问了两句,知道宝珠去了陈记药铺,便跟了进去。 刚进门,只听得宝珠娇柔清媚的嗓音说着他的病症,似乎要给他开些养身子的药草。 陆恭桦靠在门扉处,眼神温柔的看着自家的娇妻,看她额头上冒了汗,头发也打湿贴在了脸颊上,陆恭桦终是忍不住走进去,抬手将她的发挽住,试图要给她梳发,却被宝珠坚定地制止了:“出汗了,别碰。” 宝珠本来就是很爱gān净,出了汗,她自己也不愿碰,更何况是陆恭桦,她更不想让他碰汗。 看他若有所思的眼睛,甚至有些黑沉的脸,宝珠微笑握住了他的手,“不是嫌弃你,只是不想让你碰汗。” 听完宝珠的话,陆恭桦的眼神陡然变得明亮,兴许是心里有些激动,竟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宝珠忙伸手轻拍他的背部,试图给他顺顺气儿。 虽说手上顺气儿的动作没停,但是宝珠却也半天没说话,半晌身侧传来陆恭桦低沉嗓音:“宝珠,怎么了?” 宝珠抿了抿唇,一双手从他的身上移开,闷闷道:“没什么,郎中开了些给你滋补身子的药草,你去拿……” 也不是故意给闹脾气,只是想起那日那个白姑娘给他披衣裳那件事儿,让她很是忌讳,那等亲近的动作,若说一点儿都没什么,宝珠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拿起椅子上的团扇,径直出了药铺,这些事儿闷在心里不上不下的,让她很不舒服。 若是不得出这整件事的真相,她怕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了。 坐在马车上,他似乎有些疲惫,紧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不言不语。宝珠怕他又伤了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靠过去,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还未来得及移开手,突然间他那双带着微凉的手紧紧握住,随后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宝珠挣脱,一株金钗从发上掉落,那本就松散的发髻如瀑布般垂下。 他力气不是很大,但是手指却紧紧箍着她,眼底的灼热和占有让她毫无反击之力,“宝珠,你不信我。” 宝珠身子一怔,不由抬眼看着他,他目光沉沉的很有压迫性,宝珠觉得心里很乱,又觉得莫名的有些内疚心疼,她侧过身去,趴在窗扉上,被西风chuī着,但是心脏砰砰砰的快要跳出胸腔来。他靠坐过来,径直将她拉过,诋按在车厢上,薄唇一下贴在她的唇上,宝珠想要挣脱,可是不知不觉的却接受了他。 她很想介意,很想推脱,甚至想直接甩出白姑娘问个清楚,但是她此刻更明白的是,她如此计较如此介意,不是中了什么邪,而是她为了陆恭桦跟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争风吃醋。 如果说前阵子闹别扭是不清楚自己心意,那么此刻她是彻底的明白了,她喜欢陆恭桦。如果刚开始是因为重生后想要珍惜,那么此刻她就是喜欢,喜欢到争风吃醋,喜欢到不能无所谓。 想到这儿,宝珠总有些跑神儿,在这种事儿上自然也有些神游天外。 陆恭桦感觉她的异样,睁开眼看她,见她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却又心不在焉似乎想到旁的事儿,陆恭桦便无奈的叹气道:“真的服了你……”嘴里说着嫌弃的话,手却不由自主的圈住她的身子,“宝珠……那白婉令跟我没有关系,你相信我。” 吃过了晚膳,陆恭桦坐在案桌旁看兵书,宝珠坐在软榻上看一本江湖游侠的话本,翻了几页后又靠在窗边闭眼歇息。 等再睁开眼时,见到陆恭桦头顶的那盏八角流苏灯被风chuī的摇摇晃晃的,上面的掉绳儿也咯吱咯吱的响,似乎眨眼间就能掉下来一般,宝珠不由看了一眼陆恭桦一眼。 眨眼的功夫就见那流苏灯“哐当”一声,绳子断了,宝珠看到那掉落的灯灰,忙踉跄着跑过去,一下将陆恭桦扑倒在地,椅子也歪了,两个人像是滚落的雨珠,顺着软榻滚了好一圈儿。 待宝珠喘过气来,刚抬眼却见陆恭桦紧紧盯着她的眉眼,喉结微微收缩了一下。 ☆、讨喜 安远将军府这边儿比陆府这边儿要枝繁叶茂些,程家老太太生下两子:长房是程鼎宜,妻刘氏,生下一子程俊尧;二房是安远将军程鼎恩,妻陈氏,生有宝珠和程烈,周姨娘去世后,又抚养了宝柔;妾杨氏生程弘磊,罗氏生程宝雁。 大房程鼎宜在刚调去了工部,刚一上任就接手了前任工部侍郎留下的烂摊子,当朝皇帝改王田,下令整个北齐的土地归皇室,任何人不得买卖,每家每户满八人的分田和一口水井,但是这等王田改制却在长安一个小镇卡住了。 那小镇原本就是当年建北齐时的旧臣分散下的亲戚,虽说流落成了百姓,但往日那股自矜却还在,但这种自矜却无形中拖慢了王田令的颁布。朝廷里尤其重视这片儿地,再加上前任工部侍郎拿着这块儿地说什么经济效益迅速……哄得皇帝非常高兴,一天之内,皇帝便下达了王田令的规制。 皇命下来,整个小镇必须在一月内拆除,工部、衙门警告bī迫了数次,那些旧部的子孙却宁死在刀剑下,也丝毫不让朝廷拆毁祖宅,程鼎宜在处事上很有一套,屈尊降贵的去哄着那些旧部的子嗣,但是他们却决不让步。 见那些人要碰死在他跟前,程鼎宜便摆出了一副绝不插手的客观态度,但是面上一套背后却是另一套,因为他知道这小镇的领头的曾是程老太太的贴身侍婢,当年在府邸时最疼爱的就是宝珠,这事儿他办不来,但是宝珠出面这事儿保不齐就能有转机。 所以长房程鼎宜专门去了亲弟安远将军府邸,让他招女儿回来。安远将军静静听完他的话,停笔点头道:“嗯,宝珠虽是出嫁的女儿,但终究是我们程家的女儿,既是朝廷的事儿,也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说完提笔写了一封书信,随后递给一旁的程鼎宜。 程鼎宜接过书信,他对二弟的心思是了解的,当年为了bī迫宝珠出嫁,近乎断绝父女关系,如今他不过是试探提问一二,他几乎却是迫不及待的提笔写书信,想到这儿,不由疑惑地瞧了瞧安远将军程鼎恩,将书信袖在手里,转身去了。 陆府,书信前脚刚到,陆恭桦后脚就下朝回来了。 陆恭桦上朝时听到了工部和户部说的岳父大哥的一个差事,原本不是不想插手的,不想目光无心一掠,竟然意外发现这事儿竟和自己的妻子宝珠有些关联,于是留在大理寺翻了翻王田令的事宜,待看到最后,薄唇不由的一勾,眸底噙着温柔又谋算的笑意。 随后又去了御书房,在皇上跟前率先抢下这个不怎么讨喜的差事。 宝珠听他提起这件事儿不由的心里一悸,他这差事领的名正言顺,只是在这等情形下,她却几乎郁闷的要落下泪来。虽说最近跟陆恭桦的关系好了不少,但是白姑娘那事儿并未解决,在这个关头,她自然不怎么喜欢这独处时光。再则,宝珠晓得,他是有意拿着这事儿来算计她,事关她大伯父,必要时她定要向他求助,到时她就得任由这个腹黑男人捏扁搓圆了。 宝珠联想到这情形,虽说有些担忧,但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本想直接不理这事儿的,可父亲那边儿主动写信,就说明急需她从中协调。 宝珠看陆恭桦似笑非笑喝茶的模样,不由拒绝道:“虽说你接手了这案子,但这终究是我们程家的事儿,还是需要我去处理的,你身子弱就别操劳这些烦心事儿了,也免得朝里那些人又嚼舌根子说你弄权。” “哦?嚼我的舌根子?”陆恭桦抬起茶杯盖儿拨了拨浮茶,那小镇的百姓性子顽固,就算宝珠去找那个婆子,至少也要两个月才能有眉目,他和宝珠的关系刚刚缓和了一些,离开两个月,天知道会出什么岔子,他自幼善谋算人心,筹划布局,自然不会允许这等子事儿发生,所以便是烦心这等破事儿,还是接下了! 隔了一天,宝珠去街上给huáng氏挑选些东西,赶巧了马车的轮子被硬物硌坏了,再加上马夫没注意,弄得连一步路都走不了。 骠骑将军刚好从同僚家中出来,看见了是宝珠的马车,便急忙下马跑过来,关怀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车轮子出了些问题,索性离府邸不甚远。”宝珠客套的一笑,随后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 “长安最近总有些地痞流氓,总爱欺负俏丽的女子,别是被他们骚扰了才是。”郭安毫不介意宝珠的生疏,径直走到马车跟前,蹲下身子检查车轮的状况,似乎想看看是不是被那些地痞流氓给谋算了。 宝珠见他还是那副勇敢又莽撞的模样,不由笑道,“上面挂着大理寺卿府的标识,若真是地痞流氓怕是该避着走的。”看他满头汗的模样,宝珠便想起了幼年时的一些情形,便起身将他扶起。 两人说说笑笑的朝着绸缎铺子走,刚要进门,却见郭安脚步一顿——只见陆恭桦一身威严冷厉的朝服走过来,到了宝珠跟前,抬手揽住了她的腰身,淡淡道:“好端端的怎的不乘马车,前个儿不是吵着腿疼?” 听到这里,郭安一下就按耐不住,朝着陆恭桦,解释道:“宝珠的马车坏了,再加上最近长安不□□稳,我怕宝珠出事,所以帮忙。” “哼。”陆恭桦冷嘲似的打量了郭安一眼,随后从袖中甩到郭安怀里一份弹劾书,道,“郭将军还是操劳自己为好,言官弹劾郭将军向兵部曲大人行贿。” 其实,陆恭桦最开始对郭安的印象是极好的,年轻又浑身是胆,上战场从来没有畏惧的时候,性子也实在,只是后来知道他和宝珠的那段青梅竹马的事儿,这才彻底打翻了陈年老醋缸。 尤其是,当年郭安跟宝珠打赌,偷亲了宝珠脸颊那件事儿,更是往那翻了的醋坛子里扔了几个酸泡菜,酸的益发的不可收拾。 待往府邸走的路上,陆恭桦忽然握着宝珠的手,一脸认真道:“宝珠,你想不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宝珠并没有想很多,再者她很想做陆恭桦的最好的倾听者,所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陆恭桦看到这个动作却一笑,凑在她的耳边低低道:“我们今晚生个孩子吧。” 宝珠原本不想生气,但是陆恭桦有意无意之间总会往生孩子上扯,宝珠不由的皱眉,以为他想下套把旁的什么女人往府里纳,当场便发飙道:“你可是嫌弃我没有给你诞下子嗣?还是说暗示我什么!生孩子,好啊,你生,你若肯生,我千百万个愿意。” 陆恭桦想起宝珠初初嫁到府邸时的情景,那时的她虽说刁蛮跋扈,但对他的情感却是不遮不掩,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不像是现在,忽然的转了性一般忌惮着他的感受,如今这一句生孩子却激的她再次在他跟前展露真脾性,看到这样野猫儿似的宝珠,陆恭桦不由的一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安远将军府原本是前朝灵王的府宅,灵王最得先帝宠爱,所以府宅修建时花费了大量银钱,佳木奇葩,亭台楼阁阡陌纵横,看上去极为jīng致华贵。后来安远将军程鼎恩叱诧疆场、屡立奇功,皇帝便将这府邸赐给了他,先前雕栏画栋的府宅,被征战杀伐的将军住进来后,竟也一派庄严肃穆。尤其是正门处的那座假山怪石,更是气势巍峨,表情肃然。 陆恭桦如今忙活着大理寺和王田令的事儿,无瑕□□,但宝珠回娘家,他却放下了手里的差事,亲自送宝珠回了安远将军府,彻底给足了宝珠面子。 赶巧了安远将军的侄孙儿娶妻,宝珠便带了一chuáng波斯毛毯,在北齐贵族世家都极喜欢异域的东西,尤其是波斯毛毯,花纹jīng致织工细腻,若没有一二分的手段,便是千金也难求,宝珠看了看后面的马车,朝着锦儿道:“差人把毛毯先送到大伯那边儿,就说我稍后过去。” 锦儿应了一声,走到后面的马车上只见大小锦盒箱子不少,却独独缺了那波斯毛毯,锦儿着急的手心冒了汗,忙朝着宝珠去了。 来时自家主子还说送金银玉器就显得俗了,带了这波斯毛毯,显得别致又贵重,哪成想出门着急,竟粗心的忘记带了。若是带了旁的礼还好,如今却是什么都没带,这可怎么好? 宝珠也是眉头一皱,大伯那边儿势力的很,不带是错,带了不入眼的,怕是大伯母也断不了嚼舌根,让母亲那边儿过不去,也掉了陆恭桦那边儿的脸面,想到这儿,宝珠决定调转车头,先去取。 谁料刚出门,就见郭安和陆恭桦两人都牵着高头大马立在她眼前,两个男人一黑一白,一勇一智,眼神里却都是对宝珠势在必得。尤其是郭安迅速转过身,正对程宝珠眉眼挂着一股自信,唇角更是微微扬着,“宝珠,我骏马征战疆场,脚速快,快上马,跑个来回应该耽搁不了什么。”说完,满眼期待的看着宝珠。 “谢谢你,郭大哥。”宝珠抬眼看着郭安,郭安迎上她的目光,率先朝她伸出手,一双英武的眉眼闪过狂喜。 正在这时,只听得陆恭桦轻轻呛咳,宝珠的目光一下收了回来,忙着急的抬手细细的给他顺气儿,语气里也是带着心疼的娇嗔,郭安看到宝珠这般举动,不由的一怔,待再看却见陆恭桦凤眼朝他瞟来,一张薄唇嘲讽的勾着。 郭安转身大步上马,打量宝珠几眼,道:“我先去给你取波斯毯。”转身后却是一阵苦笑,他勇猛浑身是胆,从来没有觉得低过什么人,如今满心却都是挫败感。武将征战疆场,可终究朝不保夕,身上的铠甲是寿衣,躺下的地方是坟墓,就安稳宁静来讲,他的确比不得陆恭桦。 他yīn狠狡诈,又居心叵测,便是整个六部合起来都算计不过他,若是他有心争宝珠,他郭安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有了郭安去取波斯毯,宝珠也稍稍放心了些,想着先进府跟父亲母亲请安,随后再还郭安这份人情。 一进门,只见安远将军一身紫棠色的长衫端坐在正座上,受了宝珠的礼后,抬眼看向了陆恭桦,“我们宝珠虽说任性,但终究是老夫的掌上明珠,你若真辜负她,我定不会饶你!” 宝珠知道父亲这是担忧自己在陆府受委屈,这才故意打压施个下马威,但是宝珠又心疼陆恭桦,便转移话题道:“听说堂兄在朝廷里立了功?” 堂兄程俊尧是长房程鼎宜的嫡子,前阵子陪着皇帝巡游时,偶然发现了当年杀害惠妃的凶手,当年皇帝宠妃惠妃突然滑胎香消玉殒。她的好姐妹丽妃哭着跪在太后和皇帝跟前说惠妃枉死…… 郑太后可怜丽妃心善,专门卓内务府进封丽妃为贵妃,并安排丽贵妃协理后宫,整个朝廷也夸奖丽妃心善慈悲,不料这次巡游堂兄程俊尧却发现丽妃陷害惠妃的蛛丝马迹。 与程俊尧想法一致的大臣不少,不过因为忌惮丽贵妃,这才将案子压下去,不想程俊尧不过三日的光景就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查了了个清楚,皇帝心里愧对惠妃,待处置了丽贵妃后,又大力提拔了程俊尧到刑部。 程俊尧比宝珠年长十二岁,宝珠小时候经常跟在他后面跑,说起来程俊尧最看中最疼爱的也是堂妹宝珠。 如今满屋子都是人,程俊尧不去照拂那些朝臣,却独独走到宝珠跟前说说笑笑,这让程弘磊和程宝雁心里极为不舒服,尤其是杨姨娘的儿子程弘磊,他素来跟家族人不慎亲近,又捧高踩低的,原本想对程俊尧溜须拍马,却因他和宝珠谈话,彻底的没理他,弄得他心里更为嫉恨宝珠。 程俊尧非常喜欢宝珠,从宝珠开始会走路,他就开始领她到大房那边儿吃饭,她喜欢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只是小短腿儿上不去,他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气喘吁吁的将她抱上去,制糖水来哄她开心,当年因着那份对堂妹的疼爱,所以在朝堂上听说陆恭桦和白姑娘之间的事儿,不由的便气的黑了脸。 “陆大人来我们将军府可真是千年难得一遇啊!”程俊尧皱眉,一本正经的嘲讽道:“我们程家都是武将,女儿家也是武将家的慡直,比不得那江南来的女子,妖妖娆娆的歌舞,专门破好人家的姻缘。你说我这做堂兄的说的对不对?陆大人!” 先前程俊尧对陆恭桦的态度那是无比的热情,如今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由的让安远将军皱起了眉,将他拉到了身后,沉声道:“好好的日子,说什么破姻缘,今儿个可是你侄儿大婚!再者恭桦也不是那等子好色之徒,哪里会弄什么江南人去府里妖妖娆娆歌舞,别乱讲话。”安远将军作为陆恭桦的岳父,听到自家侄儿嘲讽,不由的护了起来。、 “算了,俊尧也没说旁的,只要他们夫妻和睦,其他的都不重要。”宝珠的母亲陈氏握着宝珠的手,半晌又红了眼圈儿,“宝珠这孩子自幼圆润,怎的今日脸这般清减,可是生了什么病不成?……无论如何,有事儿我们程家扛着,断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陈氏是嫡妻,性子又好qiáng,最见不得自家女儿受委屈,看到宝珠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当下便起了恼。 宝珠被说的头痛烦闷,但又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这七大姑八大姨的问话,只是点头应承着,说没什么事儿,就是染了风寒。 杨姨娘一身绫罗锦缎的来了,将身上的取下递给了一旁的丫头,坐下来朝着陈氏道:“瞧夫人说的这话,年轻夫妇总归要熬些夜,您啊就别病不病的了。”说着斟茶给陈氏,继续道:“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宝雁,当年抱着柳姨娘的崽子出去,跌在了荷花池子里,捞上来不也健健康康的,夫人您宽些心。” 杨姨娘说的这话温和也颇有道理,若是个不认识她的人,倒真的觉得这是个面慈心善的女菩萨,只是一旁的庶女程宝雁却“唿”地站起眼里噙着一包泪儿朝着花园子处去了。 程宝雁是罗姨娘生的,罗姨娘前几年刚走了,她在众人跟前都是老实忠厚的模样,实则背地后里心思细腻的很,她一直相中骠骑将军郭安,也经常找机会跟郭安讲话,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郭安的认识,却被杨姨娘这般不露脸的话给坏了事儿。 程宝雁心烦的将手里的团扇扔进荷花池里,听了杨姨娘那话,怕是整个长安都知道她曾把孩童弄丢在荷花池里,这般传闻出去,她还怎么嫁郭安?越想就越嫉恨起杨姨娘来。 娘儿们说着自己的话,安远将军看宝珠已经来了,便自给了个台阶,朝着宝珠道:“你母亲今日总是心神不安的,你且留在府中小住几日,照顾照顾你母亲。”说完看了看陆恭桦道:“前阵子扬州刺史送了老夫一坛葡萄酒,咱们过去尝尝,顺便去大房那边儿瞧瞧。” 陆恭桦恋妻的很,只是听他岳父这般讲话,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只是走到宝珠的跟前,看了看桌上那碟子细嫩嫩的酱螃蟹道:“螃蟹性凉,不可多食,前阵子你总是吵着胃疼,我若不在,也没个给你揉的,且注意着。” 宝珠静静的听他说完,见他示意往一旁走,便跟了过去,刚到下面的花草处,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薄唇亲着她的发心,“可以小住,不可以常住,我会想你。” 赶巧了这一幕刚好被杨姨娘看到,杨姨娘这人在人前总是要装亲和的,见到宝珠过来,索性抓着她的手,打趣道:“我常听说恭桦这个人冷漠威严,不想在宝丫头跟前这般乖巧,要我说越是这等慢条斯理,威严冷厉的男人越疼人,在岳父家都又亲又疼的。” “好,好,好,他们俩关系好,我才放心。”陈氏颔首笑,“前一刻我担心恭桦这孩子心思太深,会算计我们宝珠这个傻孩子,见他这般疼惜宝珠,我也就放心了。”陈氏方才转头时也瞧见了,一个男人什么都可以装,独独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和爱遮掩不住,像陆恭桦这等深沉多智的,若是不爱,断然出不了那等神情。 一旁站立的huáng傲芙却是冷着脸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嘲讽。 huáng傲芙是陈氏的侄女儿,是宝珠三姨母的女儿,三姨母家出了些事儿就来府邸小住几日。 huáng傲芙朝着宝珠一笑,挽住她的胳膊道:“今个儿园子里安排了戏,宝珠姐姐素来懂戏,不如过去点几处戏,让府里热闹热闹。” 今个儿大房那边儿办喜事儿,一些朝臣官僚不方便跟亲戚们一起,便有一些安排到了安远将军府,因着天气好便在后院子里搭了个戏台,请了长安最著名的荣月班儿过来唱戏,那些戏子们个个嗓子脆甜,功底深厚,宝珠也很喜爱。 刚到了小楼下,却一盆子水蒙头浇了下来。 表妹huáng傲芙忙取出帕子给宝珠擦脸,随后转身朝着那些戏子喝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没瞧见我们宝珠姐姐过来!” 宝珠皱眉,若是前世她当真就信了huáng傲芙,只是多活了这一辈子,一些事儿就通透了,那盆子水泼的极稳,甚至时间也把握的极好,若是没有经验,怕是做不出来。 “宝珠!”陆恭桦忙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一脸关切的给她擦着发上的水,陆恭桦的突然出现似乎让huáng傲芙有些措手不及,忙装作咳嗽,“咳咳、咳咳咳。”见到陆恭桦转过头去,huáng傲芙又张扬的转身指着那些戏子,喝道:“即便是不小心,也是开罪了主子,看不惩罚你们。” huáng傲芙自信满满的表现着她的优秀,甚至有意向陆恭桦展示她的治家才能。 huáng傲芙虽说是嫡出,但终究父亲那边儿仕途不是很幸运,再加上又早亡,所以在将军府总是可以的表现自己的才华,希望将来能借着安远将军府攀上一门好的亲事。 “表妹如此才华,想必将来表妹夫有福了!”一直未说话的宝珠忽然出声,随后抬手挽住陆恭桦的胳膊,对huáng傲芙道:“我早先还让恭桦给你看了几个年轻俊秀,只是见表妹你这般活泼聪颖,我却觉得我这做表姐的多管闲事了。” 宝珠这次是借了陆恭桦的手来刺激huáng傲芙,因为她知道上辈子的huáng傲芙竟然觊觎上了自己的男人。 huáng傲芙每次都在她跟前说好话,表面上总是带许许多多的温暖给宝珠,直到最后宝珠死期将至,才看清楚了这个表妹的心思,她坐在chuáng边冷冷的瞪着自己,“程宝珠,你有什么好,让恭桦那般丰肌秀骨、温润如玉的男人为你折腰,我呸!程宝珠,你最好快快的死,你死了我也好给恭桦做继室,为他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想到她前世那些作派,宝珠不由冷笑,这辈子,她断然不会再入这个恶毒女人的圈套,也不会任由她在将军府呼风唤雨,折腾自己的母亲。 ☆、怀孕 “呵呵……说的是。”一阵笑声从将军府里传来,满屋子说着长安的新鲜事儿,甚至说到了哪家闺女进宫封了贵人的,陈氏却看着自己的女儿宝珠,前阵子程鼎宜找宝珠去找陈嬷嬷商议迁户的事儿,虽说一个姑娘家不该做这等抛头露面的事儿,不过总归是朝廷的命令,委任了做成了也是一件光荣事儿。 只是不想宝珠的婆婆huáng氏却多次让宝珠辞了这个差使,甚至总是没事儿找事儿的带着宝珠去一些朝廷命妇那里学一些不知轻重的腌菜。想到这些,陈氏嘲讽一笑,亲家huáng氏这是处心积虑的只想把宝珠圈在府中,良久,陈氏勾唇一笑,有些冷嘲道:“毕竟是落魄文人家里头出来的,做事儿总是没个开阔眼界儿,比不得那何姨娘也在情理之中……”最后那一句,夹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怜惜,又带着对亲家huáng氏的深深积怨不满。 坐在一旁的堂嫂夏氏皱眉,刚想喝茶,就听见婶母陈氏说了这等不满的话,一时间也是惊慌、不知所措,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宝珠,huáng氏脑子执拗,何姨娘又心思狡诈……越想越觉得担忧宝珠在陆家的处境。 宝珠和陈氏话了了几句家常,随后又再次提起婆婆huáng氏,“婆婆这个人不错,先前我请安时不小心打了瞌睡,她也不说什么只是拿起毯子盖在我的身上,生怕我染了风寒,”说完,宝珠看着不远处的抄手游廊,“她不让我插手迁户的事儿,也并不全是目光浅短,无非是因为担心我出门在外传出什么流言,毁了清誉。”见母亲陈氏脸色稍稍好转,便继续道:“实际上,婆婆另想了旁的法子,完全避过了有损女儿清誉的地方,如今我便是再去,也不妨了。” 宝珠正说着,就见进来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小丫头,端着一碟子jīng致的糕点,揭开上面的银盖子,不仅瞧着jīng致还热气腾腾的。陈氏看到这糕点不由朝着宝珠一笑,自打宝珠出嫁后,她便不常见宝珠,如今见到什么好的都想留给宝珠,“瞧着像是刚出锅的,上面还有莲子,你之前最爱吃莲子,快过来尝尝。”陈氏宠溺的唤着宝珠。 “……”手指尖儿还挂着糯米粉的程宝雁听了这话,心里像是猛地刮起一阵寒彻心扉的冷风,她辛辛苦苦做的,夫人毫不犹豫的就赏赐给了程宝珠,而她却丝毫没落得好处,想到这儿,心里的嫉恨就像是伸了爪的水草将她牢牢纠缠住,心里的憋闷也冒了尖儿。 陈氏看到程宝雁那等愤愤的目光,不由的皱眉,前阵子府里的一个姨娘生病,请了郎中来把脉,明明那姨娘感咳的厉害,程宝雁却回来报,说只是偶感风寒,隐瞒了那姨娘的病症,闹的肺痨差点在府里传开,如今见她又这般恼恨的看着宝珠,不由的对她有些不满意。 杨姨娘是个聪慧细腻的人,她看出了陈氏的意思,但却想着两边讨好,左右逢源,索性故意伪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母亲模样来,微微的训斥了程宝雁几句。 程宝雁平日里总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如今见到杨姨娘这般,不由的冷笑道:“姨娘还是教育三哥去!” 宝珠放下只咬了一口的芙蓉糕,神色淡漠地给转了转腕子上的细纱帕子,睨了程宝雁一眼,温和笑道:“宝雁妹妹当真是好手艺,记得以前你母亲就是烧的一手好点心,我若不是前阵子扭了腕子,就当真好好跟你学了!” 说完,又打量她几眼,继续道:“我这个做姐姐的出嫁的早,知道你这般孝敬我母亲,我也便放心了不少。”宝珠话儿说的极为温和婉转,到底是乱了程宝雁的心神。 她以前分明记得程宝珠嚣张跋扈,被她这般刺激分明会bào跳如雷,怎的会?!程宝雁的眼神闪缩,一时间有些辨不清宝珠的心思,只是碍着庶女嫡女的区别,便qiáng按捺下性子,僵笑道:“做糕点需要功夫,姐姐是陆府的少夫人,少不得操心许多事儿,我有一本子膳食谱子,且给姐姐便是。” 见到程宝雁递过来的那本子食谱,宝珠点点头道:“嗯,那就谢谢妹妹了。”说完宝珠转身朝着陈氏身后的婆子微微一笑,“我听母亲最近脉象不稳,想必是吃甜食过多,你参照谱子,重新做几样子没糖的。” 听到这里,程宝雁不由皱紧了眉头,她突然恍悟自己迷迷糊糊地竟被程宝珠算计了,还让她用自己的东西借花献佛。 只是这事儿又偏偏做的自然,也是她亲手送的,让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越想越觉得恼恨——可恶的程宝珠!当真嫁去了陆府,就转了性儿的变聪明了?,程宝雁瞪着程宝珠,皮笑肉不笑道:“姐姐在整日在陆府的风口làng尖上,倒是练出一副操船掌舵的好手段来。” 宝珠听后,淡淡一笑,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因为她很痛快。 上辈子她和程宝雁同在府邸,婆子教授仪礼时宝珠不小心扭伤了自己的脚踝,因为走一步就疼,生怕就此残废。程宝雁就凑过来,她没来就生的皮肤有些微微黑,所以带着几分憨厚天真的模样,一次次的安慰着她。宝珠那时性子太真,一下便信了她。 不想当皇后设宴,邀请重臣家眷入宫宴饮时,程宝雁却故意设计让她和最得宠的华妃撞了衣裳色,那个华妃素来娇纵跋扈,也经常残害宫中妃嫔,程宝雁明明私下花银子收买了下人,知道了华妃的脾性,还故意使计劝说宝珠顶撞华妃。 只是华妃刚得了皇上的恩宠,心情极好,看到宝珠一派天真娇憨,也没计较。只是却不动声色的凑到宝珠的耳边,低低道:“你这个妹妹心思细腻歹毒,凭这等手段,你若不离她远些,想必会被她害了。” 只是那时的宝珠真的太过相信这个表面忠厚的庶妹,对华妃的话不理不睬,还认为华妃是在挑拨离间。 如今此番借机惩处了程宝雁,宝珠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只觉得这是程宝雁这辈子该还的。 糕点还未曾用完,大房那便就来了小厮请她们过府吃些喜酒,席间,陈氏给宝珠夹了一些松茸参jī,宝珠一筷子未动,倒是对角落里那些酸酸的梅汤和炒红果情有独钟。 陈氏看到宝珠的胃口,不由的一阵观察,半晌又握住宝珠的手,带着欢喜道:“宝珠,你是不是有喜了?” 听得这句,宝珠惊讶地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陈氏,“前阵子有些不消食儿,郎中也诊断了,未有怀孕的徵兆。” “这也倒不着急,这才刚大婚多久……”杨姨娘松一口气,随后又拖长音儿,夹了一片薄薄的huáng鱼片儿,“听说你们府里的何姨娘喜欢喝鱼汤,你公爹就专门托人弄了快马给她运鲜鱼,这等子宠溺倒是可以跟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杨贵妃比较了。” “陆老爷的确是宠那个姨娘。”陈氏补了一句,当年她也见过那个何姨娘,见她娇娇媚媚的,不想后来折腾的huáng氏那般田地,还处处借着陆凯的手欺负府上的人…… 片刻后,堂嫂夏氏朝着宝珠道:“宝珠,何姨娘心思狡诈,你要多加提防才是。” 对于何姨娘,宝珠心中自然是有防备的,片刻,夏氏又道:“听说她有一个妹妹在宫里封了和贵嫔,有个这样的娘娘罩着,也难怪她张狂。堂嫂不是让你胆小,只是何姨娘若是私下里在和贵嫔跟前罗织你,怕是会惹起什么祸患来。”与其,为了争qiáng好胜,跟宫里的和贵嫔渐生嫌隙,倒不是好的选择。 说起和贵嫔,宝珠心里就更不担心了,这和贵嫔虽说日后封了和妃,但是却迟迟生不下皇嗣,为怀龙嗣,她铤而走险和一个太医摸黑偷情,最后皇家为了遮丑,将她活活烧死在宫里。 就连她不惜一切下赌注的八王爷也没救她,说起八王爷倒真是步步为营的一个人,不想一路艰难筹谋,到了最后登基的却是四王爷。 见亲戚们走远了,宝珠才低声朝着夏氏和陈氏道:“其实,陆家对我是不错的,前阵子我才教训了何姨娘,婆婆怕我被公爹误会,还专门给公爹解释了好一阵,母亲和堂嫂且宽心,只要我和婆婆站在一起,那何姨娘定是占不了先的。” “你这般说,我就放心了。”陈氏抬手拍了拍宝珠的肩膀,一脸真诚地说着。 宝珠微微一笑,又抬手拨开挂在发髻上的金钗,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说这些左不过是不想让母亲起疑,担心。 上辈子的何姨娘狠毒到了泥里,得知皇帝册封陆瑛纨为贤妃后,就畏惧其妹和贵嫔会失宠,所以四处传播流言,说陆瑛纨是个祸国的妖物,会对江山有害。 陆瑛纨本就胆怯,害怕皇帝处死她,便想偷偷离宫,不想竟被何姨娘和和贵嫔双双告密,最后落得赐死的下场。何姨娘除掉了陆瑛纨后,又心狠的下毒毒害huáng氏…… 想到这些,宝珠长吸一口冷气,她这次也是该出手收网的时节了,再也不能让何姨娘和和贵嫔残害她的亲人。 陈氏默了一忽儿,朝着杨姨娘道:“兴许是我我多虑了,你照顾凌碧一直很用心,莫非是想给弘磊做媳妇儿?” 杨姨娘笑道:“您若看着好,那便是媳妇儿,虽说弘磊是庶子,一切听夫人的安排,若是能得凌碧为儿媳,我倒是要高兴的去佛堂烧三柱高香的。” 杨姨娘提起郭凌碧,就一阵子心头似火,心里抱持万分的期待,郭凌碧是骠骑将军郭安的亲妹,生的袅娜又仪态万千,程弘磊若是得了这样的亲事,就算是庶子将来借着郭安的势头,也会青云直上。 说起郭凌碧,陈氏也是对她赞不绝口。 上次陈氏在街上犯了头风,郭凌碧偶遇后便耐心的服侍照顾她,若不是她及时施救,她怕是病的就厉害了。 所以陈氏对郭凌碧还是极为感激敬重的,沉声道,。"郭小姐性情温和正直,生活也有情调,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若是她进将军府,我是不反对的。。" 夏氏没有说话,杨姨娘开心的很,宝珠却是沉吟了半晌,朝着杨姨娘道:“我听说郭小姐曾进过宫,皇后似乎很中意她,想将她许配给晋王,你跟皇后争夺儿媳妇有多少胜算?” 杨姨娘听到皇后……顿时脑袋昏沉沉的疼,对宝珠似乎也有些不满,倒是陈氏皱眉道:“晋王是王,弘磊还未曾有官职,孰qiáng孰弱不用皇后说,我们心里也清楚,等下次见了郭小姐,我们问清楚了再作决断。” 其实皇后看中郭凌碧这事儿,宝珠稍稍夸张了些,她不是要阻止杨姨娘娶郭凌碧做儿媳,只是她知道程弘磊一早就看中了将军府的一个厨娘,还被那个厨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最后弄得郭凌碧故小产。 虽说她没和郭安成了什么夫妻,但是她也不忍心看郭凌碧这样的好女子白白被程弘磊这等伪君子糟蹋了。一时忍不下气,才说出了皇后的事儿,来阻碍杨姨娘。 夏氏看气氛有些尴尬,便拉了拉宝珠袖子,示意她低调些,宝珠不由转身看着身旁的堂嫂夏氏。 夏氏生的唇红齿白,又天生一副妖娆的桃花眼,这般容姿在长安也是冒尖儿的好看,再者堂兄程俊尧也是每次办差都给她带些礼物特产的,也不知为何两人就是不生孩子。 男人倒是好说,到了年纪短不得纳几房小妾,夏氏却不一样,过了年龄再生产就可能要命,宝珠凑在夏氏耳边认真道:“堂兄虽深谋远略,但是对待感情却是有些儿戏了,你总要有个孩子才是。” 夏氏听到这儿,不由的耳根子一红,望着程俊尧所在方向,她何尝不想生个孩子,只是程俊尧每次在房事上都刻意避着,好像怕她怀上似的……  这边儿的程俊尧倒是真真的避着,不过这次不是避着夏氏,而是陆恭桦。 待园子里只剩下他和陆恭桦后,便有一搭没一搭道“为白姑娘的事儿不好好解决,就想着跟我们宝珠亲密无间地生活?”说完噙着一痕笑意,轻叹一口气,“我们宝珠比不得人家那些娇娆小妇人,整日粗枝大叶的,动不动就被人算计了……” 他有意嘲讽陆恭桦,见到陆恭桦一派云淡风轻,便又拉拢进门的郭安,来共同对付他。 郭安不置可否的看了陆恭桦一眼,其实他对陆恭桦没有半分恶意,只是今日见他在宝珠跟前这般排挤自己,心中对其印象便淡了几分,见到程俊尧这般,自然也就翻了将军醋缸,没脑子的跟程俊尧联起手来。 陆恭桦笑笑,不置可否。 安远将军换了身衣裳,见到郭安来了,不由起身拉着郭安到了箭靶子那边儿,“老夫听说了你攻打匈奴那一战,妙计,妙极!若是老夫也不见得能想出那等计策,都说少年出英豪,大抵不错的!” 郭安仰头笑了笑,眸底带了几分自信,瞟向陆恭桦…… ☆、和离 安远将军含笑看着郭安,看着看着就想起一些旧年的往事来。原本他是想将宝珠许配给一个骁勇的武将为妻,不想yīn差阳错的竟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了一个身子孱弱的陆恭桦。 虽说陆恭桦当年是拿着长安最举世无双的白壁凤凰为礼,但是他是不太满意的,虽说陆恭桦极受皇帝器重,容貌也俊美风流,可终究不是个……武将,在安远将军眼里只觉得天下最骁勇最威武的女婿才能上台面。只是后来朝廷里出了些事,直到河东刺史提起,他在知道陆恭桦的秘密。 那年梓州、荆湖、福建等地天灾,朝廷的赋税迟迟收不上来,东面匈奴又不断挑衅,安远将军得了圣旨出征,只是军粮却迟迟拨不下来,前线的士兵却只有三日粮可食用,户部那边儿只说北齐国库空虚,又免除多地的课税,根本没有任何拨款拨粮的可能。 见到户部的信使,安远将军心中一阵火大,北齐历来武将和文臣倾轧,但是这等出征关头,饶是一个脑瓜子清明的帝王都不会饿死士兵,如今皇帝只管沉迷后宫,宦官又gān政厉害,对国家大事一律不闻不问,那帮朝廷里做事儿的瞧见了,自然也推三阻四起来………… 安远将军脸色黑沉的端坐在上首,脑中忧愁的就快熬成了浆糊,正在这时,刚考中新科状元的陆恭桦却不紧不慢的从南辽那边儿借来了粮草,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安远将军之前从未将文臣看在眼底,直觉都是些勾心斗角、心腹yīn沉的佞臣,看到一身白衣、风姿绰约的陆恭桦押运粮草来,他自然又对文臣改观了三分,待后来见到他的破敌之法,更是不禁开口叫好,待叫出了声才恍然自己跟前坐着的是个文臣,又忙噤口,但眼神中的钦佩、满意却是遮盖不住的。 此时的郭安和堂兄程俊尧却丝毫不知那些往事,两人端起杯子,对视一眼,随后霍安打量陆恭桦道:“陆兄只知道在大理寺办差,闲余了左不过去两广办办差,可知道如今我们北齐的边塞风光?”郭安故意刁难:“还有那南辽风光,当真是天下英豪之境,陆兄若是见了,心胸才会更为开阔。” 原本程俊尧是为了宝珠,这才对陆恭桦有些微词,想着拉着郭安来打压打压陆恭桦的傲气,不想听郭安说完,程俊尧才发现郭安竟然刻意针对陆恭桦。在程俊尧眼里郭安绝对不是那等小性儿沉不住气的人,但是这话却说的颇为掉价,不过想起白姑娘那事儿,程俊尧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陆恭桦一眼。 陆恭桦听到郭安话里的嘲讽他是文臣,满腹黑沉的只知算计别人,只是他却欣然接受了这话,因为能帮助安远将军的只有他陆恭桦,只要陆恭桦在,安远将军出征在外绝对不会有忧患。再者,他已经娶了宝珠,每日能多疼爱她一些,什么边塞、什么huáng沙的,他在乎那些作甚? 程俊尧咳嗽了一声,“我记得恭桦当年娶我们家宝珠时,曾对我二叔许下了一个承诺,饶是我二叔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肯做?”程俊尧说完,看了二叔安远将军一眼。 郭安见到程俊尧再紧bī,也益发得寸进尺起来,一下跳进一旁的沁芳水渠里,朝着陆恭桦道:“夏日里炎热,这水渠的水引自山泉,能消暑,你跳进来,我们比试比试泳技!” 陆恭桦看到郭安健壮又硬邦邦的肌肉,眼神中闪过一刹那的惘然,不过片刻,又一派淡然清皎。 程俊尧听了也将身上的袍子脱了,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拖鞋,刚进门的程烈看到程俊尧和郭安跳进沁芳水渠中,就知道两人又在耍小性折腾自己的姐夫,索性大步走过来,朝着陆恭桦道:“宁王前阵子对姐夫的棋技赞不绝口,我和宝珠姐自幼学不会下棋,姐夫若是有空,还请教下我。” 远处铜炉里的檀香袅绕,周遭都是一股子淡淡的香气,让bào躁浮躁的心绪一下沉静下来。 安远将军抚着自己的胃,他常年出征在外,虽说近日闲了些,可也不喜欢这等香烟缭绕的奢靡气,不过跟郭安似的扑腾扑腾的跳进水渠里,那股子莽撞无谋,他也是讨厌,安远将军往嘴里塞了两瓣柑橘,觉得自家女儿还是嫁的委屈了。 沁芳水渠水流很是湍急,郭安身子骨qiáng装,倒是在一旁的程俊尧,水技不好再加上水凉了些,一下寒了脚筋,整个身子趔趄的朝水里跌去,郭安游得畅快根本就顾不上旁的,程烈又忙着学棋,只有陆恭桦一抬眼看到了。 程俊尧一边咳嗽一边由着丫头们给他换衣裳,原本他以为放在自己伙同郭安在背地里折腾陆恭桦,让他有口难言,他会装作看不见,不想陆恭桦…… 成军怔怔地打量了陆恭桦半晌,随后走到他跟前,尽量平静说道:“恭桦能够不嫌我,救我于水火,我感激不尽。”他用力攥住手掌,费了很大力气才道:“你算是我半个救命恩人,只要你不欺负宝珠,我一切都会帮你……刀山火海,肝脑涂地。” 郭安这时也从水渠里出来了,看到程俊尧湿漉漉的,不由的一阵尴尬,他的确是有些控制不住爱玩的脾性,打起仗来也是如此,什么都会忘掉,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如今程俊尧咄咄bī人的瞪着他,让他忽然优点里外不是人。 他穿好衣裳走到程俊尧跟前三番五次的示好,程俊尧却浑不在意,拿腔拿调道:“依我看,我们恭桦妹夫就是最适合宝珠的,看到人家听小两口蜜里调油,就要好好的祝贺恭喜,免得拆婚,损了自身的yīn德福气。”其实,程俊尧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只是被郭安这等不管不顾的气的厉害,索性言语里也夹枪带棒了些。 一旁的安远将军放下手里的茶,越想郭安越看陆恭桦顺眼,“不管旁人拆不拆婚,恭桦这女婿,老夫是不会放过的!恭桦算是我程家的半个儿!是我们程家的恩人。” 喜宴尚未结束,西边儿却出了晚霞,宝珠被陈氏要求留在将军府小住几日,宝珠原是答应的,不晓得刚才还坚持让宝珠小住的安远将军却坚持要她跟随陆恭桦回府,宝珠看陆恭桦气色红润,唇角噙着笑意,就知道自家父亲又被自家男人给拿捏住了。 宝珠向安远将军和陈氏行了礼,刚出门就被陆恭桦抓住了手儿,宝珠面无表情的要抽出来,却被他攥的更紧了,“我原是想着用白婉令换四王爷一步棋,既是你心里不舒服,我也没必要再留着她,今日我会找人处置了她,” 宝珠闻言,身子不由的一抖,她前世总听人说陆恭桦yīn狠叵测,她在府里受着他的耐心与疼爱,竟然真的忘记他性情狠戾的那面,再者那白姑娘也没什么错,虽说弄得她和陆恭桦之间有些尴尬,但到底也不至于落到被除去的地步。 宝珠着急的反抓住他的大掌,长长的指甲嵌入他的掌心,着急道:“你不能杀她!” “她在,你永远不会跟我和解,这样伤主的棋子,我陆恭桦不要也罢。” 见他眉目未动,显然是坚定了要除去白婉令的心思,宝珠不由的软了语气,哄了他半晌,见他应了,怕他反悔忙转移话题道:“听说龚州刺史的儿子被关入牢中,我们家瑛纨还去探望了?” 陆恭桦将宝珠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实则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软下嗓音那刻,他所有底线早就跟退cháo似的褪的没了影儿,不过他倒是颇为享受宝珠温香软玉腻着他的感觉,索性紧皱的眉宇都舒展了开来。他抬起手将宝珠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心,闭眼道:“那龚州刺史的儿子樊佑霖胆大包天,爬进了瑛纨的厢房,让他进大牢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宝珠见他这幅故作高深的模样,不由的噗喝一笑,人家樊佑霖青年才俊,也是他陆恭桦邀请他进府饮酒,一阵子猛灌人家,这才使他迷迷糊糊的闯进了陆瑛纨的厢房。 其实醉醺醺的,再者瑛纨在桌案旁写字,也瞧不见旁的,丫头婆子们嘴碎走漏了消息,这才闹了这出儿…… “说起来,我跟樊公子倒是有一面之缘,我倒是依稀记得樊公子诗词造诣不错的。”宝珠想起樊佑霖那首宫墙柳的诗词,不由的夸奖了两句。 越说越是牵扯到了旧年的往事,宝珠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兴致满满道:“当年,龚州刺史大婚时,还是父亲和一些将士给他凑起的份子钱,听母亲说原本龚州刺史夫人也算不得天姿国色,倒不像生的儿子倒俊俏的跟尊金佛似的,我虽说见他一面,大抵还是记得那张脸,果真俊俏,若是他能和瑛纨……” 话还未讲完,就见陆恭桦脸色不好,揽着她腰身的手也紧紧的绷着。 陆恭桦和樊佑霖不和满朝皆知,陆恭桦手握重权,又得众皇嗣依仗,老皇帝担心他对皇权构成威胁,便私下培植手握兵权的龚州刺史一家。那日请樊佑霖过府饮酒也不过是一场权臣较量的鸿门宴,只是这些朝堂上的杂事,陆恭桦从来都不会跟宝珠说,宝珠不知其就,夸奖起樊佑霖来却是一板一眼,极为认真的。 进了陆府大门,又绕过长长的一段水榭庭廊,宝珠捏着帕子走着,端着衣裳的小丫头见了她忙行礼,随后又折返回来,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朝着宝珠递了过去:“这是先前樊公子来府里时给您的,先前因着您不在,说务必给您。”说完,忽然迎上了陆恭桦的眼光,不由的一个哆嗦转身走了。 宝珠好奇的打开锦盒,只见里面:珠宝金饰、古董文玩还有一些小小贝壳珠母,都很jīng致小巧,宝珠素来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尤其是那个带着盈盈纹路的小贝壳,更是难掩的喜欢。 陆恭桦看到宝珠那般喜欢樊佑霖送的这些玩意儿,心中除了方才的那几分闷气外又多出几分旁的情绪,酸酸的,不知谁家的醋缸又翻了个彻底。 陆恭桦合上手掌,望着远处的水车轮又定了定神,忽然捂着胸口一阵咳嗽,紧接着便半个身子的往宝珠怀中方向跌去,宝珠忙住嘴,慌张的扶住他,小厮见了忙着急忙慌的将他背进房。 宝珠刚要起身去差人找郎中,却见陆恭桦唇角擒笑的反身将她压在榻上,“不妨事,方才不舒服,这刻倒是通畅许多了了”说完一手打掉chuáng榻上的锦帘儿,朝着门外候着的小厮道:“到园子门口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宝珠听他中气十足的,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是在装病,宝珠气恼的扭过身子去,觉得自己吃亏就吃亏在脑子太少,总被这个满腹心术的男人拿捏了,越想越觉得恼,索性使起小性子来,目光落在陆恭桦那张俊脸上,恼道:“你就是瞧着我性子直率傻气,总是来欺负折腾我,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嫁你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今儿明明白白的给我说清了,左右跟你和离便是,少在这里折腾我程宝珠。” “和离?”陆恭桦脸一瞬变得黑沉yīn冷,半晌看到宝珠发恼的脸却又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云淡风轻又又笃定道:“我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便是在轮回个三百年,你程宝珠也逃不出我陆恭桦的手掌心,和离这等子事儿,你这辈子都别想。” 宝珠默默的看着不远处的香炉,不由叹了一口气。或许真的是上辈子亏欠下的,旁的人说这话,她怕是早就心头不快了,可这话从陆恭桦嘴里说出来,内心隐忍不发的恼火却偏偏在一瞬间消散了。 正想着,陆恭桦却抬手将她重新揽在怀里,不摁在软枕上肆意亲吻,“宝珠,记得永远不要对我说和离二字。”说完,薄唇重新敷上,两人因着白姑娘的事儿很久都未曾亲近过,这一亲近的相处,倒是像是枯柴上泼了一桶油,彻彻底底的燃烧起来。 “青天白日的……”宝珠抬手推他,随后快速的系上领口的锦带,“母亲常说,为人妻要守戒律,不可放纵伤夫君身体,方才夫君你病体孱弱,如今还是休息的好。” 宝珠见他脸色不好,便佯笑道:“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并没旁的,你别往歪处想。:宝珠状似无奈的说着,其实陆恭桦知道她的情绪,但是他一提起白婉令,她却总是搪塞不想听,所以他现在无从下手。 宝珠依旧唇角挂笑,只是娇娇弱弱的看着陆恭桦不说话,眼神似乎要逃走,陆恭桦情急之下忙将身子靠在一旁的雕花木门上,想到自己这般少年行径,宝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晌道:“我又不跑,你怕什么,难道害怕我也跟白姑娘似的进了chūn锦楼不成?” 陆恭桦转身,一步步走近宝珠,一双清润的眸子细细的打量宝珠,说实话这些日子的宝珠跟初初嫁过来的并不相像,虽然长相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近些日子的脾性却跟先前大不相同,他走过去,宝珠要躲却被他紧紧压在门上,低头啄吻她的耳珠儿,“长安的女人把夫君当主子,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可我只盼着你相信我,而不是听旁人的话,将我推出去,推给旁的女人。” 他垂首,抓起她的手,轻轻啄吻她掌心,随后又将她一把抱起,“宝珠,我只想做你的夫君,而不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说完将她抱向chuáng榻,耳鬓厮磨…… 守在园子里的小厮,不由的起身将园子最外面的那扇门掩上,这动静儿,外人不来才怪…… 到了第二日,宝珠去给huáng氏请安,刚进门就被huáng氏打趣了一番,“年轻人到底贪睡些,以后也没必要晨昏定省的,只要你和恭桦和和美美的,我就放心了。”说完又拉着宝珠的手坐在一旁,一双眼看着宝珠的肚子道:“可是有动静了?” 宝珠看到huáng氏那灼灼激动的眼神,自然猜到小厮把昨日的事儿说了,慌乱之下不由有点羞赫,脸色绯红成了一片,片刻又心虚的转移话题道:“听说父亲把瑛纨的名帖托人送进了宫去殿选?” 今年到了殿选秀女的时节,长安的贵小姐年满十四未曾婚嫁的都要送进宫,让老皇帝挑选,原本huáng氏是不想让陆瑛纨进宫的,但是陆凯执意坚持,也只得如此。只是那等红墙见不得人的地儿,妖风阵阵,瑛纨又有私奔的事儿,若是真的选进宫一个不小心怕是要出大茬子。 皇帝虽老了,但是好色之心不改,这次宫里的太监都放话儿了不拘束家世,只要脸长得好,进宫做娘娘便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儿。 再者先前陆瑛纨陪着何姨娘进宫时,赶巧了皇帝在和贵嫔的宫里,没甚意思的睨了一眼,没瞧见旁的大事儿,倒是看中了年纪豆蔻,任人温柔采撷的陆瑛纨,瑛纨原本生的清丽,那日又穿了鹅huáng色的长裙,走起路来妖冶袅娜,步步生莲,老皇帝瞧见了不由得欣喜起来。 只是因为和贵嫔脸色不善,找了理由支走了陆瑛纨,这才没有当场纳了。 不过宝珠却依稀记得些陆瑛纨进宫后的事儿,那时皇帝虽说贪图她的美色,但时间一长却又厌了,和贵嫔长期吃醋拈酸,见到陆瑛纨失宠立刻将陆瑛纨私奔的事儿捅了出来,弄得陆家都受到了牵连…… 宝珠想到那些事儿,不由叹息一声,拿着小银勺挖着甜糯的粽子,huáng氏见她不吃,便替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小声道:“宝珠,你可是顾虑什么?” “瑛纨进宫便是得宠,也是昙花一现。”宝珠淡淡道。 “昙花一现?”huáng氏眉头一皱,转身看着宝珠,“瑛纨那件事儿,只有自己人知道,旁人该消失的消失,该流走的流走,便是起了什么谣言,也见不得证人,这个倒是不妨事。” “自己人?呵……往往自己人才最可怕。”宝珠不由的冷笑,正在这时,丫鬟却脸色苍白的跑进来,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瑛纨小姐……听说老爷让她进宫选妃,消……消失了。” 陆瑛纨回过头来,明明是下定决心的,可是跑出陆府那刻已经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只是她不想嫁给那个老头子,虽说那人是皇帝,可是想起他好色荒yín的模样,她就下意识的觉得恶心。 “姐姐,在想什么?”一个黑瘦的小乞丐拉着陆瑛纨的袖子,低声问,“后面灯火明亮的,怕是要抓姐姐呢……” 陆瑛纨大惊,转身眯眼往后看,只见一行人慌乱的追上来,陆瑛纨刚要跑却见身上的包袱早已经被小乞丐偷走了。 陆瑛纨急火攻心,喉咙也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生疼,只是想到陆凯和huáng氏会把她送进宫便决心要走,一转身看到那些追赶她的人似乎手里提着木桶在救火,而烧着的那件厢房似乎正是她住的那间。 她想逃跑,但是又担心宝珠会进去找她,索性攥了攥掌心,又折返回了陆府。 “你放肆!名帖都送进宫了,可是要害的陆家满门抄斩不成!?”huáng氏黑着脸,第一次这般严厉的训斥陆瑛纨,“你自幼长在府里,我对你如何?!你竟这般害起人来了!” “我不想进宫选秀……”陆瑛纨怯弱的说了一句,见huáng氏黑着脸不理睬他,眸子里不由的涌上一股子哀痛“宫中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去,再者帝王的感情比月亮还多变,您不能至我于水火不顾……”陆瑛纨越说越激动,左手一抬,将发上的金钗拔下来抵在喉咙处,“果真如此,我死了便是,等下辈子再来还您的恩情……” 这话还未说完,就被进门的陆凯听到了。 陆凯勃然大怒:“下辈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宫里的娘娘,那是天下的主子,再者皇上是九五之尊,哪里由得你来嚼舌根子!?放肆!” 陆瑛纨眼睛里泪珠闪动,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手指也颤抖个不停,“二伯,是瑛纨错了,但是瑛纨宁愿死,也断不入皇宫!” 陆凯气的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拂在地上,似乎要狠狠处置陆瑛纨。 宝珠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道,“父亲不要着急,其实瑛纨进宫不见得是好事。”宝珠借着说话的功夫将陆瑛纨扶起来,朝着陆凯道:“如今三王爷执掌御史台,言官现在chūn风得意,长安的风chuī草动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瑛纨的事儿我们不说,但是男方那边儿不好说……” 陆凯看她一眼,“他都答应了的。” “父亲可还记得有钱能使鬼推磨?”宝珠知道陆凯爱面子,所以只做点拨,生下的陆凯自然会明白。 陆凯怒目看着宝珠,瞪圆了眼睛,手指也攥握成拳,随后却转怒为笑,“还是宝珠你思量周全。” 陆凯没有坚持让陆瑛纨进宫,却在卧房内朝着huáng氏道:“赶陆瑛纨出府,一刀两断,再无牵连!不能用的棋子,就是废物!” 作者有话要说:祝明天考试的宝宝们,旗开得胜、金榜题名。fighting~~~~~ ☆、心意 陆瑛纨是huáng氏三十岁上才有的,自幼宠溺无度,可是自打出了私奔那档子事儿后,陆瑛纨便有身心受创,huáng氏作为母亲虽说生气,但终究还是亲切的,只是陆凯被何姨娘挑唆的,早就对陆瑛纨极为冷淡。 前阵子陆瑛纨染了风寒,陆凯到huáng氏的园子里来,若是放在以前早就探望一下女儿,可偏偏连瞧都未曾瞧一眼。私奔这档子事儿的确大,但终究是亲生女儿,陆凯带着那般大的火气,甚至要赶她出府,也看得出何姨娘没少在背后下功夫。 陆凯也不看huáng氏的神情,只yīn沉道:“皇家对我陆家有功有恩,这个孽女如此污蔑皇室,如此不成器,我陆凯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待你出府,行为善加约束,好自为之!” 陆瑛纨紧紧拽着陆凯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惨白道:“父亲,瑛纨错了……你不要赶瑛纨走,瑛纨知错了……”huáng氏也眼圈儿翻红的弯身将她抱住,心里难受的要命道:“你个不成器的……瑛纨……老爷……” huáng氏虽说性子坚韧,但对陆凯却是谨遵女戒里那一套,陆凯决定的事儿,她便是千万般不愿,也断断不会阻拦,如今瑛纨落得被赶出府邸的下场,huáng氏只是心疼,只是心如死灰,除此之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快入夜时,西窗的月昏昏沉沉地半垂着,宝珠站在窗边眯着眼睛看着园子里的huáng猫。 “嫂嫂,请帮帮瑛纨。”没等宝珠转身,陆瑛纨便哭着跌坐在宝珠的脚旁,“我错了,我不该那般任性,不该那般蠢笨……嫂嫂,你救救瑛纨。” 宝珠看着她,一双眼睛肿的像是天下最委屈的孩子,嗓子也哭的沙哑了,一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就像溺水的孩子,将她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宝珠扶起她,一双眼睛却再次落在窗外的那几个婆子身上。 那是何姨娘园子里的,陆瑛纨走了,那么府邸就只剩下了陆莹,到时所有的好处自然落在陆莹身上,这也是何姨娘背后讲陆瑛纨坏话的缘故,只是huáng氏和陆瑛纨都未曾防备她。 外面的婆子抬头望着宝珠的房间,陆凯已经吩咐她们遣走陆瑛纨,只是宝珠的房间,她们却不敢往里闯,只能拧眉相互推诿,“老爷吩咐你去的,误了时辰就坏菜了,你还不赶紧去!?” “你怎么不去,那是少夫人的房间,砍了我的脑瓜子,我也不敢……” 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一声惊雷,紧接着一道道长细的闪电将灰沉沉的天空劈开,顿时乌云盖顶,大雨哗哗啦啦的落下来。 宝珠唰地一下转身,从一旁的博古格上取出一套小小的jīng致的罩子,陆瑛纨看到她把那罩子递给她,不由惊恐道:“嫂嫂,您让我大雨天的出去盖花?” 一声清脆又笃定的声音响起,“对,全部罩上!且要淋得病了才好。” 宝珠抬头望着天空巨大的雨珠,又看了看早已浑身淋湿却忙着罩花的陆莹,早就差人请了陆凯来。这株茶花是西域一个法师给陆凯的,说是能保佑陆凯官运亨通,在何姨娘那里只是枯了一小片叶子,就紧张兮兮的跟自己说好话,弄到最背yīn的地儿,眼下大雨瓢泼的,陆凯看到陆瑛纨这般照顾他的宝贝花儿,自然会勾动起血缘亲情的感动…… 果然,陆凯冒雨急匆匆来了,看到陆瑛纨全身湿透,还照顾那些茶花,不由训斥了两句,但却再也没有提赶出府去的责怪话。 陆凯小心的摆弄那株茶花,看到上面那些jīng致又护花的罩子,对陆瑛纨的印象大大改观,甚至觉得陆瑛纨不是何姨娘描述的那般蠢笨丢人,而是一个被宠的护住天真性情的孩子,且进退有度,孝顺异常。 宝珠看到这里,红唇微微一弯,这才披着衣裳打着哈欠走出来,朝着陆凯道:“父亲,昨个儿我听恭桦提起樊佑霖,听说樊公子对瑛纨极为钟意,且又被月老yīn差阳错的搅在一起,不如将错就错合成一段姻缘,这样不仅免了殿选秀女的事端,还能给陆家减一个政敌,父亲看如何?” 陆瑛纨听完宝珠的话,不由的睁圆了眼睛,樊佑霖? 她虽不知道樊佑霖是个什么性情的男人,但是她却看见了樊佑霖的脸,左耳处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且长得虎背熊腰的吓人,全然不像二哥陆恭桦那般俊秀润雅,想到她自己要跟那般雄壮的人物日日夜夜相伴,陆瑛纨不禁脸色微微一变,“我不想……” 话说了一半,却听得宝珠轻笑起来,随后走过来将她掩在身后,朝着脸色再次黑沉的陆凯到:“瑛纨丫头怕是被雨淋昏了头了,父亲您先回去歇着,我带着瑛纨去换身衣裳。” 陆凯听了,朝着陆瑛纨“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陆瑛纨心念一转,结结巴巴道:“嫂嫂,您是没见樊……佑霖,长相吓人的很……”一面说,一面红了脸。 宝珠看她这般,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儿太实诚,讲真,我从未听你提过旁的男子的名字,这樊佑霖三字你却讲的极为清楚。”说完,看她脸色绯红成了一片,不由噗喝笑道:“樊佑霖,我认识,一表人才,虽说有一道刀疤,但瑕不掩瑜,做的一手好诗词,是难得的文武双全的男人,不要把自己包裹的太严实,而错过了好的姻缘,记得永远给自己留一线缝隙。” 到了第二天,宝珠一说,就见huáng氏答应着走上前来,握住宝珠的手,红着眼圈儿道:“自然是愿意的,我这就去给老爷说。” huáng氏匆匆忙忙的去找陆凯,她了解陆凯,昨个儿宝珠说的句句落在他的心坎儿上,现在他只是张不了那个嘴,为了自家女儿的前程,huáng氏是愿意低头的。 府里的婆子丫头听说陆瑛纨的事儿,都急着巴结宝珠,还有何姨娘那边儿的几个婆子赶紧跑上来信誓旦旦说自己愿意为宝珠肝脑涂地。 宝珠摆弄着刚染红的指甲,一双明丽威仪的眉眼打量地上跪着的婆子,这个情景她真的太熟悉了,这些奴才都是这般捧高踩低,上辈子她病入膏肓,那些婆子也是这般不顾一切的跑到何姨娘那里,还说了不少她的坏话,一如今日,那些婆子嚼破了舌根子死命的说何姨娘的敌意。 宝珠看那些婆子说的起劲,便故意提及陆瑛纨的话题,随后又漫不经心的观察那些婆子的反应。 “少夫人,我,我全都知道。”一个左鬓带着两根白发的婆子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宝珠的裙摆,欣喜而狂放道:“当年少夫人您嫁入府邸,府里所有的人都夸您天生丽质,何姨娘也啧啧称赞着,只是转过头却嘲弄讽刺您刁蛮跋扈……” 另一个婆子轻咳嗽一声,轻轻拽那婆子的袖子,低低道:“你别乱讲,可别忘何姨娘给你的好……” 带着白发的婆子现在是一心攀附宝珠,听到那个婆子这般讲自然看着心烦,但“不是谁好的事儿,做奴才的就要跟着心善的主子,何姨娘私下总是说瑛纨小姐的坏话,还跟大房那边儿的老太太接近,弄得府邸不宁,我是知道其中缘故的。” 第二日听府邸几个丫头嚼舌根,说何姨娘昨儿听院子里的婆子去了宝珠那边儿,就勃然大怒,还杖责了园子里其他几个婆子。 宝珠听了便差锦儿了送了那个白发婆子几张银票,顺便打点打点院子里的下人。 那婆子收到银票没半刻钟就呼喝呼喝的跑过来,跪在宝珠的跟前,眼睛转了几下,狡猾道:“少夫人,老奴要揭发何姨娘挪用铺子钱财的恶行。” 那白发婆子本以为此言一出,宝珠就会更加赏赐自己,也应更加提拔自己,谁知她竟一连冷淡,朝着锦儿摆手,将一包碎银子扔在她脚下,出言相讥道:“多谢,刘嬷嬷你年老功高,也合盖放出府去好生养老。” “少夫人……您不要赶老奴走。”那白发婆子死死抓着地,一面被小厮拖出去,一面吼道:“老奴知道何姨娘不少的事,少夫人一定感兴趣!!” 锦儿立在门口,半晌转头朝着宝珠道:“小姐,何不留着她,慢慢收拾何氏那个坏人。” “放一条蛇在身边,到最后只有被蛇要的份儿,这等卖主求荣的东西,这会子儿卖何姨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卖了旁人……”宝珠叹了一口气,将铺子的账目取过来,敲着金算盘细细的核对账目。 天色已经暗下来,何姨娘被那个白发婆子卖了之后,再也没了往日那股子狡诈的傲气,知道宝珠正在查账,便打起了十二分jīng神去了宝珠的园子,试图商讨铺子上的问题。 “素来世家贵族不让姨娘管账,为的就是怕身卑者滥用帐权,独断专行。姨娘在我们陆家的铺子里一手遮天,何氏那些亲戚们也jī犬升天,随着姨娘的手,拢了不少的差事。我们陆家一共十家铺子,其中六家是你何姨娘的亲戚,亲戚也就罢了,六家全部亏损……那么,姨娘也合该给我说道说道,是不是要亲手将它们这些米虫松紧衙门!!!?”宝珠将金算盘一下竖起,手旁的一杯热茶翻到在地。 何姨娘脸色发白,片刻又qiáng稳定心神道:“宝珠这话说的,我也是不太清楚里面的缘故,他们都是些穷惯了的,怕是一时糊涂,我这就去说说他们。”何姨娘来时早就做好了心里建设,甚至想好了跟宝珠硬碰硬,只是不想宝珠竟在断断一夜间查清了所有的账目,想着便有些闹心。 “不必了,母亲昨个儿已经把管家的事儿跟我说了,铺子的事儿不劳姨娘费心。”宝珠弯唇一笑,腕子的金镯子微微的晃着,“姨娘还是给他们说道说道为人处世的道理才是。” 何姨娘还没开口,一旁的随行丫头紫檀倒是先发言了,“少夫人哪里懂得铺子的事儿,这些素来都是我们家夫人管的……”只不过紫檀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宝珠迎头打断了,“夫人?你哪门子夫人?我进府多时倒没见你称母亲夫人,跟个姨娘在我跟前坐起主子来了,来人掌嘴!” 何姨娘忙伸出手,要拦宝珠,“只是一个丫头,少夫人何必……” 宝珠扭头绕到何姨娘的身边,“一个丫头,就能跟大房的老太太牵连上,弄出个白姑娘来折腾的家里jī犬不宁,姨娘拦着,可是要承担得起这等罪责么?” 在宝珠那里弄了个没脸,再加上见到丫头紫檀捂着红肿的脸,不由踢了园子的木门两脚,“好你个程宝珠!当初就该下手狠一些,让陆家老东西狠狠的折腾你!”何姨娘将帕子扔在紫檀脸上,“滚到柴房去,少在我跟前显眼,不争气的东西,凭你是个什么身份,不管不顾的往那等刁蛮泼辣货的枪口上撞!” 何姨娘罕见的bào怒,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原来的程宝珠哪里有这等本事?何姨娘心中不由一阵诧异,可想想铺子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顿时觉得自己被程宝珠折rǔ了个彻底,所以见到陆凯进门,也是含羞带怒道:“怎么?还来我这身卑下贱的姨娘这里作甚,左右我就是个奴才,不该来您们陆府,老爷还是撵我出府才合了人家的心意。” 陆凯知道,何姨娘可能是在宝珠那里触了不痛快,便耐着心思将她抱在怀里,抬手拨弄何姨娘发间的金簪,“你不要总是刻意针对宝珠,她是为了陆家考虑,再者又是个孩子,做事也欠周全些,你是个长辈要多宽和一些才是。” “我宽和?她那等子作派分明是要折腾死我!”何姨娘拍案而起,随后看到陆凯的表情,又一下匍匐在软榻上哭的梨花带雨,“自她入府以来,府里就jī飞狗跳的,我妹妹和贵嫔娘娘早就劝我提防她,说宝珠一直有异心,想gān预府宅的账目,来接济将军府……” 陆凯端起茶壶灌了一口茶水,大声一笑,将何姨娘重新抱在膝上,“将军府的家底比我们家里要丰厚十倍,哪里用得着我们接济,你那妹子怕是在宫里熏染的疑心太重了。” 何姨娘见陆凯对宝珠信任无间,不由的升腾起浓浓的妒忌,“她是个什么人,你心头有数”何姨娘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拉拢陆凯站在自己这边儿,也想借着陆凯的势来提醒府上的奴才,真正能当陆家主的只有她何姨娘。 “有件事,我一直憋着,生怕您犯了恼,弄得家不安宁。”何姨娘擦了擦泪,娇柔的靠在陆凯的肩上,“您常年在朝廷里忙着,不长管府宅的事儿,现在府里那些婆子最是见风使舵的,见宝珠得势,便顾着赶去讨好。讨好也便算了,还私下……私下说老爷您不顶用,我今儿个不是为了铺子那几两破银子,我不过是见不得老爷您声名受了委屈,不想让旁的人害了您,这才触怒了少夫人,说起来我也不该有这等护着您的心思,毕竟我是半个主子,是个姨娘。” 陆凯听了这话大惊,自己在府里竟然不如一个女人,正在这时紫檀肿着半张脸进了门,陆凯看到她这般模样,不由的一问,那紫檀一下跪在地上,那今个儿的事儿砌词狡辩一番…… 何姨娘好端端地坐在榻上,见到陆凯的脸色黑青,顿时唇角微微一扬,半晌又拉了拉陆凯的袖子,可怜兮兮道:“还有一事,就是大房老太太那边儿,恭桦好像是动了手了……听说老太太脸都砸伤了,毕竟一家人……” 话出,只见陆凯恨恨的看着房内的香炉,板着脸径直朝着门外去了,只听得园子里恼怒低沉的声音,“喊二少爷到祠堂,带上陆家家谱,我倒是看看他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 陆凯最是庸俗脑子不好用,如今听了何姨娘这些舌根子,再加上紫檀那张肿胀的脸,自然跟宝珠和陆恭桦渐生嫌隙。 何姨娘又怕陆凯一时说漏了嘴,把自己泄露出来便小步走出来,装无辜道:“恭桦如今是朝廷重臣,素来都是人捧着的,您讲话时且小心些,免得伤了家里的和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何姨娘又怕劝说的陆凯没了火气儿,毕竟她是要借着陆凯的手打压程宝珠的,所以劝说之余又加了些旁的话,把陆凯的火气儿顺便搓高了一发。 陆凯在祠堂的一侧坐着,看着上面的牌位,不由的觉得凉意侵人,转过身来,看着被风chuī的摇晃的烛火,忽然一阵眼花缭乱,当年陆家还未起势,有时他就会跟着下人去潺潺流着的水渠里去放牧,看着湿烟里的柳树,树梢上的新月,都开心的不得了。如今府宅已经金碧辉煌,吃穿用度也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当年的一些东西都变了。 何姨娘说的陆老太太被陆恭桦的人砸伤了头,这等大事儿就让他气昏了头,想着详细问问,何姨娘又说的含糊不清的,更让陆凯误以为何姨娘和陆家满门现在都是畏惧二子陆恭桦,这让他这个做老子的,顿时心烦起来。万一哪天他老了,到时怕是陆恭桦也要跟着不懂事儿的媳妇儿来拿捏,说起来儿子最是信不过的。 陆凯蹲在祠堂前,看到陆恭桦慢条斯理的来了,顿时神色不悦地生气道:“哼,我这刻要是死了,你也这般慢吞吞的?!” “嗯,我可比不得父亲,总是着急的,着急的吃光了窝边草。”陆恭桦将手里的折扇收起,随后点了平安香供奉在牌位前,“那丫头不是跪求你配婚?可是不舍得了?”声音淡淡的却震得祖宗跟前的烛火都在颤。 陆凯转身,看到那一排排的祖宗牌位,再加上那些晃动的烛火,刚要张口斥责陆恭桦却见牌位前那些蜡烛啪的一声全都灭了,整个祠堂里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陆凯只觉得热的窒息,那一排排的祖宗牌位像是一股子压力在全身乱窜,陆凯忌惮地望着黑暗里穿着白衣的陆恭桦,“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你那姨娘知道,免得打了死了人,弄得不好收拾。”陆恭桦淡淡的回了一句。 陆凯摸着袖上那滑溜溜的闪缎衣料,又触到何姨娘给他打造的那只价值连城的玉佩,不由的转移话题道:“听说你的人动了老太太?那毕竟是你大房奶奶,传到言官耳朵里,你以为能逃的掉?” 陆恭桦冷笑一声,“你那姨娘倒是有本事,总是能把话反着说。”陆恭桦站在祠堂一侧,将一排排的蜡烛点燃,淡淡道:“大房那边伯母庞氏老来怀了身孕,不料却被老太太折腾着去郊游,让她吃了蛇果弄得小产,请了郎中过来替她诊脉,说是年纪大了在加上小产弄得筋脉受损,不好好调养怕是会落下病根子……” 庞氏不懂医术,自然也不晓得蛇果导致流产的事儿,只是心疼那个丧了的孩子,趴在chuáng上哭成了泪人儿。陆老太太明晦不定,盯着我郎中的双眼道:“一个大家族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和睦,蛇果的事儿……” 郎中怔了怔,紧张道:“您放心,我不记得今日的事儿。”郎中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庞氏,又急忙收拾药箱子要走。 陆老太太这个人年纪越大越刻薄,再加上对付个郎中易如反掌,想到日后这事儿可能弄得婆媳反目便痛下杀手,差府里的小厮去办这事儿。 就在那天晚上,陆恭桦下朝无意间撞见了那些小厮往郎中茶水里下毒,便顺手将那郎中一路带去了别处,至于陆老太太砸伤了脸,怕又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后宅妇人手段了。 剩下的什么他的人砸伤老太太更是无稽之谈,陆恭桦睨了陆凯一眼,淡淡道:“你那姨娘若是再乱牵扯,我便亲手了结了她。” 听陆恭桦的语气,陆凯神色明显有些紧张,想要解释两句,又觉得理亏,索性埋怨起大房那边儿来。 说着说着又想起紫檀那肿胀的脸和哭的梨花带雨的何姨娘来,不由的再次忍无可忍,“你且甭说我,你夫人也是该收敛收敛,怎么能动不动就折腾府里的长辈,姨娘她管账多年,好端端说夺了就夺了,宝珠可是太闲了?” 这话一说出口,陆凯那股子闷气就翻了上来,“姨娘的性情最是gān净,不是跟那些亲戚同流合污,管账还是要姨娘管的,总不能由着你媳妇儿欺负些无辜的。” “不欺负无辜的?”陆恭桦冷笑一声,声音一提,威严yīn狠道:“父亲前阵子bī得紫檀差点儿跳城自尽,可还记得?!” “她是自愿的。”陆凯嘴硬道。 “自愿?呵……”陆恭桦皱了皱眉,打量了陆凯一眼,冷笑道:“你许诺给把紫檀抬为姨娘,就不怕紫檀耐不住性情,告诉你那何姨娘?” 虽说是奚落嘲讽,可是却提点了陆凯,只是碍着父亲的面子,不由不悦道:“我是一家之主,还需要跟个姨娘jiāo代?!” “父亲知道就好,府里的女主人是母亲和宝珠,宝珠想要管账,自然也不用跟一个姨娘jiāo代!”陆恭桦冷哼了一声,径直出了门。 陆凯那档子风流破事儿,他看都不想看,一个主子竟然把姨娘跟前所有长得看的过眼儿的丫头全给办了…… 过了没几天就到了陆老太太的寿辰,陆凯虽说怀了些不痛快,但是碍着颜面和家族礼仪还是去给陆老太太献礼。 刚进门就见陆老太太房里摆着玛瑙砚、牙管笔、金砚匣和千金一张的唐寅纸张,分明是不懂文墨的妇人,用度竟然这般奢侈。 随后就见堂兄陆恩赋从袖子里摸出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哟,哪阵风把工部侍郎给chuī来了?我这做堂兄的瞧见的都怕的紧,生怕我们府邸这座小庙装不下陆大人这尊大佛。” 堂兄陆恩赋原本想着借着陆凯和陆恭桦的势,东山再起,不想自打老太太去了陆家之后,皇上对自己的惩罚就更甚了。待偷听墙角,这才知道是陆恭桦在背后压着,把所有能升迁的机会全都卡断了。 他不知道陆老太太在陆府那边儿弄得那出白姑娘的闹剧,只觉得陆家堂兄弟之间是勾心斗角,陆凯此次过来也不过是耀武扬威,显示他们二房的权势。 想到这些,陆恩赋更是表情冷淡,对陆凯一副生人勿近的疏冷。 ☆、寿辰 老太太寿辰那天,陆凯带着丰厚的礼品去探望,原本刻薄严苛的老太太,见到陆凯却止不住笑意,一派温柔慈祥的老祖宗模样,坦白道:“说起来前阵子也是我太过心急,本就是一家人,再者人家程家又是将军府邸。我这等堂亲的老太太也不该多话……”明显这回了老太太的面貌好太多,语气也客气。 正说着却猛地一阵咳嗽,郎中忙小步过来诊脉,陆凯和几个老太太的孙女忙走上前看,只听得郎中皱眉道:“右寸往来如蚕丝状,是胸中热、喘嗽、气壅之症,这般症状应该是咳嗽了不少日子了,若是早治还能有七分把握,如今熬成了肺痨,只能先吃着方子,日后再寻访名医看看有无转机。” 郎中将方子递给一旁的几个小姐,那几个小姐听见是肺痨,知道是蔓延传染的病,忙退后几步,连方子也来不及接。 陆凯见到这等情景不由一怔,老太太素来说大房那边的孩子出了名的孝顺,如今还没怎么着,就避之不及…… 看到陆凯脸上的神情,陆恩赋就气得冒烟,他冷着脸奚落了陆凯,不想在这事儿上竟被陆凯给笑了,想到这儿陆恩赋就对自己的那几个庶女很不满意。 “这等痨病最忌讳生气劳累,俗称富贵病,老夫人每日要多饮用些老参水,切莫生气,免得元气大伤。”郎中起身将方子搁在桌上,孙女避讳,是远着一辈儿,毕竟是孙女,陆恩赋只是生气小姐们的作派,却也没过来领方子,这等表现到让郎中他大吃一惊。 陆老太太这一病,前厅的寿辰宴也就不欢而散了,陆凯立在花厅里见到几个丫鬟往晾衣绳上搭老太太擦脸的巾子。 一个丫头拧着水耸耸肩,喃喃自语道:“听说痨病是传染人的,可当着老夫人又不能遮着脸……” “老夫人听说痨病是治不好的,所以半晌午了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似乎吓得不轻。。”另一个丫头叹了口气。 陆凯听着两个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半晌又望向老太太的房子,阳光洒照在门口的榴花上,明明是灿烂的红,却无端的让人瞧着刺眼,陆凯虽说庸俗,却也觉得这等病长在一个老人家身上有些于心不忍。 陆凯放下手里的茶,径直进了老太太的门。 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你年幼的时候,我就常跟你母亲说你凯哥儿这孩子孝顺,一直以来我也是偏爱疼惜你……” 转头看向桌上的茶水,伸手示意丫头给陆凯上新茶,继续道:“当年你惹怒了你父亲,我多番求情,你父亲也不肯见我,无奈之下,只能去园子看你。” 陆老太太细微的喘着气儿,脸上以往的刻薄也像是被这场子病摧毁了一般,只是头靠着枕头软趴趴的,像个被抽了龙筋的蛟,“这一进去,就看到你们府里的姨娘搓弄丫鬟给你喝枇杷叶的水……她们明知道新鲜枇杷叶是有毒的却还叫你去吃。” “我当时也是想着护着你,索性多管了闲事,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跟那姨娘闹了阵仗,虽说给自己招了无妄之灾,惹了你父亲的不痛快,但终究护住了你。”陆老太太语调低沉温和,到让陆凯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年年纪尚小,只记得老太太跟父亲最宠爱的姨娘闹了一场子,只是不知是这等事儿,想到这个缘由,陆凯便又心软了一二分,“大伯母放心,侄儿一定找最好的名医,赶明儿我就请太医过来,给您开些方子。” “咳咳,不合适,太医是给宫里的贵人娘娘们诊病的,我一个糟老太婆子。”陆老太太靠在软枕上拼命咳嗽着。 陆凯看到后不由的递上了热茶,虽说这老太太不是省油的灯,先前的厉害他也见识过,但终究是个痨病老人,陆凯还是心里有些触动。 “我这次不幸生了这等病,不是因为我老婆子身子不好,而是你那儿媳妇。”老太太哆嗦着把热茶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随后转向陆凯言之凿凿道,“上次你儿媳那般针对残害我,用巫蛊之术污蔑我儿媳也就算了,还差人要弑杀我,弄些小木人的来诅咒我,凯哥儿你要为大伯母我讨回公道啊”陆老太太见到陆凯脸上有了疼惜自己的意思,忙见缝插针的败坏诬陷起宝珠来。 “大伯母!”陆凯忙起身,皱眉看着陆老太太,“你听我说……这其中应该有些旁的缘故,宝珠不是那等小性儿的孩子。” 陆老太太扑奔在chuáng沿儿,面白如纸的朝着陆凯痛陈利害,“就是铁打的心,也断断没有你那儿媳妇狠毒啊……就拿恭桦来说年轻有为、深谋远虑,可你看看好好的恭桦都被她迷得失魂落魄的,说让他往哪就往哪,你自己说说这是好事儿?!” 气氛空前地冷凝起来,陆凯知道陆老太太是刁钻刻薄的人,可如今说恭桦的却也不假,虽说陆凯在外人在的场儿上都给足宝珠颜面,但是因着陆老太太和白姑娘这事儿,与宝珠也是关系大不如前。 又说了几句又闲话,转着转着,就转到刚刚小产不久的庞氏身上,赶巧了庞氏也不在场,陆凯便多问了几句。 “都是那些个庸医,乱开药方子,弄得儿媳小产,这个年纪有个孩子真是不容易的。”陆老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堂嫂庞氏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人物儿,可也算孝顺,遭了这等罪……哎。” “那个郎中可是有下落?别生了旁的事端才是。”陆凯先前就听了些陆恭桦讲的是老太太弄得庞氏吃了蛇果导致流产,还随郎中痛下杀手,如今听到陆老太太诡计多端的说着反话儿,便敲打式的说了两句。 “你这是讲的什么?”陆老太太的声线紧绷,一脸黑沉状死极为恼火的模样,“那郎中一开始就乱诊脉,还说我家儿媳不好好调理就会死于非命,毫无做医者仁心的初心。” 说完看了看陆凯的脸色,又咬着牙苦笑道:“我如今也才知道府里这些乱事儿,那郎中初初是我家儿媳的青梅竹马,如今想破脑袋的来府里诊脉,就是为了报复。郎中这人,当真无耻!” 陆凯轻哼一声,陆老太太也不管他的表情,只是继续道:“那郎中表面儿上一个劲儿道歉,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是无辜的,不想转过头来就往我的茶水里下鸩.毒。想把我们陆家老小灭个gāngān净净呐。” “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儿,早就被那郎中毒害死了。”陆老太太不由拿着帕子哭了起来,说的跟真的似的。 陆凯道:“正是多事之秋,但大伯母您私下处置那郎中……想要全身而退,不太现实,若是被长安府尹那里知道了,怕是要有麻烦。” 一旁的陆恩赋听到陆凯的话,不由冷笑一声,“我们这边儿出事儿,也断断不会牵连上您陆大人,我们一家也没求你插手,冷嘲热讽的作甚!?” 陆凯皱眉,这堂兄这家子总是这般,若是在你身上得了荣贵,即便再是不喜,都会舔着脸曲意奉承着,若是没了利用价值,那便开始冷嘲热俸的。 如今陆恩赋不知道他们家老太太私下差人杀害郎中的事儿,只以为陆凯是为了自保,不想招惹上自家这个麻烦,这才说了这等敲打的话,再加上陆凯平素又懒散没长骨头似的坐姿,更坚定了陆凯是冷眼旁观,不想帮忙,所以言语间尽是嘲讽诋毁。 陆凯看到老太太方才慈眉善目的,又说了许多往事,刚以为慢慢了解这一家子,不想陆恩赋的忽然疏远,却让他觉得,这家子只是看人下菜碟的,跟这等人làng费唇舌,不会得到什么,只会有失.身份! “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怎么能对你堂弟这般讲话。”陆老太太看穿了陆凯的心思,忙轰出了陆恩赋去,转身朝着陆凯道:“知足才能宽心安乐,恩赋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他不懂你的帮衬,我却是懂得。”陆老太太猛力地捶着chuáng板,一句句的替陆恩赋辩解起来。 “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和恩赋是堂兄弟,也知道他不是那等子盘富贵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说瞎话。如今这个光景,只是他见我和你堂嫂那日从你府里回来,受了气,这才误会了去……”陆老太太看着陆凯的神色,再次把话题转到宝珠身上。 陆凯懒得纠缠这家人的性情,说道:“大伯母还请好好歇着,宝珠这孩子性子太直,在加上孔雀羽衣是太后娘娘赏赐的……我这个做公爹的且向大伯母赔罪,伯母作为长辈,也原谅小辈儿的胡闹。” “我虽说病了,可也要去给宝珠赔个不是,毕竟是太后娘娘的赏赐。”陆老太太靠在软枕上,睨了陆凯一眼,随后闭目养神道:“若是府邸出了什么事儿,我还是要仰仗你儿媳才是,毕竟人家树大根深,父亲是安远将军,太后娘娘又那般照拂她……” 听到陆老太太这话,一向懒散的陆凯却红透了脸,起身背着闷不说话,半晌却语气低沉道:“老太太说的哪里的话,她就是天王老子,也是我陆凯的儿媳,便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断不能让您去求她,回去了我便训斥这个没大没小的。”陆凯素来爱虚荣,听到陆老太太这话,一下就觉得自己因为宝珠被笑话了。 庞氏因为小产jīng力不足,人也变得懒散,府里的婆子为了哄着她,便专门请了长安茶馆里会变戏法儿的,那变戏法儿从身后变出个雕着八卦的竹筒,里面插着好几只微微发黑的竹签,笑嘻嘻的送在庞氏跟前。 庞氏无心思看这些,随便一点,正好抽中了那只最黑的竹签,那变戏法儿的勾起嘴笑,随后看完签词后一双眼微微拧着,低沉道:“水泡痴人似落花……眼中无人,祸灾来临……夫人最近有灾祸啊。” “说什么混帐话!变戏法儿的还会算命了!仔细割了你的舌头!”一个婆子步步bī近,“一会子说灾祸,一会子污蔑用蛊虫巫术,撕了你这张嘴。” 变戏法的刚要解释,只见院子里来了一行捕快,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朝着陆老太太的房间去了。 院子里那些婆子看到是衙门的的人,顿时慌乱的再院子里乱跑,陆凯听到外面的声响,径直和捕快头儿对视着,就算是长安府尹的人,见了他工部侍郎的品阶也该行礼,索性硬着口气呵斥了两句。 那些捕快虽说跟陆凯没什么jiāo情,但终究是忌惮陆恭桦的,所以对陆凯的呵斥也就硬着头皮受了,“冒犯陆大人,只是衙门里有人状告陆家老太太吴氏,我们要赶着jiāo差,所以不能跟陆大人闲聊,望陆大人见谅。” 陆凯见到这些捕快对自己这般低声下气,顿时来了底气,毫不放弃追问道:“一个老人家能犯什么大错儿?至于动了衙门!有什么事儿我去找长安府尹说。” 捕快们觉得陆凯很是啰嗦,这等事儿若是一般人自然不能如实相告,但是见到陆凯不好推脱,便走上前来,低声道:“陆大人,不是小的不给您面子,只是小的奉了命令来抓捕吴氏,吴氏差人杀害李郎中,证据确凿,人家李郎中现在衙门里跪着呢,您若阻拦这不是跟朝廷律法过不去嘛。”说着捕快头儿一翻手腕,露出掌心里的状子。 这事情的始末,陆凯多多少少猜到一些,只是今个儿见陆老太太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却有点儿不愿相信。毕竟当年自己被姨娘陷害时,陆老太太时帮衬一回的,如今染了痨病,再去牢狱里审讯,怕是没几天就会落得“bào病而薨”。 陆凯脸色发白,嘴里却振振有词,“事情还没弄清楚,这闹到衙门里去,损了我们陆家的名声,这般折腾,污蔑下的名头,你们衙门能补的回?!” 捕快仿佛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见到陆凯神色冷然的挡着,更是确定陆凯是想要利用权威压下这档子事儿。 “也不是我隐瞒袒护,只是朝中大族贵戚,断不能凭你一张嘴,就给抓走了。”陆凯负手而立,径直差人关上老太太的房门。 陆老太太那边儿做事也算手段老练,将周边的铺子都打点妥当了,衙门那边儿只接到郎中报案也不能直接抓人,真万般为难时大理寺那边儿却送来了一手的证据。 大理寺主簿徐瑾扮作店铺的帮忙的,店铺的老板一开始提防着他,倒不想那家的小姐却对徐瑾颇为有好感,嘴一快便将陆老太太的实打杀郎中的事儿吐露出来。 捕快将画押的密文展开放在陆凯的跟前,“陆大人,证据确凿,您不要阻碍小的执法办差。” 陆凯看到那白纸黑字,还有红色的指印儿,便应了声退了一步,见到陆凯的举动,陆恩赋径直走上来,求救道:“我母亲对你不薄,你不能让歹人陷害我母亲!要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以为我母亲出事,你能逃的了?!” 陆凯看着捕快手中的密文,又揣摩陆恩赋话里的意思,只是来不及理清楚,就见老太太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哦,看来我是看错了人了,本来以为陆家的儿孙会偏向陆家,不想倒是被人家一个女色迷得神魂颠倒的帮错忙!”陆老太太一转眼球,朝着陆凯吼道:“你的好儿子不出手,我这里会出岔子?!!” “你是陆家儿媳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陆老太太哭天嚎地的,见到捕快走上前来,也不顾的旁的,径直撩起拐杖动手bào打捕快。 “您以为这般泼妇行径能解决的了什么?!”捕快脸面变冷,“人家好端端的郎中受了这么大个委屈,再者律法白纸黑字写着的,您还不是皇家,这等子刁钻脾性等着跟青天老爷说去!” 陆老太太是泼妇里的翘楚,管他刑法律例,只管闹个彻底,甚至连扯下裤腰带上吊的事儿都办上来了。 捕快看到这里,心里不由像是被老鼠啃着一般,焦躁的要命,这要是死在府里,衙门jiāo不了差。陆家这边儿也不好办。 正在这时,捕快头儿将身上的腰牌取出,径直北晾在老太太跟前,“这是衙门的腰牌,是皇上御赐给我们府尹老爷的,上示群臣,下示百姓,便是死了,也是畏罪自杀,您老若是愿意上吊,我们哥儿几个就跟衙门那边儿报您畏罪自杀,左右请个状师能办的事儿,您何苦来哉呢?!” 这一句正好说在了老太太的软处,老太太想着能请状师,也变的没了刚才的泼辣刁钻、短了气势,朝着陆恩赋说了两句什么便随着捕快走…… 此时,庞氏却因为惊吓过度,再加上刚刚小产,身子不好,老太太和捕快的这一番折腾,倒是让庞氏脑筋一空,神经失常的疯癫起来。 一时间园子上下,无不惋惜,就连陆凯瞧见了都不由叹了口气。正要过去安慰,却忽然想起捕快说的是大理寺那边儿出手,才得了证据…… 如此yīn狠叵测、不留情面,陆凯自然猜得出这是谁的手笔。 ☆、热烈 陆老太太在长安府尹那里闹的不轻,请的状师也是长安最厉害的,证据确凿的案子却难办起来,长安府尹只能差人去抓那家铺子的掌柜过来当堂对质,只是不想那掌柜竟然bào毙而亡。 “怎么可能bào毙而亡?!在这个岔口,分明是早有预谋。”长安府尹的脸色一下变的yīn仄,心情也变得很不好。 “你在怀疑我杀了掌柜一家?”老太太面不红心不跳的反问一句,随后的自嘲一笑,“说的也是,毕竟人家bào毙了,办不了这差使,你头上的乌沙也戴不稳当喽。不过我近来一直被大人关押着,见不到什么人,或者大人觉得我一个老妇人有通天的本领?” 长安府尹皱眉,他的人在那家铺子那里待了三天三夜,可是这三天三夜都安安静静的,但凡有人监视的地方,都没有动静,对面的是一家首饰铺子,来往人群更是密集,凶手不太可能在这般繁花地儿观察,大街上自然也不行。最适合的地方,是祭拜的灵堂。 长安府尹增派了不少的捕快,试图来个瓮中捉鳖。 刚到了不到半日,就发现了后厨帮忙的有可疑人物在灵堂旁转悠,捕快反复盯着,待要细细的看,却发现灵堂的东面是个死角。待要转移过去查看,却发现那个后厨帮忙的早就溜了,匆忙间只落下一块雕刻着“陆”的玉扳指。 帮忙跑腿儿的捕快头儿无奈之下,只好弓起身子去找陆凯,想看看陆凯能不能出一二分力气。 刚说完,只见陆凯一个转身,一张黑沉又冷淡的脸一下怼了过来,“写着陆就是我陆凯家的?长安里姓陆的多了去了,我看你这作捕快的眼神不太好!脑筋也不好!” 就在长安府尹第三次审讯陆老太太时,又收到了福州刺史送来的密信,这密信上整整齐齐的写着前朝相类似案子的审讯结果,同时也提了提陆老太太长孙陆钦的情况——大约前些年出了些岔子,辗转到了福州,手上还挂着几件案子。 长安府尹将信折起来,手指肚儿轻轻地摩挲,这封信上的每个字,他都记在心里。待问道长孙陆钦时,陆老太太的防备心一下变的很qiáng,“办不了差,怎么的还要连坐我们陆家满门?!” 福州刺史送来的密信中,说陆钦掌握十几条人口贩卖的路线,且为人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许多抓捕的不听话的妇人都被他杀害弃尸荒野,而每次都会用那把四方口的匕首。长安府尹特别叮嘱仵作给掌柜验身时,查看有没有四方口的伤口。 原本仵作是没放在心上的,不想眼见为实,那四方刀口竟然是从命根子处一直向上斜插进了心脏…… 陆老太太自然不会傻兮兮地承认,但是长安府尹却抓住了了证据,四处抓捕陆钦,待抓到陆钦时,就是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 陆凯坐在椅子上听得认真,待听到陆钦时才猛然惊觉这其中的缘故,可能是老太太指使的,毕竟长孙陆钦和陆老太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老太太最宠的就是这个长孙…… 想到这些,陆凯不由叹了一口气。 郎中从大牢里出来,一边卷袖子一边朝着陆凯打千儿问安,“陆二爷吉祥。我一个低贱的郎中,不想竟能在权势下全身而退。”郎中唇角噙着一丝冷笑,颇有些示威的味道,“老太太若是一病不起,陆钦再要抓不到,怕是要老死在牢狱中了。不过老太太一死,指不定陆二爷您还有更好的出路。” 陆凯神色古怪,眼睛噙着恼怒,但是郎中的话远远不及他现在脑中的那个逆子陆恭桦更让他生气。 陆恭桦瞧见了他眼底的怒火,不由勾唇一笑,又添了把火道:“是,我承认,福州刺史那封信也是我差人送的。”陆恭桦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道,“作为大理寺卿,包庇罪人,便是对朝廷不安好心,朝廷律法大于天。” “你放屁!在你心里,朝廷、律法、亲人都是低于程宝珠!我知道你这是为宝珠出气,可你总要顾及些亲伦!”陆凯一口气说完又继续道,“老太太和陆钦都是族内的人,找个忠厚老实的来抵罪!总不能闹的满朝廷都嘲笑我们陆家………”陆凯嘴里说着,可是语气里qiáng忍的恼火却压制不住。 陆恭桦瞧着自己老子对自己施压,还要弄个无辜的老实人顶罪,不由冷笑,“这般包庇凶手才被满朝廷嘲笑,你刚才可是听了陆钦在福州的作派了?!” 陆凯气结,语带讥讽:“别说是买卖妇人,就是杀了人,也是我们陆家的族人,族人就是立业的根基!”说完又恼火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你心疼你媳妇儿被老太太折腾,又掺和上白姑娘,弄得夫妻不和,你这是起了狠毒的嫁祸之心!” “老太太染了肺痨,你知不知道?!一个老太太,你竟然还指使长安府尹将她安置在那等黑暗cháo湿的地方,恭桦,你有没有人性?!” “你要不要直接观刑执刑,当着你媳妇儿的面儿,直接把老太太砍了,正典刑!我看你是疯魔了,被一个女人迷得,全然不顾旁的,一个女人能又有亲人重要!?”陆凯头冒金星的训斥着。 陆恭桦看向激动的陆凯,淡淡道:“你既是如此心疼那老太太,另想办法便是,不要把怒火扣在宝珠头上,这一切是我的安排,不为宝珠,而是正律法,尤其是正陆家的律法。” 陆凯回望衙门口摩肩接踵的百姓,这般多百姓守着,想办法?!一只不会游泳的猫如何能抓到一池肥鱼,什么另想办法,只怕是苦无对策罢了。 “皇上殿选时,似乎没选到心仪的,我记得老太太家的孙女倒是及笄了,父亲若是担忧事端,就使些手段将你那侄女送进宫。”陆恭桦云淡风轻的说着。 陆凯却是气的不轻,这的确是办法,可却是不能用的法子,老太太那几个孙女都是老太太一手□□出来的泼辣货,礼仪没教好,送到了宫里只会触怒惹恼旁的贵人,到时怕是更会牵连陆家。 “你少来刺激我!你是什么心思,我清楚的很!”陆凯气恼的瞪了陆恭桦一眼。 陆恭桦勾唇一笑,半晌又正了脸色,接过捕快递过来的茶,朝着陆凯道:“当年陆钦丢了朝廷的贡品,父亲可还记得?” 陆凯一听就激动不已,一口茶呛到了嗓子,一边咳嗽一边打抱不平道:“丢了便丢了,左右不是些珍贵的……赔偿些银子便是。” 陆恭桦冷哼一声,“正是,不过父亲也知道陆钦的纨绔脾性。” 不过是赔偿几百两银子,陆钦却心安理得拒绝,还打了来取银两的师爷,陆老太太装腔作势的将陆钦逐出家门,陆钦脑子轴看不清陆老太太的路数,骂骂咧咧的出了陆府,转眼却不管不顾的去了chūn风楼嫖jì宿娼,欠了足足两千两银子,最后落得地霸王餐被揍出了chūn风楼。 正落魄时,却捡到了一个用丝帕包着的玉镯子,正要去当了喝花酒,就见一个俏生生的妇人跑了过来,陆钦赶紧将镯子用丝帕包好,恭敬的还了回去,笑嘻嘻道:“见过何姨娘……这是哪阵儿风把姨娘给chuī来了……” 何姨娘性情狡诈,知道陆钦是个可用的人,便偷了陆凯的一个扳指给了陆钦,让他到保定做事,借着陆凯的那枚扳指,陆钦倒真是装腔作势、招摇撞骗的成了保定的大户,后来又辗转到了福州,做了那些罪大恶极的行子…… 听陆恭桦这一说,陆凯才想起自己的那枚戒指,又想起方才捕快送过来的那个雕刻着“陆”字的戒指,不偏不倚刚好是前些年丢失的那枚。 他曾问过何姨娘那枚扳指,何姨娘搪塞了两句,他也就没放在欣赏,不想竟让他卷入了这等杂乱事儿中。 他也从来不知道何姨娘和陆钦还有这等渊源,难怪他一提起陆家长孙,何姨娘就装病、避宠的…… 陆凯心里对何姨娘的不满多了二三分,只是很快就被旁的事儿耽搁了。  “陆大人,老夫人忽然病重,请您过去探望。”牢头儿先给陆恭桦请了安,随后朝着陆凯说了两句。 陆老太太认定陆凯听到病重二字会赶过来,所以使了些银钱让牢头儿出来替她通风报信。 明日正好是陆凯圣生母的的死忌,陆老太太这等狡诈jian猾的紫檀会猜测住陆凯的心思,一见陆凯进门,陆老太太就直接挤在墙角哭了起来,一副自怜寂寥的可怜相,这幅模样倒是跟陆凯生母去世的光景有些相似。 陆老太太对陆凯的性情还是拿捏的准的,陆凯脑袋本来就是一块儿浆糊,东家说跟东家走,西家说跟西家走,现在自己这事儿是遮瞒不住了,但若是真的坐实了,陆家大房那边就彻彻底底的完了,想到这些,陆老太太自然而然地把和陆凯母亲jiāo好的那些旧事重提起来。 陆凯张口,却又在陆老太太言辞灼灼、哭天嚎地的可怜相下闭上了,眉宇紧紧皱着,不同老太太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出来,朝着陆恭桦道:“明日是你奶奶的忌日,你可是知道拜祭祖坟最重要的是什么?!” 因老太太大闹那一场,甚至还出了白姑娘的事,陆恭桦难免对陆老太太心里存了几分芥蒂,只是听陆凯忽然提起自家去世的老太太,陆恭桦倒是停下来听了几句。 陆凯看着陆恭桦半晌,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事儿的确为难你,大房老太太也的确跟宝珠有了龃龉,但这些总不至于闹的这般大,如今更不能把你的怒火迁怒到老太太身上,被言官知道了这些事儿,那些言官早晚得弹劾到我身上。” 陆恭桦又好气又好笑,不想自己这父亲耳根子和脑瓜子这般不好用,甚至有些像小孩,耳根子软的容不得别人说些什么,也不管对错,只管由着自己的脾性。陆老太太若是不犯错,不指使杀人,那也无妨,如今大房的长孙和陆老太太都牵扯进这等人命案子中,不是无理取闹,就能宽恕的。 见到陆恭桦不说话,陆凯指了指身后的梧桐树,怒道:“树大根深,你的确是官居一品,成了朝中的红人,但树再大也需要脚下的土地输送养分,整日钻营些乱七八糟的案子,有什么用!若我是你,宁愿不要这些,只愿护着家人。” 日光炎热,陆恭桦摇着折扇,淡淡道:“护着家人?你真正的家人是母亲,是陆家二房,而不是大房。由着陆老太太折腾宝珠,由着庞氏给宝珠下蛊……由着妾室欺负母亲,跟我谈护着家人?!父亲还是好好回去翻翻家谱,看看家人的定义!” 陆凯一时语塞,偏偏陆恭桦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理亏的地方。本来他想陆恭桦是自己的儿子,仗着长辈的身份给他一个下马威,哪成想跟前这个做儿子竟然如此官威如此条理清楚,且连打带削,到头来自己什么没做成,反而招惹了一身的不是。 陆凯清咳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见师爷猴着身子跑过来,低低道:“陆大人,陆钦在京郊被抓,多起案子皆是靠着一只扳指联络,陆钦声称扳指是您给的,我们青天老爷请您过去当堂对证。” 陆凯紧皱眉头,此刻才开始后悔一开始就不该插进陆家大房这摊子烂事儿,如今弄得里外不是人也就算了,还被牵连进了荒唐违法案子。 “以后离大房远点儿,当心别再被他们给算计牵连了。”陆恭桦睨了陆凯一眼,随后朝着师爷道:“把这封信jiāo给你们老爷,四王爷给的。”说完,叮嘱了陆凯两句便回府去了。 陆凯这等脑袋不清的,若是不尝到些苦头,定是不回头的,陆恭桦也没打算继续让他淌这趟浑水,如今稍作敲打,也算是让这个糊涂爹张长记性,真正的家人不是陆家长房那等的。 府里的宝珠正坐在荷花池旁喂锦鲤,听锦儿说陆家大房那档子事儿,手里的鱼食儿一下跌进了水塘里。 初初想到庞氏用蛊术害了金嬷嬷,她真的是气的脑门儿冒火,恨不得撕了庞氏的,后来被陆老太太折腾出个白姑娘来,更是给她心里一堵。 虽说这辈子宝珠的心性儿内敛了不少,在陆恭桦跟前也不再是那般张扬,可白姑娘那出的确是损了她和陆恭桦之间的感情,如今陆恭桦这般狠戾的拆的陆家大房家破人亡,这却超出了宝珠的预料、 “听说清风亭的夜景不错,你前阵子吵着闷,不如我们去郊游一番?”陆恭桦看宝珠发呆,不由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宝珠连忙扭过身去道,“你又不会煮饭,我也不会,去了岂不是要喝西北风?若是带了婆子丫头们去,又少了好几分郊游的乐趣……索性不如不去。” 宝珠脸面发红,其实是内心有些别扭,陆恭桦为了自己做了这般事儿,应该是开心的,但是宝珠又担心陆恭桦被家人悱恻,所以一时间有些拘束不安。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情绪竟然被陆恭桦一语道破,“旁人说的,我从来没在乎过,我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你。”所以能讨得宝珠的欢心,陆恭桦便觉得顺了心意。 至于煮饭这事儿,他自然也是学了,甚至百忙之中还去了御膳房一趟,跟着最有名的秦御厨学习了几个硬菜,平时也没有特定的时间去御膳房,回府呆在小厨房也不太合适,所以只在闲暇时间到徐瑾府上练了练,。 不过每次试菜,徐瑾都是摇摇头,陆恭桦坚持让徐瑾试菜,到了最后,徐瑾终是告了饶,“你为了给你的宝珠子做出顿饭菜来,倒是拿着我折腾上了,不说旁的,就说这盐,卖盐的死在你家门口了不成,这个可劲儿的撒盐,齁得要死……要我是宝珠,我也不吃。” 这边儿宝珠正心安理得的看着陆恭桦煮菜,袅袅炊烟,微微碧水,陆恭桦在一行浓烟中呛得咳嗽,宝珠一抬眼刚好看到他把一整块剥了皮儿的土豆扔进了汤锅里。 “夫君啊,这个至少要砍一砍才能往汤锅里放吧……”宝珠也被烟呛得有些嗓音沙哑,看清宝珠眼中的笑意,陆恭桦眸中也挂了一抹温和,一边看汤锅冒起的水泡儿,一边伸手将宝珠拉在怀里。 本来只是想抱抱,不想宝珠一双明丽的眉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娇软任人揉捏的模样,陆恭桦那股神态淡然的煮夫模样,顿时就消散了…… 汤锅里的水被熬得快gān了,咕嘟咕嘟的鼓着青菜泡儿,溪水旁的身影也像是此刻的坩埚,热烈的几乎要烧gān了整片荷塘。 ☆、可怜楚楚 樊佑霖的家世虽然算不上大族,但终究是有些人脉,在牢里也没呆几天,再加上陆恭桦这边儿也没深究,也就混过去了。 樊佑霖出狱,这事儿也成了宝珠操心的一大事儿。陆瑛纨今年十六岁,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在加上樊佑霖闯闺房这事儿闹的风风雨雨的,宝珠便思量着把樊佑霖留给陆瑛纨,哪怕是用些手段,总归有这段缘法儿,指不定还能结段不错的姻缘…… 宝珠屏退房里的丫头,来到陆瑛纨的身边,叹了口气轻轻攥住她的手,温和道:“瑛纨,你看樊佑霖如何?” 陆瑛纨脸色先是一红,随后却扭过身子去,“嫂嫂说的什么话……”陆瑛纨在宝珠跟前开始挂着那副故作坚qiáng的模样,可是宝珠了解她的性情,她这幅模样也恰好将她中意樊佑霖的事儿展露无遗。 宝珠打算的好好的,还跟御史台家的李夫人讨教了不少的牵红线的法子,不想还未出手,福州刺史的千金苏雪儿相中了樊佑霖的皮相,倒是抢着找了媒人,寻了樊家老爷子去了,樊家老爷子也是觉得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的,索性应了,福州刺史那边儿就先得手了。 宝珠找了几个jiāo好的夫人,那几个夫人到了樊家老夫人那里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倒是替宝珠追回了七八成,剩下的也就是让樊佑霖和陆瑛纨私下见面处处的事儿。 虽说私下见面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大族里的公子小姐私下见面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宝珠便让几个夫人跟樊家那边儿定下了见面的日子。 那天傍晚刚好下雨,细细的雨丝打在乌篷小船上,陆瑛纨觉得这事儿有些让人不齿,到时也可能被父亲陆凯训斥,但她是个实诚的性子,而且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得到一门好的姻缘,索性就在乌篷船上等着。 雨细细密密的下了足足两个时辰,船夫将船蒿放在一旁,陆瑛纨抬头看到了船夫眼中的心烦和嘲弄,但她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樊佑霖家世不错,自己虽说也是大族,但毕竟经历了私奔那遭……说到底她自己都觉得配不上樊佑霖,人家樊公子不来,也是意料之中。 陆瑛纨苦苦一笑,刚下了乌篷船,就看到了福州刺史家的小姐苏雪儿,陆瑛纨也知道苏雪儿抢樊佑霖的事儿,便咬了咬唇,没说什么转身要走,正在这时苏雪儿唇角却噙着冷笑,染着丹蔻的指尖微微拨弄着腕子上的玛瑙珠串,道:“哟,陆三小姐真是好命呢,哪怕是身子脏了,都有个有通天本领的嫂嫂为你操持,只可惜,人家樊公子对你没那个意思!” 其实,樊佑霖是赶去赴约的,只是路上有旁的事儿,耽搁了不少时辰,待到了乌篷船处找人,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但又担心走了,陆瑛纨可能会找不到,索性就在乌篷船那里等到了二更天。 樊佑霖到底在牢里待了些时日,大牢里又cháo湿,原本在里面就着了些风寒,在加上在乌篷船那里的夜风chuī了很久,樊佑霖终于病倒了,且发烧烧的浑浑噩噩的,在家中疗养了不少时日。 樊家老小各有心事,樊佑霖安静的闭着眼由着郎中诊脉,不多一会儿,郎中便开了方子,只是樊佑霖还惦记着跟陆瑛纨会面那事儿,索性喝了汤药后瞒着樊老夫人径直去了陆家。 福州刺史的小姐苏雪儿始终是不死心的,逢见樊佑霖后就一路尾随跟来陆府,见到樊佑霖进了陆府,她是满心思不忿的,只是陆家到底是北齐的世家,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陆恭桦又是权臣,索性只能怒气冲冲的瞪着陆家的后门,一双拳攥的紧紧的。 刚要转身走,只听的后角门吱呀一声。 “不是樊公子是谁,病着就来了,奴婢方才去老爷园子时偶然遇见的……”小丫头朝着陆瑛纨笑着说着,陆瑛纨听说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苏雪儿脸色一下垂下来,打量了陆瑛纨一眼,“都说人轻贱,受不住外人的勾搭。”说完,又指着陆瑛纨的鼻子尖,“凭你这等□□作派还想攀附人家樊公子,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感情是癞□□想吃天……” 说到底,终究是陆瑛纨年少质朴,再加上huáng氏对她太过宠溺,对感情风月大约是一知半解的,那约她私奔的男人又是风流种子,惯会用这些手段来哄女孩子,陆瑛纨认定对方是梁山伯那般忠贞的,这才落得困难境地中。 宝珠担忧着陆瑛纨,赶巧逢见了后角门的这出,不由的皱眉,一双眼睛打量了苏雪儿一眼,唇角冷冷一勾,“呵,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苏小姐。”宝珠将陆瑛纨挡在身后,径直朝着苏雪儿道:“我们瑛纨自是比不得您苏小姐,专程照镜子踢了青梅竹马来吃天鹅肉。” 苏雪儿被宝珠直戳软肋,又不敢招惹宝珠,不由的剁脚儿,瞪了陆瑛纨一眼转身气恼的跑了。 偏陆瑛纨这会儿,眼圈儿泛红,一双手也发抖的攥着,脸儿苍白的一副任人欺负的神情,宝珠这才意识到陆瑛纨性情里带着浓浓的自卑,这股自卑不仅仅是私奔的缘故…… 宝珠拉着陆瑛纨的手,略略问了几句,才知道这背后是何姨娘和陆莹母女在搞鬼。 那年陆瑛纨八岁,陆凯得了皇上的赏赐,差人传召陆瑛纨过去领赏。 何姨娘看陆瑛纨才八岁的光景,生的一副高贵的明眸,红红的嘴唇儿,穿着银窄掐花袄犹如玫瑰般一般秀气可爱,何姨娘脸上挂笑的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手紧紧攥着陆瑛纨的,一边朝陆凯夸她秀气可爱,一边却故意朝着婆子使计,故意将丽妃娘娘赏赐的送子观音放在陆瑛纨身后…… 也就那次,陆凯开始误会陆瑛纨,真真开始相信何姨娘的耳边风,觉得陆瑛纨就是个泥根祸胎。 陆瑛纨虽说年纪小,但是却明明看到何姨娘朝着婆子使眼色的,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觉得何姨娘定是有所图谋的。只是父亲陆凯爱屋及乌,极为宠爱信任何姨娘,怕huáng氏被牵连,这才忍耐下来,由着何姨娘陷害。 原以为这事儿算完了,不想何姨娘的女儿陆莹却是不依不饶的,正当她全神贯注练字的时,陆莹放下手里的笔墨,站在她的一侧,压低了声音道:“三姐姐,您是嫡生,可是你知道吗,在咱们府里嫡生并不贵重!且自收敛些,别以为夫人宠溺,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说完,一拱手戳在陆瑛纨的胳膊肘上,漆黑的墨一下溅在陆莹的袖口、胸前。 陆莹哭着到陆凯跟前,说陆瑛纨因为打碎送子观音不忿,故意撒气将墨汁泼在她身上。 自打陆瑛纨上次碎了送子观音,陆凯就认定她是毛手毛脚的没个细法儿,索性黑着脸,怒道:“你四妹妹自幼心善柔顺,你有什么不顺心的自来跟我讲,欺负你四妹妹作甚?!好端端的衣裳,全都溅了墨,哪里学的下三滥手段?!” 陆瑛纨听他这般说,也是实在气恼,再加上小孩儿心性,一下认了真,也不加否认,当下含泪高声道:“是,我就是欺负她,就该把那一碟子全都泼在她脸上,浇浇四妹妹那恶毒心肠!” 话刚落,只见陆莹早就故意揉着眼摔门离去,陆凯瞧见后更是气愤不过,反手一巴掌朝着陆瑛纨掴去,陆瑛纨也是老实固执性子,毫不躲闪,半晌,只听清脆一声“啪”,红盈盈的五个手指印子落在陆瑛纨白莹的小脸儿上…… 那清脆的一声,不仅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父女情分,还彻底折断了陆瑛纨作为嫡小姐的那份自尊。如今她这般自卑模样,想必与当年何姨娘母女陷害她那些事密不可分。 残霞西斜,月明星稀,到了入夜的时候,宝珠失了觉儿,再加上陆恭桦出去办差不在府里,索性闷得出了园子,刚要去huáng氏那里说话,就听见树丛里几个婆子丫头正围坐在一起发牢骚,背后说陆瑛纨的坏话,“谁敢不把四小姐放在眼里,虽说是个庶女,可何姨娘得宠,老爷又宠着,日后的前程总比瑛纨小姐qiáng的,在世家大族的府邸别以为嫡小姐就能怎么着!!” 正在这时,天色yīn沉起来,一声惊雷猛地响了,那些婆子丫头便鸟shòu四散的走了,细雨朦朦胧胧的下着,一阵雷电jiāo加,宝珠外衫被淋湿了,看到是陆瑛纨的园子,忙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进了去。 园子里的丫头小厮看是宝珠,忙的喧杂服侍起来,一瞬间,电闪雷鸣,大雨哗啦哗啦的下起来,宝珠刚要问陆瑛纨做什么,只见陆瑛纨心急如焚的顾不上批蓑衣,朝着园子里的那棵茶花树跑去。 宝珠皱眉,小厮忙取了蓑衣将陆瑛纨带过来,又忙将那颗茶花树搬进了西厢房。 “不过是一颗茶花,为了一个死物染了风寒,可怎么好?”宝珠接过丫头递过来的锦帕,细细的给陆瑛纨擦着脸上的雨珠。 “这不是死物,这是二哥送的,也是二哥送我的唯一一件有生命的。”陆瑛纨看向宝珠,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笃定与尊敬。 得知是陆恭桦送的,宝珠不由一怔,她嫁给陆恭桦多时,陆恭桦就差把天下搬来给她了,对自己的妹妹却是不太上心…… 宝珠差锦儿将一个盒子拿到陆瑛纨面前,打开后,陆瑛纨的手一下哆嗦起来,不由转头看向程宝珠,“这是送子观音?”这等滑腻的质感,还印着朝廷的贡印,想必是宫中赏赐的贡品。 当年何姨娘母女用送子观音诬陷陆瑛纨的事儿,想必她们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宝珠却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彻底改掉陆瑛纨自卑的毛病,就必须提这件大家没当回事的事儿。 房内静寂了半刻,只见宝珠将那送子观音放在楠木书架上,对着陆瑛纨道:“太后娘娘说今年去白云观祈福,不愿惊扰他人,所以请了几个知己的过去,赶巧了我一个人,就想着带着你一起去山敬个香去。” 陆瑛纨一怔,下意识的要逃避拒绝。 这时宝珠走过来,耐心劝解道:“瑛纨,人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你自己都轻贱自己,旁人怎么能高看了你去?” “嫂嫂,您会一直在白云观吗?”陆瑛纨轻声问了句,其实她如今问这一句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儿下,宝珠对她的关照那份心意,她大抵是明白的。 “去之前,我们还有件事儿要办。”宝珠看陆瑛纨应下了,便凑过去道:“谋夫婿这事儿,不仅要去白云观,还要去长乐坊的胭脂轩,赶明儿咱们就过去。” 听到夫婿二字,陆瑛纨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到了第二日,宝珠差人把香花香草还有玫瑰jīng露的澡水径直送到了陆瑛纨的房里,随后,宝珠园子里的几个丫头婆子又围着澡盆,细细的将玫瑰晶露调在水中,把细嫩嫩的金盏花、迷迭香、桐花还有旁的花瓣揉成花球儿,在她身上搓揉着。澡盆里的陆瑛纨长长舒了口气,趴在浴桶边缘处,想着以前的事儿。 园子里的众婆子看到宝珠那边儿这般照顾陆瑛纨,自然也就打起了jīng神,不敢再懈怠照顾陆瑛纨。 待泡完澡后,又被丫头们服侍着梳妆,宝珠还特意给陆瑛纨挑了身rǔ白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 *** “左等右等也不过来,益发没个规矩了,差个人去瞧瞧。”huáng氏皱眉抬手捏了捏后颈,朝着一旁的婆子吩咐道。 正在这时,只见陆瑛纨一身rǔ白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梳着惊鹄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茶花金丝步摇,柔顺的眉头,高贵的明眸,娇巧的鼻子。走起路来身姿纤纤,莲步姗姗,天然一副美艳动人的模样。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茶杯……掉了。” 婆子忙跑到huáng氏的跟前,一边收拾一边看着huáng氏的神色,“夫人,您的茶杯掉了。” 宝珠不由一笑,朝着huáng氏道:“我先前就说三妹妹天生丽质,母亲总是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huáng氏没说话,陆瑛纨却是呼吸一窒,总算知道方才为什么那些婆子丫头那般盯着她看了,她从来没这般打扮过,如今见到自己母亲也像是盯疮一般盯着她,不由别扭的后悔起来,红着脸朝着宝珠道:“都是嫂嫂,让我被人盯着,这般受罪。” “被人看说明你好看,男人素来喜欢好看的女人,这样我们瑛纨才能脱颖而出,一举夺得樊公子的青睐。”宝珠笑着说,整个房里的丫头婆子也随着笑了。 陆瑛纨低下头,如果不出当年私奔那事儿,她的确是不错的,如今越是美艳越觉得自卑配不上樊佑霖。 世上有哪个男人肯接受一个身子不gān净的女人,哪怕是畏惧着权势娶了,时日长了总归会落得冷淡收场。 有这等想法的何止陆瑛纨,就连huáng氏也是这般,日后与樊佑霖感情深厚倒好,若是不好,到时更是难堪…… 宝珠见到陆瑛纨这般,不由生出几分担忧,只是姻缘这事儿并不在于这些,这般固执的揪着过去不放,消消沉沉的岂不是更把自己的机会断送了?跟樊佑霖这事儿,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宝珠轻笑道:“有嫂嫂在,你一切不用担心。”说完拉着瑛纨同huáng氏一起进了厢房,“其实你这事儿,算起来并不算事儿。当年芷贤县主也是为了心上人私奔,到了后来不也嫁给了南靖王?再者,你也没连累谁,你二哥从来没怪过你一句。” 听到陆恭桦没怪罪,陆瑛纨不由抬头望向宝珠。 “年少总有轻狂不知事的时候,只要吸取教训,改过自新便是好的。”宝珠比想象中还要了解她,索性心一横,道:“你二哥也看中了樊佑霖,说是门好的姻缘,我们陆家虽不是皇家,但毕竟是北齐的大族,能娶陆家女也是前世修来的,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到了夜里宝珠满脸笑意的看着陆恭桦,这般光景倒是让陆恭桦眉毛一跳,刚要问话,就见宝珠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夫君觉得樊佑霖如何?我今个儿给瑛纨牵了个红线。” 陆恭桦本来就跟樊佑霖不和,再加上宝珠多番夸奖,打翻了陈年老醋坛,他自然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然而宝珠开了口,又这般亲昵温存,他自然不能推托美人恩。 只是想着唬唬宝珠,索性道:“这事儿日后再说。” “呵,我看你是不在意我,我话都讲出去了,索性你这做夫君的这般落我面子。”宝珠扭过去头,拿起帕子硬硬按出两滴眼泪来。 “宝珠?”察觉到宝珠的神情,陆恭桦不由的一心软,抬手拦住她的身子,低低道:“我不过逗逗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话一出,陆恭桦才知道着了宝珠的道了。原本他就不喜说媒拉亲的,如今还要为樊佑霖跑腿儿,和宝珠同唱了一出bī婚的戏码。 虽说樊佑霖不肯,但是樊老爷子却为了门第家族,执意定下了这门亲事。 陆莹一早起来,听说陆瑛纨跟樊佑霖定了亲,还要陪着太后游白云观,心中的气恼和嫉妒一下撺弄起来,沐浴时因着生气又染了风寒,好几天没去给huáng氏问安。 huáng氏性子大气也就没见怪,只是差人请了郎中给陆莹诊脉开方子,宝珠在huáng氏那边吃茶,听说了陆莹抱养的事儿,不由一撇嘴,“感情是心里染了病。” huáng氏一笑,说:“宝珠你别玩笑了,你是府里的少夫人,是未来陆家的主母,不能这般孩子心性儿才是,左右是一家人,你去瞧瞧她,也免得生了什么事端。” 回到园子里,金嬷嬷和锦儿也劝了一番,宝珠这才去了何姨娘的园子去看染风寒的陆莹。 陆莹并没有想到宝珠会亲自来,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忙措手不及的将扎着针的小木人藏在软榻的褥子底下,随后将一旁的女戒取过来遮起来,她拿小木人诅咒宝珠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女戒?四妹妹倒是会读,真要是这般学着做,倒是更好了……”宝珠看到她似乎着急忙慌的藏了什么,只是没太看清楚,不顾陆莹那等心思,她也懒得去细细的问,左不过是顺了huáng氏的心意,走个过场罢了、 “我前阵子读到冯梦龙的《醒世恒言》,大约是一句‘千金难买同心’。二哥被皇上点为状元,如今节节高升成为大理寺卿,嫂嫂再过些日子想必也要封个诰命,我们陆家和和睦睦才好,现在我和母亲都盼着嫂嫂能为陆家生了个儿子。” 宝珠看陆瑛纨有心遮掩,话里话外也是说的不中听,索性扬唇一笑,“生不生是天意,你二哥还没急,你倒是急了,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四妹妹还是好好修习女德,将来也好能讯一门好的亲事。” 听到宝珠话中的敲打之意,陆莹心中不由的泛了嫉恨上来,面色也有些发沉。 待宝珠一走,陆莹便去找了何姨娘,舔了舔唇,低声道:“我又不是陆瑛纨那等蠢货,来这里打压敲打我,母亲,我都要被程宝珠欺负死了。” 见到何姨娘没什么表情,陆莹一下红了眼圈儿,将头靠在何姨娘的膝上,“母亲就算是不管旁的也要相像我的前程,樊公子那般家世,为何偏偏选了陆瑛纨这等身子不gān净的做妻子,凭我的容貌家世,哪里比不得陆瑛纨?我若和她一起,樊公子指不定会倾慕谁呢?!” 何姨娘背手在窗前驻立,把院里梅花看了许久,虽说她表面上没什么波澜,但是内心对宝珠却是心存芥蒂的。 只是跟宝珠这阵子较量,何姨娘这刻是有些认怂的,宝珠家世在那里摆着,再加上陆恭桦那般由着宝珠,她自然不能硬碰硬的。先妥协一阵子,看看日后在想办法、 陆莹看到何姨娘这般作派,私下就认定何姨娘是背弃了那日要绊倒程宝珠的承诺!在加上何姨娘在这事儿上没表态,陆莹更是心焦,不满地说:“您只管认怂,让外人欺负死我才是。” 何姨娘是靠着脑子的,看到自家女儿这般冲动,不由叹口气道:“小祖宗,这些都是小事,你该稳住,别总是在这些没用的事儿上费功夫,绊倒一个人,就要细细筹谋,不可冲动,真出了岔子,怕是要挨板子了。” 陆莹屏住呼吸听着,心里的闷气却是压制不住,“您若是再厉害勇敢些,也不至于做唯唯诺诺的姨娘。” 何姨娘也是受了气的,如今外面一堆事儿,失了铺子的管理权,内心本就压抑着,如今听到陆莹这般讲话,立时勃然大怒,猛地抬起手掌掴了陆莹的脸一巴掌。 “就算再厉害又如何?姨娘就是姨娘,是妾,即便老爷再怎么宠上了天,我也不是正室夫人。”何姨娘气的发抖,看到陆莹不服气,继续道:“你但凡有些脑子,都该知道在这个关头,不要这般任性桀骜去招惹陆瑛纨。她如今正得了势,又跟樊家结了亲,老爷也不会在这关头上为她她去,你还整日在这里惹事生非!”何姨娘将手中裁剪的荷包一下掷在地上,脸色yīn沉如水。 陆莹忽然气恼的笑了起来,伸手将帕子摔在地上,“是了,我是姨娘你生的,是个低贱卑微的庶女,就不该跟人家嫡女争高低。我一时糊涂生出事端来,怕是姨娘也要跟着受罪,我这就离开,再也不给您添麻烦便是。” 陆莹哭着出了门,见到何姨娘也掉了泪,更是对宝珠带了无端的恨意。 不过陆莹比不得何姨娘道行高深,她年轻气盛的一出门就到父亲陆凯那里告状去了,理直气壮地道:“父亲,您看看二嫂,跟疯了似的,不管我风寒发烧,进来就是对我一顿训斥,还惹得我母亲打了我……父亲……” 陆凯宠爱何姨娘,爱屋及乌的疼爱陆莹,抬眼看到陆莹脸上肿的五个指印子,当下就黑了脸。 “都是二嫂害的,我也知道我一个庶女,卑贱到了泥里,只是这般私下里指使陷害人,我倒是不服气的。”陆莹言之凿凿,再加上脸上的红肿,更显得是天照之心,令人信服。 说到这里,陆莹将一封密文递给陆凯,喃喃道,“大奶奶被弄进牢狱里,偏生的堂兄陆钦就出了事儿,那个掌柜怎么就bào毙的那般时机准确,若不是安远将军那边儿出手,谁能弄得这么妥当?”陆莹微微抹掉泪珠,随即又拧过头去,故作可怜道:“若我说二嫂是幕后主使,二哥怕是要打死我,毕竟二哥只是看中二嫂的,我们这些人都是外人……” “谁是外人的?!她程宝珠才是外人。”怒火中烧,陆凯脱口而出,见陆莹哭的梨花带雨,眼中也像是受惊的鹿儿,忙将陆莹拉到身边,安慰道:“不怕,爹爹会为你讨回公道。”女孩子家都是爱争风吃醋的,他这般说,她自然会心绪好些。 陆莹却在转身那刻,一双杏子眼了却隐露笑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讲的那番话,会引起陆凯和宝珠起龃龉,她伸出手来,挽住陆凯的袖子,哭啼道:“父亲,我不过是个庶女,低贱卑微,您别为了我,跟二嫂起冲突,倒时弄得将军府和咱们陆家不和,毕竟人家将军府声名在外的……” 。 如今母亲何姨娘已经指望不上了,现在她只能利用陆凯来一步一步地打压程宝珠。想到这儿,陆莹又像以往一样,朝陆凯露出了一个可怜又讨好的神情,道:“父亲,您放心,莹儿不会给父亲添麻烦,莹儿什么都可以忍,只要二嫂开心,只要不给父亲惹事儿。” “别学你三姐姐那般讨人厌的怂模样,我是陆家的长辈,凭什么她程宝珠开心,就折腾我的女儿。”陆凯难得有些傲气的抬高下巴,“你是庶女又如何,只要我陆凯在,你就不是被人踩在脚下。你心细谨慎,日后铺子的账目和府宅的事儿,我自然会慢慢教给你,断不能让个外人管了家去!” “管家?那二嫂怕是要收拾莹儿的。”陆莹兴奋的捏着帕子,只是那双酷似何姨娘的眼睛里却装得可怜楚楚的。 ☆、掌掴 陆凯是有让陆莹管家的,不过又怕惹恼了宝珠,索性打发了个小厮过去宝珠那里要账本儿。 只是要账本的事儿刚说完,就被宝珠罚了跪,金嬷嬷抬手拍拍小厮的肩,“你这等刁钻放肆的,就该赶出府邸!” 宝珠这边儿的丫头婆子自然是知道其中缘故的,逢见旁人园子里的婆子一个劲敲窗问也不搭理,后宅那些不知情的婆子知道宝珠罚跪小厮,登时窃窃私语起来。 外面的嚼舌根子、窃窃私语,锦儿不由有些紧张,朝着宝珠道:“这小厮瞧着也是不知事,不如就算了,省的让外人瞧见了以为咱们把他架上火上烤似的……” 当初宝珠也没打算要处置这小厮,只是这小厮自觉借了陆凯的势,话里话外带着趾高气扬,如今宝珠再问他,他更是不觉得自己犯了忤逆主子的错误,态度比方才还要飞扬几分。 这边儿陆凯听说宝珠罚他的小厮跪地,就暗自气恼。转而又猜测宝珠是害怕被夺了权,不由恼意更重,忍不住将手边的茶盏拂在地上,“伺候爷穿衣,我倒是要看看一个儿媳,能翻了天不成?!” 陆凯急急地来到了宝珠的园子,宝珠刚好在软榻上小憩,不知道陆凯过来也没起来迎着他,陆凯黑着脸进院子,只见小厮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微微闭着,似乎是跪的时间太长,喘气儿也一顿一顿的。 看到陆凯来了,那小厮忙匍匐过来要给他请安,“老爷,奴才没给老爷办成差事,反倒给老爷添了麻烦,奴才对不住老爷,对不住姨娘和四小姐,请老爷责罚。” 陆凯看着小厮额头上的汗珠,不由挥手让他回了园子,这事儿其实让陆莹亲自过来倒比较好,只是他考虑着陆莹和宝珠关系不够亲近,又染了风寒身子不方便。担心庶女陆莹会被宝珠欺负,在加上昨个儿陆莹哭的太过梨花带雨,弄得陆凯带着极大的怜悯。 陆凯闭上眼睛,感觉到这炙热的阳光像是将他铐住了一般,前不久因陆老太太弄得白姑娘的事儿,导致陆府和安远将军府之间生了龃龉,他此刻的确很想给陆莹出出气,但世间事由不得你的想法,在他心里宝珠是得势的那个人,不能招惹也不能沉重训斥,索性那口气挤压下来,弄得公爹儿媳之间又生了嫌隙。 宝珠其实明白陆凯的心思,只是她考虑着陆恭桦,这才忍耐着性子没反嘴。只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半个月的光景,长安便起了时疫,时疫这等子疾病往往传染性qiáng,且染上就等于丧命,虽说长安府尹已经封锁消息,但事关个人命运,大族世家还是很注意。 宝珠暂时管着后宅,便吩咐府里的婆子小厮们,每日三次清扫并且喷洒些郎中开的辟邪的药汤,不想这般周到的整理清扫,还有年迈的婆子染了时疫。 那日那个小厮识人看色,被陆莹一挑唆,就连忙拿了一些那染时疫的婆子用过的抹布、帕子朝着陆瑛纨的园子去了。 园子里的一个丫头赶巧哑了嗓子,那小厮便故作好意的送上了郎中调的药物,又连忙送了几日蜜饯,那丫头以为小厮是可托付之人,也就应下了帮衬小厮的要求。所以,当小厮递过那婆子用过的抹布帕子时,丫头还是不动声色的接下,不再多问径直用那块抹布子擦了陆瑛纨的饭桌。 郎中来了好几圈儿,宝珠着急在外面等着,huáng氏只是红着眼圈儿问出来的另外几个郎中应当怎么办。 那几个郎中朝房内看了一眼,低低道:“三小姐染疾,一般到也好,只是这回染得是时疫,病势汹汹,怕是不好办,夫人若是有门路就差人四处寻访名医……”话音刚落,就见huáng氏抹掉眼角的泪进来,一双手紧紧抓着郎中的袖子,哽咽道,“请郎中尽全力,拿个方子,若是不开方子,这样下去怕要贻误了……” 陆恭桦领了皇命和几个尚书大人在外办差,宝珠只能去找陆凯,打算请陆凯到太医院请院判过来,毕竟是院判左右医术要比普通的郎中要高许多。 宝珠刚进园子就被婆子挡在了门外,宝珠皱眉掌掴了婆子,进了院子门,却见陆凯正和渤海郡守说话,无暇接见。 一个丫头出了门,朝着宝珠恭敬道:“少夫人,老爷这会儿子忙着和郡守大人商议要事,您不如去旁处逛逛?” 宝珠神色焦虑,便高声朝着里间儿说了几声,只听得陆凯冲着门外怒声道:“行了,不管是谁来,不管是谁病了,无暇接见,一切朝廷大事为重,三小姐就是病死了也是天意安排!” 宝珠见陆凯这般,不由攥起了拳转身出了园子后,忙差锦儿去了安远将军府,托她父亲请了院判过来。 嫁出去的女儿,明明府里两位朝廷命官,偏生要请娘家帮衬,这事儿并不怎么光彩,只是此刻宝珠也顾不得这些了,待忙完了陆瑛纨那里,金嬷嬷却带人捉住了那个用染了时疫抹布擦桌子的丫头。 初初那丫头还不承认,见到小厮见死不救,这才全盘承认。 事到如今,丫头觉得这辈子都被那小厮毁了,索性把陆莹指使小厮害死三小姐的事儿,彻彻底底的说出来,还把陆莹给小厮的几十两银子的事儿也供了出来。 huáng氏忍不住掌掴了丫头的嘴,怒声道:“没人伦不忠孝的贱蹄子!来人,打三十板,送到老爷那里去,让他好好看姨娘养出来的‘好庶女’!” 陆凯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点了点头,打量了那丫头几眼,淡淡道:“你先前是在宝珠那里服侍的?” 丫头喘着气儿,道:“不过七日。” 陆凯想了一会,挥手差人将丫头赶了出府,“七日也足够有意安排一场戏了,左右三小姐也没什么大碍,赶出府去,大事化小便是了,总归不能信了奴才,灭了主子去!” 宝珠听了婆子的回话,不由觉得一阵心寒。 “这次怕是老爷有意袒护四小姐,小姐您别着急,总归处置坏心人也得再合计合计。”锦儿安慰宝珠道。 宝珠见huáng氏疏淡,一言不发,索性也不做声,转身出门朝着来传话的婆子吩咐道:“宫里出了事儿还要彻查一番,庶女害嫡女怎能大事化小?!你去给老爷说,若是无端了宽恕了恶人,我便找衙门来处置。” huáng氏一听忙出来劝宝珠,“左右瑛纨也好过来了,无端的坏了家里的和睦关系。” “和睦关系?瑛纨差点儿被陆莹害死!”宝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huáng氏,“我父亲若是请不来太医院院判,你的女儿就死了,母亲知道吗?!” “……倒是真直接,感情有个这般厉害的爹!”听到婆子传话儿,陆凯心中有些憋闷气恼,原本满心的不安,一下子都化作了不满和芥蒂。 huáng氏寻了何姨娘训斥了一顿,何姨娘朝着huáng氏赔了千万个不是,huáng氏满以为何姨娘母女会收敛些,不成想当天晚上竟然在陆凯跟前嚼了舌根子。 宝珠因忙着铺子里的事儿,陆莹使坏陷害三小姐的事儿也就搁浅了。 待回过头来,却得知陆凯差人散布了风声,说是真正害三小姐陆瑛纨的是小厮和那个被赶出府去的丫头,说两人意图通jian被三小姐瞧见了,这才起了谋害之心…… 宝珠很是不满意陆凯这等袒护处理,便派人出城追踪那小厮。 只是金嬷嬷等人去查了小厮的出身,甚至去了小厮的老家也是一无所获,只知道陆凯将那小厮赶出了府去,私下还周济了些银子。 宝珠简直要气笑了,弄了半天,人家倒是把个庶女当成正儿八经的小姐养着了,这般歹毒的谋害嫡女,他还这般糊涂的护着。如今说是把小厮逐出府去,也不过是设了个圈套,引得她追查,从而转移她对四小姐陆莹的注意力。 宝珠满肚子的火儿,忽然听到草丛里有沙沙响动,一回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月上柳梢头,几盏小灯凑过来,宝珠倒是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若是以前瞧见陆恭桦办差回来,累的瘦了疲了,宝珠都是很心疼,可是这次因着陆凯的事儿却不由分说的拿陆恭桦撒气。 像陆恭桦这般朝廷重臣,就是老皇帝也不敢多说一句,宝珠这般撒气使性子,他倒是没说话,毕竟自家娇.妻是他不敢招惹的存在。 宝珠撒气了好一阵子,只是陆恭桦身子不好,这么撒气打下去不行,索性扭头抱怨道:“你这府里,我是呆不下去了!脑子跟浆糊似的,由着庶女为非作歹!” “倒是大气性儿!”陆恭桦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面无表情道:“不是省油的灯,索性灭了便是,左右我在后面给你收拾,你且放手的做便是。” 宝珠心里紧绷着的弦.一下松了,但是嘴里却还带着气,“你说的容易,到时你那四妹妹到你父亲跟前告我一状,也拿着染了时疫的帕子给我用,我怕是早早就上了西天,你也好再娶上三房四房的妻妾,照样日子过的和美!” 听到宝珠说死了活了的,陆恭桦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只是有气又不舍得朝宝珠发,索性差人道:“捉了那小厮,砍下头来挂在四小姐房里!。" 宝珠听了,脚步一下怔住了,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她中伤他时,总会变得狠毒又yīn鸷。 她不过是气恼陆凯的处理方式,并没有要这般折腾陆莹,再者挂个人头在房里还不得吓死……只是宝珠会任性会跋扈,却不懂的江南儿女的体贴,想要安慰倒像局外人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听得宝珠磕磕巴巴走过来,陆恭桦抬眼睨了她一眼,随后又抿唇偏开了头,然而只是这一眼,宝珠却看到了他眼底的失落。他是为刚才她说的那句自己上西天,让他娶旁的女人的事儿生气。 宝珠满脑子乱哄哄的,待要说些什么,却见陆恭桦一人坐在角落的茶摊儿上喝茶,一抹落寞和孤寂,让宝珠瞬间想起了上辈子自己去世时的光景,他那般珍惜自己,自己怎么能这般讲话…… 想到此,宝珠忍不住走过去,随后激灵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坐在了陆恭桦的怀里,抬手从袖中取出薄荷脑油轻轻的替陆恭桦揉按额角,“我口无遮拦,你是知道的,我是要和你白头到老的。” 陆恭桦见她这般软下身价来,也就不计较了,一把将她抱在膝上,垂首当着茶摊的小贩就要亲上去。 宝珠忙红着脸捂住他的唇,认真道:“瑛纨这阵子生病倒是耽搁了和樊佑霖的婚事,不如寻个由头,让他们见一面?” “嗯,都依你。”陆恭桦知道宝珠心里不痛快,便应下了,待上马车时,宝珠听见陆恭桦朝着人吩咐道:“把那小厮和丫头押到大理寺,斩了舌头挂在陆莹的chuáng帏子上!” **** 转眼到了初冬,北齐信神,每年初冬,大族的女眷都会去白马观请道士打醮,整个白马观里香烟缭绕,有些妇人还专门在香炉旁,伸手将些烟气往身上拢,盼着下一年顺顺利利,不生疾病。 宝珠虽说不怎么笃信道教,但是却想着借着这个由头跟陆瑛纨和樊佑霖牵牵红线,索性便带着陆瑛纨去观里拜一拜。 御史台家的李夫人瞧见了宝珠,忙拉着宝珠过去和旁的几个妇人说话去了,瑛纨瞧见了,只是笑笑让宝珠去。 只是一转头过去到了角落里,陆瑛纨却是一阵子神志不清,肝火旺盛,随后一口血涌上来,吐血昏厥了。 陆瑛纨也没什么病,只是因为前几个月陆凯袒护陆莹,弄得她心里不舒坦,再加上到了冬日里犯了哮喘,便偷偷用了寒石散。寒石散这等子东西服用过度就会造成肝气旺盛,血气上涌,陆瑛纨身子骨弱没扛住,这才昏了。 正在这时,樊佑霖同几个同僚过来,一抬眼瞧见了陆瑛纨,忙告别了同僚,将她抱进了道馆的客房。 陆瑛纨无论样貌还是身段儿都是极美的,再加上又病了,一股子病美人的楚楚可怜模样,樊佑霖一下动了心。 见她唇角有血,便探了她的脉,静静的诊了半晌。 樊佑霖的母亲是前朝太医院院判的孙女,因着卷入皇储争斗,这才被抄家,只是医术却悄悄的流传下来,樊佑霖更是自幼jīng通。 他坐在陆瑛纨身边,深吸了一口气替她宽衣脱绣鞋,随后取出一荷包金针,在烛火上略略一烧,在瑛纨的头颈处施针,不过半柱香燃光景,就见陆瑛纨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这时,宝珠却挂忧着瑛纨,便舍下李夫人独自前来找瑛纨。 “吱呀”一声门开了,只见陆瑛纨脸色发白的靠着墙,樊佑霖脸上一道指甲抓破的红印子,宝珠皱眉打量樊佑霖,待要说什么却见两人神色有异。 宝珠看到不由笑了笑,“打醮开始了,还愣着做什么。”随后,朝着樊佑霖道:“方才我过来时,倒是有人找樊公子,樊公子也快些去吧。” 宝珠这句话倒是解了两人的尴尬,樊佑霖朝着宝珠一躬身,随后便出了门,半晌又折回来,朝着陆瑛纨道:“我说的话,你记清楚,方子一定要按时用。” 陆瑛纨听了红透了脸,宝珠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待回了府,又因着和贵嫔升为和妃,府门dòng开,张灯结彩的。 “我早就想来了,只是府里事儿乱哄哄的,如今可算是抽了空,恭喜呢。”一个诰命夫人拉着何姨娘的手,祝贺道。 外面陆凯那边儿也是乱哄哄的,再加上何姨娘娘家那边儿拿不出手儿,索性就在陆府这边儿摆了宴,那些女眷知道新封的和妃是何姨娘的妹妹,也就曲意逢迎起来,huáng氏“虚弱”地咳嗽一阵,也不说什么,只就往榻上一躺,闭目养神道:“去,跟老爷说,就说我旧疾复发,招待不了客人。” 陆凯更是清楚huáng氏这是犯了什么病,不过这等日子,闹起来定是亏了礼数,索性目光微微一暗,看了看四小姐陆莹,温声道,“今日.你二嫂和三姐姐去了白马观打醮去了,你嫡母又犯了旧疾,你就先出去陪着女眷,瞧着需要照顾的,帮着料理一些,也算是见识见识。” 陆莹素来爱虚荣,得了这等张脸面的事儿,自然是雷厉风行的,只是之前没有准备,一过去就忙得脚不沾地。 何姨娘瞧见了欢喜的微笑,转而对陆莹低声道:“这倒是好机会,莹儿你多用些心思,这样,你父亲迟早会把铺子的账目弄到咱们这边儿来。” 第二日,陆莹果真十分有jīng神,越是逢见陆凯,就越是鼓作认真的阅览账目,指着丫头道:“咱们府里比不得旁的,饶你是什么水土能养出来的,只管忠诚着父亲和嫡母才是,说到底父亲才是我们陆家的当家的……” 陆莹从小到大在陆凯身边,知道陆凯的性情,如今借着这个差事,更是讨陆凯欢心起来。 陆凯笑着夸了陆莹两句便走了。 和妃赐了一架古帖屏风来,屏风上唐寅的墨宝,还有祝枝山提的山石花,昨个儿那些女眷都见识了,一个个的对着古帖屏风赞不绝口。只是这屏风摆置在了宝珠的库房里,宝珠差人去取珠钗时,不小心给损毁了一个脚儿。 不得不说陆莹那边儿的传话儿效率的确是很高,没过半个时辰陆凯那边儿就收到了消息,陆凯大怒,还说要罚宝珠禁足半月,甚至要收回宝珠管家的权利。 陆莹见陆凯的怒意,心中暗喜,恨不得陆凯当场就说出把宝珠扫地出门的话。 倒是陆瑛纨不为所动,朝着陆凯继续道,“是不是二嫂打破的还不知道呢,再者二嫂家里什么没见过,当年太后赐的玛瑙祖母绿屏风都摔得,更何况这等破破烂烂的。”说完,看了陆莹一眼,淡淡道:“太后娘娘不怪罪,和妃倒是怪罪了?” 陆莹心里早就起了火,只是当着陆凯的面儿,只能装出一副楚楚弱小的模样,朝着陆瑛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听陆莹说这些废话,陆瑛纨直接怼了回去,“四妹妹倒是当起家来了,若是不满意只管去找二哥说,在父亲这里嚼什么舌根子!” 听到陆瑛纨教训她,陆莹气得不行,先前这陆瑛纨嘴笨的跟棉裤腰似的,如今跟了宝珠几日,倒是底气足了起来,全然不见当日那怂模样。 不过陆瑛纨是嫡女,便是训斥她几句,她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很不乐意的小跑跟着陆瑛纨出了园子,叉着腰怒气冲冲道:“你凭什么这般训斥我!?别以为攀上了人家樊公子,八字儿还没换,说到底成不成还难说呢!” 陆瑛纨挑眉看着陆莹,随后抬手一巴掌掴在陆莹脸上,“凭我是嫡女,凭我是你的长姐,凭我偏生就打得了你!” ☆、自作聪明 北齐皇帝虽说日渐昏庸,但属国却保持着奉朝进贡的传统,今年高丽进贡了几株的金蕊白玉jú,皇帝极为喜欢这白玉jú,想种植满宫苑,便将这扦插繁衍白玉jú的差事儿jiāo给樊家老夫人来打理。 樊老夫人年轻守寡,性子又极为稳重,一接到圣旨就把白玉jú笔好好清算了一番,随后朝着樊家二姑娘樊缨姣笑道:“听说陆家少夫人以前曾在太后娘娘那里小住,她兴许知道不少白玉jú养护的法子。”说完又转过头去看樊佑霖,“麟儿似乎很中意陆家三小姐,正好咱们下个帖子请过来瞧瞧。” “娘亲,陆家少夫人若是能来,白玉jú的事儿是绝不会出问题的,我这就去给她写信。” 樊家二姑娘樊佑霖性子聪敏,且活泼,不过片刻光景就差人将信件送去了陆府。 宝珠还困着觉儿,看到樊家的信也没太上心,倒是陆瑛纨捏着信惊愕的看着靠在软枕上闭目的宝珠,半晌又红着脸走过来,扯着宝珠的袖子道:“二嫂,毕竟是朝廷的贡品,不如我们去一趟?” 宝珠偷笑,其实她早就猜到樊家会借机邀请她们过去,只是不想太着急了,免得显得攀附她们似的,只是见到陆瑛纨这般,不由笑的睁开眼,岔开话题:“之前我们三妹妹可不是这般的,怎么的,想赶紧嫁到樊家做媳妇儿不成?” 陆瑛纨听到宝珠打趣自己,立刻面红耳赤的,正在这时,陆莹却衣着华贵jīng致的站在外面敲门,“父亲说嫂嫂和三姐姐要去樊家,说让我跟着去见见世面。” 陆瑛纨皱眉,不由看了宝珠一眼,明显她是极度不想让陆莹去的,陆莹若是去,指不定何姨娘又在背后搓弄什么了。 宝珠抬手拍了拍陆莹的肩膀,温柔道:“相信嫂嫂。” 说完,径直披上衣裳,到了门口打量了陆莹一眼,淡淡道:“既是如此,四妹妹便去等着罢,我和瑛纨还未曾梳妆,待完事儿了,会让丫头去请你。” 陆莹满脸笑意的朝着宝珠行礼后,欢喜的走了。 其实,陆莹也是无意间知道樊家的信和名帖,不过靠着有个在宫里做妃嫔的姨母,她倒是知道些樊家的秘密。 当年樊家跟故jiāo乔氏jiāo好,两家还定下了娃娃亲,樊家老夫人也是极为喜欢那乔姑娘的。不想后来,乔氏牵扯进了一状朝廷案子,就连樊家老爷子也被连累贬黜,后来甚至死在了福州…… 陆莹一到了樊家,就虚伪的送了好些礼物,又拉着樊老夫人的手说了好些话,试图好言开解当年那些事,扯些趣事儿来哄她开心,她自幼不太懂那些笑林趣事儿,只好跟着那些嘴碎的婆子来学习达成目的。这一学就是二更天,所以眼圈儿有些微微的肿。 樊家老夫人本意就是看看陆瑛纨,再向宝珠请教些白玉jú的扦插法子,不想陆府这个姨娘生的四小姐竟这般不思安顺,净是凑过来说着旧年的伤心事儿,弄得她心烦,只是碍着陆家的颜面,索性顺水推舟的借着旁的由头去拜祭樊老爷子了; 陆莹素来爱出风头,又虚荣的紧,只顾着要讨好樊老夫人,也是太过心急了些,看不出樊老夫人的心烦,径直走上前,朝着樊老夫人道:“樊夫人,说起这白玉jú,皇上还赏赐了我姨母一株,我曾进宫看过,扦插之法也该循序渐进,逐层扦插……说起来,我二嫂在养花上倒是不如我的。”说完又故作失礼似的,拿着帕子捂着嘴笑。 樊老夫人虽说面相带着温和慈悲,实则性子是个固执独断的,最看不惯这些庶女在跟前搬弄是非,不由拧眉朝着陆莹道:“陆四小姐还是留步吧,这是我樊家的祠堂,外人进了怕是不好。”说完,又看了远处正和宝珠说话的樊二姑娘一眼,继续道:“宝珠这孩子,我年轻时就见过,在将军府养的花都是四季常青。陆四小姐这般讲话,怕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被樊老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弄了一顿,还被拒绝了个彻底,陆莹不由攥起了拳,眼圈也一下蓄了泪。 “自作聪明……”宝珠缓缓收回目光,看着站在祠堂门前发怔的陆莹,不由冷笑。当年樊老夫人差点被姨娘弄死,最忌讳的就是庶女搬弄是非,她这般自作聪明的去献殷勤,自然会被打脸,所以一开始她争着搬出陆凯来压她,她也没反驳。 ☆、婚事 樊家二姑娘樊缨姣见到陆瑛纨和宝珠坐在一起,便笑着走过来“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琴,刚好我想听琴,不如我们一起谱个曲子?”看到陆瑛纨有些犹豫,便直接挽住她的手,继续道:“琴艺这等事儿,自然要切磋的,丑媳妇儿怎么也得见公婆不是?” 陆瑛纨也意识到自己若是再拒绝就失态了,看了宝珠一眼,见宝珠点头就不再动声色,转身和樊缨姣去一旁谱曲弹琴去了。 一时间,两人也是遇上了知己,琴声袅袅,外面私塾的孩子们跟着夫子甜甜糯糯地读着三字经,两人对视一笑,玩儿得更是快乐。 陆莹看到这等情景,不由皱眉,先前在府里,饶是谁来都是哄着自己,就是弹琴,自己也比陆瑛纨弹得好千万倍。想到这儿,不由走过去,似笑非笑看着樊缨姣,“先前我们年幼时学琴,夫子总是说三姐姐学的不认真,琴艺也是从白变黑的呢,不想如今倒是jīng进了不少。” 话音未落,樊缨姣已经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那冷哼虽说不怎么明显,但是陆莹却看见了,不由攥紧了拳,拿着眼珠子上下打量樊缨姣。 樊缨姣不以为意,只是挑眉冷睨了她一眼,端起茶盏道:“还以为北齐的庶女都知道避让嫡女呢,瞧着四小姐穿金戴银的,这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嫡小姐了呢。”樊缨姣嗓音清甜,再加上性子机敏多谋,三两句话就把陆莹的嚣张气焰打压了下去。 宝珠不由转身,多看了樊缨姣两眼。 樊缨姣敷衍着陆莹,见到宝珠看过来,不由笑了笑:“陆少夫人,我心直口快,您别放在心上。” 宝珠回应似地笑了笑,声音温温淡淡,不瘟不火,既是全了樊缨姣的颜面,也顺势告诫了陆莹一番,“樊姑娘这样说,倒是让我汗颜了。”说完朝着陆莹道:“北齐最重视嫡庶,咱们家不讲究这些,只是朝廷的礼法还是在的,四妹妹日后还是注意些,免得出门让人笑话。” 陆莹吃瘪的瞪着陆瑛纨,虚荣心被大大折损,想要找何姨娘和陆凯,一扭头却恍然是樊家。 “陆少夫人,您若是得了闲儿就常来我们府里,这白玉jú我们都不懂,有陆少夫人在,我们也就放心些。”樊缨姣认真地望着宝珠,眼中全是欣赏与崇拜。 “这白玉jú,先前瑛纨养过,她比我jīng通的多。”宝珠笑着回了一句,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打量不远处樊老夫人的态度。 樊缨姣是个聪敏又直率的,有什么摆在脸面上,宝珠自然能猜出樊缨姣的态度,只是樊家老夫人似乎…… 樊老夫人父亲是扬州大贾,母亲是龚州士族之女。当年嫁到樊家后生下一儿一女,儿子是樊佑霖,女儿是樊缨姣。樊老夫人性子持重稳健,把两孩子教育的出类拔萃的,对于儿媳的要求更是苛刻。 虽说瑛纨生的珠圆玉润的,但是樊老夫人似乎对她冷冷淡淡的。。 宝珠多次提起瑛纨擅长养白玉jú,樊老夫人都是冷淡婉转地不发话,甚至还说了两句要亲自出面给陆瑛纨寻婆家的话。 宝珠明白樊老夫人的意思,也不qiáng求,径直拉起陆瑛纨,朝着樊缨姣道:“打搅多时,想必府上也是担心,我们先回,白玉jú的养护法子,我后续会让小厮送过来。” “陆少夫人……”樊缨姣脸上似乎有不舍,只是碍着樊老夫人的态度,又不敢多说话,只能怔怔地望着陆瑛纨。 刚要走,却见樊佑霖一身蓝衣风风火火的赶过来,见到陆瑛纨后,一下怔住了,随后红着脸径直挡住陆瑛纨的去路道,“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见我来又走了?” 说实话,陆瑛纨能来,是出乎自己预料的,毕竟在没人的时候,她总是会直接拒绝自己的好意,当着外人时表情看起来更是是冷漠,没想到她竟然会来府里帮忙,兴许就是芝麻看绿豆的,对眼了。 樊老夫人多次说要给他找一个清白gān净的,可是他心里却认定了陆瑛纨这一个,只要看到她,就乐此不疲的纠缠,甚至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轻易放开她。 陆瑛纨原本在陆府就被何姨娘母女折腾的没底气,再加上经历了私奔那档子事儿,往日那股执着实诚的心思也就淡了,所以看到樊佑霖这般纠纠缠缠的,不由冷汗直冒,一下躲在了宝珠的身后。 二姑娘樊缨姣瞧见陆瑛纨这幅提心吊胆的样子,笑了笑,打趣说:“哥哥这般喜欢,不如今儿个就成了婚嫁过来。” 宝珠微笑没说话,樊老夫人倒是抬手敲樊缨姣的脑门儿,“越大越贫嘴,还不去练女红,仔细日后你嫁不出去。” “母亲。”樊缨姣跺脚羞赫的皱眉,宝珠和陆瑛纨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由笑起来,倒是一旁的陆莹看到宝珠两人跟樊家这般亲近,那樊佑霖又对陆瑛纨宠爱有加,一时间心里就很不舒服。 她打量樊佑霖,一身蓝衣,相貌清俊,举止又带着大族的矜贵,不由心中起了一阵崇敬爱慕,她吩咐丫环取过上等梨花酒,朝着樊佑霖走过去,闲谈笑道:“这是父亲的一点儿心意,是长安最好的梨花酒。” 樊佑霖看了看陆莹,一时间没认出,不由朝着陆瑛纨问道:“她是?” 陆瑛纨未来得及回话,倒是陆莹见到自己不得樊佑霖喜爱,便嫉恨死了陆莹,偏生樊佑霖跟陆瑛纨看对眼的事儿,她恰恰是改变不了的,越想心里的妒忌就益发的深厚起来。 “我是三姐姐的妹妹。”陆莹直视着樊佑霖,冷哼一声,“樊公子只瞧见姐姐了,把我和二嫂都忽视个gān净,我们三姐姐也当真是倾国倾城……”说完又看了看樊缨姣,挽着她的手故意挑拨离间道:“你知道吗?我们可是都要学着三姐姐,将来才能寻得好郎君。” “说的既是,我刚开始就对瑛纨姐姐一见如故,她若做了我嫂嫂,我自然是满意的,毕竟心地好的人才是最好的。”樊缨姣这般说话,自然是打了陆莹的脸,且出手快准狠,一下把陆莹挑拨离间的气焰掐死了。 。"大婚的事,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左右长辈们说了才算。。"宝珠声音清脆,一双眼睛朝着樊老夫人撇去,试探道:。"老夫人您说是吗。" 樊老夫人看出宝珠的试探,不由笑笑,“自然,陆少夫人说的有理。”樊老夫人胸口起伏一双微微带着茧子的手紧紧攥着手里的珊瑚佛珠串儿。 “不好了,不好了,那小丫头绊倒摔碎了白玉jú的花盆子……”一个婆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让她往边儿上站站,不想那小丫头就慌手慌脚的打碎了白玉jú的花盆子,听说白玉jú根沾地就会死……” “哪个丫头?赶出府去!放肆。”樊老夫人一手拍在桌上,脸色yīn沉。 那婆子抬眼看了看宝珠,又看了看樊老夫人,战战兢兢道:“是……陆三小姐的丫头。” 樊老夫人的脸益发yīn沉,倒是樊佑霖忙走上前来,“不过是个花盆子,不一定就烧了根,再者其他的白玉jú还活得好好的,左右养出新的来,再重新补上便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宝珠看了看一连慌张的陆瑛纨,不由扫了陆莹和樊老夫人一眼,两人都不愿瑛纨嫁过来,这两人都不清白,便是做了手脚,也未尝不是。 “白玉jú是贡品,小打小闹摔个花盆子倒无妨,只是打碎了朝廷贡品确是有罪的。”说完看向陆瑛纨,“出这么大的事故,想必罚是要罚的,你这个做主子的该领的罪也要领了,矩不正,不可为方;规不正,不可为圆。一切按照朝廷法度来。” 陆瑛纨不明白宝珠的话,只是下意识的信任宝珠,不由敛起了脸上慌张的神色,“是,瑛纨会随着二哥,进宫领罪。” 樊佑霖可是听说先前宫里的老皇帝相中了陆瑛纨,这要是进宫还不等同于羊入虎口,就凭陆瑛纨这等认死理的性子,肯定皇帝说什么是什么,当下便表明态度,“进宫领罪,也是我领罪,是府上发生的事儿,前拐弯拐也怪不到瑛纨身上去。” 听到樊佑霖直接称呼自己为瑛纨,陆瑛纨的脸一下涨红了,倒是樊老夫人面无表情地拨着浮茶,朝着樊佑霖淡淡道:“我还没说什么,你捞什子进宫领罪,我看你的圣贤书是白读了,还不回去读书!” 便是再不聪明的,都能看出樊老夫人的端倪,更何况宝珠这等心思灵慧的,她自然知道樊老夫人是忌讳陆瑛纨私奔的事儿,正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不说不等于不知道,这般冷淡态度自然是不想纳瑛纨为儿媳的,只是碍着陆家的门第不说罢了。 回到府邸,陆瑛纨便十分着急地去了宝珠的园子,看着宝珠低头拿着小银剪剪纸,不由低了会儿头,半晌又拿起宝珠的剪纸,只见上面都是二哥的清绝模样。 陆瑛纨抬眼看了看宝珠,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宝珠手旁那个jīng巧的象牙锦盒,只见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鸟shòu剪纸,都是极尽jīng致,且个个憨态可掬,像是活了一般。 “听说在七月初七剪出仙女小像,虔诚祭拜,就会好运成双,嫂嫂可是那日里剪了?”陆瑛纨见到宝珠不说话,便主动开了口。 宝珠看着陆瑛纨,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陆瑛纨顺着宝珠的目光望去,只见窗户那边儿有个婆子正偷听她们讲话,陆瑛纨刚要起身去斥责,就被宝珠拦住了,凑在她耳边低低道:“不要打草惊蛇。” 其实从一开始,宝珠就知道有婆子在偷听,也猜得出是何姨娘母女的人,只是呵斥掉了这个婆子,到不如让婆子传过去些假消息,免得她们又在背后搞些什么,防不胜防的。 宝珠睨了窗口一眼,随后似云淡风轻朝着陆瑛纨道:“不要介意樊家这等事儿,左右大婚不是两个人,是两个家庭,不成还有旁的男人。” 那婆子听到这里,就窸窸窣窣地走了。 宝珠看到后,不由放下手里的剪纸,起身将窗户关上,“方才母亲那里送来了一众虫草汤,里面还有你爱吃的鸭肉,蘑菇,我让锦儿给你留着呢。” 陆瑛纨幽声道:“谢谢嫂嫂,只是我此刻心里不顺畅。那樊老夫人似乎十分不满意我,这婚事怕是难了。” “……”听瑛纨说了几句,宝珠打圆场道,“好了,不要说了,有你二哥在,这事儿便不算事儿。” 陆瑛纨点点头:“是我太心急了,若是不成便不成了,左右在府里陪着嫂嫂也是好的。”说完,便盯着锦儿端着虫草汤进来,“樊老夫人看不上我,我便是qiáng行嫁过去,也没什么好彩头,这般触人家的眉头也没必要。” 看陆瑛纨一口一口吃着,宝珠不由在圆桌旁边坐了,“今天虽然是小丫头打碎了花盆子,但事情也太巧了些,好在樊佑霖总是顾着你,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我们瑛纨身上。” 听到宝珠这般打趣自己,陆瑛纨脸一下涨红了,慌慌张张的放下了手里的汤匙。 宝珠坐在她左侧,随后递给她一方绣花帕子,认真道:“对于这门婚事,樊家二姑娘和樊佑霖自然是没得说,只是樊老夫人这般态度,我们还是要再细细思量一番……” ☆、避子汤 宝珠和瑛纨说着樊家的事儿,樊家这边儿也不安生,樊老夫人微微带着褶子的手捂着空空地腕子。 原本她腕子上带着一只金钏儿,那金钏儿是当年她大婚时的陪嫁,平日里也很是珍惜,如今突然丢了,樊老夫人不由冷冷勾唇,烛火下,一双沉稳又威严的的眉眼平白无故的挂了一抹冷厉和刻薄。 “手里的丫头慌手慌脚的,一看也不是什么当得了真儿的主子。”樊老夫人语气冷冷的,认定了是陆瑛纨方到了她。索性该牵扯的不该牵扯的全都牵连在一起,“我看就是跟我八字不和,这还没进门,真的进门怕是要方死我!” 樊佑霖手里的茶顿住,长眉紧拧,随后“哐当”地将茶顿在桌上,“母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一个金钏子而已,怎么就是瑛纨方的?!身外之物,它就有掉了的时候。”樊佑霖赶紧过来想劝住樊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只是见到樊老夫人气的青黑的脸,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语气也软了几分,“我差下人去找,若是找不到就重新打造一副。死物而已,别为了这个伤了两家的情分。”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都变得极静,樊老夫人一双眼睛盯着樊佑霖,深深看了一旁的婆子一眼,冷漠道:“早就丢了,你以为金子还是石头不成,也就你拿着一块破石头当金子,昏了头的。” 说真的,平日里的樊老夫人向来是做事稳健可靠,说话也有计划有头脑,就是真的怎么了,嘴里也不会这般气急败坏的说话,樊佑霖想摆平,但瞧着这回樊老夫人却是动真格儿的了,妥协怕是也难。 “好好的找人晦气,一般人家的闺秀哪个会出来抛头露面的?她嫂嫂是嫁过人的,再加上是武将家的闺女,怎么也说的过去,你看看那陆三小姐还未出嫁就跟着四处闲逛,若是真的收了做儿媳,我怕是眼也瞎了。”樊老夫人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真要刻薄摆出当家主母的作派,那觉得是有模有样的。 不过她当然不想找自家儿子晦气,只是打心里不想承认这门亲事,也不想让陆瑛纨进门罢了。 一旁的二姑娘樊缨姣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便走过去给老夫人沏了一杯茶,淡淡道:“其实,我倒是觉得陆三小姐性子醇厚老实,没什么不好的……” “你懂什么!?你才吃了几年的饭,真的老实会跟男人私奔跑了!?”樊老夫人眉毛拧着,唇角也气黑了。 “年少不知事,她也是可怜人,再者我也未曾嫌弃,母亲您何须……”话未说完,见到樊老夫人气的大喘气,樊佑霖便停住了,带着几分无奈的说:“我很喜欢瑛纨,请母亲成全。” 樊老夫人没有说话,沉默的紧抿嘴唇,倒是陆凯全然不知道樊老夫人唱的这出,只是觉得门当户对的合适,想jiāo换八字,早早定下婚事。 宝珠那次去虽说没有彻底拍案说不可能,但看到樊老夫人的态度总觉得有个钉子扎在心里,每次想起来,总觉得这事儿刺的她难受。 陆瑛纨听陆凯要jiāo换八字,在加上她是个淳朴老实孩子,所以一时间忘记了那日的事儿,只是欢喜jīng心打扮了一番。 兴许是打扮过的,遇见宝珠时,只见她长长的眉,楚楚可怜,顾盼之间一股天然俊俏风情。 宝珠见陆瑛纨这般,心里便松了一二分,毕竟男女之间的关系难说,她笑了笑走到陆瑛纨的身边,“你若是喜欢,倒也是可以的。” 这话说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樊家那边儿就改变了主意。美其名的说嫁妆的事儿,实则在信中把丰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宝珠经了上辈子的事儿,自然清楚这个世界女子失了贞洁的艰难,只是樊老夫人这般门第的人,不想接受瑛纨直说便是,何须拐弯抹角的拿着嫁妆说事儿,弄得陆家被人耻笑。 平心而论,宝珠对樊缨姣印象不错,只是不想母女之间相去甚远,樊老夫人这般手段,倒是加深樊家与宝珠之间的偏见和裂隙。 宝珠气恼的将信撕成了碎片,这事儿往前一步往后一步都是坑,经了白玉jú那事儿,整个长安都知道樊家要和陆家结亲,樊老夫人杀回马.枪.闹了一出,的确是十分不厚道。 只是说又说不出来,毕竟领着瑛纨去樊家的是她。 待婆子煮好安神汤时,宝珠只是拿着汤匙敲着碗沿儿,弯弯的眉也紧紧皱着,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她极为心烦。 “可是何姨娘那边儿又招惹你了?眉毛都能挂着油瓶了,”陆恭桦勾了勾唇,走到宝珠的跟前,抬手顺着她的额前的发,“放心吧,皇一切有我,她再来惹事儿,把她撵出去便是。” 宝珠皱皱眉,原本不想让陆恭桦操心这事儿,可是樊老夫人这招太yīn损,宝珠心里也举得委屈,便一五一十的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给了陆恭桦。 陆恭桦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一下就明白了樊老夫人的手段,她不过是故意借着白玉jú的事儿邀请宝珠和瑛纨过去,向众人显示樊家是没有拒婚的意思的,至于后来那封信,更是拿捏准了宝珠的脾性,知道她会撕了,来个死无对证。 若是以往陆恭桦自然不会插手,可是这事儿让宝珠忧心,又是命途坎坷的瑛纨,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陆凯全然不知这茬,正和兵部的李大人去狩猎,高兴的猎了几只兔子回来,听陆恭桦提起这事儿,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将兔子扔个小厨房的厨娘,转身朝着陆恭桦道:“多半是你媳妇儿想多了,年轻人要宽和些才是。” 陆恭桦微一变色,皱眉道:“樊老夫人行事小心,再加上性情古板,能写出那封信,意思自然是明显的。”说完又继续道:“我们陆家虽说比不得皇家,但终究是北齐的大族,被樊老夫人这般拒绝还死攀,无异于公然打自己的脸面。” 再者,樊家也还不到让陆家委曲求全攀附的地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樊家畏惧陆家,让瑛纨进了门,日后瑛纨的尊严也会被樊老夫人踩在地上狠狠践踏。就算瑛纨耐着性子伺候着他们一家,将来也会成为后宅里白白牺牲的人。 陆凯默不作声地听着,沉默了好半晌,径直打断陆恭桦的话,视线落在远处的那盆子茶花上,“不必多言,我很清楚现在的状况,樊家有错,可是你三妹妹就完好?!她那般任性的跟男人私奔,有人要她便是好事了,还挑肥拣瘦!你操心朝廷大事便是,不用在这事儿上费心!“ 陆恭桦表情严肃地揉了揉眉心,“父亲,这是我的家事,国事家事天下事密不可分。另外,瑛纨已经命途多舛,你何必又推她进火坑?!” 陆凯向来是没什么大志向,再加上被何姨娘chuī足了枕边风,自然是把话说得极为坚决,“这事儿不用你操心,我今儿个把话儿撩着,莫说是樊家说了什么,就是樊家这时变卦说让瑛纨做妾,我也会应下!” 陆恭桦皱眉,“父亲可还记得棠顺县主走失的事儿?” 陆凯听闻这话,便道:“如何不知?还是樊老夫人出手救回来的。” 当年樊老夫人带着家人仆婢们去往清虚观上香,遇见了一个女子被劫匪劫持了,樊老夫人原本时不打算出手的,可是获悉那女子是棠顺县主后,这才折回头来差人救下棠顺县主。 女子的一辈子最怕嫁错郎,棠顺县主身世显赫,家财万贯,再加上被樊老夫人出手相救,便有意跟樊家结亲。 樊老夫人面儿上没什么表现,翻过头来却是摆了棠顺县主一道,在棠顺县主要走的路上置白色布帛,棠顺县主绣鞋踩了灰在白色的布帛上留下一串印子,待回头逢上樊老夫人那嘲讽的目光,才明白樊老夫人是讽刺她被贼人劫持有失贞洁。 尽管她并没有被贼人jian污,被贼人劫持也是情非得已,可是樊老夫人就是古板的计较。 “父亲,这事儿还是要好好考虑才是。”陆恭桦尽量按捺下性子,好好说轻重。 这样的议论,陆凯早就听说了,只是听到了也是神情平淡,“是又如何,樊老夫人这般自然也是福运有加,她的二女儿那日被皇后挑中,想必过些日子就是皇亲贵胄,有个这般的亲家也是为将来长远打算,争一时的高下尊卑的作甚!” 皇帝虽说年纪见长,但是对美女的渴求却与日俱增,见到樊缨姣漂亮,早就心动了,皇后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在加上樊缨姣聪明灵慧,将来必定是宠冠六宫,陆凯自己打算的满满的,“凭借樊家二姑娘,将来封个贵妃也没什么问题,这门亲事怎么算怎么都划算。” 陆凯带着询问的语气,却见陆恭桦一直淡然如初,甚至眉宇还有一股子戾气,“敢问父亲,瑛纨可是一件物品?呵,划算……” 陆凯本来不想说,但是被陆恭桦bī得紧了,这才脱口而出,不想说出来又被嘲讽一顿,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瑛纨的事儿本来就没有问题,那家也不会说,樊老夫人这般变卦,自然是你泄了密!”陆凯眼界不高,他自觉遮掩的很好,甚至私心里以为就是陆恭桦为了阻止这门婚事,使出的yīn招。 陆凯冷声道:“我就是没有证据”,说着紧紧握住拳头,坚定道:“日后我有了证据,必定会那今天的事儿好好算算。” 陆恭桦见陆凯这般顽固、油盐不进,默了片刻,半晌开口道:“ 男人再好,家里人如láng似虎的,便不能嫁,瑛纨不是物品,我也不会让你拿着她当划算处理掉。” 陆凯冷笑了一声,半晌却觉得自尊折损,气急败坏指着陆恭桦怒斥道:“真的时翅膀硬了,你就是成了皇帝,我也是你爹,你对长辈如此不敬,将来会天打雷劈………” 就算是皇帝见到陆恭桦,也不会这般讲话,听到陆凯的话,一时间就黑了脸,直接甩袖出了门,陆凯也是一肚子怒火,见到huáng氏那边儿婆子过来送参汤,顿时将气撒了出去,把那参汤摔了个细碎。 宝珠原本在软榻上打盹儿,看到陆恭桦这个时候突然黑着脸回来,便知道事情不妙,想着可能因为瑛纨的事儿,和陆凯发生了龃龉,忙走上前去,谁料刚过去就被他揽在怀里。 宝珠又好气又好笑,不想这yīn狠叵测的男人,遇见了那等油盐不进的长辈也会像是小孩一般,来自己跟前刷刷性子,宝珠知道陆凯讲话没个根基,便垫脚摸了摸子陆恭桦紧皱的眉,好言劝解了半晌。 陆恭桦应了一声,去净室洗澡,见到宝珠过来给他递香花露。便径直从浴桶中站起,将她抱了起来,认真道,“宝珠,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日后我们儿女长大了,我便带你去看苍漠雪山,看漠河冰川!再也不用在乎谁。” 宝珠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不由笑了,知道他心里为了陆凯的事儿不痛快,便慡快的应道:“好。” 陆凯抽了一下鞭子,抬腿上马镫,想着去何姨娘那里消消火,不想刚上马就想起自己摔碎了huáng氏送过来的参汤,便下了马,径直去了huáng氏的园子,一进门就道:“刘大人急着叫我去骑马,想着回来再见你,只是被恭桦气的恼了,摔了你熬得参汤,怕你多心……” “……”huáng氏低头默不作声的绣着手里的帕子,眉眼里又带上了十五前的郁郁寡欢的模样,那时何姨娘刚刚进府,过了一年后何姨娘生下陆莹,huáng氏就得了心病,甚至还想上吊自尽,那般模样可是真吓着陆凯了,毕竟小妾进门bī死嫡妻,这事儿传出去,没脸。陆凯治好慢慢疏解huáng氏心结。 却不想今个儿这心病又卷土重来,且huáng氏对他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但陆凯知晓她是为了陆瑛纨的事儿,若是年轻时,他还愿意哄哄,如今人老珠huáng,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哄,索性也没放在心上,左一句有一句的胡乱答话儿。 陆凯见huáng氏不搭腔,甚至还把针猛地戳在布上,不由觉得讨个没趣,一下闭了嘴。 “你要为大局着想,你想樊二姑娘成了皇妃,我们瑛纨会有苦日子?”陆凯拨了拨茶水,“我早就听说了,皇上私下去了樊家几次,就是为了樊家二姑娘。” huáng氏将绣架扔在一旁,猛地一摔门进了内殿。 陆凯跟在后面闲闲扯几句旁的,察觉到huáng氏真的不高兴,就转移话题道:“有个铺子,我需要转出去,朝廷里有些应酬,省的跟家里的混了。” huáng氏摇头冷笑,“不是朝廷用钱,而是何姨娘身边的丫头秦紫檀叔父病危,你这是拿着铺子里的钱去哄着!” huáng氏原本不知道陆凯jian污何姨娘身边大丫头秦紫檀的事儿,只是偶然的机会听婆子嚼舌根子,说是秦紫檀服侍陆凯三个时辰没出来,等进去收拾的时候,满地满席子的水……事后,秦紫檀还偷偷去找郎中开避子汤。 “你这是又听说了什么瞎话!”陆凯皮笑面不笑,一双眼睛却不住的打量huáng氏,试图探探huáng氏的底儿。 huáng氏看上去脸色不好,且为了陆瑛纨的事儿正生气呢,看到陆凯这般,不由冷笑:“老爷搪塞什么呢,做了有什么不承认的,总之也是庄划算的,年轻漂亮的丫头总比我人老珠huáng的好,甚至比瑛纨也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陆凯故意摆出当家的模样。 “呵,不是么?瑛纨是嫡女,被你推进火坑里,你只是一句划算,那低贱的连通房都算不上的丫头,你倒是拿着当宝儿了,叔父病重,你也上赶着拿着铺子的钱去填补!你直接把主母位置给她便是。” huáng氏说着,眼圈一下就红了,“当年我父亲运送的粮草遭劫,被关押入狱,只要补上银子也不算迟,你还记得你说的什么!!” huáng氏看着窗外的柳树,冷声道:“我当年那般孤苦无助,甚至跪下求你,而你……却是朝廷的‘大好人’,什么不敢违抗,不能损皇家天威,要我权衡利弊!让我亲眼看着父亲客死他乡。” huáng氏声音越来越尖,外面的婆子聚过来,陆凯抬手示意huáng氏小声,huáng氏却冷笑,毫不收敛,“如今不权衡利弊了?一个卑贱的丫头!你老脸何在?!就凭你如何以身作则的要求我嫡女下嫁樊家,要嫁让你的疼爱的陆莹嫁过去,凭借她那脑子,你才是真的划算!” 虽然知道外面有婆子丫头,可是huáng氏已经不想低头了,总归她是下定了心思的,这世上她最能依靠的就是儿子陆恭桦,旁的人,她再也不会在放在心上,陆凯尤甚。 陆凯开门喝退了婆子,坐在huáng氏的跟前,抬手心不在焉的拨弄huáng氏腕子上的翡翠串子,再过些日子就是huáng氏的生日,前些年,他都是送些镯子珠钗的,今年觉得要做点什么来哄着huáng氏,便歪在榻上,慢吞吞道:“过些日子就是你生辰,我差人在府里搭个戏台,你喜欢听《牡丹亭·惊梦》一折,我会请最好的伶人来……” 陆凯是游贯花丛的làng子,自然知道女人的脾性,若是以前huáng氏早就心软了,如今却是毫无表情,径直走到窗边,黑着脸打开窗户,烦闷的要透气儿。. 陆凯讨个没趣,只能伸手揉了揉眉毛,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见huáng氏这般,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见huáng氏不依不饶,便又换了法子,“哎,你说我容易吗?在你和恭桦两面受气。我若是修个弥陀,也该顿悟飞天了。 huáng氏冷笑,半晌却耐下性子,沉吟道:“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秦紫檀的事儿告知何姨娘,一家人不隐瞒才是。” 这可怎么得了,huáng氏这是一刀扎在陆凯的命门上,若是何姨娘知道了还不得哭的他断了魂儿? 陆凯怔怔的坐在榻上,打量了huáng氏眸底的冰寒,不由掩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必要跟个姨娘说。” huáng氏突然走到陆凯身边,在陆凯耳边低低道:“你猜猜何姨娘会不会让秦紫檀一尸两命?若真的如此,老爷你是保何姨娘还是保秦紫檀?” 陆凯不由一抖,脸色发白的看着自己的嫡妻,他从来没见huáng氏这般,“你疯了!疯了!”说完,跌得撞撞的跑出门。 huáng氏看到陆凯跑出去,眼角一串儿泪却掉下来,她一心为他,结果落得这般下场,她吸了一口气,擦掉眼睛的泪,朝着宝珠的院子走,听丫头说宝珠正在抄经书,祈求佛祖护陆恭桦平安,便又朝着旁处去了。 huáng氏满心的难受憋闷,一直到在小院子遇见何姨娘。 两人目光对视,一瞬间电光火石。 先前huáng氏一心为陆凯,对何姨娘也只是退让,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她自然也没有之前的退让,只是端出当家主母的锋芒,走到何姨娘的跟前,冷笑道:“你平日里说寂寞,没个侍妾妹妹陪着,如今老爷给你找了一个,还是你熟识的。” 何姨娘一怔,不由皱眉,还未说话就听huáng氏继续道:“熟识了好,熟识了相处起来有意思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黑化的huáng氏上线~~~写这种黑化的好慡(囧) ☆、宣平 chūn去秋来,转眼就到了冬日,陆府一些年纪大的婆子退了,huáng氏新选了一些丫头进府,都是些乡里进来的孩子,虽说性子淳朴,但是行为做事上没有什么顾忌,还有几个嘴馋的,来府里见到碟子里的酿梅,就忍不住嘴馋顺手捏了几个。 刚来的不知道,府里的老人儿却知道每道菜的摆盘儿,哪里缺了角,哪里少了菜都清清楚楚。 管家知道最近huáng氏情绪不太好,便看着huáng氏战战兢兢道:“要不打几板子赶出府去?” huáng氏拨了拨茶水道:“府里短缺人手,官奴的孩子更是刁钻难驯,你找几个年纪大的慢慢教导吧,用的日子在后头呢。” 进来的丫头也就十一二岁的碾碎,见到美丽的衣裳自然是极为喜爱,陆家本来就是北齐大族,府里的姐儿、哥儿们都是穿着最好的衣料,尤其是何姨娘母女对衣服更是拿捏独道。 陆莹早起去给huáng氏请安,一身蜜合色的缎绣氅衣,小小的脚上穿一双水漾红凤翼缎鞋,走起来纤细袅娜,那些新来的使唤丫头早就将陆莹这等姿态看在眼睛里。其实她们进府前就听说了陆凯宠爱何姨娘以及庶女陆莹,而这陆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酷似何姨娘的那张脸,再加上心术多些,在府里的穿着甚至比嫡小姐陆瑛纨还要贵重三分。 “看什么呢,再乱看挖了你的眼珠子。”这时,陆莹身边的摇头叉腰走过来,趾高气扬的呵斥新来的使唤丫头,这话一出,整个游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那丫头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由自主的哆嗦着往后退,结果脚下不利索打翻了一旁的水桶,那水桶里的水四处溅,木桶也顺着游廊的地势朝滚了几滚,最后竟然砸在了陆莹的绣鞋上,只听得陆莹“哎呦”一声。 陆莹皱眉看着绣鞋上弄脏的水渍,直接黑了脸。 陆莹身为庶女,但是自幼被陆凯拿着当嫡女养着,虽说表面羞怯,但内心却一向虚荣、心比天高。如今被个新来的丫头泼脏了绣鞋,心里早就气的冒了烟儿。 陆莹很不善的走过来,到了那丫头跟前抬起一只脚踩在丫头的手上,随后伸手戳着丫头的发心,闹恨道:“恨不得一脚踩断你这个贱蹄子的手。” “四小姐说得对,你一个小小贱婢,竟敢拿着脏水泼四小姐,还用木桶砸四小姐,实在是放肆!”一旁服侍陆莹的丫头装腔作势的抬手拽着丫头的头发,随后道:“来人,拖下去打十板子以示惩戒。” 一旁教导的婆子看到陆莹和丫头这般作派,脸色有些不自然,随后耐着性子劝解道:“夫人说都是些乡下来的孩子,慢慢的教导,四小姐还是不要计较的好,免得损了咱们府里的风度。” “你算个什么东西,拿着jī毛当令箭的!”陆莹睨了婆子一眼,趾高气扬的朝着huáng氏园子去了。 最近陆凯都很忌惮huáng氏,陆莹现在满心的想讨好huáng氏,日后嫁人时也好体面些。 所以特意回房换了一身鹅huáng色的衣服,jīng心梳妆打扮了一下,甚至还带了陆凯前些日子给她带回来的六安瓜片,想着这般作派便是讨不了huáng氏欢心,至少也能提高下在huáng氏跟前的印象,嫡母印象好了,日后总有个好前程的。 只是陆莹实在不明白huáng氏这般爱喝六安瓜片,为什么忽然就把那珍贵的茶叶赏赐给了那个泼自己脏水的贱婢。 一旁的服侍丫头,看到陆莹脸色不好,便讨好道:“小姐,您这般珍贵孝敬的心思,夫人会明白的,指不定是赏赐错了。” “夫人传话儿来,让你亲自送些药膏给被你打的丫头……”huáng氏的服侍婆子过来朝着陆莹微微行礼,淡淡道:“夫人说咱们府里对下人向来宽厚,你这般苛待丫头才是该惩罚!” 听到这话儿,陆莹竟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眼珠子也不停的晃着,生怕被人取笑了去。 只是huáng氏说了,她也不能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将那药膏给丫头送过去,回去的路上嘴里却一直念念叨叨,“因为我是庶女就这般折腾我,当年程宝珠恨不得剥了丫鬟的皮,她怎么不说了呢?!人老珠huáng了,倒是起了争宠的心思了。” “你别哭了,人家毕竟是嫡妻,我们还是收敛些,知人识趣,安安分分的才是。”何姨娘如今被huáng氏处处压制的厉害,每月的银钱甚至都被huáng氏掌控起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叹气的说些退让的话。 “母亲!”轻轻地,宝珠抬手敲了敲门口上的金环,见到院子里没人回应,宝珠便转身走了,在路过抄手游廊时赶巧逢见了四小姐陆莹,宝珠打量她发黑的眼圈儿,未曾说话,只见陆莹伸手拦住宝珠的去路,一字一顿道:“二嫂没发现嫡母变了?变得不通人情,也变得yīn狠,”说完凑过来,煞有介事道:“听说被巨大黑蛇jīng附身,就会性情大变,该不会……” 宝珠转身一双眉眼细细的打量陆莹,不由冷笑,“听闻四妹妹经常读女戒,女戒里可是有女儿诅咒嫡母被jīng怪附身的话?” 陆莹先是一怔,随后反唇相讥,“我没说过,一切都是你说的。”说完轻哼一声,气冲冲的走了。 到了第二日,陆莹还未起身,就听到院子里起起落落的班子生,她忙批了一件衣裳往院子走,看到自己的丫头被打的半死不活,忙伸手抓住婆子的棍杖,惊恐道:“这是做什么?!?你放肆!” “这不是捕风捉影的,这丫头在夫人面前全招了,甚至说四小姐私下诅咒夫人,夫人说主子是被这些奴才挑唆的,要打完了送到官府里去判罪!真凭实据都明明白白写在纸上,还画了押的。” 何姨娘挑了挑眉,走出来道:“我看怕不是捕风捉影,哪里就这般突然。” 婆子眼睛一撇,表面恭敬讥嘲,“姨娘说的玩笑话,我们夫人不是是非不分的,害怕姨娘这里的丫头婆子被这丫头挑唆的坏了,索性从园子调过来几个,让您使唤。” 何姨娘纵然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园子里都换成了huáng氏的人,也只能认命,陆莹恼恨的要反驳,却被何姨娘拉在身后,道:“给我安分些,不然你也会被乱棍打死。” 陆莹心里不愿意,可是看着院子里被那些被打残的丫头婆子,不由也害怕起来,吸了口气,凑到何姨娘耳边,战战兢兢道:“我想找父亲……父亲会为我们作主是不是?” 何姨娘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随后将她一把拽进房里,“你父亲多少日没来我们房里了?!huáng氏手段高的很,把秦紫檀抬了姨娘,老爷又迷她迷得要命,日后那贱婢生下一男半女,你我还有立锥之地?!安分些!” 宣平元年,喜鹊绕窗喳喳叫,嘴里一颗小石头落在地上。 那颗小石头在地上蹦了两下,宝珠还以为什么掉了,忙要开门去看,一弯身胃里却一阵反酸水,想着没什么事儿,便没声张。 没成想等陆恭桦下朝回来,还是一直呕个不停,陆恭桦怕有事儿,专程出门请了宫里的太医来。 太医在左腕认真诊断了好半晌,才笑道:“恭喜陆大人,尊夫人有喜了。” huáng氏一听说是喜脉,高兴的到了菩萨庙里去求了上百个平安符来,把院子里的丫头从头到尾告诫了一遍,最后轻叹道:“收拾了府里这些孽障,福运倒是来了,日后生出来甭管男女就叫福运。” “……”宝珠听了不由咳嗽了一声,朝着一旁高兴的转圈的陆恭桦瞪了一眼。 陆恭桦会意,朝huáng氏道:“我陆恭桦的孩子,哪里能叫福运这等土里土气的!” huáng氏看到儿子认真的模样,再看看儿媳娇俏的笑,不由随着一笑,“罢了,你们取便是,我一个老婆子能含饴弄孙就算是福运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