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黑月光重生了》作者:躲甜 文案: 将军府嫡女易瑶,嫁到东宫后,尊孝太后,恪守妇德。太子登基,她便落了个“冷宫废妃,毒酒一杯”的下场,附赠“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皇家翻脸套餐。 一朝重生,她回到入宫之前,正逢太子登门诚意求娶之时。 这辈子易瑶定下三个小目标:搞死太子,灭了皇家,改朝换代。 前世那个心狠手辣的权臣……你且站一站,有个谋反逼宫的商务小合作,楼上包厢我们谈一谈。 权臣答应合作的条件只有一个:嫁给他。 当她嫁给权臣后,容勋给她的生辰礼物是捆成粽子的太子,结婚纪念日的礼物是独属皇后的凤冠霞帔。 当她第一次怀孕后,某皇帝神色温柔的三连问:“瑶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 易瑶孕吐到无力,脚软扶墙:“臣妾想来碗避子汤。” 某皇帝:“……” 容勋重活一世,对上辈子的总结只有一句话:她与天下皆遗憾。 这辈子容勋的目标:她与天下……我都要。 食用指南: 1.男女主双重生,一对一身心俱洁。 2.容易CP:娇美黑月光VS忠犬系权臣 3.金手指:女主能梦到前世的未来(相当于梦里是个平行世界) 一句话简介:巴结权臣,逆天改命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瑶;容勋 ┃ 配角:景战;景渊;陆飞雪 ┃ 其它: 第1章 冷宫废妃,毒酒一杯 别靠近我,小心我…… 元德年末,冬至,冷宫。 穿着深色褙子的宫人“吱呀”一声推开红漆斑驳的木门,寒气随其猛灌进去,扬起一地尘絮。 她将篮子里的半个剩馒头扔到地上,一刻也不想多呆的转身出去了。 易瑶蜷缩在灰白墙角,等宫人离开,这才犹如地沟老鼠般,瑟瑟跪爬出来,伸出满是冻疮的手,哆嗦着捡起馒头,往嘴里塞去。 馒头硬得像冰块,含在嘴里好一会儿,勉强和着温温唾液生咽进去。 她嘴角起皮干涸后,经过用力张合,又开始皴裂出血。 外面天寒地冻,易瑶还穿着春秋时的旧式样袄裙,脚踝箍着拇指粗细的铁链,脏兮兮的绣鞋开了口,露着溃烂流脓的脚趾头。 她神色木然的呆坐一会儿,听见外面丝竹乐器奏着喜庆欢快的乐曲。 外头这么热闹,许是要过年了。 忽然木门再次打开,一位身着朱红色宫装的女子走进来。 陆飞雪刚进去,便闻到一股混杂尿骚的霉味,那是从一团龟缩着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忍不住用白帕子捂住口鼻,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姐姐,近来可好?” 易瑶听见熟悉的声音,扒开乱成结的散发,神色平静地望向门口的女人。 阳光落在陆飞雪头上簪着的凤钗,上有点翠八凤,显然是皇后的规制。陆飞雪同她还在东宫时,还是侧妃,如今竟然成皇后了。 难怪她要到冷宫来,无非就是想在她面前炫耀一番。 自太子景战登基以后,易瑶囚禁冷宫半年之久,起先她还会撕心裂肺的求救哭喊,现在眼底早已没了情绪波动,只拿一双枯败无光的眸子冷眼看着陆飞雪。 她不闹腾,陆飞雪深觉没意思,唤了名太监进来,太监端着个盘子,当中摆着杯琉璃玉盏。 太监面无表情道:“圣上有旨,易长风和易寒武逆圣上,私调易家军,企图边疆谋反叛乱,现已捉拿归案,于昨日大牢内自缢谢罪,其女易瑶赐毒酒一杯,易家其余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钦此。” 易瑶僵冷的身躯陡然坐直,死死瞪着陆飞雪,哑着嗓子道:“我们易家满门忠烈,父亲一生守卫边疆,怎么……怎么可能谋反?” “有人陷害……一定有人陷害我们易家,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她拖动着铁链,向陆飞雪爬去。 陆飞雪半蹲,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笑道:“就是我们陆家和太子联手扳倒你们易家,你想找谁申冤啊?哈哈哈哈……易瑶啊,你也有今天……” 易瑶犹如头上落下惊雷,跌坐在原地。 自打她入东宫后,尊孝太后,恪守妇德,努力做好一个太子妃的本分。谁料到太子景战登基那日,递给她一纸废书,起初她以为……以为只是太子不爱她了,没想到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她还天真的想过,等哥哥和父亲带着易家军从边疆回来了,就会带她从冷宫出去。 结果半年熬来的是什么,易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的驾住易瑶,太监捏着她的嘴,直接将毒酒生往里灌。 陆飞雪笑得极其张狂,待人喂易瑶喝下毒酒,她心情颇好的上前,尖尖指甲逼迫易瑶抬起下巴。 “你也要死了,我就再告诉你件事吧,整个朝廷之上,只有一个人替你易家求情申冤,你猜是谁?” 易瑶喉咙烧得滚烫,五脏肺腑像搅成麻花似的剧烈疼痛,她只听到陆飞雪轻飘飘的丢出两个字。 “容勋。” 竟然是他……曾数次与父亲作对的那位权倾朝野的容大人?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除非……”易瑶不知哪里来的最后一丝气力,一把扯下乱发里的银簪子,拼尽全力,孤注一掷的朝陆飞雪的眼睛扎过去,“拉一个给我易家陪葬!” “啊——”陆飞雪慌张后退,那簪子险险刮过眼角,她捂着眼角,指缝渗出血迹。 两个侍卫反应过来,拽住易瑶。 太子景战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幅血腥腐臭的画面。 陆飞雪哭着钻进景战怀里,委屈道:“易瑶……她用簪子划破我的脸。” 景战低头细看,果然陆飞雪眼角有一道细长渗血的伤口,他冷脸转向易瑶,寒声呵斥。 “你这毒妇……死到临头还敢反抗,早知如此,朕不必顾念旧情赐你毒酒,倒不如直接五马分尸了!” “哈哈哈……毒酒居然还是个赏赐,”易瑶自嘲的笑了,唇色惨白,她双眸如死鬼般盯着景战,干哑着吼:“景战……陆飞雪……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做厉鬼,生生世世不放过你们……” 如有来世,她定要报这血海深仇! 易瑶浑身脱力的倒下,眼角挂着清泪,眼前仿若出现父亲和哥哥的笑脸,宠溺的给她买东买西。 父亲……哥哥! 瑶瑶好想……见你们。 易瑶的身体愈来愈轻,仿若蜕茧的蝴蝶,振翅飞出冷宫,在深宫高墙之上盘旋了一会儿。 她看见一抹玄墨衣袍的人影,策马冲进冷宫,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她越飞越高,眼前一片模糊,身体五感通通失去知觉。 -- 将军府。 易瑶睁开眼,神色迷蒙的望着头顶绯色床幔,这好像是她在将军府的闺房? 一旁的忍冬见她醒了,走上前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这是……”易瑶嗓子干得冒烟,“水……” 忍冬连忙端壶取杯,扶她起身。 易瑶咕噜噜的一连灌了好几杯,嗓子这才舒服点。她抬头迷茫的看着四周。 熟悉的丫头,熟悉的家具陈设……这到底是? “哐当”一声,易长风推开闺房大门,急吼吼的冲到床边,满是皱纹的老脸洋溢着欣喜:“乖女儿,你可总算醒了。” 易瑶神情怔怔的望着父亲,他的声音,容貌,语气,一点差错也无…… 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竟然重生了! 她“呜哇”的一声哭了,扑向易长风的肩头,“呜呜呜……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易长风一时慌了神,轻拍她的后背安慰:“怎么会,阿爹永远在你身边啊。” 宁氏匆匆进来,见到这一幕父慈女孝的相拥场景,顿时沉下脸道。 “易长风!看你养的好女儿,为了嫁给东宫太子闹绝食,现在全京城都在看我们将军府的笑话,你俩还好意思抱在那儿哭!” 易瑶放开父亲,转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母亲,愣了半晌。 她好像……记起来了。 这一年,景战还是太子,她也还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府嫡女。 那阵日子,景战天天上将军府,做出诚意求娶她的样子,那时的她对景战倾心相许,非他不嫁。 父亲并不想与皇家联姻,屡次拒绝景战,但敌不过女儿绝食相逼,最后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易瑶回望过去,心里痛骂自己一句“二傻子”,随即目光诚挚的看向易长风。 “父亲母亲,女儿想明白了,嫁给皇家不是一件好事,我不嫁了。” 话音落下,易长风和宁氏二人面面相觑,宁氏走上前,半信半疑的摸了一下易瑶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啊。” 易长风不敢相信的问:“乖女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易瑶郑重其事的点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脚刚落地,便觉腿软,忍冬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小姐,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易瑶跌回床上,头晕目眩。 易长风担心的上前:“乖女儿,你要做啥?” 宁氏更是心底担忧,这女儿怕不是脑子给饿出什么幻觉了吧,一会儿要嫁太子,一会儿又不嫁了。 易瑶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精神道:“饭……快……快给我饭,我要吃饭!” 宁氏和易长风:“……” 夫妻二人回过神来,忙遣后厨做了一大桌子易瑶爱吃的菜呈上来。 易瑶两眼发光,头也不抬的就开始狼吞虎咽。她半年没见过荤腥了,冷宫成天都是馊馒头和剩饭剩菜,即便现在就是有一头猪,她都能整个塞进去。 夫妻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对眼神。 这还是咱家闺女嘛? 咋看起来像从牢里放出来的犯人似的。 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将军,夫人,太子来了。”易长风和宁氏两人顿时变了脸色,纷纷向易瑶看过去。 她还在胡吃海塞,似乎压根不关心太子来干什么。 易长风和宁氏先去前厅,虽说不喜太子日日上门,但明面上还是要招待一下。 景战坐于梨花木椅上,见二人出来,脸上顿时挂上温润笑容,连忙起身迎接,一副晚辈谦虚的模样。 “易将军,易夫人,不好意思又来叨扰二位,听说瑶瑶为我绝食晕过去了,我很是担心,就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看。” 易长风正想说不必操心,她的乖女儿好得很。这时易瑶就揉着肚子,满面油光的走出来了。 “瑶瑶……”景战快步走到她面前。 景战正奇怪哪里来的一股子肉香,忽然就见易瑶两边脸蛋鼓起,死死抿着唇,一脸惊恐的后退。 她饿了好几天,一下吃太撑,胃里受不住,才起身走了几步,就感觉要吐出来的样子…… 易瑶推掌向前,示意景战保持距离。景战皱了皱眉,以为她是女儿家,当着众人不好意思,非但没后退,还往前多走了一步。 两人距离很近,仅隔一拳。 “你怎么了?瑶瑶,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景战一脸担忧的靠近她。 她退一步,景战进一步。 “你想说什么?”景战见她面色憋得通红,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不免低头凑近她的脸颊。 易瑶心想,我叫你让开,你偏不让,那就别怪我吐你一身了。 “呜哇——”易瑶再也忍不住,哗啦啦的吐到景战衣袍上。。 景战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汤汤水水的往衣摆下滑落,好不狼狈。 易瑶拿帕子抹了抹嘴角,一脸虚脱的看景战:“我意思是叫你离我远一点,我要吐了,你怎么还倒贴上来呢?” 景战:“……” 景战内心崩溃:你说了吗?真的吗? 他前来求娶,面上不好发作,强忍下恶心,转头朝易长风和宁氏抱拳:“抱歉二位,议婚之事改日再谈,我先回府换衣服。” “太子慢走。” 易长风虽嘴上这么说,心里话却是“我乖女儿看不上你,你还是快快滚吧”。 太子拂袖离去,宁氏走到易瑶面前,面色狐疑的打量她:“女儿,你当真不想嫁给太子了?” 易瑶接过忍冬递来的普洱茶,徐徐品了一口:“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止他一个,再说太子只是冲着易家兵权而来,大抵也不是真心喜欢我,嫁给他并非良缘。” 易长风在一旁听得老泪纵横,差点激动得给乖女儿鼓掌:“乖女儿,你能想明白这些,为父甚是欣慰。” 宁氏点头,但神色依旧担忧:“既然太子为的是易家军想与我们结亲,那么他就不会轻易放弃,恐怕他还会再来纠缠。” 易瑶伸手挽住母亲胳膊:“母亲放心,女儿保证能让太子放弃娶我。”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吐他的?”宁氏看出来了,皱了皱眉,“我是说……” 她方才看得真切,虽说女儿要吐时,一副要躲开景战的样子,但张嘴吐的那一刻,分明就是冲着景战去的。 “我吃吐了是真的,”易瑶摸摸肚皮,“但吐他一身,是故意的。” 没办法,太子的容颜,实在让她作呕。 第2章 权臣窃香,名节不保 你掳走我便罢了,…… 易瑶自打重生后,明白了一件要事。人生须臾几十年,吃饱穿暖,家人安康,才是真正的大事。 京城时下的风气是以白瘦幼为美,女子越是纤细,越是受达官贵人所爱。太子更是偏爱那些束腰纤纤、身姿窈窕的女子。 易瑶以前为了契合太子的审美,不吃晚饭,不沾荤腥,远离零食,就是为了太子能多喜欢她一点。 现在不同了,易瑶丢掉顾忌,晚饭照旧,不忌荤腥,床头还摆着香甜可口的蜜饯。 窗外月色很亮,易瑶靠在床头,嘴里叼着蜜饯,翻看手中的说书画本,感慨着负心人多是读书郎,痴怨女总是傻白甜,倘若女子不信男子的情话,哪里还会受爱情的伤痛。 床边烛火,晃了晃,忽然灭了。 “忍冬!烛灭了。” 易瑶丢下画本,唤了声忍冬,不见回应。 她耳旁蓦地传来一阵令她发痒的呼吸,脖子上也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这横在她脖子上的……估计是把刀。 她反应很快,识时务的闭上嘴。 那人嗓音轻轻,犹如夜里传过窗棂的风:“你有干净的布吗?” 嘀嗒……嘀嗒……易瑶闻见了浓重的血腥气,这人夜里挟持她,还索要干净的布,想必身上是受伤了。 “我床头有一个干净的帕子。” 烛火熄灭了有一会儿,易瑶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月光,能略微看清床边人的动作。 那人一袭黑衣蒙着面,个子极高,身形瘦削,不过肩宽腰窄,没有那些上了年纪叔伯的肚腩,大抵是个年轻男子?易瑶心下诸多猜测。 男子用帕子包扎伤口似乎不够,往床边一坐,轻点她的穴位,她软趴趴的歪在床上。 男子撕了她的袖子,继续包扎腹部的伤口。 易瑶是有知觉的,不过因为点穴,她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只好瞪着一双桃花眼,羞恼的望着床边男子。 他包扎完了也不走,而是在她房间东看西看。 最后床边一沉,易瑶见他拿起几颗蜜饯,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亮起光来,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听见父亲与别人的说话声。 “有刺客入宫行刺太子,我们禁卫军一路追过来,见他跳进了将军府,还请易将军准许我们进去搜寻刺客。” 易长风皱眉道:“前面便是我家女儿的闺房,这么多男子进去,要是影响我女儿的清誉怎么办?先让我女儿更衣,你们再进去搜寻。” 又听易长风喊忍冬,易瑶努力的伸出脚尖,想踹一踹床边的烛台,好发出声音警醒父亲。 但是她被点穴,只是脚尖往右移动一寸,就让她满头大汗。脚尖刚刚触碰到烛台,男人就握住了她莹白小巧的脚。 易瑶平生第一次让男人捉住了脚,脸颊顿时发烧起来,好在黑夜藏下了她脸上的神情,并看不到脸上的红晕。 易长风在外叫了几声忍冬,并没有得到回应,心里慌了,直接一脚踹开雕花木门。 他踏门而进,只见几折孔雀琉璃屏风后,闪过一个高大的黑影,矫健的翻窗而出,怀里还抱着他的乖女儿。 “站住!放开我的女儿!”易长风一声爆喝,紧跟着翻窗追了出去。 黑衣人抱着易瑶,翻过将军府高墙,跳上隔壁屋顶。他宛如夜里行走在屋脊上的黑猫,灵巧的在各个屋顶上翻越,奔跳。 就在易瑶感觉自己快被颠吐了的时候,黑衣人抱着她翻进了一间屋子。 易瑶闻到一股极其浓厚的胭脂水粉味道,不同于京城贵女们用的淡淡脂粉,而是那种俗气便宜的浓烈脂粉味。 她很快知道这是哪里了。 宜春园,京城里供男人声色犬马的地方,听说里面住着一群歌姬舞姬,平日唱戏曲、舞风花雪月,很多权臣贵客都喜欢来这里消遣。 黑衣人将她往墙角一丢,扯了一段轻纱床幔,捆上她的双脚,蒙上双眼。 然后他转身就进了内室。 易瑶隔着纱雾,一片昏暗朦胧下,什么也看不真切。她听得内室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过了一会儿安静了,然后就是一个黑影从她眼前掠过,自右边的窗子翻出去了。 黑衣人就这么把她给丢下了? 过了约有一柱香,“啪——”的大门轰然打开,吓了易瑶一跳。 “易小姐……”忽然有男人唤她,声音十分好听。 眼前出现一道人影,易瑶记得这个声音……是容勋。 黑影半蹲下来,替她解开束缚,“易小姐,刺客呢?” 易瑶眼前突然恢复明亮,容勋身着玄墨色袍子,端着一截烛台,半蹲在她面前,烛火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易瑶想说话,但是她被点了穴位,只能怔怔的盯着容勋看。 容勋终于发觉她的不对劲,一脸抱歉道:“我不会解穴,先带你回将军府。” 他将外袍脱下来,罩在了易瑶的身上。 易瑶任由他抱起往外走,忽然想起前世的记忆里,容勋是文臣,并不会武功,这一年,他还在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难怪他会在这里出现,应该是禁卫军的人通知了大理寺。 容勋骑了马,易瑶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蜜饯味,还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易瑶有些恍惚,将眼前的容勋和闯入她闺房的黑衣人重叠,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怀疑。 刺杀太子的刺客……不会就是容勋吧?他那么巧的就出现在宜春园,确实有些不太对劲。 两人到将军府时,大门口聚集了不少热闹的人,见到容大人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骑马回来,纷纷低声议论。 “听说有刺客闯进将军府掳走易小姐了!” “刚有人看到容大人带易瑶从宜春园出来,我看易小姐八成是被刺客给糟蹋了,啧啧啧。” “易瑶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名节就这么毁了,以后恐怕没人敢娶喽!” “……” 宁氏见到容勋,先是一愣,忙叫丫头从容勋怀里接过易瑶,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容勋:“容大人,快请进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打扰了,”容勋迈过将军府门槛,“我找到易小姐时,她被人点了穴,刺客已经逃走,不过容某正在遣人四处搜索刺客的行踪。” 易长风正在回将军府的路上懊悔,他一身武艺,居然跟丢了刺客,垂头丧气的走到将军府门口,见小厮冲上来激动道,“容、容大人带小姐平安回来了。” “容大人?”易长风如疾风般冲进将军府,见前厅灯火通亮,容勋正坐在前厅喝茶。 容勋见到易长风,起身长揖,“易将军。” “我乖女儿呢?” 宁氏提着裙角,走进前厅,对易长风道:“女儿身上没伤,受了点惊吓,人倒没事,只是……” 她瞟了一眼容勋,容勋立即反应过来,冲宁氏抱歉道:“容某还要回大理寺禀告详情,就不打扰二位了。” 等他离开,宁氏幽幽叹了一口气:“女儿回来时,被点了穴,衣衫不整,恐怕、恐怕是名节不保。” “人回来就好,还管那些劳什子?”易长风重重拍桌,“都怪老子技不如人,学了一辈子的轻功,竟然跟不上那贼子!” 易长风快步走进女儿闺房,正想好好抚慰受到惊吓,却见女儿呆坐在床上,对着面前的一盘蜜饯,呵呵呵的傻笑。 “乖女儿?” 易瑶抬起头,望向满脸愧疚和担心的父亲,展颜一笑:“阿爹,我想吃蜜饯。” 易长风一脸纳闷,听夫人讲,女儿似乎名节不保,咋还一脸的荡漾呢? 易长风眉头皱得深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女儿怕是被吓傻了。 “乖女儿你没事吧?” 易瑶摇摇头:“阿爹,我没事,那个刺客没碰我,他把我丢在宜春园,一个人就走了。” 易长风哦了一声,面色狐疑道:“那刺客特意跑来将军府,掳走了你,又没对你做什么,他是个傻子吗?”他家瑶瑶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啊。 易瑶伸出食指,晃了晃:“我觉得,他就是故意想让我名节不保,这样一来,太子就没法娶我了。” 易长风恍然大悟,太子多么尊贵的人,自然不会娶一个名节不保的女子做太子妃,可是……这女儿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这事一出,恐怕整个京城的男子,都不会上将军府提亲了。 转念他又一想,不提亲又怎样?将军府又不是养不起瑶瑶,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了,让瑶瑶永远在将军府快乐的生活。 “乖女儿啊,早点休息,”易长风感慨道,“阿爹提醒下你,明日估计京城会多出些风言风语,不过别怕,倘若你要在京城过的不开心,咱们就回边疆大漠找你哥哥去。” “阿爹……”易瑶听了,眼眶微红,想起前世里父亲在大牢惨死,更加坚定了复仇的决心。 “不怕不怕,”易长风以为是女儿受到惊吓,连忙安抚,“要是你真想嫁郎君,我去军营里绑来一个倒插门的臭小子就是。” 易瑶靠在易长风肩头,不免被他逗笑了。 不过,关于嫁人这件事,她已经有了打算。 第3章 痛骂太子,受封郡主 痛骂渣男的后果……… 流言如一场春雨,一夜之间浸润整个京城,等传到将军府里,早已添油加醋,煎炒炸焖成各种疯狂的版本。 “小姐,外面都说你小半个月没出门,”忍冬一边帮易瑶篦头,一边看铜镜中小姐的眼色,“肯定是被刺客玷污,没脸出去。” 铜镜中的美人面不改色道:“他们既这么爱传谣言,那我们晚上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参加安乐长主的生辰宴,好好气他们一回。” 前世的记忆里,她就是在安乐长公主的生辰晚宴上与太子订下婚约,倘若这辈子要改变命运,就得从这场生辰宴上开始。 “小姐你要穿什么颜色的罗裙?”忍冬叫粗使丫头拿来一堆裙子,一件件摆在易瑶面前,等她挑选。 易瑶略扫了一眼,不是月牙儿色,就是素白,稍微有点颜色的,也是低调的闷青色。这些个颜色,都适合当家主母,不出挑,文静,大气。 重活一世,易瑶才不想继续做谨小慎微、温婉贤惠的女子,索性一摆手,叫忍冬把这些衣裙都赏给了婆子丫头们。 “去挑个大红色来,”易瑶走到窗棂前,目光落在一盆开的极其艳丽的红玫瑰上,“今晚的生辰宴,我就要做一朵带刺的红玫瑰。” 她剪下一朵盛开的红玫瑰,直接别在发髻上,眉间点上一抹朱丹红点。再换上一身如烈焰般浓艳的红色罗裙,整个人仿若浴火重生的凤凰。 易瑶满意的望着铜镜的红妆美人,扶着忍冬出了将军府,踏上马车,缓缓朝宫门前去。 宴会已开席,元德皇帝与皇后坐于高堂之上,低声叙话。 坐于右旁的安乐长公主在人群之中看了半天,皱眉问皇后道:‘“瑶瑶呐,她怎么还没来?” 皇后神色不自然的一笑:“怕是染了风寒吧,小半月都没见她进宫了。” 宫里谁人不知易瑶被刺客掳走的事情?皇后只是在装聋作哑,并且私下警告太子,与将军府的婚事就此作罢,皇家绝对不可能娶一个遭人玷污的女子。 因此,太子景战这半个月,再没有去过将军府。 易瑶是长公主从小看着长大的,但长公主很少出宫,近日听了不少有关易瑶的不好传闻,心里也是有些担心在的。 二公主景念儿冷哼道:“她哪儿有脸来啊,女子的清誉都没了,京城男子人人避之,我看她迟早得剃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 景念儿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平日里跟陆飞雪的关系最好,她最希望陆飞雪做太子妃,但太子哥哥偏偏天天往将军府跑,因此她看易瑶分外不顺眼。 陆飞雪轻轻拍了一下景念儿的衣袖,小声道:“二公主,易瑶已经够可怜了,你就别这么说她了。” “谁让她跟你抢太子妃的位置?”景念儿才不管什么,心底的火气,直挑挑的就发了出来,“她琴棋书画哪点比你强?我看她就是不要脸的本事,比咱们都强。” 话音刚落,易瑶就在众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瑶瑶,坐到我这边来。”长公主向她招手,易瑶冲她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提着裙子当着众人面,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她那一身耀眼的红裙,实在扎眼。景念儿和陆飞雪愣愣的盯着她,心底兀自奇怪,以前易瑶都爱穿素色,打扮从来不出挑,今日怎的像换了一个人? 其他在场的贵族男子,齐齐盯着长公主身旁那位的红妆女子,一时看得失了神。 总听闻易瑶和陆飞雪二人并列京城第一美人,可今日一比,反而易瑶更加出挑,特别是发髻上别的那一抹红玫瑰。 惊艳动人!!! 反观陆飞雪的一身月白裙,则黯淡了许多。果然再清新的白色,也压不住正红的气势。 官宦男子这一区域,容少卿正和旁人闲谈,闻言易瑶来了,抬起目光望去,那一抹烈焰,盛入他的眸中,久久不能散去。 易瑶感受到了一股注目,回看过去,一眼就与容少卿对上了目光,她想起那晚容勋抱她回家,不免目光感激的看着他,冲他嫣然一笑。 容少卿同样回了个笑容,这一笑,让在座的京城贵女们,都以为是在看自己,纷纷红了脸。 易瑶一来,景念儿看到在场男人们的反应,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她忍不住往官宦男子席区看了过去,见容少卿与其他男子一般,同样盯着易瑶看,心底愤怒的火烧得更加旺了。 于是,她语气带刺道:“易瑶,这刺客逃跑也是有意思,哪儿都不去,偏偏往你闺房去,可见跟你平日的穿衣打扮,如此招摇的作风有关系。” 易瑶敛去笑意,冷冷目光投射到景念儿的脸上:“二公主这么说,我倒觉得刺客一事有些蹊跷,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而为,想要报复我呢?” 殿中霎时安静了,易瑶顿了一下,继而不疾不徐道:“说来巧,那日我将军府当面拒绝了太子的求娶,还不小心吐了太子一身,太子含怒而去,谁料到,当晚将军府就遭了刺客。” 景念儿猛地站起身:“易瑶,你居然怀疑是太子哥哥为了玷污你清白,故意安排刺客,你有何证据!空口污蔑人?” 长公主眉头轻皱,原来其中还有这般纠葛,“太子呢?” 坐于男子席间的景战,缓缓站起,走到大殿中央,“姑母,景战怎会是那般小人,仅仅因为易小姐拒绝了我,我就恼羞成怒,派刺客前去玷污她清白?儿臣冤枉,还请父皇明察。” “呵,”易瑶轻笑一声,微微晃动端在手中的青瓷茶杯,“那为何刺客行刺太子,太子一点也没受伤,而且刺客也没有伤我,只是将我丢在宜春园就独自逃走了?” 此话一出,大殿寂然。 确实古怪,刺客进东宫,意欲行刺太子,结果出宫后,不逃跑反而去了反方向的将军府,掳走易瑶,还带去了京城著名的烟花柳巷,这不明摆着就想毁掉易瑶的名声嘛。 元德皇帝很是头疼,太子做事也真是的,想娶易瑶,天天就往将军府跑,现在人家出了事,跑得比兔子还快,也不怪将军府怀疑是太子设局。 “容少卿呢?朕听闻他当日在场,当晚到底发生何事?” 席间的容勋起身,徐徐走入大殿,与太子景战并列而站,神色从容道。 “微臣当晚本要休沐,不料被一旧案绊住手脚,便在大理寺呆到晚上,听禁卫军来报,说是有人行刺太子,还掳走易将军之女,微臣便急忙出了大理寺,意欲搜寻刺客,刚一出门,就看到黑衣人带着一名女子,往宜春园的方向去,微臣便骑马跟了过去。” “微臣并不会武功,仅我一人之力,不敢进去与刺客肉搏,便躲在门外偷听,正如易小姐所说,刺客并未对易小姐动手动脚,而是丢下她,往窗外逃走了,因此我便破门而入,带易小姐回了将军府。” “微臣还要感激易将军和易小姐,为了协助大理寺抓捕刺客,任由谣言四散,想来那刺客也是放松警惕,于昨日大理寺在城郊成功抓捕,现在还在大牢关押候审。等生辰宴结束后,微臣还想请易小姐前去指认刺客。” 全场哗然,原来易瑶并没有传闻中所说,遭到刺客玷污清白啊。 太子景战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以为易瑶被刺客玷污了,这才放弃了求娶的念头,再说谣言传了半个月,将军府也没有派人出来破谣,易瑶闭门不出,更让他相信了谣言所说都是真的。 谁会想到,今晚生辰宴,易瑶和容勋会当场破除谣言,她并没有被玷污,而且大理寺也抓到了刺客。 元德皇帝有些发愁,依照容少卿所说,刺客没有对易瑶做什么,太子也没受伤,种种证据,全都指向了太子。 长公主握住易瑶冰凉的手,叹息道:“我可怜的瑶瑶啊,任由谣言满天飞,好好一个清白女子,竟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易瑶偷掐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硬生生憋出点点泪花,红着眼圈道:“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倘若抓不到刺客,皇上该有多危险。” 元德皇帝听后,心下大为感动,想了想易家一族,从皇先祖开始,就替景朝开疆辟土,守卫国家,如此忠心的开国元勋,连她女儿都要自毁清白,只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越想下去,元德皇帝就觉得自己的儿子不是人。 “我景朝能够到今天的繁荣昌盛,易家做了大贡献,”元德皇帝感叹道,“如此大功,朕要重重的赏,封易长风之女易瑶为华阴郡主,享公主之待遇,传令下去,不准任何人侮辱我国元勋女儿的清誉,谁再胡言乱语,朕就割了他的舌头。” 易瑶恍恍惚惚的前去受封,一旁的景念儿和陆飞雪,恨得眼珠子都快抠出来了。 元德皇帝看了眼大殿中央的儿子,颇为恨铁不成钢道:“堂堂一国太子,对守护我国安危的易家人如此不敬,以后谁还替我景朝守国安朝?你对易家的态度实在叫朕寒心 ,朕从小教你感恩,一点也学不会,朕命你闭门思过三月,抄经一千篇。” 太子景战从未在这么多人的面,被父皇当面训斥,一时脸红鼻青的跪下去,含着对易家人的恨意,接受惩罚。 生辰宴会结束,易瑶扶着忍冬的手,慢悠悠的走下台阶,遥遥见到百级台阶之下,负手背立于她的男子。 容勋见到她,驻足停留,似乎是在等她下来。 她提着裙角快步走下去,行至容少卿面前,满目感激道:“多谢容少卿替我证明清誉,忍冬,听说容少卿爱吃蜜饯,将刚才长公主赏给我的一盒蜜饯送于容少卿。” “多谢华阴郡主,明日微臣还要上将军府叨扰郡主,郡主得跟随微臣去往大理寺,前去帮微臣指认刺客。”容勋双目含笑,听到蜜饯二字,神色并未动容,而是叫身旁的护卫收下。 第4章 金手指开,前世未来 我何时曾爱慕过你…… 火! 扑面而来的热浪,易瑶感觉自己掉进了岩浆。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半新不旧发臭的春秋袄裙,脚上还拴着铁链,这这这…… 她……她怎么又回到了冷宫? 横梁的巨木掉下,“哐当”一声,直接砸到易瑶的脚上,她吓得闭上眼睛,奇怪的是,脚上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那巨木直接穿过她的脚,砸到了石板上。 不少宫人和太监惊慌得端着水桶跑进来,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嘴里不住喊着:“冷宫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呐。” 易瑶撑着地站起来,走出火光,踏过门槛,一眼就看见陆飞雪和景战,两人站在外边,陆飞雪哭着喊着“姐姐、姐姐还在里面呢”,景战抱着陆飞雪安慰,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们……好像看不见她。 易瑶终于意识到,她这是在做梦,而这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她前世死了后的事情。 她这是梦到了……前世的……未来? “笃笃笃——”马蹄声过,一袭玄墨色袍子的男人冲了进来。 容勋?! “这里是冷宫,你一个外臣进来做什么?”陆飞雪惊骇的往景战身后躲去。 容勋高高举起手中的卷轴,声音清朗,字字珠玑:“微臣找到了证据,这是外族联合我朝内贼陷害易家军的信件,易家是清白的,请皇上明察!” 景战眉头一皱,很快掩饰掉眼中的惊诧,一脸惋惜指向火光:“容勋,可惜你来晚了,冷宫走水,易瑶……她已经葬身火海。” 坐于马上的容勋脸色骤然苍白,看向一堆坍塌的木灰和滔天火焰,整个身体犹如抽掉骨架般垂了下去。 景战见到容勋这副情况,眼中闪过一抹不宜觉察的杀意。 易瑶看得分外清楚,景战一心想除掉易家军,特意设下此局,偏偏容勋找到了可以证明易家清白的证据。 容勋,危! “容勋,快逃!”易瑶眼看景战垂在大腿侧的右手摆出一个小手势,顿时转头朝容勋大喊。 可惜她身处梦中,容勋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仍然颓败的坐在马上,双手松开了缰绳,垂着眼睑,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刷刷刷——” 无数背着箭羽长弓的骑兵冲了进来,箭羽的方向,齐齐指向马上的容勋。 景战一脸寒气,轻轻吐出一个字:“杀!” “容勋——”易瑶眼前一黑。 “郡主!”忍冬端着漱脸盆,慌慌张张的叫易瑶,见她猛地从床上惊坐起,上前担忧道,“郡主是鬼压床了吧?怎的听见你在叫容大人的名字呢?” 易瑶大口大口的喘气,手脚冰凉。 眼前是熟悉的将军府闺房,并没有乱箭齐发和景战等人。忍冬唤她郡主,易瑶这才清晰的意识到,方才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梦境。 可这梦境,每一帧的画面,描述的都是她死后的事情。在梦里的世界,她被景战毒死,还设计成冷宫走水,容勋找到了证明易家清白的证据,但为时已晚,景战想要杀了容勋,命禁卫军的骑卫将箭阵对准了容勋。 就在这关键时刻,她竟然梦醒了。 那在前世的未来,容勋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倘若容勋也死了,那么今生的容勋,会不会也和她一样重生了呢? 易瑶头疼不已,突如其来的梦境,搅乱了她的心神。 “忍冬,扶我梳洗,我要去大理寺。”易瑶下床,许是被噩梦惊扰,人有些头重脚轻,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顶压着一般。 忍冬一脸疑惑:“容大人早就在将军府前厅等你了,郡主你忘了?昨晚长公主的生辰宴会结束,容大人说今天要带你去大理寺指认刺客呀!” “啊……”易瑶一拍脑门,她怎么将这事儿给忘了。 忍冬见她迷糊的模样,不禁捂唇笑了。 自郡主绝食那日醒来后,她就发现郡主沉闷的性子变得活泼多了,就连迷糊的模样,也很少女。 忍冬觉得,郡主越发像是窗外绽放的那一丛红玫瑰。 明亮,艳丽。 易瑶行至前厅,令人讶异的是,一大早上将军府前厅竟站了一屋子的人。有一脸愁容的太子景战,还有不少嘴边点红痣的媒婆,她远远的就看见一抹身着朱红色官袍的男子,站在这帮人之间,显得尤为出众。 “容大人,早啊。”易瑶款款过去,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容勋的脸上。 容勋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将近午后的日头,不动声色的笑道:“华阴郡主早。” 易瑶打量着身姿颀长的容勋,这厮面冠如玉,唇红齿白,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贵公子的气质。 她越发感慨,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京城内竟有这般美色的男子? 前世容勋九岁就考上状元,官宦之路走得极为顺遂,不到二十,便破格成为景朝最年轻的右相。 而且依照那晚的刺客事件,容勋应该是会武功的,那晚掳走她,一身轻功使得比她爹还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容勋对外一直宣称他不会武功。 真是……这厮不光有颜,还有才,甚至身怀绝世武功。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权臣! 她心底幽幽叹一口气,这般美男子,竟还是她的小迷弟,偷偷暗恋她好多年。 想起梦里他骑马拼命来救自己,易瑶就在纳闷,容勋为何会喜欢她? 莫非是被她的美貌所迷住了?易瑶不由得开始臭美,怎么说她也京城第一美人,真材实料,一点水分也没有,连这等权臣都给迷住了。 负手而立的容勋也在打量易瑶,见她身着红装,白面朱唇,星眸含光,款款而来,比起前世要鲜活明媚许多,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心底叹道。 她哪里都好,只是看男人的眼光不佳。 想到她前世对景战念念不忘,容勋便敛下了眼中细微的负面情绪。 “瑶瑶……”一个煞风景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易瑶抽回放在容勋脸上的视线,神色淡淡的看向景战:“太子不在宫里闭门思过,跑到我将军府来做什么?” 景战面如灰色,悻悻道:“我是来道歉的。而且,我还想与你说一件极重要的事,刺客一事太过蹊跷,必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和你们易家,瑶瑶你千万不要上当。” 一旁容勋忽然开口:“大理寺经过彻夜讯问,那刺客已然招了,说他是太子殿下的门客,今日太子这般急切的过来,是想为自己洗脱罪名吗?” 易瑶挑眉,一脸意外:“刺客竟是太子的人?” 那……那晚闯入她闺房的……难不成是有两个黑衣人? 景战面露紧张,一时结结巴巴:“那门客才来我府数月,我都记不得他名字。” 易瑶懒得继续听他辩解:“太子,我现在要跟容大人去大理寺指认刺客,你还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完,她便提裙往外走,景战却在她身后苦苦哀求道。 “瑶瑶,你的证词很重要,事关我的性命,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昨晚,景战收到大理寺传来的消息,得知刺客竟然是他府下的门客,便知有人做局,这一事定是冲他来的,倘若易瑶再指认刺客成真,那他必然逃脱不了责任。 此事全在易瑶,她要是不认刺客,他的罪责或许还有转机。 因此,他一大早就来了将军府,想求易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易瑶缓缓转过脸来,星眸盯着面露苦涩的景战,嘴角划过淡淡嘲讽:“你求我放过你?” 呵,那谁放过她和整个易家? 景战点点头,一脸希冀:“瑶瑶,你我互相爱慕,这些情分难道不够吗?” 听他说出“爱慕”,容勋的神色微微一变,目光转而落于易瑶的脸上,见她并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心下这才松弛些许。 “太子,我何时曾爱慕过你?”易瑶冷冷一笑,“望太子以后别再说这种话,叫旁人听见了,本郡主的清白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景战浑身僵硬的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易瑶的嘴里说出来的。 易瑶转向容勋,冰冷神色瞬间化作春日和风,“容大人,不好意思,让闲人杂等耽误了时间,咱们赶紧走吧。” 容勋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景战双目泛红,紧紧盯着那一双一前一后的璧人,心中有些泛酸,那个日日跟随他,嘴里巴巴叫着“太子殿下”的易瑶,怎么就跟另外一个男人走了? 将军府大门口。 易瑶踩着木凳,踏上马车,忽然问容勋:“容大人,我昨晚送与你的蜜饯,好吃吗?” 容勋骑着马,转过头来,笑盈盈的望着她:“回禀郡主,蜜饯很甜,微臣爱吃。” 易瑶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比我床头的那碗蜜饯还好吃吗?” 容勋笑意收敛:“郡主在说什么,微臣听不太明白。” “没事,走吧,容大人。”易瑶唇角弯弯,没有继续与他辩驳,放下帘子。 哼,继续装。 不承认那晚去过她的闺房是吧? 易瑶气呼呼的坐在马车里,她得想个法子,叫容勋承认才好。 想起那晚黑衣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容勋身上应该有伤才对,思及此,易瑶便有了主意。 她要找个僻静的地儿,扒了容勋衣服,到时候看他怎么装傻! 第5章 诚意求娶,必定不负 微臣想求娶华阴郡…… 大理寺的官员们听说华阴郡主要来,本该休沐的不愿休沐,该外差的不愿走,一个个的伸长脖子想一窥京城第一美人的真容。 易瑶下马车时,便见两道站着整齐有素的朱袍官员:“恭迎华阴郡主。” 几个官员看入了迷:啊,华阴公主真美得像花儿似的,好一朵妖艳的红玫瑰。 容勋望着那帮好色之徒,眉头轻皱:“都站大门口干什么?手上的案子都破了?” 官员们见容勋发火,一时鸟兽四散,各自找犄角旮旯偷偷躲着。 容勋一脸抱歉:“他们惊扰了郡主,是微臣管教不当。” “无碍,容大人,我有点渴了。”易瑶摆摆手,这么多人跑到大理寺的大门口,就是想一睹她的芳容,她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她这该死的美貌,真是叫人上瘾。 “给郡主上茶。”容勋唤了护卫凌若去倒茶,然后领她往衙门高堂的方向去。 “郡主,请您稍坐片刻。”凌若将茶放在桌边,悄然退了下去。 易瑶端着茶,不紧不慢的拿着茶盖刮着茶盏的边缘,眼神往容勋的方向瞟,嘴里嘟囔着,“好烫啊……这茶,咦,这是何物?” 说罢,她端茶起身,往容勋身后走去。 他后面是一堵墙,上面挂着一把长刀。 容勋开口:“郡主,刀剑无眼,请您小心。” 他刚提醒完,易瑶发出一声“哎哟”,似乎是绊到了脚,整个人如八爪鱼一般,往容勋身上扑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直接就泼到了容勋的袖子上。易瑶整个人也摔到了容勋身上,茶杯正正好砸到他腹部的位置。 容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香玉塞了个满怀。 由于易瑶撞击的力度之大,容勋险险的抱着她,径直往后栽到了地板上。 “容大人,你的手没事吧?”易瑶做出一脸担忧状,毫不客气的直接掀开他的袖子,“这茶很烫的……” 咦? 容勋露出的手臂,结实白皙,并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仅有茶水烫过的微红而已。 易瑶怎么也没想到,容勋身上没有伤。 一众官员站在门口,看到郡主趴在容大人的身上,一时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只好齐齐望天,感叹春色:“啊……今天天色真好,适合郊游啊。” “郡主……”容勋被她压了个瓷实,软香温玉在怀,一时令他神情恍惚。 “抱歉。”易瑶一脸尴尬的起身,容勋面色正常的站起来,整理湿了的衣袖,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耳根子有些微微泛红。 易瑶则相当郁闷。 她一直怀疑容勋就是闯入闺房的黑衣人。 那晚黑衣人腹部和手臂都受了伤,还用她的帕子和袖子包扎过,怎么可能小半个月过去,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 易瑶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那晚的黑衣人不是容勋的话,难道真的是太子手下的门客? 容勋面色如常道:“带刺客上来。” 一众官员连忙拖着一身血污的黑衣人上来。 那人长相普通,身形略瘦,个子很矮,是个丢在人群堆里都认不出来的货色。 易瑶走上前去,打量了许久,回头看容勋:“他腹部和手臂都有伤吗?” 容勋点头。 “他包扎伤口用的帕子和衣物,可有我的?” 容勋皱眉:“我们搜寻到刺客时,他房间并无郡主的贴身衣物,想来是被他扔掉了。” “那便是他了。”易瑶嘴上说是,但心底仍然生疑。 这刺客给她的感觉,不像是那晚闯入她闺房的人。 眼前的容勋才像,明明嘴里有她的蜜饯味,抱她回府时,身上还有血腥气息。 可是容勋身上偏偏没有伤痕。 “郡主指认刺客成功,微臣须即刻入宫禀报皇上,”容勋冲她抱拳,长长作揖,“微臣派人送郡主回府。” 容勋换了身干净的官服,骑马入宫,护卫凌若跟随其左右。 凌若:“主子,方才华阴郡主是故意泼茶到您身上的。” 他就站在门边,一直观察,看得很清楚,正常人谁会左脚绊右脚?那华阴郡主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 容勋目光越过高高宫墙:“我知道。” 凌若愣了一下:“那主子为何?” 容勋垂下眼睑,掩去神色中的波动:“你话太多了。” 凌若面露惶恐:“属下知错。” 他跟了容勋多年,不曾见过容勋对任何一个女子露过笑脸,但他发现,容勋唯独面对华阴郡主时,语气态度和表情,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要不是他昨晚看见容勋眼都不眨一下的瞬间挑断刺客的手脚筋,他实在不相信,凭借容勋的身手,连华阴郡主那般拙劣的动作都躲不开。 凌若想了想,要说容勋身上的奇怪,大概小半月前就开始了。 刺客入宫刺杀太子那晚,明明凌若在宫墙门外就逮到了刺客,但容勋却让他不要声张,私自将刺客带回了府上,还换上了刺客的一身血衣出去了。 后来他便听说,刺客逃往了将军府,还掳走了华阴郡主。 凌若本以为,容勋是想借刺客之手,杀了华阴郡主,但没想到,只是掳走了她,带去了宜春园,然后又堂而皇之的将她送回了将军府。 容勋这毁人清白的操作?是个什么意思。 凌若不懂。 容勋进了长生殿,元德皇帝刚批阅完奏折,神情中带着一丝疲惫,大太监元培盛在一旁摇着芭蕉扇。 春末入夏的时节,气温微微燥热,本来就容易让人烦躁上火,最近偏偏哪里都不太平,元德皇帝批完折子,只感觉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容少卿来了。”元培盛小声提醒元德皇帝。 元德皇帝抬了抬眼皮:“刺客一事查清了?” 容勋呈上奏折,元德皇帝扫了一眼,登时勃然大怒,拂袖一挥,桌上笔墨纸砚,尽数摔到地上:“太子近些年是愈发放肆,我看他是等不及要坐朕的皇位了。” 元培盛大气也不敢出,挥手召进婢女,各自低头捡起碎瓷片,叮叮当当的响动,听得元德皇帝更加烦躁。 “皇上,此事蹊跷,兴许有误会,”容勋敛下眉眼,神色清朗道,“还请明察。” 元德皇帝揉了揉太阳穴:“元培盛,去叫太子来。” 元德皇帝神色疲惫的看下去,只见太子来了,身旁还跟着皇后。 景战走入长生殿时,便知道刺客的事情被查出来了,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现如今要保存自己,必定要找一只替罪羊。 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儿臣在刺客房间里搜出一封亲笔信,刺客与大理寺卿赵乾有往来,两人串通好,一人行刺,一人定罪,这便是信件,请父皇明察。” 听到“亲笔信”三个字,容勋眉头微挑,神色未动。 元德皇帝看了亲笔信,上面密谋得倒是很清楚,目的就是为了离间皇家与易家的关系。 皇后见元德皇帝稍稍消退怒意,一步上前,柔声劝道:“皇帝,太子是臣妾从小养大的,这孩子从来就没什么坏心思,再者说了,倘若行刺是真的,他何必动用自己府下的门客?” 元德皇帝垂着眼皮,想了会儿抬头道:“容少卿,缉拿大理寺卿赵乾,处以死刑,太子府上治人不严,罚三年俸禄,大理寺卿的职位由容少卿顶替,这件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议。” “微臣明白。”容勋神色淡淡,对此结果并未感到意外。 但凡事关皇家的,元德皇帝一向的处理原则都是和稀泥,只要明面上过得去,皇家有面子,其他的不重要,至于大理寺卿赵乾,是替罪羊也好,不是替罪羊也罢。 为了维护皇家的脸面,赵乾必须死。 皇后选择赵乾当做替罪羊,应当也是有几分考虑的,现如今朝廷之上,陆家的势力一门独大,赵乾是陆家的走狗,元德皇帝早有削弱陆家的意思,不过没找到机会,现在皇后把赵乾送到元德皇帝嘴里,他自然要一口吃掉。 元德皇帝叹了口气:“没事你们就退下吧。” 景战起身,得意的视线落于容勋脸上。 哼,容勋想借用刺客一事打击到他,那真是太过幼稚了。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容勋抱拳恭敬的跪于地毯上,神情谦卑道:“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请求。” 元德皇帝:“何事?” “刺客掳走华阴郡主那一晚,虽说华阴郡主并没有遭到刺客所伤,但是郡主被刺客点穴,无法动弹,微臣只好抱郡主回将军府,回府路上,京城百姓都看见了我和郡主搂搂抱抱,事关郡主的清誉,微臣应当负责……” 容勋缓缓抬头,一字一顿,目光诚恳道:“因此,微臣想求娶华阴郡主,还请皇上做媒。” 此话一出,景战僵在原地,容勋说什么,他要娶易瑶? 与景战的反应相反,元德皇帝一扫眼中的阴霾,哈哈大笑起来:“容少卿,你在朕身边数年,不少官宦之家找朕来说媒,你都没答应,今儿倒是头一回听你谈自己的婚姻大事。” 容勋面上浮起一层浅淡的窘迫。 元德皇帝眉开眼笑道:“行了,朕不打趣你了,婚事我会帮你问问,不过易长风最是宠爱她的女儿,倒也不一定同意。” “多谢皇上,有皇上保媒,微臣相信易将军一定愿意把女儿嫁给微臣。”容勋起身,长长作揖,向元德皇帝诚心的拜倒。 这马屁,正中元德皇帝的心窝子,他一脸感慨道:“要是朝臣能有容少卿一半会说话,那朕就舒心多了。” 第6章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淋雨可以,别踩我…… 容勋面上仍是谦卑之色:“皇上过誉了,朝臣良口谏言,话虽难听,但苦口良药利于病。” 元德皇帝啧了声:“朕就怕还没药到病除,就被这帮胆大的朝臣给气死了。” 近日南疆不太平,朝堂之上,以右相陆岩边为代表的陆党,主张求和,并且提出和亲之意。然而,左相林房运为首的林党,却认为南疆的种种行为是对景朝泱泱大国的侮辱,请求陛下派兵出战。 一个求和,一个求战,元德皇帝头疼不已。 “容卿,朕要歇息了,”元德皇帝看了眼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发出一声叹息,“你们都回去吧。” 一行人退出长生殿。 景战叫住容勋:“容大人,你是真心想娶易瑶吗?” 容勋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回首笑盈盈道:“微臣很早就喜欢郡主了,能有机会娶郡主,实属三生有幸。” 景战面色一僵,冷哼嘲笑道:“我与瑶瑶两心相悦已久,你即便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 容勋淡淡讽刺:“太子殿下连人都得不到,要心何用?” 景战一时语滞。 他感觉事情愈发不对劲了,这一年来,为了获得易瑶的芳心,景战在将军府上花了不知多少心思,易瑶也正如那些蠢女人般,轻轻松松的就上钩了。 可就在他要收网之际,易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他的眼神不再含情脉脉,反而冷若冰霜。 起初,他还觉得,女人嘛,惯会用些欲擒故纵的手段,他府上的那些歌姬舞姬便是如此。 但从生辰宴开始,景战就发现易瑶不受他的控制了,易瑶先是指控刺客是他派的,差点就让他担上了极大的罪名,逼得他不得不丢出赵乾这颗棋子保命,再来又是当面撇清与他的关系,现在居然当他如陌生人一般。 “太子殿下,天色不早,微臣告退。”容勋朝他虚虚告礼,转身走了。 景战望着他的背影,一股男人的自尊心喷涌而上,寒着脸对身边的太监道:“备马,现在就去将军府。” 太监:现在??? 将军府。 易瑶神情懒散的靠于软塌,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又闷又热,这春末入夏的时节,又是打雷,又是无风,估计要下暴雨了。 忍冬放下窗子:“郡主,刚刚前厅有太监过来,说皇上要将军明天进宫。” “轰隆隆——”一串惊雷落下,窗外电闪雷鸣,亮了一瞬。 “皇上要阿爹进宫做什么?”易瑶坐直身子,被惊雷给吓了一跳,拍拍胸脯,一脸担忧道:“莫非是后悔给了我郡主的爵位,想要收回去?” “不会吧?”忍冬道,“皇上向来金口玉言。” 外面下起瓢泼大雨,豆大雨点瞬时成阵,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太子,太子!” “太子,您不能进去,我们郡主已经歇息下了。” “这实在不合规矩。” “……” “怎么了?”易瑶掀开素色纱帘,看向端着烛台的忍冬,“外面什么声音?” 忍冬推开窗格,只见景战站在一院子红玫瑰丛中,对着她的闺房大喊:“易瑶!易瑶!易瑶!” 他就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淋湿湛蓝的袍子,头上戴着的玉冠歪到一边,墨黑发丝顺着雨雾紧紧贴着面颊,样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清冷的嗓音自女子闺房里传来:“太子这般是要做什么?” 冰凉的雨丝灌入景战的脖颈,他冷得牙关打战,颤颤巍巍道:“我有愧于你,我是来求你原谅的。对不起,我错了,瑶瑶你能原谅我吗?” 天上又是一声巨雷劈了下来。 女子闺房的窗棂支了起来,细密的雨丝顺势飘入,携着春末夏初的凉风,吹起易瑶鬓边的碎发。 “瑶瑶!”景战焦灼的上前一步。 “太子!”易瑶拔高声线喝止他继续上前,柳叶弯眉倏然皱起,面上露出一股子由内而外的嫌弃,“你把我一院子的红玫瑰都给踩烂了!” 浑身湿漉漉的景战,差点没站稳,深刻怀疑刚才听到的那是人话吗? 景战可怜兮兮:“瑶瑶,难道我连这几株花还不如?” 他都亲自登门道歉,还被大雨浇成落汤鸡,他这简直就是历代历朝最惨的太子,易瑶居然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反而心疼那几朵破玫瑰。 “哐当”一声,易瑶面无表情的直接合上窗户,丢出一句话,“一天天的戏可真多。” 窗户激起一阵水花,飞溅到景战的嘴里,逼得他生生往后退了几步,呛得直咳水。 景战:不是听说女子都爱苦情风月戏…… 她怎么这么与众不同? 景战灰溜溜的离开将军府,儿郎淋雨卑微求姑娘原谅的戏码,以易瑶的冷酷无情,到此结束。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房内易瑶睡得极其坦然。 她又做梦了。 一回生二回熟,易瑶明白,梦里前世的日子,还在继续向前走。 她也好奇,上次做梦看到一半,突然就没了,弄得她心痒痒的,很想知道容勋的结局到底怎么样了。 梦中的地点仍然是冷宫。 剧情发展到景战一声令下,数百只箭雨齐发。 坐在高头白马上的容勋,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她既死了,你们也跟着陪葬吧。” 就在此刻,指着容勋的数百只箭羽,齐齐调换方向,转而对准景战和陆飞雪。 “你们……叛徒!”景战后退一步。 容勋抬起一只手臂,伸出食指,指向景战,面无表情道:“杀。” 满天箭雨,划过长空。 千钧一发之际,景战毫不犹豫的将陆飞雪推到了他的面前。 “噗——”这是箭头扎入血肉的声音。 陆飞雪看着插在她胸腹的十几支箭羽,僵硬的转头看向景战,不敢相信道:“皇上,你就这般对臣妾?” “对不起,来世我一定好好对你。”景战推开陆飞雪,借着轻功往后退。 陆飞雪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景战想跑,但是容勋哪里会给他机会,不待景战跃出十步,一把锋利的月白刀刃,已然横在他的脖颈上。 “呵呵呵,禁卫军竟是你的人,”景战没了退路,开始自嘲的大笑,“你和三弟果然联手了,哈哈哈……成者王败……” 容勋懒得听他讲完最后一句话,刀刃横拉,直接一刀了结景战的性命。 景战无力的倒下,容勋一脚踩在了他的尸体上,躬身半蹲,盯着景战那张惨白的脸,一剑划过,两颗眼珠子咕噜噜滚下他的脸庞。 似乎还不解气,容勋又卸了景战的两条胳膊、腿,刀尖往他肚皮上悠悠一转,五脏肺腑登时搅成稀巴烂。 鲜血喷溅而出,一些溅到容勋的脸上,显得分外恐怖。 做完这一切,容勋丢了剑,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只剩下一堆灰烬和还在冒烟的碳木堆,抬脚走了过去,整个人跪伏在上面,用双手开始往外扒拉碳木和灰烬。 易瑶走上前,听得他嘴里喃喃:“瑶瑶……瑶瑶……” 容勋的嗓音,没了往日的清晰明亮,透着沙哑和绝望。 “瑶瑶……瑶瑶……”容勋眼尾泛红,如鸦羽般的长睫泛起一层水雾,汇聚成珠,淌过他的脸颊。 啪嗒、啪嗒……几颗泪珠滚进还在发亮发红的碳木,水与灼木相撞,发出“嘶——”的悲鸣。 “容勋,别这样。”易瑶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弓着背脊的容勋,指尖穿过他的身体,停在半空中。 她好难过。 真的。 易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竟是三皇子景渊,他走上前,看了一眼容勋被烫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叹息道。 “我已经放出消息,说是冷宫走水塌陷,压死了景战和陆飞雪。” 容勋不言不语,双手仍是固执的在灰烬里扒拉。 景渊幽幽道:“我能得到这天下,有一半是你的功劳,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容勋哑着嗓子:“失去她,有了这天下又如何?” “朕知道你一直心悦于她,事已至此,人只能向前看,”景渊目光沉沉道,“等过阵日子,你就会好起来的。” 易瑶对这结果,一时难以消化。 所以前世里景战和陆飞雪早就死了,天下是三皇子景渊的。 梦里的前世似乎比现实要过得快一些,无数画面在易瑶面前回闪,她只听到三皇子登基,然后又给容勋赐婚。 赐婚? 那女的是谁…… 易瑶猛地惊醒,眼角还挂着两行新鲜的泪痕。 靠,怎么又醒了? 她还没看完这一出戏呢。 忍冬小碎步跑进来时,就见自家主子坐在茶茶床上,怔怔得发呆。 “郡主,容大人来了,”忍冬唤了她一声,“还带着聘礼。” 易瑶眨了眨眼,脑子逐渐清醒,听见忍冬说得聘礼,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他戴着聘礼来干什么?” 忍冬愣住:“容大人带聘礼来,自然是想跟我们将军府结亲啊。” “他要娶我?啊切……”易瑶打了一声喷嚏,神情恍惚道,“为什么?” 忍冬抿唇笑道:“我家郡主国色天香,家世优秀,容大人心悦与你,也是正常的。” “阿爹呢?”易瑶慌忙的梳妆打扮。 忍冬道:“将军刚从宫里回来,我估计皇上就是为了给容大人说亲,才叫将军进宫的。” “瑶瑶……”有人突然推开闺房的门。 第7章 郡主很贵,天下为聘 想娶我闺女,先得…… 进来的人是宁氏,一脸沉重道:“瑶瑶,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你占了容大人的便宜?” 易瑶:…… “娘,我是女子,哪有女子占男子便宜的道理?”易瑶有被宁氏的气到。 “那容大人为什么要娶你?”宁氏一头雾水。 易瑶自信的挺了挺胸:“因为我长得漂亮,他喜欢我呀。” 宁氏:…… 宁氏极其了解自己的女儿,虽说自家人看女儿,哪里都觉得好,但外人却未必。 那容勋孤儿出身,从小在城郊的青龙寺长空大师身边养大,一身书卷文气,九岁考上状元,十二岁进宫成为侍书伴读,常年在太傅身边做事。 如此一个腹有诗书的文臣,为何要跟她这舞枪弄棒的武将世家联姻呢? 古往今来,朝堂之上,文武向来不对头,文臣轻视武将没头脑,武将看不上文臣一张破嘴嘚啵嘚,相看两厌的文武世家,彼此默契从来不联姻,坚守各自的信仰。 宁氏满脸忧愁:“瑶瑶,咱家不求你嫁得大富大贵,只求平安一世,你对容大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易瑶单手托着香腮,想起梦里前世容勋在灰烬里扒她的尸体。 “嫁给容勋,我是愿意的。”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宁氏知道了女儿的想法,面上轻松大半,既然女儿愿意,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倘若嫁过去,容勋对她不好,那叫易长风去砸了容家的大门,把女儿带回来便是。 易瑶描眉点唇打扮后,跟随宁氏,走过内院,穿过圆洞门,经过长廊,来到前厅。 前厅中央有一方天井,下面养着一坛荷花,水里还有几尾红白的锦鲤,游来游去。 容勋站在深坛边,左手的掌心窝着一团鱼食,时不时往里面丢几颗。 “容大人。”易瑶走到他身后,离得近了,这才发觉,容勋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 容勋转过身来,微低下颌,温柔的看着易瑶:“嗯?” “咳咳……”易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游移到水坛上初绽放的小荷尖尖,“我是来想跟你单独谈谈咱俩的婚姻大事。” 容勋淡淡笑道:“好的,郡主。” “我有一个条件,”他的视线太过滚烫,让易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她拿出将军女人的底气,冷然道,“你既娶了我,就不可纳妾。” 虽然今生不太可能依照前世的路走,但感情的事情,谁说得准,他要是像景战上辈子一样,喜欢一个女人,就抬一个进府,府上姐姐妹妹一大堆,成天勾心斗角,烦都要烦死。 容勋应道:“好。” 易瑶愣了一瞬。 他答应的极快,仿佛这件事根本不需要思考。 “还有就是聘礼,”易瑶直白道,“我易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儿,随随便便就能娶走的,你可不能随便的糊弄我们易家。” “郡主天人之姿,自是高贵。”容勋赞同的点点头,他一脸诚恳,目光灼灼,嗓音犹如天山雪泉淌过山脉,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和动人。 “我以天下为聘,如何?” 天井忽然起了一道狂风,风过莲叶,粉菏轻颤,惊起一池红白锦鲤。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易瑶有些头皮发麻,衣袖之下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知道。”容勋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妻子,就该住全天下最华贵的宫殿,穿最美艳的衣裙,戴最尊贵的宝石王冠。 景战能许给她的,他一样可以。 “郡主可愿和我携手共享天下?”容勋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易瑶闻到容勋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焚香。 重活一世,她一直想要搞死太子,灭了皇家,改朝换代。只是遥遥复仇路,一人行走,太过艰辛。 倘若真有一个人与她合作,容勋的确是最佳人选。 一来,他是元德皇帝身边的红人;二来,他是文臣,结识不少朝廷文官,这是她易家所不具备的人脉资源;三来,她在梦里清楚的看到,容勋是真心喜欢她的。 易瑶深吸一口气,抬眸凝视容勋:“我愿意。” 听到她的回答,容勋的唇角慢慢上弯,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映出她浅浅的剪影。 “但是……” 容勋止住笑意,心底倒提上一口气,“怎么了?” “我才十五,不想这么早嫁人,我想跟阿爹阿娘身边多待一会儿……”易瑶抿了抿唇角,面色微微露出不情愿。 容勋神色放宽:“无碍,我们签下婚约即可。” 瑶瑶的确还小,他可以等。 见他什么都同意,易瑶蚊子哼哼般的嗯了一声,算是应许了这门婚事。 “瑶瑶,我先去找易将军商量婚事,”容勋迫不及待的改了口,伸手捉住易瑶宽袖下的柔荑,“你可要帮我在易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容勋的手掌很大,也很烫,包裹着她的手,一股温热的暖流,自手心缓缓蔓延穿梭进易瑶的心脏。 她的心跳,开始微微加快。 “要过我爹娘这关,你自求多福。”易瑶面上泛起两团如火烧云般的羞红,任由他握着手,并未挣脱。 容勋可怜巴巴道:“瑶瑶,真不打算帮我?” 易长风自小在军营长大,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要想娶到他的宝贝女儿,恐怕还真要花一番大心思。 长廊外传来一道粗噶的嗓音,带着愤怒和激动。 “我说不准就不准!你怎么还让他们独处?他们俩人呢?想都别想,我闺女才十五,太子想娶,我都不让,一个破文臣,手无缚鸡之力,也想娶我闺女?他能保护好我闺女?” “父亲,我在这里!”易瑶连忙挣脱容勋的手,快走几步进了长廊,看到易长风恼怒的模样,不免暗暗为容勋担心。 易长风见到易瑶,满面怒意,顿时消散,黝黑脸庞上满是宠溺:“闺女,那个臭小子在哪里?” 容勋特意等了一会儿,才缓缓从易瑶身后走了出来,神色从容谦逊的朝易长风拱手。 “岳父大人,您是在找小婿吗?” “岳父你个头……”易长风没好气道。 上个月容勋救他女儿回来,他还觉得,虽是文臣,但看起来还挺顺眼,但一听说他想娶易瑶,对容勋的所有好感荡然无存,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跟你讲,要做我易家的女婿,起码得过三关,第一关是她哥哥易寒,第二关是她娘,第三关是我。你连第一关都没过,叫什么岳父?” 易长风就像个护崽儿的老母鸡,展开双翅,一脸戒备的盯着老鹰容勋。 容勋咳了咳:“抱歉,方才是瑶瑶答应了我的求婚,所以我才冒失叫了岳父大人。” 易长风回头看了一眼易瑶,脸色黑如锅底。:“你钟意这小子?你居然同意了?” 易瑶神情略微尴尬:“我觉得,你们俩不妨先处一处。” 易长风没说话,只是面部肌肉紧绷,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情绪。 “父亲,”易瑶拽住易长风的手臂,撒娇的晃了晃,“我们也只是定下婚约,倘若你们实在处不来,瑶瑶便不嫁了,一辈子陪着父亲,如何?” 易长风闻言只是定婚,心下对女儿的那份怅然若失这才缓和了一些,虎着脸对容勋道:“看在我女儿的份上,你勉强凑合女婿的备选。” 他用了备选两个字,就是想搓搓年轻人的锐气。 容勋神情不卑不亢:“多谢易将军,我会努力闯过这三关的。” 易瑶在一旁为容勋默哀。 这三关,何其容易? 第一关她大哥,远在边疆带兵,压根就没功夫回来,容勋哪里过得了。 父亲明显就是要为难他而已。 不过好歹也算是定下一门婚约,易瑶也松了一口气,那景战估计也不会在上门求娶了。 “父亲,我今天还想去城西的茶馆听书,”易瑶并不想在两个男人之间做肉夹馍,便提出要出门,“那我就先走啦。” 容勋跟着她的话茬:“皇上昨日宣我任职大理寺卿,我也得去忙,就先不打扰易将军歇息了。” 说完,他就紧跟易瑶的步伐,出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口早已停好了镶嵌宝石的豪华马车。 自从她受封郡主后,皇帝赏给了她一堆好东西,包括这辆珠光宝气招人显眼的大型马车。 “容大人,再见啦。”易瑶抬腿踩上木凳,回头冲容勋一笑。 容勋微笑回应:“嗯,明天再见。” 易瑶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屁股还没落座,一把利刃就横在了她的脖颈。 “你叫车夫往城东开。”身后那人操着一口扬州方言,威胁她道,“你要敢叫人的话,我就杀了你。” “往城东的方向开。”易瑶叹了一口气,对外面的车夫喊道。 她可真够倒霉的,才过半个月,就又碰上绑架了。 马车开始动了,车夫按照易瑶的吩咐,赶往城东的方向。 容勋骑上马,目送易瑶的马车离开,那车走远了之后,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方才他听得很清楚,瑶瑶说要去城西的茶馆听书,可是这马车的方向,分明是往城东。 不对劲。 容勋调转马头,冷声道:“凌若,我们跟上易瑶的马车。” 凌若:“您刚才不是说回大理寺吗?” 容勋面色严峻:“我估计马车里有人绑了她,我们跟上去看看,不要跟得太紧。” 凌若:绑架?又来? 容勋一行人,跟着马车的方向往城东,缓缓前进。 第8章 掉下悬崖,生死未知 伤口很疼啊,那我…… 凭借马车侧边的帘子缝隙,她能看到官道变成土路,路面变得泥泞。 “这位大哥,你想带我去哪儿?”易瑶看起来很冷静,不过那也只是看起来,其实她内心慌如老狗。 “当然是送你去西天。” “那我临死前,能问问你,是谁想干掉我吗?”易瑶心里算着时间,估摸出城也有一柱香了。 “呵,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易瑶忍不住想翻白眼,这大哥说话好飘渺,她永远想不到的一人,废话,要是想到了,她还能被绑架吗?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死呢?”易瑶开始跟黑衣人大哥唠嗑。 毕竟死过一回,易瑶对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恐惧。她这般轻松宛如去出游的模样,实在叫黑衣人吃惊,心下暗暗撺掇。 这郡主不会还有后招吧? “你怎么不怕死?” 听见黑衣人这么问她,易瑶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怕死?” 黑衣人一愣,她这么理直气壮,甚至语气还带着点嘲笑,她肯定后面有人。 掀开帘子一看,果然后面跟着两匹马,马上坐着的……这是容勋?身边的那个应是他的护卫吧。 “你果然有人!”黑衣人大哥恼了,“让车夫往一点崖的方向开去。” 易瑶一脸懵逼,但还是照着他的命令做了。 车夫也感觉到不对劲,回头一看,车帘被风吹起,里面的郡主脖子上横着一把匕首。他心惊肉跳的回过头,赶着马往一点崖的方向走。 后面一直跟着的容勋,看到车夫调换方向,去往一点崖,更加确定易瑶是被绑架了。 凌若也看出了古怪,担忧道:“他们忽然换了方向,应该是看到我们了,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这条路偏僻,只有一条,并且狭窄,前面的人发现他们,实属正常。 容勋指了指旁边的林子,低声道,“这条路方向的尽头是一点崖,你先跟过去,我从林子里面插过去。” “是。” 往一点崖的路越上九越崎岖,坑坑洼洼。帘子时不时被风吹开,易瑶能看见两边郁郁葱葱的林子,前面是无边无际的蓝色天空。 这是要把她推下悬崖的节奏? 马车终于到了悬崖边缘,车夫“吁”了一声,停下转头:“郡主,前面没路了。” 黑衣人低低在她耳旁道:“你就在马车里不要动,马车底下我安装了□□,倘若你动了,我就会引爆□□。” 黑衣人往她嘴里塞了一条布,然后掀开帘子出去,“刷啦”一声,车夫就被抹了脖子,从马上摔了下来。 “你主子呢?”黑衣人跳下马车,见只有凌若一人,微微皱起眉头。 凌若冷笑:“对付你,我一人便足够。” 黑衣人从腰中拔出一柄长剑:“你主子的功夫,比你好多了,快快叫你主子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易瑶坐在马车里,因为她的手脚并没有束缚,所以她还能从马车窗口探出头来,见是容勋的护卫凌若,心下一喜。 容勋竟然跟来了!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容勋出现在面前,他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去塞在她嘴里的布。 易瑶咳了咳:“马车底下有□□。” 容勋眉头一皱,揽着她往马车外飞了过去。 外面黑衣人见凌若不动,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朝马车看了过去:“原来是声东击西之计。” 凌若笑道:“你明白的晚了。” 黑衣人就要往马车那边过去,凌若却不给他机会,一个跟头翻了过去,提剑挡在了马车:“休想从我这里过去。” 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呵呵。” 凌若皱眉,他笑什么?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往马车的底下斜斜拋了过去。 “火折子?”凌若大吃一惊,回头看向马车。 马车底下发出“嗤啦”的声响,一股□□烧灼的呛人味道和浓烟弥漫出来,牵着马车的四匹马,惊慌失措的往前面冲了过去。 “主子危险!”凌若大叫一声。 容勋本已经带着易瑶飞了出去,但四匹马往前一冲,整个马车直直冲到了悬崖外边,根本没有落脚点。 两个人直接就掉下悬崖。 凌若冲到崖边,见两人的身影小如蚂蚁,很快消失在大雾迷茫之中,他瞬间就红了眼,回头提剑就朝黑衣人冲了过去。 深林中忽然飞出一支箭羽,直中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看向深林之处,瞪大了双眼:“为……”,然后就倒了下去。 凌若朝着箭来的方向,追进林子里,却没见到任何人。 易瑶发现自己喝容勋腾空了,然后他们就如同失去翅膀的鸟儿,直线掉了下去。 风和大雾狠狠地刮过她的脸颊,逼得她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咚——” 她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水流,裹挟住了身体。 但是水流很快,还是旋转的,即便是容勋抱着她,很快将她甩出了容勋的怀里。 水一直转啊转,转啊转……转得她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忽然眼前出现一团晕光,然后她就被水流推了出去,“咚”一声,她落进一片水里。 后面又是一声“咚”,应该是容勋也掉下来了。 易瑶水性不错,像只青蛙似的就游了上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看向四周,原来这是一处深潭。 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一个洞口,水流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容勋?”易瑶见容勋还没浮上水面,叫了两声,没人答应,连忙钻入水里。 水下视线昏暗,容勋似乎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还在往水下沉去。 易瑶闭气朝容勋游了过去,绕过他的手臂,背在自己肩上,用力踩水,往水面游过去。 两人破出水面,易瑶拖着容勋往岸边游过去。 上岸后,易瑶才发现,容勋下半身的袍子浸染了血,袖子上也都是血。掀开袍子一看,原来是□□炸开掀起的巨浪,灼伤了他的双臂双腿,一片血肉模糊。 易瑶解开他袍子的衣襟,面前露出男人精壮结实的胸膛和臂膀,她松了一口气,好在胸前背后都没有受伤。 容勋的衣襟内衬鼓鼓囊囊,易瑶从里边掏出一块帕子来,咦,有点眼熟啊。 粉色边边,上面还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红玫瑰,这帕子不就是她的吗? 帕子方方正正,只是被人剪掉一个角。易瑶有印象,她以前在帕子上绣了景战的“战”字,估摸着是让人给剪掉了。 “果然闯入闺房的黑衣人就是你!”易瑶怼了怼容勋的脸。 好家伙,她就知道,容勋假扮黑衣人故意闯入闺房,毁了她名声,然后自个儿上门求娶。 易瑶跪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脸颊,他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噗”的咳出几口水,缓缓的睁开眼来。 “毁我清白的采花大盗,终于醒了?”易瑶见他睁开眼,开口揶揄他。 容勋眸中闪过迷茫,见自己的袍子敞开,很快明白她看到了自己的帕子,扯了下唇角,一脸虚弱道。 “毁你清白,还不是为了娶你?” “啧啧啧,”易瑶站起身来,不远处,有一片密林,她想去碰碰运气,“你在这别动,我去找点止血的草药来。” 容勋提醒:“别走太远。” “知道了。” 易瑶出生在边疆,生长了十年,从小就喜欢在林子里各种穿梭,跟着师傅辨别草药,要想找到能止血的草药,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很快易瑶就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草出来了,蹲在他面前,将草药清洗干净,折成小段,放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开始嚼成糊糊。 易瑶掀开他的外袍,然后把草药糊糊,贴在了他的伤口上。 草药糊糊贴上来时,还带着她的温度。她处理伤口动作很熟练,容勋好奇道:“你出身豪门,怎么会这些?” “小时候我在边疆长大,那会儿经常打仗,大哥总是带着受伤的将士回来,军营里医师忙不过来,我就经常去帮忙,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了这些。” 易瑶咬住自己内衬袖口,撕拉一声,扯下一条布,权当纱布,裹住他的小腿。 容勋笑了:“果然瑶瑶与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不同。” 易瑶想起那方帕子上她绣的红玫瑰,尴尬的咳了咳:“你是不是嫌我绣的红玫瑰不好看?” “我觉得很好看。”容勋面不改色的夸赞。 易瑶满意的点了点头,为自己挑选夫婿的眼光,感到骄傲自豪。 一般男子都喜欢女子贤良,平日绣绣花,读读《女德》就好,越是纤瘦无力,弱不禁风,更能惹男人恋爱。但她不同,生长在武将世家,别的姑娘绣出来的是花,她绣出来是鸡脚,别的姑娘柔柔弱弱,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她食欲贼好,一顿就能顶别人三顿。 所以当她知道容勋喜欢自己时,还真的有点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文臣,居然好她这一口。 “瑶瑶……”容勋忽然唤她。 易瑶凑过去:“怎么了?” 容勋面色苍白,墨眸如小鹿般湿漉漉的:“好疼啊。” “那我帮你吹吹?” 第9章 洞穴相拥,互生情愫 她看上什么,我就…… 容勋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好。” “我小时候摔伤了,阿娘就这么给我吹吹,”易瑶握住他的手臂,脸颊靠了过去,撅起嘴,“呼呼呼——” 伤口本来很疼,但她吹了一下,又痒又疼,一种怪异的舒爽感,传入容勋的大脑。 难道这就是痛并且快乐着? 易瑶吹得很认真,直到嘴酸了,鼓起脸颊的两侧,像金鱼似的,一吞一吐,放松肌肉。 容勋盯着她,忽然叹道:“瑶瑶,你怎么那么可爱。” “我可爱还用你说?”易瑶伸出双手,摊开放在下巴处,托着自己的脸蛋,比出一朵花的形状。 容勋看着面前如花儿般的美人,真想一口吃掉她。总算明白,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什么意思了。 正如他目前的心境。 “我刚才在林子里找到了一个洞穴,我们今晚就躲在那里吧。” 容勋皱眉道:“我双腿应该是骨折了,恐怕站不起来。” “我来想办法。”易瑶站起身来,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下脚踝,将刚才捡到了树藤,三股编起,扭来扭去,捆成了一股绳状。 她看了一眼深潭,平静无波,上面还漂着几块木板。 几块木板本来是马车上的,跟着他们一起卷进湖底的洞口,顺着水流掉进这座深潭里。她钻入水里,拖着一块木板游回岸边。 这块木板足足有一人高,正好足够容勋躺在上面。 易瑶把树藤做的麻绳,捆在木板上,一个简易的木板拖车就形成了。 她扶着容勋躺在上面,然后拽着绳子洞穴的方向拖。 “诶哟,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易瑶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清瘦的容勋,拖起来如此费力。 “瑶瑶,还是我起来走吧。”容勋望着碧蓝天空,耳旁女子喘气如牛,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免有些羞愧。 易瑶喘着气道:“我能行,少看不起女人。” 容勋:他不是那个意思。 最终,易瑶还是成功拖着容勋,来到洞穴里。仅能容一人大小的洞口,两人钻了进去,狭窄的洞穴更显拥挤。 “你就在这里,我歇会儿就去外面捡点柴火,”易瑶抹了下额头上的汗。 到了晚上,只要洞口点上火,那些野兽也不敢进来。 易瑶穿梭在密林深处,经过的树枝刮烂了身上的绣花襦裙,有的树枝划得深了,还在她雪白的胳膊上,留下道道血痕。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抱着一堆干木柴往洞穴的方向走去。 易瑶走进洞穴后,发现容勋有些不对劲。 也许经过这一路的拖拽,他的脸更加苍白,额角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气息也比刚才更加虚弱。 易瑶看他两颊有些不太自然的红晕,便伸手抚上了额头,一摸,果然发烫得吓人。 “容勋,你发烧了。” 他没出声,闭着眼,只是靠着她的肩膀微微喘气。 “容勋?” 她又叫了一声,身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迷迷糊糊的微掀眼皮:“瑶瑶,你回来啦。” 他又道:“好冷啊,瑶瑶。” “我来生火,你留着精力,别说话。”易瑶皱眉道。 易瑶开始钻木取火,心头有些烦乱。 他们已经掉下悬崖大半天了,容勋的护卫还没有找来,她担心的是,容勋还能不能挺得过明天。 “冷……” 容勋又叫冷了,他直打冷颤,两颊红得像涂了胭脂。 “嘶——”火苗微微窜了起来。 易瑶赶紧将火印放进柴堆里,架空了的三角柴堆,很快就烧了起来。 易瑶又去了一趟潭边,扯下了半边衣袖打湿,走回洞穴,将湿衣袖敷在容勋的额头。 她望着噼里啪啦的火堆,神情有些疲倦。 夜色渐浓,山里气温陡然下降,易瑶两只手臂的衣袖都给拆下来给容勋用了,光着膀子可真冷的,她搓了搓手臂,往容勋的身边靠得更紧了些 。 躺在她身边的容勋,嘴里一直喃喃着“好冷”。 “没事,明天就好了,不冷不冷……”易瑶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尽量贴着他,用自己的体温给容勋带来一些暖意。 容勋醒来,已经是后半夜。 感觉腰上有一只手,怀里暖暖的,容勋侧过脸才发现,易瑶像只小猫儿似的,大半个身体,蜷缩在他的怀里。 她睡得很熟,一头墨染的秀发,全散在了他的怀里。 容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鬓边的发,指尖往上,一寸寸抚上她的眉、眼,鼻和唇。 他不禁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 第一次他见到易瑶,还是在皇家猎场上。其他的女子都端庄的坐在看客席区,唯独只有易瑶,一袭红衣,驾着匹黑色骏马拉弓射箭,又飒又美。 那时候他才知道,世间女子的好看,不止娇美如兰,还可以像带刺的红玫瑰一般,美得惊心动魄,烈焰如火。 只是后来她嫁给景战以后,再也没穿过红衣,而是换上了素色的衣服,举止端庄,言行柔婉,娇艳的红玫瑰褪色成了白玫瑰。 “醒了?”见她慢慢的睁开眼,容勋收回了手。 易瑶坐了起来,看容勋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怎么了?”容勋看出她的不对劲。 “没事,”易瑶闷闷的回道,别开容勋的视线,爬了起来,“我去外面看看,也许凌若他们找到我们了。” 容勋目送她出去,总觉得有点奇怪。 易瑶看他的眼神变了,像是嫌弃他似的。 易瑶走出洞穴,外面天蓝树绿,她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昨晚睡着她又做梦了,看到前世里容勋娶了妻,两人感情很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娶的是林府千金——林遇安。 虽说只是个梦,而且还是前世,但是她看到容勋和林遇安感情很好,相濡以沫,这心底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易瑶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那不过是前世而已,再说如果她没死,容勋也不会娶林遇安。 今生她好好活,是能和容勋一起走下去的。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郡主!是郡主!他们在这里!”林子中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易瑶看了一眼自己光着的两臂,钻进洞穴里,高声对外面的侍卫道:“我们两个都还好,劳烦几位,扔两件衣服进来。” 几个侍卫站在外面,收到讯息后,立刻去禀报了凌若。 凌若看到浑身浴血的容勋,眼泪都差点出来了,疾步上前,“扑通”的跪下,忍着泪意抱拳道。 “属下无能,救护来迟。” 容勋靠着斑驳洞壁,缓缓睁开眼,见到凌若,轻轻道:“无碍,刺客抓到了吗?” 凌若面露羞愧:“你和郡主掉下去时,林子里忽然射来一支箭,贯穿刺客的脖子,当场毙命,属下追进林子,没有找到射箭的神秘人。” 容勋神色未动:“有意思,走吧。” “是。” 容勋和易瑶获救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陆家自然也知道。 这日午后,陆飞雪在后花园的亭中绣花,听丫头说易瑶与容勋遭遇绑架的事情。 “她还真是命大,”陆飞雪握针的动作微微停顿,冷笑道,“不过也好,她和容勋同时被绑,孤男寡女在洞穴里呆了一夜,这京城除了容勋,也没人敢娶她了。” “就是,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就是小姐您的了。”旁边的丫头附和道。 陆飞雪抿了抿唇,想起太子英俊的面容,两颊不免飞上羞红。 陆家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指望着她能够入选东宫,成为景朝未来的一国之母。 如今,她唯一的对手易瑶,名声被毁,和一个朝廷大臣搅和在一块,再也没有竞争太子妃的权力。 然而,此刻的将军府,易瑶也在琢磨陆飞雪。 她躺在茶茶床上,接过忍冬削好的葡萄,一边吃,一边算计,“忍冬,你确定陆飞雪身边的丫头,说得是扬州话?” 忍冬点头:“奴婢确定,有次您在成衣店看上的蚕丝布匹,当时只剩下一匹,我正要付钱,结果陆飞雪的丫头横插一杠,抢了您的蚕丝锦,成衣店老板是扬州人,我记得她当时跟老板套近乎,说得就是扬州话,成衣店老板还夸她扬州话说得真地道。” 易瑶眯着眼,仔细盘算。 绑架她的刺客,说得就是扬州话。凌若告诉他,刺客已经死了,这人这么着急灭口,想来是怕刺客暴露他的身份。 易瑶问过阿爹和阿娘,他们是十年前来的京城,平时为人随和,从不得罪人,因此在京城安稳了数十年,并没什么仇家。 唯一的仇家…… 易瑶能想到的人,那就只有陆飞雪了,毕竟她想竞争太子妃的位置。 再加上忍冬也说,陆飞雪身边的丫头说得就是扬州话,这一条条线索,全部都指向了陆飞雪。 “忍冬,”易瑶缓缓坐直身子,“陆飞雪既然抢了我看上的布料,那咱们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从明天开始,派人盯着陆飞雪,她看上什么,我们就抢什么。” “是。” 第10章 狗咬一口,我还两口 你好,我是坏女人…… 十日后。 “这是陆飞雪想买的玉兔步摇?”易瑶懒羊羊的靠在贵妃塌上,扫了一眼忍冬手里端着的盘子,“还挺好看的。” 忍冬笑着道:“陆飞雪估计是要气死了,我们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她买什么,我们就抢先高价买过来,这对玉兔步摇,听她丫头说,是要在太后的贺寿宴上戴的。” “哦,是吗?”易瑶闻言挑眉,坏笑道,“那我就戴这对玉兔步摇去太后的贺寿宴好了。” “唔,裙子就穿陆飞雪喜欢的那件粉色的,还有鞋子,耳坠,妆面,全换成她没买到的货色。” 忍冬见自家郡主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外面小厮来报:“郡主,容大人请您去他府上做客,说是有一个稀罕物件想给您瞧瞧。” “稀罕物件?”这话勾起了易瑶的好奇心,决定去容府看看,“他身体怎么样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厮道,“总不过是养着,好在皇上体恤容大人,说是救护郡主有功,封赏官职吏部侍郎,算是因祸得福。” “这么说来,他又升迁了?”易瑶很是意外。 前世里容勋十八岁时,这个时候,他还是大理寺少卿呢,这辈子感觉他升职的速度快了好多。 小厮笑道:“都是托郡主的福。” 易瑶哈哈一笑,跟着上了去容府的马车,路上掀开帘子往外看,街边卖包子的热气腾腾,老人牵着孩子,慢悠悠的抱着糖葫芦走着…… 京城的街道平静而又繁华。 容府到了。易瑶踩着踏凳下来,举目看门匾,听说“容府”二字是容勋亲自写的,果然字如其人,醒如流水,翩若惊龙。 凌若站在门口,见易瑶来了,快步走上前迎接:“华阴郡主,请随我来。” 易瑶跟着他,穿过府上正厅和长廊,府上环境清幽,并无奢华之物点缀,两旁只是种着些劲松和兰草。 早先听人说,容勋生性俭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易瑶随着凌若七拐八拐,转进一道幽暗的小房子,看起来像是杂物堆放的库房。 凌若走上前,转动墙壁上挂着的一只毛笔,地面轰隆隆一声响,竟然出现一道四四方方的门。 “华阴郡主,这是我们容府的地下暗室,请随我来。”凌若见易瑶面色如常,十分淡定,不免心底涌上敬佩之色。 先前凌若对华阴郡主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贵女千金笼统的性格,只不过比别的长得美而已。但是自从郡主和主子掉下悬崖,在那种险境下,郡主还能冷静的帮主子处理伤口,躲进洞穴,可见心智比常人女子高得多。 地下室的楼梯是木制的,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阴森。 易瑶扶着把手,踩到结实的地板,凭着墙壁上微弱的火烛,看到一条狭窄的甬道,甬道两边摆放着十来个空的铁笼子。 此刻容勋坐在木制轮椅上,他面前摆着的一个铁笼子,里面躺着一个人,易瑶走过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笼子里的女人,正是陆飞雪身边的丫头。 “容勋,这是……”易瑶转头看他。 容勋的脸藏在昏暗下,神色晦暗不明,他身上的玄色墨袍,仿佛融进了地下室的黑暗之中。 “刺杀我们的黑衣人,是陆飞雪丫头的亲哥哥,”他的嗓音淡淡,犹如地下的温度一般,携着一股寒气,“怎么处置,交给瑶瑶你吧。” 笼子里的红儿,慢慢转醒,见到华阴郡主和容勋,脸色陡然惨白。 易瑶抱臂环胸,神情慵懒:“说罢,为什么要杀我?” 红儿抖着唇道:“我只是听命令做事啊,是小姐说你妨碍她竞选太子妃……所以花钱叫了我哥哥杀你。” 果然是陆飞雪。 红儿颤颤巍巍道:“你们别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小姐这次要给你下药,让你在太后的贺寿宴上出丑……” “哦?”易瑶眯了眯眼,“好一个陆飞雪,千方百计的想算计我。” 红儿浑身抖得如筛糠:“我知道的都说了,求郡主饶了我吧。” 易瑶走近笼子,隔着拇指粗的铁柱,冷冷的瞧着红儿:“听说有一种扇子很美,将美人去骨削皮,肋骨做扇骨,脸皮做扇面,人血做香油,这种扇面上滴人血香油,远看犹如美人脸上涂了胭脂一般,我好想送你们家小姐一把美人扇。” 红儿哆哆嗦嗦的往后退却,这郡主的眼神太可怕了,她是开玩笑的吧? 坐在轮椅上的容勋,神色淡淡,语气像是说中午吃什么似的:“凌若,照郡主说的做。” 红儿震惊,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哎呀呀,我只是说笑,这就被吓晕了?”易瑶摊开手,无奈的摇摇头。 “你的伤还好吧?”易瑶处理完红儿,回头看了一眼容勋。 “多谢瑶瑶关心,”容勋墨色沉沉的脸上,绽放了几分笑意,“小伤都好了,除却腿部骨折,估计要多休养几日,才能带瑶瑶出去玩。” “那都是小事,你尽快养好伤才是正事,”易瑶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容勋,这丫头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我刚才只是想吓唬她,你可别真把她做成扇子。” 容勋:“瑶瑶,倘若你不敲打陆飞雪,恐怕后患无穷。” 生在京城,人不心狠,是活不下来的。 地下室一片寂静,易瑶没有说话,人要心狠这个道理,她是花了易家上下一百九十八条性命的代价才明白的。 “我明白,陆飞雪我是不会放过她的,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府了,改日再来看你。”易瑶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按了一下。 容勋知道她想去对付陆家,伸出左手,回握住了他肩头上的那只素手:“要做什么,尽管跟凌若说。” “谢谢。”易瑶面露感激。 容勋轻笑道:“老话说,夫妻合心,其利断金。你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夫人想杀人,为夫便递刀,只一句话记着,安全第一。” 肮脏事他来做就行了,瑶瑶那么好看的手,不必沾染那些污秽的血。 易瑶心神一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好在地下室昏暗,容勋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易瑶离开容府后,回到将军府,想到红儿的话,便陷入了前世的记忆。 前世里的贺寿宴上,她中了迷药,衣衫不整的和外国阔蒙族王子达蒙出现在一个房间里。 当时进来的人便是太子和陆飞雪,太子命人压下了此事,不可外传。 可易瑶和太子结婚后,他屡屡用这件事吵架,怀疑易家与阔蒙族通敌。 后来易家通敌的罪证之一,便出自于这里。太子景战登基以后,将她打入冷宫的原因也是这个,说她是不干不净的女人,娶她也只为了易家军的支持,不然早就悔婚了。 易瑶捏紧了手中的玉兔步摇,望着窗外寂静无垠的黑夜,娇美面容上露出几分残忍。 好恨啊! 陆飞雪,景战! 这些仇恨,我要通通还给你们。 三日后,太后贺寿宴。 景朝地处大陆中心,实属泱泱大国,周围不少小国外族,都派来使臣恭贺太后的生辰。 一辆华盖锦缎马车,悠悠的驶入宫门。 筵席上,太后坐于高位,左右两边坐着元德皇帝和皇后,再往下的两侧,分别是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京城贵女和大臣们的位置还要靠后一些。 依照郡主的爵位,应当坐在皇子公主的区域。 陆飞雪坐在京城贵女中间,目光似是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皇子公主那边的空位。 那是华阴郡主的位置。 陆飞雪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掩藏下心底的嫉妒。 上回她见到易瑶,坐的位置不过是京城贵女席位而已。短短一个月,她竟然已经与皇子公主平起平坐。 “华阴郡主到!”大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众人看去,华阴郡主身着烟粉色宫装,在宫女的搀扶下,优雅的走了进来。 外国使臣纷纷看呆了眼。 早就听说华阴郡主乃京城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飞雪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身姿窈窕的易瑶,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易瑶头上的玉兔步摇,是她前几天在温氏成衣铺里看中的奢侈款。 温氏成衣铺每年都会制作供京城贵女使用的首饰和衣服,为了提高知名度,还会做一些数量稀少的单品首饰,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家族才能买得到。 这个玉兔步摇,就是她预订的,只不过叫丫头上门去取时,才得知玉兔步摇被神秘人买走了。 不光是步摇,前些日子她看上的每一个首饰和锦缎,都被人给抢走了。 原来是易瑶干的! 易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贵女席区的杀气。她往陆飞雪那边看去,得意的晃动了下头上的步摇。 就问你气不气? 太后和蔼的目光落在易瑶脸上:“瑶瑶今天的打扮可真好看,特别是你头上的步摇,很别致。” “多谢太后夸奖,”易瑶起身福了福,颇为感激的看向陆飞雪,“这还是陆小姐看上的款式,据说京城仅此一款,虽说比寻常首饰贵了十倍,能得到太后夸奖,那也是值得了。” 说罢,易瑶又冲陆飞雪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买走了你想要的首饰。” 这话一处,在场的人都脸色微变,元德皇帝不动声色的看了陆相一眼。 易瑶是皇帝亲封的郡主,用如此奢华的首饰,实属正常,可陆相的女儿陆飞雪用这些首饰,那也太骄奢了吧? 陆相拿着朝廷俸禄,允许女儿买这么贵的首饰,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陆相为官不够清廉,才能拥有如此丰厚的家底。 第11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俗话说,枪打出头…… 朝廷陆党的风头正盛,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像陆相这种野心勃勃的朝臣,是元德皇帝最不想看见的。 元德皇帝喜欢一碗水端平,稳定压倒一切。当他看到陆相的女儿陆飞雪平常用那么华贵的首饰,心底便多了几分厌恶。 当然,作为皇帝最优秀的品质便是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因此,元德皇帝并没有质问陆相,而是和蔼祥和的继续这场宴会。 陆岩边见皇帝没有责问他,一颗七上八下的老心脏,总算安然回到身体里。 元德皇帝的反应,易瑶都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以她对元德皇帝多年的了解,这颗刺,她已经成功的扎进了元德皇帝的脚底板。 贺寿宴继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你笑我笑。 端着酒壶的宫女,沿着座位排次,一一倒酒。 等到易瑶这边时,宫女一声“啊呀”手抖,倒酒竟不小心的倒了易瑶一身。 易瑶低头看了一眼腰间衣服上褐色的酒渍,心里明白,陆飞雪的好戏要开场了。她仍见面带微笑,宽宏大量的招了招手。 “没事,裙子脏了换一件便是,你带我下去换衣服。” 宫女没想到的是,华阴郡主竟然一点也不跟她计较,非常和睦的跟着她出了贺寿宴,去往侧边的偏殿。 宫女推开雕花木门,转头道:“郡主,里面有预备的衣服,请您换上吧。” 那宫女站在门边,并没有想进去的意思。 “你也跟我进来。”易瑶冲宫女招了招手,宫女面露犹豫,最后还是跟她进去了。 偏殿不大,内厢的梨花木柜里果然挂了一排女子的宫装。 易瑶随便用手指勾起一件宫装,上面的熏香味道很重,不出意外的话,定是这些衣服上做了手脚。 宫女见她挑挑拣拣,就是不换衣服,眼中露出些焦灼之色。 “郡主……啊……” 不等她叫出声,易瑶就抽出宫装上的腰带,回首勒住了宫女的脖子,一个手刀利落的劈在她的后脖,放倒了宫女。 接下来的剧情,便是陆飞雪不小心撒酒弄到自己身上,借着换衣服的由头,也来到了偏殿,“凑巧”看到易瑶衣衫不整、意乱情迷的样子。 “笃笃笃……”脚步声渐近。 陆飞雪推开雕花木门,径直往内厢的方向走过来,衣柜门打开着,散落了一地的宫装,她露出得逞的笑意。 谁知,角落里蹿出来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处,勒住她的脖子。 易瑶用一件宫装蒙住了陆飞雪的头。 一股异香钻入陆飞雪的鼻子,大吃一惊,她当然知道这股香味是什么,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易瑶踢了一脚地上的陆飞雪,见她没什么动静儿,拍了拍手,忍冬从角落里钻出来,手上拿着一套女子宫装。 她换上了自带的宫装,若无其事的走出偏殿,回到了贺寿宴上。 宴会依旧继续,太后跟皇帝在唠嗑。 “皇帝,景渊去青龙寺祈福也有三个月了,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宫?” “儿子知道他辛苦,下个月便让他回来。” “皇帝你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这后宫孤寂得很,哀家还是想热热闹闹的,改日哀家帮你物色几个。” “儿子知道了。” 皇后听着太后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她膝下也就景战一个儿子,外加一个二公主景念儿。 偌大后宫,只剩下宸妃有一个三皇子景渊。 太后希望后宫开枝散叶,她的意思很明显,但是皇后已有四十,身体大不如前,要想再拼三胎,并不是那么容易。 太子景战见母后面色沉沉,便知道太后又在催促父皇绵延子嗣。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太后是不是不喜欢他。 总叫父皇生孩子,是看他这个太子不顺眼吧。 元德皇帝被催烦了,目光落在华阴郡主脸上,扯开话题:“瑶瑶,你和容家的婚事怎么样了?” 易瑶被元德皇帝呼叫,立马笑盈盈的替他解困:“婚事是定下了,不过父亲念在我尚年幼,不宜早嫁,两家便签订下婚约。” 果然小辈的婚事,引起了太后的注意。 “容家?”太后眯了眯眼,转头问元德皇帝:“哪个容家?是同皇先祖那辈打天下的容家吗?” 元德皇帝摇了摇头:“不是,容勋是容太傅在青龙寺捡来的孩子,跟着太傅姓了容而已。” 太后有了印象,笑道:“原来是几年前的容状元,那孩子长得俊秀,聪明,与瑶瑶站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 孤儿? 易瑶闻言,愣了一下。容勋从未跟她说过家庭,她一直以为容勋是容太傅的孩子。容太傅早年丧妻,因为丧妻之痛,辞官去了青龙寺当和尚,后来朝廷之上姓容的便只剩下容勋。 难怪她上次去容府,并没有看到长辈,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正思量,大殿传来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 “皇上、皇上,出事了!” 元德皇帝皱眉道:“大呼小叫什么?” 小太监白着脸道:“偏殿……出了大事,陆家小姐和阔蒙族王子……” 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 在场的人,就算没听到太监后面的话,孤男寡女的姓名放在一起,大家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元德皇帝冷着脸道:“怎么回事?” “应该是阔蒙族王子看上陆家小姐了,所以给她下了迷魂香。”小太监将自己的所见,排列组合成了一个完美的真相。 阔蒙的使臣瞬间白了脸色,哐当一声跪下了。 “我阔蒙一心向大景,如何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定是有人诬陷。” 闻言,易瑶端着酒杯,遮挡面部,轻轻的喝了一口。 陆相的脸色很不好,自己的女儿在贺寿宴上被人玷污,本该是太子妃的女儿,现在成了笑话! 元德皇帝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皇椅扶手:“事已至此,朕自当要查清其中要害,不过陆家女儿清白被毁,阔蒙应当给朕和陆家一个交代。” 阔蒙使臣跪在大殿上瑟瑟发抖:“臣提议和亲如何?一来可以巩固我阔蒙和大景的友好关系,二来让陆家小姐做我阔蒙的王子妃,也不算毁了女儿清白。” 和亲? 元德皇帝眼睛亮了亮,往年和亲都是派出公主,远嫁女儿,他自是心疼得不得了,如今有一个便宜货放在眼前,就能替景朝的公主去和亲,这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相摇摇欲坠:“皇上,和亲之事,关系两国,此事慎重啊。” 阔蒙地处西北边疆,听说那里风大,沙尘多,土地贫瘠,人口稀少,而且阔蒙族人荒蛮粗鲁,普通人家都养着女奴,更别说皇族阔蒙族的王子,早有耳闻,他已经娶了三十四个妻子。 这让女儿去了,哪里还有她的地位? 元德皇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陆相,朕知道阔蒙很远,你舍不得女儿,但朕也是为了陆飞雪的清白考虑啊。” 陆相脸色灰白如纸。 的确,女儿即便是留在京城,此事一出,不可能再有男子会娶陆飞雪了。 前段日子,他还在笑话易将军的女儿被刺客掳了,名誉大毁,谁曾想,她不仅受封了郡主,还和容府联了姻亲。 可他的女儿清白没了,就要远嫁阔蒙,这这这……区别也太大了。 “臣……臣同意和亲。”陆相咬牙切齿的答应了。 元德皇帝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些许欣慰之色,“陆相,朕会查清此事,给大景和阔蒙一个交代,那和亲之事就这么定了。” 陆相领旨,面如土色的回到了筵席之中。 宴会经过这个插曲,大家心底都对陆相表示同情,但他们也明白,此事一出,皇帝借着和亲,既和阔蒙搞好的关系,又敲打了陆相,完全是一石二鸟。 只有左相林房运,全程无话,端着酒杯,望向了公主皇子那一列席区。 身旁的员外郎宋子章开口道:“林相爷,你盯着华阴郡主看了如此长的时间,不太好吧?她毕竟是有婚约的人。” 再者,林房运都五十多了,年纪一大把,还对年轻漂亮的女儿这么痴迷,实在……不人道。 林房运收回目光,无奈道:“瞧你说到哪里去了,老臣只是见到华阴郡主,就想起了那十年前走丢的女儿。” 提起这茬儿,宋子章有了印象:“哦我这脑子,竟是忘了,您娶的夫人,就是易将军的妻妹,对吧?” “是啊,贱内和易夫人是双胞胎,两人生的女儿,确实相似,巧的是,两人脸上都有一颗痣,不过老臣的小女林遇安是一颗眉心痣。”林房运看了一眼华阴郡主。 华阴郡主则是一颗右眼角的泪痣。 宋子章啧啧叹道:“可惜啊,华阴郡主如此美貌动人,想必相爷您的女儿还在世的话,应该也如郡主一般,容颜出众。” 林房运深深叹气,并没有再接话。 他自然希望女儿还活着,可他找了整整十年,都没有女儿的消息,他有时候都在怀疑,女儿早已不在这茫茫人世间了。 第12章 忠犬女婿,值得拥有 得罪华阴郡主,不…… 贺寿宴以陆飞雪和阔蒙族的和亲落下帷幕。 夏初的季节午后最容易让人困倦,易瑶在府上躺了几天,腰都躺酸了,忍冬给她买的画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实在无聊得很。 忍冬推开纱门:“郡主,容大人来了。” “他的伤好了?”易瑶打了哈欠,慢慢坐起身,跟着忍冬出了闺房,经过二门,进入前厅。 尽管容勋坐着轮椅,但并不影响他气质出众,风度翩翩。 “瑶瑶……”容勋见到她,双眸一亮。 易瑶走上前,及其自然的从凌若手中接过轮椅,推着他往外走,“巧了,我正想娶说书馆听评书,你要不跟我一块去吧。” 容勋点头,两人便带着护卫,坐马车来到城西的说书馆。 说书馆备有西瓜、冰块,凉菜,是个夏日消暑的好去处。 易瑶和容勋选择了二楼有隔断的屋子,既能看到说书的舞台,又隔绝旁人的目光。 容勋抓了一把瓜子,剥开一粒,放在易瑶眼前的小碟子,“瑶瑶,你可曾听说,贺寿宴后,陆飞雪几番自杀不成功的事情?” “当然,”易瑶懒散的看向说书台,捡起碟子里的瓜子,往嘴里放,“陆相怎么也不会让她死的,要是死了,皇上又得再找一个公主和阔蒙族和亲。” “瑶瑶这一计真是聪明,不仅对付了陆家,还促使两国关系友好的发展。”容勋毫不掩饰的夸赞。 易瑶的态度并不乐观:“陆家倒是对付了,但和亲未必能让两国友好。” 前世的记忆里,景朝派去阔蒙和亲的公主,没一个是好下场,此举不光没有达成两国友好,还助长了阔蒙的戾气,认为景朝人都是软脚虾,约莫三年后,阔蒙就举兵南下,联合西南小国,进攻大景。 容勋淡淡一笑:“无碍,西北有瑶瑶的大哥镇守,阔蒙人不敢打进来。” “哐当”一声响,楼下传来几道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只闻一个男子道:“那易瑶肯定是设局刺杀容勋,逼迫容勋两人独处,容勋才不得不娶她的,否则以容勋这般风姿和见识,怎么会娶易瑶那种女人?” “就是就是,易瑶长得就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容勋肯定被她给骗了。” “这种浪/□□人,一边跟太子不清不楚,现在又跟朝臣搞到一块,真是败坏风俗。” “你说娶易瑶这种女人有什么用,回家当祖宗供着吗?细皮嫩肉的又不能干家务,成天穿金戴银的乱花钱,一点也不勤俭持家,要我看,这种女的玩玩就行了,当不得真的。” “你们说,一年后,容勋会不会悔婚呀?” “我看大有可能,容勋现在被迫与易家订婚,估计也是权宜之计,能一年后,肯定要想个法子把易瑶给甩了。” “……” 易瑶坐在二楼,底下人的讨论,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容勋面色有些难看,易瑶冲他笑了一下,“嚯”的起身,噔噔噔的下楼,一脚踹开翻了那几个碎嘴子的凳子。 几个相貌无奇的男人,登时摔得四仰八叉,骂骂咧咧的爬起来。 “奶奶的,是哪个不长眼的,赶踢老子凳子?” 易瑶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几个京城蛀虫:“老娘踢得你,看清楚了吗?” 蛀虫甲乙丙丁只看见了一个美艳得晃人眼睛的姑娘,脸上露出几分登徒子的萎缩笑容。 “哟,原来是个小娘子啊。” “长这么漂亮,出门不戴面纱,是想勾引男人嘛?” 易瑶袖口里的手动了动,几枚袖珍暗箭,蹭的直接朝蛀虫甲乙丙丁四人飞了过去,极准的扎入手背。 这是最近大哥派人捎回来的礼物,听说她在京城遭了两回刺客,特意为她打造的防身暗器。 看起来就像是个手链,不过上面有机关,里面藏有九枚如绣花针般的暗箭,一按即出。 “啊啊啊啊啊啊——” 一片惨叫哀嚎之声,遍布整个楼。 “你是什么人!我要告官府,光天化日之下,伤及无辜……”蛀虫甲乙丙丁指着她的脸,疼得满头大汗,脸色青白,“真是恶毒的小娘子。” “你公开造谣,企图挑拨容勋和易家的关系,还污蔑皇上亲封的华阴郡主,我怎么觉得,是你比较恶毒呢?”易瑶笑嘻嘻的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顿时那人痛得直掉眼泪。 “你你你……我不就随口说几句闲话,关你屁事?”那人气呼呼道。 易瑶用脚在他的手背上碾了碾:“我就是华阴郡主,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华……华……华阴郡主?” 蛀虫甲乙丙丁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面前就是他们造谣的当事人。 易瑶往手掌吹了几口气,活动了下脖子和手腕,冷笑一声,对着这几个,“咚咚咚”就是好一顿胖揍。 凌若推着容勋的轮椅下来时,便看到这一副大快人心的场面。 “容……容……容大人?”又一个当事人出现,蛀虫甲乙丙丁四个人差点吓得尿裤子。 今天这是什么运气,说闲话也能看到本尊? 容勋目光在他们四人身上一扫而过:“你们既然如此大胆,敢在华阴郡主头上造次,想来在皇家也有一定地位了?” 甲乙丙丁傻眼。他们只不过是父母给他们买的几个闲职,拿着朝廷的几两银子,勉强度日。 哪里能跟皇家攀上一毛的关系? 他们灰头土脸的报出了几个官职名称,都是九品芝麻小官,易瑶掏了掏耳朵,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只记得几个大官,像这种杂碎小官,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容勋面色沉沉:“既然为官,拿了朝廷的钱,便要效忠朝廷,你们几个在这里偷闲混日子,不干正事,明日我便报给皇上,摘了你们乌纱帽。” 鼻青脸肿的四人一听,登时慌了,瑟瑟发抖。 不过说几句闲话,就脸乌纱帽也给保不住了? 容勋继续给他们扣帽子,施加压力:“华阴郡主乃圣上亲封,你们造她的谣,就是藐视皇上,忤逆圣意,其罪当诛。” 四人抖得更狠了。 不仅官职要丢,连命都要没了? 四周围观人群,看傻了眼,纷纷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做事做人,千万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否则就会像这四人,没了官职,丢了性命。 大理寺的官员很快就赶到了,拖着这四个京城蛀虫,气势汹汹的去了大理寺。 易瑶出完气,顿时没了听评书的兴致,想要拉着容勋离开说书馆。 临走前,容勋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包厢,说书馆恢复如常,此刻二楼极其安静,只有易瑶包厢的隔壁房间,探出一只素白的手,将帘子放了下来,似乎对底下的事情不感兴趣。 帘子再没抬起过,他瞥见的那道人影,似乎只是错觉。 “凌若,去打听一下,在我们隔壁包厢的人事谁。”容勋低声道。 凌若领命,立刻上去,不出一柱香便下来了。 “主子,隔壁无人。” 容勋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易瑶察觉到容勋的不对劲,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可能是我看错了。”容勋笑了一下,任由易瑶推着他出去了。 几日后,果然这一事让容勋上报给了元德皇帝,他老人家一听,鼻子都给气歪了。 不说别的,就藐视圣上这一句话,元德皇帝就想发火。 千辛万苦当皇帝为什么,不就是掌握万人之上的权力,谁不听话,就砍谁么? 这四个愣头青,傻乎乎的往枪口上撞,元德皇帝便一道旨意颁发了下去,不光免去了那四人的小官,还发配到了边疆做苦役。 圣旨上写着皇帝仁慈,便没要他们的命。但是正常人都明白,去边疆做苦役,风餐露宿,能活到三十岁顶头了。 不光如此,皇帝还命人给易家一堆赏赐,意思很明显,谁跟华阴郡主作对,那就是跟皇帝作对。 易家的脸面,那就是皇家的脸面。 此事传遍京城的各个角落,大家得知有人说了华阴郡主的坏话,就被皇帝给免去了官职,还发配到边疆去了。 虽说易家不是皇家人,但现在因为华阴郡主是皇帝亲封,她就相当于半个皇家人。 皇家之人,谁敢造谣?那就等着元德皇帝收拾吧。 一时间,京城皆知。易家成了元德皇帝身边的红人,正所谓是皇帝宠爱谁,谁便是爷。 不少的朝臣得知此事,赶紧带着礼物想敲开易家的大门,企图跟易家好好搞关系。 但易长风这人,从小在军营混大,生活粗糙,人际关系也粗糙的很。 他正烦躁容勋和易瑶的婚事,想着八字还没一撇,结果女儿要嫁给容勋的事情,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本来是可操作的婚事,现在变成了板上钉钉,易长风能不焦躁么? 这一焦躁,就拒绝了好几个朝臣的登门贺礼。 几个朝臣灰头土脸的走了,气急败坏下,便把易长风形容成了暴躁将军,还跑到容勋的面前说易长风的坏话,说他未来的岳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哪知容勋淡淡一笑:“岳父为人直爽豪迈,容某很是崇拜。” 朝臣:??? 第13章 你想要的,夫君去拿 射箭我不行,夫人…… 夏去秋来,正是草枯兽肥的时候,景朝一年一度的狩猎骑射大赛,即将来临。 元德皇帝即位后,深知兵强则国强,为了增强国民体质,号召全民参加骑射大赛,并且拨给头筹极高的赏赐。 今年的赏赐琳琅满目,金银珠宝首饰,稀有的名人字画,昂贵地段的家宅地契,应有尽有。 易瑶看上了箭术比赛第一名的赏赐,那是一枚玫瑰形状的玉簪,样式虽然不稀奇,但难得在是块无瑕疵的血玉雕刻而成,通身颜色如血欲滴,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她遣了忍冬去报名箭术,结果她带回来一个消息。 “容勋也参加了箭术比赛?”易瑶描眉的动作一顿,不可思议道,“他的伤才好,何必呢?” 忍冬笑着道:“容大人说,郡主一定看上了那枚红玫瑰的簪子,他想去替郡主夺得头筹,赢来簪子。” 多好的骏马爷啊,如此贴心。 “今年参加箭术的都有哪些硬茬?”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易瑶先打听清楚今年的竞争对手。 忍冬瞟了她一眼,小声道:“依奴婢看,能与郡主箭术一决高下的有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易瑶嗯了声。儿时她常与皇子公主们一起上骑射课,那时候景战和景渊的箭术就很不错,以前的箭术比赛,几人名次经常不分先后,你追我赶的。 忍冬又道:“不过今年报名处,听说太子和容大人吵起来了,太子还给容大人下了比赛箭术的挑战书。” 易瑶略略皱眉,“他们为何而吵?” 忍冬:“太子说容大人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易瑶:“……” 这话倒也没错。 十日后,箭术比赛正式在郊外的皇家猎场开始,赛事由礼部尚书文谦来主持。 骑射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而今年最大的赛事亮点,便是一国太子和朝廷权臣的对决。 秋风猎猎,景战一身劲装黑骑,手握玄色长弓,站在规定线外,目光睥睨一旁的容勋:“何必呢?你一介文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拿什么和我比?” 他给容勋下了挑战书,本意是想羞辱他,但没想到的是,容勋不光接下了挑战书,还亲自来猎场比赛。 大家看容勋一脸淡然,身着白色骑装,袖口和领口处点缀着两三朵小小的红玫瑰,这般衣着,倒像是和隔壁女子组的易瑶是情侣装。 容勋悠长的目光从女子组那边收了回来:“我虽箭术不精,但这半个月有夫人指导,箭术可谓是突飞猛进。” “哼,易瑶不过女流之辈,她能教你多少箭术?”景战自知他说的夫人是易瑶,全然不放在眼底。 容勋眸光凉凉:“太子殿下可知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呵呵,箭术乃滴水穿石数年积累之功,你随随便便就想速成,怕是天才也做不到。”景战挺身拉弓,做出标准的射箭姿势。 不说别的,单单箭术,景战敢打包票,景朝无人能敌他。 此时,女子组那边传来尖叫连连,众人呼喊着“易瑶第一,易瑶第一”,男子组才得知,女子组那边易瑶已经获得头筹。 “容勋!”忽然一道明亮清澈的嗓音,传了过来。 容勋恍惚见到易瑶如前世那边,一骑红尘,朝他而来,她越来越近了,直接踏破了面前的重重屏障,撞入他的心扉。 遥看红妆踏铁骑,儿郎自叹谁能比。 “容勋?你们男子组的比赛开始了吗?”易瑶渗出微微薄汗,打湿额前碎发,一张不施粉黛的脸蛋红扑扑的,双目熠熠生光的看着他,神采飞扬。 容勋走上前,举起双臂,稳稳当当的接她下马,面色温柔缱绻:“还没开始呢。” 易瑶仰着小脸,冲他露出个极大的笑容,明媚动人:“我可是拿到女子第一了,你加油哦。” “为夫一定努力,”容勋微微低头,替她顺了顺头上有些歪的簪子,在耳旁轻语,“只不过,倘若我拿到第一,瑶瑶可有什么奖励给我呢?” 他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很是亲昵。 易瑶歪着脑袋,思索了会儿,杏眸尽显调皮,弯唇道:“等你拿到第一,我再告诉你。” 两人状似打情骂俏,看得景战满腹无名火。 该死的容勋! 易瑶本是他的女人! 景战面如冬日酷寒,朝礼部尚书文谦不耐烦道:‘“女子组的比赛都结束了,男子组怎的还不开始?” 礼部尚书文谦连忙举旗,一声令下:“男子组箭术比赛,正式开始!” 靶场总长百里,参赛选手必须站于白线外,射中百里之外的稻草人形的靶心,靶子一共十环,十环为最佳,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十人一组,依次排开。 景战是头一个,他颇为自信的拉弓,不需瞄准,径直松手,离弦之箭“咻”的一声窜了出去。 众人视线寻着箭羽的方向,落于百里之外的箭靶上。 “十环!”计数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高声呼道。 众人纷纷鼓掌祝贺,景战自信的勾唇,接受大家的崇拜。 景战拿到十环,易瑶并不意外。骑射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本领,再加上皇家内院派给太子的骑射师傅,都是景朝一等一的高手,名师教导,景战厉害也没什么。 她担心的是容勋,虽说她知道容勋会武功,但在之前的相处中,容勋并没有显露骑射功夫,也不知道他的骑射,是否和轻功一样,一箭绝尘。 “七环!” “脱靶!” “九环!” “……” 计数小厮念着每个人的环数,终于到了第十位参赛者——容勋。 目前赛场上的选手的成绩,还没有一个是超过景战的,众人目光的焦点,全部汇集到了最后一个选手容勋的身上。 观众不少人都知道太子给容勋下了挑战书,甚至还有不少的赌坊挂起了赌局,下注赌二人的输赢。 投景战的赌客占有大多数,毕竟景战的箭术,多年来稳固的占据箭术排行榜第一,名声在外,无人不晓。 相比之下,从未参与过箭术比赛的容勋,顶着文臣的身份,并得不到大家的信服。 因此,人群之中,不少看客笃定了景战必赢的结局。 “这容勋必输,赌局有人投他吗?” “不不不,不少人投容勋呢,赌局昨日最后一天下注,忽然来了个丫头,竟然投给了容勋一千两黄金,也不知是哪家的官宦小姐,被容勋这小白脸给迷住了,才投了这么些钱。” “对啊,大多数投容勋的都是女子。” “所以说,男子长得好看,女子也是会一掷千金的。” “……” 易瑶听见这样的话,又惊又叹,与忍冬低声道:“谁那么有钱,给容勋下了一千两黄金的注。” 京城谁还不知容勋已经与她订婚?居然还给她未来的夫君,投一千两黄金? 忍冬摇头,她也不清楚,不过容大人的容貌绝佳,不少京城女子芳心暗许,这倒是真的。 几年前容勋一举高中状元,骑马游街时,无数女子追捧,丢手绢香囊的,海了去了,更有甚的,假装在容勋的马前摔倒,只为了求他下马一扶。 这些画面,忍冬记忆犹新。 白线外,容勋长身玉立,英姿勃发,拉弦撑弓,动作熟练,看样子倒是有过练习,只不过他并未像景战一般,拉开即射,而是瞄准了很久。 久到人群之中传来嘲讽的声音:“奶奶的,你到底射不射!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景战闻言轻笑,对胜利志在必得。 易瑶听见那人这话,忍不住一脚踹上他的屁股:“你嘴巴怎么那么臭呢,刚吃完一茅坑的屎是吧?” 那人回头,见是华阴郡主,屁都不敢放的跪下道歉。 “此人出口成章,禁止观赛,让侍卫把他拖出去,”易瑶一摆手,立刻有两个侍卫走上前,面无表情的拖着他出去了。 易瑶视线转回容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景战没耐心等下去了,出言讽刺道:“这比赛没限制时长吗?再说我都射中十环了,他容勋拿什么赢?” 礼部尚书刚想说,箭术比的是准头,不是时长。 就在此刻,一只长箭撕破天际,以破竹之势,直直冲向了百里之外。 众人仰脖抻目,想要去看容勋获得的环数。 “脱靶!”计数小厮跑到容勋的箭靶面前,左看右看,靶上空无一物,只好跑回来,当着众人面喊道。 京城看客们,纷纷议论。 “就这?” “文臣就是文臣,写写诗还行,箭术……笑死人了。” “看来又是太子第一了,你说这容勋,何必自讨苦吃呢?” “……” 景战心底松了一口气,朝容勋拱手笑道:“容兄,承让了。” 话音刚落,本来站在景战箭靶旁边的小厮,突然气喘吁吁的抱着箭靶跑了回来,高声喊道。 “容、容大人的箭,在太子的箭靶上!” “什么?” 全场震惊,纷纷朝箭靶上投了注目。 那箭靶上,赫然插着一支刻着“容”字的箭,原来容勋的箭直接劈开了景战的箭羽,直中红心。 第14章 说哭就哭,说嚎就嚎 容勋,她是黑月光…… 怎么可能!? 景战一脸阴鸷的盯着箭靶,他的箭已经被劈成两半,不在箭靶之上。 可见容勋的箭内功浑厚,力透靶背。 全场寂然。 谁也没有想到,头一回参加射箭比赛的容勋,第一箭就射穿了箭术高手景战的箭。 礼部尚书文谦心里头极其激动,他毕竟是文臣,容勋代表的也是文臣,向来文臣在骑射狩猎比赛上,从来没什么脸面。 如今他这一箭,不光是射中了景战的箭,也射给了朝廷所有文臣武将看。 说明了啥? 咱文臣不光脑子好使,这身手也是了得。 “臣宣布,”礼部尚书眼带泪花,“元德九年箭术比赛,拔得头筹的人是……容勋!” 全场文臣,愤然欢呼。然而武将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有些恼火的,甩袖离场,表示不能接受比赛的结果。 这注定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页,文能胜武,容勋足以证明。 易瑶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炸得有些懵。待到容勋走到她面前,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赢了。 “瑶瑶……”容勋轻轻的唤她,“你喜欢那枚血玉做的玫瑰簪子,对吗?” 易瑶愣愣然道:“嗯。” 容勋摊开掌心,赫然躺着一枚美得耀眼的玫瑰玉簪。 “簪子真的好漂亮。”离近看玉簪,易瑶又惊又喜。 容勋替她簪上,血玉玫瑰,在易瑶墨染的发间绽放,美得令人惊艳。 他心底叹道,瑶瑶本该如此,她可以不惧任何人的眼光,美得放肆张扬,只要能让瑶瑶一辈子永远恣意下去,纵使他死也甘愿。 周围的姑娘们纷纷艳羡的看着易瑶,那容勋看易瑶的眼神,深情到了极致。 她们顿时感叹,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夫君,参加箭术比赛,拔得头筹赢玉簪,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世间儿郎千千万,痴情专一的并不多。 像容勋这般,少年立功,相貌出众,德才兼备,武功高强,万里挑一的男人,真真叫华阴郡主捡了个大便宜。 易瑶忽然想起来,她也获得了女子组的箭术比赛,本想换取玫瑰玉簪,可是容勋已经替她换了。 “你喜欢什么,我去换来送你。”易瑶拿着女子组箭术头筹的奖牌,在容勋的面前晃了晃。 容勋心中一暖,亮晶晶的看着她:“那么多赏赐之物,瑶瑶没别的喜欢?” “没有。” 易瑶并不贪爱金银俗物,再说了,容勋既然送她礼物,她便要回礼,这才是君子之道。 “我倒也没什么钟意的,不如瑶瑶选一样适合我的,送我便是。”容勋看着易瑶,满心欢喜,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恨不得拥她入怀,好好抱上一会儿。 “那我挑了啊。”易瑶走上御赐台,在琳琅满目中,一样一样的慎重挑选。 最后她挑选了一枚羊脂玉佩,上面刻着几个字,倒叫她动心。 “只求一心。”只求易心。 易瑶对自己忽然生出来的小心思,脸红不已。 “喏,我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好东西配得上你,这个玉佩还不错。” 容勋接过玉佩,仔仔细细的端详,倏尔他浅浅的笑了:“这礼物……我很喜欢。” 他在腰间系上玉佩,嘴角上扬的厉害,像是个得到最大糖果的小孩子。 赛事结束后,就剩下自由围猎。 阿娘早说想要条兔毛围脖,借此机会,易瑶打算好好的抓只兔子。 “容勋,那儿有一只!”易瑶一眼就发现了雪白野兔,骑着马在林中飞快的追赶,追了好几里了,那兔子也是体力好,各种灌木从里穿梭躲避。 容勋并不想败坏易瑶捕猎的兴致,在后头慢悠悠的骑马跟着。 那兔子似是累了,停了下来。 易瑶瞅准机会,拉开长弓。 “咻——” “咻——” 易瑶的箭羽飞了出去,精准的贯穿了兔子的脖颈。 但与此同时,有一支箭羽,竟然朝她破空而来! 好在易瑶反应快,歪着身子躲开箭羽,那箭羽直直插入她身后的树上。 她人倒是没事,只不过胯的马被吓到了,一个跃起,将她整个人给甩了下来。 易瑶往地上泄力一滚,险险在树边停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箭羽,上面标着一个“战”字。 不远处,有马蹄声渐渐的朝她这边过来。 易瑶顿时心生一计,拔下树上的箭羽,径直往自己的小腿上用力扎去,雪嫩的肌肤登时破皮,流出汩汩鲜血。 她扎得不深,但疼也是真疼,顿时眼泪哗哗。 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易瑶干脆号啕大哭:“呜呜呜——呜哇呜哇呜哇……好疼啊……”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穿透力极强,震起了一林子的乌鸦麻雀。 景战和景渊策马而来,见一女子靠躺在树边,定睛一看,竟然是华阴郡主。 “华阴郡主!”三皇子景渊立刻跳下马来,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易瑶手握着“战”字箭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向景战:“不就是容勋拿了箭术第一吗?你何必拿我出气?你居然用箭射我……” 她直接将一顶高帽扣在了景战的头上。 景战一头雾水,他明明记得刚刚射出的一箭空了,让那只傻狍子给跑调了,怎么这只箭竟然到了易瑶的身上? 哭声引来了侍卫以及容勋,还有其他狩猎的皇家人。 “瑶瑶……”容勋跳下马,飞奔到她身边,跪下查看她的伤势,“怎么回事?” 易瑶又将景战的“罪状”哭诉了一遍。 容勋捏了下她的脚踝,骨头倒没事,不过是皮肉伤。 他将易瑶打横抱起,冷脸肃寒的看向景战:“太子,你心有不服,胸中有火,大可以冲微臣来,何必发泄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景战一脸懵逼,神情怔怔,还没反应过来。 “我要到皇上那里讨说法……呜呜呜,太子他欺负我……”易瑶躺在容勋的怀里,哭得更狠了,“好痛啊……” “不哭,不哭,我这就带你去看太医。”容勋柔声宽慰怀中的女子,翻身上马,一脸寒气的离开。 皇家猎场附近布置了一些临时的帐篷供人歇息,容勋抱着她进了帐篷,太医匆匆赶来,替她看了半晌,便道没什么大事,只是皮肉伤,包扎完后便离开了。 这一事,很快传到了元德皇帝的耳朵里。 元德皇帝听说易瑶被景战射伤,“哐当当”的摔了一桌子的茶盏:“叫太子来,还有三皇子,容卿。” 三人来到元德皇帝歇息的帐篷。 景战战战兢兢的跪下:“父皇,儿臣并不知那箭羽会伤了华阴郡主,这……这应当只是巧合。” “巧合?”元德皇帝发出一声冷笑,“一次巧合朕信你,次次是巧合,朕如何信你?” 早在前一阵子,元德皇帝就听说了,景战大半夜跑到将军府,大闹华阴郡主的闺房,还叫将军府的侍卫给赶出去了。 他怎么就生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做起事来丝毫不顾及皇家的脸面,想一出是一处,任性妄为,将来国家如何交到他的手中? “三弟,你快帮我解释啊,当时明明我在瞄准一个袍子,”景战求助的目光转向景渊,“你也看到了,对吗?” 三皇子景渊朝元德皇帝拱手,一脸认真道:“儿臣确实看到了一抹影子闪过,但并不清楚那是人还是袍子。” 景战简直要吐血,那怎么可能是人呢? 身量高度不足一尺,况且也没有骑马,怎么可能是人! 元德皇帝疑心已起,纵使景渊这般说,他也没有听进去,反而看向容卿:“朕听说你赢了今年的箭术比赛,景战不服气是不是?他想报复你,所以才去射伤华阴郡主。” 容勋一脸痛心和后悔,长身作揖道:“微臣确实赢了箭术比赛,不过也是为了给华阴郡主赢得一枚簪子,往年微臣从不参与,如果太子因为此事而射伤郡主,臣宁肯不赢这场比赛。” 元德皇帝面色更沉,容勋这孩子本就做事稳重,往年从来不参加箭术比赛,想来也是因为低调,不愿因为箭术过高,而引起太子的不满。 臣子藏拙,只为求他皇家人高兴,元德皇帝对太子更加失望。 “宣朕的旨意,太子不仁,射伤华阴郡主,犯下大错,废除太子封号,降为大皇子,命其东宫闭门思过一月。” 景战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这是父皇的意思。 容勋和景渊离开元德皇帝的帐篷后,回到易瑶受伤的地方。 此时无人,容勋回头,面色不满的看向景渊,“为何和计划的不一样?” 景渊负手而立,看向树上的箭孔:“我射出这一箭,分明是避开了华阴郡主。” 结果,华阴郡主竟然受了伤,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她如何伤得?”容勋面色沉沉,眸中森寒,“三皇子,微臣说过,与你合作,底线便是不能损害到易家人。” 景渊伸手抚上树上的箭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他抿唇笑了:“我倒觉得,这箭是被人拔下来的,华阴郡主的伤是她自己弄的。” 容勋愣住,目光转向树上的箭孔,看了半晌,抿紧薄唇。 景渊淡淡道:“容勋,窈窕女子,君子好逑,本皇子也懂,早听闻华阴郡主对景战念念不忘,如今她竟然对自己下狠手,只为了陷害景战,可见两人感情破裂,不是本皇子劝你,妇人心,海底针,能对自己这么狠,华阴郡主必定不是简单人物,能对旧情人这么狠,她这心思也够歹毒。” 景渊顿了一会儿:“她哪里是天上皎皎白月光,分明是湖底黑暗的月光倒影,这么狠心的女人,娶回家是要出事的。” 第15章 偷听秘密,引来祸水 她夺走了我的一切……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传射过层层叠叠的枝桠,落下一地的斑驳。 这里的树木生长百年,主干比人腰还要粗,足以藏下一个人。 此时,易瑶就站在一棵树的后面,手中紧紧握着玫瑰玉簪,竖着耳朵,听外面两人的对话。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只是易瑶回到帐篷后,发现容勋送给她的玫瑰玉簪不见了,猜想应该是落马时掉在了这里。 忍冬并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摔得,因此易瑶亲自去了一趟林子,打算找回玫瑰玉簪。 她小腿处只是皮肉伤,并不妨碍走路。 刚刚到这里,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三皇子景渊说她是什么来着? 黑月光…… 听他这么形容自己,易瑶想了想,还觉得挺有道理。 这个三皇子,生出来就体弱多病,便跟着宸妃去了青龙寺,从小就在青龙寺养病,一直到成年,才回到宫里。 她记得,前世里最后打败太子的人就是三皇子景渊,登基的也是他。 想来这家伙也是野心勃勃。 易瑶对景渊的感觉,有点讨厌的。毕竟易家出事后,景渊并没有出手帮忙,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在她看来,沉默者就是帮凶。 本想出去,但易瑶躲在树后,想听听容勋对她怎么看。 只是这棵树根须旺盛,有些枯萎了,她生怕踩到一下,让外面两个人听见动静。 易瑶在这里蹲了好一会儿,有些腰酸腿麻。 她听见容勋说。 “不管易瑶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咚咚咚……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咔嚓……”易瑶太过于激动,踩断了脚下的一段枯树根。 遭了!!! 他们不会发现她吧…… “谁?”容勋的脚步声随着声音一起传了过来,越来越逼近她藏身的位置。 易瑶屏住了呼吸,余光左右看了看,并无更好的藏身之处。 脚步声忽然停了,传来容勋淡淡的嗓音,“原来是一只小白兔。” 他与她仅仅隔着一棵树,只要围着树走一圈,就能发现她。 从易瑶的视角,并看不到容勋和景渊,他们也看不到她。 景渊的声音传来:“天不早了,我先走了,刚才我说得话,希望容大人好好考虑。” 脚步声渐渐远去。 易瑶松了一口气,刚抬头,便见容勋负手笑盈盈的瞧着她:“瑶瑶什么时候多了扒墙角的习惯?” “你怎么知道是我?”易瑶一脸惊讶。 容勋指了指她的红色罗裙:“树边露出你的裙子了。” 不过好在他刚才用身体挡住了易瑶的裙子,否则景渊还真的就发现她了。 他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簪子。” 易瑶摊开掌心,是那枚他送的玫瑰玉簪。 “瑶瑶,刚才三皇子的话,你都听见了?要是让三皇子知道你偷听,恐怕他会对你下手。”容勋叹了一口气。 易瑶无辜的耸耸肩:“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再说了,你是真心帮三皇子?” 她实在不信。容勋求婚那天,明明说他想做皇帝来着,怎么转眼就变成辅佐三皇子了? “除了对瑶瑶真心,其他人都不是真心。”容勋坦诚道。 他与景渊合作,不过是想先铲除景战。 这些事情迟早都要告诉她,因此容勋并没有隐瞒。 “那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对付景战?”易瑶与他并排而行。 容勋笑了一下:“瑶瑶想说自然会说。” 易瑶停住脚步,伸手拽住他的袖边,认真道:“我确实爱过景战很久,但你别怕,你选择爱我,我就会抛下以前,好好爱你。” 她不知道怎么跟容勋解释重生的事情,正常人也不会相信,一个人会经历痛苦和背叛的前世。 说出来,恐怕容勋会觉得她是个傻子。 “我信你。”容勋袖中大掌探出,即刻回握住她的手。 他很想告诉易瑶,自己历经过前世,她被景战害的好惨,现在对付景战是很对的选择。 但是他不敢说出重生的事情,这任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重生? 易瑶恐怕会把他当成个傻子。 两人各怀心思的走出密林。 三皇子景渊回到他的帐篷,忽觉方有些奇怪之处。 他唤来小厮,命去查看华阴郡主的帐篷是否有人。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 “三皇子殿下,华阴郡主刚刚回到帐篷,可巧还看到了容大人也在。” “哼。”景渊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就知道方才密林深处有人偷听。 能让容勋包庇的偷听之人,那也就只有易瑶了。 毫不客气的说,景渊已经生出了杀掉易瑶的想法。 但他还需要容勋,杀了易瑶,恐怕容勋会让他付出代价。 其实可以诱导一个人去杀易瑶。 想到这里,景渊阴鸷的脸色恢复了淡然。 三日后,骑射狩猎结束,京城和皇宫恢复往日的秩序。 景念儿是没有想到,许久不见的三哥,会到她的宫里来。 “三哥……”景念儿想到还在禁足不让探视的太子哥哥,就忍不住问景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从狩猎一回来,父皇就废掉了太子,把他贬成了大皇子呢? 景渊看了一眼窗外,景念儿立刻明白,打发宫女太监出去。 “念儿,今日我所说得话,你听了便要烂在肚子里。”景渊小心谨慎的将她拉到内殿。 景念儿心跳得很快,她有预感三哥要说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了。 景渊将那日易瑶自伤,陷害景战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我就知道是她!”景念儿素手往桌上一拍,怒目灼灼。 从太后的贺寿宴,易瑶说那刺客是景战派去的,她就觉得不对劲,太子哥哥怎么会那般傻呢? 到后来,她又被刺客抓了,还和容勋呆了一夜。 全京城的人都在说,是她设局让刺客绑架,就是为了逼迫容勋娶她。 不然为何两次刺杀,易瑶一点伤也没有? 现在倒好,她又设局陷害太子哥哥。 景战是她的亲哥哥,一想到景战要被禁闭,还丢了太子的位置,景念儿就心疼。 “念儿,你不要冲动,”景渊轻声安慰道,“你要知道,现在易家拥有十万易家军,再加上和容勋联姻,朝廷之上,文武都是易家做主,你以后要小心易瑶。” “呵呵,”景念儿怒火滔天,身为公主,怎能忍受这种屈辱,“我定要易瑶付出代价。” 景渊抿了抿春,没再说话。 听说要想造一艘船,不需要材料,只需要让她渴望大海就够了。 景渊在景念儿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他只要悉心浇水,培育,很快复仇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念儿,易瑶有容勋护着,你还是忍一忍吧。”景渊继续推波助澜。 他越让景念儿忍,景念儿心底就更愤怒,更加不想忍。 “三哥,我实话告诉你吧,原本我是想求母后,把容勋赐给我当驸马……谁想到,易瑶居然横插一杠。” 景念儿得知容勋和易瑶订婚的那一天,气得浑身发抖,砸了一屋子的瓷器。 景渊假装才知道这件事,目露惊讶:“原来念儿心仪容勋,三哥竟不知,那这易瑶确实有些过分。” “岂止过分,”景念儿咬唇道,“陆飞雪去阔蒙和亲前,派人来告诉我,说她和阔蒙王子是被易瑶陷害的。” “你是说,易瑶给陆飞雪下了迷魂香?”景渊皱眉,这件事他倒是不知道。 他竟是小看了易瑶。 如此看来,陆家和太子,全让她给扳倒了。 这种红颜祸水,留着岂不是个祸害? “三哥,过几日就要赏菊宴了,我倒是有一计。”景念儿面露冷色。 “三哥支持你。” 景渊离开后,景念儿坐在窗下许久,脑海里不断浮现容勋一身白衣的模样。 那般男子,本该是她的才对。 都怪易瑶……从她身边夺走了容勋! “红杏!”景念儿唤来宫女,与她嘱咐了几句后,问道,“她从扬州回来了吗?” 红杏愣了片刻:“二公主可问的是林家小姐?” “十年前,我母后帮助她逃离了京城,也是时候叫她还恩了。”景念儿素手食指轻扣妆奁。 红杏原本是林皇后身边的宫婢,后来才跟在景念儿身边,对于这些旧事,自然知晓一二。 “那日奴婢听皇后娘娘说,林遇安已经秘密的回到京城,有一阵子了,而且……” 景念儿抬眸:“而且什么?” 红杏低声道:“奴婢听说,林遇安与易瑶,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景念儿神色淡淡:“林遇安的母亲和易瑶的母亲是姐妹,生出来的孩子长得像,也是正常。” 红杏:“奴婢听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有桃代李僵之策。” “你是说……让林遇安代替易瑶?”景念儿瞳孔微缩,转而很快驳斥红杏,“不可能,要想瞒过易长风和宁氏,不是那么简单的。” 红杏点了点头:“皇后娘娘也是这么想的,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林遇安在京城里出现。” 景念儿冷笑道:“这么说,林遇安就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了?” 第16章 危险来临,疑案重重 姐姐你可真美啊…… 渐近深秋,一日比一日冷。易瑶今日要进宫参加太后举办的赏菊宴。 她乘坐的马车缓缓的在官道上行驶,偶尔掀开帘子看了看外边,秋风扫落叶的大街,行人不多。 “放肆!这是华阴郡主的马车,你也敢拦?”忽闻赶马的小厮骂骂咧咧,易瑶便掀开前帘看了过去。 原来是一佝偻妇人,抱在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郡主救命……我们娘儿俩已经饿了几天没吃的,实在没办法了才拦车的……” 小厮正要赶人,却听身后传来郡主好听的嗓音:“忍冬,给她二两银子。” “是。” 拿了银子的老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马车继续前行。 易瑶听忍冬说,今年扬州遭了蝗灾,粮食没有收成,不少农民家里仅剩的余粮,全交给赋税,征收做了军粮。 饿得没办法的农民,只好逃荒,奔往繁华的京城,想谋求一条生路。 宫门到了,马车放行。 进宫后,与外面大大不同。已是深秋,但宫里的一草一木仍然葱碧如春。 马车行至后宫朱门处便停下,易瑶扶着忍冬小臂,下车步行。 脚下是白玉为阶,长长游廊为金石铺就。 易瑶忽然就想起了那位快饿死的妇人,如今各地蝗灾,民不聊生,宫里却这般铺张辉煌。 前世里她还记得,因为数年蝗灾,百姓困苦,饿死之尸,横山遍野。 既然重生了,她在想,能不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易瑶心不在焉的走着,忽然有人撞上了她。 一个身量瘦小的八九岁的少女,迷茫的坐在地上,捂着屁股,愣愣的望着易瑶: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云烟想。 “云烟郡主?”易瑶愣了一下,仔细的辨认后,试探性的问。 云烟郡主眼睛一亮,脸蛋红扑扑的,用力的“嗯”了一声。这深宫里,竟然还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她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弟弟煜王,父亲早逝,只留下她一个孤女,从小养在太后身边。 易瑶微屈腰,伸手扶起云烟郡主:“郡主怎么在这儿?” 几位宫人小跑过来,见到易瑶,踉跄得跪下:“参见华阴郡主。” 云烟郡主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易瑶:“原来你就是传闻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啊,姐姐你可真好看。” “云烟妹妹也很好看,”易瑶被一个小丫头这么直白的夸,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是要去赏菊宴吗?” “对呀对呀。”云烟被易瑶握着手,只觉她的手好娇软,心想着倘若他是个儿郎,定要娶了郡主回家,天天抱着欣赏。 “那我们一起去,可好?” “好哇好哇。” 易瑶牵着云烟往赏菊宴的方向前去,一路上云烟叽叽咕咕的问了她好多问题,什么江湖上的大侠是不是真的,京城外面是不是到处都是卖糖人的。 易瑶极其耐心的回答了她每一个问题,看到这孩子眼里露出的向往,有些伤感。 前世里,云烟郡主的下场并不好。十三岁及笄后,便被皇帝送往阔蒙和亲,成文阔蒙族王子的第五十三任妻子,后来被折磨死了。 两人热热闹闹的到了赏菊宴,极致奢华的筵席上,摆着皇室精心培育的各色菊花和大闸蟹。 宴会一如往常的了无生趣。 云烟郡主年纪尚幼,自是坐不住,拉了下易瑶的袖子,期期艾艾道:“瑶姐姐,这里好闷啊,我想出去玩捉迷藏。” 易瑶也不爱听贵女嫔妃们唠话,便跟太后请求,身子困倦,想跟云烟郡主出去走走醒神。 太后允了,云烟郡主便拉着她,蹦蹦跳跳的往外走了。 筵席之中,景念儿手握蟹锤,杏眸微垂。 易瑶和云烟去了御花园,今日宫女嫔妃都在宴会,那里反而没什么人。 “瑶姐姐,你站在这里数一百下,然后来找我,好嘛?”云烟郡主指了指墙角。 易瑶点了点头,十分配合的去了墙角,还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颇认真的道:“一、二、三……” 听见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易瑶唇边溢出了浅浅的笑意。 等她数完,易瑶睁开眼睛,明晃晃的日头,刺激得她眯起双眼,假模假样的喊了一嗓子:“云烟妹妹,躲好了吗?我来找你喽。” 没听见回应,易瑶踩着青石板,往御花园的深处寻觅。 她隐隐约约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些许声响,便慢悠悠的走过去。 陪着孩子玩捉迷藏,没有太大的必要认真找,那样孩子只觉得没趣。易瑶假装没听到这些声音,磨蹭了半天,才往圆洞花雕门的游廊走去。 “咚——”易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游廊后是一条曲径通幽的鹅卵石路。那声“咚”让易瑶有些心神不宁,加快脚步往声源的方向走了过去。 鹅卵石路的尽头是一口青石古井。 “云烟?”易瑶喊了一声,无人答应。 奇怪……方才的动静就是从这里传来的,怎么不见人呢? 易瑶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心里蹦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云烟?”易瑶走到古井边,双手撑着古井边缘的石头,低头往下看去。 井里黑黢黢的,水光微动,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圆形的东西。 那是人头! 易瑶顿时脚软,往后跌坐了下去,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尖叫声:“来人啊,出人命了!” 她撑着青石板的手,忽然就摸到了一个硬物。 低头一看,一枚白色月牙儿形状的玉佩,看佩绳和样式,像是男子所带。 易瑶下意识的捡起玉佩,直接藏进了袖子。直觉告诉她,这枚玉佩,定和杀害云烟郡主的凶手有关。 忍冬找到自家主子时,便看到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古井边,双眼发直,小脸惨白。 闻声赶来的太监和宫女们,见到井里的景象,慌张的去通知了禁卫军统领,带着侍卫前来打捞。 捞出来的尸体正是云烟郡主。 易瑶不敢相信,方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就如残花败柳似的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忍冬拿来了一条毛毯,给易瑶披上。 身在宴会上的大理寺卿容勋,得知此事,匆匆赶来。 “瑶瑶,你还好吗?”容勋双手按在她的双肩,“还能回忆起发现尸体以前的事情吗?” 易瑶脑中一团乱麻。 细细回想片刻,她的确听到了一些杂乱的动静,接着是一声“咚”。 “咚”……应该是抛尸的声音。 那杂乱的声音,会是凶手和云烟郡主在搏斗中发出来的吗? 她正发愣着,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个宫女,小跑了过来,扑通的在容勋面前跪下:“奴婢、奴婢在附近看到过一个男子,不知是不是杀害云烟郡主的凶手。” 容勋凝眉冷声道:“你看到的是何人?” 宫女摇头:“我记得他的容貌,但不知名讳,那人从前没见过,想来是今日赏菊宴来的宫外之人。” “那我带你去赏菊宴拿人,你可有把握辨认出凶手?”容勋问。 宫女斩钉截铁道:“能。”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赏菊宴,太后皇帝听闻此事,纷纷大骇,然后是惋惜云烟郡主年纪尚幼,就遭此横祸。 元德皇帝冷着脸吩咐容勋,即刻带宫女搜索全宴,务必捉拿凶手。 不消片刻,宫女指着陆家的大公子陆乾,瞪大了眼睛:“就是他!” 几个侍卫鱼贯而入,立即反手扼住了陆乾,带往大理寺。 易瑶披着毯子,手握海棠纹的热汤炉。 陆乾从她面前经过,他穿着一身墨绿的袍子,腰间戴着的是一枚圆形玉佩。 易瑶握紧袖中的月牙儿玉佩,瞬间反应过来,凶手不是陆乾! 那宫女是故意指认的。 易瑶望向坐在高处的元德皇帝,又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中央的陆岩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说出月牙儿玉佩的事情。 她瞧着元德皇帝的脸色,分明是不想放过陆家的样子。 宴会出了死人的事情,只能提前结束。 易瑶坐上回府的马车,等出了宫,待到无人之处,才从袖中拿出那枚月丫儿玉佩。 玉佩通体白色,并无字样。 忍冬见了,皱眉道:“这不是民间的赠月之礼么?” “赠月之礼?” “民间有赠月习俗,互相倾慕的男女,赠予对方月牙儿形状的饰物,意在定情,男子一般是做成玉佩来佩戴,女子一般是耳坠或者项链,藏于香囊之中。喏,郡主你看,这月牙儿的形状,倘若是两块,就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月圆。” 易瑶见忍冬指着月牙儿玉佩空缺的部分,很快明白过来,还有一个女子,拥有这枚与之匹配的月牙儿。 可为什么要杀云烟郡主呢? 她与宫中其他的人,并无厉害关系,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而已。 难不成是云烟郡主看到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所以遭到了灭口? 然后真正的凶手,将杀人罪推到了路过的陆乾,以此顺了元德皇帝的心意,灭了陆家。 想到这里,易瑶不禁头疼,与陆家敌对的仇家,实在太多,加之今日是赏菊宴,外臣可以进宫,这样一来,凶犯的范围太过广泛。 她得找容勋商量。 第17章 陆家倒了,朝廷生变 容勋,倘若你做了…… 易瑶赶往大理寺,容勋正在审问陆乾。 审问室的木门被推开,“吱呀”一声,这声音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 屋子里头寒气森森,易瑶袖内的手臂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乾双手戴着镣铐,坐在老虎凳上,双目微垂,紧紧的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肯交代。 容勋与他僵持了两个时辰,闻见身后动静,回头一看,方知是易瑶来了。 他微微蹙眉:“瑶瑶,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不少犯人受过私刑,灰白墙壁上浸染着血迹,并不是女子适合来的地方,他怕吓到她。 “容勋你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讲。”易瑶站在门边,看了一眼头发凌乱的陆乾。 容勋跟着她出来,走到廊檐下。 易瑶稍稍站定,拿出月牙儿玉佩,脸色端方肃穆:“陆乾应该不是凶手。” 容勋接过玉佩,听她细细的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其月牙儿玉佩在民间的风俗含义,顿时明白了这是一桩有预谋的局。 “瑶瑶,这件事你有与别人讲过吗?”容勋握着玉佩,眉目之间凝重了几分。 “没有。”她摇摇头。 “那便当做这枚玉佩不存在吧。”他道。 易瑶抬眼,神情怔了怔。 容勋站在房檐下的阴影处,玄色墨袍仿佛融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他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 这样的容勋,很陌生。 “真相不重要吗?”易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容勋垂下眼睫,语气及其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对皇帝来说,真相不重要,他要的是打压陆家。” 易瑶垂下目光。 是啊,她在赏菊宴上就看到了元德皇帝的眼神,总算是抓到了一个整治陆家的把柄。 所以,她便该当做无事发生,默许元德皇帝抓捕陆乾吗? 那陆家……和前世的易家,又有何区别。 不过都是皇帝卸磨杀驴罢了。 “瑶瑶……”容勋见她半天不言语,轻声道,“迟早有一天,云烟郡主的公平和正义会得到声张,但绝不是今日。” 易瑶杏眸微抬,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嗓音微颤:“容勋,你做了皇帝,也会如此么?” 倘或一朝登基,就杀光所有对帝位有威胁的权党。 容勋沉默半晌,走出房檐下的阴影,牵着她来到阳光下,阳光和煦,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五官分明,眸光澄澈。 他的嗓音沉沉,有如秋风扫落叶的沧桑之感。 “永远不会。” “我知道了,”易瑶将玉佩收好,转而看向容勋,神情略显疲惫,“审完案子,你也早点休息。” 容勋目送她离去,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神。 他方才犹豫了。 面对易瑶的问题,他说,永远不会。 但没说……他永远不会。 身为帝王,不可由着任何一个威胁在自己身边存在,这是基本,也是帝王的生存之道。 历史上太多的藩王割据,势力大了,起兵叛乱。 他不会允许自己步上后尘。 * 云烟郡主被害一案,很快告破。 陆乾第一天不说话,到第三天,忽然就全承认了,说是见到云烟郡主,心生玷污的念头,但云烟郡主誓死反抗,他一个没忍住,就掐死了她,然后扔在了古井里头。 案子判决结果一出,陆家没有一个人出来求情,陆岩边仿佛不认大儿子陆乾一般,甚至还请求元德皇帝,替他狠狠处置逆子,并且还说子不教父之过,他有罪,递上辞呈,意在辞去相位,有告老还乡之意。 元德皇帝当面拒绝了他的辞呈,只是罚了陆岩边一年的俸禄,陆岩边含着老泪跪谢皇恩。 朝廷上的臣子看得明白。 陆家一子一女,儿子杀人,被判死刑,女儿遭污,远嫁阔蒙。 从这一日起,陆家……倒了。 朝廷上再无陆林二党之争。 陆相跌倒,皇帝舒坦。 往日跟风陆党的臣子们,此刻都慌了,太子被废,陆党被连根拔起,以后他们的日子该如何过。 有人道,陆党倒下,易家崛起。 人人口中崛起的易家,在这风口上,反而及其的平静,关门过日子,仿佛此事与他们绝无关系。 易瑶自那日从大理寺回来,连着好几日都在梦魇。 她依旧梦到的是前世里的未来。 容勋和林遇安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夫妻相敬如宾。 只是令她奇怪的是,她总是看不真切林遇安的脸。 她想上前一步看清楚,容勋娶的林遇安,到底是何种面容,可总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着她。 易瑶醒来后,便让忍冬去查了查京城里姓林的人家里,有没有哪个小姐叫林遇安。 忍冬带回了消息:“京城里并没有小姐叫林遇安的官宦世家。” 易瑶左眼皮跳了跳。 所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每每梦到林遇安,易瑶总觉得心生不安。 梦里容勋格外的宠爱林遇安,事事依着她,一个弹琴,一个吹箫,琴瑟和睦,宛若一对神仙眷侣,令人羡慕。 易瑶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连日没睡好,浑身酸疼。 今日是云烟郡主下葬的日子,元德皇帝心疼她,给了最高规格的公主殉葬仪式。 易瑶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裙,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用白玉簪子挽着,面容干净,不施粉黛。 她扶着忍冬的小臂,见着云烟郡主的棺材落土,眼尾开始泛红。 周围传来不少人的泣声悲鸣。 易瑶没有哭,只是心底闷闷的难过。 那么单纯的孩子,做梦都想着能出宫去京城看一看,就这么没了。 易瑶回头望皇宫的方向,巍峨高墙,朱砖灰瓦,深觉那深宫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不光恨前世的仇人,更恨那无形禁锢人的牢笼感。 易瑶站在云烟郡主的墓碑前许久,心中暗暗发誓,倘若她有一天成为天下的掌权者,定要为她翻案。 天空响起几声惊雷,乌云滚滚而过,原本清朗的天幕,霎时变得黑沉沉。 有人抬头望天,叹道:“怕是要变天了。” 雨点滴滴答答的落下,砸在青石板上,渲出一圈小小的涟漪。 有水珠落在易瑶脸上,她抬了抬头,忽然头顶上多了一把玄色的油纸伞。 她回头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三皇子景渊。 “听说你因为云烟郡主的事情受了惊吓,可曾好了?”景渊眉目柔和的看着她。 景渊与景战不同,眉目如画,更有一股女子的阴柔气质。 易瑶很不喜景渊的目光。 杏眸微垂,视线落于他的腰间。 景渊一袭青竹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腰带,只是悬挂玉佩的位置,空空如也。 易瑶心头一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非常可怕。 可怕到易瑶觉得是她多想了。 “多谢三皇子关心,”易瑶勉强掩饰心底波动的情绪,垂着眼,不动声色道,“我这几日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大夫已经开了药,再吃上几日,便可痊愈了。” “那便好,否则容大人就该担心了,”景渊面上仍是笑着,“你们感情如此好,本皇子真是羡慕的紧。” 易瑶低眉顺眼的听着:“三皇子说笑了。” 她在极力回想前世里三皇子景渊,究竟娶了谁,但脑海却是一片空白。 本来她对景渊就无感,自然记忆里与他相关的部分就很稀薄。 倘若她找到景渊喜欢的女子,或者是他未来娶的妻,也许会从那女人身上的月牙儿饰物判定景渊就是杀害云烟的凶手。 “咳咳咳……”易瑶假意咳嗽,扶着忍冬的小臂,离开此处。 上马车后,回府路上,易瑶一直在想,与景渊相关的女子,都有些谁。 仍是一团浆糊,越想记起来,就偏生记不起来。 她不禁捶了捶头,暗道,该用脑子的时候,就死活不好用。 易瑶下了决定,以后但凡梦见前世,她都要提笔,将梦里的一桩桩事情都记下来。 风雨逐渐大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时而雨丝吹了进来。 帘子扬起,易瑶突然看见街边躲雨的一个女子。 她头戴面纱,身量窈窕。 风起,面纱扬飞,露出女子小半的面容。 易瑶顿时愣住。 因为那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那张脸,易瑶天天对着铜镜梳妆,不可能看错,易瑶大喊一声:“停车!” 赶马的小厮吓了一跳,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小厮还没来得及放踏凳,易瑶急忙的跳下,往刚才看到的房檐下看了过去。 房檐下雨落成帘,一个人也没有,仿佛一切都只是她刚才的幻觉。 不对。 她分明看见了。 “忍冬,你也看见了,对不对?”易瑶拽了拽她的袖子,又揉了一下眼睛,“那里站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 忍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犹豫道:“郡主,没有人啊。” 易瑶懵了。 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郡主,是不是你这几日没睡好,一不小心看错了?”忍冬见易瑶的脸色十分难看,小心翼翼道。 易瑶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马车,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还是遣了小厮,去查看方才所看到的酒楼。 让他去问一下,酒楼近日来往的客人。 小厮很快的带回了消息:“酒楼里并无与郡主模样相仿的女子来过,只是……听店小二说,容大人是这家酒楼的常客。” 第18章 郊外散心,心生间隙 你七岁时,说过要…… 忍冬听了小厮的话,心里一个咯噔,转头看自家郡主的脸色。见她神色淡淡的,面上并无生气的样子。 “回府。”易瑶放下软帘。 京城男子养外室的不少,她心里门清儿。 更何况是像容勋这般优秀的男子,不知多少女子想爬上他的床呢。 她理解,男人在外有一两个红颜知己,很正常。 她不生气。 不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不过和容勋是合作关系,半点情意也无。 马车里气氛冷沉,易瑶闭着眼不言不语,忍冬一个字也不敢吱声。 晚上吃饭时,易家夫妇发觉了女儿的不对劲。 桌上摆着的菜,全是易瑶平日爱吃的,可她今日却是一口菜也没夹,杵着两根筷子在碗里扒拉白饭。 “乖女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易长风默了默,还是开口问了。 “啪——”一声响,易瑶将筷子拍在了桌上,面色阴晴不定:“我吃饱了,阿爹阿娘,你们慢吃,我先回房了。” “这这这……” “一口没动呢。” 俩口子互相对望半晌,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头雾水。 易瑶回到闺房,掀开被子,蒙头就躺上了床。脑海里满是容勋笑盈盈的样子。 厚颜无耻。 忍冬掀开门帘进来,面色犹豫:“郡主,容大人送来了一副玫瑰玉坠。” “放一边吧。”易瑶头也不抬。 她不稀罕。 “郡主,容大人邀您明天去游湖。” “不去,谁爱去谁去。”易瑶的手伸出被子,摆了摆。 忍冬叹了一口气,将镶金盒子放在了梳妆台上,没再说什么,默默的退了出去。 等在前厅的凌若,见到忍冬一脸愁眉不展的出来,顿时心慌慌。 完犊子了,瞧这眼色,郡主怕是不喜欢? 他如何回去跟主子交代? 忍冬见凌若一脸绝望的模样,幽幽道:“我们郡主身子不爽,明日恐怕无法跟容大人去游湖了。” 凌若内心凉凉。 他回到容府,老实的跟容勋交代了去将军府的每一个细节。 “她不愿去,”容勋握着一只毛笔,笔尖的墨汁,滴在白色宣纸上,染出一团难看的墨点,“为何?” 凌若头垂了垂。 他哪里懂女人的心思。 “送去的耳坠,她不喜欢?”容勋抬起眼皮,目光凉凉,放回毛笔。 凌若认真的想了想,道:“这倒没听郡主的丫头说。” 容勋起身,月牙色的袍子,擦过椅子扶手,发出摩挲布料的声响:“现在去将军府。” 凌若跟了上去,心叹主子可真是够认真的,还要亲自去请郡主。 远看京城的女子,就没见过哪一个,让主子这般上心的。 傍晚,易长风还在将军府活动颈骨,便听见小厮说容大人来了。他眼皮跳了跳,摆出一副虎脸岳父的表情,去了前厅。 容勋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杯清茶,神情淡定。 见到易长风,他起身拱手:“易将军,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各位。” “你的护卫才来过,你又跑来做什么?”易长风斜睨着容勋。 不得不说,这小子自从在骑射比赛打败景战,夺得头筹后,易长风心底就对容勋的感觉,变得矛盾起来。 这小子身量也高,五官端正,举手投足倒也没有外面那种小混混的讨人嫌,也挺讲礼貌。 看着看着,易长风竟在心底细数出容勋的十条优点来。 他晃了晃神,用力的挥去脑海里的念头。这才几天,他就对容勋的印象变化这么大? 不行,不行,他要替乖女儿好好考察容勋。 “在下是在邀请郡主,明天去游湖的。”容勋简单的说出了来意。 易长风刚想替女儿拒绝,就见宁氏满脸堆笑的走进前厅:“好呀,你明天带瑶瑶出去散散心,她这几日心情不好,估摸也是因为云烟郡主的事情,你可要带她好好玩。” 容勋点头,应下了:“多谢伯母,在下明白。” 等他走了后,易长风皱眉看向宁氏:“你怎么就同意乖女儿跟容勋出去了呢?” 万一……他就跟外面那些登徒子一样,欺负了瑶瑶怎么办? 宁氏扫了他一眼,扶着椅子坐下:“他总归是瑶瑶未来的夫君,让两人多相处一下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我看他对瑶瑶挺好的。” “你咋知道他是真心对瑶瑶好?”易长风腰身一挺,满脸不服气:“倘若他跟景战一样,是装的呢?” 想起那景战,他就来气。 乖女儿被歹人掳走,他就一副嫌脏的样子。这厮居然还在皇家狩猎的林场故意射伤他的乖女儿。 哼,要不是景战是黄家人,他早就提着□□去把景战给揍了。听说景战的太子被废了,他不知有多高兴。 经过这么一对比,易长风愈发对容勋顺眼起来。 宁氏一大早就为易瑶准备了好看的罗裙和首饰,催促她起来打扮。 “阿娘,我不想跟他去游湖,”易瑶极不情愿的戴着那对玫瑰玉坠,神情厌厌,“我昨晚没睡好。” 她做了一夜的梦,梦见前世里景渊做了皇帝,性情大变,宫里折磨嫔妃吓人,前朝上折磨朝臣,还大兴土木,严苛赋税,意图举兵兼并周围的小国。 嗐,让景渊做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呢,我瞧着容勋待你挺好,为人温和谦逊,听说他的养父太傅已经去了青龙寺出家,你嫁过去,也没什么公婆要伺候孝顺,这门婚事我看很好,”宁氏沾了点口脂,涂在她娇软的唇上,“这年头,要找着一个良家夫婿,你可知足吧。” 易瑶望着铜镜中容颜绝佳的美人:“可他要做不到和父亲一样专一呢?” 宁氏愣了愣,察觉到乖女儿神情中的不对劲:“你发现容勋在外边有人了?” 易瑶没说话,心里回答了宁氏。 总之……疑似有人。 宁氏幽幽叹了一口气:“乖女儿,阿娘也曾恼过,倘若你父亲喜欢上别人该如何,可世事如此,人……不可能一成不变的,与其埋怨命运无常,不如保持一颗平常心,接受天命。” 易瑶细细思忖母亲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她何必为还没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呢? 想到这里,她纠结的心境,犹如雨过天晴一般,坦然了许多。 京郊外的西子湖,湖边种满了枫树,深秋季节,叶子都红了,远看落叶纷纷,萧萧瑟瑟,有一种岁月易逝的美感。 湖边停着一艘游船,忍冬扶着易瑶,踩上轻微摇晃的甲班,掀开帘子,进入穿上的雅室。 里头布着一方矮矮的茶几,上面摆着茶具,左右开窗,能看见外边的湖光山色。 站在窗上甲板的凌若,一脸抱歉的说:“郡主,我们主子在大理寺被一桩临时的案子给绊住了,说要晚一点才能过来,不如让船夫开船,您也可以先游览一会儿美景,过一会儿我们回岸边接主子。” “好。” 湖上已有不少游船,漂在湖上,远看犹如一片片落叶似的。 “天气很好啊。”易瑶深深吸了一口气,湖上还凝着朦胧的雾,如此美得景色,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华阴郡主!” 忽然有男子的声音,从隔壁的游船里传了过来。 易瑶举目看去,那艘游船慢慢朝这边开了过来,一身穿紫袍的男子,冲她微笑招手。 她眯了眯眼。 有点眼熟。 那船近了,男子踏着一跃过来,还没开口说话,就让凌若一柄长剑横在了脖子上。 “不是不是……等一下,我认识郡主,我是郡主的表哥宁雾。” 易瑶眉眼微抬。 表哥宁雾? 她约莫有了点印象,眼前的男子,是阿娘娘家四舅舅的二儿子,儿时她常去外婆家玩耍时,见过这位表哥。 “凌若,他说得是真的,放他进来吧。”易瑶掀开帘子,瞧了宁雾一眼。 凌若收回长剑,面无表情的道:“男女有别,你对郡主有什么话,就站在这儿说吧。” 宁雾:“……” “表哥可有急事?”易瑶见凌若宛如地狱罗刹一般挡着宁雾,便开口问了问。 宁雾看了易瑶一眼,白净的脸顿时红了,结结巴巴道:“郡主……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易瑶神情略带迷茫:“记得什么?” 宁雾扭扭捏捏的绞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余光瞥见凌若仿佛要砍人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不太敢说。 见他半天不说,易瑶耐心有限:“倘若没正经事,凌若你便送客吧。” 凌若敷衍的伸手:“请吧。” 宁雾愣了一瞬,胸口有一股力量喷涌而出,脸涨得通红道:“郡主,你七岁时,说你想嫁给我,这话……当真不算数了吗?” 湖上忽然起了一阵风,刮过船头。 游船晃了晃,一船的人都静默了。 说实话,易瑶有些懵了。她看了宁雾半晌,叹道:“我有说过这话?” 宁雾被她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额上尽是汗意,眼中满是不敢相信:“你我之深厚情意,郡主竟然就这么忘的一干二净?” 凌若听见这话,脸皮子抖了抖。 还好主子不在这……否则这货现在恐怕就在湖里喂鱼了。 第19章 姐妹相见,惊天秘密 想不到你竟然也是…… 宁雾的表情,就好像易瑶是翻脸不认男人的负心女郎。 易瑶食指轻扣茶几,想着如何委婉的说明,她并不记得童年旧事。 “表哥……”易瑶面上为难,“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只是笑言,你权当童言无忌吧。” 宁雾身子晃了晃,心头涌上万分难过。 “你当真喜欢容勋?” 他这一开口,旁边的凌若脸色沉了沉。 “是啊,”易瑶点点头,“我很喜欢他的。” 宁雾垂下眼睑:“我知道了,祝你们幸福。” 说完,他拔腿转身就走,但没料到的是,两船之间,缝隙变大,他一不小心踩了空。 “啊——”天空传来他绝望的尖叫,眼看着自己以倒栽葱的形式,摔进了水里。 湖面掀开一阵水花。他还没来得及说“我不会游泳……” “凌若……快下去救他起来。”易瑶扶着船边,颇有些可怜的看向湖面。 事关人命,凌若自然不会胡闹,立刻下去,拎着宁雾的领子就提上了船。 宁雾浑身湿透,狼狈得很。 “靠岸吧,让表哥去换身干一副,别冻着了。”想想毕竟是亲戚,易瑶还是贴心的让船夫往岸边开。 宁雾呜呜呜:“郡主,你果然心里有我。” 易瑶:“……” 这厮从哪里能看出来她心里有他? 船刚靠岸,易瑶便看见岸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勋一身月牙儿色的缎袍,背着手,视线落在她们的船上。 “这位是……”容勋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宁雾,皱眉看向凌若,“欺侮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凌若:…… 他家主子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这是我表哥宁雾,”易瑶见宁雾摇摇欲坠,唤了个小厮来,嘱咐道,“你送他回家去,煮些姜汤,快入冬,别冻出风寒来了。” 小厮领命带着宁雾走了。 容勋踩着甲板上了船,他的面色不太好看。 易瑶见到容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店小二的话来,说容大人经常去那家酒楼。 “瑶瑶,身上可好了?”容勋盘坐在茶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听凌若说,你昨晚身体不太舒服。” 他目光在易瑶身上扫了一眼,很快移开,看向窗外的湖面。 易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做完忍冬说她病了是借口,没想到容勋会亲自上门,阿娘也不知道她装病,答应了容勋的邀请。 今日出来,他看到自己没有生病,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想。 两人沉默半晌,相忘许久,最终还是容勋开了口:“郡主戴这对玉坠很是好看。” 易瑶愣了下。 他叫她什么? 郡主。 “也是你的眼光好,”易瑶回道,“大理寺的案子处理完了?” 他嗯了一声。 船里的气氛再次凝固,就连站在外边的凌若和忍冬,都察觉到了雅室里二人有些不太对。 容勋不开口,易瑶也不说话,两个人一个看左边窗户,一个看右边窗户。 忍冬进去倒茶时,便看到这副场景。 她作为奴婢,也不好插手主子们的事情,只好出来瞪了一眼凌若。 凌若:这娘儿们瞪他干啥? 忍冬替郡主感到不平,容大人还没成婚,就在外面养外室,听说那姑娘就住在酒楼后面的宅子,想想就来气。 雅室里,两人还在僵持。 容勋喝了一口茶,叹气道:“郡主在生我的气?” 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心里闷闷的,再加上岸边时,突然冒出来一个表哥宁雾,易瑶也不解释刚刚船上发生了什么。 以他一个正常男子的思维,只会控制不住的往那方面想。 “原本我与你未成婚,是不该过问这些事情的,”易瑶慢吞吞的直起脊背,双眸凝视他好看得过分的脸,“既然你问了,那我便说了,你为什么私自养外室?” “外室?”容勋眨了一下眼。 他蹙了蹙眉头:“你听谁胡说的?” “你常去的春满楼,店小二说的,”易瑶幽幽叹了一口气,“酒楼后边宅子里住了一个外城来的姑娘,听说美若天仙。” 容勋忽然低低笑了。 “你笑什么?”易瑶皱起柳眉。 他倚着窗边,笑声醇厚,唇角大大的上扬:“原来是瑶瑶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醋?”易瑶被他一句话戳到心眼子,恼羞成怒道,“既然我们有了婚约,那我作为你的未婚妻,自是要弄清楚这些事情的。” “是是是,”容勋满口应承,伸出大掌来,包裹住她的手,柔声道,“是我的错,没有提前和你说清楚。” 他顿了顿,道:“我最近的确经常去春满楼,不瞒你说,的确和那名女子有关。” 易瑶挑了挑眉,她都猜对了。 “只是……”容勋无奈的解释道,“那名女子是林相失踪十多年的女儿,叫林遇安。” 易瑶面色一僵,手中的茶杯掉了下去。 他方才说什么? 林遇安!? “怎么了,瑶瑶,你认识她?”容勋眼疾手快的接住茶杯,放回桌上,见她面色僵硬,不由道,“那你也知道她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了吧。” 一模一样…… 易瑶再次僵住。 她就知道,那天没有看错,房檐下躲雨的女子,和她的脸一模一样。 那女人居然就是林遇安。 前世里和容勋成亲的女子。 “我不知道,只是听阿娘说过,我姨妈的女儿叫林遇安,想来是林相找到了?”易瑶努力克制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容勋点点头:‘“瑶瑶,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即便你们模样相同,我喜欢的依旧是你,只会是你,永远是你。” “我明白你的心意,”易瑶勉强的弯了弯唇角,“既然林相找到了失踪的女儿,为什么不带回林家呢?” 容勋解释道:“林相夫人,也就是你的姨妈,因为十年前失踪女儿,精神就不大好,近几年有些疯魔的症状,听林相说,他把女儿带回去,但林夫人不认林遇安,说她是别人假扮的女儿,见到林遇安就打骂,林相只好将林遇安安置在林府外面的宅子里。” “哦,是这样……”易瑶垂下眼,低声道,“我能见见她吗?” 容勋嗯了一声:“可以倒是可以。” “那现在就去,”易瑶等不及了,“我实在是好奇,你说她与我长得像,到底有多像。” “若说你们的不同,便是脸上的痣,她是眉心一颗朱砂痣,你是右眼眼角的泪痣。” 她既想去见林遇安,容勋便让船夫往岸边开。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春满楼的后院。 开门的是个丫头,见是容勋和易瑶,愣了一下,道,“我先去知会林姑娘。” “好。” 易瑶与容勋等在门边,她突然问:“你前几次来春满楼,见她做什么?” 容勋无奈道:“倒也不是我想来,而是林夫人惯林相管的严,出门必须派小厮跟着,林相不想让林夫人知道林遇安住在这里,便找我帮忙。原先我受过林相的恩,就答应了,没想到一见面,居然真和瑶瑶很像,不过你们性格不大一样,你见了便知。” 门开了,丫头露出一张脸:“林姑娘说,今日只见华阴郡主,其他客人不见。” 易瑶愣了一下。 林遇安这么有个性的。 容勋淡笑道:“我在酒楼点一壶酒,等你。” 本来就是瑶瑶想见她,至于他进不进去,无所谓。 易瑶踏进门槛,院子不大不小,错落雅致。 丫头领着她进了内厢,易瑶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女子,背对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正梳头。 听见脚步声,女子转过头来,笑盈盈的看向她:“表姐,我们终于见面了。” 听她叫一声表姐,易瑶感到了些许亲切。 面对面了,看见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易瑶还是很震惊。 除了眉心的那颗朱砂痣,易瑶连自己都有点分不清俩人的区别。 林遇安看了一眼丫头,丫头心神领会的出去了。 内厢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表姐就不好奇,我在扬州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京城吗?”林遇安歪着头,冲她笑了一下。 笑容都跟她一样,易瑶心想。 “你父母都在京城,还是回来得好,”易瑶总觉得林遇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姨妈的病,等治好了,你就能回林府了。” 林遇安放下口脂,目不转睛的盯着易瑶:“我是为了容勋回来得。” 易瑶眨了一下眼。 她刚从分明从林遇安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敌意。 “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易瑶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林遇安轻笑了一下:“几个月前,表姐性情大变,本来钟意太子的,却突然变心与容勋订婚,表姐是真心喜欢容勋吗?” “还是说……”她顿了顿,“表姐只是重生了,想改变易家满门被灭的命运?” “你……你说什么?”她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砸在易瑶的头上。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重生了? 林遇安笑容浅浅的看着易瑶:“表姐看我的眼神干嘛这么奇怪,你能重生,难道别人就不能?” 易瑶明白了。 眼前的林遇安,也是重生而来。 第20章 假货假货,赝品赝品 你是他的过去,我…… 屋里落针可闻。易瑶打量着林遇安,心里不免感叹,原来自己的脸,那么好看。 只是这性子怎么就长歪了。 瞧这屋子里的陈设,档次颇高,梳妆台上的口脂和首饰,均是温氏成衣铺的上上品,看来林相爷还是很宠爱女儿的。 她目光落在了首饰盒上摆着的一副耳饰,白玉雕成的月牙儿耳坠,有点眼熟。 和她在云烟郡主被杀的现场捡到月牙儿玉佩,好像是一对。 “妹妹这对耳坠真好看,”易瑶上前一步,拿起耳坠细细瞧看,“倒和我在宫里捡到了一副月牙儿玉佩是一对呢。” “姐姐混说说什么?”听到易瑶提起月牙儿玉佩,林遇安心神大惊,忙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放回首饰盒里,“这不过是我丫头的首饰,刚刚掉在地上,我帮她捡起来了。” 易瑶眼色微冷:“三皇子景渊几个月前还在扬州的青龙寺静修,妹妹这些年莫非也是在扬州生活?” 林遇安既然说了她是重生而来,那么第一件事就是会和三皇子碰头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和京城林相连上线? 林遇安被易瑶戳穿了,扯了扯唇,倒也没有掩饰:“我在扬州的一个商户里生活,要想回到京城,也只能通过三皇子,我确实安排了一个婢女,跟三皇子景渊有亲密关系,姐姐,我也是迫于无奈,换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 见她坦然承认了,易瑶心中有火:“那关云烟郡主何事,你们为何要杀她?” 既然这对月牙儿的玉石定情之物是属于林遇安的婢女和景渊的,那云烟郡主的死,就和他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林遇安愣了一下,淡淡的道:“此事我从未插手,怕是三皇子自己做的吧,这怪不到我头上。” 她说起云烟郡主,直接推到了三皇子景渊的头上,仿佛在谈论一只被踩死的蚂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看得易瑶有些反胃。 “可拉倒吧,你指使刺客杀我和容勋,也和你无关喽?”易瑶冷笑了一声。 当林遇安说她是从扬州回来时,易瑶心里就有了怀疑。那刺客的妹妹正好是陆飞雪的丫头,这也太巧了吧。 陆飞雪就算是想派刺客刺杀她,那也会避开身边的人,以免别人怀疑。 当初一切证据全部都指向陆飞雪,易瑶就觉得太过轻松锁定了凶手。但一直苦于没有新的线索,再加上本来和陆飞雪就有仇,报复她也是顺手。 如今再细细的琢磨,刺客在马车里绑架了她,还说着一口扬州话,明显就是林遇安派来的,还故意将错误的方向带往陆飞雪,好借着她的手处理陆家。 林遇安眸子转了转,娇美绝伦的脸庞上多了几分无辜:“我只不过是在模仿你罢了,要说心机深重的,还是姐姐你比较厉害。” “这话如何解释?我倒听不明白。”易瑶轻轻蹙起罥烟眉,不轻不重的顶了回去。 “姐姐,当初有刺客刺杀太子,还逃往将军府一事,你可曾记得?京城都道,因为刺客一事,容勋救了你,碍于玷污了你的清白,有了肌肤之亲,必须得娶你,”林遇安站起身来,动作优雅,朝她走近,如莺啼般的嗓音,在易瑶耳边回向,“这难道不是姐姐做的局?我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姐姐玩刺客一套罢了,可惜姐姐命大,掉下悬崖居然还活着。” 易瑶闻言,朗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说那是我做的局?” 她的笑声过于大,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林遇安脸色变了变,眼神阴狠:“姐姐笑什么?” 易瑶伸出食指,指着林遇安,笑得肩头狂颤:“你可知闯入我闺房的刺客是谁?” 林遇安沉默了,美目盯着易瑶,轻咬绯唇。 “那刺客就是容勋,”易瑶不紧不慢,一字一顿的咬出来,“这局不是我做的,是容勋做的。” “你撒谎!”林遇安瞳孔微缩,脸色骤然苍白,抖着唇道,“容勋为何要做局?他假扮刺客玷污你的清白,为何?” 她一连两个“为何”,怒到鼻青脸红。 易瑶淡淡道:“因为容勋不想让太子娶我,他毁我名节,不过是因为爱慕我,想娶我,妹妹,你可明白了?” 这话对林遇安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林遇安颤颤巍巍的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了团凳上,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瑶静静的看着她,给她空间和时间消化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有些人啊。 千辛万苦的算计,到头来也顶不过一片真心。 林遇安似乎是冷静了,抬起脸来,目色平和道:“你不过就是仗着他喜欢你,有什么得意的?我做过他一世的妻,陪着他相濡以沫到老,我见过他的睡颜,闻过他身上的味道,躺过他的怀抱,这些……姐姐可不曾有过。” 易瑶敛了笑意,眉梢微挑:“前世要不是我死了,你哪有这个机会?倒是妹妹,你该感谢我,倘若我还活着,你绝无做他妻的可能。” 林遇安却笑了,眼神里温婉不再,反而涌上几分疯狂和偏执。 “那咱们这辈子就公平竞争吧,你是他心头白月光,我是他相伴终老之人,我到要看看,这辈子能得到容勋的人,是姐姐还是我?” 林遇安最恨的就是前世里做了容勋一辈子的妻,可她却永远在和一个死人争感情,即便是长得一模一样,不管怎么付出,怎么努力,都杀不掉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只活在容勋心里的女人。 现在重生了,她知道易瑶是谁,什么性子,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即便是容勋先喜欢上的易瑶,她也有办法应对。 毕竟她熟悉容勋。 想到这里,林遇安胸有成竹的看着易瑶,此次回到京城,她就打算以林家的势力,扶植三皇子景渊登上帝位,到时候就会把她赐婚给容勋。 易瑶暗暗扶额,果然林遇安是有备而来,就算她现在想嫁给容勋,那也是做妾,看样子她是真不在乎这些。 “你可想好了?我与容勋已经定亲,你再嫁过来,不过就是个妾,始终要低我一头,何必呢?京城那么多的儿郎,哪个你随便挑,都可以嫁过去做当家主母的。”易瑶不动声色的劝解,希望她不要过于执拗。 感情这种事,不是能算计来的东西。 林遇安发出一声冷笑,眼中充斥着绵绵不绝的恨意:“姐姐是怕我吧?怕我嫁给容勋,他有一天会变心,不再爱你。” 呵,易瑶心底暗暗冷笑。 这姑娘……挺自信。 自信虽然是好事,但盲目自信,那可就…… “行,你随意,”易瑶点点头,眼中笃定道:“不过我告诉你,你注定会输。” 她在梦里看到过自己死后,容勋所做的一切。 那种挚爱已死,胸中悲痛的样子,不是假的。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易瑶相信容勋,即便是林遇安还活着,他也不会变心。 林遇安哼道:“姐姐,你是他的过去,可我是他的未来,谁输谁赢,不一定呢。” “拭目以待。” 易瑶落了这话,不再想和林遇安继续纠缠,转头离开了她的屋子,走进春满楼的二楼包厢。 内设雅室,容勋正在温酒,听见脚步声,抬起笑脸,见易瑶一脸阴沉的走进来,不免问道。 “谁惹我们的瑶瑶生气了?告诉我,帮你出气去。” 易瑶拿起一壶酒,往杯子里倒,皮笑肉不笑的冲容勋道:“还能是谁?和我长得一样的林遇安呗。” “她怎么了?”容勋眉目微动。 “她想给你做妾,”易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单手撑着下巴,看向容勋,一脸怒色,“我可事先跟你说了啊,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容勋愣了一下,缓过神来,猜想她方才与林遇安聊的话题,不禁沉沉的笑了。 “你笑什么啊?”易瑶竖起眉头瞪他。 好家伙,她气得个半死,这厮挺得意是吧? 容勋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她因为怒气而生气勃勃的脸:“我只是觉得高兴,瑶瑶终于有些喜欢我了。” “这话什么意思?”易瑶不明所以。 “瑶瑶吃醋的样子,很美。”他缓缓道。 午后的秋阳,穿过纸窗,懒懒散散的落在她的侧脸,瑶瑶生气时,唇会微微翘着,仿佛上面能挂一个茶壶。 就是这般灵动鲜活的样子,令他爱不释手。 前世也是,今生也是。 他还记得,当初跟易瑶求婚时她答应了,眼中没有对男人的情意,仿佛只是觉得他容勋是一个好人。 他觉得瑶瑶定是这么想的,面前的是个好人,可以嫁的。 有时候,容勋夜不能寐时,会因为易瑶只是觉得他好,而不是见他之欢喜,见之他爱慕,从而感到难过。 当易瑶对他说,会努力喜欢上他时,容勋更难过了。 因为,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努力的。 就在容勋觉得,这辈子易瑶喜欢他注定无望时,易瑶看他的眼神,突然变了。 这种似怒似嗔的女儿家眼神,前世里,易瑶只对景战有过。 想到这里,容勋的唇角就忍不住上翘。 这是不是说明,易瑶这辈子也会有爱上他的可能了? 第21章 忠臣觐言,遭押大牢 这昏庸无道的狗皇…… 二人在楼上, 外面大街忽然传来骂骂咧咧的争吵声。易瑶从窗户探头看去,街对面的铺子门口,站着两个人, 似乎在争吵什么。 那两个男子看模样还有些许眼熟, 一高一矮,约莫中年, 身着朱红官袍,身形消瘦, 互相鼻子指鼻子,嘴巴指嘴巴的对着骂街。 “最后一根舶来香, 是我先看上的!李大人,做人要讲先来后到!”矮个子的开口了, 一张倒三角的脸涨得通红。 高个儿的李大人, 国字脸板正,听了对方的话,气得八字眉倒竖, 伸手就推搡了一下矮个子,中气十足道:“高俊,你算个鸡毛, 这最后一根舶来香,我要定了!你敢跟我抢?” 一推一搡, 俩人顿时扭做一团,拳脚相见,哼哧哼哧的打了起来。 易瑶支着下巴, 看窗外楼下二人打架,目光上移看到那家铺子上的三个大字。 舶来香。 她记得这个玩意儿,在前世里, 京城广为流行抽舶来香,这东西长得像金针菇晒干后的白色菌丝,用白纸卷成柱桩,长约一掌。点燃,会有异香散出,人闻了舶来香,初次会觉头晕不适,但人适应后,会觉出一种酒后的酣畅感,令人舒爽,飘然欲仙。 后来元德皇帝也染上了香瘾,引发京城全民的吸香热潮。京城大街,目之所见,老人小孩,男子女子,无不吸香。但吸香也有副作用,那便是上瘾,快乐到男子天天搁家里吸香,不出去种地,百姓如此,皇宫更是严重,皇帝妃子、宫女太监、朝臣武将,纷纷吸香,没人关注朝廷大事。 皇帝不批折子,朝臣也不上奏,百姓成日昏昏沉沉,大景的国民变得无比羸弱颓废。就在这时,西南苗川一族和西北阔蒙一族,两族联合,对大景发动了进攻。 易瑶从飘远的记忆中抽回思绪,望向大街上为一根舶来香大打出手的两个朝臣,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问容勋:“这舶来香传到京城有多久了?” “也有几个月,”容勋的脸色同样也很沉重,“瑶瑶,千万别碰舶来香,这东西会令人上瘾。” “我知道,”易瑶面色露出担忧,“舶来香千金一根,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疯抢,朝臣皇庭倒还能吸得起,倘若普通家庭沾染上了,那不就是倾家荡产吗?” 这东西跟赌博的危害一样大。 容勋面色凝重道:“我会去上报皇帝,阐明舶来香的危害,让皇帝发出告示,严禁百姓吸取舶来香。” “开舶来香的铺子也要打掉,”易瑶纤纤玉指一伸,指尖指着铺子,“查清源头,到底是谁引进京城,谁又大肆宣扬吸舶来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瑶瑶说得对。” 一日后,容勋即刻写明奏折,上报朝廷。但没想到,元德皇帝勃然大怒,说舶来香可以减轻人的痛苦和疲劳,乃天赐良药,立即派人打了容勋三十大板,关押大牢。 这消息传到易瑶的耳朵里,她惊得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提醒着她,完了,元德皇帝也染上舶来香了。 元德皇帝的性子,朝臣都很明白,他可以宠爱任何人,唯独不会宠爱跟他对着干的朝臣。容勋原先收到元德皇帝的宠爱,就是因为他事事倾向皇帝,顺着皇帝,听从皇帝,不跟皇帝唱反调。 但因为舶来香一事,朝廷大肆推崇,唯独只有容勋一人反对,众矢之的,遭到群起而攻之,元德皇帝在朝臣们的“建议”中,同意罢黜容勋,独尊舶来香。 “他怎么样了?”易瑶派去小厮打探消息,小厮很快回来了。 小厮道:“容大人被打了三十大板,一身血污,太医看了,说是伤到了筋骨,如果继续在大牢里关押,恐怕等伤口感染流脓严重了会危机生命。” 易瑶顿时心中涌上万分的愧疚,若不是她叫容勋去上奏,他也不会因此受到朝臣攻击和皇家惩罚。 易长风在一旁坐着并未言语,容勋所做的一切,他在朝廷上都看见了。 那日他带着笈板准备上朝,忽然见容勋朝他走了过来,声音极小的对他说:“易将军,一会儿朝廷上发生任何事,还请将军沉默,勿要出头。” 说完这话,容勋便走了。他回味半天,实话讲,以他这武将的脑子,着实没听明白。心道,文臣说话就是爱拐弯抹角。 等到容勋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舶来香一事,易将军才明白容勋的话。这舶来香的风气传遍京城,他自然是知道的,边疆早有这种东西流行,不过易将军清楚得很,吸舶来香,能得一时的快乐,长期来看,必然损害人的身体和健康。因此在边疆带兵时,易将军严令手下将士,不得沾染舶来香。 没想到这在边疆流行的舶来香,竟然传到了京城,易长风觉得,反正在京城的这帮富贵闲人,又不打仗,吸两口,就当喝酒完事了,他因此也没有多加反对。 只是舶来香的瘾大,多少富贵人家吸上瘾了后,断不了这东西,物以稀为贵,京城仅有一家舶来香的铺子卖舶来香,不少人拿不到舶来香的货,便纷纷提价购买,一时之间,舶来香的价格,炒到一根千金。 这下可了得,普通人家自然是买不起这么贵的舶来香,就连富贵人家,吃上几根,家底也得掏空。再加上皇帝也染上了舶来香,大肆购买囤货,一时之间,京城家家户户的银子,如潮水般涌进了舶来香贩子的口袋。 短短几个月,京城家家户户都出现这样一幅荒唐腐臭的画面。每个人醒来不是出去干活养家,而是吸上一口舶来香,在茶茶床上躺个半天,直到午后才魂不守舍的出门,继续去舶来香的铺子买舶来香。 每家每户,银钱有限,钱都花在了舶来香的身上,自然是拿不出银钱去购买其他的日常家用之物,一时之间,京城大大小小的商铺,无人问津,货物卖不出去,只好倒闭。 如此一来,又是恶循环。商铺倒闭,许多百姓都丢了吃饭的家伙事,更加无钱养家,有些人家,连大米都买不起,孩子吃不上饭,妇孺只能上街讨饭。 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竟然出现一副衰败的景象。易长风走在去皇城的官道上,心中实在后悔,早该劝诫皇上严禁舶来香的,可惜他一个武将,没能预料到此事,现如今朝臣全都染上舶来香,更加没人出来反对。 当第一个人出来反对,易长风如何也没料到,竟然是他那从未看上眼的文臣女婿。 易长风望着容勋挺直的脊背,如清风明月般,遗世独立在腐臭的朝廷之上,字字珠玑,阐明舶来香的危害。 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话。 国家之栋梁,该是容勋这般吧,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不惧流言,负重前行。 结果谁知道元德皇帝不仅不听良辰谏言,还将容勋送进大牢。这番操作,易将军忽然明白,当今皇上,已经变了,他不再是一心只为天下的明君。 思及此,易长风叹息一声,将今日朝廷上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讲给夫人和女儿听,包括容勋不让他出头的事情。 易瑶坐不住了,她站起身,立刻责令小厮去准备马车。 “女儿,现如今局势动荡,你要去做什么?” 易瑶脸色微寒,眼中笃定,有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气势。 “我要进宫见太后。”易瑶道。 事到如今,皇帝谁的话也不听,能够压得住他的,也知道当今圣上的太后。 毕竟忠孝礼仪信在此,皇帝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太后的必须听。 “女儿,你这番举动,必然会遭来皇帝的不满啊。”宁氏起身,拽了一下易瑶的袖子,想让她别冲动。 易瑶沉着脸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容勋在大牢里生死未卜,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不能不管,即便让皇上讨厌我,我也得去。” 宁氏知道,女儿的性子倔强,她要做的事情,就算是八匹马也拉不住,作为母亲,与其担忧女儿,不如成为坚实的后盾,勇敢相信女儿,她幽幽叹了一句道。 “路上寒,戴件披风,别生病了,家里准备了你爱吃的涮锅,晚上给你留着。” “知道了,母亲。”易瑶朝凝视微微一福,眼中尽是感激,话到嘴边,却一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行为,无疑就是在拿易家做赌注。而母亲却也不拦着,任着她去做。 易长风拍了拍桌,男子人到中年,肚腩有,气势也要有,他鼓励女儿道。 “你放心进宫,要是太后也不帮忙,那我就夜闯大理寺,把容小子带出来,大不了咱们一家子逃到边疆去。” 就这昏庸无道的狗皇帝,他也懒得伺候了。 “父亲,女儿一定成功。”易瑶安慰父亲道。 她心底尚在吃惊,以往父亲那般看不上容勋,现在竟然要为了他,去闯大狱。 看来父亲已经认可了他。 第22章 给他上药,回忆童年 瑶瑶想怎么吃我?…… 马车缓行, 经过宫门,一路往太后的富临殿疾驰。 太后刚诵完佛经,便听见身边人来报, 说是华阴郡主来了。 “这丫头, 怕是为了容家小子来的吧,”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小臂搭在了掌事姑姑静心的胳膊上,“让她进来。” 因为舶来香一事, 容勋入狱,宫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太后自然清楚。 掌事姑姑静心略有皱眉,太后常年吃斋念佛, 不问前朝, 鲜少插手政事。华阴郡主竟然来找太后求情,这不是踢石板吗? 易瑶身着烟灰色宫裙,落落大方的走进来, 冲着太后,福福一拜。 “瑶瑶今日怎么得空到哀家这里来?”太后明知故问。 易瑶浅浅一笑:“听闻近日太后在抄佛经,为天下祈福, 瑶瑶心有所感,也抄了一份佛经, 想呈给太后看看。” 她只字不提容勋的事,而是叫婢女呈上了佛经。太后扫了一眼,字迹娟秀, 倒能看出来是平日下功夫了的。 太后微掀眼皮,暮色沉沉道:“你可知哀家为何抄佛经?” 易瑶垂着眼睑,乖顺安巧道:“为国民祈福, 愿上苍眷顾大景子民身强体健。” “说得不错,”太后听顺着她的话茬往下继续说,“近日京城皇宫大肆舶来香,弄得家破人亡,国库空虚,哀家看得也于心不忍。” 易瑶仍然垂着头,双手交叠在膝盖上,静静的听太后叹气后,才缓缓无奈道:“瑶瑶想的与太后一样,来宫里的路上,到处都是讨饭的妇孺,男子骨瘦如柴,农田废弃,无人劳作,街边也没有人摆摊卖包子了,常去的铺子也关门了,京城处处一副残败破旧的景象,实在可怕。” 她没提容勋,反而为太后描述近日京城的画面,说话语气之间,还带着哭腔,令人听着心酸叹气。 太后面容有所感动,浑浊的老眼微微垂下,盯着手中转动的黑色锃亮佛珠,抿了抿唇,叹气道:“舶来香有害处,皇帝遭了蛊惑,还赶走忠臣,确实不对,哀家有错,这次不得不管了。” 她看向掌事姑姑静心:“咱们去一趟养心殿。瑶瑶,易家与容勋一样,都是国家脊梁,哀家得护着,你放心回去吧,哀家会让皇帝放了容勋的。” 易瑶双眼颤动,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儿,簇簇得滚落下来。她双膝微弯,扑通的朝着太后,盈盈跪倒。 “多谢太后忧心。” “快回去吧,天冷儿,别冻着了。”太后宽慰的笑道。 易瑶起身转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忍冬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福临殿。 这事儿,算是成了。 易家老俩口等在将军府大门口,迎回了华阴郡主的马车。 听她说了经过,宁氏点点头,颇为赞许:“不提容勋,你是对的,皇家只担心天下,并不担心一个臣子的安危。” 如果易瑶去太后面前,直接为容勋求情,太后未必会出手帮忙。相反,易瑶只说京城如此破败,皇宫岌岌可危,太后听了,一想天下都快乱了,自然是要去劝诫皇帝的。 宁氏打量着正在吃涮羊肉的女儿,心里颇为欣慰,女儿不仅出落的亭亭玉立,国色天香,心智上也聪明,比起她那呼啦吧唧的爹,强上许多。 三人围锅涮肉,热气腾腾。小厮匆匆跑进来,满头是汗的说“容大人从牢里放出来了,听说刚刚回府。” 易瑶立即放下筷子,喊了声忍冬:“备车,我要去容府看看。” “这么晚了,”易长风刚一开口,便看到夫人瞪了他一眼,只好悻悻收回目光,叹气道,“早去早回,虽说你们有婚约,不必顾忌男女大防,但毕竟还未出嫁,你也要……” 他话还没说完,一抹影子就已经冲出去了。 易长风:……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易瑶再一次来到容府,轻车熟路的直接进去,甚至不用容家的小厮领路,她就冲到了容勋的卧房。 卧房立着几折屏风,上面画着劲松。易瑶绕过屏风,便看到内室榻上的男人。 容勋光着上半身,趴在榻上,大夫正在给他上药。入眼之处的肌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好不恐怖。 听见声响,容勋偏过头来,便看见易瑶一脸汗涔涔的小跑进来,目光征征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哑又沉,像是在沙漠里渴了十天半月。 易瑶走上前,万千话语,行至嘴边,化成了一句担忧:“疼吗?” 容勋楞了一下,眨眨眼,双目微弯:“不疼。” “骗人!”易瑶眼圈立刻就红了,嗔怒道。 他脊背处的有些地方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都伤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说不疼。 “真的,原本是疼的,”容勋幽幽道:“你来了,便不疼了。” 上药的大夫脸皮子抖了抖,有种他头上特别亮的感觉。 这一抖,手上的药粉撒多了,刺激得容勋倒吸一口凉气:“嘶……” “我来吧。”易瑶坐在床边,接过大夫手中的药粉,轻手轻脚的往他伤口上撒。 大夫颇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卧房里只剩下易瑶和容勋两个人。 离得近了,易瑶才发现,他的后背,除了板子打的伤以外,皮肤上还有些陈年旧伤的痕迹,看起来想是鞭痕。 “这些鞭子谁打的?”易瑶问道。 听到她问,容勋沉默了半晌才说:“我儿时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有些人惯会欺负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孤儿。” 这些伤痕,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容勋忽然想到了童年的时候,大冬天的,他和一帮同样是孤儿的孩子,一家一户的敲门乞讨,有些人不给开,有些人骂两句,有些人勉强给个窝窝头。 只有到将军府时,易家的仆人,每一次都会给一大碗白米饭,还有青菜和肉。还允许他们坐在台阶上吃完,然后收回碗筷,等他们下次来时,再满满当当的打上一碗,给他们吃。 清瘦得宛如一阵风就能吹到的小男孩,蹲在台阶吃饭,就在那时,看到了宛如仙女儿似的的易瑶,在众多仆人的簇拥下,走上马车。 他看楞了神,有一个仆妇没好气的走过来道:“看什么看,赶紧吃完了就走。” 马车的帘子掀开,女孩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从上到下,将他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移开了视线,然后对仆妇道。 “奶妈,他又没挡马车的道,你干嘛凶他,吃饭太急是会噎着的。” 少年垂着眼睑,盯着双膝破着窟窿的裤子,握着碗筷的手在发抖。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衣衫好破,手指缝里的泥垢好脏,为什么不洗干净了再来呢? 他好想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穿着丝滑的锦缎轻袍,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那女孩的面前,与她说上两句话。 可惜他不能。 容勋飘远的思绪渐渐收回,歪着头,看着为自己上药的易瑶,心头微微哽咽。 前世他一步步的往上爬,拼尽全力考取功名,好不容易考上状元了,可就在哪一天,他听闻易瑶入选东宫的消息。 他选择默默守护,私底下秘密铲除一切与易家为敌的势力。 但易家权势愈来愈大,太子登基后,便成为了新帝眼中的隐患。容勋还来不及护着易家,新帝就已经下手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易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黏在她脸上,不免瞪了一眼容勋,“再看就把你吃掉。” 容勋微微一笑:“瑶瑶想怎么吃我?愿闻其详。” 易瑶:“……” 翩翩君子竟然说出这种登徒子的话! “咳咳,你别动,我让后厨做了一碗粥,我去看看好了没有,”易瑶替他上完了药,准备找个借口开溜,却被容勋捉住了手,“诶……你这是?” 容勋喊了一声凌若:“你去后厨看看粥好了没有。” 易瑶无法,由着他滚烫的大掌握着手。 “真好,”容勋忽然感叹一声,“我听凌若说了,是瑶瑶去太后面前求情,我才能放出来。” “是啊,我担心你在牢里没人管,”易瑶深深的看着他,“你就一点不担心吗?早知皇上会处罚,你又何必去干这档子事?” 容勋黑眸幽幽望着她道:“其实我有法子出来的。但没想到瑶瑶会去求太后,我真是感动。” 易瑶楞了一下,想想也是,容勋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那现在怎么办?”易瑶担忧道,“你这被免了职,朝廷不稳,边疆一定会出事的。” 容勋的大拇指在她的掌心轻轻蹭了一下,痒痒的。 “别担心,不破不立,想要重振朝纲,就得先毁了旧朝。” 不破不立? 易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她也没说出来,毕竟这是要杀头的,倘若隔墙有耳,让人听到就不好了。 凌若端着粥走了进来,跪在床前,面部表情道:“主子,密探传来消息,皇上要册立太子。” 太子? 易瑶愣住,转头看了一眼容勋,见他神色淡淡,不免问道:“皇上要册立谁为太子?” 景战还是景渊? 第23章 生辰礼物,可否满意 我瞧着女婿是越发…… “三皇子景渊。” 易瑶和容勋相视一看, 这答案并不让他们感觉到意外。从舶来香开始流行起,易瑶便猜到一些事情。京城要从西南关外引起,必须得经过层层关卡, 然而舶来香突然在京城流行起来, 很显然是有人直接带进来的。 舶来香可以不通过层层关卡,直接进入京城, 那背后自然是有人授意的,这个人, 位高权重,想尽快腐蚀京城, 朝臣染上香瘾,他也能更好的把控这些朝臣。 不出意外, 答案就是三皇子景渊。 容勋被罢免官职后, 京城还发生了几件大事。太子景战沉溺宜香园,元德皇帝大怒,直接贬为了平民。 一朝太子, 连着贬了两次,任谁也受不了。景战抄着一把剑,气势汹汹的杀进了养心殿, 还没靠近元德皇帝三尺,就被禁卫军当场一剑挑伤, 反手押进了大理寺。 嫡系太子当众弑父,京城百姓都道荒唐荒唐。再者,新太子景渊上任监国, 受到百官朝臣的一致好评,认为其勤勉聪慧,事事处理得一级棒, 朝臣心理舒坦了,自然愿意为新太子服务。 朝臣们心里都明白,都是打工,管他是哪个太子,总不过换一个人打工而已,既然如此,那就挑个聪明点的太子打工多好。 于是,文武百官,一致忠心耿耿的为新太子服务。当然,其中不包括容勋,他还在府上躺着养伤。 易瑶这段日子,并没有像其他朝臣那样蹦跶,而是安安心心的在家休息,时不时就去容府上逛一逛,然后挖了他院子里的松树,让人改种上红玫瑰。 容府上的管家也清楚,这是未来的容夫人,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便指挥着一帮小厮,麻利的将满院子种上了红玫瑰。 这日天气晴朗,风调雨顺,适合出行。容府上的小厮来了将军府,说是容勋有礼物要给易瑶。 易瑶最喜欢收礼物了,拍了拍桌上的麻将牌,换身衣服,就坐着马车去了容府。 来了容府很多次,易瑶对这里也是相当熟悉。凌若这回领着她去的是地下室,就是那个昏暗的装着好多铁笼子的地下室。 “吱呀”、“吱呀”,木□□发出令人震颤的声音,易瑶抱着双臂,一脸淡定的站在铁笼子面前的容勋。 “这回又是谁?” 铁笼子里的人,被黑布蒙着头,听见了女人的声音,抖了一下。 容勋回头,牵起易瑶的手,嗓音轻轻道:“下月我们大婚,这是新婚礼物。” “打开看看。”容勋这话时对凌若说的。 凌若“咔嚓”一声打开铁笼子的锁,弯腰走进去,踹翻那人,拎着领子,掀开了黑布。 昏黄的烛火下,那人的五官一露出来,易瑶脸上的笑容便消散得荡然无存。 “我当时谁,原来是昔日的太子啊。”易瑶动了动唇。 景战头发乱糟糟的,面容苍白,眼下乌黑,满是多日没洗的油垢,唇上起了不少皮,下巴上一片寸长的青色胡茬。看样子,他在大理寺并没有受到很好的待遇。 景战带着黑布时就听到了易瑶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等到双眼恢复光明,看到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做梦。 “易瑶,这些都是你做的局?”景战抖着唇角,眼底里早已没有太子往日的骄傲,只剩下疲倦和惶恐。 易瑶歪着头,似乎在琢磨景战的话,想了会儿,纳闷道:“什么局?这段日子我天天都在家打麻将。” 景战认为她在做戏,突然怒了,瞪着她,大声道:“满京城都在说我刺杀父皇,我明明没有!这不是你做的,还是谁做的?” 易瑶无辜的耸了耸肩,心里感叹,真是一顶莫须有的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苍了天了,她这回还真没有做这种事。 “你是说,有人假扮你,刺杀皇上?”一旁半天没说话的容勋,缓缓开口了。 景战扫了她一眼,恨恨道:“我这段日子都在宜香园,根本就没进过宫。” 他被废后,对父皇大大失望,昏天黑地的瞎过了好几个月,怎么颓废就怎么过,谁爱当破皇帝,谁就去当。 谁知道,他跟花魁和几个小娘子玩得正开心,忽然就有大理寺的官兵冲了进来,说他昨晚刺杀皇上,然后就逮捕了他,关押进大理寺。 然后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铁笼子里。 易瑶支着下巴,思考良久,道,“唔,你真是有个好兄弟。” 景战盯着她,咀嚼这句话,喃喃道:“这是三弟做的?” 容勋哼了一声,这事儿三皇子倒没有告诉他。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易瑶,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易瑶围着铁笼子转了一圈,思考半晌,这厢盯得景战瑟瑟发抖。 “放了他吧。”易瑶道,“我不想让他死在我手上。” 末了,她又道:“我嫌脏。” 容勋点点头,唤来凌若:“将他绑着,扔到大街上去。” “是。”凌若立刻钻进笼子,将景战五花大绑起来,然后扛着往外走。 景战大骂道:“你个臭娘们,有本事给我个痛快的!” 他已经成为阶下囚,最好的结果就是痛快的死。 但易瑶偏偏不想如他的愿,扔到大街上,等明天早上,百姓一起来,看到了弑父的太子,自然是民怨起,民愤生,对太子好一顿发泄。 一国太子,死在百姓们的手里,倒也是一个好结局。 铁笼子空了,地下室昏暗无光,容勋牵着她,慢慢的往上走。 易瑶道:“为什么要绑了太子送给我?” 容勋答:“你不讨厌他?” “讨厌啊。”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除掉你讨厌的人。”容勋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易瑶楞了半晌。容勋手上的温度,一丝丝的透过皮肤,传入她的筋骨,渗透进她的心田。 说真的,重生后,易瑶总觉得自己的性格变了许多,待人待物也好,没有了良善,只有利益和仇恨。也许是经过世间轮回,灭门惨案,她再也无法感受到人心的纯粹和良知。 可她在容勋这里,除了温暖,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冷漠,恐惧,任何不好的情绪,仿佛在容勋这里,都会化为乌有,只剩下春风暖意。 容勋真是她见过的温暖纯善的君子。 “谢谢你。”易瑶真诚的说。 容勋瞟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夫妻之间不言谢。” “那言什么?” “言爱,”容勋瞧着她,站在月光下,言语温凉如水,眸色缱绻温柔,“我还没有听到瑶瑶说过。” 易瑶干咳了一声,眼神左右飘忽,手心微微泛出汗意。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紧张了。 不就是一句我心悦于你,我爱你,我欢喜你么?有什么难的……她张了张口,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下月我们大婚,那日我再说与你听。”话到嘴边,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吸力,黏住了她的上下两瓣唇,让她说不出情意绵绵的话来。 容勋微微低着头,看着低了他一个头的女孩,两颊微红,眸似春水,轻轻笑了一下,捏了捏她软乎乎汗津津的小手,道。 “好。”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睡,小心背后的伤。”易瑶抽出自己的手,飞快的道了声再见,提着裙子,小碎步的就往外走。 容勋望着她的背影,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心,幽幽的叹了一句。 唉,还有一月。 这日子过得……些微慢了点。 易瑶回到府上,刚走进议事厅,就听到父亲和母亲面色凝重。 “怎么了?”她快步走过去,在两人面前拉开凳子坐下。 易长风叹道:“刚刚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薨了。” 易瑶楞了楞,忽觉生命还真是脆弱,前段日子还生龙活虎的元德皇帝,突然就没了。 宁氏垂着眼睑,端起茶杯,轻轻刮了刮茶盖:“太子景渊的登基大典,就在十日后。瑶瑶,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咱们也不能大操大办,就在家里做顿好吃的便是了,你可别难过。” “女儿知道,不会为这些事情担心的。”易瑶点点头,国家大事,自然要比她个人的事情重要。 宁氏又道:“叫容小子来,一起吃个饭,好些日子,我也没见着他了,你今日过去看了,他怎么样?” “他的身体好多了,不过还是需要时间休养,这也好,朝廷大乱,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易瑶现在反而明白了容勋的行为,官职被免,在大家看来,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是在皇位更替之时,需要大家站队的时候,他抽身事外,才不会受到伤害。 宁氏笑笑道:“我现在倒觉得,容小子还真是聪明,以后瑶瑶跟了他,定然不会吃亏。” 易瑶无奈道:“阿娘,他聪明,我就不聪明吗?你也真是的,他又不是你亲儿子,最近这段日子,老听着你夸他,就不夸我了是吗?” 易长风嘿嘿笑道:“不是我说,我现在看那小子也挺顺眼的。” 易瑶:“……” 第24章 新帝设局,夺人所好 做了皇帝,就想尝…… 景战被丢在大街上, 大白天被一群混混给发现了,痛打一顿后,送回了大理寺。那边官员表示, 景战逃狱, 罪加一等,立刻上报朝廷, 太子景渊忙着要处理元德皇帝的丧事,处理景战的旨意没有丝毫犹豫的就颁了下来。 贬去西南边疆做苦役。 元德皇帝薨了, 整个京城变成一片素白。闻言太子景渊悲痛不已,连着病了几日, 因为太过悲痛,就连登基大典也一并从简, 宣布京城禁荤禁红三月。 原本易瑶和容勋的婚事在下月, 因为皇帝的丧期而推后。容勋得知此事后,每日都在后院练剑,陪练的侍卫凌若表示, 他快要受不了了。 主子这哪里是练剑,分明是泄愤。凌若心想,不是他对皇帝不尊敬, 可他能不能晚一点死?非要在主子跟郡主要大婚的时候嗝屁,弄得他家主子心情不好, 拿他练剑出气。 登基大典容勋因病没去,但易瑶得去,虽说一切从简, 但该办的仪式,还是要规规矩矩的按先祖的要求来办。 登基大典用了一整日,终于到夜里开了宴席, 庄重肃穆的气氛缓和了些。新帝景渊坐于高位之上,俯视下方,视线威严,扫了一圈朝臣、贵女,嫔妃后,回到手中的龙井茶,他用杯盖轻轻的刮着茶水面的浮末,神色淡淡,叫人看不清楚在想什么。 听太监一声“华阴郡主”到,景渊抬起眸子,不冷不热的看了过去。 那女人仍旧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孝期中,即便身穿一抹素白色的宫裙,墨染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朵白净的白玫瑰,如此简简单单的打扮,但就是叫人移不开眼。 景渊见过不少美人,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都品尝过,唯独不曾尝过玫瑰的滋味。 他知道,易瑶这女人,远看美轮美奂,走近了就会发现,她浑身带刺不好惹,一张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庸人勿扰等字样。 可就是这种感觉,却让景渊时不时的就多看上她一眼。 易瑶进来时,就感觉到了一股自上而下的视线,那种视线带着审视和咀嚼的意味,极其不礼貌。她略扫了一周,便知道这股令人莫名厌恶的视线,来自景朝万人之上的新帝——景渊。 不知为什么,虽说易瑶和景渊并不怎么打交道,从小到大俩人的关系也是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但易瑶就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景渊,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景渊的斯文,不同于容勋的。容勋身上那种更像是人淡如菊的君子斯文,而景渊的斯文,更像是在表演一种斯文的假象,那种斯文带着更深层的目的和不怀好意。 由于景渊从未对她做出过什么逾越的行为,因此易瑶也没有和他发生冲突,更不能判断出他就是斯文败类这样的人。 可今天她感觉到了景渊的目光,带着男人对女人那种在情感上的侵略,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易瑶不动声色的朝皇太后走了过去,略略一福,乖巧的坐下,敛下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易瑶深得太后喜欢,刚到宴席,太后便叫她坐在身旁,引得底下贵女们好一阵羡慕,其中几个官宦小姐看了看上面的华阴郡主,又看了看身旁的林清雅,感叹道。 “林小姐,听说你流落在扬州数十年,林相刚刚把你找回来,你在扬州过得蛮辛苦吧?” 林清雅听后,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极为温婉道:“也还好,都过去了。” “听闻林夫人过世了,实在可惜啊,你还没和母亲多呆一会儿……”工部侍郎之女李歌柔叹道。 林清雅面上仍是温润的笑,但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别人都道她可怜,从小没有母亲教养,可谁又知道,亲生母亲疯疯癫癫,根本就不认她!要不是死了,她还回不了林府呢。 想到这里,林清雅抬眸,看见太后身旁坐着的女方,有着和她一般无二的容貌,却出身高贵,父母疼爱,就连找的夫君,也是她的心上人,简直是拥有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不得不说,你和华阴郡主还真是一模一样啊,”身旁的李歌柔又开口了,“不过细看之下,你们还是有区别的,你是眉心朱砂痣,她是眼角一颗泪痣。” “是啊,我与她还是有差别的,”林清雅重复李歌柔的话,眼底掩去一抹嫉恨的情绪,“这里好闷,我想出去走一走。” 林清雅起身,旁边的宫女自然的走上来,扶着她的小臂往外走去。不知不觉,林清雅就来到了御花园,寒冬腊月,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枯萎了,除却湖边的一排红梅还开着花,远看过去,茫茫大雪之中,点缀着朵朵红色,显得孤高又清丽。 她不免心神一动,走了过去。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她披着的大氅有毛帽,如盐一般的雪粒子,很快就落满了她的身上。 林清雅今日穿的一身宫装,恰巧和易瑶的很像。都在孝期,大家自然选的是白色,撞衫很正常。平日里她为了和易瑶凸显区别,易瑶用红玫瑰,她就用白玫瑰,易瑶用金钗,她便用银钗,谁会想到今日的易瑶,用的也是白玫瑰和银钗。 除非是面对面,细细打量,否则单看背影,还真瞧不出二人的分别。 筵席行至过半,易瑶跪坐得腿酸脚麻,找了个借口脱身宴席,想去御花园透透气,她刚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背影和她几乎一样的女人,站在湖边。 易瑶晃了晃眼,意识到那时林清雅。不禁心想,差点让她这本尊都恍神了,果真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既然林清雅在御花园,易瑶便不想与她有过多的接触,打算远远的避开她,索性绕了一道小径,打算回到宴席,没走两步,梅花林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的声音。 “你可确定易瑶去了湖边赏梅?”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易瑶不由得驻足,躲在一道假石后边,想听个明白。她听这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情急之下,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是谁。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嗓音,这个声音就比较尖细,似男又似女。 “皇上,奴才确实看见了,华阴郡主就在湖边赏梅呢,咱们过去正正好。” “都可安排好了?” “妥当着呢,一会儿那宫女就会把华阴郡主给推下湖里,然后您再跳水救华阴郡主,奴才叫人,这一出美女落水,英雄救美的戏码,所有人将会见证这一幕,皇上和华阴郡主有了肌肤之亲,倒时候您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纳华阴郡主为妃了。” 躲在假石后的易瑶清楚了,说话的这俩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景渊。 有意思,景渊和太监在□□下,居然算计着想让她进宫侍候。 景渊真真就是个斯文败类! 她的直觉果真没有错,什么温文尔雅,什么谦卑,都是假的。看上了个女人,就想着掳回家享受,也不管是不是臣子的老婆,恶心!真叫人恶心透了。 易瑶躲在假石后,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去湖边。雪花簌簌落下,有的掉进了她的后脖颈,凉得她直打寒颤。正思忖着该如何对付变态皇帝时,她听见了一声女子的惊呼。 惊呼声是从湖边传来的,尖锐又刺耳。易瑶探出头,往湖边瞅了一眼,果然站在湖边赏梅的林清雅,就被宫女一下推入了冰冷的湖中。 接着景渊和太监,如他们所算计的那般,准时准点的出现在了湖边,景渊脱去鞋袜,扑通一声就跳入了水里,朝林清雅的方向游了过去。 太监登时配合的大喊:“来人啦!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景渊抱着湿漉漉的女人上了岸,因为落水,林清雅的头发都散了,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一时也看不出整张脸的面容。 不少人敢了过来,见证了这一幕。宫人太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湖边围了起来,里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华阴郡主落水啦!皇帝跳水救了她!” “万幸万幸,这大冬天的,皇上竟然亲自跳水救了华阴郡主。” “华阴郡主不是和容大人有婚约吗?现在又和皇上……” “呸呸呸!瞎说什么东西。” “……” 浑身湿透的景渊,冻得牙关直抖,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人。心中早已得逞的大笑,这种夺人所好的感觉,当真是爽快,他还真想看到容勋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那场面,必定有趣极了。 就在此时,怀中的女人幽幽转醒,睁开眸子,眼中似泪似雾,见到景渊,面容登时大骇,忙从他怀中跳下,啪嗒就跪了。 “臣女林清雅,冒犯皇上,实在罪该万死。” 景渊怀中落空,听面前女子的话后,面色陡然僵住,皱着眉头道:“你方才说你是谁?” 林清雅?! 跪着的女人瑟瑟发抖,以为触怒了龙颜。听景渊要她抬起头来,只好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 “臣女林清雅……” 霎时,景渊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分开了她脸颊两侧的头发。 面前女子容颜与华阴郡主一样,可却眉心多了一颗朱砂痣,而眼角没有那颗属于华阴郡主的泪痣。 第25章 离开京城,守卫边疆 倘若容某在边疆死…… 眼前的女子, 分明就不是易瑶!!! 晴天霹雳轰得一下砸到景渊头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身边的小太监, 更是面色惨白, 俩人仿佛见了鬼似的盯着林清雅。 围观的朝臣、贵女、嫔妃、宫女和太监们,见皇上僵如石雕, 纷纷纳闷。原来这不是华阴郡主,而是林相的女儿林清雅啊。 皇上这表情, 怕不是冻成傻子了吧。 宫女和姑姑们连忙给林清雅披上大氅,左右护着下去了, 更有一堆太监宫女扶着神色恍惚的景渊,快步离去。 等人群都散了, 易瑶便从假石后边闪身出来, 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宴席之中。 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坐在太后身边, 举止端庄。太后闻得外面骚动,派了宫婢过去查看,带回了消息。 “外面骚动, 发生何事?”太后揉了揉眉心,年纪大了, 就不爱往外凑热闹,也不爱听坏消息。 宫婢垂头低声道:“林相的小姐林清雅被人推下了水,皇上好心跳水救人, 两人平安无事。” 太后眉头略微皱起一丝不悦的弧度:“谁推的?” 宫婢:“是一个宴会上的宫女,大理寺来了人,已经带走了, 不过奴婢好像听人群里讲,大家都说是陆岩边干的。” 闻言,太后面容冷下了几分。易瑶在旁边没插嘴,心想,景渊真是聪明啊,把这事顺水推舟给陆相。朝廷上谁不知道陆相和林相一直都是对着干呢,谁也不会怀疑,这事是景渊做的。 宴会恢复正常,景渊换了身九龙绕珠蟒袍走了进来,视线扫向太后的身旁,只见易瑶坐在那里,神色坦然,一副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的样子。 他沉着脸回到帝位,刚一坐下,林相便走到了大殿中央,跪下了。 “臣女惊扰皇上,罪该万死。” 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林相。景渊看了他半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朕不会亏待林清雅的,来人宣旨,林相之女林清雅文秀端庄,温婉和顺,赐林妃之位。” 林房运神情激动的接了旨意。众人皆是羡慕又感叹,这水落得巧啊妙啊,林清雅立即入宫为妃,享受荣华富贵。 林房运自个儿也甚是纳闷得很,他本就琢磨着,等新帝登基以后,想法子让女儿参加选秀,结果没想到的是,女儿阴差阳错落水,竟得新帝所救,这妃位一下就成了。 真真是天降喜事啊。 整个过程中,易瑶淡定得如老僧打坐,仿佛林清雅封妃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大家都在冲林相道喜,三五成群的簇拥在林相那边,反而显得她这里冷清了些。 在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儿,容勋已经被前帝贬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复原位呢,谁都觉得易瑶选错了夫婿,人还没嫁过去,丈夫连官职都给弄丢了,如此倒霉的易家,大家自然不愿意过去触霉头,生怕沾染上了霉运。 没人找易瑶叙话,她倒反而乐得清静,多吃了几枚梅花糕,等宴会结束,心满意足的就回去了。 冬日远去,春意渐来。登基大典过后,又是迎来新年伊始,本是开年,但京城却迎来了一个坏消息。 西北阔蒙一族和西南苗川一族,联合起兵,攻打景朝。 阔蒙族和苗川族并不是什么大国,阔蒙强的是兵马,苗川族强的是商业,分开进攻,倒不成什么大事。但两国联手,那就坏了。 苗川族有钱啊,军备充足,阔蒙族善战啊,一个个人高马壮的。两个一结合,那可不就麻烦了吗? 京城春满楼二楼雅室,靠墙摆着木桌,上有两壶小酒和几碟青菜,易瑶端着酒杯,轻抿一口,看向对面的容勋,叹道。 “边疆传来大哥的消息,说是阔蒙人近日不断滋扰过往百姓,见什么就抢什么,看样子是完全不顾及两国友好,要准备动手了。” 容勋看了一眼窗外,空空荡荡的街道,连摊贩都没有,反而沿街走动的全是讨饭的流民,老人小孩便罢了,不少青壮年也是衣衫褴褛,沿街乞讨。 “易家军只有十万,倘若阔蒙与苗川联合,怕是难应付,”容勋眼中似有愁绪,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拧着眉头道,“朝廷那边还在互相推诿,并未选好派兵的将领,瑶瑶……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易瑶径直打断了他的话,眉目清朗,笑容明艳,“我支持你去。” 容勋楞了半晌,盯着易瑶明媚的脸庞,浅浅笑了:“容某当真是娶了个好妻子。” 他还没有讲明要做什么,易瑶便说支持。 “容勋,倘若景渊不管边疆百姓,咱们就得管,”易瑶一脸认真,完全没有说笑的样子,“我觉得,拯救苍生,挽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就是我们应该走的正道。” 她是女儿身,本来就有诸多顾忌,但容勋没有。 容勋伸手握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明日我会上奏,申请带兵去边疆。” 如今朝上无人肯去,谁都觉得是个雷区,本来易长风是自告奋勇要去的,但景渊却以京城乃国之中心,必须有易长风坐镇为由,给拒绝掉了。 景渊早就想好了,西南边疆,就该派个倒霉催的去。巧的是,容勋就直接来了,当着众人的面,恳请去西南边疆。 此举引得朝上众人赞赏,景渊也松了一口气,派容勋去也好,这人活着,对他而言,就是个隐秘的祸害。自小景渊就知道,以容勋的才学武艺,远远胜过皇子,要不是他姓容,恐怕这皇帝他来当,也是使得。 如今容勋愿去西南边疆,倒是拔去了景渊心头的一根肉刺。于是,景渊发兵五万给了容勋,大办送行宴,为将士鼓舞打气。 易长风听说容勋要去西南边疆,一拍大.腿,狂赞“容小子出息了,值得做我易长风的女婿”,说了诸如此类的话,还精心的挑选了一匹他的战马,叫墨风,送给了容勋。 这日容勋领兵出城之际,天晴日盛。身着银色铠甲的他,坐于高头骏马之上,带着红缨头盔,宽肩窄腰,长眉星目,甚是英姿飒爽,男儿气概。街道两旁均站满了送行的百姓,不少女儿家,朝容勋丢手绢、香囊、桃李瓜果等物。 他身后的将士们,意气风发,整肃有序。颀长队伍,缓缓而行,气势颇足。百姓欢呼,望君凯旋,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春满楼上,易瑶驻足于窗前,遥看那抹马上的颀长背影,眼尾微微泛红,不忍再看,回首垂眼,自袖中掏出手帕,沉默的轻拭眼角泪花。 忍冬站在一旁,万分心疼郡主,更加心疼姑爷。众人都道容勋一介文臣,并无什么带兵经验,再说西南一族,各个奸诈,此行他前去,必定是九死一生。 坐于马上的容勋,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视线,蓦然回头望了春满楼一眼,窗口空空,并无一人,便转回了眸子。 自那日他上奏回来后,容勋写了一封解除婚约的信,叫凌若送到了将军府。信上说明了他去边疆,九死一生,不敢断送郡主的姻缘,不如解了这婚约,放郡主自由。 写信时,容勋只觉手中笔似有千斤重,迟迟提不了笔。重生一回,他最不舍的便是她,可现在,他却要狠心的放了她。 容勋端坐于书房一.夜。凌若见到主子时,便是一副双眼布满血丝,端若行尸走肉的样子。直到主子给了凌若一封信,信上写着解约二字,凌若才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 凌若万分沉重的带着信,来到了将军府。惴惴不安的坐在前厅好几个时辰,郡主却不肯来见,只是见到了她的婢女忍冬。 忍冬道:“我们郡主回话了,有信不收,有话不听,来人不见。” 凌若傻了,只得带着信回了容府。容勋闻言,似哭似笑,一把夺过信,扔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自此以后,易瑶便没再来过容府,两人也未曾见面。送行宴上,容勋既盼着易瑶来,心底又盼着她还是不来的好。 最终分,易瑶还是没有来送行宴。 思绪抽回,容勋紧了紧缰绳,目视前方,万般爱恋,也只得暗藏于心底。御马向前,城门大开,队伍缓缓而出。愈行愈远,长如蛇形的队伍,也渐渐的缩成蚂蚁大小,目视不见了。 易瑶坐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将军府前,掀开帘子,便见到大门口站着一队侍卫,看身上的服装样式,竟是皇宫里的禁卫军,她不免皱了皱眉头,走下马车,姿态端庄的朝着侍卫道。 “敢问几位侍卫,为何在将军府面前站着?” 领头的是禁卫军首领赵元,看了一眼华阴郡主,耳根微红,垂着头老实道。 “京城密探来报,说是阔蒙一族的尖细混进来了,末将受皇上的命令,在此守卫将军府的安危。” 易瑶眉目一挑,掩下神情中的不悦。 容勋带兵刚离开京城,景渊就派人来将军府看着,真是阔蒙尖细来了,还是说,想拿他们将军府当做控制容勋的人质? 第26章 施粥济善,挽救难民 能救多少人,就救…… “那麻烦各位让让, 我要在将军府门口施粥救济难民。”易瑶面无表情道。 几个侍卫和赵元面面相觑,赵元给了个眼神,各自都让到了石阶一下。 果然, 不出一炷香, 将军府的几个小厮,哼哧哼哧的搬着一口大锅, 还有几块大石头出来。石头堆成圆圈,中间空心, 上面架着大铁锅,如此一来, 就成了一个简单的石头灶。 又有几个小厮抱着柴火出来,塞进石头灶中, 点火, 拿扇子扇了一会儿,很快石头灶中燃起了烈烈的火。 两个婆子端着一盆米,倒进锅里, 添水,拿木勺搅和。不出半个时辰,一锅香气四溢、咕咚咕咚的白米粥就熬好了。 婆子道:“快去叫郡主来, 粥已经熬好了。” 很快,身着素白罗裙的易瑶跨过门槛, 走出大门口,来到石头灶前,低头看了看, 皱眉回头对婆子道:“就这白粥怎么行,一点味道也没有,再加一些红薯进去。” 婆子立刻领命去了, 洗了一堆红薯,切成拇指大的小块,咣咣咣倒进大锅里。 京城的难民普遍就聚集在西城,易瑶叫了小厮过去,通知难民到将军府门口来领粥。这消息传了过去,很快将军府大门口就涌来不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 “真是粥!香着呢,快快……快叫我老婆孩子都过来。” “前几天尚书大人门口领的粥,全是水,哪里是粥,就是剩下的米汤而已,看看将军府的,这浓密稠粥,有百米就不说了,竟然还有红薯!” “好吃,甜得很!” “……” 他们生怕来不及领到粥,都舍不得回家拿碗,几十个人有的端茶缸子,有的用陶瓷罐来装粥。蹲在大街上,吃着吃着哭了,擦了擦眼泪,埋头继续狼吞虎咽。 易瑶站在台阶上,命令小厮让难民排好队,她大声道:“各位不要挤,也不要抢,人人都有粥,你们都能吃上饱饭。” 挤挤囔囔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乖乖的排队,等着领粥。 几个禁卫军的侍卫站在一旁杵着,像石狮子,神情略显尴尬。易瑶扫了他们一眼:“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再升一口灶?” 赵元听了这话,楞了半晌,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回头朝几个侍卫道:“郡主有令,帮忙施粥,快去。” 几个侍卫茫然的点点头,跟在小厮屁.股后头开始帮着扛米袋,切红薯。 赵元也撸起袖子,蹲着生火。他瞟了一眼旁边的易瑶,和他一样半蹲着在削红薯皮,不禁眼眶一热。 京城因为舶来香的事情,商铺倒闭,家家户户没得银子花,再加上边疆战乱,赋税增加,军粮征收过重。不少京郊的农民,好不容易种了点粮食,全让官兵给带走了,结果寒冬腊月熬不过去,没得吃的,只好跑到京城大街上来讨饭。 赵元每次在京城巡逻,都能看到这些灾民,有的睡在桥洞下,身上就盖着一叠破草席,有的沿街乞讨,却被官宦富贵人家一脚踢出门外。即便是有一些当官的人家,行善施粥,也只是做做样子,弄点狗都不喝的米汤,剩饭剩菜什么的,摆在大门口,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难民哄抢一番。 像华阴郡主这般的女子,他当真是头一回见。身上看不到半点女子的柔弱和娇气,说话语气和想法,竟不比朝廷那些大人的见识差,不免让赵元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赵元曾经对华阴郡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家所说的京城第一美人的表面,如今算是洗了眼,重新认识了这一位内外兼修,涵养与美貌兼并的华阴郡主。 “郡主,一会儿守在宫门的几个兄弟就休沐了,”赵元站起身来,看向易瑶,“我想……我想……” 易瑶头也不抬道:“你们不用守在我这,该休沐就休沐吧。” “不是!”赵元涨红了脸,急急忙忙的辩解,“我是想叫他们也来帮忙的,难民这么多,咱们人手也不够。” 易瑶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涌上了些许感激:“那就多谢赵统领了。” “没有,没有,小事一桩!”赵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转身就走了。 易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近些日子,她不是没有鼓动其他的官宦权贵来帮忙施粥积善,但是大多数都以自身难保的理由给拒绝了。她也不好勉强别人来做慈善不是?只得放弃了。 本想着能救济一些人,便救济一些。做总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些。 没想到,她的行为,还能感染到一些心存良善的人。思及此,易瑶更加坚定了决心,这些难民,官宦权贵不管,朝廷推脱,皇上看不见,难得管,似乎所有人都想抛弃他们,她不能坐视不理,要管。 重生一回,易瑶不光要守护易家满门,还要守护这些手无寸铁、身无权力的平民百姓。 一个时辰后,赵元果然带着身穿铠甲的一帮禁卫军侍卫来了,多了几十个侍卫,倒是方便管理难民的秩序。 难民好好的排队,易瑶施粥的速度也快了很多。有一些心眼深的难民,特意施粥一碗后,又跑来要粥。针对这些人,眼尖目明的禁卫军侍卫,都给赶了出去。 易瑶高声道:“粥粮有限,每人一天只能领一碗,请大家不要浪费粮食,按量食用。” 这话叫还在排队没领到粥的难民放了心,也叫不怀好意的难民收了心。一个白日过去了,两锅轮流煮着的粥,尽数领完。 易瑶抹了抹额头的汗,看了一眼疲惫的大家,安抚心神道:“今日多谢大家帮忙了,所有参与施粥的小厮丫头婆子,这月的月钱翻倍,还有各位禁卫军大哥,辛苦你们了,若是不嫌弃,今日晚饭就在我们府上用吧。” “不了不了,”赵元摆了摆手,连忙推辞,“我们身穿禁卫军的衣服,不好进将军府,还是各自回家吃饭吧,郡主的好意我们真的心领了。” 他倒是不怕这一顿饭麻烦,而是怕吃了这一顿,会给将军府带来麻烦。京城多少人的眼睛盯着,要是将军府请了他们吃饭,这话传到了皇上耳朵里,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别有用心的阴谋。 “那这份恩情,我就记下来,来日各位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到将军府来找我。”易瑶自然明白赵元的意思,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易瑶进府,穿过长廊,便听到易长风和宁氏二人,似乎在争吵什么,她走了过去,轻声问道。 “阿爹阿娘,怎么了?” 宁氏揉了揉眉心道:“没什么,只是小事,你那边施粥怎么样了?” “今日份的都送完了,府上的粮食还能撑几天?”易瑶问道。 宁氏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这倒不妨事,咱们底下的庄子所有的收成,我都叫人送到府上了,撑过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半天没说话的易长风,垂着头,极其丧气道:“我怎么就不行了?我才四十多,宝刀未老,那日大街上的小混混,我一脚踹翻五个。” 易瑶听父亲这话,算是明白了。看样子,父亲还是想去边疆帮忙,也是,前几日大哥的信又来了,上面说,西南来势汹汹,这回怕是难对付。 就连掌管十万易家军的大哥都觉得很难对付,看来这次边疆一战,真不是一桩简单的小事。易瑶想到容勋此次正好去的是西南,不免心中多有担心。 宁氏斜睨着易长风,冷哼道:“是,你一脚踹翻五个,回来后脚就扭伤了仨月,天天靠着我扶上扶下,易长风,我告诉你,人要服老,你的青春已经不在了,就别逞能添乱了行不行?” 易瑶楞了:“阿爹,原来你脚是这么扭伤的。” “唉,你别听你阿娘胡说,她就是舍不得我去边疆,”易长风伸手扶额,没想到夫人竟然直接拆穿了他,老脸微带羞赧,嘴上还是赤头白脸的为自己辩解。 俩老吵成这样,易瑶又气又想笑。但毕竟还是父母,她还是做了和事老,好言好语的劝架。 “容勋武功那么高,大哥带兵那么多年,两个人合作,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们放心好了,要真有吵架的空闲,不如帮我去削南瓜,明天是南瓜粥,来的难民只会更多,我这边可缺人帮忙啦。” 易长风和宁氏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宁氏点点头:“好好好,信你,信你,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信任容勋,感觉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似的。” 易瑶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话。 想着明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忙,易瑶便想先回房间眯一会儿,忍冬已经去后厨帮忙了,她便一个人往床榻上一躺,闭上眼睛。 不知怎么的,易瑶有些心神不宁,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把锃亮的匕首,横在她的面前。 匕首上有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并不像景朝兵刃的样式。 果然,蒙面黑衣人开口了,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中原话:“华阴郡主,别来无恙啊。” 第27章 绑去边疆,掳作人质 皇帝这是在搞事情…… 黑衣人说话的语气, 略有熟悉,易瑶便知道他不是中原人,且她还见过此人, 细细一想, 不由得叹气道:“阔蒙族王子,没想到竟然是你。” 在太后的生辰宴上, 易瑶见过阔蒙族王子。不仅如此,当时陆飞雪设局想让她出丑, 结果易瑶计中计,倒让陆飞雪和阔蒙族王子搞在了一起, 出了丑闻,最后以陆飞雪和亲阔蒙结束。 黑衣人一边眉头挑高, 饶有兴致道:“华阴郡主居然还记得我, 也是,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逼娶陆家小姐, 不过也没事,陆小姐已经被折腾没了,哈哈哈, 她也就坚持了一年,不知道郡主跟我回阔蒙, 能坚持多久……” 他笑嘻嘻的样子,略显油腻和恶心。 易瑶心中一沉,看来他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倒也不奇怪, 好端端的一个阔蒙族王子,被逼无奈要娶一个中原姑娘,换做是谁, 都会生气的,私底下查一查,便知道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孟尔丹,你既然已经潜入中原,还进到了将军府,应该不是为了跟我叙旧唠嗑吧,”易瑶整理好情绪,目光淡然的看向他,决定从他嘴里探出点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打不过我大哥,想抓我去做人质?” 孟尔丹见自己被拆穿了身份,也不生气,举着匕首,直直的对着她的脸,本来距离三寸近,又往前逼近两寸,刀尖和她的右脸颊仅仅一寸之隔。 他笑了,嗓音很低:“你不觉得你很值钱吗?郡主,你们景朝驻守边疆的两位大将,一个容勋,一个易寒,竟然都和你有亲密的关系,你说我不抓你当人质,抓谁当人质?” 那刀刃很凉,即便是没碰到,易瑶也感觉到了死亡来临之前的寒意。她尽量不牵动面部的肌肉,以免碰到刀尖,轻声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和容将军只是婚约,并未礼成,算不得夫妻关系,至于我大哥,我八.九岁就跟着阿爹阿娘回到了京城,离开大哥有五六年了,感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 “哦,”孟尔丹摸了摸下巴,目光凉凉的盯着她,摹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些屁话?跟我走一趟吧,郡主。” “唉……你会信才就怪了。”易瑶轻轻一叹,极为乖巧的被他扛在了肩头,以一种倒栽葱的形式。 将军府里的人,包括本来监视将军府的几个禁卫军侍卫,此时都聚集在后厨忙着削土豆,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郡主已经被孟尔丹给劫走。 侧面说明,京城的防卫还是大意了。正面说明,这位扛着她在屋顶上乱跳的孟尔丹,武功很强,相当厉害。 孟尔丹一路跳跳跳,终于停在一间宅子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老人,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不知什么玩意儿。老人掏出个黑布,蒙住了她的眼,又往她嘴里塞了块臭烘烘的布条,什么也看不见了,“咣当”一声,是她整个人摔到地面的声音。 易瑶痛得龇牙咧嘴,只感觉到有人将她五花大绑,手脚俱不能动弹,紧接着她躺着的“地面”开始轻微的晃动,嗯? 地面怎么会晃动? 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地面,而是她被塞进了个什么东西里,而有人在抬着这东西走动。 黑布蒙久了,眼睛适应了黑暗,其实是能看见一些的。透过稀疏的线缝,隐隐约约的看到像是木头一样的东西,左边是,右边还是。虽说被绑着,但左右滚动,用身体去感觉,两边很窄,粗糙的木头表面,脚底也刚刚好触碰到坚硬的木面,这……这这感觉好像是个棺材啊。 易瑶想到这,总算明白,阔蒙人绑了她,要把一个大活人不露痕迹的运出京城,确实需要伪装,那什么东西大家不会打开看?妥妥的就是棺材了。 棺材这东西,活人避讳,守卫京城的护卫,自然是不会去动的。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听见了京城门口侍卫的声音,说着什么家里老人过世了,遗愿就是送去京郊的山里下葬,这理由编得完整,且说话的人相当动情,带着哭腔,侍卫也没有多拦着,直接放人过去了。 出了京城,易瑶就感觉得到,路面并不像官道那么平坦了。时不时她的脑袋就撞到棺壁,有时是鼻子,肩膀,屁股。赶马车的人把马车赶的飞快,丝毫不顾及棺材里活人的感受。易瑶被颠到晕晕乎乎、开始怀疑人生时,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好像有人掀开了棺材盖,她即便是蒙着黑布,也感觉到了天空的亮度,亮到她立马闭上了眼,接着,就有人把困得像粽子的她给搬出去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她感觉到捆着的绳子松开了,身体没有了限制,眼前一亮。 突如起来的光亮,刺激得易瑶皱眉眯眼,好半天才适应光线,认出了蹲在她旁边的男人。 “凌若?” “郡主,”他叫了一声,面色极其纠结,不知道该伸手拉郡主起来,还是让她自己起来,“您能起来吗?” “我可以。”易瑶揉了揉酸麻的胳膊肘,撑地爬起,看了下四周,几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看来这些都是凌若的杰作。 “你不是跟容勋去边疆了吗?”易瑶很是纳闷,“怎么在这里?” 凌若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老实回答:“主子让我留下来保护你。” “这样啊。”易瑶顿时感动。 凌若继续道:“郡主,那咱们回去?” “嗯。” 不到一夜的绑架旅程,就这么的结束了,简直不可思议。 回到将军府,大家正在找她,急得如热锅蚂蚁,见她和凌若进来,纷纷围了上来,听她解释了一翻,顿时开始唾骂起阔蒙族王子孟尔丹不要脸。 易瑶也觉得,孟尔丹有些不要脸。 重新回到她的慈善事业,刚开锅没多久,赵元就满脸担忧的来了。 “郡主,我刚听说,西南藩王联合易家军,在边疆反了。” “谁了?”易瑶握着锅铲,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问道,“你是说我大哥和……” “容大人,”赵元叹了一口气,“皇上不派发军粮过去,边疆官兵没吃的,而且西南藩王收到皇上密令,说是要联合苗川族杀了容大人和易将军。” “既然是密令,你怎么知道的?”易瑶反问,不太相信。 赵元道:“我曾经在西南藩王的手下当过副将,所以认识一些西南旧部。” “皇上为何不派军粮?”易瑶皱眉道。 这不是明摆着不给人活路么? 既要边疆官兵替自己卖命,又不给人饭吃。 赵元看了眼四周,不少人,不禁悄声道,“听说阔蒙族潜入京城,就藏在你们将军府,所以皇上觉得容大人、易将军、阔蒙孟尔丹,三人联盟了。” “……”好一个贼喊抓贼。 易瑶毫不客气的怀疑,景渊就是故意的。这场边疆之战,打赢了,那是容勋和易寒的命好,不给粮,不给军备,倘若输了,景渊也可以说,是容勋和易寒故意输的。 “噔噔噔——”不少官兵自官道而来,直奔将军府,排排站在府门口,其中走出一个朱红袍子的太监。 易长风和宁氏二人,匆匆的赶到将军府门口,见是皇上身边的人,一家三口不得不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易寒和容勋在边疆谋反,现皇上派兵围剿叛军,请易长风交出三军虎符之一。” 易长风陡然抬起头来,顿时明了。恐怕这根本就不是边疆之乱。 什么苗川和阔蒙联盟了攻打景朝,都是放屁,分明就是景渊和苗川阔蒙合作,想要收回易家军的虎符,夺回兵权而已。 估摸着在边疆的容勋和易寒所带的两军,已经察觉了皇上此意,不得不带兵反了。 否则被收回兵权的下场,只有上交虎符,被皇帝卸磨杀驴。 易长风缓缓站起,面色冷寒:“倘若我不交呢?” 太监微微一笑:“易长风,你可是要造反?” 易长风负手而立,冷哼道:“这是皇上逼我谋反。” 易瑶在旁边心中一冷,难怪阔蒙孟尔丹在京城里随意出行,潜行得如此轻松,这就是景渊给开的后门。 舶来香……景渊跟苗川合作,开的后门。现在倒好,联合其他的国家,一起针对国家的忠臣良将。 当真做了个皇帝,就舍不得兵权在外,见不得任何一个对他而言有威胁的朝臣。 元德皇帝在世时,就是如此对的陆家。 现在呢,换了皇帝,针对的就是他们易家和容勋。 太监面色阴沉,易长风不合作的态度,叫他实在是下不来台,让他下不来台,就是在打皇上的脸。 “好啊,来人,把将军府的人,通通给我带起大理寺。”太监冷哼,一声令下。 几十个侍卫登时上前,但下一秒,就见赵元身后的几十个侍卫,齐齐挡在了将军府的门口。 “我是禁卫军统领赵元,易家乃护国元勋,我看谁敢动郡主和易将军!” 第28章 忤逆圣意,都杀光吧 为什么都不听朕的…… 赵元的嗓门颇大, 武将说话向来自带扩音效果。这一声巨吼,不光惊呆了宣指的小太监,更是惊呆了在场的一干人等。就连易瑶也没想到, 赵元会站在他们易家这一边, 一同出气。 “你你你……”小太监激动的脖子青筋暴起,嘴大如咸鸭蛋, 也喊不出赵元的气势,反倒有种尖酸刻薄之感, “不听皇上旨意,这是要造反啦!” “本统领就是想问问皇上, 易家何罪之有?”身着铠甲的赵元,向前一步, 身量的高度, 就足足把小太监喝得后缩,不得不仰着脖子,向上翻眼, 才能完整看清赵元的脸。 “对呀,我们何罪之有?”易家的小厮丫头婆子,此起披伏的喊声, 倒像是赵元的回音。 自始至终,易瑶都没有开口, 只是静静的盯着眼前话都憋不出半句的小太监,太监带侍卫来拿易家,背后靠的是皇帝, 可皇帝的精力,不放在挽救难民,梳理国政上, 反而专注夺权,以抬高自身权威。京城难民越来越多,景渊仿佛瞎了似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瞎子皇帝,她扶不起,要不起,尊不起。 “小太监,”迟迟没有发声的易瑶终于开口了,神色平静,不带任何情绪,端着聘聘婷婷的步子走上前,平视于他,“回去告诉你们的狗皇帝,我们易家只效忠明君,君不明,我们不拥他。” 小太监被易瑶盯得瑟瑟发抖,真是奇了怪了,禁卫军统领赵元对他吼来吼去,他也只是害怕,但华阴郡主说话,怎么跟地狱来的阎王似的,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呐? “你们……你们等着,咱家这就回去禀明皇上,抓了你们这帮不忠不义的臣子。”小太监被易瑶的目光逼得后退一步,硬梗着脖子回到几十个侍卫中,一挥手,一队人马,咚咚咚的跑了,身后扬起一阵呛口的尘土。 大街只剩下等粥的难民,还有易家的一堆人口,以及目瞪口呆的禁卫军侍卫。赵元长长的“呃”了一声,他还沉浸在华阴郡主那惊世骇俗的“狗皇帝”三个字眼里,无法自拔。 “郡主……咱们这是……那啥……我想说……嗯嗯……这个……” 易瑶看向赵元,面目慈和,眼带微笑:“对,我们反了。” 赵元:“……” 请不要把谋反说得这么平静好嘛?搞得像是说今晚吃土豆这么简单一样。 看不出来,郡主这脾气,略显暴躁呢。 易瑶回过头,同样看到了一副“我的天我闺女好猛”的易长风,以及满脸都写着“完了完了我们易家完蛋了”的宁氏,还有身后那帮“与我们无关现在跑还来得及吗”的小厮丫头婆子们。 “迟早要反,不如就随了皇帝的意,反了就反了呗。”易瑶仿佛没事人一样,冲大家摆了摆手道,“干活了干活了,难民还等着发饭呢。” 此话一出,众人才反应过来,带着略显沉重的四肢,去削土豆生活煮粥了。 仔细想想也是,皇帝分明就是看易家不顺眼嘛,找了一堆“我都无法说服自己”的理由,想推倒易家而已。 这么想明白了,通透了的各位一条绳上的蚂蚱,很快就把“谋反”拋到了脑后,就开始认真忙活救难民一事了。 小太监匆忙赶回西边的皇城,马不停蹄的告知了景渊,今日的所闻所见,自然省去了华阴郡主“狗皇帝”那句。身着明黄龙袍的景渊,一双斯斯文文的眼睛里,透着风雨欲来的平静。 “好哇。”景渊冷笑了一声。 小太监不明所以,跪着不敢接话,左右的余光,瞥见散落一地的奏折。心想,倒了大霉,正巧碰上皇上发脾气的时候说这糟心事。 “禁卫军也反了,”景渊深吸一口气,双手哐当拍在梨花木桌上,眯着的双目,陡然瞪大,“朕当了皇帝,要收回兵权,有什么不对吗?历来的皇帝都是这么做的,凭什么到朕这一代,兵权也不交了?” 小太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噤声跪着,颤抖的双膝,说明了他的惊恐。 不知为何,皇上登基前,说话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跟下人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从不为难宫人,也没听说苛责过谁啊。可登基后,就像是揭开了一层温柔的假面,露出了残暴的本体妖怪似的,一会儿要纳华阴郡主为妃,一会儿又要收回易家的兵权,现在又跟两国联合,想弄死容勋和易寒。 倒像个成年形状的小孩子似的,看不惯谁,就想弄死谁。小太监在想,皇上想弄容勋,会不会就是因为没娶到华阴郡主,所以恼羞成怒了? 景渊从桌后面转过身子,踱着步子走了出来,斯文俊雅的面容,多了几分阴鸷和深沉,他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御书房里自言自语。 “不是说做了皇帝就万人之上么?为何朕做了皇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处处受限,还要被逼娶林相的女儿,现在一个个都来反对朕。朕拿不出军粮,让他们边疆自己想办法,这有错吗?今年各地都在闹蝗灾,所有的难民往京城来了,都想吃掉国库里最后一粒大米,朕总不能把自己的米给难民吃吧,那朕吃什么?吃屎吗?叫易家交出兵权,朕才能镇压难民啊,妈的易家不光不交兵权,还在家门口施粥救济难民,他们这不是跟朕对着干吗?朕想杀一个逆反之心的臣子,有错吗?” 小太监听皇上像个神经病似的,自说自话,听到那句“吃屎吗”,差点笑出来,要不是常年的奴才素养让他生生忍住笑意,用力的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他还真就要当场笑出声来。 “你说,朕有错吗?”景渊一脚踩在了小太监的脚跟上,用力的碾了碾,仿佛他在踩一根枯败的木头,“说!” 小太监疼得冷汗直冒,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抖着唇,嗓子颤成了沸腾的开水一般,哆哆嗦嗦道:“没错,皇上没错,都是他们该死,他们不听话。” 听到小太监温顺的答话,景渊松了脚,半蹲下来,紧绷的面部也松弛了不少:“对啊,他们要是像你一样听话,没准我就放开国库赈灾了呢,为什么不顺着朕的意思说话呢,非要一个个撞柱,还要一个个死谏呢?” “对,皇上说得对,皇上是天子,是他们违抗圣意。”小太监被夸了,一边忍疼,一边违心的夸景渊。 景渊站起身,展了展袖子,目光悠长的看向窗外,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从小父皇就不喜欢我,即便朕的文章和太子写的一样好,他也只夸太子,太子的字好,人好,品好,他的一切都好。朕仿佛就是个永远的绿叶,只能跟着夸红花好看,红花最棒,红花第一。” 窗外月朗星稀,寂静无声。小太监跪着听他说话,双膝已麻,但是仍然不敢挪动半分。 “现在朕是皇帝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夸朕好?”景渊自顾自的开始笑了,眼中满是嘲讽,“就连林相的女儿,那也侍寝,看朕的时候,都有厌恶啊。听说她想嫁给容勋的,呵呵,走了一个太子,又来了一个容勋,你看到京城百姓为容勋送行的场面了吗?百姓眼里根本没有朕,以前眼里只有太子,现在眼里全是容勋,朕又成了绿叶,为什么没有人肯看朕一眼?为什么?” 他恨啊,杀了太子,送走了父皇,全天下都是他的了。但是还是没人肯认认真真的看他,所有人的视线,看得还是别人。现在就连驻守皇城的禁卫军,都开始帮着易家了。 明明禁卫军是他的侍卫才对! 既然都背叛了他,那就去死吧。活着不听话,那就当个乖乖听话的死人好了。 “传令下去,违抗朕的命令的人,支持易家的人,全部杀光,包括京城百姓,有谁站在易家那一边,全都给朕杀掉。”景渊轻飘飘的道,眼中翻涌着被人背叛的失望,以及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感到的快意。 小太监身子骨一抖,心想,全部都杀光? 命令传下去,很快京城陷入了人心惶惶的氛围。驻守皇城的禁卫军,除却赵元统领的一万人,剩余的一万五千士兵,开始在京城进行巡逻和排查。 所为的巡逻和排查,便是但凡看到有人在易家门口领粥,就直接一刀捅死,然后拖着尸体游街示众。 一开始还有难民不相信,这是皇帝下的命令,继续跑到易家门口领粥,结果还没走出半条街,就被禁卫军给一刀挑破了肚肠,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和土豆,倒了一地,混着泥土和血液,看起来分外恐怖。 来易家门口领粥的人,越来越少,谁也不敢违抗暴君的命令,不想因为一碗粥,而丧失的性命。眼看着易家门口的难民没多少了,一锅粥等了一个白天,都没人来敢领。易瑶做了一个决定。 “赵统领,麻烦您跟我走一趟,咱们把粥护送到京城西郊的难民收容所去。” 第29章 幸福美好,终将到来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赵元一声是, 便有不少护卫开始忙着抬锅。忽听得府外有人声音传来。 “易家军打到京城了!” 易瑶愣住,还以为是听错了,立刻叫了小厮去打听。气喘吁吁的小厮回来后, 便道:“真是容大人和易少爷, 我都看到军队的旗子,在城外驻扎呢。” “他回来了。”易瑶喃喃道。 这几月的日子可真难捱啊, 总算挺到了她回来。 接着小厮又道:“城墙上的禁卫军已经在跟容大人谈呢,容大人说, 只要开门,易家军绝不杀一兵一卒, 保证禁卫军安然无恙。” 话音刚落,就有排山倒海之势的声音, 穿过将军府的墙壁。 “易家军来啦!” “打倒暴君!” “欢迎易家军!” “……” 因为景渊在京城大开杀戒, 不少京城百姓又惊又惧。百姓身无武器,不敢明着面反对景渊,但大家心里已经对景家人没有任何好感了。现在易家军回到京城, 百姓自然有了底气敢拥护容勋。 易瑶还没来得及问容勋在哪儿,就在大门口看到了大队的人马从将军府的门口过去,为首的两个人, 正是几个月未见的容勋和易寒。 大哥一如既往的帅气,只是在边疆呆了多年, 比起容勋,要黑一些。 她望着整齐有肃的兵马,哒哒哒的往皇城的方向迈近。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容勋求婚的场景, 说要以天下为聘。 他做到了。 易家军轰轰烈烈的进了皇城,将垂死挣扎的景渊围堵在了养心殿。大军在前,景渊毫无胜算可言, 仅一万五千的禁卫军保护。 景渊迟迟不出养心殿,易寒在殿外喊了好几句劝他归降的话,都没有回应。忽有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皇上自缢了!” 为首的禁卫军副将林焕半天没回过神来,只见那侍卫又面色惨白的道:“旁边还有林妃的尸体,好像……好像是……是皇上杀的。”说到后面,他的语气都变得微弱了。 林妃自然指的就是林清雅。 林焕一听,是自己的侄女,眼中顿时一滞,也不管外面的易家军了,径直跑进了养心殿,果然皇椅旁边吊着一具身着龙袍的尸体,而尸体的下面,林清雅躺着,面无血气。 他跑上前,蹲在林清雅的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眼中一酸。 真的没了。 尸体旁边散着一个卷轴,上面竟是皇旨,写着让位于容勋,自愧于祖先什么之类的话。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一旁的小太监道:“将皇上放下来吧,我们也该恭迎新帝了。” 林焕走出养心殿,手中还拿着圣旨,宣读了一遍后。在场的所有人,齐齐朝着容勋跪了下去。 “恭迎新帝。” 十日后,易瑶才见到容勋。准确的说,这十天里,她一直都在听说容勋。 一会儿有人来告诉她,说景渊自杀了,还连带杀了林清雅。 一会儿又有人告诉她,容勋登帝啦,景朝再也不姓景,开始姓容啦。 一会儿又有人告诉她,恭喜郡主,贺喜郡主,新帝封你为皇后啦。 易长风和宁氏二老,晕晕乎乎的在前院里接了圣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家的姑娘,摇身一变成国母了。 相比之下,大哥易寒要显得淡定许多,欣慰的看了一眼易瑶道:“老子以后就是国舅了,哈哈哈哈……” 易瑶:“……” 其实易瑶也有点晕,直到看到那副皇后的凤冠霞帔,才清楚她要嫁人了。而且,嫁得还是当今圣上——容勋。 听说他即位后,一直在忙于赈灾,没日没夜的批改折子,处理景渊带来的一系列烂摊子,整整十日,都没有出御书房。 而这一日,他终于抽空来娶她了。 易瑶坐在满是喜庆大红色的椒房殿里,身下是红色丝锻的喜床,眼前有喜帕挡着,啥也看不清。 她可真是困啊。 今儿她天还没亮,就被一帮掌事姑姑捯饬,穿上了皇后的凤冠霞帔,她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重,戴了一天,感觉脖子都要断了。 然后就是不停的跪,礼仪,跪,礼仪,跪,礼仪……直到她快虚脱了,才送进了椒房殿,终于坐下来了。 关键是她一天都没见着容勋,虽说他一直在身边跟着她跪,礼仪,跪,礼仪,跪……但是吧,戴着喜帕,有人扶着,她只能看见容勋穿着的一双金线绣文白缎靴子。 “瑶瑶……”椒房殿外传来一声略带疲惫的嗓音,熟悉低沉。 易瑶本来是不紧张的,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就有些紧张了,脚趾头扣着鞋底,垂着头,也不敢动。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前一亮,喜帕被他给掀开,易瑶对上了他明亮的双眸。 两人都愣了。 “真好看,”容勋握住她的手,暖暖的,他垂着眼睑,忍不住又夸了一句,“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易瑶:“……” 她心想,你可是个文人,夸起人来,怎么就剩这两句大白话了?不打算吟诗作赋一下么? 还没吐槽,容勋就低头吻住了她。 嗯,是相当不客气的那种吻。仿佛一个孩子,想要一颗糖,忍了很久,终于得到了这颗糖,塞进嘴里,等不及慢慢舔,品尝糖的味道,直接用力的咬了一口。 懂事的两个宫女,悄无声息的帮他们合上了床幔,默默的退出了椒房殿。 一夜纠缠,天渐渐明亮。 这一夜容勋睡得很沉,沉到他自己都不知道,醒来已经到了午后。 他侧过脸,望向身边还在熟睡中的女子,替她掖好了被角,悄无声息的在她额上落了一个情意绵绵的吻,便起身穿衣,叮嘱宫女不要叫皇后起床,这才放心的去了御书房,继续批奏折。 折子越批越多,批得容勋心烦意乱。他望了望一丈高的折子堆,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好想瑶瑶啊。 随侍的小太监心中默默感叹:新帝好勤勉啊,没见过哪个皇帝,新婚第二天,就批折子批到深夜的,皇后好可怜啊,刚新婚就失宠了。 皇后失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廷的各个角落。 但这个消息,才传了不到一个月,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皇后怀孕了。 得知易瑶怀孕的这一日,容勋像个脑残少年,欢呼雀跃的抱着易瑶,在椒房殿里转圈圈。 “瑶瑶,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要什么,通通告诉我,我去给你弄来。”某皇帝目光温柔缱绻的看向怀中的女子。 易瑶被他转得头晕目眩,刚刚吐完,晕得不行,又让他给转圈圈,弄得晕死了,不免推着他的肩膀,径直将他推出了椒房殿,没好气道。 “臣妾恳请皇上赐一碗避子汤!” 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椒房殿的门。 这一夜,宫廷里又传开了消息:皇帝失宠了,抱着枕头,在椒房殿外等了一夜,皇后还不开门。 这日后,椒房殿人满为患。 易寒抱着边疆淘回来的珍稀古玩,塞满了椒房殿。 “喏,这是杀过万人的尚方宝剑,留给我大侄子当玩具。” “还有西南进口的雷神之锤,我大侄子可以没事儿砸人玩。” “还有还有……” 易瑶头痛扶额的听大哥介绍各种血腥玩具,一旁易长风和宁氏,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这样也挺好。 看着一家人活蹦乱跳,易瑶满足的笑了笑,让宫女都把礼物给收了下来。 这满满的幸福,她可要好好保存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