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可期》作者：瑟瑟没有血
    文案：
    既是缘分里的人，便总会再遇到的。男神攻vs有心理障碍受
    陈启星远走他乡读书，没想到上个学校的免费英语课程，Facilitator居然是熟人！而且这个熟人还是当年拒绝了自己的男神李煦涵？！
    陈启星：这世界也太小了吧？？？我这书还要不要读下去？？？我这民还要不要移？？？
    李煦涵：你来墨尔本，难道不就是为了遇见我吗？（微笑）
    伪破镜重……铸，不虐受。
    排雷：
    1. 攻在受之前交过好几任男女朋友，介意慎点。
    2. 虽然是基于现实，但细节有作模糊。
    3. 心理学一知半解，瞎编乱造，如果有介意专业性的慎点。
    4. 18+情节有，清水版在CP新站。
    第1章 
    二月份的南半球和北半球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季节，陈启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立刻就被明晃晃的太阳刺瞎了双眼。
    好晒啊……
    陈启星默默地吐槽了一句，将鸭舌帽往自己脸上压了压，抓起书包往车站走去。学校的公交站点离宿舍区有至少十五分钟的路程，路上空阔得很，一路上甚少遮阳处，这要是放在国内，恐怕路上早就撑起了一把又一把五颜六色的蘑菇伞了。可是这边的人对于阳光的热爱超乎寻常，一眼望去，除了墨镜，别说是遮阳伞了，就连帽子都鲜少人戴。
    这快要赶上40度的天，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英语角，陈启星真是不愿意出来当铁板烧鱿鱼。
    等他快步走到公交站，时间掐得刚刚好，校车的脑袋正巧转进转角位。陈启星连忙跑起来，在校车进站的时候排上了队。幸好大热天的去另一个校区的学生不是很多，陈启星往后排走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陈启星喜欢在公交上发呆，车窗外一座一座的房子在他的视野中走走停停；路两旁的树木为了给电线让道，统一被剃掉了中间的头发；马路上各色各样的车辆随着红绿灯的变换而动。但对比于中国大城市里头疲于奔命的繁华，他来这儿一周多便觉出了此地的荒凉和寂寞。
    他嘴上从来不说，但心里却已然隐隐有些迷茫——他会喜欢这儿吗？他会真正留下吗？
    校车一个刹车，陈启星被晃了个趔趄，左右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这才确定车子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把书包提在手中，等后面的女生都下去了，这才从位置上下来，往教学楼走。
    墨尔本的留学生很多，大学里为了照顾留学生，开学初会有各色各样的项目可供大家参加，其中便有这为期十周的英语角。英语角不是单纯的一对一交友练口语，而是以半授课的形式，教大家一些实用的英语口语技巧。如果参加完十节课，课程还会给参加者颁发一个证书，虽然这个证书没有用，不过好歹是个证明。
    陈启星就是看中其口语技巧，才报名了这个免费课程。
    他迈进教室，看见已经有不少学生提早到了，占满了中间的位置。陈启星扫了一圈课室，脸上刚露出一刻的踌躇，站在屏幕前的一位女主持人（facilitator）就热情地和他招了招手，指了一下前排的位置。
    国内本科四年的经验让陈启星下意识地想要摆手，他只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就好。可那女主持人却不依不饶：“Come here. Please sit in the front.（来前排坐呀）”随着她话音响起，原本坐在中间的学生都忍不住转过头来，将注意力放在门口的新同学身上。
    被太多的目光注视着，陈启星一时间也不好再无视对方的邀请，只好认命地朝她笑了笑，提着书包往前面坐去。他刚坐下，一旁一直背对着他的男主持终于把电脑连上了投影仪，回头和女主持有说有笑。
    陈启星将笔记本和笔放好在桌上，背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用中文说着的议论声：“咦，这个男的facilitator还蛮帅的……”
    说道帅哥，陈启星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吸引过去，也好奇地往那男生身上望去。然而仅仅是一个抬头，他整个人就被僵在座位上。
    怎么是他……
    惊讶、尴尬、慌张像决了堤的洪水，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拍得他脑中一片白茫茫，宛如断片了一般。他只恍惚听见两位在介绍自己的名字，女的叫Leena，是语言学硕士在读；男生叫Timothy，攻读临床心理学博士。Timothy这个名字从他脑海中轰隆隆地碾过，扬起的脑细胞在大脑皮质上聚成一个中文的名字——李煦涵，旁边还清晰地附带着他高中时候的照片，以作参照。
    可那张少年的脸一出现，陈启星立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蹦出来的所有猜测抹个干净。这世界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自己也有快六年没有见过那个李煦涵了，也许面前的这个人压根就不姓李，只不过面部轮廓有些相似罢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我介绍已经轮到他那儿了。他抬起头，看了一眼Tim，目光便逃跑似地往Leena身上挪。
    “大家好，我叫Ryan，是IT的学生。”他用英文说道。
    陈启星好似看见Tim的脸上有一瞬的愣神，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语气一如既往，和对待其他同学一般无甚区别，热情地和陈启星说了一句“Hello, Ryan”。等到大家自我介绍完毕，Leena和Tim两位便开始有说有笑地带大家进入课程。
    陈启星见对方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忍不住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方才的否定是对的，Tim应该不认识自己，不然反应应该更明显一些。如此想来，为了能让自己顺利度过第一节 课，避免过多不必要的眼神接触，陈启星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除了必要的模拟对话（role play），其它时候基本都保持沉默。
    陈启星从来没有觉得四十分钟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他愈是想要将注意力放在课件上，两只眼睛便愈是不听话，非得往Tim身上凑。更何况每隔十分钟便有一个小的模拟对话环节，两位主持人必然是要走下来和大家互动的，Tim的身影便一直一直往他视野里凑，晃得他无所适从，越晃就越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李煦涵重合。
    好不容易熬到这节课结束，Tim在前面跟大家说：“很感谢大家今天的配合，我们下一节会和大家讲一讲small talk的东西，希望大家也来准时参加。另外我想你们也知道，这门课程结束之后，会有给各位办法证书。想要获得证书的同学，必须参加至少八节课，否则我们就没法给你颁发证书了。”
    陈启星也留神在听，怎料一抬头就对上了Tim扫过来的目光。他眼神一颤，又垂下头去，对方方才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扫帚，把他坚定要全勤的心思统统扫进了回收站里。
    所以等到宣布解散，陈启星二话不说抓起书包便随着人流走出课室，连回头看一眼那个疑似的身影都不敢。
    手机在他裤袋中叮咚一声响，陈启星边往下走，边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宿舍长给大家发了邮件，告知宿舍成员们今天下午会有各个宿舍的联谊活动，请感兴趣的同学准时在某某地方集合。
    陈启星踌躇了好一会儿，他内心对于这种团队建设的活动并不感兴趣，但初来乍到，若是不去参加，那些外国小孩必然会给他打上一个标签——典型的中国学生，从不参加活动，只和其他中国学生玩。
    他叹了口气，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在那条邮件下头跟帖，表示自己也会参加。发完邮件，陈启星顺手点开了脸书，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里输入了Timothy的名字。不知是无意的还是大数据使然，即便他没有输入对方的姓氏，脸书给他的列表里，那张明晃晃的笑脸仍旧排在第一位。
    陈启星手一抖，直接就点进了对方的主页——Timothy Xuhan Li。
    校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开了他的面前，陈启星和司机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三步并两步地找了个座位，一屁股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视奸起了对方的主页。
    男生的主页里东西少得可怜，很显然是需要加好友才能阅读其中的内容。但仅有几张曾经用作头像的照片，还是能够看到这个男生一点点眉目的改变。陈启星划过脸书上方的个人信息，看见男生的居住地，还有他的教育背景。偏生对方写得明明白白，连祖籍、高中学校都写得清清楚楚，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谋而合。
    陈启星关掉手机屏幕，将它扔回到书包里，将手肘架在窗框上，托着腮望着外头的说不上熟悉的风景，只觉从前那个少年的身影也落在玻璃窗上，逐渐与今日见到的男生模样重合，成为了同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什么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什么叫做不期而遇，大家说起时脸上大约都是带着期待与欣喜罢。
    唯独他不是。
    ***
    李煦涵只不过是将电脑收好，那边人就已经走了个精光。他往方才那个男生坐着的位置上瞥了一眼，灵机一动，走到桌前拿签到的表格，上面有各人的签名和电话。
    Leena走过来和他说道，她要先走了，这表格需要她捎着吗。李煦涵晃了晃那张名单，也是笑了：“我留着就好了。这儿的灯我来关吧，不用担心。”
    等到Leena离开，李煦涵低头扫了一眼表格上，默默地记下上头的名字和号码，将那张纸塞进电脑包中。
    Ryan Chen – 04xx xxx xxx.
    这个人中文名字好像是叫……启星？
    第2章 
    陈启星一身是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方才的团队建设活动实在太坑，有个环节是把脑袋塞进水桶里头叼水果。陈启星偏生不会游泳，轮到他的时候盯着那个水桶都傻眼了，里头大件儿的水果早就叼干净了，剩下都都是些小葡萄，而且那水的高度对他来讲也太高了吧……
    他尝试了几次，弄得他一脑袋、一衣领的水，都没能将那些躺在桶底的小葡萄给咬出来。
    若不是旁边的姑娘看不下去，帮了他一把，他到现在还在那儿丢脸呢。陈启星一想到这儿心里都窝火，偏生五脏府又在那儿敲锣打鼓，只能把想要洗澡的心给压下去，先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他们这一层宿舍分东西两侧，每侧有十二个左右的单人房间，这十几个学生需要共用一个厨房、三个浴室和洗手间。洗漱方面没什么问题，但厨房四个炉灶不是一字排开的，基本上只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做饭。
    陈启星一打开厨房门，就和里头的亚洲女生面面相觑。他朝她尴尬地笑笑，拉开一旁的冰箱门，在最上一层的里头找到自己前天买的即食香肠。
    那包香肠拿捏在手里，陈启星立刻就骂了一句粗话。不知道是哪个缺德货，居然偷吃别人的东西，把原本只剩下六根的香肠吃剩了四根。他翻过包装的背面，低声骂了一声shit，原来他那天忘记将名字标签贴上去了。
    陈启星回头看了一眼有人正在使用的炉灶，正巧对上那女生探究的目光，他只好和她打了声招呼：“你好，请问这边的炉灶你需要用吗？”
    女生扫了一眼他手上的香肠包装，眉眼一挑，笑道：“你用吧。”
    陈启星道了一句谢，把自己的锅端出来，打算简简单单地煮点意面，用意面酱一拌就成了。女生将自己的锅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足够宽的空间来。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女生倚在一旁的流理台前，低头玩着手机。
    陈启星盯着自己锅中沸腾的水，余光扫过一旁的女生，只觉得两人互不搭理的气氛着实尴尬。他搓了搓鼻子，又紧张地握了握拳，转过脸来和对方打招呼：“你好，我叫Ryan，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Emily Cheng。”
    “哦，刚才活动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你？”
    Emily将手机放下，点了点头：“我有些事，没来得及参加。”
    “是吗……”陈启星勉强笑了笑，心里想道，这姑娘是话题终结者吗？！每一句话都让人没法继续接下去啊……而且她虽然一脸笑意，但话语间流露出明显的“不想说话”的情绪，他思忖着，便没有再继续开启话题。顺理成章地，厨房里的安静被系统重启，Emily再次低头刷起了手机。
    陈启星和Emily彼时大约都没有想到，这不会是他们唯一一次的见面，以后在异乡的岁月里，他们将会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犹如家人。
    ***
    第二回 的英语角，陈启星来得很早，早早地就趁主持人（facilitator）都还没到便占了个后排的座位。等到李煦涵他们进来，陈启星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将视线缩了回去。他缩得太快，完完全全错过了对方投过来的考究的视线。
    耳边是主持人和大家打招呼的声音，还有今天课程的介绍——Small talk。陈启星的视线一直放在前面学生的后脑勺上，希望尽量低调地度过第二节 课。
    然而天不遂人愿，今天来上课的学生恰好是奇数，排队一对一对话模拟（role play）时，陈启星恰好排在最后一个，他的对面空无一人，一时间连他自己都懵了一瞬。Leena显然预料到可能的情况，数完人数之后，对最后的学生说道：“没关系，没能配对到同学的，可以和主持人做对话模拟。”
    陈启星愣了一下，回过神时李煦涵便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不用紧张，我会陪你做对话模拟的。”李煦涵用英语对他说道。
    陈启星尴尬地笑了笑，回头假装看一眼投影上的话题。李煦涵显然能从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读出对方的紧张，于是开口提议道：“要不这样？我先开始提问，你作答。等一会儿Leena会让我们互相调换角色，再由你来提问。”
    陈启星应了声好，李煦涵微微一笑，语气中马上带上的初见的热情：“你好，你周末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嗯……我看了一部电影。”
    “电影的名字的是什么呀？好看吗？”
    陈启星其实周末并没有看电影，但被对方的“演技”所带，反倒真真切切地思考了一下最近新看的电影——Kingsman王牌特工——在飞机上看的。
    李煦涵一脸恍然大悟和惊喜，说：“那的确是一部不错的电影，科林叔帅气得很，打斗也很精彩。”
    说完这句话，李煦涵便没再说话，反倒鼓励似地望着他。对方结束了他的提问，陈启星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回头又看了一眼投影：“那你周末做了什么呢？”
    李煦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复，点了点头：“我周末去了一趟健身房，还和朋友去打了迷你高尔夫。”
    话音刚落，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轮到陈启星。陈启星张了张嘴，思路一下便卡住了。他越是不知道问什么好，对方的目光便越是盯着他不放。他咽了口唾沫，将自己的视线放在对方的手上，用上了方才课件上的小技巧，低声问道：“迷你高尔夫听上去很有意思，我也想要尝试一下，你在哪儿打的迷你高尔夫？”
    李煦涵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男生，对对方有了简单的性格判断，刚想开口接话，那边Leena的定时闹钟便响了。Leena让左边一排的人往后退一格，正好更换对话模拟的对象，陈启星便被领到队伍的前头。
    之后几轮对话模拟，他都没有再和李煦涵对上了。但不管如何，他都没有感受到李煦涵再次投过来目光。哪怕是方才在对话模拟中，两人假扮熟识的朋友，对方的眼神中也没有丝毫私情。也许在李煦涵眼里，Ryan不过是他的小组里最普通的一名学生。
    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也没相熟多久。倒是他在那儿杞人忧天，总是担心着被人识破，自作多情。
    如此想来，陈启星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却也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失落？！他怎么会失落呢？他在期待什么？
    那一缕失落原本微不足道，但在陈启星刻意的品味下竟像田野间最野蛮的野草，不过是多了主人的一份留心，竟将根系深又狠地扎入他的心肉中，基因变异一般疯狂攀长，渐渐占据了他全部的情绪。
    四十分钟随着齿轮的滴滴答答一声声地走完，陈启星将东西都收入书包里，带着满脑子的失落跟在人群后头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教室。他没有跟随着众人进电梯，拐了个弯就近去了一趟洗手间。
    他想洗把脸，把自己方才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都冲洗干净，希望借着冰凉的水让自己静下心来。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他鞠了一捧清水拍到脸上，听见洗手间的门被人拉开，连忙将水龙头关掉，抬手抽了一张手纸。
    甫一抬头，明晃晃的镜子里多了一个人，陈启星瞬间目瞪口呆，手僵在半空中。
    李煦涵进来了。
    而且他正就着镜面反射，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陈启星觉得当下的沉默实在有些尴尬，好歹方才两人还有过互动，他一个学生要是没认出facilitator来，怎么也说不过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纸抽出来，嘴角咧出一个刻意的笑容，和李煦涵打着招呼：“Hi, Tim.”
    李煦涵眨了眨眼，好笑道：“陈启星？”他用了中文。
    “你……认出我了……？”陈启星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直接就用中文问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以为你没……没认出来……”
    “第一节 课的时候，我的确只是你眼熟，是后来查了一下你报名用的名字，才确定是你。”李煦涵走到一旁的洗手盆前，冲洗手上的水性笔印，“好久不见，好巧。”
    “……”陈启星攒着手中的纸团，低头默默地应了一声：“好巧……”
    好巧……这一点巧，却一点都不好。他将纸团扔进吹风机旁纸篓中，恐惧如上升的冰洋，从脚趾一路涌至发梢，方才揪紧了神经的失落被寒冰冻住，一点也不能造次。
    如果说十分钟前，他还为他们形同陌路而失落；十分钟后的现在，他后悔了。
    他情愿他们成为两个永无交集的陌生人，也不愿意让李煦涵想起当年的事情。
    第3章 
    陈启星着实记不太清他是如何离开洗手间，又是如何与李煦涵分别的。只觉得一晃神的工夫，人就已经回到了宿舍。这里是他的天地，独一份的，不需要与任何人分享，这使他渐渐放松下来，一把将自己丢到床上，抱着枕头闭眼冥想。
    没过几分钟，他便又挣扎着动弹了两下，细细回想起方才和李煦涵的交手，不由得又打了个颤。
    “感觉你也没多大变化，好像还是和我印象里的那个人一样……”他想起李煦涵在洗手间里同他说道。
    陈启星将枕头抱到胸前，仰卧在床上，望着只有一盏普通吊灯的天花板，内心不禁又是一阵慌张。
    他那样说，说明他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那他是不是还记得陈启星那个“不小心”的吻？
    是不是一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
    好烦啊……陈启星将手臂搭在眼上，有气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他千里迢迢跑到大洋彼岸的城市，还能遇上那些承载着他不堪回忆的故人……
    ***
    第一次见到李煦涵时，陈启星十六岁，刚上高二。高二文理分班，新的班级里的学生大多数都互不相识，对于班主任而言，大部分的学生也都是生面孔，唯有其中几个是自己高一时带着的，其中便有陈启星。知道陈启星比较乖巧，班主任便让他先代理班长一职，帮忙处理一些班级事务，比如收暑假作业。
    把工作丢给学生之后，班主任便没那么发愁了，可倒轮到陈启星愁了。他望着手里的花名册，再看了眼地上堆着的作业山，每列交上来的作业都不足数，可他却没法将名字和脸对上号。
    坐在他右手边的女孩子叫沈嫣嫣，这个他倒是记住了，如今正拿手肘轻轻捅了一下他。陈启星转过头，见她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神神秘秘地说：“那个就是李煦涵……”
    大约是陈启星疑惑的目光太明显，她又无奈地指了指他桌上的花名册，交了作业的都有勾，而李煦涵的名字边上空空如也。
    “没想到以前四班的男神居然会没交功课。”沈嫣嫣嘟囔一句。
    “什么男神？”陈启星也压低了声音，好奇于对方所知的八卦。
    沈嫣嫣显然没料到一个男生居然会对另一个男生的八卦感兴趣，倒是有些别有深意地轻声“啊”了一声，仿佛意有所指。陈启星被她揶揄，脸上立刻感到一丝微烫，连忙将目光移开，假装盯着花名册看。
    他们学校的风气向来开放自由，沈嫣嫣并没有将这位男班长的别扭反应放在心上，反倒将脑袋凑到他的桌前：“男神就是男神啊，你之前几班来着？”
    “十五，怎么了？”
    “哎呀，你高一的时候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呐？”沈嫣嫣对上班长疑惑不解的眼神，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仿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算了，你们十五班跑到四楼去，和男神班级离这么远，与世隔绝，不知道也可以理解。”
    陈启星没想到自己这同桌内心活动如此丰富，轻声打断道：“那你倒是快说说男神……”
    沈嫣嫣大约是在兴头上：“李煦涵不只是四班的男神，还是整个一楼的楼草呢。他人不仅长得帅，成绩还好，进校成绩全级前十，要不是今年没有重点班，我和他铁定分不到一个班里头。”她顿了顿，夸张地装作惋惜道，“没想到男神居然不交作业，说不定他有什么苦衷……”
    陈启星觉得他的新同桌还蛮跳脱的，也配合起她的演出：“我等会儿去问问你男神，看看他为什么缺交功课。”
    沈嫣嫣无声地笑了起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陈启星将那花名册抓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面那排男生走去。
    李煦涵本来还和一旁的同学说笑，余光里看见有人靠近，回过头来温和地和走到跟前的陈启星打着招呼：“班长你好。”
    夏日的阳光从窗格中投下，洋洋洒洒地将光与影描摹在对方的脸上，让李煦涵本身并不凛冽的眉眼变得更加温柔。陈启星对上对方深邃黝黑的瞳仁，心跳漏了一拍，脚下一滞，顷刻间耳边传来擂鼓般的脉搏声响。
    男神呀……
    方才组织好的语言被抹得一干二净，脑海中只冒出了这三个字，伴随着沈嫣嫣的声线，在他脑海中回响。
    意识到自己失态，陈启星急忙移开眼，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李、李煦涵？”
    “对啊，班长你找他有事啊？催作业啊？”一旁躲在书本垒成的堡垒后的男生抬起头，嬉皮笑脸，拿腔捏调：“李煦涵你现在厉害了啊，成绩好到都敢不交作业了啊！”
    那男生话音刚落，就被李煦涵一巴掌扇到脑袋上：“赶紧做你的作业去，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害得？！你还要多久啊？”
    被打的男生嗷嗷叫了两声：“给我十分钟，还剩一题了！”
    李煦涵转过脸来，笑着对陈启星说：“班长，能不能再给我十分钟？”他感受到陈启星的为难，又起誓道：“我保证，十分钟后一定会把作业给你送上来。”
    他太过真诚，陈启星一时也无法拒绝，又觉得男神居然如此接地气地将作业给同学抄，很是诧异，只好点了点头，低头找下一个缺作业的同学。李煦涵瞥了一眼上头的名字，挑了挑眉。缺作业名单里就有路思达，如今那罪魁祸首就坐在过道的另一侧，正埋头苦抄，然而陈启星却没有认出他来，反倒四处张望。
    李煦涵马上明白班长的苦，陈启星还不能认全班里同学。他想了想，指着对方手里的花名册，开口问道：“我可以看看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些王八蛋拖欠作业吗？说不定都是我们这一排的，等会儿我一块儿替你把他们揪出来。”
    听李煦涵的口气，他似乎对班里同学都比较熟悉。若是有他帮忙，省得他一个一个人去问谁打谁。陈启星有些心动，点了点头，将名单递给对方。
    李煦涵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发现拖欠作业的，果然都是后排的那帮子男生，于是道：“马上就要上课了，要不我等会儿下课，把我和他们的作业一起送过去给你。”
    陈启星看了一眼时间，想着也好，道了声谢，这才回到自己位置上。
    沈嫣嫣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交锋，见陈启星回来，又八婆似地凑上来挤眉弄眼：“怎么样怎么样？男神为什么没交作业？”
    “应该是借了作业给别人抄去了。”
    沈嫣嫣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没想到男神居然“知法犯法”，胆大包天。然而这毕竟是看脸的世界，不过转瞬，沈嫣嫣便“原谅”了他，找话为他开脱：“男神好像和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自然也是不想他们被老师训的。”
    陈启星听了沈嫣嫣的话，忽然发现，自己方才光顾着看李煦涵的脸，都没留意他四周同学的模样。他如此想来，忍不住随沈嫣嫣一块儿，回头往后排的方向望去。
    后排的男生都人高马大，全是热血少年的神色，若是笑，便是肆无忌惮的笑；若是气，便是面红耳赤的气，不知收敛。唯独李煦涵，脸上总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好似没有侵略性，既不高傲，也不是特别的容易接近。
    “如今接地气的男神很不常见了，要好好珍惜啊……”沈嫣嫣在他耳边叹道。
    似乎是感受到他人注视的目光，李煦涵抬起头来，只瞥见一张仓皇逃跑的脸，反倒是沈嫣嫣朝他挥了挥手。李煦涵礼貌性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被一旁的路思达瞧见了，揶揄道：“可以呀，男神，这么快就有追求者了。”
    李煦涵和路思达熟得很，知道这小子又皮了，直接伸手就要将自己的作业本收回去：“别叫我男神，我看你是欠揍了。”
    “我要真欠揍，你揍我就是了，抢作业本干嘛啊！”路思达才不愿意还他作业本，母鸡护崽般整个人压到作业本上。
    陈启星即便回过头，仍旧隐隐约约听到后面的打闹，李煦涵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那边上的沈嫣嫣和男神打完了招呼，心满意足地转过去，继续往陈启星边上凑，想和他说话。她抬眸一瞧，见班长耳朵尖尖红了一片，轻声惊道：“班长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教室里不是开了空调吗？！”
    陈启星如今真恨不得她少说两句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你老往我边上凑，等会儿男神误会你我关系，那我岂不是挡了你们姻缘？”
    沈嫣嫣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倏地一红：“别胡说，男神这种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驾驭不了。”
    “那什么样的你能驾驭得了？”
    沈嫣嫣经他一问，倒是笑了：“你这种啰。”她见陈启星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我开玩笑的，班长你别当真呀。”
    说完这话，沈嫣嫣总算坐直了身子。陈启星舒了口气，他不自然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垂下眼帘。沈嫣嫣的确很是可爱，性子也落落大方，应当是很多男生喜欢的类型。然而陈启星知道，自己总不会喜欢上她。
    因为他老早便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他和她一样，眼睛都只会放在帅哥身上。
    他正想着，那边的女生不知抽什么风，又突然凑了过来，趁老师进课室前的那几秒，低声说道：“还要重申一点，班长你长得也蛮好看的，我从前在十五班的闺蜜，许沁你记得吗？她就蛮喜欢你的。”
    陈启星本来眼睛还盯着老师的脚步，就准备着等她踏上讲台的一刻喊一声“起立”，结果沈嫣嫣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拍得他气瞬间不顺，“起”字都没喊出喉咙，就被口水呛得肺都咳了出来。
    第4章 
    等到老师离开课室，陈启星将数学课本塞进抽屉中，低头翻找生物书，下一秒，一个影子便落在自己手边。他抬起头，见李煦涵手里拿着六七本作业，站在他的桌前。
    陈启星指了指地上的作业山，示意他放在那上头就好，自己对了一遍名字，便把三四摞作业叠在一块儿，企图一把就能抱起来。
    “我帮你吧……”李煦涵见那摞高得快盖过人脸的作业摇摇欲坠，忍不住出手相助。他也不等陈启星答应，直接便搬过一半到自己手上，回头问道：“放到徐老师那儿？”
    “嗯……谢谢。”大约是方才的逞强被人识破，陈启星的声音闷闷的。
    他们两人下去的时候，徐老师正巧在教师办公室，便让他们将作业放在一旁的空位置上便好，陈启星顺手便将花名册还给老师：“都齐了，徐老师。”
    “很好，辛苦你了。”徐老师将花名册放入抽屉，却没有放他们走，“你们班的物理老师还是之前教四班的张静老师，李煦涵，张老师知道你成绩好，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课代表？”
    李煦涵笑了笑：“我就算了，抱歉。”
    “哎，我就知道。当初问你要不要暂代学委一职时，你也是不愿意的。”徐老师很是无奈。“那就算了，我和张老师说一声吧，你们先回去上课吧。”
    等到出了办公室，陈启星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张嘴问道：“徐老师刚才说你拒绝了学委的工作，是真的吗？”
    李煦涵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好笑：“难道你觉得徐老师在说谎？”
    陈启星立即有些窘：“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是老师亲自委任，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吧……”
    “我难道不能算是个人？”
    李煦涵的回答引得陈启星一噎，这下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李煦涵见他面上大窘，原本自在闲适的笑容此刻多了些得意的意味来，却又不想闹得陈启星尴尬：“上一年就担任学委，结果挺忙的。所以今年打算专心学习，将这个重担交给合适的能人，比如你呀，班长大人，被路思达他们耽误了，真是对不住啊。”
    陈启星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他一抬头，就正正对上李煦涵略带揶揄的笑容。不知怎的，他觉得方才被人拍的皮肤竟然隔着衣服开始发起烫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他眼前星光乱闪。
    李煦涵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出现了异样，自顾自地往前走。陈启星像一只刚巧偷完糖果的小老鼠，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高大的背影，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只能自己藏起来细细品味那份悸动。
    自发现自己对李煦涵那张脸产生了兴趣，已经过去有两周多，两人间的交集并不多。陈启星很少去往后排那帮子男生处凑，他们实在过分热闹，只要下课铃一响，整个课室都能经久不绝地回响起他们的打闹和嬉笑。
    偶尔陈启星会转过头去，瞄一眼坐在一侧的李煦涵。李煦涵总不会在他们团体的中心，但没有人会把他排除在外。他仍旧是那般和煦地笑，时不时应路思达他们一嘴，仿佛他比他们年长一些，在纵容着那帮子男生的胡闹行为。
    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混得这么熟的？陈启星盯着自己的作业册，其实脑子早就飞到九重天去，思考他的男神了。
    “班长——”
    他的思绪被一声响亮的呼喊打断，不只是他，就连课室里头方才还各干各的同学，也都纷纷往声源的方向望去。陈启星抬起头来，只见沈嫣嫣牵着一个女孩，正在走廊上朝他招手。
    那个女孩，好像就是许沁。
    “过来一下，好吗？”沈嫣嫣见陈启星不为所动，坚持不懈地诓骗他走出课室。
    陈启星感受到无数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那感觉如芒在背，让人浑身都不自在。他的目光从沈嫣嫣身上，打量到一旁的许沁身上，最后无奈地将练习册合上，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去。
    “怎么了……”陈启星只是出了教室门，靠在一旁的墙上，正巧避开了背后一整个班的视线，将自己藏到暗处。
    沈嫣嫣瞟了一眼满屋子的好事者，满不在乎地问：“班长你艺术课选了哪个老师呀？”
    “怎么关心起我的艺术课了？”陈启星并不想作答。
    然而沈嫣嫣却一脸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找许沁一起上艺术课的，毕竟你也知道，咱们五六两班艺术和体育都是一块儿上的呀。结果许沁这丫头居然选了我最不乐意上的绘画，我这不就想问问，咱俩能不能搭个伴？”
    话虽这么说，陈启星却觉得沈嫣嫣动机不纯，尤其是旁边还有个许沁在。可他着实不知道如何拒绝对方，只得说道：“音乐鉴赏。”
    “哎~”沈嫣嫣立刻笑意盈盈地做了个鬼脸，“我这就跟老师说，我被她催得裤子都要掉了。”
    陈启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多大的事儿来看，反倒是路思达他们，对此颇有兴趣。
    “班长，班长！”路思达像是巨型哈士奇似地，一把扑到陈启星身上。陈启星才刚跑完1500，被他用篮球这么顶了一下腰，顿时觉得腰子都要给他挤碎了。“篮球打不？”
    陈启星心道，上两周也没见你邀请，怎么这回就这么好心？然而他嘴上不说，最后只能被路思达推搡着去到篮球场。
    篮球场早就被占个精光，路思达把人带到他们的场边，李煦涵刚从他人防守圈中跳起来，哐当一声一个三分球落入篮筐。他抹了一把汗，走下场来和陈启星打了个招呼：“班长也来打篮球啊？”
    李煦涵沾了汗的眼睛显得闪亮亮的，陈启星着实没有勇气与他对视，生怕自己又要脸红，低声嗫喏：“……我打得很一般。”
    “没事，大家都是玩玩，又不是比赛。”李煦涵指了指路思达，“路思达不过是想跟你套近乎。”
    “什么近乎？”陈启星看向路思达。
    李煦涵压根不理会路思达有些微红的脸，单刀直入：“沈嫣嫣啰，你让路思达让你几回合，才好答应给他牵红线啊。”
    虽然李煦涵这般提议，但陈启星也不需要路思达让他分毫。路思达他们都没有和陈启星交过手，一时间被他流畅的带球和三步上篮给震惊到了。陈启星有心在男神面前露一手，好让他刮目相看，对自己影响深刻些，于是打得愈发起劲。
    等大家都觉得累得不行，要歇息一下喝口水时，陈启星才发现李煦涵早就不在场边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是不是没看到自己打球？那我其实不是白露一手了？
    陈启星还在胡思乱想呢，后背便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把他拍得一个趔趄：“班长！没想到你还有两手啊！下回放学也好，体育课也好，咱们再一起打球呗！”
    陈启星把路思达的手推开，眼神闪烁：“李煦涵也和你们一块儿打球？”
    路思达的脑回路自然是跟不上陈启星那些隐秘的心思：“啊？那自然啊！”
    “嗯，反正你不是还想我给你和沈嫣嫣牵桥搭线嘛，你自然要邀请我了。”陈启星担心方才光顾着问李煦涵，路思达该觉得奇怪了，才开了个玩笑。“沈嫣嫣你直接追就是了，我会帮你探探口风的，但你放心，你应该是她能驾驭的。”
    “驾驭？？”路思达没明白。
    “说你有安全感。”李煦涵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一瓶冰水落他的肩膀上。陈启星被冰得打了个颤，转过身来。他脸上因为运动红扑扑的，心跳也因为运动而加速，正好掩盖了他的心动。
    路思达接着李煦涵抛过来的水，抗议道：“喂，李煦涵，你这一回怎么没请班长吃冰棍啊？！不公平！”他大概是担心陈启星误会，解释道：“男神超级喜欢拿冰水冰人的脸，每次都被他吓一跳，要命。”
    李煦涵温和地笑了笑，说：“别听他瞎说，赶紧喝点水吧，一脸的汗。”
    陈启星接过他手里的水，有些懵，又有些难过。李煦涵并没有像对路思达那样对他，那是一种分寸，但也证明了两个人的疏远。他一言不发地拧开了水，见路思达那边已经咕噜咕噜地灌了小半瓶进肚子。他回过头来，分完水的李煦涵又走了回来，自己两手空空。
    “刚才打得不错啊，真人不露相。”李煦涵不仅朝他笑，还竖了个大拇指。“等会儿和你过几招呗，班长。”
    陈启星最怕看他笑，他一笑，仿佛天空立马放晴，灿烂得让他那些难过的心思全蒸发掉。而且他还认同他的篮球技术，这比递给他一百瓶水都要让他高兴。
    第5章 
    自从和路思达他们打过篮球，陈启星和李煦涵的来往变多了些。路思达是个很会来事儿的人，而陈启星自然也只能投桃报李，有事没事在沈嫣嫣面前夸一下路思达，但依他的性格着实做不到为朋友披荆斩棘，只好在路思达追女孩的路上为他拔一下杂草。
    李煦涵总是一脸看戏地看着路思达把陈启星拽到一旁，勾肩搭背，企图让陈启星再使把劲儿。
    比如说上晚自习时，跟陈启星调位，这样便能顺理成章地坐在沈嫣嫣的旁边。
    “为什么不让思达请你和沈嫣嫣吃顿饭呢？”李煦涵给他讲完了一道物理题，顺便问道。
    陈启星支支吾吾：“不好……等会儿该当电灯泡了……而且等会儿沈嫣嫣往我跟前凑，路思达要吃醋了。”
    “思达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他反而觉得你比我要没有威胁得多了。”
    陈启星抬头看了李煦涵一眼，对方一手撑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那眼神仿佛在问，是什么愿意让你不去饭局呢？陈启星连忙低下头，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李煦涵的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陈启星被他盯得久了，好似身上的秘密都要被人一铲子一铲子地挖出来，曝晒在日光灯下。
    “……是许沁。”他闷声说道，“上一回沈嫣嫣带上了许沁，我尴尬的很。”
    李煦涵收回目光，瞟了一眼路思达和沈嫣嫣的背影，他们两人如今明明坐在一块儿，却还要少女心得很地传纸条。
    “许沁，你不喜欢？”他问。
    陈启星笔下一顿，被李煦涵的问题吓了一跳：“……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李煦涵又问。
    我喜欢你这样的啊！陈启星听见自己的心声大喊，嘴上却说：“不知道……可能是要遇到了，才知道喜不喜欢吧……”
    “要是换作路思达，肯定能告诉你一个具体类型——活泼可爱的，但是要好相处的。”李煦涵说，“沈嫣嫣就是他超喜欢的那种女生。”
    陈启星对路思达喜欢的类型完全没有兴趣，他侧过脸去，瞄了李煦涵一眼，低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没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不敢说，他害怕把李煦涵给局限死了，自己无路可进。可他问出问题后便又后悔了，李煦涵能给他什么样的答案呢。
    李煦涵也陷入了沉默，不知是在思考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还是在思考要不要回答对方。但那样突如其来的沉默令陈启星措手不及，以为他问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一时间心中惴惴不安，连题目都在眼前飘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煦涵那边才终于有了声音：“我也不知道。”
    陈启星这才想起沈嫣嫣给他透的八卦，明明高一那时候那么多女生明里暗里对他送秋波，李煦涵愣是一个都没搭理，一次地下情的军情都没被她们给捕获到。
    这样的情况偶尔会给陈启星一丝善意的幻想，让陈启星将李煦涵误认成同一类人，他们不能将自己的性向公之于众，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将示好者拒之门外。
    陈启星又偷偷摸摸地瞄了李煦涵一眼，见对方手里只转着笔，盯着面前的英语卷子也不作答，不知对方心里是不是正想着事。他没看多两眼呢，李煦涵便有所感应似地望了过来，害得陈启星赶紧将目光移开，假装盯着前面同学的背影发呆。
    路思达追女孩的手段来来去去就那么多，但好女怕缠郎，沈嫣嫣饶是被人天天晚上陪着自习，白日里又是送水送零食的，鞍前马后的，多少心里也是动摇了。她最后实在没忍住，问陈启星的意思，陈启星先是一愣，倒是笑了，当然是说了许多路思达的好话。
    沈嫣嫣并没有觉得路思达不好的意思，不过是心里的小秘密无处说了罢了。她越听越笑，越笑越听，末了倒是来了一句：“要是你和许沁也能好了，我们就能四个人一块儿出去玩啦。”
    陈启星僵了一瞬，苦涩地干笑了两声，没有作答。
    沈嫣嫣见他神色变了，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想到许沁为了和陈启星多多接触，特意找老师换了艺术课，没想到陈启星压根儿就没有报那门音乐鉴赏，心里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你不喜欢许沁，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女孩儿的直觉有时候真真敏感得可怕，“我总觉得你肯定有喜欢的人另外，对不对？喜欢就喜欢嘛，只要不影响学习，老师都不管，你怕什么呀？”
    她越说，陈启星越是不敢看向她的眼睛，生怕会暴露些什么，只低声应着：“要是被家长知道了，可就麻烦了……”
    “我妈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说，要是我只耽于谈恋爱而不思进取，她才会打断我的狗腿。如果恋爱能使双方变得更好，那倒也有可取的地方。我觉得我妈说得特别的对！”
    陈启星说：“你妈真好。”
    沈嫣嫣嘿嘿一笑，把脑袋凑了过来，低声劝道：“班长，你看你长得不错，成绩也好，你喜欢的人不会不接受你的，不然她可真瞎啊。”
    陈启星低头笑了笑，没有接话。
    陈启星已经习惯了晚自习时，路思达和他换位置。他每晚都会坐在李煦涵的旁边，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距离刚好不远不近，这样他在窃喜于靠近李煦涵的时候，还能看得进书。有不懂的题目，他只要学着路思达那样，将本子递过去给李煦涵看，李煦涵便会耐心地给他讲题，连自己手头的作业都会放下。
    陈启星觉得这样的节奏很好，体育课一块儿打球，相互买水，能称得上是关系好的朋友。
    李煦涵还没开始做物理作业，瞥见对方又是一脸苦闷地划了一页草稿纸，倒是开口问道：“今晚的物理作业看上去挺难的？”
    “这题算不出后头的数……”陈启星翻了两遍答案和自己的解题过程，叹了口气。
    李煦涵将那练习册抓过来，又问他要草稿纸，一点一点地对着他的解题过程。他看出是哪里漏了一步，便招手让人靠近点给他讲题。
    陈启星拖着自己屁股下的凳子往过道上刚挪了一点，教室顶上的灯忽然闪了两下，把大家伙的动作都给一键暂停，所有人齐齐整整地仰起脸来，盯着脑袋上的灯管。不知是不是万众瞩目过分灼烈，不到一秒，刷地一下，所有的灯管全熄灭了，教室倏然陷入黑暗中。
    “停电啦？？”不知道是谁说了那么一句，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喧哗起来，仿佛学习的结界被人打破了，里头埋头苦干的莘莘学子总算重获自由身。
    “我瞎啦！”
    “结界被破啦，我们赶紧跑啊！”
    “小情侣赶紧亲起来啊！”
    教室里头七嘴八舌的，好事者嚷嚷着，趁着黑暗来临之际，释放着自己的天性。更多的人是跟着笑，跟着瞎热闹。
    “真的，现在可是表白的大好时机啊！现在不亲，还等何时！”
    不知是谁嚷了这么一句，陈启星感觉前面人头攒动，好像真有脑袋渐渐靠在一起。是的呀，那人说得没错，现在黑不溜秋的，谁知道是谁亲了谁。陈启星紧张地瞥了一眼左手边的男生，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半个不甚明显的身影。
    有时候心动比秒针跳得还要快，一呼一吸的短短时间里，陈启星身子已经早作一步倾了过去。
    李煦涵的额头凉凉的，没有汗，和他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但陈启星只敢这么轻轻地碰一下，便立刻收回自己的吻。可电来的速度比他想的还快，他还没坐直身子，模样便全清楚地落在李煦涵的眼中。
    顷刻间，他看见李煦涵那双眼，他就慌了。
    惊讶、疑惑、抗拒、还有很多很多他说不上来的感情，全映在李煦涵的眼睛里。
    陈启星双目紧闭，勉强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他不知道自己脸都青了。可那点电好似在戏耍他一般，将他那不可见光的小心思亮出来后，瞬间又断了。他们被扔掷回到黑暗之中，由着他的血液被凝固起来，寒意从指尖一路渗到他的大脑。
    “你做什么？”黑暗之中，李煦涵的声音有些沉闷，然而字字如锤，敲得他心脏缺血，一阵刺痛。
    陈启星脑中白茫茫的一片，想尽力寻个词来，但每一个蹦出来的词都是同一个——“完蛋”。他刚想张口，门那边便传来班主任的喝止：“怎么这么闹？！班长呢？班长出来，阻止大家有序离校！”
    “是……”陈启星被点了名，只能站起身。他的书包还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得回去收拾。他刚将凳子挪回原位，手腕蓦地被人抓住。陈启星心头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的五三，别忘了。”
    “谢、谢……”陈启星缓缓转过身，抓住那本递过来的练习册，结结巴巴道：“刚才有……被人撞到……”他实在解释不下去了，脑子里想不到别的东西。
    这是一场意外……
    这是一场意外……
    陈启星一面一列一列地引导同学们出教室，沿着应急灯的指示往下走，一面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
    陈启星记得，那一晚他辗转反侧，每回睡着了，都要做噩梦。梦见李煦涵站在讲台上，面色凛冽地叱责自己是个变态，梦见黑板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还梦见李煦涵扇自己耳光，说他恶心……
    可李煦涵第二天却没来上学。虽然不用面对李煦涵的目光，陈启星却也完全不敢同沈嫣嫣或是路思达他们说话，路思达与李煦涵相熟，他害怕李煦涵会将昨晚的事情告知路思达。
    他躲着他们，偶尔觉得班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目光似乎落在他的身上，他都要打一个寒颤。
    李煦涵没有再来过学校，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没有李煦涵的联系方式，即便是有，他如今也不敢跟他联系。直到过了好久，确认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天夜里的事情，他才敢和路思达不咸不淡地说话。
    路思达说，李煦涵以后都不会来上学啦，听说他们家有点事。具体什么事情，路思达没说，他也没问，也不敢问。
    第6章 
    宿舍的活动比陈启星想到的还要多，男生入学不过一月，就已经组织过两次游戏之夜。陈启星坐在人群的边缘，问其中一个男孩子借了手柄，和另一个加拿大的男生竞速卡丁车。
    活动室里很是吵闹，一前一后两部电视屏幕上都是激烈的游戏对决，好几台笔记本连着手柄，rpg游戏里的小人被人使唤着到处奔跑，更别提那些窝在沙发和墙根的任天堂党们，联起机来打到兴起。
    幸好公共区域是不允许饮酒的，不然这帮子二十左右的小年轻能把整个活动室给掀了。
    陈启星的游戏水平也就是个中等，和那加拿大的男生来回四五趟，胜负都是五五开。那男生比他年纪要小，一输就就fxxk来fxxk去，揪着陈启星不放。陈启星玩了几局觉得没意思，尴尬地婉拒了男生再度发起的约战信号，把手柄还给了当事人。
    他挪了挪屁股，将位置让给其他人，左右看了一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游戏的小男生们，还是觉得融不进去。他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去围观他人，恰好手机震了一下，便假装出去打个电话，溜回了自己房间。
    等他回到房间，发现是交友软件上之前点了赞的男生给他留言了，问他要不要出来玩。陈启星顺手点开了对方的个人页面，扫了两眼那些po上来的照片，一屁股坐到床上，握着手机出神。
    这个男生比其他直接给他发那根的照片的好多了，陈启星看了一眼他的定位，离自己不是那么近，思忖之间，对方又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是不是校友。
    他回了一句，是的。
    那孩子便来劲了，问题接二连三地蹦出来：你哪一个系的呀？你现在住在哪里呀？为什么头像只放了个背影呀？你有正面的照片吗？
    陈启星望着那些接踵而来的提问，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对方太过热情，反倒把他逼到墙角似地，无路可逃。他再一次点开对方的头像，又认真看了他放在个人主页的照片，最后只回了一句：“我不喜欢把太多个人资料放在外面。”
    那男孩回得很快，发了个笑脸过来，说：“你知道这里都是看脸的嘛？”
    “我知道。”陈启星回复道，“但我害怕。”
    “没关系的。”那男生回道，“我不嫌弃你的，只是当个朋友而已啦。找个时间出来见个面？你明天会去学校吗？”
    在他一番穷追猛打下，陈启星总算招架不住了，约了和对方明天午餐时间面基。他将手机扔到一旁，起身去拿洗漱用品。
    ***
    第二天下课，陈启星从课室里出来，如约等在一楼的咖啡店前。那男生的课应当还有五到十分钟才能结束，陈启星看了一眼他给自己发的信息，不安再次浮出水面。
    那是他一贯的不安，大约是知道自己又要开始和一个人尝试去建立亲密关系的缘故。陈启星将手机抓在手里，四处望了一下，找到一张空的桌子赶紧坐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制住涌动在他四肢肌理中的紧张和微颤，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陈启星？”
    背后忽然有人叫他的中文名字，陈启星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手里的水给抖了出去。他转过头，看见李煦涵抱着笔记本站在他的身后。李煦涵见他一转过脸，那张脸有点发白，也被吓到了，赶紧走上来问：“你还好吗？脸色这么差？”
    “没事……”他摆了摆手，编了个理由：“我贫血，已经吃了东西，等一下就好了。”
    李煦涵还有点不放心：“要不要我载你回去？”他担心他晕倒在半路上。
    陈启星一听他要载自己，忙不迭地拒绝：“不用，我朋友等会就过来。”
    他掷地有声地拒绝，仿佛李煦涵是什么不能碰的东西，李煦涵愣了一下，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陈启星。陈启星怕得很他的目光，连忙垂下眼帘，低头紧张地扣着塑料瓶身，弄得瓶身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煦涵盯着他手里的动作，略有所思，嘴上却问道：“说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这两回都没来上英语角。”
    “没什么……”陈启星的睫毛颤了颤，“我发现宿舍那边也有英语角，所以就转了过去。”
    他话虽这么说，事实却并非如此。他实在没有勇气每个星期都去见人一次，还装作若无其事。
    “哦，这样啊。”李煦涵轻声笑了出来，不再纠缠，让他注意身体健康，便和陈启星道了别。他的朋友还在等他，看见他那脸上的神情，便忍不住揶揄：“Tim，什么东西又勾起你的兴趣了？”
    “我一直都对人很感兴趣的呀。”李煦涵微微一笑。他知道，陈启星在紧张，而且他还在撒谎。虽然宿舍区的确也有英语角，但各个英语角之间是不可以互转的。陈启星不知道，但他作为工作人员，却再清楚不过了。李煦涵想，自己从来没有发难于他，他为何如此慌张呢。
    李煦涵的心思，陈启星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见人渐渐走远，方才因为要面基的不安被李煦涵这么一搅和，反倒全被他带走了似的，陈启星的情绪逐渐冷静了下来。
    手里的手机又出了一条信息，他低头瞟了一眼，回头便看见一个男生背着书包朝他走来。陈启星望着真人，对方大约是把这一回面基当作是相亲了，浑身上下都拾掇了一番，显得比照片上的更奶气一些。
    那男生看见陈启星，脸上立刻露出一片欣喜，开门见山：“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陈启星没想到对方这般直接，很不习惯，生怕他下一秒就扑到自己身上似地，站起身来。他起身，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主动权，也好避让。
    “你好，我叫Ryan。”
    “我知道，你在软件就用这名字。”男生嘿嘿一笑，看见对方站起来，比自己高了两三厘米，有些得意地抹了抹他刻意做过的发型，“你叫我Jason好了。”
    出门在外，他们见了面，即使是遇上说中文的，也都只介绍自己的英文名字，成了习惯。
    Jason是个十分热情的人，兴许也是捡到了个小帅哥的缘故，整个午饭期间都特别活跃。他从他住的地方，一直说到他读的专业，顺便安利了许多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你知道的真是多。”陈启星盯着对方那一身潮牌笑了笑。
    Jason被人夸奖，可高兴了，往陈启星身边凑了凑。可陈启星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更何况是刚认识的人，他不着痕迹地挪开了手臂。Jason倒也不是那么不机灵，见对方与他仍有隔阂，想着追人日久方能生情，倒也不是很介意，不过仍旧邀请他出去玩。
    陈启星不想拂他好意，点了点头。
    Jason想追人得紧，每天白天黑夜，只要有空都会给陈启星发微信。陈启星看着那些无甚营养的段子和明知故问的对话，即便都是和其他追求者一样的套路，但总归让他很是期待。
    他其实是想好好谈一段恋爱的，想尝试着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只是他从来没有成功过。高中是世界太小，自从那次偷吻事件，他再也不敢将他任何关于同性恋的事情透露出去。到了大学，同学的关系变得松动了些，他也不是没有被男生追过。可每每得知自己将要进入一段亲密的关系，他就会变得恐惧和不安，原本暧昧的时候那些酸甜时刻全化为乌有，本能地排斥对方的靠近。他尝试了好几次，无一例外全失败了，他便对自己失望，再也不敢尝试。
    他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他的情况，他人只以为他变了心。
    等他终于赶完了第一份作业，Jason蓄势以待，得知此事之后立刻就邀请他出去唱K。陈启星望着那条邀约信息，觉得如此猴急的男孩子还是蛮可爱的。Jason大约是担心只约陈启星，陈启星就不来了，特意在信息后头又补充道：“还有另外七个人。”
    陈启星顿了一下，一想到一下子要见好几个陌生人，又有些犹豫了。他和Jason并不算很熟，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他们欢迎。他觉得自己也是够烦人的，一个大男人为此磨磨唧唧，好像见多一个人就少块肉似的。陈启星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逼着自己打了个“好”上去。
    他没让对方来接他，自己从学校坐火车进City。等从火车站出来上电梯，Jason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男生看见陈启星的瞬间，眼睛都亮了，朝他拼命招手：“他们已经进去把房间开好了，你带了驾照吗？”
    “我没有这边的驾照。”陈启星坦言道，“不过我把护照带上了。”
    Jason笑了笑，说：“没关系，能证明你过了十八岁就可以了。”
    “我怎么也不能像未成年人吧。”陈启星也跟着笑。
    Jason朝他挑了挑眉：“未成年人我还真不碰，我不犯法的，还好你不是。”
    他意有所指，陈启星一听便懂，却不想接话，便只是垂下眼帘浅浅地笑。
    他们通过了年龄检查，Jason便领着他往205房走。陈启星跟在他的身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Jason今天的打扮，不由得感叹一句，这男生还真是有钱。房间的门被他推开，里头的音乐声顷刻间冲破屏障，闯入陈启星的耳膜。
    在Jason看不见的地方，陈启星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随着他踏进房间。
    ++++++++++++
    碎碎念一下：到了这篇文我也不知道节奏会不会稍微慢一点，毕竟上一篇“赶头赶命”的有好多细节都没地方交代了= =
    第7章 
    看见有生人进来，房间里七双眼睛齐刷刷地往Jason身后的人身上看。坐在点歌台前的女生率先大喊了一句：“哇，你带来的是帅哥啊！小帅哥，你怎么会看上我家Jason的？”
    “若若你别乱叫，他是我朋友！”仿佛是怕陈启星不高兴，Jason特意着重强调了“朋友”二字，“还有你别乱拉亲戚，谁是你家的了？”
    那个叫若若的女生哈哈大笑，也不反驳，反倒朝陈启星招手：“小哥哥来点歌吧，露两手。”
    陈启星摆了摆手：“没事，你先点吧。”
    若若盯着他的脸打量了片刻，忽然狡黠一笑：“那我帮你点好了哟，喏——”她将一旁的麦克风递过去，“这首歌要两个人唱，你会唱吗？一起呗~”
    陈启星没想到Jason的朋友完全不把他当外人，愣了一下，回头见屏幕上是首小情歌，他的确会唱。若若的手还抬在半空中，分外坚持。陈启星扫了一眼场内的人，目光全钉在他的身上，仿佛都在等待他接下那支麦克风。
    Jason在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问他：“唱吗？”
    陈启星不习惯在人前表现自己，但如今有点骑虎难下的局面，只好对若若略带抱歉地笑了笑：“我唱歌很一般，别把你带跑偏了。”这才接过麦克风。
    陈启星没有很放得开，声音听得出来有些紧，但意外的每个字和每个音都特别的准，令若若和Jason都眼前一亮。等一首歌过完，陈启星将麦克风递给Jason，这才留意到自己又收获了对方一批星星眼，就连若若都忍不住笑着夸了他一声：“你唱歌很好听啊！”
    得到他人的夸奖，陈启星既不好意思，又如释重负，觉得自己身上好似轻松了一些，在这群不相识的人中自在了一些。
    Jason平时其实也算得上是半个麦霸，这会儿自己唱了四五首，见陈启星都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屏幕听歌，立刻扔下麦克风过来。他喝了一口啤酒，将人拽到桌前，把人按到玩骰子的行列中。
    陈启星没怎么玩过骰子，和他们甩了四轮，里头有两盘都是输了，被迫喝了两瓶小的啤酒。他不喜欢喝酒，觉得耳朵有些隐隐的发烫，和Jason商量了一下，两人换了位置。他坐在一旁，看见Jason的手法熟练得很，拼酒的风格也是十分豪放。他的朋友一看见他上场，也不需要怎么假装斯文了，啤酒的量蹭蹭蹭地往上涨。
    Jason一度手气不好，连灌了三瓶酒，整个人说话间都是淡淡的酒气。也许是酒精上了头，又也许就借着酒意肆无忌惮，他转过脸来，语气中是十足十的亲密：“我借一下你的手气呗。”
    “怎么借？”陈启星愣了一下，话音刚落，对方的手便已经伸了过来，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陈启星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抓给搞懵了，手上下意识地想要将人甩开。
    不行……
    陈启星在心里默念，屏着呼吸强迫自己不要有任何过激的反应。Jason摩搓了两下他的手，这才放了开来，又回到桌上厮杀。从那之后，陈启星的眼睛虽然落在Jason身上，思绪却四处飘荡，一时想到自己的毛病，一时又在想Jason；一时想到自己和眼下的男生处对象会是怎么样，一时又想到自己孤独终老的模样……
    他一直在放空神游，连骰子组结束战斗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肩上忽地一重，Jason不知喝了多少酒，竟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陈启星整个背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脊椎骨和肌肉硬得如同无法弯曲的钢筋水泥，一动都不能动。
    “等会儿散场了，他们说想去酒吧续摊。”Jason在他耳边说道，热乎的酒气全撒在他耳后。这明明是一个调/情的动作，换作旁人大概是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可陈启星却觉得冷，觉得不适，恨不得将人从他的身上扒下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每一次只要别人有更近一步的举动，他便想要逃离。
    他痛苦地扭过头去，假装看向手机，低声说道：“很晚了，我明天还有课……”
    “晚上打个uber回去吧，他们都还没玩尽兴。而且他们不去很远，就在对面，一起去吧……”
    陈启星听得出对方的期待，他实在很难拒绝他，他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在Jason再一次纠缠他时，陈启星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等会儿可能会早一点走，抱歉。”
    “没关系，你能来就好了！”
    大约是会错了意，Jason见陈启星没有排斥他进一步的亲密行为，以为他默认了想要更进一步，到了酒吧之后更是多了许多不经意间的搂抱。陈启星不知如何拒绝，一直低头玩着手机，尽量少地与对方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
    可手机里的软件终究是有限的，等他刷完一轮，已经被身旁的酒气和耳边的音乐声弄得有些头昏脑涨。他拍开Jason还想摸上他大腿的手，抓起手机：“我去上个洗手间。”
    陈启星从卡座中离开，去了一趟洗手间洗了把脸，还是觉得晕乎乎的。他自己知道分寸，没有喝很多酒，然而这样吵闹的地方仍是让他难受，只能出去吹吹风。四月的墨尔本已有秋冬的凉意，他看见地上有雨水的痕迹，没想到他们进去酒吧那一会儿的工夫，外头都居然下了微雨。
    他靠在酒吧门外的墙上，觉得路上的水汽比里头混杂着香水的酒精味道要好太多了。
    这一条街上有好几家酒吧，外头还三三两两地站着人在谈天说地。陈启星望着来往的人，一面走神一面刷了刷脸书。他看见Jason给他发了一个好友请求，点了通过，往下一划，便看见推荐好友里头，出现了李煦涵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好友申请。
    等他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忙脚乱地翻出李煦涵的主页想要点取消时，那边比他更快，刷的一下就已经通过了。
    陈启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你了。
    他的手机一震，李煦涵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陈启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便看见只存在于脸书的人从手机屏幕里走了出来，从街的一侧走到了他所在的另一侧。他微微抬起头，本来清晰的视野升起一阵水雾，他忽然觉得心里头千万委屈全涌了上来。
    真的好生烦人，今天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如意的，他并不想在这样一个场合见到李煦涵。陈启星垂下头来，拼命将眼睛睁大，压住喉间那些翻涌的委屈。
    “你去这间？”李煦涵打着招呼过来。
    陈启星眼中的水汽已经风干了，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静。他低声“嗯”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你走出来。”李煦涵笑了笑。
    陈启星见他温和地笑，竟然愣了一下，忍不住忿忿道：“你不也是来酒吧？”他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冲，好似将方才见到他的委屈全撒在对上身上。一时间他又有些窘了，收回略带不满的目光。
    李煦涵没有恼，甚至还挑了挑眉，好似他的反应特别有意思：“和朋友吃饭，出来喝一杯。”他简明扼要地解释，指了指对面街道的另外三人，像是在向陈启星证明他并没有撒谎。
    陈启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来喝酒了，他可不想和李煦涵单独站在酒吧的门口太久。他刚想找个借口溜，没想到Jason竟然出来找他，一下子像一只大型犬似地，挂在他的身上：“Ryan，去了洗手间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事情……”
    连趔趄都没有，陈启星瞬间挺直了背。Jason心思压根就没放在他反应上头，自顾自地说：“若若说喝多一圈就散了，我们回去吧。”
    陈启星迟疑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李煦涵站在他的对面，打量着这对男生的互动。他看见陈启星原本放松的姿态荡然无存，整个人僵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脸上明明就写满的不适，却偏要将那些不适给压下去。
    李煦涵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插话道：“你住的那边好像没有火车直达吧？现在天黑得早，你从车站走回学校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顺道载你？”
    Jason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有些醉意地皱了皱眉，对陈启星说：“等会儿我和你打uber回去吧。”
    李煦涵见对方隐有醋意，微微一笑，不与他争锋，只是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等着陈启星的反应。
    Jason见对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爽地抓了一下陈启星的手腕。陈启星整个人颤了一下，抿着唇将Jason的手轻轻地拍开。他把对方从身上剥下来，扶着他站直了身子，低声说道：“等他们玩过一轮，就太晚了。我明天是早课，我要先回去了，瑕疵再约吧。”
    Jason虽然很不高兴，但陈启星的语气坚定得很，他只能嘟囔说道：“好吧，那你回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的。”陈启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并不亲密，“你等会告诉我今晚的费用，我转账给你。别说不用。”Jason无话可说，被他推进了酒吧里。陈启星再出来时，发现李煦涵还在等他：“谢谢，不过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我刚才不只是为了帮你开脱。”李煦涵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是那种让人不敢造次的强硬，“我去和朋友打声招呼，别自己溜了。”说罢，他也不等陈启星回答，径直走到马路对面。
    陈启星想了一秒，决定迈开脚步，也跟着他走到对面街。他刚跳上台阶，就听到其中的另一个亚洲男人打趣李煦涵道：“新的小朋友？”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用了中文，清清楚楚地落到陈启星耳中。
    李煦涵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小朋友。”又同其他人道了别，转身招呼陈启星跟上来。
    第8章 
    李煦涵的车是辆途观，他把它停在了广场后的停车场。陈启星拉开车门，车里一如他所想的干净整洁，车载香水的味道很淡，闻上去像是木香。等他将安全带系好，李煦涵才松开刹车。
    “你不是喝了酒吗？”陈启星问。
    李煦涵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俊不禁：“我是Full License，可以喝一杯Standard drink。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开车来的，多了我都不喝，合法开车。”
    “嗯……”不知是不是李煦涵的话起了安抚的作用，陈启星渐渐松开了紧紧攒着安全带的手。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十八岁就开车了。你可以往后靠一靠，你坐得这么直，我都快被你挡着看不到左后视镜了。”
    “真的么？对不起！”陈启星没想到自己挡了对方的视线，连忙将自己靠到靠背上。
    他在那儿瞎紧张呢，李煦涵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骗你了，不然你那背僵硬得都可以熨衣服了。”
    陈启星没想到李煦涵会逗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但也幸亏了李煦涵的玩笑，他倒是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乘客。夜色沉沉，主道两边路灯像一颗又一颗流星，从飞驰的车窗上一闪而过。Princess Hwy上面到了这个点数，车辆已经不算很多了，陈启星托着腮靠在车窗上，在车载音乐中放空自己。
    隐约而来的木香很是好闻，沉静，舒缓神经。陈启星看见车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脸，远远的还有一小团白雾似的影子，那是专心开车的李煦涵。
    这世界原来这样小，他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墨尔本读书，竟然会三番五次地遇见李煦涵。他也没有想到，除却学校这个他们还有交集的地方外，他们居然还能在City的街上遇见。
    不知是不是被Jason一搅和，他每每见到李煦涵都会出现的无措和慌张这一回反倒偃旗息鼓。当发现自己和这个人真的没法老死不相往来时，他倒是多了一份坦然来。陈年旧事又如何，总归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李煦涵总不能把旧事翻出来花来。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染出一小团雾来。车里开了最低档的暖气，刹那间那团白雾便被暖气给烘不见影。
    “我有些好奇，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车子停在红灯前，身后传来李煦涵的问话。
    陈启星没有回头，说：“你说。”
    “你怎么会想着住学校宿舍的？听说蛮贵的。”李煦涵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我妈让我住的。”陈启星顿了顿，将手肘收回来，靠回到座椅靠背上。“她说只是视频看房不靠谱，而且她觉得住宿舍更容易融入当地圈子。”
    “那你自己怎么看的？”绿灯亮起，车子又发动起来。
    陈启星叹道：“还行吧，一开始是很多活动，不过我租的是最便宜的那档，所以做饭什么的不是很方便。”
    “学校离火车站也不近，你出City也不是很方便吧？”
    “我晚上基本都不怎么出门，今天是头一回。”他点了点头。
    李煦涵笑了笑，引导着话题走向：“要是交了朋友，以后总是免不了晚上出来玩的。”
    陈启星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的交了朋友是什么意思：“再说吧，我对酒吧不太感兴趣，里头太吵了。”他扭头思考了几秒，又觉得李煦涵的话里歧义味道太重了，便有些不太高兴地回敬道：“那你交了小朋友，也会出来玩吧。”
    李煦涵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话一出口，陈启星自己也愣了，不等李煦涵反应，倒是先小声道了歉，抿着唇不再说话，再次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了多久，等到一首歌都结束了，李煦涵才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不太乐意见到我，生怕我认出你似的，是因为高中那件事情吗？”
    陈启星的肩膀颤了一下，声音闷闷地像是被捂在口中：“哪件事情？”
    “你说你被人推了一下，不小心亲到我。”李煦涵顿了顿，语气中不带任何不快或是轻蔑，改用英文问道：“无意冒犯，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gay吗？”
    问题抛了出去，陈启星那边却没有接住。李煦涵见他不答，也缄默不语，耐心地等他回答。过了良久，陈启星终于也用英文应道：“是的。而且我很抱歉，之前让你不舒服了。”
    “没事，我那时候只是有些惊讶。”李煦涵用中文解释道，“可惜我很快就要飞澳洲，所以那时候没来得及反应，我想可能我不辞而别也让你不太舒服，担心自己的事情会被散播出去，对吧？”
    陈启星一开始还不太想要和李煦涵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却没想到李煦涵把他当时的心思给剖析得明明白白。他这会儿是真的吃惊，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望着对方的侧脸。
    李煦涵感受到投来的目光，轻声笑道：“我没有千里眼，我只是听路思达抱怨过，说班长突然变得好高冷，都不爱和他们玩了。”
    “路思达……他知道些什么？”陈启星支支吾吾问。
    “我谁都没说，路思达是个直肠子，他肯定猜不出来。”
    “……那你不觉得恶心吗？”陈启星望着前方的树影。
    “你是指被你亲呢？还是你是同性恋？”
    “都有吧。”
    李煦涵打了个左转灯，一面看对面车道来车，一面说道：“都没有觉得恶心。”他刚将车转上去主路，才没走几百米呢，旁边的辅路上有车居然想要直接不看车地冲出来，吃了李煦涵一喇叭。
    那喇叭声不仅把对方给吓停了，陈启星也打了个激灵。
    李煦涵丝毫没有受到意外的影响，声音冷静沉着：“只是喜欢的对象性别不同，不囿于主流倾向罢了。你既没有伤害他人，也没有强迫他人，何来恶心一说。而且十六七岁的年纪，本身荷尔蒙就比较旺盛，容易冲动行事。你只不过是在表达你的爱，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恶心的地方。如果真的说不妥的，就是你应该在行动之前先征求我的意见。”
    “但是——”他见陈启星想要说话，打断道，“我并不是说你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是犯了大错，我们应该包容某些冲动的行为，毕竟人不是纯粹理性的动物。”
    陈启星愣住了，瞠目结舌地盯着李煦涵。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哪怕他早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清楚明白自己再不可能喜欢女孩子了，但他每次面对他的亲人，一想到他不能如他们所愿一般成长，心里不免难过和失望。
    然而在李煦涵眼中，一切皆是合情合理的。就连当年可能困扰过他的那个亲吻，都能被他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为陈启星辩护。
    陈启星望着身旁的人，心里情绪犹如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明明刚遇见的时候，他恨不得挖个地洞躲开他，害怕他拿着当年的罪状质问他、嘲笑他、讥讽他；可当李煦涵将话明明白白摊在他面前，甚至为他自己辩护，他又是如释重负又是怅然，可恨听这些话的不是高二的自己，也不是本科的自己。
    车子绕到了宿舍后头的停车场，因为两人都没有停车证，所以只能找loading zone暂时停一下。幸好从停车场到宿舍不过五十米不到的距离，陈启星只要绕过另一栋宿舍楼便能回去。
    李煦涵将车子停好，说了一声“到了”，回头望向副驾驶上的人。陈启星松了安全带，把手搭在车门上，却没有拉开它。李煦涵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催促，只是耐心等待对方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陈启星踌躇了片刻，到底还是掏出手机，问他：“今晚谢谢你顺道载我，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有人请我吃饭这个自然好了。”李煦涵笑了笑。
    陈启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李煦涵看见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总抿着唇，手机若是海绵做的，都快被他捏出印子来了。李煦涵立刻便懂了，了然于心地笑道：“加个微信吧，不然我担心你赖单。”
    他话问出来了，只见陈启星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小口气，顺理成章地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将二维码递到他面前：“你扫我吧。”
    等到收到李煦涵的好友申请，陈启星总算放下心来。他又好好谢了李煦涵一番，保证自己一定会请他吃饭，补偿他的汽油费的，这才从车上跳了下去。也许是和李煦涵说开了，又也许是加上了对方的微信，更有可能是有人原谅了他的自我失望，陈启星觉得身上的巨石好像被人搬开了不少，一身轻松。他将卫衣的兜帽戴上，迎着浸满潮意的夜风走去。
    李煦涵关上车里的灯，本来想要启动车子的，心念一动，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在微信上的好友并不多，好些聊天记录都是岁月久远的。如今对话页面上又多了一条名为“Ryan陈启星”的招呼，他好奇地点开对方的头像——黑蓝一片的夜空中是星星点点的亮光。
    和他本人，相得益彰。
    第9章 
    陈启星一进宿舍，赶紧地将满是酒气的卫衣脱掉，扔进洗衣篓里。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翻出手机，二话不说点进李煦涵的微信朋友圈。李煦涵的朋友圈并没有任何阅读限制，但从头到尾几年的时间线里，统共不过十来条po。
    陈启星翻遍了他的每一条朋友圈，真正透露私生活的寥寥无几，精彩程度竟还比不上李煦涵的头像。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李煦涵好像已经对他开放了脸书，便又迫不及待地跑上脸书去视奸人家。
    他正看得起劲，陈婧突然给他弹了一个语音电话。本来满心欢喜刹那间被扫得一干二净，陈启星抿了抿唇，一脸严肃地接通了语音：“喂，妈，怎么了……”
    “没什么事情，我就是看看你过去两月了，习不习惯？”陈婧在电话那头说道。
    “还行吧，没什么特别。”陈启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含糊其辞道。
    “宿舍里头有认识到朋友吗？”
    陈启星沉默了几秒，稍微撒了个谎：“有……”
    陈婧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这就对了，多和他们交流。你现在英语应该没有问题吧？”
    “……日常沟通还可以。”他其实觉得自己的水平也就那样，但他不知道如何和他妈说。
    陈婧“嗯”了一声：“用心读书，上一次汇给你的钱你自己管理好，不要随便乱花。别学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大手大脚的。”
    “我知道的，我不会乱花钱的。”陈启星有些无奈，他用钱向来很有分寸，可母亲总是喜欢提点他，仿佛对他经济上颇不信任。然而说到钱，陈启星忽然想到他住宿舍的月租。今天李煦涵和他稍稍提到宿舍贵，这样让起心动念，想要搬出去与他人合租。
    至少一个厨房不用半层楼共享。
    “妈，我想搬出去。”
    陈婧先是一愣，秀眉立刻就皱了起来：“为什么要搬出去？”
    “其实自己和其他人合租的话，费用会低一些。”陈启星解释道。
    陈婧仍然很不赞同：“你很缺钱吗？我给你的生活费不够了吗？”
    “不是……”陈启星抿着唇，低垂着眸子。他已经预料到母亲一定不会轻易就同意的，就像当初他决定出国留学，母亲也是生气了很久。即便是他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母亲也替他给了定金，她还是在后期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说就当那些钱扔进黄河罢了。
    “这里要和其他人一起共用厨房，做饭很不方便。而且……有时候冰箱里的东西会被人偷吃。”他解释道。
    “也是，你总不能天天到外头吃。”陈婧总算松口了，但她仍旧责备陈启星，“你们宿舍总有个管理员吧？你和他反映情况了吗？”
    陈启星知道，如果他说没有，肯定会换来母亲的一顿说教。他只好继续撒谎：“说过了，但是也没有什么措施能做的。妈，我明天还有课，先去洗澡了。”
    “好吧，你自己找房子也多个心眼，别让人给骗了。”陈婧也许也看了一眼时间，放过了陈启星。
    和母亲沟通总是特别累人，陈启星将陈婧的对话框删掉，再没有心思去玩手机了。他刚放下手机，手机倒是震了一下。他将它翻过来一看，是Jason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回到了没有。
    他这才想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告知对方一声。陈启星想了想，回了Jason一条：“到了，今天的金额记得告诉我，还有你的银行账号。”发完这条，也不等对方回复，他扔下手机收拾东西去公共浴室。
    既然决意要找房子，陈启星很快便行动起来，在几个网站上头看了十来家房源，最后确定五家可拎包入住的，约了时间去看房子。生活一下子被看房一事占据，陈启星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应付其余的人际交往。Jason还想趁热打铁地约陈启星出去吃喝玩乐，都被陈启星婉拒了。
    而他和李煦涵加了微信后，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两句话，客气得很。陈启星感觉得出对方的忙碌，很多时候白天都是没有时间回复信息的，至少要等到下午三四点了，他才会给陈启星回复，这样的情况也出现于他开启的话题。像是一个留言机器人一样。
    他看了好几家都不是很满意，有些照片里看着还行，但到了现场却发现房子着实有些旧。而有一家说着离学校不远，前后却没有公交站，上课如果走过去，至少也二十分钟。
    陈启星没有看中任何房子，有些气馁。和他一块儿上Tutorial的女生得知他在找房子，倒是和他说，她有个朋友刚整租了一间两房的公寓，别的不说，地理位置是没话说的，就在离学校走路七八分钟的位置，而且整栋公寓楼都是全新的，楼里还有电梯和门禁，特别安全。
    那女生也格外热情，陈启星一表示有兴趣，就立刻跑去和她朋友说了，结果对方恰好今天在家，便约陈启星下课过去看房。她朋友不需要他加微信，只要了他的手机号码，以便联系。
    所以当陈启星按响了对方的门铃，程澄把门一打开，刹那间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Em… Emily?!”
    程澄其实刚答应看房便后悔了，她虽然急着要将房子租出去以减轻负担，但思考过后便觉得自己的决定过分草率。她对和男生一起住还是心存疑虑，可如今人都已经站在自己门前了，便不好赶他走，只得让人脱了鞋进屋看看。
    反正最后不租给他便是了。
    打定主意的程澄只朝他点点头，让他进门。陈启星礼貌地脱了鞋子，只穿着袜子站在玄关等程澄反应。程澄带他简单参观了一下客厅、厨房、浴室，然后将他带到那个正在招租的房间。
    因为是公寓，所以房间并不算很宽敞，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至多再在角落里放一个架子置放杂物。但房间的采光还不错，对于一个单身男生来说绰绰有余。陈启星对公寓很是满意，刚出来便要和程澄商量租期。
    程澄靠在流理台前，抱着手臂：“你既然能接受租金，那我也坦诚跟你说吧。其实我不是特别想要租给男生，我觉得和男生一起住不是特别方便，希望你能体谅。”
    陈启星蒙了一下，心里虽有不情愿，但想想又觉得程澄的担忧情有可原，一时有些踌躇。他有些不舍地扫了一圈室内，这件公寓的硬件设施和便利度都无可挑剔，可以说是他看的所有房子里头最好的，而且又只是两人间，对方是女生，看上去也是个安静的舍友。这么多诱人的条件放在他的面前，他实在不愿意错过。
    陈启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租金和自己生活费额度，咬了咬牙，难得为自己争取道：“如果我愿意每周多付十刀，可以再商量一下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吵闹，不会影响你的作息。”他看了一眼程澄仍旧有些戒备的神色，脑子飞快地转着，思考着如何打消程澄的戒备，几乎脱口而出：“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可能，因为我是个gay！”
    话音刚落，不只是程澄，连陈启星自己都吃了一惊，支支吾吾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想解释，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话卡在半路上，窘得不行。
    程澄打量着面前的男生，见他因为说错话而胀红的脸，觉得既雷人，又很搞笑。她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是gay？”
    “啊……嗯……”事到如今陈启星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说足无措地承认。
    程澄问：“你这是跟我出柜吗？”
    “……是……是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出柜的。”程澄抬眸瞥了陈启星一眼。
    陈启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太想要租下那个房间了，实在是不想再在宿舍住了。”
    “你退宿申请递了吗？”程澄问道。
    “递了，不过那边退房日期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陈启星点了点头。“所以我想赶紧找到一个合适的公寓，免得流落街头。”他咧了咧嘴。
    程澄“嗯”了一声，低头陷入沉思。陈启星站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表态。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程澄仍旧缄默，陈启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抿了抿唇。
    就在他以为自己没戏的时刻，程澄终于说话了。她朝他伸出手：“十刀那个就不必了，我会带你去和中介签合同，你我平分房租水电。而且我不管你真是不是gay，丑话说在前，你敢干什么坏事，我头一个打000。”
    “没问题。”陈启星长舒了一口气，他这个正直善良的好青年，从不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儿，压根儿没必要担心。
    “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程澄，前一个字是前程的程，后一个是澄澈的澄，英文名字Emily，在读职业治疗师。”
    陈启星握住程澄的手：“Ryan，陈启星，启明星的启星，读IT。”
    “希望未来我们能好好相处。”程澄说道。
    第10章 
    程澄是个行动派，雷厉风行地快速约了中介，把需要填写的资料统统发给陈启星。陈启星在她的带动下也是干劲满满，隔天就把合同给签了，拿到了钥匙。他在朋友圈发了要搬家的信息，同班同学都纷纷前来祝贺。
    陈启星和李煦涵的联系并不频繁，各自都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情。所以等到李煦涵再刷新他不多po的朋友圈，看见陈启星的搬家消息，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李煦涵在他下面留言，问他已经搬过去了吗。
    微信还是陈启星主要的社交平台，很快陈启星便看到了，给他回道：“正在新家收拾。”
    他将手机放到床上，继续蹲下/身去，将行李箱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拎出来。程澄走过来，和他简单说了一下吸尘器等家电都放在哪儿，便说要出门。陈启星点了点头，说：“我等会儿会把地板吸一遍的。”
    程澄愣了一下，莞尔道：“你倒是挺上道的。”
    “下一回请你吃饭吧。”陈启星想和她搞好关系，邀请道。
    程澄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你的房租也不是我付的。”她说完这话，没给陈启星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和他道别，转身出门。
    陈启星觉得这个妹子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对于和他的互动并不是十分热衷。他搬家这两天来，两人充其量就是点头之交的关系，说话数量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陈启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愣怔，他感觉她好像有些讨厌和他说话，只好低头继续默默地收拾他的东西。
    他将衣服整齐码好到衣柜里头，又将洗漱用品放进浴室，合上行李箱，这才翻出吸尘器来，把整个公寓除了程澄的房间以外的地方吸了个遍。
    吸完了尘，陈启星又打开厨房的置物柜，把自己带过来的奶锅放进去。男生的厨具总归是少一些的，平时只做一个人的饭，他的奶锅既当炖锅又当炒锅，万能得很。他好奇地翻了翻占了满满一层的程澄的厨具，不仅颜色好看而且种类繁多，他那个黑不溜秋的奶锅放在其中，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陈启星望着干净透亮的流理台，仍是一阵欣喜。总算是洗澡也好，煮饭也好，都不用和争相恐后了。虽然舍友对他很是冷淡，但并不妨碍他们互不打扰地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
    陈启星干完这一切的活，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他做了一下新布置的作业，又没忍住跑去刷了刷脸书，很快就在时间线上刷出了李煦涵的转发。
    他好几天没有去刷对方的消息，好像习惯了将李煦涵放到普通朋友的列表里。可如今他的信息自动自觉地弹到了他的时间线上，陈启星只觉心头一跳，鼠标忍不住往上点去。
    他按进了李煦涵的主页。
    主页里头的信息比第一次视奸的时候要丰富很多，陈启星看到不少聚会的照片，心理学内容的转发，还有熊猫。国内那个发布熊猫视频的号估计都要被李煦涵给转了一遍了，而且编辑的转发内容全是星星眼。
    真是神奇……陈启星看到那些占据了李煦涵半数时间线的熊猫崽子们，意外地觉得对方也是蛮……接地气的。
    既然想到了李煦涵，陈启星便想起之前承诺请对方吃饭的事儿来。已经过去有快半个月，再不请大概就会被当成玩笑不值一提。他连忙打开微信，见对方并没有继续在他的朋友圈留言，便戳开两人几乎是沉到底的对话框，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上一回说请你吃饭的，必须要落实了。”
    隔了两个小时，李煦涵终于回复了他：“这周六有空，你打算请吃什么呢？”
    陈启星对菜系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又担心自己挑的对方不喜欢，于是回道：“你想吃什么？我什么都可以。”
    刚从诊所里头出来的李煦涵看见这条回复，稍微推断了一下陈启星的心理活动，毫不客气地说：“要不去City吃brunch吧，正好艺术馆里有新的艺术展，有兴趣的话结束了可以走过去看看。”
    陈启星自然不会有其它意见，两人很快就商定了见面的时间。
    李煦涵刚想将手机收回来，那玩意在他手里忽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他拉开车门，启动车子，这才用蓝牙接通电话。
    吴宇阳那熟悉的总是带着戏谑意味的嗓音从扩音器中传来：“大哥呀，你今天还去诊所上班呐？！你这周都上几天班了？你这样天天找不到人，哪家小朋友会愿意跟着你呀？！”
    李煦涵笑着骂了他一句：“有屁快放。”
    “恼羞成怒啦？！哈哈哈，喂，话说你周六有空吗？你前女友回来了想约咱们出去吃饭。”
    “哪个前女友……”
    “嘉熙啊，你个负心汉！”吴宇阳在那头哈哈大笑。“你不会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吧？！”
    李煦涵斩钉截铁：“我不去了。”
    吴宇阳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揶揄道：“你不会还觉得尴尬吧？你和她也没在一起多久呀。”
    李煦涵没理会他的取笑，淡淡道：“不尴尬，她也没觉得什么。我只是周六已经有约了，下次再说吧。”
    他烦吴宇阳还要再絮絮叨叨，直接就挂了对方电话，专心开车。真是多亏了陈启星的邀约，不然这周上完几个班之后，不仅要和前任见面，还得听吴宇阳在耳边絮絮叨叨。
    周六转眼就到，陈启星心里有事，起了个大早。等他洗漱完毕，程澄才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上厕所。她看到洗手间里有人，连忙把打到一半的哈欠吞进肚子，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陈启星连忙把洗手间让给她，溜回房间里换衣服。
    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震，他抓起一看，是李煦涵给他发了信息：“建议你出门前先吃点巧克力或者牛奶，以免等会儿低血糖。”
    陈启星看到“低血糖”三个字，老脸一红。那只是他当初用来搪塞对方的借口，可现在他又不好意思告诉对方真相，只好乖乖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但他还是在口袋里捎了一块巧克力，以防万一。他刚出门，程澄已经站在厨房里烤面包了，回头见到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早，出去呀？”
    陈启星对她话语里的情绪很是敏感，知道那不过是程澄客气的招呼，并不是打算要和他进行多么深入的交流。他只是局促地点了点头，蹲下/身去穿鞋子。
    等他穿好鞋子，程澄已经转回身了，听到门响便又说了一句：“玩得开心。”
    “谢谢。”陈启星对着她的背影礼貌地微笑。
    从他住的地方到The Hardware Societe，坐火车只要25分钟左右。陈启星一路打开Google Map，在Melbourne Central下了车，跟着Google Map走进这家Café所在的街。
    他刚转进去，就看见长长的队伍从Café门口一直排出个七八米，瞬间就傻眼了。
    李煦涵已经在排队了，看见陈启星到了，连忙招呼他过来。陈启星惊疑不定地走到他身旁，看着后面等待的人群，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队伍排得也太夸张了吧，这里的东西是有多好吃啊……”
    李煦涵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看，笑道：“我是听你说你不怎么吃brunch，所以才来这一家的。”
    “吃了这家以后其它brunch都不用吃了吗？”陈启星疑惑道。
    “不，吃过这家再去吃别的，你就会觉得大同小异，没什么好值得排队了。”李煦涵莞尔道。“第一次来墨尔本，总是要为了它排上一次队。”
    “所以说这算是一个开端？”陈启星问。
    “对我来说不是，但对你来说也许是的。”
    陈启星觉得方才那两句对话语境实在是高，你我都语焉不详的模样，很是有趣。他打量了一下李煦涵今日的打扮，里头一件白T，外头一件卡其色西装外套，下/身搭了一条同色九分裤，脚上一双棕色皮鞋，露出白/皙的脚踝来。陈启星觉得男生露脚踝很是性/感，目光落在李煦涵骨节分明的脚踝，就怎么都移不开了。
    李煦涵喜欢观察他，看他的目光往哪里放，注意他的肢体语言，揣摩他的心理活动。他觉得这样很有趣，不只是这个活动有趣，陈启星这个人也有趣。他翘了翘脚，陈启星的耳根立刻就红了，硬生生地将原本钉在他脚上的视线连根拔起，移到别处。
    我鞋子有这么好看吗？他到底在盯着什么看啊？李煦涵好奇地低头，打量一番自己的脚，不得要领。
    陈启星轻咳了一声，别开脸去望向对面的Café，没话找话地问：“最近忙吗？”
    “是挺忙的，除了上课还有工作，基本要到四五点后才有自己的时间。你呢？”
    “唔……我还好，搬完家后去学校更方便了，省了不少时间。”
    “你说你和一个女生合租？”
    陈启星点了点头：“就两个人，比较安静。”
    “嗯，那样挺好的，应该很合你意。”李煦涵笑了笑，“不过与人合租，带外人回家就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他说这话，让陈启星想到Jason。那个男孩之后的确又约了他几回，陈启星也单独和他见过面，但他一旦生出了逃离的感情，就很难再接受Jason任何亲昵的动作。他觉得这样下去实在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很快便和Jason摊牌。
    知道没戏，Jason很快就没纠缠了。
    陈启星低下头来，抿了抿唇：“我也没人可带回去。”
    第11章 
    李煦涵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启星。坦白说，陈启星生得眉清目秀，气质上没有一丝气势凌人之感，只让人觉得温和可亲，无论如何看都应该是受欢迎的类型。之前只不过有一面之缘的男生就明显对他很有好感，而面前站着的人，却说自己没有人可带回家，而且神色低落，不似作伪。
    李煦涵沉吟了几秒，问：“你谈过恋爱吗？”
    陈启星惊得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脸上写满了认真，又被吓得垂下头去，不自信道：“有……不，没有……没有……”他本还想要撒谎，却不知为何又改了口。他慌张地瞟了李煦涵一眼，却又不敢看他的反应。
    李煦涵觉得面前的人宛如一只做了错事的小老鼠，畏畏缩缩，不敢冒头。他抬头看了一眼招呼他们进去就坐的服务员，轻轻地拍了拍陈启星的肩膀，让他先跟着自己走。
    很幸运的，他们被带到了角落的位置，相对而言独立性比较强，身边不会有服务生来来往往。李煦涵站在一旁，示意陈启星坐到里头，这样他能清楚地看到任何靠近的人，等会儿说起话来可能更轻松一些。
    “爱喝咖啡吗？”李煦涵问道。
    陈启星翻了翻那张菜单，摇了摇头：“不是很喜欢，不过偶尔喝一喝也能接受。”
    “不爱喝就不爱喝，没必要强求。你可以点一杯热巧。”李煦涵微微一笑。
    陈启星点了点头，看着李煦涵招来服务生，给他点了一杯热巧，又给自己点了拿铁。服务员先去为他们的饮品下单，李煦涵便同他推荐起这里比较热门的几道brunch。陈启星点了一份Pork belly，李煦涵则要了一份焗蛋。
    李煦涵从陈启星的眼睛的倒影里看到服务生已走，这才缓缓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刚才你坦白自己的感情史，这样会让你难受吗？”
    陈启星抿了一口水，其实他并不口渴，但是总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分散掉一部分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至于太过消沉。他将被子拢在两手之间，随意把玩，低声说道：“是不太舒服，感觉大家也不相信。”
    李煦涵望着他嘴角流露的苦笑，若有所思：“你有尝试过找其他人倾诉吗？”
    “其他人？”陈启星皱了皱眉，摇头道，“没有，我妈不知道我的性向。”他抠了抠杯子的棱角，往后靠去，转头往室内天花板望。“而且我也不想到处说。”
    李煦涵见他抗拒，便不再继续深挖，立刻就换了个话题，谈到陈启星的专业。陈启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顺着对方的问题稍微聊了聊他那些对于软件设计“粗鄙”的见解。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事心理学方向的缘故，陈启星觉得李煦涵比从前更加温和和包容了，而且他也很会审视夺度，从来不会让对方过分不适。即便是他不太涉足的领域，也表现出足够的兴趣。
    等到两份brunch都上了，陈启星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说得有点多，抿着唇抱歉地笑：“不好意思，我那些想法有些是在搬不上台面。而且刚才光顾着说我的事儿，也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李煦涵掰断半块吐司，沾着他那份炖蛋上头的酱吃了一口，笑道：“其实我喜欢听别人说他们涉及的领域，涨知识，你知道吗？”
    陈启星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但至少态度让人如沐春风。他低头切了一小块猪肉，有些赧然地边笑边吃。
    别看那块Pork belly不大，但满满当当的全是肉，而且那皮煎得极脆，肉倒是炖入了味，好吃得很。陈启星才吃了两口，眼睛都亮了，指着那块猪肉说：“你知道吗，我来墨尔本之后，都不怎么能吃猪肉了。这儿超市买的猪肉臊得很，我也不会除臊，完全咽不下去。”
    “那你出来多点猪肉好了，弥补在家吃不到猪肉的苦。”李煦涵哈哈一笑。
    “你说的没错。”陈启星咬了一口肉，“我决定以后出来都只吃猪肉、只点猪扒！”
    李煦涵托着腮望着对面的人义愤填膺地吃着猪肉，甚是好笑。陈启星见他笑，耳根子又不自觉地红了，嘟囔着：“不如也说说你的事吧，你当年怎么会一声不吭地就不来上课了，班里人还没有一个知道……”
    说起六年前的事情，李煦涵也颇为感慨：“我爸当时确定出国就职的决定本来就定得仓促，其实高一结束时我就知道我们家要移民，但我又不想闹到人尽皆知，所以只跟级长打过招呼，连班主任都没告知。”
    “……可你谁都没说，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么……”陈启星想起自己当年那些胡思乱想，眼睫低垂。
    李煦涵叹了口气，解释道：“当时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本来是想托路思达同你转告一声的，结果你见到路思达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我就不好勉强路思达了。”
    “我这不是担心他知道那些破事，来向我兴师问罪嘛……”说起当年一开始躲着路思达，陈启星无奈地笑了笑。
    “我猜到了，所以路思达说你不理他，我就没让他转告了。我也担心那人直肠子，追问起来给你惹什么麻烦。”
    陈启星没想到才上高二的李煦涵就已然心思缜密而细腻，如今细想，假若路思达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劲，肯定要盘问一番的。即便不是他亲自来，沈嫣嫣也会替他好好问问他，他可招架不住。如此一想，再看看面前坐着的人，心里的委屈又一次烟消云散，反倒很感激他那些微不足道的举动。他抿了一口热巧，觉得那热巧都不是喝进胃里，而是全落进他心里。
    吃完brunch已经过了下午一点，两人便沿桥走到国家艺术馆看展。陈启星对艺术没什么造诣，倒是见李煦涵看得认真，也就装作很仔细地去看那些英文介绍，对比儿童版和成人版的不同。李煦涵对那些名画的故事都烂熟于心，便边走边给陈启星讲解。
    他讲得有趣，陈启星也听得进去。陈启星望着李煦涵娓娓道来的模样，心里忽然想起语文课里学到的句子——“历史的画卷仿佛在他手中展开”。他的目光再次被李煦涵吸引，对他了解越多，心里对他的崇拜也水涨船高。
    李煦涵望着他那完全无法遮掩的星星眼，不禁好笑道：“我这也是借花献佛，瞎看的书。”
    等他们看完展，陈启星说去坐火车回去，李煦涵倒是主动提出再载他一程。陈启星愣了一下，连忙拒绝：“别了，别了，我这样又要请多你一顿饭。”
    “只是捎你一程，最多值一杯咖啡。”
    陈启星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随他一起往QV的停车场走。他们刚上桥，迎面走来几人，有男有女，都是亚洲模样。李煦涵脚下一顿，其中的男生率先和他打起招呼。
    李煦涵无奈地望着吴宇阳他们走过来，停下脚步，和他们逐一打招呼。吴宇阳看见站在一旁的陈启星，眉峰一挑，不禁促狭笑道：“我说你约了谁呢。”他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可其中的意味让陈启星很是困惑。
    “很久没见了，煦涵。”其中一个女生朝李煦涵微笑，一双化了浓妆的漂亮眼睛却往陈启星身上瞟。
    李煦涵略微皱眉，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嘉熙探究的目光，淡淡应道：“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你会在墨尔本留多久？”
    嘉熙的注意力被他拽了回来：“四天，周二下午的飞机回去。”
    “嗯，那如果之后有空，咱们再约吧。我要先送朋友回去了。”李煦涵往后退了一步，站到陈启星身边，“下次见。”
    陈启星随着李煦涵离开，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朝那几人望去，一时间竟然对上嘉熙的目光，吓得他连忙将脑袋转了回来。
    “那个女生……”他往前小跑了两步，与李煦涵并行。
    李煦涵回过头来，一脸歉意：“他们都是我这边高中的同学。宇阳的性格就是那样，特别喜欢揶揄人，你别放在心上。嘉熙的话，我猜是宇阳和她说了什么吧。”
    “说了什么……”
    “他瞎猜你我关系罢了。”李煦涵没有明说。然而陈启星一想便想到了，吴宇阳肯定是猜他是李煦涵的男朋友，不然他们不会有那样的反应。陈启星转过头去，看了李煦涵一眼，李煦涵的表情藏得很好，不温不火，陈启星什么都没看出来。
    可他好奇，吴宇阳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觉得他是李煦涵的小男朋友，除非李煦涵曾经也交过男朋友。
    “你想问什么？”
    陈启星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打量的目光，假装什么都没干过。
    李煦涵扫了一眼陈启星的发顶，总觉得要是给他安俩耳朵，此刻早就缩起来了。他不禁好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以后关于这个话题的内容，我都不会作答。”
    第12章 
    只有这么一次的机会……
    陈启星抬起头来，望向李煦涵的侧脸。今天与李煦涵的交往交流，他收货颇丰。他知道了他除了在攻读临床心理学博士以外，还在机构做兼职心理咨询。他也知道他看过许多历史书籍，对画作来历所知甚广。李煦涵还告诉他，在没有拿到心理咨询的这份工作前，他靠一对一教小孩钢琴来赚零花钱。
    可他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李煦涵总是巧妙地避开关于他私生活的一切话题。
    如此想来，他有些茫然，他觉得他心里对李煦涵的感情起了变化，可他还没有理清一个思路来。
    他的确有很多东西想问李煦涵，而李煦涵也在鼓励他。
    李煦涵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上了车，才让他把地址发到手机里，好开导航。陈启星一直在独自出神，被人点醒，一时间手忙脚乱。
    但也幸好这么一句话，李煦涵恰到好处地将陈启星从漫长的犹豫中拽了出来。陈启星盯着他启动车子，下车窗，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两边的车窗都被摇了下来，空气找到了千载难逢对流的机会，汇聚成了风，呼呼地打在陈启星的脸上。李煦涵把音乐调到最小声，趁着40的限速给他打了个眼色。
    也许是因为风吹昏了头，陈启星喉结一颤：“你交过男朋友，对吗？”
    李煦涵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了然一笑：“还有其它的问题吗？”
    “……”陈启星舔了舔下唇，“那个女生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吧？”
    “我知道了，你想知道我的感情史。我把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合并一下来回答吧。”李煦涵眼睛看着路，口中却娓娓道来，“嘉熙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是我澳洲高中的同学，一块儿去了悉尼读大学，但是我们没在一起多久就分手了。后来我还短暂地交过两任女朋友，可惜都不长久。”
    “男生呢……？”
    “嗯，你猜得没错，宇阳他们有那样的反应，是因为我之后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过，那是我交往过最久的对象，大概有快两年。所以希望你能明白，我从来没有歧视过你或是如何。”
    虽然答案意料之中，但陈启星仍旧还是讶异地张大了嘴，愣怔道：“……那……那你觉得自己……到底喜欢女性……还、还是男性？”
    李煦涵觉得这个问题很是有趣，笑了起来：“我顶多算是个双吧。不过我暂时没有再进入一段关系的打算，最近太忙了，不会有时间和对象交流的。”
    他说了一句陈启星完全没有问及的话，陈启星觉得那是在暗示他，不要有任何非必要的想入非非，以免浪费双方的时间。陈启星涩涩地笑了笑，将自己那边的车窗升起。高速行驶的车子带来的风太过猛烈，拍得他头昏脑涨的。
    “也是，我觉得我读个硕士都一个头两个大的，完全不敢想象读博士得多忙。”陈启星又咽了口唾液，打了个哈哈，换个话题，“你怎么会想要去读博士的？你读完四年心理学以后不是出来也能从事心理咨询吗？”
    “我想去医院工作，也想从事精神疾病方面的研究，这些普通的咨询性心理医生是做不了的。你呢？你为什么想要过来读IT？”
    陈启星坐直了身子：“我的理由太肤浅了——为了移民，也为了钱。”
    他们都还没有深交到聊这么深刻的话题的时候，而且李煦涵今天透露的也已经够多了，暂时不打算继续诱导他说别的。他们很快就又将话题转到今天的展览上去，又牵扯到墨尔本的吃喝玩乐，这一聊就聊到了陈启星楼下。
    李煦涵把车停在路边一小时的停车位里，抬头看了下陈启星目前所住的公寓楼：“你新搬的地方的确不错。”
    “那是，里头很新，比之前宿舍的条件要好多了。”陈启星笑了笑，客气道，“下一回请你上来喝茶吧。”
    李煦涵没当真，也只是微笑。陈启星往里走了两步，回头一眼，那辆途观已经开走了，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又变回空荡荡的。方才对话填满的脑海一下又空了，一辆来往的帆船都没有，连海风都静了。他垂下眼帘，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感应门前，掏出卡来，刷开了门。
    他没有坐电梯，反倒是一步一步地走楼梯上三楼。其实楼梯并不长，但好似多出来的那些时刻能让他有多几秒的放空时间。
    公寓的门很快就出现在他眼前，他掏出钥匙开门，一进去就看见程澄在吸尘。陈启星被吸尘器的噪音吓了一跳，唤回了魂，顿时觉得自己脚都无处可放。
    “没事，我还没吸到门口，你先换鞋子进来吧。”程澄关掉吸尘器，站直了望向他。陈启星很不好意思地在对方的注视下换了鞋，把拖鞋拎在手里，直接穿着袜子踩进室内。
    “我换了人字拖来帮你吧。”
    程澄看了一眼从面前走过的大男生：“不用了，没几分钟。我看你今天也累了吧，好生歇着。”
    陈启星见她冷冷淡淡的，抿了抿唇，又有些手足无措。他刚准备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程澄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对了，我煮多意面，放在冰箱里了，留了你的一份，给你晚上吃。”
    陈启星愣了一下，连忙朝程澄喊道：“谢谢你，Emily。”
    “不用谢。”程澄的声音已经跑到了玄关。
    陈启星觉得有些累，将牛仔夹克脱掉，换上了一件家居常穿的卫衣，把裤子也换了，直接就倒头睡到床上。他抱着被子滚了两滚，心里老想起嘉熙和吴宇阳的眼神，又想到李煦涵的感情史，心里头乱得像一团麻，解都解不开。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时，只觉浑身骨头都在疼，疼得他差点一咕噜滚下床来。陈启星从床上爬起来，浑身燥热，口里很干。他勉强走到桌前，抓起杯子喝了一口，只有半滴水滚了下来，还不够沾湿有些翘皮的嘴唇。
    陈启星浑浑噩噩地抓着那只杯子往外走，去厨房接了一杯冷水咕噜咕噜地就下了肚。可那凉水下肚，却没给他降下多少热度。杯子被搁在流理台上，陈启星踉跄了一下，慢慢走向洗手间。
    他一打开洗手间的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立刻就愣住了。陈启星不敢相信，自己莫名其妙发高烧，整张脸都烧得通红，像一只熟透的虾子。他泼了一把凉水到脸上，急急忙忙跑出去找退烧药。
    脑子大概是烧得有些糊涂了，他一下子记不清程澄有没有说过药盒放在那哪里，又到底有没有药盒这件事，只是翻箱倒柜地在客厅里找，然后又蹲在厨房的储物柜前找。
    程澄听到声响，走出来一瞧，立刻就吓了一大跳：“你在找什么？”
    陈启星仰起烧红了的脸：“药盒你放哪儿了？”
    “你发烧了？！”程澄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吐了吗？肚子疼吗？不会是吃了冰箱里的意面食物中毒吧？！”
    “没有……我还没吃东西……”陈启星被她一提点，顿时觉得小腿肚子有些发软，身体发着虚。
    “吓死我了……你回去躺着吧，我把药拿给你，快点。”
    陈启星乖乖地回到床上，朝自己手背呵了一口热气，口腔里灼热的感觉挥之不去。程澄端来一杯温水和一排Panadol，掰出两颗递到他手边：“家里没有药箱，下次我去买一个吧。”
    陈启星把那两颗Panadol咽下去，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弄得他一阵赧然：“现在几点了？”
    “都快十点啦，你有胃口吃东西？”
    “还是吃点吧……我去把你留的意面热一热。”他挣扎着起身，程澄没有阻止，只拿着他喝过的水杯去清洗，边走边问：“你感冒了吗？”
    陈启星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突如其来就发烧了，他摇了摇头，嘟囔道：“没有吧……最多今天吹了风……”
    程澄给自己泡了一杯淡盐水，靠在流理台边上，一口一口地抿着，眼睛却望着熟透了的虾子似的陈启星。她盯着他的脸看，意外地看见他的眼角竟缓缓地留下一行泪来。
    “……很难吃吗？”程澄没想到对方唆意面唆得哭了，又懵又惊。
    陈启星这才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尴尬道：“没有，不关事，我眼睛疼而已。”
    “是吗？我以为你今天下午不开心，如今病上心头，才不忍落泪。”程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方才矫情的话给逗笑了。
    陈启星愣了，他还以为程澄是那种顶严肃顶冷漠的人，没想到小姑娘笑起来倒是很娇俏。可她说得又没有错，方才不觉，但一经提及，就想被手动塞了一团棉花在大动脉处，心里梗得不行。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低头吸了吸鼻子，风卷残云地把意面吃完。
    “饭盒给我，你去洗个热水澡吧，今晚你可能还会发热，但不要穿少了，还是要注意保暖的。”程澄朝他伸出手。
    陈启星望了一眼还沾着酱汁的饭盒，不好意思：“我洗就好了，感觉现在没那么烧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饭盒就被夺了过去，程澄白了他一眼，朝他作出一个逐客的手势。那一瞬间，陈启星觉得程澄简直就像是个大姐大，气场一米八，压得他这只小虾米完全不敢直起腰来。
    “记得水温调高一点，别作死了，弄完赶紧睡吧。”程澄不理会他，已经戴上了清洁手套。“你痊愈，我也安全几分。”
    第13章 
    也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第二天陈启星睡到早上十点在醒过来。但也亏了他睡了这么久，高烧基本退了下去，只有一点轻微的发热。他从床上爬起来，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香味。
    程澄搬了个笔记本电脑坐在饭桌前敲，看见人已经起来了，指了指灶台上的锅：“里头熬了皮蛋瘦肉粥，我下了姜丝，肉太腥了。洗脸刷牙吃饭。”
    等陈启星一切搞定，程澄已经将粥盛到碗里。陈启星没想到程澄竟会照顾人照顾到这个份上，粥熬得很糯，陈启星刚舀了一勺，旁边便放多了一个骨碟。
    “不吃的姜丝扔这里。”
    “好。”陈启星点了点头，乖巧地将姜丝挑出来。粥还热着，他喝了两口，本来没有很堵的鼻子竟然有些不通畅了。靠，这会儿竟然被感动得要哭了。
    程澄托着腮看着他，突然发问：“所以你昨天回来的时候，情绪是不是不太对？”
    不锈钢勺子硌到碗上，陈启星张了张嘴，抬起头来与程澄对视。程澄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戏谑，也没有丝毫看戏感觉，清澈得像一汪碧水，干净得能让人卸下心防。他突然泄了气，也许是氛围刚好，也许是倾诉需要，陈启星在她面前实在憋不住了。
    “我昨天和高中认识的男生出去了，那是我高中喜欢过的人。后来他不声不响地出了国，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遇到了。我本来以为他不喜欢男生，所以一开始见到他时还很害怕他翻旧账的，没想到他昨天和我说，他也交过男朋友……”
    程澄眨了眨眼，她只是稍稍关心他一下而已，没想到陈启星却和盘托出。她思考了一下他说的情节，秀眉微蹙：“他想追你？”
    “我觉得不是，他甚至还和我说，他没打算谈恋爱。”陈启星垂着头，搅了搅碗里的粥，又默默地吃了一口，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他将那些陈年旧事翻完，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心里烦得很，尤其是被他朋友这样盯着。”
    程澄听得很认真，中途没有一次插话或打断。等他把故事都说完，她抿了一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慎重地问：“说了这么些，所以你如今又喜欢他什么呢？”
    “我喜欢……”他苦恼地蹙眉，又惊醒过来，“我老早就没有喜欢他了！”
    “你就是又喜欢他了呀，不然你烦哪门子事呢？”程澄托起腮来。“你为什么从他朋友用别样的眼光看你开始，你就不太高兴呢？因为即使他不回答，你也已经猜到了，他必然交过男朋友，或者被男生追求过，只是那个人不是你而已。”
    陈启星张了张嘴，还想反驳：“我……”可在程澄坦率的目光下，他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反驳她。
    “当你发现，原来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喜欢你，那种巨大的落差让你无所适从。”程澄用指甲敲了敲桌面，“所以你现在喜欢人家什么了？”
    不得不在程澄的逼供下承认自己的不甘，陈启星有些焦躁和不安，他虽然理性上认可程澄的分析，可感情层面却对此格外的抗拒。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珠子只盯着自己的勺子和骨碟上的姜丝看。
    程澄显然有些意外于陈启星的抗拒，不解道：“你是不是其实不想喜欢上他？”
    “我们不会做朋友的，最后一定会不得善终……”他闷声说道。
    他说得严重，程澄一时没能明白：“你方才描述李煦涵的为人，我觉得他很成熟啊，即便是当年的尴尬，如今也能圆润地解决。你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和他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陈启星低声说道，“我没有办法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只要每次有人靠近，他就太想逃了，想逃到一个对方再也联系不上的地方。
    程澄愣了一瞬，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这儿：“所以即使是你喜欢上了谁，你也只能将这段感情维持在你喜欢他，而他不喜欢你的阶段，对吗？一旦他也对你有意思，你会怎么样呢？”
    “一点都不喜欢他，讨厌他的任何触碰，也讨厌和他交流。”陈启星苦笑道，“是不是很奇怪？”
    “不是，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且也不是不可变的。”程澄微微莞尔，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搜出学校心理咨询的页面，将屏幕转向陈启星，“我觉得你最好去看看心理咨询，学校诊所对在校生有五次免费心理咨询，不用白不用。”
    没想到程澄如此迅速地就给他设好了一项解决方案，陈启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心理咨询意味着自己要和其他人谈起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谈问题的表面，更可能将那些他们觉得相关的事情一层一层地剥开来。陈启星胆怯了，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他觉得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我……我再想想，谢谢你。”陈启星紧张地眨了眨眼，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飞快地把碗里半温的粥喝掉。
    程澄挑了挑眉，没再说话，盯着他落荒而逃去洗碗的背影，若有所思。等到水声停歇，她才将笔记本转回来。她刚有动作，落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就震了起来，陈启星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赶到桌前接电话。
    “喂，妈……嗯，你说……嗯，搬出去了……不太方便吧……”
    程澄眼睛虽然盯着电脑，耳朵却竖了起来。在她听来，陈启星的声音除了带着发烧的沙哑外，一丝若有若无的僵硬和生疏感挥之不去。她正思考着，就听到那边的男生用上了她的名义：“妈，下一回吧，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发过去。室友在呢，她觉得不方便……嗯，再见。”
    陈启星对上程澄询问的目光，抓了抓头发，尴尬道：“我妈说要视频看一下我新居所，很麻烦。”
    程澄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针见血地问：“你妈知道你喜欢男生吗？”
    陈启星愣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仿佛喝了一杯黄连水般：“没有……”
    “也是，这种事情完全不知道如何开口。”程澄感同身受的样子，随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个心理咨询的事情……如果有机会，你难道不想和你的白月光在一起吗？”
    ——你难道不想和你的白月光在一起吗？
    浴室里温度很高，蒸气熏在四面玻璃上，把热度拢在淋浴间里头。热水浇在他发上，冲刷着他的皮肤，把原本有些寒意的皮肤刷成了微红。陈启星站在花洒下头，闭着眼睛任由热水从眼皮上方流过。
    视线被遮挡后，触感变得格外敏感，水流像一只温热的手，从他的脸颊一路抚摸下去，滑过他的胸膛，然后是小腹，最后是腿根。
    白月光……
    他闷哼一声，视网膜上好似出现了李煦涵的模样，一身合身的卡其色休闲西装，穿过水幕站在他面前。那水流已经不是水流，那就是对方的手，是对方的吻，从他的眉峰而起，一路放肆着落到下头。
    他在热水中打了个颤，每一寸的皮肤都像是着火了一般。李煦涵在他耳边轻声笑着，他的手被对方握住，被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李煦涵抓着他的手握住他挺立的阴/茎，就着湿润的液体，开始来回摩挲。对方的手又热又湿，落在他后颈的吻也又热又湿，爽得他脚趾都绷起来了。
    “想到吗……”对方的唇滑过他的肩膀，伏在他耳边低语。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又是一声轻笑，对方的手顺着阴/茎往下勾，指腹若有若无地擦过囊袋，快感像烟花一般，炸得他浑身一抖。可对方的手完全没有停下来，照顾的地方一次比一次多，指腹甚至擦过他敏感的龟/头，令他不得不用手撑着墙。
    耳垂被含进一片湿热的沼泽，对方吮/吸了两下，勉为其难地放开他。
    “要射了吗……”
    李煦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陈启星无声地喘着，只来得及应一声“嗯”，弄得李煦涵又是一声轻笑。他好爱轻笑，陈启星想。
    可下一刻加快了速度的手让他再也无暇思及其它，电流从身下而起，噼里啪啦地传遍他的躯干和四肢。他像一尾濒死的鱼，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想要张开嘴吸进更多的空气，可偏生快感越积越烈，占据了他百分之八十的感官，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像是过热的CPU，完全忘记吸气的动作。
    快感堆叠，手下的动作也变得粗暴，陈启星只觉有烟花在眼前猛地炸开，在高/潮来临的一刻松开了手，两手撑着墙壁喘着大气，由着水将汨汨流出的精/液带走。
    等身体冲干净了，他一把将水龙头拧上，打开玻璃门将浴巾裹到身上。水珠从他湿漉漉的发梢滴到耳后，顺着颈部被浴巾吸掉。带着雾气的镜子成了一片毛玻璃，如油画般映着他满脸通红的模样。陈启星抹开那层水雾，刚发泄完的样子一下子全清晰了。
    ——有点想了。
    陈启星想起方才的性幻想，抿了抿唇。
    第14章 
    去看心理咨询师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对陈启星而言，即便知道对方会遵循保密协议，不会将他的信息透露出去，但和另一个陌生人对话，将自己的故事一层一层地剥开给别人看，始终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程澄在家的时候有提过一两回，到底是希望他去找个专业人士好好聊聊，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陈启星自己也知道，这样长久的拖下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亲密恐惧就像是一个瘤子，他躲不躲，它都一直在那儿。他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会不会更糟，反正不会变好。
    他思考了很久，不知道如果去看心理咨询，治疗师会问他什么，会关注他哪一方面的情况。陈启星坐在学校诊所前的公共区域，在网页上浏览心理治疗的相关信息。知乎上也有分享大家看心理治疗师的经验和心得，甚至还有关于亲密恐惧症的信息，有些人因为对自己的心理治疗师不够信任，两人无法达成共识。
    诊所的感应门随着有人靠近而开，他一抬头就看见不同的人进进出出。有人欢喜，有人紧张，弄得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他看到网页上有人建议，应当找一个口碑比较好的治疗师，毕竟心理治疗不是吃药，可能需要见一段时间才能有效果。他刷了一下外头的心理治疗师的页面，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他宛如一只无头苍蝇，等到电话接通，他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好。陈启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最后只能问了一句，如果是看一个小时的话需要多少钱。
    听到数字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对方问他有没有打算约哪个心理治疗师，他问对方这里有会说中文的心理治疗师吗，对方说没有，他沉默了几秒，才说再考虑一下。
    陈启星又抬头看了一眼诊所，想起程澄所说，学校提供五次免费心理咨询给学生，那五次之后呢？他有些纠结，不知道是在这边找心理治疗师好，还是找国内的心理医生进行网上咨询。
    他总觉得如果用母语来说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更容易一些？他拿不定主意。
    陈启星烦躁地盖上笔记本电脑，将它放进书包里，想顺道去旁边的超市买点菜回家。
    随着时间推移，他和程澄开始慢慢熟络，发现这个冷静自持的女孩子其实有着特别温柔的一面，也十分大方，会在他熬夜写作业的日子里承包一日两餐，还会给他热咖啡，虽然是即溶的。
    只要她愿意，她其实特别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和起居，也是个安静又一针见血的聆听者。陈启星发现，比起耽于过去，程澄给的回复永远是着眼现在、解决问题，有时候陈启星会觉得，程澄绝对是他妈希望的孩子的模样。
    陈启星不想总是承她的情，于是他主动和对方商量，他会负责工作日里三天的晚饭，一部分比较累的家务也由他来承担。程澄自然没有意见，毕竟做一个人的饭是最麻烦的，多了不行，少了乏味。
    今天是轮到他负责家里实物储备的日子。
    陈启星把肉和青菜都扔进篮子里，然后往薯片可乐区走。他今天心情不太好，生出了吃垃圾食品的冲动。他刚转进那一栏，就和一个人撞个满怀。陈启星吓了一跳，习惯性地躬身往后退了一步，连连说Sorry。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陈启星瞬间直起身子，看见李煦涵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向了他。十足十是他性幻想里头的样子，陈启星这么想着，耳后的皮肤不自觉地红了一片。
    他已经又快两周没见过李煦涵了，而且一个忙着第二份大作业，另一个忙兼职和博士课程，他们连在网上聊天的时间都少得可怜。不过在他几次自渎里，李煦涵倒是频频光顾。
    “最近还好？”李煦涵主动和他打招呼。
    陈启星觉得不太好，尤其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和他交流。不过程澄说得对，如果不早日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他们是肯定不会有戏了。
    “难道不好？”李煦涵有些讶异。
    陈启星不想和他直言，扯了扯嘴角，说：“也没有好不好，就那样呗。最近被作业折磨到了。”
    “那你上一份作业的成绩出了么？就你上一回吃brunch时，提到的那份花了你一周时间才完成的。”
    提到这个陈启星两只眼睛亮了亮：“哦！我拿了HD！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那是你个人厉害。”李煦涵表扬了他的个人能力，“虽然你本科不是读IT，但我看你对IT既有兴趣，又有想法，还愿意下功夫，很难学得不好。”
    陈启星没想到他这么夸人，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他不习惯被人这般浓墨重彩地夸奖，挠了挠脑袋：“我其实也就一般吧，我们的tutor手松，给分比较高。”
    “是吗……”李煦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有些翘的刘海，回头拿过一瓶气泡水：“上次回去之后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英语口语挺不错的，为什么当初还报名参加英语角呢？那里教的都是些基础的口语技巧。”
    陈启星很是意外于李煦涵的问题，他抿着唇，没有立刻作答。那是他心里的秘密，也是他即使尝试后仍旧很难达成的目标，和他顺从母亲的意思住进宿舍一样，他想被外力推着离开他的舒适区（Comfort Zone）。
    他从架子上拿下一包薯片，不自觉地捏了捏包装地底部。李煦涵默默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意识到这个问题怕是触及到他一些深层的想法，会让他不适。他刚想开口让陈启星不必烦恼，对方却先开了口。
    陈启星低声说道：“住宿也好，上课也好，我以为我只要被扔进一群人里，就会被迫去习惯频繁的社交，走出我的舒适区。”
    李煦涵没有想到，陈启星会和自己坦诚他内心那些不适的想法。他一直好奇于眼前男生性格的形成，发现他是他所观察的人里头比较复杂的一个，既然对方难得有了吐露的意愿，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不应该被错过。
    可眼下不是一个良好的交谈环境，他看了一眼超市中来往的人，问：“要不要去喝一杯？”
    陈启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个点就不喝了……不过你要不要来我新家坐一下？喝杯茶倒是可以。”
    李煦涵哑然失笑，他们这边的人太习惯下班下课去小酒吧小酌聊天，没想到陈启星对这样的文化完全不感冒。他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头的气泡水：“去结账吧。”
    陈启星还是头一次带外人回家，他用钥匙开了房门，房间里头静得很，程澄显然还没回来。他打开厨房的灯，李煦涵自动自觉地将鞋子脱在玄关。陈启星他们家没有招待客人的准备，连一双备用拖鞋都没有，弄得李煦涵只能穿着袜子踩在地上，陈启星又是一阵不好意思。
    他将自己的拖鞋给李煦涵，自己赤脚在刚吸过尘的地板上走。
    “喝点什么吗？”陈启星打开冰箱，因为天气变冷，里头的冷饮储备骤减。
    李煦涵望着他尴尬地关上冰箱门，两手空空，忍俊不禁：“什么都可以，茶包有吗？”
    “这个室友好像藏了些。”陈启星蹲下/身去，翻看下排的储物柜，在角落里发现了程澄“私藏”的几盒茶包。“麦茶、花茶还是水果茶？好像就这些了……”
    “麦茶吧。”
    陈启星烧了半壶水，将茶包扔进杯子里，蘸了两蘸，这才递给李煦涵：“有点烫，小心……回头我得给我室友买回一盒。”他指尖灵动，赶紧给程澄发一条道歉的信息。
    “你不会只是请我上来喝你室友的麦茶吧？”李煦涵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事情想要和我商量？”
    陈启星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拖过另一张高脚凳在流理台前和李煦涵面对面而坐。他不敢和他并排坐，担心不小心有身体触碰会让他鼓起的勇气功亏一篑。
    “我想问一下……你知不知道，学校诊所的心理治疗师哪个比较好？”
    李煦涵有些意外于他的提问，问道：“你想咨询哪一方面的事情？每个治疗师专供的领域都不相同。”
    陈启星张了张嘴，明明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倏地口焦舌燥。
    李煦涵看见他的手又在不自觉地抠着杯子上的印花凸起，解释道：“你不一定要说具体的内容，只需要告诉我是哪个方向的就可以了，比如是普通的焦虑抑郁、两/性/关系、家庭关系之类的。”
    映在陈启星眼中的李煦涵目光温柔，丝毫不介意他的紧张和焦虑。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他踉跄而行，前面却不是令他恐惧的深渊，而是一片棉花般的云，会承载着他跌落的身躯。
    陈启星心里又生出了勇气，他被这个问题困扰太久太久，总是要和一个人、几个人说的，仿佛说出来了，他才能往前继续走。
    “我想……和他谈谈，亲密恐惧的问题。”
    第15章 
    李煦涵的确察觉到了陈启星对与他人交往的抗拒，但他从来没有往亲密恐惧这方面去想过。如今听对方寥寥几语，再细想当日酒吧前的情况，他便恍然大悟。在他看来，亲密恐惧与童年经历有着很深的渊源，又直接影响到后期的两/性/关系。李煦涵打开学校诊所的心理咨询页面，刷了一遍里头的名字，把具有这两方面的治疗师圈出来给发到陈启星的手机上。
    “就你的情况而言，我会给你推荐这几位治疗师——Asha, Joshua, Morgan, 还有Sarah。我印象里在学校诊所工作的治疗师基本都是part time，你需要问问前台他们上班的日子和时间。”李煦涵顿了顿，“而且这几个都是标明LGBTIQ Ally，你可放心和他们讨论同性恋的事情。”
    “好。”陈启星将他发的图片加了收藏。“你觉得看五次够吗？”
    李煦涵不置可否：“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这还要看你和治疗师的关系建立得如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担心？”
    “学校的免费咨询不是只有五次吗？！如果次数太多，我担心钱包会哭。”陈启星干笑了两声。
    李煦涵了然，这边看心理咨询一小时的费用不算便宜，费用的确是许多人考虑的因素之一。他沉吟了一会儿，建议道：“你先用五次的看，之后如果有需要，去和家庭医生说，让他看一张Mental Health Care Plan，你看看你的私人保险公司能报销多少。”
    “哦……好……”陈启星没想到原来也是有法子的，懵了好一会儿。“谢谢……”
    “希望你能好转。”李煦涵觉得他那样子意外的傻，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等我拿到职业心理医生的资格，如果我不认识你，说不定我就会推荐我自己给你当心理治疗师了——”
    他话音未落，公寓的门就被人利落地打开了。李煦涵连忙噤声，回头朝门口望去。陈启星探出头来，看见程澄站在玄关口，有些疑惑地盯着李煦涵。他赶紧介绍两人认识：“Emily，这是Timothy；Tim，这位是我室友——Emily。”
    程澄将身上的包放到沙发脚下，走过来主动和李煦涵握手：“你好，我是程澄。”
    “你好，我是李煦涵。”
    程澄听到这个认识的中文名，朝流理台后的陈启星挑了挑眉。小伎俩被戳破，陈启星尴尬笑了一下。
    李煦涵看见对方室友回家，也就不好再打扰了，和他二人道别。陈启星连忙起身：“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的车就停在你后面那条街。如果有什么事情，欢迎随时找我。”李煦涵摆了摆手，陈启星只好就将他送到门口。
    他站在门里头，朝李煦涵招手，然后才将门关上。陈启星刚一转身，程澄就提着一袋垃圾站在他身后，鞋子都穿好了。
    “垃圾昨天不是才扔吗？”陈启星疑惑道。
    “我房间的，想起来有两三天了。”
    “哦……”陈启星只好让开，让她提着钥匙手机出门，自己回去做饭。
    李煦涵走进电梯，按了一楼，看着电梯门徐徐地自动关上。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楼层数字的标识，只听见“叮”的一声，刚关上的门又徐徐打开了。李煦涵有些意外地看着程澄走了进来，站到他身旁。李煦涵往边上让了让，给她留出更多安全的空间来。
    “你说你车子停在后街？”程澄率先打破沉默，“等会儿我带你从后门走，比较快。”
    “谢谢。”
    等出了电梯，程澄直接带着人去到一楼的储物间，推开后头的防火门，把垃圾扔进垃圾箱。
    “你车呢？”
    李煦涵按了一下车钥匙，不远处的黑色途观车灯应声而亮：“谢谢你带路。”
    “不用谢。”程澄虽然如此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就着顶上的灯光，打量起了李煦涵。“我可以和你聊一下Ryan吗？”
    “你说。”
    程澄抱着手臂，严肃地说：“No offense, 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做Ryan的心理治疗师，你和他相熟，而且之前……有过一些故事，无论如何，这里头一定有Conflict of Interest（利益冲突），这对Ryan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你觉得我会帮他做心理治疗？”
    “我进门的时候听到你说，自荐当他的心理治疗师。”程澄秀眉一蹙。“你要明白，他对你相当信任，而且他也不是读治疗专业的，不会察觉其中的问题。”
    李煦涵沉吟道：“我原话并不是要接手他的治疗，我只是开了个玩笑，而起我给他推荐的都是诊所里他不认识的治疗师，这点你可以放心。”
    程澄这才发现自己是听漏了前半句，耍了个乌龙。她连忙放下方才强硬的态度，抱歉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毕竟是我提议他看心理治疗的……”
    李煦涵却全然不介意，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担忧。其实Ryan他也很信任你，不然不会把以前那些事情告诉你。”
    程澄觉得此刻真真有种一笑泯恩仇的好笑感：“我们这是在商业吹捧……话说你觉得Ryan这个人怎么样？”
    “……”李煦涵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程澄的话题跳得那么快，被她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不明白你……”
    程澄面不改色地打着哈哈：“听他母胎solo，我想帮Ryan物色个优良对象，不然为什么建议他去看心理治疗？”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李煦涵对那些国内网络词不是太熟，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她的意思。
    “我说我以前做戏剧的，你信吗？”
    李煦涵哈哈大笑：“信了。”
    程澄耸了耸肩，看着李煦涵走向他的车子。她忽然明白过来，陈启星对李煦涵的喜欢从何而来。只消几句的工夫，程澄完全感受到李煦涵那种与生俱来的包容感和温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丝的厌烦，交谈过程中的确可以令陈启星放松下来。难怪陈启星会动心，太合适他了。
    等她再上到楼上，意面都已经煮到一半了。陈启星听到她回来，从厨房后头冒出脑袋来，疑惑地问：“你扔个垃圾怎么这么久？”
    程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俯下/身去将水果茶包拿出来，撕了一包丢进冷水里。那果茶颜色散得很快，不过抖了几下，整一杯水就都变红了。陈启星分神将意面倒进筛子里，开冷水去过一遍，瞥了一眼对方那杯血腥玛丽似的茶，吐槽道：“里头光香，一点儿水果味都没有，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喝的……”
    “是不太好喝，我图新鲜呗，以后再不去踩雷了。”程澄吐了吐舌头，漫不经心说道：“我刚才下去，看见李煦涵，聊了两句。”
    她话音刚落，那边的铲子“砰”的一声击到了平底锅上。
    “他和你说了什么？”陈启星有点紧张。
    程澄摆了摆手，喝了一口水果茶，将茶杯搁到流理台上：“我刚进门的时候没听清楚李煦涵的话，还以为他自荐给你心理咨询，我和他说这样不妥。”
    “他没有……”陈启星见程澄竟为他担心不已，一时间也难以对她冲动行为有任何的指责，只能解释道。
    程澄点了点头：“对不起，我不该越过你的。他也和我解释过了，我很抱歉。”
    “没事了，我明天就去预约，你放心好了。”
    “嗯！会好起来的。”
    陈启星看见她眼睛里鼓励和担忧混在一起，忍不住朝她安慰似地勾了勾嘴角。
    李煦涵将手里的书合上，靠到椅背上。不知为何，今晚他完全看不进书，满脑子都是程澄无意中提到的那句“你觉得Ryan这个人怎么样”。
    他顺着她的问题去想，陈启星这个人怎么样？
    陈启星应当是个内敛又敏感的男生，安全区窄，很少人能真正得到他的信任，和他交心。如果说他有亲密障碍的话，他会怀疑陈启星小时候和父母的关系疏离，他没能和父母建立一个信任、亲密的关系。
    但陈启星比他想象中也要勇敢得多，亲密障碍这件事情，混杂在同性恋、家庭关系之中，他最后仍然决定往前迈一步，去看心理治疗。
    李煦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他靠在流理台前，一面等微波炉响，一面趁这个时间刷开了陈启星的朋友圈。陈启星的朋友圈比他的要丰富得多，虽然是半年可见，但陈启星放了好些食物和风景的照片，偏偏没有他自己的。
    他将手机放下，转身去将微波炉打开，身后忽然有人扑了过来，用英文吐槽道：“我的天，你热的牛奶好香！咦，在看啥？”
    李煦涵嫌弃地将吴宇阳的脑袋掰开，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头，将那杯热牛奶推到他面前：“你喝吧，我再热一杯。”
    “别不好意思了，看到你在看那天那个小朋友了。”吴宇阳同他挤了挤眼，“终于要下手了？”他毫不客气地端过那杯牛奶大口喝起来，生怕李煦涵半道要抢走。
    李煦涵没好气地拍了一把吴宇阳的背，人还正喝着奶呢，他差点没将奶从鼻孔里喷出来。
    “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说什么小朋友不小朋友的。”
    吴宇阳不吃他这一套：“ 你什么时候随便看看过？你随便看看过嘉熙？还是Antoni？”他剑眉微挑，将已经喝空的玻璃杯放到水池里冲了冲。
    “你还有完没完？再说的话，你明天就回你爸妈那儿住吧。”
    吴宇阳哈哈一笑，能屈能伸：“我说笑的，我就最多再住个个把星期，房子就能定下来了。”他怕李煦涵真的跟他动手，边溜边说，“绝对不会打扰你带人回来哟~”
    第16章 
    “Ryan坦言要去看心理治疗师，我很吃惊。根据我的观察，他之前甚至连拒绝别人都无法做到。这之间的突变，除了Emily的建议，我怀疑中间还发生了某件事情，促使他改变的主意……”
    李煦涵在电脑上敲下这一段最后的英文字母，顺手将一旁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
    外头乌云盖顶，很快就将顽强的暖阳遮住，房间瞬间就全暗了。豆大的雨水像子弹一般，顷刻间凿了下来。狂风和瓢泼大雨总是分不开的，不用半分钟，他的阳台地板上就全湿了。
    李煦涵只得将玻璃门拉上一半，由着外头的晾衣架被雨洗了一遍又一遍。
    “Fxxk，怎么又下雨……”吴宇阳从房间里走出来，见李煦涵坐在昏暗之中，无语地替他打开了客厅的灯。“你装吸血鬼啊……”
    李煦涵不理他，又开始在电脑上敲着字。
    “……昨天Ryan给我打了电话，最近临近期末，不管是我还是他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他还是去见了心理治疗师Morgan。我很高兴他选了Morgan，Morgan相对而言比较年轻，更容易让他放下心防。他没有说Morgan和他聊了什么，但这样也不错，毕竟这些事情只应该留在他和治疗师的谈话中。他显然已经在慢慢和Morgan建立一个良好的信任关系了。Ryan感觉心理治疗并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他约了下一次的时间，希望他的这一步成效显著……”
    “……Emily那次提到Ryan依赖我的事情……”
    他才刚敲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的吴宇阳说：“咦，小朋友都依赖你，啧啧。”
    李煦涵愣了愣，这才想起程澄好像并没有用“依赖”二字，她用的是“信任”。他连忙把“依赖”去掉，把整个句子改成“Emily那次提到Ryan信任我”。
    “切，你心虚个什么劲？”吴宇阳喝了一口可乐，揶揄道。
    “我记错了，不是心虚。”李煦涵解释道。
    吴宇阳又喝了一口可乐：“你潜意识里是不是希望他依赖你，所以你才会记错了？”
    李煦涵叹了口气：“你别有的没的都往潜意识里扯。”
    “我被你带坏了。”吴宇阳拍了一下李煦涵的肩膀，“你这个观察日记的恶趣味习惯什么时候能丢啊。”
    等到吴宇阳走开，李煦涵才重新打开电脑，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才改动的那行字。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可那云层还是没有散开，只是没有方才黑了，白花花的一片罩在天空上，透着一股子病态的阴气。他看了一眼天空，将方才吴宇阳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我第一次打成了依赖，幸亏宇阳提醒。宇阳说那是因为我潜意识在作祟，虽然我当着他的面否定了这个观点，但他的话无意间让我意识到，我对于Ryan似乎投入了过多的关注。我在日记里多次用到了一些情感上的词语，是从前没有发生过的……”
    ***
    陈启星从诊室里头走出来，诊所外头的等候区里坐满了人，还有一只导盲犬乖乖地蹲在主人脚畔。他走到前台，忍不住回头，Morgan还站在门口，看见他转过头来，眼里带笑地朝他点了点头。
    陈启星蓦地松了一口气，心情明朗起来，倒是和她招了招手，做了个“Thank you”的口型。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见Morgan了，心理治疗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松很多。他还记得Morgan第一次见他，问他想和她聊些什么，他将问题铺陈而出，Morgan首先就表扬了他——“你做得很好”。
    那一下，比一见面说的那些隐私保密声明还要令他如释重负。
    Morgan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关注他的童年，连着三次，她都主要和他讨论小时候的事情。头一回陈启星还隐有含糊，但Morgan也很是耐心，他不说，她便和他简单聊了聊其它事情，不论聊到什么，最后都不免又绕回到他小时候的事情上。来回几次，就连陈启星都意识到，不谈论并不代表没有发生，有些事情，在那儿了就是在那儿了。这样，他才慢慢开了口。
    “我没有爸爸。”陈启星用英文说着，边说边忍不住去瞟对方的神色。“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
    陈婧从来没有跟陈启星说过他生父的事情，陈启星只知道母亲当时是未婚先孕，这在她出身的小城镇里，可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陈婧向来好强，硬是把陈启星给生了下来。可带着个小拖油瓶的，压根没法在大城市打拼。陈婧便将陈启星放到姥姥姥爷家里，只是逢年过节才回来看望他。
    姥姥姥爷都是老实人，家里小，还经常下地里，顾不得他许多，陈启星白天便去隔壁小舅家里呆着，晚上才会回去姥爷那边睡觉。虽然小舅和小舅妈心地善良，但表弟表妹年纪还小，听了风言风语，一块儿玩耍时会多嘴问他，你见过你爸爸吗？陈启星总是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也不敢去问姥爷，姥爷一听他提及那个从没见过面的父亲就勃然大怒。陈启星后来明白了，因为姥爷也不知道是谁搞大了女儿的肚子。
    陈启星有一回和他们玩捉迷藏，躲进厨房的柜子后头，无意间听到小舅和小舅妈埋怨，说当妈的也不知道照顾着这个孩子一点，总是没个爸，就没个家。陈启星缩成了一团，抱紧了膝盖，最后谁也没来找他，他等了很久，自己爬出来，一个人回到姥爷那儿，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下午檐底的燕子。
    那幼燕饿极了，啾啾啾地叫，他也学着啾啾啾地叫。成燕闻声飞回来给它的孩子们喂食，大约是他学得不像，成燕压根儿就没有看他。
    他把故事告诉Morgan时，连他自己都很诧异，这么久远的事情，他竟还能清楚记得。
    ***
    等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陈启星决定留在墨尔本，他想趁这个时间继续心理治疗。他和陈婧说了决定，但他没有告诉陈婧他在看心理治疗。陈婧不知缘由，自然而然地先反对了一番，见陈启星是铁了心的，只让他过年一定得回来，恨不得他现在就把过年的机票订了。
    陈启星一面等着考试成绩，一面开始物色打工的事情。程澄最近新换了一份工作，因为专业的缘故跑去做残疾人的Support Worker，于是把餐厅的工作介绍给了陈启星。陈启星有些担心自己不能胜任，硬是被程澄拽去吃了一顿，感受环境，这下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来这家改良中餐吃的外国人比较多，环境也是外国人喜欢的格调，服务生哪里来的都有。
    “23号桌点单。”陈启星刚将吃完的盘子送到后厨，出来经理便将点餐用的ipad放到他手里。
    陈启星应了一声，赶紧拿着ipad过去。他刚一走近，那面对他坐的女生抬起头来，两人一个对视，俱是一愣。嘉熙很快就反应过来，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敲了敲桌面，示意对面的人。
    看见李煦涵回头，陈启星心脏立刻跳漏了一拍，但秉着职业守则，他仍是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客气道：“你们两位想点些什么？”
    “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李煦涵也很是意外，但心里却高兴得很，眼里带着笑。
    “刚来一周，Emily介绍的。”
    “你习惯这种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吗？”
    陈启星见他关心，心里一暖，点了点头：“还可以，一开始有点担心，不过Emily压着我来看过一遍环境。”
    “她真是……”李煦涵忍俊不禁。
    “我们是第一次来，有什么推荐吗？”嘉熙怕李煦涵聊下去的没完没了，赶紧打断道。
    陈启星照本宣科地给他们把新季菜单上的菜式用英文全说了一遍，嘉熙点了一笼上海小笼包，一份脆米剁椒大明虾，一份红烧肉，还有一份橄榄菜四季豆。
    “要米饭吗？”陈启星记下来，问。
    嘉熙看了李煦涵一眼，说：“给他一份鲜苗米饭吧，就这么多，谢谢。”
    “要点些喝的吗？”
    “我要一杯Jasmine Margarita。”她合上面前的菜单，问李煦涵，“你呢？”
    李煦涵摇了摇头：“水就可以了。”
    陈启星又给他们重复了一遍点的菜，确认无误后才去下单。嘉熙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他和Antoni完全不一样，你是怎么想的？”
    和自己的前女友聊自己的前男友，这种事情李煦涵可做不出来，他无奈地看向嘉熙，说：“我才想问你，你是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回昆州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鸡尾酒调制得很快，陈启星去了招待别桌的客人，酒是其他人送上来的。嘉熙微笑着道了谢，捻起吸管吸了一口，问：“你要试一下吗？”
    李煦涵摇了摇头，往后靠在椅背上。
    嘉熙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里头的冰：“去哪里做设计不是做，墨尔本比昆州的机会多些，我不就回来了。”
    “那你该去悉尼，哪里的机会都不如悉尼的多。”
    “可是你们又不在悉尼，所以我不就来投奔你了呗。”嘉熙露出狡黠的笑容。
    “有事你去投奔吴宇阳就好了，我帮不了你。”
    嘉熙又吸了一口鸡尾酒，气鼓鼓地说：“Tim，我知道有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得很，比我们所有人都有数，不然你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的邀请。本来我是不想尝试的，但是我听宇阳说你和Antoni分手了……”
    第17章 
    李煦涵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儿，最后忍不住嘲弄地笑了笑，问：“你到如今还喜欢我什么呢？”
    “我不甘心。”嘉熙将吸管扔回到杯子里，“我又不丑，经济能力也不差，凭什么我就什么都没能分到？！”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分手吗？”李煦涵收起笑容。
    嘉熙怎么会不记得，分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和李煦涵在一起半年，她一点都感受不到对方的爱，对方对她就像是对一个亲近的朋友，一个认识的妹妹，耐心、温柔、关爱，唯独没有爱情。
    “你总觉得我不爱你，我也的确没法如你所愿那般爱你。嘉熙，我们如果还在一起，只是在重复以前不好的体验。”李煦涵看见嘉熙的眼睛湿漉漉的，将自己手边的餐巾纸递过去。
    可嘉熙才不要领他的情，一把拍开李煦涵的手，拽过自己的餐巾纸擦着泪。正好有菜要上，陈启星端着盘子过来，看见嘉熙抹得眼妆都花了，吓了一跳。李煦涵示意他不要出声，只让他把菜摆到桌上，亲自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到嘉熙碗里。
    “她被人欺负了。”李煦涵抱歉地朝陈启星笑了笑，“你们洗手间在哪里？”
    陈启星指了指方向，李煦涵便起身去洗手间。等他回来，嘉熙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用棉棒将那些糊掉的眼线擦掉，低头吃碗里的小笼包。
    “好些了吗？”李煦涵喝了一口手边的水。
    嘉熙把碗塞得满满当当的，每句话里头能听到她生气的鼻音：“气死我了……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怜香惜玉的，我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摆在那儿，可你们谁都不要我……Fxxk！”
    李煦涵忍俊不禁，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听宇阳说你分手，你跑到我这儿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
    嘉熙却瞪他：“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以前我撒娇也好，同你吵架也好，你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那时候真是气死我了！”
    “哎，多吃点，别气了……”李煦涵给她又夹了一只虾，“我的眼神到底有什么毛病，每次你都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爱啊！李煦涵，我那时候可是你女朋友，不是你妹妹！”嘉熙一口咬断那只虾，仿佛要化悲愤为食量，风卷残云地将剩下的两只小笼包都吃掉，“我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李煦涵笑了笑，没有接话。
    等他们吃完走人，陈启星那时候到后厨帮忙了，没能打一声招呼。嘉熙见他出门前看回头张望，鼻管里又是一声“哼”来，踢着高跟的靴子自己先跑了出去。
    李煦涵对她的态度很是无奈：“别哼了，你属猪的吗？我载你回去吧。”
    嘉熙跺了一下脚，拢紧了自己的大衣：“我自己能回去。”
    “你怎么回去？”
    “打uber就好了，我没钱吗？！”
    李煦涵看不下去她在那儿发小脾气，只觉得好笑：“算了，你要真自己打uber，我在这儿陪你，等你上车了再走。”
    嘉熙以为他还会继续挽留，不禁吃瘪，咬着牙恨恨道：“你再求我一句，我就让你送我了！”嘉熙终归是小女生，她总是希望被别人宠着。
    李煦涵虽然不爱她了，但他终究是知她性情：“走吧，我车停在那边。”
    “哼……我现在跟我爸妈住一块儿，还在那儿。”
    李煦涵无奈地挑了挑眉，嘉熙看来是要和自己抬杠了：“我怎么还记得你原来的住址，你别闹了……”
    反正最后嘉熙终归是将地址给了他，一路上就只听嘉熙吐槽，说自己从前的不好，说她刚分手的前任，李煦涵多是应一两句，很多时候都只是默默地听。等到了嘉熙家门口，李煦涵停好了车，让嘉熙下车。
    有些事情不吐不快，嘉熙说了一路，心情总算好了很多，她敲了敲李煦涵的车窗，李煦涵把车窗放下来，嘉熙便趴在窗上：“李煦涵，吴宇阳说那是你的小朋友，你现在不否认了？”
    “你又想说什么？”李煦涵叹了口气。
    嘉熙一整晚都鼓着气的脸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容：“我只是想，你这一回到底是觉得他有趣，还是真的喜欢？”
    “那你说说，你觉得怎么才叫真的喜欢……”
    “哼，不告诉你，反正不是你对我那样的！”嘉熙小脾气又上来了，“你自个儿瞎琢磨去吧！”她话说完了，就头也不回往家里走。
    李煦涵望着她的背影，深感无奈。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夜晚的街巷安安静静，只有他的车灯照亮了前面四五米的路。黑色的途观沿着原路开了回去，进到South yarra那块，鬼使神差地又跑到了那家中餐厅外。刚好又换了一拨人，对街处多了个位置来，李煦涵便把车停到了那儿。
    车窗摇了下来，晚风把车里的暖意带走，李煦涵靠在车座上，拢了拢衣领，从副驾驶的抽屉里翻出一盒口香糖，含了一颗在口中。借着店里头的光，陈启星的身影模糊地映在玻璃窗上，像皮影戏一般，时隐时现。
    他坐在车里看了好一会儿，等糖嚼完了，才又发动车子离开。
    有些话语就像是种子，说话的人即便是无意的播撒，只要种子落到心瓣里头，总是要生根发芽。不用嘉熙吐槽，李煦涵自己也明白，他从来没有主动喜欢上谁，所有的前任都是对方先主动追求他的。而且他们在最后分手的时候，总是和他说——我觉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到底什么是爱？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他们已经很好了，宽容，耐心，理解，从不吵架，难道这不能算是爱吗？这不能叫喜欢他们吗？
    那他现在这样呢？对陈启星的态度，是觉得有趣呢？还是嘉熙说的真的喜欢？
    他想不明白，他要好好想想。
    ***
    陈启星第四次踏进Morgan的诊室，那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了，诊所里头来的人少了很多，大家都是清闲得不行的样子。Morgan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陈启星便和她说自己假期的打算，Morgan夸了他，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旅行的计划。陈启星说没有，想等存些钱再说。
    “我们这一次还是继续聊上一回没说完的事情，可以吗？”Morgan问。
    陈启星点了点头，Morgan得到许可，便继续问他：“上一回你说，你和你姥姥姥爷一起住在小镇上，一直住到你出国吗？”
    他摇了摇头。他读完了四年级，就被陈婧接回到市里，陈婧觉得镇上的教育不够好，等陈启星读完小学再入学，那就要错过中考的机会了。陈婧那时候已经是公司的公关经理了，总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即使把陈启星接了回去，她也鲜少时间照顾他，陈启星依旧是自己照顾自己，尽可能地不去打扰到母亲的事业。
    等陈婧换了工作，去了另一家公司，偶尔闲下来和儿子相处，才发现儿子和自己早就不再亲近。
    陈婧难得有假期，想带着陈启星一起去旅游，结果不管是吃喝方面，还是娱乐项目，陈启星都说“哪一样都行，听你的”。问他如果不想去旅游，假期打算找哪个同学出去玩，陈启星说“不知道找谁好”。那一次是陈启星第一次见到母亲勃然大怒——“好端端一个男孩子，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像只鹌鹑一样！”
    陈婧不明白，孩子怎么就长成了这副模样，和行事雷厉风行的她完全不一样。他越是这样，陈婧就越担心他被欺负；她越是担心，便越是想让陈启星走她安排好的路，让他读她选好的高中和大学，专业志愿是她填的。
    Morgan听他说完，问：“你有做过什么在你看来是在反抗她的事情吗？”
    陈启星点头：“其实我决定出国，就是在反抗她。我明白她以前做的事情都是为我好，但是我总是觉得喘不过气来，我甚至连和她说话都觉得很累。我读本科的时候，我妈又希望我以后当公务员，或者去银行、证券工作，我实在不想再那样生活下去了。所以我觉得逃到另一个国家，那样她就没有办法再来干预我的生活。”
    他又补了一句：“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Morgan见他垂眸叹气，问：“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
    陈启星想了想，点了点头。Morgan站起身，非常有分寸地拥抱了他，分开时又问：“你觉得刚才的动作会让你难受吗？”
    好像也不会。陈启星摇头。
    Morgan解释道：“我想给你一个拥抱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你选择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你的生活，这个举动是很勇敢的，值得赞赏。”
    陈启星被人夸了，腼腆地笑了笑：“谢谢。”
    “你刚才并没有排斥我的拥抱，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唔……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信任我？”
    陈启星思考了几秒，郑重地回答道：“是的，我信任你，你让我有安全感。”
    “你的母亲会让你有安全感吗？”
    第18章 
    会有安全感吗？陈启星被问倒了。他仰起头望着Morgan身后的窗户，日光透过毛玻璃变得雾蒙蒙一片。他想起自己最讨厌放假，因为放假就意味着和母亲呆在一起，他讨厌那些和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讨厌那个不能让母亲满意的自己。
    愈是无法让母亲满意，陈启星便愈是胆怯。
    “我很怕她，我在她身边没有安全感。”他回答Morgan道。
    Morgan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排斥肢体接触的？”
    陈启星沉默了好几分钟，才说：“好像是和母亲一起住以后……”
    Morgan：“再早的时候有发生过吗？”
    陈启星失神了几秒，摇头：“没有印象，不过那时候我和舅舅他们不亲，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但是你却没有排斥与我的肢体接触。”
    “对，因为我信任你，觉得和你相处是有安全感的。”陈启星自己把话说了出来，愣了两秒，惊讶道，“是因为安全感吗？”
    Morgan微微一笑：“根据依附理论，幼儿期与父母建立的亲疏关系，会影射到成年后的亲密关系上。回避型的幼儿成年以后，对依赖关系会排斥和紧张，也比较不能接受亲密接触。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改变的。我们所知，意识会影响人的行为，我们可以通过改变我们的想法，来改变我们的行为。你已经意识到了，当你信任一个人时，你在他/她身边是能够获得一定的安全感的，你会愿意与对方进行适当合理的肢体接触。我们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正强化，来让你渐渐适应这个过程。”
    “好的。”陈启星被她说得渐渐生出信心来。“不过我感觉我的亲密障碍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厉害，后来才慢慢变得严重……”
    Morgan：“什么时候变得严重的？”
    “……”陈启星叹了口气，“高二吧……”
    Morgan：“那时候有其它事情发生，对吗？”
    “是的。”
    Morgan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门侧的钟，说：“我们一步一步来，今天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一次来聊聊这件事，好吗？”她见陈启星应好，又道，“今天结束之后，我想给你个小任务——给每一个你信任的人一个友善的拥抱，在对方允许的范围内，多和他们做一些肢体接触的练习。”
    “我会的。”陈启星眼睛亮了一瞬。
    陈启星和Morgan聊了一个小时，走出诊所时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今天不用去打工，先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和饮料，就差没哼个小曲儿地回家了。
    等他回到家，程澄已经上完大半天的班回来了，正窝在沙发上看剧。听见门响，一抬头就看见陈启星揣了一大包垃圾食品进家门，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陈启星嘿嘿一笑，把手里的零食放到流理台上，洗了把手，转身就走到程澄面前，问：“可以来抱一个嘛？”
    程澄往后缩了缩，警惕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干嘛？！你别这个时候跟我说你是gay是骗我的！”
    “你想哪儿去了……”陈启星一脸无语，“今天心理治疗师说了，让我给每一个我信任的人一个友善的拥抱，以示感谢。”
    程澄这才恍然大悟，从沙发上站起来，十分有分寸地给陈启星一个得体的拥抱。陈启星为了不让对方不适，手只敢轻轻地拍了一下程澄的肩膀，就不敢动了。程澄看出他的拘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辛苦了，辛苦了。”
    等这个实验性的拥抱结束，程澄抱着手臂问他：“怎么样，你感觉难受吗？”
    陈启星摇了摇头。
    “那你除了拥抱，还要和我做其它方面的练习吗？”
    “你可以偶尔拍一下我的肩膀或者手臂吗？就像是提醒的那种。”陈启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可以和程澄互动的肢体接触，“哎，性别不同真的做什么都不太妥当！算了算了，你无视我吧！”
    程澄看着他微微抓狂，忍着笑道：“没关系，这几个动作都可以做。”她蓦地灵光一现，狡黠道，“不过你倒是可以让李煦涵来帮你，他是男生，和你勾肩搭背的都没问题。”
    程澄不过是在开玩笑，没想到陈启星倒是真的认真思考了好几秒：“不行，我觉得太刺激了，我见到他就心跳加速，没法把他定义成朋友啊。”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有个声音在问：如果李煦涵现在像朋友一般给他一个拥抱，他到底能把李煦涵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呢？还是暧昧对象的位置上呢？
    这么一想，原本打算发出去的信息便在踌躇之间撤了回来。关于肢体接触练习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告诉李煦涵了。
    ***
    李煦涵陪着最后一个孩子从房间里走出来，已经等在外头的母亲连忙站起来牵过他的手。小孩子回过头来，和李煦涵招了招手，忽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弄得李煦涵哑然失笑。
    前台小姐姐结好账，看见那对母子离开机构，不由得感叹一句：“那小孩在我们这儿看了一年多了，头一次来还闹脾气，把那边的玩具都给砸烂了，现在看来好了很多。”
    “嗯，他很努力了。”李煦涵不方便说太多，简单应了过去。他接手时看过那男孩的档案，自闭症加上严重的焦虑症，除了参加一对一治疗以外，还在参加小组治疗。他只是接手了三个月左右，和他交接个案的督导说，最近男孩换了一个职业治疗师(Occupational Therapist)，帮他做情绪管理的效果相当不错，小孩子勉强可以在不那么焦虑的时候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心理治疗师主要还是关注他焦虑症的问题。
    不知道陈启星有没有的心理治疗怎么样了？
    问题刚冒出来，李煦涵就愣住了，怎么自己前一秒还在想方才那位小孩的问题，后一秒思绪就往陈启星身上窜呢？
    他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回去房间里，准备写方才的个案报告，另外要帮督导整理下一期小组治疗的治疗方案。
    换作从前，个案报告二十分钟就可以完事，可今天硬是删删改改拖到了半个小时。中间他想了好几遍陈启星，仿佛那些屏幕上的文字全带链接，写一个“焦虑”，脑子里就冒出陈启星那些紧张不安的小动作；写一个“建议”，就想起他当时问自己关于心理治疗师的意见……
    将个案报告放到公共文件夹备案后，李煦涵忍不住起身去接了一杯冷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房间里带窗户，外头的天已经有了隐约变暗的意思，看上去一场冬雨很快就要来临。
    下了雨之后的墨尔本格外的冷，这么冷的天，大晚上的陈启星要怎么从那家中餐厅回家呢？印象里他好像没有车……
    李煦涵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自己最近有点魔怔了，自从他回去认真思考嘉熙的话开始，陈启星就像是一朵又一朵的小蘑菇，趁着一场雨悄咪咪地全冒了出来，掐都掐不断。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理清那些纷繁如麻的头绪，头一回有点不敢贸贸然地联系对方。他知道陈启星有亲密障碍，他担心着，如果接触太过频繁，会不会让人不太舒服，对方会不会如他所言，又要逃了。
    他一想到陈启星被那个从酒吧里头出来的男孩弄得手脚无措的样子，生怕那男孩的脸转天就变成了他的脸。
    李煦涵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扔了一颗在自己嘴里，嚼着提神，坐回到桌子前，集中注意力开始整理治疗方案。
    眼看着下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李煦涵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他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有些讶异，连忙接过电话。那边的人不等他打招呼，火急火燎地说：“煦涵，你看着给你妈打个电话，我刚听说她进医院急诊了！”
    “什么？哪家医院？”李煦涵吓了一跳。
    父亲那头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不知道啊！你妈就发了条信息过来，我还是下了手术台才看到的！”
    “她怎么没给我发……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给她，等会儿回你。”
    李榕森在那头喊道：“你到时候把地址发我，我直接开车过去！”
    两父子挂了电话后，李煦涵赶紧就给他妈打电话。幸好她妈没有昏迷，还能接电话，一听声音就有气无力：“哎，你下班啦？”
    “爸说你进医院了，你去了哪一家医院？我和爸现在过来。”
    “你爸手术做完了吗？”徐珺腹痛又上来了，倒吸了一口冷气，把李煦涵的神经都给拽了起来，“我在之前那家私家医院，医生说是阑尾炎，不弄就要化脓了，要做手术。”
    “什么时候做？”
    “明天吧，这是最早的了，私家医院嘛。你让你爸别过来了，他不是明天还排了一个手术吗？让他好好休息。”
    李煦涵想了想，说：“你说不说，他还是会来的。你就让他来吧，看见你他安心些。”
    徐珺这下没话说了。
    第19章 
    私家医院的床位相对而言比较宽裕，等李家父子赶到，徐珺已经进去住院床位，护士把床摇高，让徐珺能靠在上头不用躺着。
    “都痛了好几天了，怎么也不说……”李榕森埋怨道。
    徐珺刚吃了点医院餐，痛感还没下去，有气无力地争辩：“我以为只是肠胃炎……”
    “算了，说了你也没用，等着明天手术吧，可千万也化脓。”李榕森奈何不了妻子，絮絮叨叨道，“我去问问护士几点的手术，术前可是要禁食禁饮的。”
    李煦涵让出一条道来给父亲过去，等他走后，才拖了张凳子到徐珺床前。徐珺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李煦涵了。自从李煦涵从悉尼回来，他就搬到了他们给他提前购置的位于South Yarra的公寓里头，一头半个月才回家吃一顿饭。
    这也不能全怪李煦涵，她和李榕森也是忙得很，家里开火的时间并不多。
    “要是不来这么一遭，我本来还想问问你，月底要不要回来吃饭。”徐珺抱歉地朝儿子虚弱地笑了笑。
    李煦涵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想那么多了，等你出院了，有什么不能吃的。你这就是个阑尾炎而已……”他觉得母亲大惊小怪的，但病人多少有些情绪波动，也很正常。“你也别不好意思，我和爸也呆不了太久，不碍事。不过你怎么光给他发信息，不和我说一声？”
    “我知道你今天上班去了，怕你放在衣服里的手机响了，影响其他患者。”徐珺瞥了一眼正走回来病房的李榕森，“你爸如果上手术台，手机响也是在外头响，碍不着他。”
    “我手机从来没有铃声的，你有事只管找我好了。”
    那头李榕森已经问过护士，医生交代了从晚上九点开始便要禁食禁饮，但他心疼妻子，嘱咐她要是想喝水就提早喝点，免得到时候上麻醉时针扎不进血管。
    “你们要不要先去吃饭？”徐珺又嫌丈夫啰嗦了，招手想让他们走。
    李榕森看了一眼李煦涵，说：“我再陪陪你吧，明天煦涵上班不？不上班的话来陪你。”
    “我请假吧。”
    “不许你请假，儿子都说了，就一阑尾炎，你别耽搁人工作。”徐珺一听李煦涵要上班，就不想让他来了。“你，你下班了来，让煦涵周四来。”
    李榕森一向拿妻子没辙：“成成成，煦涵你也别请假了，免得你妈为了你连手术都不做就赶着出院……”他还没说完，徐珺就一巴掌拍了过来，“哎，你这怎么还有力气打人了，不是疼着吗？！”
    “让你胡说八道，我都疼了你还要我和你斗嘴！”徐珺说完就接了一声“哎哟”，捂住了肚子，弄得李煦涵也跟着笑了笑。
    第二天的手术没有什么意外，徐珺说自己呆多两三天应该就能出院。等等到李煦涵再去看她，徐珺正巧刚吃完午餐，看见李煦涵提着个保温瓶进来，立刻就放下手里的那块食之无味的鸡肉，只把果冻放开。
    “哪来的保温瓶？”
    “日本店里买的，给你熬了点粥。”
    徐珺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煦涵把保温瓶拧开，还热着的肉粥香气四溢。李煦涵把一旁多出来的塑料勺子拿到洗手间洗干净，递给徐珺。徐珺抬起头来，一笑就挤出层层的鱼尾纹，温柔得很：“哎呀，我还是头一回尝你熬的粥。看来进医院除了疼，也是有好事的。”
    “趁热吃吧，别说那些傻话。”李煦涵把医院分的橘子剥开，分成两半，自己先吃了一半，“你要喝的话，下次我周末回你们那儿煮就是了。医生今天来查过房了吗？”
    “问了一下情况，估计再多住两天，周六就可以出院了。”
    “伤口疼吗？”
    “已经吃过止痛药了。”徐珺喝了一口粥，眸子微亮，儿子在粥里居然还放了点她爱吃的皮蛋。皮蛋切得很碎，是按照她的习惯做了。徐珺望着李煦涵起身去洗手间的背影，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李煦涵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妈，周六我不用上班，我来接你出院吧。”
    徐珺没力气和他对喊，等他洗完手回到自己面前，才说：“别费劲了，你爸他来，你好好休息吧。”
    李煦涵还想再说什么，房间外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徐珺和李煦涵同时抬头，便看见沈嘉熙捧着一小束花站在门口张望。
    “是这一间，来来……”沈嘉熙朝门外头的人招了招手，抱着花堆着乖巧的笑走了进来。吴宇阳跟在她身后，和她一块儿和徐珺打着招呼。
    不仅是李煦涵，徐珺自己都很诧异：“怎么你们来了？”虽然他们三家人从几个小孩读高中起便一直往来甚密，但徐珺这一回并没有张扬。
    “我爸本来还想约李叔周六去喝早茶，结果李叔说要来接你出院，我们才知道的。”吴宇阳笑道。
    “哎，你们李叔真是的……”徐珺接过嘉熙的花，上面的花蕊全剪干净了，倒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插在病房里。“就一阑尾炎，别吓着你们了。”
    李煦涵将唯一一张轻便的椅子让给嘉熙，嘉熙谢过，坐到徐珺身旁。女性和女性之间的话题大约比较多，沈嘉熙温声细语地和徐珺说着话，徐珺倒是也有一年没见过沈家的小姑娘了，絮絮叨叨地问起她在昆州的生活。
    吴宇阳和李煦涵两人坐到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两句。
    “最近怎么样了？”
    李煦涵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想问什么？”
    “别这么警惕嘛，你知道我想八卦什么的。”吴宇阳神色揶揄。“嘉熙说你们吃饭的时候还碰到小朋友了。”
    “我妈在呢。”李煦涵瞪了他一眼，但没有恼。徐珺并不知道李煦涵性取向的情况，对Antoni更是一无所知。
    吴宇阳有恃无恐地凑到李煦涵身侧，低声用英文说道：“没事，我们可以打哑谜。还没开始呢？你不是对……有兴趣吗？”
    李煦涵无奈：“有兴趣就代表什么吗？”
    “你之前写那么多观察日记，你扪心自问，这一回就没点不同？”
    他一语中的，李煦涵愣了一瞬，将脑袋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Maybe.”他喃喃道。
    余光间看见儿子神态有异，徐珺忍不住打断嘉熙的话，问：“他们在聊什么，神神秘秘的？”
    沈嘉熙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大男生，心里头翻了一万个白眼，但面上仍旧笑意盈盈：“不知道呢，可能是聊吴宇阳看上的妹子吧。”
    吴宇阳和沈嘉熙呆了半个多小时就告辞了，徐珺嘱咐说等她康复再请他们两家出去吃饭，也谢谢他们父母的心意。
    李煦涵给徐珺带了ipad，让她刷一刷邮件和国产电视剧，自己则在一旁打开电脑看文献。徐珺看了一集电视剧，摘下耳机，忽然开口问道：“宇阳有喜欢的人了？”
    李煦涵前一秒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望着母亲。徐珺解释道：“嘉熙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
    “没听说过。”李煦涵摇头。“就算是有也不稀奇，他的心思朝令夕改。”
    “那你呢？”
    李煦涵愣了两秒，回头对上母亲探究的目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上一回听你说还在交女朋友，都是快三年了。我儿子条件这么好，怎么这几年突然无人问津了？”徐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有地下对象，还是真没对象？”
    李煦涵不知道当妈的思绪都飘到哪里去了，只得苦笑道：“真没有。”
    徐珺盯着他看了良久，盯得李煦涵难得也有如芒在背的感觉，这才将目光收回：“算了，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你爸准备转内科了，你知道吗？”
    李煦涵对母亲转话题的生硬程度为之汗颜，但依旧不得不接：“不知道，不过他五十多了，也算是撑到不能再撑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说中心里事，李煦涵之后都没有什么心思看文献。他将几个软件切换来切换去，忍不住在徐珺看不见的地方打开了他的观察日记。上一次撰写还是半个多月前，李煦涵在心里默数了一下陈启星往常看治疗师的频率，怎么算都应该已经看过第五次了，可他的记录还停留在第三回 目。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自己这段时间刻意避开与他的联系，那边就真的没有再给他信息。李煦涵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那是头一个的对话框，乍一看还能让人误会他们的交谈频率，但右边角落里的日期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这个存在的失联。
    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心瓣间生出来的幼苗被穿堂风吹得瑟瑟发抖。
    难受。
    他头一回感受到。
    他将文档关掉，盖上电脑起身：“我去买杯咖啡。”
    徐珺抬眸看了儿子一眼，说：“多放点糖，别被我刚才的话给苦到了。”
    “哎……”李煦涵无奈应道。
    他走出走廊没多久，正打算下楼，就看见一个姑娘迎面而来。他立刻就认出来，那是陈启星的室友——程澄。
    程澄见到他也很是意外，惊讶地和他打了声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我妈住院。”李煦涵看了一眼她的胸牌，“你上班？”
    程澄点了点头：“有个客户昨天进来了，她家里人需要人过来两小时陪伴，刚结束。阿姨没事吧？”
    “还好，做了个小手术。”
    程澄见他没说病情，“哦”了一声，也没再问。
    “对了，Ryan最近怎么样了？”李煦涵和她一块儿进了电梯，出来时终于忍不住问。
    “你们没联系吗？”
    “最近没有。”
    程澄心里很是惊讶，却不想表露出来。陈启星居然没有和李煦涵联系，难道他对这个人又换了想法？她有些拿不准主意了，不敢再贸然透露太多的信息，只能一笔带过：“还不错啊，心情也挺好的。”
    “是吗？那太好了。”说罢，他破天荒了沉默了几秒，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把问题说出口，只是笑了笑，便和程澄在一楼分别。
    第20章 
    最后一门的成绩姗姗来迟，之前因为复习而组建的微信群里一片哭天喊地。好几个干嚎着这次总算低分飘过，再也不用担心第一个学期就挂科。有人问了陈启星考得怎么样，陈启星看到大家面对一个C都已经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一般，也就拿了个D”。
    ——过了，反正是过了。
    他在群里回复道。
    群主就是介绍程澄房子给他的姑娘，整个tutorial里头，除了本身就有工作经验的三哥，就数陈启星的成绩最好。中国学生自然不会去和三哥抱团，能抓着一条中国大腿是一条。
    ——难得大家都考过了，不如后天晚上一起来我家吃火锅吧！
    群主叶菁圈了所有人，不到两秒就有人哀嚎：“我都回中国了，吃不到火锅TAT。”
    叶菁：“那在墨尔本的还有几个人啊？”
    冬天吃火锅，大概是人生几大乐事之一，根本不用逐个去问，在的人纷纷认头，算上陈启星也有五个人，够痛痛快快吃一顿火锅的了。众人一合计，分工明确，谁带什么都安排好，只等着在叶菁家涮起来。
    若是放在以往，陈启星必然不会参加，找个借口就溜掉了。但自从看了心理治疗，原本介意的事情反倒变得不那么为难，Morgan也建议他在自己心理可以接受的程度下参与适当的社交活动，虽然深度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但在基础信任建立之后，可以尝试轻微的可接受的身体接触，进行正强化练习。
    如今Morgan也会有意地去拍一拍陈启星的肩膀，见面与他握手，来培养他对于身体接触的容忍度。陈启星也坦言，虽然他这两周只是和一两个朋友练习，但和完全信任的朋友拥抱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第五回 见面，陈启星如约和她坦言高二时与李煦涵之间发生的误会。Morgan听闻他在这儿与故人重逢，误会解开，问：“你和他肢体接触的时候，会有排斥的感觉吗？”
    陈启星说：“我们从来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他应该很早就察觉到我对此不太适应，所以一直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Morgan赞赏地点了点头，问：“你现在对你和他关系的期待是什么？”
    陈启星先是一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从Morgan脸上移开，垂下眼帘，低声道：“他很好，也温柔……自从我知道他也曾有过男朋友，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喜欢他。”
    Morgan又问：“你有没有设想过，他最后拒绝你的情况？”
    “没有……”陈启星摇头，“当然我也没有想过他接受我的场景。”
    Morgan：“那如果他最后拒绝了你，你觉得你能接受这样情况发生吗？”
    陈启星不明白Morgan问的用意，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Morgan解释道：“我是你的心理治疗师，我只是需要确定，不管结局有多好多坏，你都有能力去处理。”
    ***
    火锅就是应该多几个人吃才能放开肚皮，几轮下来还喝了点啤酒，等东西都涮个精光，大家都捂着肚皮瘫倒在椅子上了。
    叶菁提议先收拾一下桌面，然后再玩几轮桌游。主人家都已经发号施令了，做客人的纷纷起立，七手八脚地把锅碗瓢盆全端进厨房洗，擦桌子的擦桌子，扔垃圾的扔垃圾。陈启星主动帮忙冲掉碗筷上的残渣，将待洗的碗筷放进洗碗机里。
    等他把东西都放好，洗净双手，这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手机里程澄的留言躺在锁屏界面，陈启星擦干手，点了进去，一下便愣住了。他连忙翻出李煦涵的对话框，问：“程澄说你妈妈进医院了，还好吗？”
    李煦涵回得很快，一分钟都不到就回：“阑尾炎，没什么大碍，周六就能出院了。”
    “还好没什么大碍，保重身体。”陈启星回了个拥抱的表情。
    李煦涵：“谢谢。”
    他既然都说了谢谢，陈启星也没有什么好接着说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进兜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刻意挑了长沙发最边缘的位置，旁边是何文涛，平时在群里也有过交流，之前在学习小组里也算是比较熟的同学。
    “你要不要饮料？”等他坐下来，何文涛撞了一下他的手肘。
    陈启星被人碰了一下，那一瞬间还是有些紧张，但也仅仅只是些许紧张，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点了点头，指着桌角的绿茶：“就那个吧，谢了。”
    何文涛给他拿绿茶的时候，陈启星感觉到他的手机忽地一震，他掏出来一看，刹那间生出了一阵心悸。
    李煦涵在主动问他：“最近太忙了，没和你联系，你最近还好吗？”
    我还好吗？我还好……陈启星想了想，既不想表现得自己有多在意他的主动问候，又不想过分冷落。
    他回道：“还好还好，我刚还和同学吃了火锅呢。”
    李煦涵发了个笑的表情：“你们火锅都吃了什么？”
    陈启星来劲了：“你等等，我给你发刚才拍的照片。”
    他点开功能菜单，刚准备把拇指按到“图片”选项上，叶菁忽地站到他另一侧，整个人的阴影把他一罩，吓了他一跳。陈启星连忙将手机翻过来抓着，抬起头来望向叶菁。
    叶菁把一大盘水果端到陈启星他们面前，还特意叉了块桃子递到陈启星跟前：“我要拜一下Ryan，以后考试都不挂！”
    一旁的何文涛立刻就缩得远远的，嚷嚷着：“你拜他就好了，别拜我，我爸说不小心受了别人的拜可是会折寿的。”
    “你个乌鸦嘴可闭上吧！”叶菁把叉子往陈启星手里一塞，跳起来就要去撕何文涛。这里的人长眼睛都看得见两人暧昧，纷纷揶揄起来。
    陈启星也跟着笑，咬了一口桃子，趁身旁没人连忙将手机翻过来，顿时傻眼了。他还以为手机自动锁屏了呢，结果不知道手怎么划的，非但没有锁屏，还把语音电话给拨通了！
    看着上面一秒一秒往后跳的通话时间，陈启星整个人都僵了，只觉背上瞬间渗出一层薄汗。他连忙拿着手机起身，站到客厅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对着话筒道：“喂……？”
    那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笑得他脑后生出一阵酥麻，直窜四肢百骸。
    “还在吃火锅？”李煦涵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上了电流的磁性。
    陈启星还是头一回和他打电话，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感觉声音都在微微打颤：“吃完了……本来想给你发照片的，不知怎么就按错了……没打扰到你吧？”
    “没事，我还在医院陪我妈，我爸等会儿就到。”
    陈启星“嗯”了一声，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电话里沉默了好几秒，倒是李煦涵先感叹道：“我也好久没吃过火锅了。”
    “下次来我家，我请你吃吧！”
    李煦涵在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笑，笑完了以后先说了声好，又问：“我妈周六就回家了，有我爸在，她也不要我陪的。你如果周日没什么事，要不要出来吃饭？”
    陈启星忍不住咧起嘴来。
    他刚挂电话，一转身就看见沙发上四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到他的身上，一个个面上带着八卦的笑容。
    “干嘛……”
    叶菁放下手里发到一半的卡牌，回头和大家交换了一个眼神，贼笑道：“女朋友？！”
    陈启星许久没被人这般调侃了，一时间有些尴尬：“不是啦……朋友……”
    “可是你耳朵都红了！”
    “对呀对呀，好红，哈哈！”
    “Ryan害羞了吗？”大家七嘴八舌的，闹成一团。
    “什么叫做你妈我也不要你陪？”徐珺的目光从ipad上挪开，没好气地瞪了李煦涵一眼。“明明是你自己跑去享受花花世界。”
    李煦涵“嗳”了一声，握住徐珺的手：“妈也别说笑，我就和朋友去吃个饭而已。”
    徐珺戳了戳他的额头，像吃醋了一样：“刚你还说没有地下情，这会儿又和‘朋友’出去吃饭，瞧你脸上笑的，你那‘朋友’是女的吧？！”
    “还真不是。”李煦涵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配合着母亲的戏，假装惊讶：“我笑了吗？我平时难道不也会对着你笑吗？”
    徐珺一巴掌轻轻地拍到李煦涵的手背上：“我是认真的，煦涵。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去追吧，不必总是顾虑工作和学习。工作学习是爬梯子，须得稳步向前，只要有恒心，一步一个脚印总有一天能登顶；感情恋爱却像是摄影，抓不住当时的光影，即便再多等上几日，拍出来的也会是别的故事。”她抚过李煦涵的眉宇，感叹道，“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多的青春，过了这段时光，再多疯狂也无处可使了，别浪费了。”
    李煦涵耐心地听母亲说完，点了点头。
    第21章 
    虽然两人都想与对方见面，但除了吃饭以外，好似就没有别的什么好的去处。李煦涵不知陈启星喜欢什么，陈启星自己对墨尔本玩乐的了解，除却景点之外，就没别的见解。所以这一回比上一回还要难办，两人在微信上互问了对方两三句，最后还是李煦涵定的餐厅。
    St Kilda不毗邻火车站，李煦涵替陈启星查了查路线，觉得陈启星自己去很是麻烦，便说来接他。
    上一回跟他出去吃饭，陈启星那会儿还没对李煦涵产生任何的非分之想。可今时不同往日，对方已经成了他性幻想的男主角，面对男主角的邀约，怎么也要拾掇一番，以免落在对方眼里的自己太寒碜。
    程澄抱着手臂倚在门口看他把能穿的衣服都捣鼓出来，一件一件地提到镜子前试装，觉得甚是好玩：“你要把冬天的衣服都套到身上吗？”
    “嗳！”陈启星往后跳了一步，正好让程澄看得见他的搭配，“你帮我掌掌眼呗。”
    “你知道吗，我上一回在医院见到Tim，他一问我你的近况我就傻眼了。我心想你们怎么又不联系了，是不是你变心了？早知道你没有，我就多和他说说你的好话，给你刷个脸熟。”程澄指着床上一件米色毛衣，“按照我的喜好，我会让你穿这件，里头再搭个深色的衬衫。”
    “蓝的？”陈启星从他的衬衫里头翻出一件，“我还不知道李煦涵心里想些什么呢，还好你没去替我献殷勤，免得物极必反。”
    “蓝的好看啊……你去St Kilda怎么去呢？”
    “坐他的车。”
    程澄挑了挑眉：“哟，行呀，这进展挺快的嘛，那你今晚还回来睡么？”
    “这么冷的天，不回来难道我睡街上？！”陈启星哭笑不得，把人推出房门。
    如今他已经能和程澄有很自然的朋友间的肢体接触，可和李煦涵间，却一次都没有尝试过。他没法把李煦涵定义成朋友，上一回在打工的餐厅里和李煦涵偶遇，对方仅仅是一个看过来的眼神，都能让他心跳漏了半拍。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李煦涵的身体与他有任何的接触，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希望不要是想要逃跑的反应……陈启星默默祈祷，反复琢磨着Morgan说过的话——先建立信任关系，再尝试肢体接触。
    陈启星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坐立不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消磨时间。待到五点十五，手机蓦地响了起来，他连忙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我到你楼下了，就在门口的停车位。”
    “好的，好的，我现在下来。”陈启星连声应道，挂断电话便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玄关去穿鞋。“我出去了，晚上见。”他穿好了鞋子，和程澄道别。
    等电梯下到底层，“叮”的一声门打开了，陈启星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脚迈出电梯外。他按开底下的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黑色途观。他走近车子，李煦涵从座位上抬起头来，将手里的手机放到屏幕下方放手机的卡槽中，朝他笑了笑。
    他那般一笑，陈启星忽然松了一口气来，一整日都紧绷的神经被无形的手拨散，他那披了一身的不安像晒了春日的雪凇，簌簌融化。陈启星拉开车门，和李煦涵打了声礼貌的招呼，坐进车里。车子里除却那股他喜欢的木香以外，还多了一点茶香。
    陈启星循着那道香味往李煦涵身上望去，不经意间动了动鼻子。那神态被李煦涵看见，他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陈启星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
    像探出洞口的兔子，只留着两只耳朵尖尖在外头，藏不住。
    “喷了点香水，味道没有很冲吧。”
    陈启星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无意识的小动作又被识破，紧张地抿了抿唇，连忙摇头：“没有，很好闻。”
    “不介意就好，都盛装打扮出门赴约，就习惯性地点了一点。”李煦涵把自己手臂凑到鼻前嗅了嗅，确认自己没有点多。
    习惯性？陈启星心里却不以为然。上一次在餐厅帮他和嘉熙下单的时候也没闻到啊？再上一次去City吃brunch也没有吧？他歪着脑袋皱着眉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点和李煦涵有关系的香味记忆都调不出来，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
    冬天的墨尔本日落时间比夏天的要早上许多，但大家仍旧下班时三三两两先去酒吧喝点小酒，到了八点左右才开始正式吃晚餐。李煦涵在这边生活久了，如果出去吃饭，晚餐的时间也随大流。但为了照顾陈启星，他把餐厅的预订改到七点半，吃饭前还有些时间去码头走走。
    陈启星来这儿将近半年，结果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连最近市区的小企鹅都没看过，更别提什么喂袋鼠和抱考拉了。他和李煦涵在微信上聊起，看到李煦涵推荐的餐厅就在St Kilda，走过一个街区就能到海边，心血来潮想去一睹小蓝企鹅的真容。
    幸好他们是周日来的，街边工作日会限时的停车位今天都基本不限时了。李煦涵停好了车，又从后备箱里翻出一条围巾，在陈启星疑惑的目光下挂到自己脖子上：“别看今天没前几日冷，等会儿到了码头上，海风能把你吹成傻/逼。”
    看小企鹅的栈道上挤满了游客，走到那边天已经完全暗了，小家伙们一摇一摆地在众目睽睽下从水里头冒出头来，沿着栈道下头的沙地往左侧的灌木丛间走。冬天的企鹅不算特别多，总感觉来看企鹅的人都比企鹅本尊还要多。陈启星跟在一个志愿者后头，随着她的红灯手电筒四处找着小企鹅。
    而李煦涵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陈启星难得眼尖，看见躲在岩石下面洞穴中探出头的小蓝企鹅，一面回头朝李煦涵招手，一面自己掏出手机拍照。等他胡乱拍了一通，这才想起李煦涵好似并不是很热衷，回头一看，昏暗之间只见对方的目光全数落在他身上，他反倒成了李煦涵眼里那只企鹅。
    这么一想，陈启星立刻紧张地别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要不要回去了？”
    李煦涵端详着他脸上尴尬又有些赧然的神情，微微一笑：“往那边走吧，从另一侧上去。”
    陈启星点了点头，把手机揣进兜里，拢了拢外头的飞行夹克，带着李煦涵快步绕过三两驻足的游客，飞快地离开栈道回到长堤上。李煦涵说得没错，虽然今天体感温度没有昨天冷，但海边的风呼啦啦的，带着潮气扎在人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冷。他被吹得缩了缩脖子，赶紧将衣服的拉链拉上。
    “Ryan.”李煦涵在后头喊他，陈启星足下一顿，那还是李煦涵头一回喊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回过身，看见李煦涵将他的围巾解下，递到他的面前，“戴着吧……还有纸巾。”
    陈启星本来还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结果鼻涕不争气地在对方面前爬了出来，弄得他手忙脚乱，既恼又窘。他赶紧把鼻涕擦掉，低声说：“你给我，你自己呢？”
    “大衣挡风，哈哈哈……”李煦涵将自己的衣领往上一翻，笑道，“虽然丑了点。围巾给你你就接着。”
    陈启星不好意思地伸手来接，李煦涵便反手将围巾放到他的手上，有意识地避开与他肢体直接接触。围巾上面还带着李煦涵的体温，陈启星有些愣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将围巾缓缓围在脖子上。
    “你快回头看！”李煦涵忽然提醒道。
    陈启星回过头来，看见长堤一头有一只小企鹅从灌木间走了出来，十分努力地往长堤另一侧踱去，那儿站着另一只大一点的小蓝企鹅在等着它，大约是它的母亲。陈启星蹲下/身来，也许是习惯了被日日围观，那只小家伙完全不怕人，脚步也没有丝毫的迟疑，旁若无人地在他面前直接走了过去。
    对面等待了许久的母亲终于与自己的孩子相聚，两只企鹅便往长堤下头去了。
    “你运气不错呀，拍到什么了吗？”
    “拍了好些，等会儿发你。”陈启星深深地嗅了嗅围巾沾染的香水味道，仰起脸来望向李煦涵，一脸粲然。
    等吃完晚饭，李煦涵送陈启星回去。楼下的停车位已经被人占了，车子只好听到后街。陈启星把围巾解下来，还给李煦涵，站在车旁想和他道别。晚餐的气氛轻松愉快，陈启星觉得自己仿佛迈过了一小道坎，和李煦涵说了很多期末的事情，也和他说了自己心理治疗的成效。他感觉李煦涵也比以往更热情了，除却问他问题，也说了许多他自己的事。
    越是和李煦涵培养信任的感觉，他便比以往都要渴望想要再靠近对方一些，心里期望的火堆被添了一把干柴。
    李煦涵见他没有离开，有些诧异，将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等对方说话。
    陈启星下定了决心，最坏的结果无外乎身体还是接受不了，从此一拍两散。他抬起头，直视李煦涵的眼睛，咽了口唾液，强压着声音里头的怯意：“我觉得我还是比较信任你的，我能和你练习一下/身体接触吗？”
    笑意渐渐漫上李煦涵的眉眼，他将车熄火，从车上下来，走到陈启星一侧：“你想我怎么做？给你一个Chandler和Joey式的拥抱吗？”
    陈启星忍俊不禁了一秒，没想到李煦涵会开这样的玩笑，但转念就咬了咬牙：“好呀……”如果可以，他想要那样亲密而暧昧的拥抱，甚至更多。
    李煦涵愣了愣，没料到陈启星说好。面前的小兔子两只耳朵已经紧张地立了起来，却倔强地不愿退步。这样也好，他也想要抱一抱他，不是以朋友的姿态，而是以更在意更亲密的姿态去抱一抱他。
    “忍一忍。”李煦涵在他耳边低语，往前一步，将人揽入怀中。
    陈启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已经变成温和木调的香味，原本还很僵硬的身体蓦地放松下来，头皮一阵一阵的酥麻，随着奔腾的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终于毫无障碍地爱上了这个男生。
    第22章 
    “……Ryan的心理治疗结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根据他的描述，他如今已经可以和Emily正常互动了，而且和他的同学接触，普通的碰一下手肘手臂也没问题。Ryan是自己自愿去看的心理治疗，主动寻求改变，有这样的成效也正常。
    不过我还是不敢主动去和他有肢体接触，恰恰是因为Emily说他信任我，我们之前也存在一些让他不适的经历，所以一切都应该是以他舒服为前提的。按照他平时在我面前表现的情绪来看，我以为他会再等个两三回，才会往肢体接触的方向发展。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下车的时候他会主动提出那样的请求。
    我们拥抱了，像Joey和Chandler那样。我本来以为Ryan会拒绝的，我本来以为只是简单地握手，然而他居然答应了。有那么一秒，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什么是“Joey和Chandler式的拥抱”。但那一刻，我的身体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直接就把人抱在怀里。
    抱住Ryan的瞬间，我觉得自己都要有应激反应了。感觉脑子里跑马灯似的，想着Ryan那些最激烈的抵抗。谢天谢地，他什么都没有做，反倒像是只垂下耳朵的兔子。
    幸好我们只是抱了一下，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我快要心律失常了……”
    李煦涵捧着已经变成半温的茶杯，有些失神地回想晚上的事。只要一想起和陈启星触碰的感觉，他就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如今再仔细想想，嘉熙说的也没有错，他这个人，没有心，也没有爱。他不曾爱过嘉熙，也不曾爱过他历任的女朋友。唯二让他有过心动感觉的人，一个是三年前只有几面之缘的吴宇阳当时的女朋友，一个就是他的前男友Antoni。
    Ryan是第三个。
    What is love?
    他放下茶杯，在电脑上敲下这行字，心里又想到晚上吃饭的细节，忍不住又记了下来：
    “……Ryan虽然嘴里说着不挑食，但会用行动来表达自己对食物的喜好。他比我想象中喜欢吃海鲜，今天点了一锅炸大虾，他把配套的吐司都泡到虾汁里头吃个干净。章鱼腿更甚，明明一脸意犹未尽，却偏生不说，倒是我‘自作主张’（开个玩笑）给他多点了两条，Ryan立刻就两眼放光了。
    他喜欢茄子，也喜欢青酱，但是对西班牙烩饭一般，也不喜欢吃青口。越看他我越觉得他就像是只小动物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语言，很是好懂……”
    李煦涵边写边笑，写得差不多了便将电脑盖上。李榕森刚巧走到他房门前，敲了敲门，看见李煦涵盖电脑的动作，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你爸我一过来就把电脑关上……”
    “正巧而已。”李煦涵遭人误会，无奈地笑了笑。
    李榕森指了指楼下：“你妈让你下去吃水果，喊了你半天都没见应的。”
    李煦涵点头道：“好，这就下来。”
    李榕森完成了老婆交托的任务就也往楼下走，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叹气道：“真是的，儿子一回家连自己刚做过手术都不顾了，搞那么多幺蛾子……”
    “说谁呢，说谁呢？！”徐珺听到李榕森在编排她，秀眉一拧就想拿眼瞪他，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父子两人亦步亦趋地下楼梯，眉眼又一下子化了开去。
    李煦涵学着母亲拖了一张高脚凳来坐到吧台来，李榕森顶不喜欢妻子当初设计的吧台桌，座椅连个靠背都没有，这就不和他们母子凑热闹了，自己瘫到沙发上。
    “今天去哪里吃了？”徐珺很久没和李煦涵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这一回儿子回来住上几天，她就忍不住给他弄这弄那的，水果都削成一片一片地递到人面前。
    李煦涵叉了一小块桃肉，报了个店名，他其实听见徐珺喊他下楼，就知道母亲想要八卦了。
    “有戏吗？”果不其然，徐珺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不知道，才刚熟络。”李煦涵看着徐珺追问的眼神，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我如实交代：中国人，性格蛮温和内敛，模样……也不错，看上去是只漂亮的小兔子。”
    徐珺哑然失笑：“这是什么比喻……只不过听上去和你从前喜欢的类型还是差挺多的。”
    徐珺这么一提，李煦涵才意识到，从前交的对象，统统都是和嘉熙一个性子，热烈张扬，骄傲得很，而且都是对方先动的心，主动追求。
    “妈，当年爸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李煦涵问。
    “你问他呀。”
    李榕森坐在那儿看手机，听到他们母子对话，把老花镜摘下来：“骑着个自行车天天在她楼下等她，带她去湖边散散步，去职工食堂吃饭，发工资里就去看个电影，还干啥啦？”他没想起别的，提高了音量去问徐珺。
    “没啥啦，就这些呗。连花都不会送，以前就送了我一根冰淇淋。”徐珺收回目光，拍了拍李煦涵的手，“你别学他，学了他当年的事情，你等着打光棍吧。”
    “瞧你在儿子面前乱说的！”李榕森白了妻子一眼，没好气道，“怎么就打光棍了，我不也把你娶回家了吗？还生了着这小兔崽子。”
    徐珺虽然和他争辩，但眼里始终浸着笑。李煦涵嘴角噙着笑，看着父母打情骂俏的，心里忽然想给陈启星发信息。
    “今天没有唐突到你吧？”
    隔了五分钟，那边才发来一条回复，说：“哪有，我倒是要谢谢你，感觉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
    “我还以为你睡了。”
    “我妈打了电话过来。”陈启星回道。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文字，没有一个与情绪有关，但李煦涵还是明显地感受到对方字里行间的压抑和难受。
    陈启星的确很难受，陈婧从电话的开头便让他订好过年回家的机票，然后从回家一直延伸到回国。
    “……我和你说，中国人在那边始终是二等公民，做得再好主流社会也不会认同。而且那边的人懒得很，税收又高，想要发财是没有可能的了。如今国内机会多着呢，好多当年出去的华人都想着回流，到时候你回来了，我看看我攒了多少钱，总归是要给你买套房的，不然怎么结婚呢……”
    她絮絮叨叨的，已经把陈启星未来的生活规划好了，仿佛就等着陈启星一脚迈进中国国境。陈启星开了免提，中间只是“嗯”了两声，点开微博四处看看，等陈婧自己说累。
    “你知道了吗？”陈婧见儿子一直没什么回应，又问道。
    陈启星叹了口气，低声哀求：“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怎么能以后再说呢？人生是要规划的，不是你走一步看一看的。等你再说再说，机会都要溜走了。”陈婧的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了，至少也要读完这两年吧……妈，你早些休息吧，我明早还要去图书馆呢。”陈启星找了个借口，这才把陈婧的电话给挂断。
    他算了算，上一次陈婧过来责备他打工就只会去餐厅做零工的电话是三周前的，那么打完这个电话，是不是可以再消停个三周呢？
    他躺到床上，忽然想起李煦涵给他发的信息还没回，连忙回到微信界面。
    “你怎么也还没睡？”
    李煦涵的信息回得很快：“准备睡了，刚又吃了个桃，躺下有点撑。”
    陈启星想象了一下李煦涵躺在床上觉得撑的样子，被自己逗乐了，感觉情绪下去了不少：“晚上那家真的很不错。”
    李煦涵：“我来墨尔本前，去过一个移民讲座，那个经理虽然在推销服务套餐，但是有一点他倒也没有说错。”
    陈启星等着他说下文，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见有新的气泡弹出，忍不住问：“哪一点？”
    李煦涵立刻就发来一个“得逞”的表情：“澳洲吃的是真的多，哪里的都有。”
    他又说：“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吃别的东西吧。可惜你不爱喝咖啡，不然这儿的咖啡也是一流。”
    他没想到李煦涵还记得他的喜好，心里一暖，冲动之下竟然应道：“喝咖啡也行的！”
    他虽然not a coffee person，但只要能和李煦涵出去，喝咖啡也好，喝酒也好，哪怕是吃螺蛳粉也是开心的。
    不知是不是看透了他的小心思，李煦涵发了个摸头的动图，说：“咖啡这种东西会上瘾，偶尔一两次就好了，不然天天都得端着咖啡续命，对身体不好。”
    “先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晚安。”李煦涵说。
    陈启星轻声地跟着那两个字念了一遍，心满意足地与它一同进入梦乡。
    第23章 
    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多了餐厅的工作，陈启星如今过起了四点一线的生活。有了第一个学期的铺垫，第二个学期的内容变得复杂许多，就连陈启星都不得不多花点时间在图书馆里头泡着。
    李煦涵也忙得很，为了凑工作时间，一周有两个整天加两个下午要去机构上班。其余时候不是在上课，和导师见面，就是在看文献学习。
    但他即使在忙，晚上总是要抽点时间出来和陈启星聊天，要是好几天不联系，他有点担心自己在对方心里的热度消退。要不是实在没有精力，恐怕他也会找个时间陪陈启星打一下游戏消遣。
    其实他当初和对方说的那句“太忙没时间谈恋爱”，比真金还真。只是人心不比金元素稳定，当时说过的话搁到现在就不能完全适用。他和陈启星有了肢体接触，身体诚实的反应骗不了人，他到底是喜欢上了陈启星。
    徐珺教育得不错，这边社会对于人的发展的容许度十分宽容，三四十岁再来读个硕士改行的大有人在。钱没了可以再赚，专业说难听点要是现在退了也可以过几年再读，但人一辈子心动的次数也就那么些次，错过了即使再遇也今非昔比。
    他需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万一他做得太过，又激起了陈启星的应激反应，那可就糟了。归根结底还是怕兔子被逼急了会咬人，咬完就跑还狡兔三窟，找都找不着。
    得想个法子，徐徐图之。
    李煦涵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心里头盘算着已经挪到周六的钢琴授课什么时候要彻底停掉，好空出周末的时间来。他从一排排的书架中绕出来，想在图书馆找个位置把论文的文献综述给写完。
    他不出来则已，可已转出来，就看见不远处做着四个学生，细声细语地讨论着什么。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眼熟，李煦涵脚步一顿，不着声色地往那人斜后方走去，绕到角落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前头还有个挡板，正好是他能看清对方，对方却不意察觉的位置。
    陈启星并不知道自己早就落到了猎人的眼中，正在给一旁的女生讲算法的事儿。叶菁和何文涛坐在对面，时而凑过来看陈启星写的算法。
    在李煦涵看来，坐在陈启星身旁的姑娘简直问题不断，点头回去自己干自己的没多久，又忍不住凑到陈启星跟前去讨论。他隔得老远，他们说话声音又低，完全不知道对方谈话的内容。
    大约是那小姑娘夸了陈启星一句，陈启星一下就有些面红耳赤的，但眼里头还是满满的笑意。李煦涵看见他对别人脸红，心里竟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灵机一动，低头给陈启星的微信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图书馆？
    果不其然，陈启星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跑到手机上去了，片刻就回了一条：你怎么知道的？！
    李煦涵：我看到你了。
    陈启星立刻抬头，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又好似做贼了似的，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椅子往远离小姑娘的方向挪了挪。可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出发信息的人，有些疑惑地低头回道：你在哪儿？我怎么没找到你？
    李煦涵收回盯着对方的目光，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他思考了片刻，忍不住使了个坏心眼儿，到底还是不打算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告诉对方。
    李煦涵：好好学习，如果等会儿一块儿吃饭午饭我就告诉你我在哪儿。
    陈启星：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的！
    他大概觉得这样的语气不够诚恳，甚至连OK的表情包都用上了。
    李煦涵忍俊不禁，发道：好了，你想吃饭的话就跟我说吧。
    李煦涵不知道，陈启星被他那句吃午饭才告诉你我在哪儿给撩得心里有点痒，弄得他连学习都没法专心致志，恨不得一个小时内看八百遍时间，只恨时间跑得太慢，怎么还没到一点。
    等电脑的时间变成12:00的瞬间，陈启星终于沉不住气了，发信息问：要吃饭了吗？
    那边李煦涵正写到兴头上，看了一眼信息，忍不住问：再给我十五分钟，可以吗？
    陈启星：可以可以！你忙完了和我说吧！
    陈启星把手机锁上，但心里已经没有学习的动力的，忍不住胡乱地刷了刷网页。叶菁也坐了有两个小时，屁股都坐疼了，看了一眼时间，倒是提出了午饭的提议。陈启星看了一眼时间，抱歉地摆了摆手：“我不去了。”
    “Ryan你也不用这么勤奋吧？！饭都不吃了吗？”叶菁惊讶道。
    陈启星被人误解，连忙笑着解释：“不是，我等朋友，刚才和他约好了。”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叶菁说完，他们三人便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陈启星也没什么好做的，等他们走了，他将电脑关掉，开始刷微博消磨时间。他看着时间跳到12:15，那边好像还是没有动静，陈启星有些踌躇，不知道要不要再问一遍。
    问吧，好像自己在催促别人一般，也许对方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呢？还是算了。他把打开的微信界面又关掉，对着什么都没有的手机屏幕发呆。
    “在发什么呆呢？”又是那声熟悉的轻笑，陈启星反应过来，回头一看人都已经站到自己身后了，反观自己连电脑都没往书包里放，一时又有些赧然，低头赶紧把纸笔电脑都往书包里塞。
    不消五秒，陈启星已经背好书包准备出发了。
    等他们走出图书馆，陈启星终于忍不住问：“你刚才到底坐在哪儿？我怎么一点都看不见……”
    “最角落的位置，那儿有隔板。”李煦涵露出得逞的笑容，轻轻地拍了拍陈启星的肩膀，“本来是想过来和你打声招呼的，但看你和女同学在讨论学习，就没来打扰了。”
    “都是同一个workshop的同学……”陈启星急忙解释道，被人碰过的肩膀烫得很，只觉热度直冲昏他头脑，话出口了才惊觉自己解释个什么劲儿啊，欲盖弥彰的。他拿眼偷偷瞟了瞟李煦涵的神色，见他一如寻常，这才放下心来，悄悄长舒一口气。
    陈启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李煦涵早就将他的神色动作收入眼中。看着他又谨慎又紧张的模样，李煦涵心里憋着笑，面上不显：“吃完饭后还来图书馆吗？”
    “我……我都成，下午没课，回家和在图书馆都一样。”陈启星想了想，又说，“还是去图书馆吧。你呢？”
    “那一起去吧。”李煦涵提议道。
    “好……”陈启星低着头，在李煦涵看不见的地方里自己瞎高兴。
    等他们吃完饭，又再回到图书馆，恰好李煦涵之前坐的那个小隔间没被人霸占，两人又回到那儿。陈启星不知李煦涵是如何想的，但他总是学一会儿就忍不住望着李煦涵发呆，看他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微微点头。
    他们面对面坐着，彼此都看不见对方在电脑上在干些什么，陈启星自然也就不知道，李煦涵居然还在看文献的间隙中，抽空码他的观察日记！
    他发了一会儿呆，见李煦涵的手就没停下来过，便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显得有些不学无术、荒废青春，不免有些赧然地又强迫自己开始认真学习。
    等到下午三点左右，李煦涵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见是吴宇阳给他发了信息，问他今天是不是有课。
    李煦涵：So?
    吴宇阳：等会儿五点半要不要来旁边那家的大的酒吧？
    李煦涵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吓得陈启星连忙把好奇的目光收了回去。
    李煦涵：和朋友在图书馆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小朋友。
    吴宇阳那边立刻就炸了，表情包一个接一个地发过来，震得他的手机仿佛有来电似的。发完一通惊讶、痛心疾首的表情包后，吴宇阳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带上他呗，迟早要认识认知的呀。
    李煦涵本想拒绝，担心陈启星不喜欢，但转念一想，又答应了。
    “你下午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陈启星抬起头来，起初有些茫然，转瞬便又眼里微亮，想着李煦涵大概要带他去哪儿，摇了摇头。
    “那等会儿去隔壁酒吧坐坐吧，带你认识一下吴宇阳。”李煦涵顿了顿，解释道，“不是你之前去的那种有蹦迪的。”
    陈启星虽然对哪一种酒吧都不感兴趣，幸好他之前见过吴宇阳，在内心评估了一下见面的尴尬指数后，点头应好。然而等他去到，才发现一同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外国人。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吴宇阳朝他们招手，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李煦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手忽然搭上他的背，替他挡住他的背后，低声在他耳边提醒：“小心。”
    陈启星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的同时往前走了一步，才发现后头有服务生笑盈盈地端着酒盘在等他让道。他赶紧朝人说了句“Sorry”，这时才觉出方才被李煦涵碰到肩背的心悸来，抬头有些紧张地望向对方。
    李煦涵看了看那边上坐着的人，又看了看陈启星，以为他是见到生人不太适应，有些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人，抱歉。等会儿你坐我旁边就好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别太担心。”
    “没关系，不打紧。”陈启星不想让人看见他太怂，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挂上客气的笑容，跟着李煦涵走向那桌人。
    李煦涵将陈启星介绍给他的朋友后，拉着他坐到桌子的一侧，离两个外国友人远，离吴宇阳也不近。陈启星点了一杯apple cider，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权当英语听力练习。李煦涵也是很照顾他，经常将他带入话题之中，让他也能回上一两句。
    这要是换作陈启星自己，可就没这么个本事了。
    李煦涵果然很优秀。陈启星一面啜了一口apple cider，一面想到。
    那两个朋友还有些事情，只呆了十分钟不到就走了。两人一走，吴宇阳瞬间切换语言，凑到陈启星跟前，神秘兮兮地说：“Tim很少带人来给我们认识，除非已经确定……”
    “咳咳。”李煦涵对着吴宇阳，好脾气全收起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多嘴。
    陈启星舔了一下嘴唇，吴宇阳的话虽然被人打断，但他言下之意很是明显。带对方认识自己的朋友，说明两人的关系已经突破了普通的约会(Dating)，可以更进一步。只是他和李煦涵又没有在约会，不过是朋友间见到会一块儿吃个饭的关系，而且他心里还念着李煦涵当初说的“没打算谈恋爱”，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他偷偷瞧了李煦涵一眼，斟酌着和吴宇阳解释道：“一直好奇这边的人下课之后老说去酒吧是怎么回事，刚好又在图书馆遇见Tim，想过来体验一下……”
    吴宇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询问地望向李煦涵，仿佛在说：不是说是“小朋友”了吗？？？
    李煦涵微不可查地朝吴宇阳摇了摇头，趁着陈启星转过脸时，对吴宇阳笑着打了个唇语。
    吴宇阳立刻就打趣地瞅了他一眼，转而问陈启星：“Ryan来这儿半年，开学的时候有没有去薅学校的羊毛——吃免费的BBQ？”
    陈启星笑了起来：“吃过几回，来来去去都是香肠和不太好吃的肉饼。”
    “周末要不要去他家附近的公园BBQ？”吴宇阳指了指李煦涵。
    陈启星有些惊讶：“你家隔壁有烧烤场？”他以为是那种国内公园里头一个火坑一个火坑的烧烤场。
    “没有，不过有烧烤台。”
    “哦……”原来那种风吹日晒的烧烤台真的有人用的……“呃，不过我和你们的朋友也不都不认识，算了算了。”
    吴宇阳却不依不饶：“就我们一些高中时熟识的朋友，没几个人。你也带上你的朋友，吃BBQ嘛就是人多些才比较有趣。”
    陈启星有些为难，不自觉地看了李煦涵一眼。李煦涵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对吴宇阳说：“我只有周日有空。”
    李煦涵以为的安抚，落到陈启星这儿就是刺激，害他整条手臂都有些酥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有些反应过度，从前是，现在还是。不就是被人稍稍碰了一下嘛，至于这般心如擂鼓吗？
    第24章 
    程澄听到陈启星邀请自己去李煦涵朋友的BBQ，脑子好像卡带一般，目瞪口呆地盯着陈启星看了足足有半分钟多，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陈启星坐在餐桌前无奈地捂着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下来了。
    “看来是听到他朋友说，李煦涵都没怎么带过人见他朋友，把你高兴的吧……”程澄吐槽道。“色令智昏。”
    “那你去吗？”
    “你其实想去的对不对？”
    陈启星将手放了下来，整个人趴到桌子上，自暴自弃：“……想。李煦涵也去啊……”
    “这会儿不怕尴尬了？”程澄把锅里的糖醋排骨舀到盘子里。
    陈启星看饭菜准备得差不多，自动自觉地起身去帮忙盛饭：“尴尬啊……这不是拉着你去给我壮胆嘛……而且我觉得他前女友也会去。”
    程澄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操作？”
    “他来这边读高中就认识的朋友，具体的我没敢问。”陈启星心想，那天嘉熙还在李煦涵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他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有点酸酸的。
    程澄见他脸上有些落寞，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莞尔道：“你去也好呀，给前任看看未来Timothy的现任有多好看。”
    “谢谢。”陈启星被她的话温暖到了，想了想连碗都没放下，稍稍给她一个感谢的拥抱。
    大约是算准了时间，周日是个大晴天，虽然有微风，但气温还不是很低，正适合户外活动。李煦涵让陈启星和程澄带人来就好了，自己和吴宇阳倒是扛了一箱肉菜还有餐具过来。
    陈启星他们当然不会真的两手空空地去，他和程澄在超市里买了些薯片和椰子水，这才出发。
    吴宇阳的确没有叫很多人，除了李煦涵和沈嘉熙，还有另一个嘉熙的朋友。等他和程澄到时，李煦涵已经把烧烤台给擦干净了。
    “不是说了不用带东西来了吗？”李煦涵看着陈启星拎着一袋吃的，有些无奈地笑了。
    陈启星将那袋零食放到食物箱旁边，嘟囔了一声：“空手来不好意思啊……”他把袋子放好，见程澄站在烧烤台旁，又连忙过去。
    “好久不见。”李煦涵朝她点头致意。
    程澄喝了口水，也对他点了点头，问：“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要我们帮忙吗？”陈启星问。
    李煦涵已经蹲下去把最底下的开关打开，指了指方才放食物的箱子：“Emily等着吃就好了，我只敢使唤Ryan，麻烦帮我拿个打火机来，可以吗？”
    程澄站在原地，望着陈启星跑去找打火机，低头对李煦涵说：“你还是委派我点工作吧，我不习惯等吃。”
    “这儿其实差不多都好了，你要是真想忙，那不如去帮宇阳洗菜？菜在箱子里。”
    程澄望向蹲在水龙头处的亚洲男生，问：“你是说那个男生吗？还有，我可以把整个箱子搬走吗？”
    等陈启星在一堆杂物里找到那个打火机回来，程澄已经抬着半箱菜往水龙头处走了。陈启星将打火机递过去，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孩子的背影：“我过去帮她吧。”
    他刚想站起来，手却被李煦涵一把拽住，把人又拽了回来，：“别去，吴宇阳要你带朋友就是想要认识妹子，你过去等会宇阳要揍你了。”
    “怎么样，难受吗？”
    陈启星懵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是指方才的触碰。这要他如何回答呢？他总不能说不难受，反而还很兴奋吧？！他没好意思说，不知自己的耳郭又出卖了自己，摇了摇头。
    李煦涵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的耳朵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烧烤台下的炉火给点燃：“不难受的话，那我就多和你做相似的练习。”
    他说得冠冕堂皇的，弄得陈启星又是期待，又是心惊肉跳。
    沈嘉熙和她朋友来得有些晚，等她们到时，肉都已经放到架子上烤起来了。沈嘉熙没料到他们竟将陈启星也叫上了，见到人时明显愣了一下，轻轻地哼了一声，自己去洗手拿盘子。倒是她朋友热情，看见从未见过的帅哥，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帅哥怎么称呼呀？”
    “Ryan。”
    “我带来的。”那姑娘还想说什么，李煦涵直接打断道，边说还边将刚烤好的和牛薄片夹到陈启星的盘子里。“你赶紧去洗手，不然等会儿没吃的了。”
    听到李煦涵护食似的发言，女生立刻一脸“我懂的”的神情，乖乖地去洗手。
    不料朋友的神色全落在沈嘉熙眼中，弄得她一时不太高兴：“能不能好了，Tim你怎么连和牛都和我抢……”
    陈启星愣了一下，知道嘉熙可能不太喜欢他，想着说要不我这盘给你吧，反正没吃过。他刚想把盘子递出去，李煦涵就已经将挡在他的面前，温和笑道：“我做厨师，总该有权分我烤的肉吧。实在不想等，你让宇阳给你匀一点。”
    嘉熙见他维护陈启星得紧，本来也就是一点小气，撒完就算了，也懒得和他接话，嘟着嘴直接就去找吴宇阳。
    “你别理会她，她就是这点脾气。”见嘉熙走了，李煦涵转过身来，赶紧和陈启星解释。
    陈启星知道她的身份，觉得其实沈嘉熙对着李煦涵有脾气也是正常。他虽然觉得惹到她不高兴不是很好，但见沈嘉熙也不过是过过嘴瘾，李煦涵完全不将这事儿放在眼里，也就强迫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和你无关，真的。”李煦涵见他十分明事理地点头，甚是想要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去帮忙烤肉吧。”
    要让他做些事情，好转移注意力。李煦涵想。
    食物他们准备得很充分，除了肉片和鸡翅，李煦涵还去买了点香肠和虾。吴宇阳看见下头放在保温袋里的虾都惊呆了。那虾还是鲜虾，完全没被烫过。带海鲜来外头BBQ他也是头一回，完全不知道李煦涵跑哪儿去买了这些看着就很新鲜的虾来。
    “别全给别人了，留多些给我。”李煦涵嘱咐道。“我洗过的了。”
    “哥们儿，下血本了啊。”吴宇阳目瞪口呆，翻了翻方才程澄帮忙洗的菜里头居然还有茄子，而且是长条的，“这也是他爱吃的啊？！”
    “嗯，你先把虾给我。”
    吴宇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连那小盒葱蒜碎都给翻出来了：“我靠！你这和中国的烧烤摊也没差了啊！”
    “你小心点，别弄翻了，不然我把你放台上烤了。”
    “虾你也给我留几只呗，我去问问Emily吃不吃。”吴宇阳挤眉弄眼的，“借花献佛。”
    李煦涵觉得好笑，心里想着，人家理你么你就借我的花。他嘴上什么也没说，手下飞快地把虾都给烤上。
    虾比鸡翅那些要容易熟得多，然而香气才刚刚冒出来，坐在长凳上聊天的女生就全注意到了，纷纷凑了过来。
    “咦？有虾？”陈启星刚丢完垃圾，此刻也闻香而来。
    李煦涵看见他隐忍着垂涎欲滴的模样就忍不住笑道：“对，你去排队，一人六只。”
    等轮到程澄时，吴宇阳在一旁说道：“你这不是还有很多，大方点给多人几只嘛。”
    李煦涵只笑不语，又给程澄加了四只，凑了个整。等她一走，他才低声对吴宇阳说：“算你头上了。”
    他这么说，吴宇阳就嘿嘿地笑。
    陈启星也想来夹六只虾走，没想到李煦涵直接就把剩下的全盛到他盘子里。
    “唉？你呢？”
    “都给你了。”
    陈启星傻眼了，数了数自己盘子里快破二十的虾数。他想着自己占这么多可不好，倒是李煦涵让他不要过去，免得她们吃醋。吴宇阳觉得自己在一旁站着亮得很，把烤盘上的肉都夹到碟子上，自己去找女孩子们去，留这两人在烧烤台前。
    陈启星一面吃着虾，一面疑惑着。李煦涵最近对自己好得有些过分了，即便是吴宇阳频频打趣，他也不再反驳。他是不是对自己也有意思？
    陈启星不能完全肯定，只要李煦涵一天不说，他总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想到这儿，他望着自己盘子里的虾山：“感觉有点多，你能帮我分担一点吗？”
    “好啊，你放我盘里吧。”李煦涵笑了笑，“是我欠考虑了，现在倒担心你吃撑了。”
    陈启星心想，这二十来个虾还不至于吃撑，干笑两声：“油水太多，等会儿可能要吃点蔬菜调剂调剂。”
    “我买了几根茄子，上一回你不是挺爱吃茄子的嘛，这回试试以前在中国烧烤摊的那种烤茄子。”
    陈启星咽下一口清甜的虾肉，好不容易才忍住亟不可待奔向程澄分享八卦的脚步，抓心挠腮。
    第25章 
    程澄蹲在水龙头前冲掉食物夹子上的油渍，等陈启星在她耳边小声絮叨完，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陈启星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盯着程澄看了两秒，想再开口说话来着，却又立刻闭上嘴。李煦涵在往他们那儿走。
    “东西都洗干净了吗？”
    程澄“哦”了一声，甩掉夹子上的水珠，将它套进保鲜袋里：“都打包好了，只是要麻烦你回去用洗洁精再洗一遍。”
    李煦涵点了点头，见陈启星一脸心虚的样子，甚是奇怪。但他并未多想，把冲得半干净的用具全都塞进箱子里。不远处吴宇阳他们已经把垃圾处理干净，往李煦涵这边走来，到他们跟前了才说：“Tim，我送你一小段路啊！”
    李煦涵朝他笑着点头，回头对陈启星说：“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Ryan，改天有空了再约出来玩吧。”
    陈启星被人指名道姓点了出来，想起方才自己想要和程澄八卦的事情，耳尖一红，刚点过头，就看见嘉熙已经翻了个白眼。
    “你们怎么回去呢？”吴宇阳问程澄。
    “我开了车。”程澄说道。
    吴宇阳“嗷”了一声，见给美女顺风车的机会没了，立刻瘫成一张苦瓜脸。李煦涵在旁边笑了笑，担心把人家程澄弄得太尴尬，赶紧拉着吴宇阳走了。
    程澄的车子和他们的停在两个方向，不用和李煦涵一路让陈启星舒了口气，总算有点空间和程澄好好分享他的臆想了。
    他赶紧拉着程澄走，没走出几步，程澄便想起他方才的絮叨来。
    “你刚和我说什么呀？”
    “我说，”陈启星紧张兮兮地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见他们真的走远了，这才放心道，“你有没有觉得李煦涵对我好像特别好……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他居然还记着我爱吃虾和茄子，你知道吗，他把剩下的虾全给我了……”
    程澄边走边思索着，沉吟道：“他买的虾吃着特别新鲜，感觉赶着一大早去买的。”
    “对吧！所以你觉得呢？”
    程澄见陈启星特别着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呀？！”
    “嗯……觉得你急不可耐的就想要知道人家是不是钟情于你，可爱呀。”
    “我是男的，可爱这词不合适吧……”陈启星被她取笑，一头黑线。“而且我是在和你正儿八经地商量。而且最近……”他把好几件事都一并与程澄说。
    程澄思忖片刻，清了清嗓子，说：“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道理，如果单纯是朋友间的示好，这样的举动又太贴心暧昧，没见他对吴宇阳或者那俩女生这样的。”
    “对吧！唉……”
    “你叹什么气呢？”
    陈启星迟疑道：“也许就是因为不知道个准，所以心里总揣着这件事，抓心挠腮得很。”
    “最简单的方法，你可以直接问当事人。”
    “怎么问？？？”
    “你最近为什么对我这般好呀？你是不是喜欢我？”程澄向来喜欢如此单刀直入的方法。
    可这倒把陈启星给唬到了，他扪心自问，这话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连连摆手，不再细谈，免得程澄出更多的馊主意。
    他们刚到家，李煦涵的信息就已经送到了陈启星的手机上，问他们到家了没。陈启星仿佛又得到了更多佐证新大陆的证据，一面兴高采烈，一面又忐忑不安地将手机摆到程澄面前求证。
    程澄盯着他给人回信息，却是波澜不惊地两个字——到了，一时间也想学沈嘉熙那样朝陈启星翻白眼。
    李煦涵却好似不介意，问：你把我和Emily拉到一个群里吧，宇阳有活动，想问问你们是否感兴趣。
    陈启星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偷偷地瞟了一眼正在泡茶的女孩子，左思右想到底还是和她半交个底：“李煦涵让我把你拉到群里，吴宇阳有些事想问一下你。”
    程澄从流理台后头探出头来，应了一声，手机已经被她抓到手里。她翻了两翻，眉头一皱：“看到了，他和李煦涵倒是一块儿来加我脸书。”
    “那我拉了？”
    “等等。”程澄飞快地按了通过键，“让他们上Messenger，在那儿联系。”
    陈启星替她向李煦涵转述，李煦涵那边也觉得好，毕竟他们的微信也就用来联系一下中国朋友，用得也不是很多。程澄看见吴宇阳建好了小组，李煦涵把陈启星拉了进来，这才舒了口气。
    朋友圈里有她从前的私人信息，她都没有删除，她并不想将微信给吴宇阳，程澄蘸了蘸茶包，果茶渗出桃红的汁液来，在热水中徐徐染开。
    吴宇阳见人都齐了，便将想要组织大家去滑雪的事宜公布出来。七月末正是滑雪的好时机，八月下旬要是天气冷，雪场仍旧会开，但是错过了就基本要再等一年。
    吴宇阳每年都会去滑雪，今年倒是想邀请新的朋友去。
    李煦涵：你打算叫多少人？
    吴宇阳：就我们四个呗，带上嘉熙又肯定会膈应，你懂的。我们可以租个小木屋，这样能过一夜，周六早上出发，周日下午回来。
    陈启星想了想，在群里应了声好。程澄倒是半天也没有回复。
    吴宇阳忍不住私戳陈启星，问他能不能怂恿程澄也一起去呀。
    陈启星觉得吴宇阳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心里到底还是偏袒程澄，斟酌着如何向她开口，免得惹她冷脸。
    “去呗，反正可以帮你留心李煦涵的动静。”程澄没等他开口，倒是先答应了，弄得陈启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你要是不想去，我和李煦涵说一声。”陈启星支支吾吾道。
    程澄不说话，摆弄了一下手机，也在群里应说好。陈启星看着那个“好”字，回头看了一眼程澄不露喜恶的脸，一时间五味杂陈。
    对于两位滑雪初学者而言，陈启星和程澄完全不了解这项运动，免不了问一下租借器材的事情。吴宇阳素来爱玩，年年滑雪都不愿错过，今年七月头已经去过一次了，所有的门路早就烂熟于心，只说一切他负责就好，并且敦促着李煦涵去把所有钢琴课都挪到工作日去。
    得了吴宇阳的保证，便没什么东西好问了。大家一致同意下周六出发，去离City两小时车程的雪山。
    陈启星：没滑过雪，到时候只怕要摔得鼻青脸肿。
    李煦涵：宇阳选的这个是适合初学者的，地势平坦，到时候上两小时课程，再带你们滑。
    陈启星：我感觉Emily没有很想去……她大概也感觉到吴宇阳的殷勤了。
    陈启星抬头看了一眼程澄，不放心地问：吴宇阳……他适合Emily吗？万一没成，以后见面岂非很尴尬？
    李煦涵：（笑脸）我不想说宇阳的坏话，不过他如果失败了，总会有下一个目标的，不用担心。
    李煦涵：不过要是成了，宇阳倒是很安稳，上一任女朋友都在一起三年多。
    程澄将Messenger的页面退到后台，重新点开微信。傅羽风刚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她还没来得及回。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启星，见他两只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能让他如此兴致盎然地聊天的，不外乎是那个姓李的家伙。她见对方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放心地低头点进傅羽风的朋友圈里。
    几乎都是在加州的照片，她印象里一年前明明发过和尧诗敏聚会的合影，再找却找不着了。她端着手边的果茶吹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难道是她记忆出现了偏差？
    既然没有找到人，程澄很快便放弃了。她回到他们的对话框中，又将傅羽风的那条信息读了三遍，思忖片刻，这才回复：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还有打算去哪里吃？
    傅羽风回复得很快，度假中的他没什么特别需要忙碌的事情。
    傅羽风：就住在City，你有什么推荐的吗？既然来到这儿，也别吃亚餐了。
    程澄打开软件搜了一遍City的餐厅，问他对西班牙餐厅是否感兴趣。
    傅羽风没有异议，程澄知道他不会在这儿呆多久，就近挑了一天晚上。她看见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几秒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最后傅羽风只发了OK给她。
    他欲言又止。
    第26章 
    程澄提前订了桌，并告诉傅羽风订位的人名字。等她坐火车到了City，傅羽风已经在微信上敲她，说自己先进去了。
    餐厅里头为了营造氛围，灯光调成又暖又暗的，程澄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傅羽风真人，一时间有些找不着北。幸好对方先认出她来，朝她招了招手，把她招来的同时，还把帅哥服务员给误叫来了。
    傅羽风就着灯光，上下打量着程澄，最后不禁咧嘴一笑，赞道：“和以前也没多大变化。”
    “你的发型变了。”程澄抿嘴一笑，“比高中的时候有味道多了。”
    “希望是帅的味道，不是什么奇怪佬味。”傅羽风哈哈笑着，给程澄倒了一杯水。“这边儿各色的餐厅好多，让人应接不暇的。我这几天天天早上都喝咖啡，比美咖好喝多了。”
    程澄从看菜单的间隙中抬起头来，揶揄：“那你索性留下来吧，别回去了。”说罢，不知为何，他们忍不住相视而笑。
    酒过三巡，两人边吃边聊，不禁感慨，他们当真是许久未见，所有对对方的了解都源于彼此发的朋友圈里。
    程澄才知道傅羽风和他高中到大学的模范女友陈婉如早就分手了，他自己打算继续留在加州，准备硕博连读。当年他和婉如这对金童玉女简直是他们这一级里的小小传奇，如今传奇早就散了，连砂砾都没有留下。
    如此算来，自己和尧诗敏闹到分手这一步，也不算什么大事。虽然面前的男生和尧诗敏是发小，但她和尧诗敏早就连联系方式都不给对方留下了，而且是她主动拉黑了人家，如今在问起对方的事情来，显得特别没有意思。
    傅羽风问她来这边读书，是不是想要在这边留下来。
    程澄垂下头来，捻起一根西班牙油条，沾了点巧克力酱，低声笑道：“不知道呢，等读完了看看能不能留得下来吧。”
    她说完，又嫣然一笑，仿佛方才的忧虑是玩笑，不足为题：“你来澳洲多少天了？怎么还没开学？”
    “北半球现在在放暑假呢，小姑娘。”傅羽风无奈道，“来一回澳洲真不容易，我还是先回了国，去了趟上海，才从上海出发的。就去了趟大堡礁，还去了悉尼，最后在这儿。”
    “什么时候的飞机回去？”
    “这周六晚，最后再和……和朋友吃顿饭。”傅羽风望着她，几次张了张嘴，却都将心里的那件事说出来。
    程澄没注意他的神色，感叹道：“周六呀……好可惜，我准备周六去滑雪，不然就去送你的机了。”
    傅羽风笑了笑：“没事，如果我要有什么事情交代，给你微信电话总可以吧？不至于晚上都去雪地里头栽吧？”
    程澄好奇：“你有什么事情要等到周六再交代吗？现在不能？”
    “算了，我自己都没个准数，等周六再说吧。”
    ***
    周六上雪山，他们决定开李煦涵的车，空间大些，后排的人坐得也稍微舒服一些。吴宇阳因为每年都会上雪山好几回，雪具衣服那些他都有备着，甚至连车轮防滑链和辅助安装防滑链的工具，他都从爸妈家里的车库里薅了出来，搬到途观的后备箱里。
    因为他们租了小木屋，要在外头过一晚，所以吴宇阳也提前把速冻食物放到保温箱里，另外捎了一打啤酒。他们听吴宇阳的指挥，先去City租了其他三人的雪具，这才浩浩荡荡地往雪山上开。
    两个小时的车程前半段都是李煦涵在开，等到了雪地那一小段路，给车换上防滑链后，就换吴宇阳开。他们买了带车上山的票，直接就把车按照路上工作人员的指引，开到小木屋处。
    为了争取更多时间滑雪，他们匆忙将东西都收到冰箱里头，赶紧穿好滑雪鞋和雪服，抱着滑雪板往滑雪场走。
    陈启星和程澄都是零基础玩家，李煦涵怕他们一开始真的摔成傻/逼，虽然吴宇阳坚持说自己能教，仍决定把人先往那些免费两小时班带。
    两小时班是多人的小组，无非是学一些基础的动作，连练习都是排着队来的，观望的时间远多真正练习的时间。等过了两个小时，李煦涵他们再来接人，陈启星已经有些激动了，终于可以把方才学到的东西运用出来。
    李煦涵见陈启星有些摩拳擦掌的意思，不禁好笑，又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点，别去那些陡坡，不然等会儿刹不住车，撞到别人的滑雪板上就笑不出来了。”
    “撞到会怎么样？”程澄跟在他们后面，忍不住问。
    “岔到腰上有你疼的，有朋友刚学的时候还被别人的滑雪板打裂了一只牙。”
    吴宇阳灵活地在他们身旁打了个转，吐槽李煦涵：“别说得这么严重，滑雪和溜冰一样，摔几次就会了！”他说罢，向程澄投来橄榄枝，“Emily我教你吧，你跟着我滑。”
    陈启星听到说牙都能磕裂，赶紧收起过于兴奋的心情，又见吴宇阳在向程澄献殷勤，有些不安地望了一眼女生。
    程澄感受到陈启星的目光，朝他眨了眨眼，头也不回地说：“可以和Ryan一起吗？让我跟着一个expert（专家）压力山大啊。”
    李煦涵见吴宇阳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赶紧笑着圆场：“一块儿吧。”
    “行行，你们俩一块儿看着我和Emily滚下去。”
    “我不会滚的。”程澄轻笑一声，倒是率先在小平地里学着绕了个圈，利落地刹住了车，骄傲地朝陈启星扬起下巴，换来李煦涵和吴宇阳的一直赞扬。
    他们坐缆车到山顶，李煦涵带着陈启星先去附近的小平地练习练习。程澄跟在他们后头，但她显然平衡感比较好，跟着练了十五分钟，就已经不会摔了。虽然不能滑得太快，但好歹能独立驾驶了，便不想再跟着他们，自己在一旁松松地滑下去。
    陈启星吃了两口雪，李煦涵赶紧滑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陈启星看着已经滑下去的程澄背影，羡慕道：“我这还要摔到什么时候啊……”
    李煦涵笑了笑：“快了快了，宇阳不是说了，摔几次就好了。无三不成几，再来一次吧。”他说完，又指点了一下陈启星怎么用滑雪杖，自然而然地扶着对方的背，引导他往上走。
    即使是隔着保暖衣物和滑雪服，陈启星还是难以自察地抖了一下，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进肺里，呛得他咳了出来。李煦涵不明所以，吓了一跳，赶紧轻轻地拍着对方的背，想要替他顺气。
    “我再试一次！”擂鼓声声催着血液顺着主动脉喷涌至全身，陈启星头脑一热，转身也不等李煦涵反应，滑雪杖一撑，呲溜一下便溜了出去。
    ——为什么愿意陪着我这个初学者在那儿溜小圈这么久？
    ——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好？
    脑子里头的疑问像雨后春笋，按下一个另一个便冒了头，怎么都停不下来。他糊里糊涂的，感觉到冷风削过他裸露在外的半张脸，护目镜里尽是茫然的一片白。
    前面的黑点愈来愈大，后头有人朝他呼喊，陈启星猛地回过神来，把自己吓了一跳。滑雪杖一时乱了方寸，弄得他整个人重心往后栽去，一屁股就坐到雪地里，溜了下去。
    “小心——”
    程澄率先反应过来，往旁边连跳了几步。吴宇阳本来是站在她身边的，光顾着找话跟她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被陈启星一下子撞倒在雪地里，两个人黏在一块儿，“缠缠绵绵”地滚了两米才停下来。
    李煦涵片刻便滑了下来，程澄已经小心翼翼地踩着双板上前，吴宇阳被陈启星撞到腿上，又一屁股栽到雪里，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们的滑雪板叠在一起，弄得一时间谁都没法起身。
    程澄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回头一看李煦涵，却见他脸上虽然也挂着笑，但望向二人的目光中尽是一片雪意。李煦涵见她望过来，眨眼之间护目镜后的眼睛又弯了起来。
    程澄想起他笑意全无的双眼，心里打了个咯噔，朝他们喊：“赶紧起来吧，等会儿屁股都湿了！”
    “起不了……”陈启星其中一条滑雪板被人坐着，完全使不上劲。
    没料到李煦涵早她一步，往前一把拽住陈启星的上臂，硬是将人提了起来。他好似还有些烦吴宇阳坐在陈启星的滑雪板上：“你也是，别躺着了，快起来，滑雪板都被你压着了。”
    他见陈启星还一个劲儿地给吴宇阳道歉，哂道：“这么长的距离，他明明能躲开你的，你看Emily都知道避开。”
    “Tim，撞人者明明是他，怎么倒是数落起我来了……”吴宇阳一声长嚎。
    第27章 
    等天暗了下来，滑雪就不太安全了，众人便回到小屋收拾收拾。小木屋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里是一张双人床，另一个则是上下铺。他们之中只有一个女生，男生们想着把双人床的房间让给程澄，这样有一个男生晚上直接睡沙发。
    程澄进去看了看房间里的被褥数，主动提议说她可以和陈启星睡上下铺的房间，这样就不需要让其中一个人睡沙发了。虽然房间里头有暖气，但那张沙发窄得很，一个一米八的男生蜷缩在上头一晚，也是挺憋屈人的。
    陈启星面对她的提议，愣了一下，但仔细盘算，便觉得这样也好。既然女生都说没问题，那其他男生也就不能有异议。
    分好房间，大家便开始忙活晚饭。李煦涵将带过来的速冻水饺煮下，程澄见吴宇阳将沙拉菜直接往盘子里倒，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抢过来放到水龙头下洗了一遍，沥得半干，这才加日式芝麻酱。
    等饺子能上了，众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几双筷子一起行动，瞬间就没了半盘。吴宇阳给大家开了啤酒，这下饺子配酒，真真越吃越有。
    陈启星的酒量很是一般，一瓶啤酒下肚，脸上就已经是有些泛红。吃饱喝足，大家又将碗碟都收进洗碗机里，就着还有剩的啤酒玩起了桌游。
    结果明明陈启星才是李煦涵的对家，李煦涵不知抽了哪根神经，把吴宇阳往死了坑，坑得对方连家当都没有了。吴宇阳要被他气死了，几度想要跳起来把李煦涵给锤进沙发了，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程澄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她划开屏幕，微信通话请求的页面一下闯了进来。吴宇阳瞥到那个男生的名字，愣了一瞬，程澄已经起身提了一件风衣，走到外头。
    陈启星和李煦涵瞬间缄默不言，一同望向他，眼里不免有些担忧。
    “看什么呢？！喝酒吧！”吴宇阳感受到那些关爱的神色，脸上一哂，自己倒是先灌了自己一口。
    程澄靠在栏杆上，接通傅羽风的电话：“怎么了？”
    “我到候机大厅了，不是说好了给你电话嘛。”傅羽风在那头笑道。
    程澄应了一声：“祝你一路顺风，在加州也一切顺利。以后有机会记得还要过来找我玩呀。”
    “你也一切顺利，希望能听到你拿到PR的好消息，咱们以后就是回国见了。”
    程澄轻轻地笑了出来：“PR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滑雪好玩吗？”
    “还行吧。”程澄背对着光，呵出一口白雾。“无事不登三宝殿，都进行了这么些开场白了，你说吧，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她的直白让傅羽风停住了话头，程澄顺着电波听见机场里头连续的播报声。她在心里数了数秒，一、二、三、四……
    “如果我说了，你可以不生气吗？”
    程澄收起笑意：“你说，我听着。”
    她听见傅羽风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徐徐道：“你知道你一直在生尧诗敏的气，当初也没和你商量就直接申请了哥大。你不是拉黑了她嘛，其实诗敏过一段时间总会问我，你朋友圈更新了什么……”
    “你都给她看了？”程澄打断他的话。
    傅羽风沉默了片刻，应道：“她让我截图。她念完本科，她爸觉得美国不安全，又想办法把她弄到了澳洲。世界真是小啊，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程澄不答，心里已经知道傅羽风想说什么了。
    “她也在墨尔本，我昨天才和她吃饭来着。我说你也在墨尔本读书时，她虽然不说，但我知道的，她还是记挂你的。”
    “……她现在在这儿读书呢，还是已经工作了？”
    “她在帮他爸做合规。程澄，如果同在一个地方，你们还会见面吗？”也许是程澄松了口，傅羽风才问。
    “见面说什么呢？说我已经原谅你了，我明白那时候我们年纪小，我从来不曾出现在你的人生规划里，你想去美国读书就去吧，也不用知会我一声？还是……我知道你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程澄轻声说道，仿佛说大声了，心里那些委屈就要藏不住了。
    “如果你回去了，会和婉如见面吗？”
    傅羽风愣了一瞬，蓦地苦笑道：“听说她已经有打算结婚了。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多言了，希望你别生气，生气该长皱纹的。”
    “下雪了……”
    “嗯？”
    “我这边下雪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下雪的。”程澄仰起头，借着木屋前门的感应灯，望着雪粒一片一片地飘下来。她将手伸出栏杆外头，接住那些小雪粒，凑到自己面前看着它被手里的温度融化。
    她忽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和我说的都是什么事儿啊，一开始还给我铺垫得……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告白呢。”
    “哈哈哈我早就不是你们男神了，我告白你还不一定接受呢。”傅羽风笑了起来。“你要好好的，挂了。”
    “嗯，你也是。”程澄用力地点了点头，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忍不住蹲下/身来，无声地流起泪来。
    在被告知尧诗敏还是挂念她的那一刻，程澄就想要哭了。
    全球有一百多个国家，成千上万个城市，她们偏生选了同一个。程澄相信缘分，哪怕理性嘲讽着她，都分手了四年多了，分手时闹得如此难堪，还见什么面。但她心里柔软的部分，仍旧坚持念着尧诗敏的好，不顾理性的小人如何打压，那些偶遇的镜头仍时不时地飘到她的眼前。
    气人。
    真是气人。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本来来叫她吃东西的吴宇阳站在门后，见她在哭，终究觉得还是不便打扰比较好，替她无声地掩上了门。
    看到吴宇阳一个人回来，李煦涵和陈启星都愣了一下。李煦涵看见宇阳脸上有些落寞的神情，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是表白被拒绝了，在哭。”吴宇阳觉得有些累，坐下来抄起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李煦涵略有所思，问陈启星：“Emily有喜欢的人了？”
    陈启星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听程澄说起过她的故事。他想了想，倒是站起身去，想往外头走去。
    吴宇阳喊住了他：“你现在过去干什么？她可能需要点私人空间。”
    “没事的，让Ryan去看看吧，在外头这么冷着也不是事儿，呆久了要感冒的。”李煦涵劝阻道。
    陈启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程澄听到门响，回过头来，脸上的泪痕已经被她胡乱擦掉。她一见是陈启星，松了口气，想着站起身来，结果没想到蹲一会儿脚就麻了，一时间都快站不住。
    陈启星赶紧去扶她，问：“没事吧？”
    “没事。”程澄揉了揉自己有些酸麻的小腿，“就是冷得麻了，想洗个热水澡。”
    “嗯……今天滑雪感觉全身都紧绷的，是挺累的。”
    程澄抿嘴一笑：“谢谢体谅。”
    趁着程澄洗澡，陈启星把东西都翻出来准备好。他听到门被人敲了两声，一回头便看见李煦涵站在门口。
    “怎么了？”陈启星放下手里的东西，问。
    “没什么，看到吴宇阳在那儿哼哼唧唧的，说今天被你撞得疼死他爹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弄伤了。”李煦涵信口开河，他只是不想和吴宇阳两个大老爷们地呆在一张床上听他长吁短叹，又想着陈启星得紧。
    陈启星赶紧转过去，背对着李煦涵稍稍拉高自己的衣服，自我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地转回去说：“没事，也没哪里淤。”
    “这就好，那我放心了。”李煦涵说着，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靠近陈启星，探过身来看他收拾的东西。他靠得很近，呼吸之间都沾染了酒气，陈启星嗅到那股酒气，一下子心如擂鼓。
    他一转身，便对上了李煦涵的脸。李煦涵笑了笑，伸手揉了一把陈启星的头发，不自觉地舔了一圈嘴唇。
    他们靠得太近，陈启星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样子。陈启星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动了动，一瞬间便挑起了李煦涵的情/欲，有那么一秒的冲动想要啃一口陈启星的唇。
    “啊，对不起——”
    门外慌乱的脚步声和道歉声惊醒了房内的两人，李煦涵立刻退了一步，转过头来望向门口。程澄见自己好像破坏了两人暧昧的气氛，有些紧张地盯着李煦涵，担心他又像白天一般隐约动怒。
    幸好李煦涵这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看见是程澄，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嘱咐陈启星早些休息，顺便也把程澄包括在内。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对着我生气……”程澄站在门内，往外探出头张望了一眼，确定李煦涵已经回自己房间了，这才如释重负。
    “他性格这么好，怎么会生你的气。”陈启星笑道。
    程澄将门掩上：“今天你把吴宇阳撞翻在地，你没看到，他见你们滚在一起，可生气了……”她边说着边从书包里翻出夜霜，给自己摸上，“皮笑肉不笑的。”
    她想到什么，将夜霜拧好，转过头问：“刚才你们在做什么？”
    陈启星想起方才差点失控的场景，脸颊微红，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都没做……”
    程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做到小椅子上刷手机，由着陈启星去洗漱。
    等陈启星飞快地洗好澡，和隔壁房间的人打了声招呼，回到房间，程澄已经哈欠连天。程澄拜托他关灯，自己爬到上铺去，躺在床上再坚持玩了一下手机。
    外头因为下雪，连月光都看不见了。陈启星把窗帘拉好，才关灯上床。他平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紧张刺激的滑雪，李煦涵耐心地鞍前马后的指导，还有方才近得能互相交换的鼻息，一时间有些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听到上铺有翻身的动静，轻轻地敲了敲床架，程澄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便传了下来：“干嘛？宿舍夜谈吗？”
    “睡不着……太兴奋了……”
    “明白，刚还骗我说没做什么，你被人亲了？”
    陈启星有些无奈于她的脑洞：“没有啦，真没你想得龌龊……就是进来说了两句话。”
    “靠得这么近都没亲上去，怪可惜的。”程澄吐槽道。“你真的不打算问一问Timothy是不是喜欢你？”
    陈启星听见她坚持不懈的馊主意，哑然失笑：“我没有你这么勇敢，这话怎么问得出口……”
    “我就问过，不过我也是十拿九稳的时候才问的，为的就是逼对方赶紧认了，少玩暧昧。”程澄叹了口气，“不过我不是开玩笑的，真心希望你们早日在一起。”
    “为什么？”
    程澄翻了个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能和喜欢许多年的人在一起，多好啊……”
    第28章 
    陈启星想起吴宇阳进来时的话，忍不住试探地问：“那你还好吗？”
    “怎么了？”
    “你今天给别人打电话……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陈启星想了想，又添了措辞，“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你要是不想说便算了……”他到底没有将吴宇阳供出来，怕程澄发现自己窘态被不熟的人看见而不舒服。
    程澄的声音闷闷的：“没什么，你看到就看到了，难道我还能剜了你的眼睛不成？！”
    “嗳……”陈启星没想到对方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的话语，可她的语气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就不再说话，耐心等她的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程澄才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希望你和李煦涵能在一起吗？……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每回看到你默默地看向李煦涵，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想起从前那些注视别人的时光。可惜我和那个人没能走下去，但你们却才刚刚开始……”
    “这大约是一个心愿吧，你们修成正果，我了却心愿。我便不会在耽于过去，因为你已经替我达成了我心心念念的结局。”程澄忽然吸了吸鼻子，晦涩地笑，“我好坏啊……居心不良……”
    陈启星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心里也觉得程澄这样不好，他会隐隐有些生气，原来程澄也并不是完全真心地关心他们，但又没法真生气起来。程澄在难过，陈启星听得出来。
    上铺传来断断续续吸鼻子的声音，陈启星暗暗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糊人一枕头，抹黑爬起身来，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出半包不是开了多久的面巾纸。他拍了拍程澄床头，就看见被窝里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朝他眨了眨。
    陈启星把纸巾递过去，程澄闷闷地嘟囔了一句谢谢，接过后坐起身来，擤了一发响亮的鼻涕，全没有淑女仪态。
    陈启星最怕这样的时刻，和那些风流才子不同，面对女生的眼泪，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头到尾就只会说：“没事的……没事的……”
    大约是他的安慰太干巴巴了，又大约是程澄哭够了，她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叹道：“你说没事，简直就像是女生生病了，和你说好难受，结果你就只说了一句——多喝热水。”
    陈启星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有你听我说这些事情，比我自己一个人哭要好多了。”程澄哭了一顿，人又精神了起来，“不说我了，说你的。Ryan，你就不想知道李煦涵是不是喜欢你吗？”
    他没想到话题兜兜转转，到底又回到他身上。陈启星很是老实，在程澄面前完全不作伪，点了点头。
    “我帮你打听打听吧！”
    “这不太好吧……万一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那最后多尴尬啊，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程澄挑了挑眉：“都到快亲上的地步了，还说一厢情愿，这就过分了。”
    陈启星被她调笑到点上了，只想躲开她的目光，赶紧钻到自己的下铺躺下。扪心自问，若是可以给他选，他自然是想要知道结果的。
    “……你打算问谁？”
    “你不是说不好打听吗？我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程澄轻轻地笑出声来，逗着他道，“怎么？现在又心痒难耐了？”
    “没……好吧，顺其自然吧。”陈启星放弃挣扎。
    兴许是知道程澄心里早有他人，吴宇阳没再没事找事地和程澄说话，一切如常。程澄心思通透得很，吴宇阳的自觉保持距离减少了她的负担，也就和对方客客气气的。
    人总是要进步的，第二天两位初学者已经可以独立上路，滑雪的乐趣也大大增加。因为李煦涵周一还要上课，而且他们还需要回City还雪具，所以两点便将房间退掉，开车回市中心。
    等过了雪地，拆掉了防滑链，李煦涵说什么也不让吴宇阳开车了。
    “你急什么？我还能把你的车怎么滴？！”
    “要不是我没怎么开过雪路，为了安全起见，我才不会把车让给别人开呢。”李煦涵笑了笑，边笑边翻了个白眼，“没听说过车和对象恕不外借吗？！”
    “开吧，开吧，你开车我还乐意眯着呢。”吴宇阳跳上副驾驶，朝李煦涵做了鬼脸。
    李煦涵从后视镜里看到陈启星憋笑的脸，朝他挑了挑眉。得到回应的人一下脸颊就红了，不知心里想到什么，慌里慌张地假装看起了风景。
    开了半程，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车窗上睡着了，陈启星轻轻地拍了拍李煦涵的肩膀，李煦涵便调低了音乐声，连吴宇阳都停了和李煦涵的斗嘴。
    赶在店铺关门之前把雪具还掉，四人回South Yarra那边吃了烤肉，吴宇阳到李煦涵家取车回去，李煦涵则送陈启星二人回家。
    等到了楼下，陈程二人下了车，李煦涵却把陈启星给叫住了。程澄识趣得很，早一步刷开了楼下的大门，假装去看邮箱里头有信没有。
    “你周二去学校吗？”李煦涵问。
    陈启星周二有课，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图书馆见吧。”
    “好，我十点就下课了。”
    “我没那么早，大概十点半才会空下来。”李煦涵微微一笑，“你给我留个位置吧。”
    他话是这么说，但当周二下了课，陈启星等到十点半都没见人的信息，一时间有些急了。他为了和李煦涵一块儿自习，特意拒绝了叶菁他们的小组活动。陈启星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要楼梯口有人上来，他都要抬头看一看。
    正着急着，李煦涵的电话弹了出来，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陈启星手里还有电脑，一时间不方便走太远去，只能压低了声音：“我在二楼……”
    “对不起……”李煦涵的声音和别时不同，此刻特别的沙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今天请假了，磕了点药，睡过头了，忘记和你说一声了。”
    听到他沙哑的嗓音陈启星就急了：“发烧了吗？”
    “没什么，休息一天就好了。”李煦涵一笑，低沉的声线比之前还要性/感，病恹恹的竟还能弄得陈启星心猿意马的，陈启星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嗯嗯，好好休息……”
    “实在抱歉，今天放你鸽子了，下一回给你补上。”李煦涵没说明补上什么，他听上去倦意十足，“先不说了，我去倒杯水。”
    陈启星握着手机，那通电话已经结束，他坐在那儿盯着已经待机的电脑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
    声音听上去精神状况差得很，李煦涵一个人住的，有力气做饭吃吗？
    他的心思全被李煦涵生病给占满了，实在分不出一丝丝给作业上去。想着在图书馆呆着也是浪费时间，陈启星索性回家。
    他刚走出图书馆往教学楼下去，迎面而来的几个人里竟然有一个他还认识的。Jason大老远就看见了他，虽然彼此早没了联系，但对方仍旧是认识时的那副热情面孔，朝他摆着手喊他的名字。
    陈启星只得也和他打了声招呼，没想到Jason却直接扑上来熟稔得很地搭过他的肩膀：“最近怎么样呀？”
    陈启星只觉浑身都僵了一下，那股阴魂不散的抗拒感又从胸口冒出，仿佛要将他淹没过顶。那股熟悉的抗拒让他没由来地心生恐惧，他一动不动，在心里念着Morgan的话——“安全感，安全感”，硬要自己转过头来和对方笑道：“没怎么样。”
    幸好Jason不过是和他寒暄两句，并不是要纠缠不清，听他客客气气的回答，咧嘴一笑：“好久没联系了，以后要是有空还出来玩吧。”
    “有空的话，会的。”
    Jason听了这话，便松开了手，说了句“Bye”跑回到他朋友那儿。
    等过了两三秒，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了，威胁撤去，他才又松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陈启星如释重负的同时，身体好似在深海之中泅游百米，累得他在冬日的尾巴里出了一身薄汗。
    他蓦地怀念起在那些熟悉的人身边的感觉，安全，安定，受保护。
    尤其是李煦涵。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他们彼此靠近的场景，心脏猛地一跳，平静下来时便生出了想要见他的强烈愿望。
    怎么办呢？
    陈启星想着，若是换了程澄，大概已经早早地和对方说，让他把地址交出来，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去探望对方。
    陈启星也想有程澄这般的魄力，一来不知道李煦涵家的住址，二来也不知道如何和李煦涵开口。自己去探病，会不会对李煦涵而言，是一种负担？害他没法好好休息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只得回家。
    门一拧开，陈启星就看见程澄猛地从沙发上探出头来，一脸惊讶地望着他：“你不是说今天和Tim去图书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生病了……”陈启星将鞋子脱掉，有些苦恼地去厨房洗手。洗到一半，总归忍不住了，和程澄说了自己那摇摆不定的思绪。
    果不其然，程澄立刻就从沙发上蹦了下来，打开冰箱门看了看，提议道：“你熬个粥送过去，增进增进你们的感情。”
    “我都不知道人住哪儿……”看着她比当事人还干劲满满，陈启星苦笑道。
    程澄回过头：“那你到底想不想去见他吗？”
    “想的……”陈启星低声应着。
    程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址的事交给我，Surprise交给你。”
    第29章 
    依照程澄的办法，得到的回复快得很，不过十来分钟，李煦涵的地址就已经拿到手了。陈启星想问她是不是从吴宇阳那儿拿的，程澄不说，只是让他去就是了。
    陈启星泡了三两枚香菇，在程澄的指导下将鸡肉切着细细的肉丝，炉灶上已经熬起了白米粥。陈启星自己讨厌吃姜，虽然程澄表示这儿的肉都腥得很，多少要加姜片。陈启星便直接把程澄翻出来的姜切片，丝就不必了，这样好挑。
    他觉得自己做这顿粥真是前所未有的仔细，比他喂养自己还要仔细，最后连葱花都给撒上了，才倒进饭盒里。
    “我先走了。”陈启星火急火燎套上鞋，想去赶下一班火车到South Yarra。
    程澄将问到的地址发到了他手机上，火车比想象中来得还快，陈启星左右张望，看两旁都没有来车，直接就横穿拿到比双行道要宽的路口。饭盒幸好是密封的，和他书包里头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水平撞得哐哐地响。
    陈启星顾不上这些，边跑边准备好车卡，还没进站火车就已经轰鸣而至。
    赶车的人从外面马路里涌进底下的过道，听到火车到站的声响，急急忙忙都加快了脚步，有些也小跑了起来。陈启星混在人群之中，看见来的那辆不是特快的火车，但特快的却还要再等个十分钟到，他顾不上许多，也许很多同行的人也顾不上许多，纷纷刷卡上车。
    他前脚刚上火车，后脚门就关了。车厢里的座位早没有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车门前的区域，低头刷着手机，或是聊天。
    陈启星只得站在车门前，担心书包无意地撞到身后的乘客，便脱下来放到地上。他很小心，尽量让饭盒也稳稳当当地坐到地上。
    不是特快的列车，中间停靠四五个站，他从来没有坐过。以往他就觉得即使是中间不停站的火车，到South Yarra的距离晃荡晃荡地也不算近。可如今每站都停，硬是把时间生生地拉长了一倍。
    到了South Yarra，陈启星下了车，出站之后就着Google Maps的指引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那个地址的楼下。
    陈启星在没来之前，还以为李煦涵住的是高层的公寓，没想到事实上和他如今住的地方差不错，是三层公寓楼。只是街上的房子一间挨着一间，一楼的住户前面有个小小的庭院，种了一排花。陈启星对花的认识极其有限，又没见什么开好了的花朵，完全认不出来。
    他来时就已经给李煦涵发了信息，说正巧路过，来探望他。他用了“顺道”二字，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莫名其妙的探访。
    门铃像是等待接通的电话，嘟嘟嘟了几声，才有人应起。李煦涵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睡意，朝楼下的人说了一声“Hello”。
    “It’s me, Ryan.”陈启星听到那声Hello，一下子紧张起来，脑子一抽张嘴就用英文回答。
    李煦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来吧，给你开门了。”
    陈启星听到他的笑，不自觉地就脸上一热。他不知道那个门铃上有没有什么摄像头，希望没有，不然看上去蠢得一比。
    电梯徐徐上升，陈启星提早将饭盒拿到手里。他刚出电梯，就看见李煦涵已经把门打开了，懒懒地倚着门框站着等他。
    李煦涵平日里都是衣冠楚楚的，陈启星还是头一回看见对方穿着家居服。那上衣松松垮垮的，露出大半锁骨。陈启星心脏急跳了两下，觉得此刻的李煦涵慵懒又性/感，再盯下去自己倒有把持不住的趋势了，赶紧将眼睛移开，低头进门。
    陈启星自动自觉地在玄关脱了鞋，本来想着打赤脚进去，已经关好门的李煦涵绕过他，去鞋柜里找了一双冬天的拖鞋给他：“穿这个，不然等会冷。”
    “哦哦……”陈启星穿好拖鞋跟着他进去，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是在睡觉吗？”
    “眯了一下，不过你不是说要过来嘛，没真的睡着。”
    “抱歉打扰你了……”陈启星挠了挠头，将那只剩下半温的粥递出去，“顺道熬了点粥给你。”
    李煦涵感激地笑了笑，接过那一饭盒的粥：“太谢谢你了，我正巧愁着不知道午饭要吃什么，简直雪中送炭啊。”他也不客气，把碗拿出来盛了一碗，顺道刮干净饭盒盖上的，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他转过身，问：“你吃了么？”
    他这么一问，陈启星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的现状。本来不觉得饿的，被他一说倒是感觉肚子要咕咕咕叫了。可那粥是他熬过李煦涵的，要是连粥都和李煦涵抢，好似有些说不过去。陈启星只好点头，说：“吃过了。”
    谁知道话音刚落，肚子真的不争气地呐喊起来，惹得李煦涵发笑的同时，陈启星自己简直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李煦涵把自己的粥热好，看着那饭盒里还有剩的，想给陈启星也热一碗。但他回头看了一眼人，又觉得这粥怎么够他填肚子？！
    “帮你叫个外卖吧。”
    陈启星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来送个粥，我等会儿下去到主街上买点吃的就好了！”
    李煦涵往高脚凳上一坐：“你就真的来‘看’我一眼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用顾忌我的。”
    李煦涵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咳得我肺都出来了，今天鼻子又堵，在家呆着烦得很，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瞅了对方一眼，下面就没再说了。
    他不用说，陈启星一点就通。他咽了口唾沫，总归是屈服了：“那我点个吃的，陪你把粥吃完。”
    “这才对嘛。”笑容立刻染上李煦涵的脸，“你吃日料吗？我平时会点的那家日料里头鳗鱼饭很好吃，要尝尝吗？”
    陈启星没想到他才刚答应，对方就已经连饭都给他想好了，心里头莫名冒出两个字来——献宝。他被自己的突发奇想逗乐了，忍俊不禁，弄得李煦涵有些莫名其妙。
    “好……好啊，试一下你的推荐呗。”陈启星揉了揉眼睛，刚答应着，那边的人单子已经给他下好了。
    李煦涵舀了一勺鸡肉粥，葱花和蘑菇的香味溢满鼻腔。他吹了一口气，把粥稍稍吹冷，勺子塞进嘴里时才瞄到，陈启星那一双眼睛呀，正盯着那勺和他的脸，一脸期待。
    他忽然想起程澄给他发问要地址的信息，这粥可是陈启星亲手熬的。
    “这粥你在哪儿买的？味道很不错啊，料也足。”他佯装不知。
    陈启星这只等待表扬的小狗立刻就露出窃喜的表情，却还想装作满不在乎：“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就我回去熬的。要是学外头餐厅的煮法，真要鸡肉味道浓厚，还得浇一层鸡油，那才叫香。”
    李煦涵瞧见他那模样，着实想笑，却又不想让对方难堪，只能憋着点头：“那我可以等你以后弄到鸡油，再尝升级版陈氏鸡粥吗？”
    “我就瞎说的，嘿嘿……”陈启星摸了摸鼻子，“不过你想喝的话，自然没有问题。”
    他们才没说多久的话，李煦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外卖员的电话。李煦涵径直去给人开门，让陈启星留在屋里等。陈启星应了声好，居然传来关门声，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到玄关去一看，人居然都没了。
    陈启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人连方才穿的拖鞋都脱掉了。陈启星一个人站在李煦涵家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门忽然被敲响了，他赶紧扑上去开了门，见李煦涵还是穿着一身居家服，只是脚上换了双运动鞋，站在门外，连钥匙都没有带，手里提着一袋外卖。
    他侧过身，李煦涵立刻钻了进来，把运动鞋踢掉：“能帮我把门关上吗？”
    等门关上了，他又喊陈启星：“快点来洗手吃饭。”
    陈启星站在玄关，低头看了一眼李煦涵方才脱下的运动鞋，莫名觉得怎么有种迎接对方回自己家的感觉。这个家里，有两个人生活。
    李煦涵见他没动静，又喊了一遍，这才把人给叫过来了：“你刚才在发呆吗？”他边看着人洗手边笑着问。
    陈启星摇了摇头，撒了个谎：“没想到这外卖送得这么快，有些没回过神。”
    他洗干净手，李煦涵那边已经递过纸巾来让他擦手。鳗鱼饭还往外冒着热气，闻起来十分诱人，店家还送了味增汤和沙拉。李煦涵没让他用一次性的筷子，从放刀叉的抽屉里取了一双家用筷子和勺子给他。
    陈启星谢过，也饿极了，见李煦涵那边已经喝上了粥，忍不住吃了起来。
    李煦涵这回没再逗他说话了，由着陈启星专心致志地进行填饱肚子的活动，只是眼神忍不住喝着喝着粥就往对方身上瞥去，满心觉得对方忙碌吃饭的样子很是可爱。
    尤其是他脑门上刘海还翘了起来，翘得艺术感满满，像是可以用发蜡做的造型。
    吃饱喝足，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陈启星听着对方操着鼻音和他说话着实费劲，便不忍心继续打扰下去，要作告辞。
    李煦涵并未留他，只是送他到门口：“饭盒你急着用吗？”
    “不急！不用太介意。”
    “不急就好，我洗干净了过两天给你送去。”李煦涵翘起嘴角，“今天谢谢你的粥，感觉喝完舒服了不少。”他伸出手，趁陈启星还未反应过来，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他手刚缩回去，只见被他动作弄懵的男生回过神来，耳朵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了起来。
    “你……早日康复……”陈启星觉得心跳得紧，血直冲他大脑，弄得他晕乎乎的，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
    李煦涵笑了笑，低声说道：“过段时间我们再出去旅游吧，就我和你，不带别人，也不带吴宇阳。”
    他本来还想等陈启星慢慢适应，逐渐加大动作的亲密度，可今天程澄一条短信，打破了他固有的节奏。Ryan紧赶慢赶地站到了他家门口，捧着一盒自己熬的粥；他下去取外卖，Ryan就像是住在这儿的主人一般为他开门。
    他有些等不及了。
    “好……好的……”陈启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只捣蒜似地点着头，道别后从电梯下去。
    直到出了公寓楼，被冷风一吹，陈启星打了个激灵，才猛地意识到，刚才李煦涵说什么？只有两个人去旅游吗？！
    第30章 
    李煦涵说是过一段时间，怎料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机构的小组活动新开，而且学校那边也有论文要交，忙得他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送走一群小孩，职业治疗师（Occupational Therapist）Alexis在里头整理方才用到的材料，李煦涵和前台交接。等大家东西都弄好了，下午没有小组，Alexis长舒了一口气，开始逐一问有没有人要下楼去买杯咖啡。
    前台小姐姐已经啃过午餐了，正是值班时候，走不开，见李煦涵和Alexis去买咖啡，连连拜托他们给她也捎一杯。
    李煦涵应下，和Alexis走进电梯。两人边走边聊，一出大楼的门便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Alexis穿着羽绒，连忙将拉链拉上，感叹道：“墨尔本真的好冷啊。”
    李煦涵笑了笑，接了几句，才发现对方以前在悉尼工作过，两人一下子找到共同的话题。
    说了一会儿悉尼和墨尔本的对比，话题便跑到机票上去，Alexis说起父母都还在新南威尔士那边，自己如今就经常两头地跑，总是要留意机票。一边等咖啡，Alexis好心得很，直接翻出捷星航空的打折促销活动，发给李煦涵看。
    李煦涵也随着她查了查去悉尼的机票，想起本科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老早就问他要不要来参加她的订婚party，心下一动，便想着要将之前和陈启星约好的旅游计划提上日程。
    陈启星激动地捏着手机，恨不得自己在床上滚个三五圈。他等这个“通知”好久了，虽然他知道李煦涵基本上言出必行，但他总忍不住暗搓搓地自己跟自己计算着，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出行计划。
    陈启星不知道李煦涵打算去哪儿，他倒是连墨尔本都没有好好游玩过，自己大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就去看别人的澳洲游记，看看附近都有什么好玩的，列在出行列表里，也许有朝一日能用得上呢？！
    九月十月墨尔本都没有公众假期，陈启星想着李煦涵大约只是想去附近两日来回的吧。没想到李煦涵一问他的日程，又和他说去悉尼的飞机票打折，问他的意见。
    “怎么突然想去悉尼？”陈启星没想到跑到别的州去，有些诧异。
    “我有朋友订婚，问我周末去不去她的party。我心想着，你还没机会去悉尼一趟，所以来问你意见。”李煦涵在电话那头笑道，“你想去吗？”
    陈启星想着，这既然是李煦涵朋友的邀请，自己肯定不好参加，只怕打扰到他的行程。
    李煦涵听见他似有迟疑，想来是因为他朋友邀约的事，解释道：“那个party在周日中午，我原本的计划是，我们周五早上出发，在悉尼可以呆上差不多三天。除了朋友的party，其余时间我们可以四处逛逛。”
    “这样好吗……你去悉尼，就是为了你朋友的party而已，现在捎上我，你还得请多一天假……”
    李煦涵纠正他：“错了，去悉尼本来是说好了约你旅游，去party才是附带的。”
    “我自然是没有问题的，看你的时间……”
    李煦涵在电话那头说：“没关系，周五的课我和教授请个假就好了。你把个人信息发我吗？我等会儿去买机票和订酒店。”
    陈启星应下，挂了电话就给他立刻发了自己的护照号和出生年月。
    李煦涵：你八月过的生日？！怎么没听见你说的？
    陈启星连自己都不怎么爱过生日，自然也不会将他生日的事情到处去说。
    他方才的电话是在阳台打的，一回客厅就对上程澄审视的目光：“就是旅游的事……”他解释道。
    “他最近好爱给你打电话。”程澄一语道破，弄得陈启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要不说便罢了，如今这么一提点，陈启星才恍然大悟。往前总是用微信联系的，关系刚修复时，李煦涵总是在下班有空的时候，才会回他的信息。渐渐的，他回信息的速度越来越快，如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索性直接给他打电话了。
    程澄趴在沙发背上，端详着陈启星变幻的神色：“你们准备去哪里呀？”
    “他说有朋友邀请他去悉尼参加订婚party。”
    程澄点了点头：“Tim之前好像就是在悉尼上的本科哎，那他这回可以做个专业地陪了。”她说罢，狡黠地笑，看了一眼手机，又立马翻身下了沙发，跑回去房间提书包。
    陈启星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唬住了：“你干嘛去？”
    “光顾着偷听你打电话，忘记我等会儿还有个班……”程澄扔下这句话，已经穿好鞋子跑下了楼。
    程澄跑了，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陈启星横躺到沙发上，又点开游记攻略的网址，粗略地刷一下悉尼的好去处。他往常只刷刷墨尔本的，没想着要去这么远。
    他正刷着呢，李煦涵的信息便弹了出来——机票和酒店的确认信息。
    陈启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我要转你多少钱？
    李煦涵报了个数，陈启星早存了对方的银行信息，转账之后便截图给他。
    李煦涵：收到。我们开车去机场，早上七点来接你。
    李煦涵：不用担心停车的问题，已经订好了Long-term Car Park。
    李煦涵：也不必做攻略了，我就是活攻略，陪吃陪玩:)
    陈启星问题都还没问出来，那边儿的人倒是一水的回复把他宽慰到位。
    弄完这一遭，陈启星终于闲下来，虽然李煦涵说不必做攻略，但他还是忍不住去看悉尼的景点，越看越期待，不知李煦涵会带他去这其中的哪些地方。
    他刷着刷着，躺太久了，困意上来，手机往胸口上一放，眼皮沉沉地往下坠。
    等程澄上完班回来，开门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已经睡熟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鞋放到鞋架上，瞟了一眼阳台的门，看见已经关上了，难怪屋里头还暖和着。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把书包放到地上，取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李煦涵给她发了信息，问她还在不在家。
    程澄回了一句“刚到的家，怎么了”，那边便问她陈启星怎么没动静了。
    程澄挑眉，又悄咪咪地走到沙发旁，偷拍了一张陈启星的睡颜。她回到房间，把门掩上，将方才的照片发给李煦涵。
    下头还配字道：你的小朋友待机中。
    李煦涵：哈……才发现他的刘海好像总是翘的，原来是额头上有个旋。
    程澄：你们要去悉尼了？你有计划了？
    李煦涵：带他玩几天吧。
    程澄：表白的事呢？
    李煦涵：最后一天再说，虽然十拿九稳，但我还是担心他不适应，不好坏了兴致。
    程澄：我觉得不会。
    李煦涵：承你吉言。:)
    睡得一塌糊涂的陈启星可不知道，原来程澄早就和李煦涵通过气了。
    ***
    从陈启星家到机场，中间跑收费高速也要一个小时。李煦涵的车很是准时，早上七点便到楼下，陈启星便收到了李煦涵的电话。
    陈启星将登机箱放到后备箱里，刚想往副驾上坐，李煦涵就不放心地问他：“护照带了吗？”
    “带了。”陈启星拍了拍他的背包，系好安全带。他有些兴奋，望着工作日的大道上仍旧车来车往，大家赶着去上班，而他赶着去玩。
    李煦涵瞟了他一眼，觉得他有趣，和他挑着一些话题聊。
    但聊了一会儿，等车子上了M1高速，身边的人便流露出倦意。陈启星昨晚太兴奋了，翻来覆去想着今天出游的事儿，仿佛回到了小学时候期待春游的样子，弄得他很晚才勉强睡着。
    脑袋靠在座椅上，M1惯例前半段堵成了果酱，车子速度很慢，走走停停，耳边是收音机频道里飞快地播报路段信息，温和的木调香水舒缓了他兴奋的神经，陈启星在一顿一顿的节奏中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等李煦涵察觉过来，那人已经歪着脑袋抱着包酣睡至深了。李煦涵无奈地笑了一声，将收音机频道换成车载音乐，顺道调低了声音。
    过了桥再往西边去，高速上的车辆明显变少了，总算可以踩了限速上。李煦涵看了一眼明亮的天色，又瞥了一眼陈启星无知无觉的睡颜，和他惯例微翘的刘海，心情大好。
    肩膀被人拍了几下，陈启星猛地被吓醒过来，习惯性地四下张望，这才发现流动的车流已然消失不见。他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懵地跟着下了车，跟到后备箱处，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Long-term Car Park。
    他睡了一路。
    陈启星赧然地从李煦涵手里接过自己的登机箱，低声说：“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李煦涵从后备箱里开了一瓶水给他，顺道揉了一把陈启星的头发：“昨晚没谁好？”
    陈启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但没睡好的理由却绝对不可诉诸于口。他没有对嘴地喝了几口矿泉水，把瓶子递到李煦涵面前：“你也喝点吧，我没碰过。”
    李煦涵心想，碰过也无所谓，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
    把车锁上，两人拖着登机箱去坐接驳巴士。赶早班机的人不少，接驳巴士一站一站地接人，到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接驳巴士把人都送到候机大厅楼，二人飞快地过了安检，李煦涵未免陈启星再度犯困，去给他买了一杯咖啡。
    “喝一点吧，免得今天你要困一整天。”李煦涵知道他不太喜欢喝咖啡，特意在里头下了足够的糖。
    陈启星抿了一口奶泡，意外地发现甜度正正合适，有些不知所措又感激地朝李煦涵眨了眨眼。李煦涵大概是揉他脑袋揉上瘾了，甚至忍不住揪了一下陈启星额头翘起的头毛。
    “按不下去的……”陈启星也跟着揪了一下自己旋上的头发，“如果留长了，倒是能垂下来。”
    “我知道，别具一格。”李煦涵温和地笑。
    他一笑，陈启星便更不好意思了，赶紧低头专心地喝那杯多糖咖啡。他边喝咖啡边瞟了一眼从机上下来的人群，外面的飞机就是等会儿他们搭乘的那架吧。陈启星忽然从咖啡杯后弯起眉眼——
    ——悉尼，我来啦！
    第31章 
    这一趟航班没完全坐满，当时取票的时候，陈启星就很意外地发现，他和李煦涵的座位号是连在一起的。从墨尔本飞悉尼，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廉航选座还要加钱，这个李煦涵可是不干的。
    喝完咖啡后，陈启星的确精神了不少，但李煦涵还是让他稍微闭目养一会儿神，大约是怕他坐一个小时的飞机又困了。
    李煦涵习惯了开车出行，等下了飞机，便带着陈启星去取车。他们落地的时间不过十点过半，还不能入住酒店。他们先把行李放到车上，李煦涵决定开车去Fish Market吃些东西。他知道陈启星喜欢吃海鲜，若是问陈启星意思，他当然是说哪里都成，所以李煦涵索性不问，直接第一顿就带他去他中意的地方。
    Fish Market旁的停车场位置并不算十分多，幸好今天是周五，虽然来来去去的顾客并不少，但总归不及周末挤。
    李煦涵兜了两圈，总算是等到了一个位置，二话不说赶紧打灯占着。陈启星看了一眼从鱼市里头提着大包小包出来的顾客，不禁感慨：“我来澳洲这么久，觉得这边的人真的不用上班的……”
    “怎么突然就感慨了？”
    “无论什么时候去购物广场，里头人都很多。”
    李煦涵一面将车子停进框里，一面应道：“这边不少人都是做part-time的工作，方便照顾家庭。而且很多人也不想做全职的工作，又累，交的税又高，够生活了就好。”
    陈启星了然地点了点头，跟着李煦涵进市场里头。
    买海鲜总是要赶早的，但对于游客而言几点都无所谓。陈启星望着那些摆在冰上等待被人买走的各色海鲜，又抬头去仔细地看菜单。其实海鲜熟食的花样并不多，这儿卖的东西主要还是胜在新鲜。
    “龙虾吃吗？”
    陈启星被人喊了一声，回过神来，转头点了点：“好的，你挑你喜欢的就可以了，我什么都吃的。”
    李煦涵想了想，反倒想到一个法子：“我们分头行动，你去买三样你爱吃的，我这边也买三样，等会儿在外头用餐区见，怎么样？”
    陈启星没深思李煦涵的建议，仍旧点头说好，往右手边的店铺走去。他在国内已经不太会吃三文鱼刺身，尤其是出了虹鳟鱼那档子事。但是他对澳洲的食品安全还是放心一些的，如今看到便宜得不行的一整块三文鱼刺身卖，忍不住买了一块，让师傅帮忙削成片。
    他又买了海胆和一打生蚝，都放在托盘上，打算往外头走。没走两步呢，又看到那边说蒜蓉鲍鱼的，陈启星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量，心里想着，那两个海胆充其量也就是个小点心，不必归为“一样”。
    于是他又放心地点了一份蒜蓉蒸鲍鱼。
    等到他终于把东西都取齐拿出去，李煦涵正好在就餐区的入口附近占了一张桌子。李煦涵朝他招了招手，看见他托盘上的四种食物，忍俊不禁。
    “这个不算吧，也不是很多……”陈启星扫了一眼对方买的芝士焗龙虾尾，熟虾还有海鲜烤串，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海胆往旁边挪了挪。“而且这个是给你的。”他将其中一个海胆递过去。
    李煦涵看着像偷油被发现的小老鼠似的陈启星，哈哈大笑：“买了就吃吧，我还能不给你吃咋的。”他将自己买的熟食放到二人中间，“本来我也是想着share的。”
    “你别客气。”李煦涵说着，倒是以身作则地将柠檬汁挤到生蚝上，自己拿起来吃。
    陈启星这会儿也就不再客气了，把魔爪伸向烤的喷香的大虾。等他吃了半打虾，这才开始唆起生蚝。
    “这里的生蚝比我想象中的要便宜些。”
    李煦涵夹了一片三文鱼刺身，说：“这边的生蚝啊，我觉得还是没有塔斯马尼亚的清甜。那边儿的生蚝养殖场里的生蚝是真的便宜。”
    他刚说完，便看见陈启星的刘海颤了两颤，对面的人已经闻言抬起脸来，眼睛里全是好奇又期待的光泽。
    李煦涵一笑，若不是如今手里脏，他实在想要弹一弹对方像小型芦苇荡一样的刘海：“下一回有机会，一块儿去塔岛吃海鲜。”
    陈启星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有些害羞地垂下来，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轻声羡慕道：“你去过好多地方……”
    “以前我爸在国内当医生，忙得半夜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要往医院赶。来了这边，他们假期多了些，有空便抓紧时间出去玩，生怕后面没有时间。他们去旅游总要带上我的。”
    “真好。”陈启星感慨道。“我就很少会出去旅游。”
    李煦涵看了一眼外头波光粼粼，觉得这景色实在不适合说这么沮丧的话题，便打住不再提及，让人专心吃饭。
    虽然海鲜的量看上去不多，除了生蚝和海胆，每样都是实打实的肉。风卷残云一顿下来，倒是都饱了。剥下来的虾壳、贝壳残骸垒在托盘里，一股子海鲜的甜味混着微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勾得一直在桌凳之间巡逻的海鸥虎视眈眈。
    这边的人都没有喂海鸟的习惯，生怕一个错手一片肉下去，乌压压的海鸥全不要命地扑上来抢食。
    李煦涵预防着那些轻的虾壳被风吹走，等陈启星擦干净手，便将盘子里的残渣全扔进垃圾桶，拉着陈启星去洗干净手。
    “你知道吗，我刚来墨尔本的时候，看见联邦广场那里的人，就坐在海鸥堆里。我当时想，这里的人都不怕禽流感的嘛？”陈启星一面洗手一面说道。“而且我还担心，会不会走在路上，突然天降鸟屎。”
    “哈哈……”李煦涵笑出声来，“有一回刚下完雨，我伞还没来得及收呢，啪的一声好大一坨就砸我伞上，弄得我还要在学校的洗手盆里洗了一池子鸟屎。”
    陈启星听得先是一愣，继而捧腹大笑：“幸好你没收，不然就落你头上了！”
    “是啊，不然第二天脸书群上就是我用洗手盆洗头的盛照了。”李煦涵跟着笑。
    陈启星总算笑够了，抬头一看，见对方早没跟着放声大笑，反倒一脸宠溺地盯着他看，弄得他好难为情，只得转移话题：“等会儿要去哪儿呢？”
    “想带你去我母校，赏脸吗？”
    布满涂鸦的通道，造型古典的标志性大楼，平整的绿茵，还有那株还未开花的蓝花楹。陈启星跟着李煦涵，听他讲他在哪里哪里上过课，听他讲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在图书馆里借闲书看，听他讲毕业的时候站在盛开的蓝花楹下拍照，有一种穿越了时光的感觉。
    身旁还有正在上学的年轻人，陈启星站在大楼前，望着他们来往的面孔，好似一眨眼就看见从前的李煦涵从他身旁走过，赶着去上课。
    他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他方才走过的那段路，十八岁和二十二岁的李煦涵也曾走过。陈启星忽然想到，如果时光穿越，现在的他遇上当年的李煦涵，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认出彼此。
    校园里承载了他一无所知的对方四年的时光，如今通过二十三岁的李煦涵讲述的故事，他也能稍稍共享一下那些错过的青春。
    “可惜现在蓝花楹还没开，不然倒是可以给你拍一张。”李煦涵说。
    陈启星笑了笑，没说话。但他在心里默念，那等蓝花楹开了，自己再来拍一张好了。
    “你之前住在学校附近吗？”
    “不在这边，我买了车，这边上的房子不便宜。”李煦涵说。
    “哦……”陈启星恍然大悟状，心里却有些遗憾。不在这附近，那就没理由特意跑去逛上一圈。不能去对方住过的街区走走，他倍感可惜。
    李煦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蓦地一笑：“我以前住的地方和你现在住的差不了多少，就是普通的居民区。”
    他这么一解释，仿佛是看穿了陈启星的心思似的，让陈启星好生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
    晚饭订在了Pancakes On the Rocks，他们午饭吃得早，所以晚饭也没拖到七八点。两人点了两份牛扒，李煦涵问陈启星要不要喝酒，陈启星想了想，觉得气氛刚好，李煦涵便给他点了一杯红酒。
    他自己没点，免得又惹陈启星不放心。
    等他们把肉食吃完，李煦涵和陈启星推荐起他们家的pancake，让他尝一尝。他见陈启星点了份巧克力口味，便在心里默默记下。
    比起提问，观察才是眼下最好的调查方法。
    连甜点都吃完了，陈启星真的觉得有些撑了。他们结了账，沿着桥底往上走，权当饭后散步。悉尼的体感温度比墨尔本要暖和许多，虽然夜里仍旧是凉意逼人，但至少把大衣拢好便没什么问题了。
    没想到大冷的天，居然还有攀登团队上桥，李煦涵便指给陈启星看。
    “你上去过吗？”不知道为什么，陈启星脑海里第一个便蹦出这个问题。
    “没有，我像是喜欢这种运动的人吗？”李煦涵反问。
    陈启星嘿嘿地笑，继续听李煦涵说这桥梁建设的历史和关窍。末了，李煦涵才说：“刚才这些，都是路思达来找我玩的时候说的，如今靠我这颗聪明记性好的大脑，再借花献佛。”
    “啊对，他去同济读建筑了。”说到那些故人，陈启星只能知道些大概，没想到李煦涵和他还有联系。“后来大三大四那两年，高中班级的人就很少组织聚会，就渐渐断了联系，如今和他只能算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陈启星的声音听上去似乎略有惋惜，但他本来亲近的朋友就少之甚少，大概也是习惯了总是屡屡失去与他人变得亲近的机会，那惋惜终究微不足道。
    他说罢，好似完全不在意似的，转身将手机放到网格中间，拍下夜色里灯光闪烁的悉尼歌剧院。李煦涵站在一旁，看着晚风撩拨他那桀骜不驯的刘海，配上他若无其事的神色，让他略微心疼。
    陈启星只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茫然地地回过头来，李煦涵那边的手机已经准备好了，对着两人的脸“咔嚓”就是一下。
    是合影呀。
    陈启星看见背景里被灯光勾勒出轮廓的海港、歌剧院，和漆黑的海面上如星一般的小型游轮，朝摄像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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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碎念：
    今天微博首页炸了，AO3的事情实在太令人痛苦了，大概是因为我还拿着笔，忍不住发声。想起以前在LOF上写同人cp，写到我觉得必要的18+情节，当年找了多少地方放。不老歌也好，微博也好，最后没有一个是好用的。圈子热度下去了，自己生活里也有事情，没能继续写同人。等过了两年再回归，发现原来AO3居然能用。那时候我还是很惊讶也很惊喜的。
    可现在呢？
    不只是同人难活，原创现在也很难，一直看着限制一步一步无下限地逼过来，那种透不过气的压抑感太强烈。
    提前说一声，这篇文里会有肉的。有些是我觉得剧情需要，有些可能就是我纯粹想写。性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他们关系里的一部分。不过现在青花鱼的注册开放之后，还是有点小小的担心，没满18的还是不要看了，CP新站上头有清水版。今天微博上说得好啊，分级是上面要做的事，管理监督教育是学校和家长做的事，作者只负责创作，不负责替读者筛选。
    第32章 
    看着陈启星今天用咖啡续的命，而且明早恐怕也是要早起去蓝山，李煦涵没敢带他玩得太晚。等从桥上下来，二人便去酒店入住。
    李煦涵订了四季的海景房，两张单人床。李煦涵让陈启星先去洗澡，等陈启星把头发吹得半干出来，他才去洗。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陈启星一个人靠在窗边，看向外头的静谧的海湾，手机的光暗了下来，将他和程澄的对话关上。
    有小型游轮从海湾上开过，在两岸五彩熠熠的灯光下，在水面拖出一道华美的尾纱，宛如婚纱的后摆。室内的灯亮堂得很，将他的脸映在玻璃上，那海湾上的船只，便从他眼角而入，穿过他一整张脸，夜里温柔的波光在他脸上漫开。
    这样的景色，李煦涵是不是老早就看过了呢？陈启星默默地想。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些难过来，为他的见识浅薄，为他的囿于一隅。他觉得好生可惜，他从来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为数不多的出游都是那些不得不参加的毕业仪式。陈婧对陈启星眼界方面的培养可谓少之又少，这让陈启星意识到自己和李煦涵的差距来，哪怕今天他玩得开心。
    他叹了口气，呵出的热气碰到外头冰冷的玻璃，结成一层白雾。可室内开了暖气，不过眨眼的瞬间，那层白雾又被蒸干，玻璃上干干净净，除了夜晚的海港大桥和桥下温柔的海，什么都没有留下。
    浴室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陈启星都没有留意，等听到脚步声渐进，他一回头，只见李煦涵下/身只穿了一条松松垮垮的沙滩裤，上身什么也没穿地就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水还没有完全擦干，明显有锻炼痕迹的肌肉线条上还留了水汽，随着不断靠近而在陈启星视野中逐渐放大。
    男色当前，陈启星只觉血都往他脑袋上冲，脑子里一片嗡鸣，完全不自知地憋红了一张脸。他看着对方的肉/体，口焦舌燥，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变得正襟危坐。
    李煦涵本来并没有觉得什么，倒是被陈启星一脸强忍禁欲的模样这么一直盯着，下/身竟然起了一些反应。本来他还想要套一件短袖，如今竟起了坏心思来，仗着房间内暖气开得足，毫无顾忌地半/裸着走到陈启星跟前。
    陈启星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煦涵的胸口，喉结随着他吞咽唾沫而上下动了动，诱人至极。他望着对方的肌肉，想起Morgan给他发的邮件，得知他暂时不打算再去使用非免费的心理治疗后，建议他去和他中意的那个人尝试建立一段安全信任的亲密关系。
    他又想起程澄的建议，直接上去问要一个结果。
    陈启星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着：就是这个人了！他不必再总是等待，他愿意如Morgan所说，主动去建立这段关系。
    “李煦涵……”陈启星舔了舔嘴唇，“我……你……”他虽然下了决心，但真要他学程澄那般勇气可嘉实在有些困难，那句“我喜欢你”怎么都说不出来。陈启星有些恼怒而烦躁地握紧了拳头，又咽了口唾沫：“我……”
    “你喜欢我吗？”
    他猛地抬头，对上李煦涵地双眼，那双瞳仁藏在影子里，黑得像曜石一般，深邃得宛如要将他的魂魄吸进对方的心里。
    “你……喜欢我？”
    李煦涵放缓了语速，又低声问了一遍。他似乎是刻意压低了声线，让声音听起来更沙哑些。
    “喜……喜欢……”陈启星鼓起勇气回答着，又不敢再直视李煦涵的眼睛，生怕对方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拒绝。
    李煦涵看着那撮往下抖了抖的刘海，伸出手来揉了揉陈启星的头，顺势蹲下/身来，换他仰视陈启星。陈启星见他眼波里尽是温柔和爱，嘴角往上得意翘起，说出了一句让他心脏瞬间停止的话：“好巧，我也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陈启星的眼睛瞬间瞪大，紧握的拳头松了下来，眼神里有些让人心疼的茫然：“你是真的……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他想说，不是因为我可怜吗？不是因为我有点毛病？不是因为担心我接受不了？
    李煦涵不知道他心里跑过什么样的问题，但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就觉得心疼又无奈：“我是认真的，喜欢你。”
    他说罢，握住陈启星因为激动而有些微颤的手，撑着飘窗往前一凑，吻住陈启星的唇。他没敢太造次，只是亲了一下便离开了，有些担忧地问：“难受吗？”
    陈启星摇了摇头，他非但不难受，相反心脏还砰砰砰地乱跳，仿佛在敦促他去索要更多。他知道李煦涵从来不会与他过分亲密，生怕他接受不了，哪怕是今天一天，除了偶尔摸一摸他的脑袋，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也不会和他有意无意去制造许多看似不经意的肢体碰触。
    如果他想要更多，他得告诉李煦涵。
    李煦涵这会儿是真不知道他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疏导了，正打算表扬他似地揉他的脑袋，手刚抬起，那边的人已经一咬牙站了起来。李煦涵愣了一下，对方不得章法的乱啃立刻贴上了他的嘴唇，把他扑得一个趔趄，像一只急切的小狗，拼命地表现自己的热情。
    卧靠！要是这样他都没反应，那他真是圣人了！
    李煦涵才当不了这个圣人。
    他将陈启星紧紧地箍在怀里，热烈而霸道地回应着对方的吻。陈启星方才还能主动，但很快就在和李煦涵的较量中败下阵来，只能被动地接受着对方充满情/欲的侵略。
    两个人的身体隔着衣衫相互磨蹭着，本来就已经微抬的下/身这下全起来了。李煦涵的手探进陈启星的上衣里，抚摸着他光洁的背部。陈启星从来没有和人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光是被喜欢的人抚摸背部就已经让他兴奋得有些晕头转向，身体忍不住蹭了蹭李煦涵的腿根。
    这样的性暗示就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一下子被丢进情/欲的干柴之中，火焰即燃，烧得人完全失了理智。
    李煦涵把陈启星压到床上，两人互相扯掉对方身上的衣物。陈启星搭着李煦涵的肩，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手掌从他的胸口一直往下摸去，摸至小腹，挑/逗似地打了个转，这才握住他的分身。陈启星从李煦涵的吻中喘了口气，感受着被李煦涵掌握的快感，一面觉那些林林总总的性幻想竟然成了真，一面又有些恍惚，不知这是不是还是一场春/梦。
    就在他快要到的刹那，李煦涵突然停了手，从他身上下去，蹲下/身去翻弄行李。陈启星从快感中稍稍缓过劲来，撑着身去想看李煦涵在干些什么。可李煦涵动作飞快，他刚一起身，李煦涵就叼着两个小包装又压了上来。
    “什么……”陈启星伸手去拔那两包装的东西，侧过头去仔细看包装上的文字，由着李煦涵亲吻他的耳后。
    一个是安全套，一个是润滑液。
    他怎么把这东西都随身带着……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陈启星腹诽，李煦涵将他手里那两包东西抽走，在他耳边发出一声标志性的轻笑：“有备无患嘛。”
    陈启星被他那声笑弄得半边的耳朵都烫了，不好意思地让了让：“要进去？”
    “你不想那样做，是吗？”李煦涵手里的动作一顿，认真地望向他。
    “不是，可以做……”陈启星应了一声。
    “没关系，不想做的话，我用嘴好了。”李煦涵揉了揉他的小狗头，似乎完全不介意被人拒绝。“是我太性急了，忘记问你。”
    陈启星看他是真的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立马就有些急了，他并没有不想做，反之本来还有些隐隐的期待。他伸手抓住李煦涵准备丢开两包东西的手，焦急道：“我想你进来！”
    大概是他太过急切，仿佛生怕李煦涵下一秒就要把两包东西扔进垃圾桶，从此再没有性生活。那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可怜，惹得李煦涵忍不住抱住他：“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尽量不弄疼你。”
    说罢，咬开把两个包装都咬开，将润滑液挤一些在手里，一面摩挲着陈启星的那根，一面给他做扩张。
    扩张的过程并不舒服，毕竟是身体被外物入侵，而且这是陈启星的头一次。但陈启星仍然觉得满足，并且可以忍受，因为进出他身体的是他喜欢的人，并且身体能够接纳李煦涵如此零距离的触碰，史无前例。
    李煦涵耐心得很，也温柔得很，性/欲从吻上抽离，只剩下绵延不绝的爱意，细碎又坚持地落在陈启星的额上和唇上。
    “唔——那里……唔……”前列腺突然被碾过的快感让陈启星浑身一抖，那种快感如此陌生，吓得他下意识地勾出李煦涵的脖子。没料到李煦涵却像是找到了使劲的方向，每一次都擦过他的敏感处，令他不禁呻吟出声。
    “那里……哈……”他喘了口气，想和李煦涵说话。
    “我知道了。”
    他想说，你知道什么啊？！但他话刚到嘴边，李煦涵整根没入，一记深顶，把他的话都撞碎了，全撞成呜咽的呻吟。
    第33章 
    陈启星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表白和被表白的那个夜晚，李煦涵按着他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他除了累，还很是兴奋，一切都如梦里成了真，让他忍不住一觉醒来，还能在腰酸屁股痛的间隙，一面盯着李煦涵的睡颜，一面回味昨晚的运动细节。
    单人床窄得很，他们做完擦干净了，李煦涵便不愿意挪坑。陈启星从来没有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经验，一时间有些别扭。幸好他也被折腾狠了，扭了两扭就乖乖地挤在对方身旁睡了过去。
    他回味完毕，觉得老这么侧躺着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翻了下/身。结果他还没动两下呢，那边的李煦涵就被他的动静吵醒了，一手搭到他的腰上。
    “宝贝醒了？”还带着些许鼻音的慵懒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启星僵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李煦涵。李煦涵也是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陈启星的头：“你不喜欢我叫你宝贝，对吗？”
    “不是……我只是……不习惯……”陈启星有些别扭，却不敢抬眼看他，担心自己这样的反应败了李煦涵的兴致。明明昨晚是他主动扑上去，明明他们已经算是确定在一起了。
    李煦涵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那你想我怎么称呼你？星星？启星？”他见陈启星没有表示，往前凑了凑，“既然我们在一起了，称呼变得亲密一些，也不过分吧。”
    陈启星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李煦涵的脸实在是凑得太近了，只要他稍稍再往前靠一点点，就能碰上那双唇。如今不在干那件事，陈启星那些羞耻感又渐渐回流，可他已经无路可退，再往后挪，整个人就要摔下床去。
    “为什么要改称呼……？”
    这个问题问到了李煦涵，他不禁陷入思考。和前任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彼此的称呼都很随心，“宝贝”、“甜心”什么的都是随便叫的，可对着陈启星却完全不一样。
    换作旁人，要是对方不想改称谓，李煦涵自然一个字都不会反对。但陈启星不一样，眼下正是两人关系改变的节点，称呼对于陈启星而言，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儿，反倒关系到他舒适区的问题。
    既然他们已经确定在一起，连做都做过了，如果还蜗牛式进行，他们的进展只会越来越慢。
    李煦涵下定决心，猛地一个翻身，将人圈到身下压着。陈启星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只觉一个眨眼的工夫，自己就被李煦涵给控制住了。他们鼻尖相碰，他以为对方要亲下来，没想到李煦涵双手一撑，又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半个光洁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之中，陈启星感觉到大腿上有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一下子脸就红了。
    “我想去刷牙……”他挣扎了一下，想从对方如狩猎一般势在必得的目光中挣脱，没想到刚撑起身就被人按了回去。
    “选一个。”
    “什么？”
    “我不会再和朋友一样叫你Ryan了，你要么允许我随便叫你，要么选一个你能接受的。”
    陈启星一直都有选择困难，但不是因为自己没法权衡二者，而是担心自己的选择不能让他人满意。他不敢盯着李煦涵的眼睛看，目光只敢放在他背后的天花板上，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
    “宝贝确定了？”李煦涵勾了勾唇，实验他的接受度。
    陈启星听到“宝贝”二字，还是有些难为情，但心里又生出许多不同的情绪来。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宝贝”，原来被人捧在心上、念在嘴边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脸颊微红，但依旧肯定地点了点头，把手搭到李煦涵肩上，仰起脸去亲了亲对方的脸。
    他们都是男生，一大早的本来就有生理反应，再加上肌肤相亲，欲/望分子像烟花一般在两人之间炸开。但李煦涵想到等会儿还想带他去爬山，昨晚已经够折腾陈启星的了，到底还是把欲/望给忍了下来，只是回吻了对方的唇：“不逗你了，起来刷牙洗脸，等会儿带你去吃西多士。”
    等两人洗漱完，李煦涵还特地把所有私人用品都塞回进行李箱里，没做解释。他们下到大堂，李煦涵让陈启星先去一旁坐着，自己有些事情要去前台。
    陈启星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没作他问，自己找了张沙发坐下等他，顺道给程澄报告进度。
    陈启星：我们在一起了！！！！！！我要死了！！！！！！！
    程澄：先恭喜啊！！！！！顺道黑人问号脸，你是说你要被干死了？
    陈启星：（黑线￣□￣｜｜）不是……我只是表达一下激动的心情。
    程澄：哦~~~~没事儿，好好享受，记得给我带手信呀~
    陈启星只来得及回一句“没问题”，那边李煦涵就已经办完事回来了，将新的门卡递给他。陈启星接过门卡，有些不解：“你去做什么了？”
    “别问，给你个惊喜。”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手能牵吗？”
    陈启星四下张望了一下，有些迟疑。在这么多人面前牵手，总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李煦涵这会儿倒是很贴心：“没关系，不想牵就不牵。”
    陈启星并没有因为李煦涵的体谅而如释重负，心里头反倒开始惴惴不安。他跟着李煦涵走了几步，忍不住小声地问：“你会不高兴吗？”
    李煦涵转过脸来，看见陈启星一脸做了错事等着受罚的样子，哑然失笑：“没有，我是那种容易生气的人吗？”
    “不是……”
    “别太往心里去，宝贝。”
    又被人叫了一声“宝贝”，陈启星心头一颤，他偷眼瞟了一下李煦涵，默默地走到副驾驶那边，坐了进去。他看着李煦涵把车发动，手放到变速杆上，陈启星猛地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伸手一把握住李煦涵的手。
    手突然被握住，李煦涵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只见对方脸上隐隐的倔强。
    “嗯？”
    “其实……也可以试一下牵手的。”
    李煦涵又愣了一秒，很快回过味来，索性将车窗放下，让外头的空气透进来。他往后靠到车靠背上，反手拍了拍陈启星的手：“其实我并不是要立刻就牵你的手，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有一个想牵就牵的权利。”
    这回轮到陈启星懵了，手指在李煦涵掌心无意识地抠了抠。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脸上又是红了一片。
    他回想起昨天和李煦涵的相处，哪怕李煦涵当时对他有意思，但他一路上都没有暗暗碰他的手、碰他的背，如果真要和他有肢体接触，都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摸他的脑袋。这样的坦诚比起那些假装不经意的小动作要让他更为自在。
    他想，李煦涵和以前那些追他的人都不一样，更何况自己昨天已经用行动回答了对方的表白，他应该给李煦涵一个旁人无法拥有的权利。
    陈启星抬起头来，蓦地往前一凑，凑到李煦涵面前亲了他一口：“好。”
    李煦涵盯着他飞快地往回缩的脑袋，眼睛都已经刻意望向他处，唇边渐渐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
    他们吃过港式早餐，从悉尼的City出发，开一个多小时车，便到了蓝山。幸好没有撞上学校放假的时间，即便是周六人流也是有限的。
    他们搭乘空中缆车，站在透明的缆车上俯瞰下头山景，底下林木荫荫，一眼望去全是绿的一片。李煦涵站在一旁给他解释蓝山名字的由来，陈启星凑到玻璃前左看右看，都没觉得还有什么蓝色的雾，也没看出“三姐妹”景观的所以然来——不就是三块连在一起的大石头吗……
    “我实在没有什么浪漫细胞。”陈启星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撞到李煦涵身上。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踩到人了，反应大得就想转身往后退去。
    “别乱跳，等会儿把这个缆车给弄晃，你就该更不好意思了。”李煦涵一把抓住陈启星的手臂，把他身形稳住。
    李煦涵说得对极了，陈启星见他能把自己的反应猜得准确无误，稍稍有些赧然，又觉得自己实在不稳重，抿了抿唇乖乖地站着不动。
    “你等会儿是想去岩洞，还是想爬爬山？”
    耳边忽地传来对方低语，那声音靠得很近，又压得很低，简直像是在听ASMR似的，弄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爬山吧……”陈启星觉得喉间一紧，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干巴巴的。
    “呵……”李煦涵看见他紧张得如同一只炸毛的狗，故意又在他耳边轻笑。这一笑，弄得陈启星只敢盯着面前的玻璃看，可他们靠得太近，玻璃外头的林木景致渐渐模糊，唯有两人在窗上的倒影愈发清晰。
    垂下来的手被对方牵住，陈启星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呢，人就已经被对方牵着往外走。
    “别发呆了，你是想今晚在缆车上过夜吗？！”
    陈启星这才发现，原来是缆车已经到了站。他有些不自在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压根儿就没有人留意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由着李煦涵拽着。
    等出了缆车，李煦涵一直拽着他走到栈道的入口才放开手。
    “怎么样？能习惯吗？”虽然陈启星已经给过他随时牵手的权利，但他还是希望这样的举动能发展得更为自然和循序渐进。他一松手，便开始观察陈启星的脸色。
    然而陈启星比他想象中要轻松许多，并没有意想之中的紧绷。李煦涵见陈启星点头说“能习惯”，就像是一只正在训练中的小狗，乖得不行，惹得他又忍不住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以示奖励。
    第34章 
    爬山的时候，陈启星感觉自己就是一只白斩鸡，前面还能有说有笑的，后面爬久了，气息便不匀了，一句话能带三个喘的。李煦涵带足了水，走个十来二十分钟，就会停下来歇一歇。陈启星看着旁边的这个人就很不服气，暗地发誓自己回去之后也要健身。
    等从山上下来，二人随便找了一家鱼薯店吃了点东西，李煦涵见陈启星兴致不高，而且一副已经累扁了的模样，忍俊不禁，问他是不是不想爬山。陈启星一连啃了好几根薯条，低头把番茄酱搅得都不成形状了，才在李煦涵的威逼利诱下承认了。
    “想回酒店休息吗？”李煦涵问。
    “我其实还能爬一段路，如果你特别想的话……”陈启星说。
    李煦涵知道陈启星心里的意愿，他摇了摇头，说：“回去休息一下，等睡个觉，下午去歌剧院外头走走，然后带你去吃饭。日料你爱吃吗？”
    “爱吃。”这一回陈启星倒是回答得干脆，看来是真的爱吃。
    李煦涵听了，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
    从蓝山回程，车子停进酒店的停车场，李煦涵并没有急着回去。他们进了电梯，结果李煦涵直接按了一楼，电梯只上了一层就停了下来。陈启星以为他又要找大堂的工作人员，没想到亦步亦趋地跟出去，竟被人带出了大门。
    “去哪里？”陈启星跑了两步，奇怪地问李煦涵。
    李煦涵侧过头，拽着他进了一家药店，低声说：“买套和润滑。”
    陈启星愣了一下，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想到昨晚的运动场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稍稍别过脸去。李煦涵见他一脸赧然的反应，意料之中，笑道：“这可是你要我说的。”
    “你不是带了吗？”
    “我就放了一个在钱包里，润滑也是赠品。”
    陈启星也没好意思问，为什么要放一个到钱包里，只是站在离李煦涵半个身位的距离，看着他去拿安全套。李煦涵大概是体恤陈启星的羞赧，也没让他跟着去结账。
    “没人看着，你不用担心。”李煦涵看着陈启星像是偷油中的小老鼠，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他。
    再次踏进酒店的电梯，陈启星飞快地按了原本的楼层，没想到李煦涵却又按了一个比原来更高的楼层。陈启星惊疑地侧过头，却不疑有他地没有在第一次电梯开门时迈出电梯，选择跟着李煦涵往新的房间而已。
    一样的海景房，只是床从两张单人床换成了一张双人床，行李已经被人搬了上来，两个登机箱并排地站在桌子下头。
    在陈启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李煦涵坐到床上，懒洋洋地笑了起来：“单人床我们两个人实在有些挤。”
    陈启星见他难得懒散地把外套脱掉，自在地半躺到大床上，又瞟了一眼放到床头的新买的套子和润滑，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李煦涵支起脑袋，看见他的表情，觉得好笑，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陈启星听话极了，也将卫衣和里头一层薄薄的针织衫脱下扔到椅子上，膝盖分开李煦涵的腿，跪在对方的腿上。刚开了荤的男生可不得了，平日里看着内敛，在欲/望面前倒是坦诚得很。
    陈启星俯下/身去，主动吻下对方的唇。炙热的鼻息打在彼此的脸上，李煦涵的手胡乱地在陈启星衣服下摩挲着，捏住对方的乳/头恶趣味地拧了一下。陈启星哼了一声，报复性地重重咬了一下对方的唇。
    虽然是报复，但陈启星还是有分寸的，就像是家养的猫狗挠人都不伸爪子，只痛不伤。
    李煦涵含糊地笑了一声，曲起膝盖，隔着裤子蹭了蹭他。原本只是想逗他一两下，陈启星显然已经硬了，难耐又不满足地压低下/身，追着他的腿磨蹭着。
    “要做吗？”李煦涵从对方紧追不舍的啃咬中别开脸，喘着气问道。
    陈启星拿鼻尖去蹭了蹭他的脸颊，有模有样地学着李煦涵晚上挑/逗他的方式，细细地舔着对方颈侧和耳垂，十分诚实地应了一声：“做。”
    这个时候，他倒是坦率得很。
    两个人二话不说，把身上的衣服飞快地拽下来，赤身裸/体之下，下/身的反应格外明显。他们昨晚才做完，如今连扩张都不需要多费劲，很快陈启星便适应过来，扶着李煦涵的那根一点一点地坐了下去。
    他已经摸清了自己的敏感点在那儿，脐橙的姿势让他获得最大的主动权，他也不让李煦涵进去很深，恰好能碾磨过让他发抖的位置就好了。
    下/身一点一点地渗出透明的液体，随着他一上一下的动作，溅到彼此的小腹上，打湿了一片。他爽得深喘，两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的一处失神，把脆弱的脖颈和喉结暴露在李煦涵的控制下。
    他想伸手去抚慰，没料到手却被对方一把钳住。李煦涵揽着他的腰往上一顶，原本没进去那么深的阴/茎这下全没进去了。陈启星只觉肩上一疼，清醒过来，李煦涵一个翻身便把他压到床上。
    双手被李煦涵按在头顶，陈启星看着他慢慢将自己的那根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再没有进来的意思，有些不明所以。
    “别动，不许你这么快到。”他轻笑道。
    方才堆叠的快感又如潮水缓缓退去，只剩下如砂砾般冲不走的欲求不满，那种感觉甚是难受，陈启星一时间心里有些烦躁。他仰起头瞥了一眼被对方按住的手腕，虽然李煦涵用了力气，但两个人都是男人，要是真打起来，陈启星并不是不能挣脱。
    只是他总不习惯去反抗别人的意图，陈启星抿了抿唇，下意识咬着牙忍着。
    李煦涵见他如此，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他松了钳制，让对方转身跪趴在床上，温柔地吻撒落在陈启星光洁的背上。他不快不慢地插进去，又抽出来，不至于让对方不满，又能让自己舒服。
    直到最后，陈启星被插射了，由着李煦涵在自己身体里达到高/潮，这才筋疲力尽瘫在床上。
    他擦干净身体后便仰躺着，看着李煦涵替他擦掉沾在床单上的精/液，这才躺到他的身旁。双人床就是这点好处，两个人躺着也不嫌挤，陈启星转过身来，往他身旁凑了凑，有些累地闭上眼。
    李煦涵抱住他，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陈启星脸上打量着。方才那样由他控制的性/爱总能让他获得心理上的快感，尤其是陈启星一脸委屈却隐忍不发的样子。那样的表现很符合陈启星的性子，如今不在性/事之中，没有那些坏心思，仔细想想，不知道陈启星曾经受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委屈，通通都习惯性地将反抗藏在心里，选择逆来顺受？
    一想到这儿，李煦涵多少还是有些心疼，不禁凑上来亲了亲他的鼻梁和眉心，腾出一只手来玩了玩他那桀骜不驯的刘海。
    脑袋上的毛都被人玩弄了，陈启星茫然地睁开眼，不自觉地也跟着抬起手来，顺起他翘翘的刘海。
    “宝贝。”李煦涵叫他。
    “嗯？”陈启星替自己顺着毛呢，被他冷不丁地这么一叫，心里仍是一颤，有些暗喜地舔了舔下唇。
    “你还有去见Morgan吗？”
    陈启星摇了摇头：“五次免费的用完了，我觉得也差不多了。不过她前段时间给我发邮件了，问我最近还有没有亲密障碍。”他把手放下去，看似随意地搭在李煦涵的腰上，仿佛在用行动回答了Morgan的问题。
    “嗯。”李煦涵应了一声，很多人看心理医生，最后疗程的结束是由患者自己单方面决定的。如果他是陈启星，他可能会继续和心理治疗师聊下去，陈启星的社交技巧(social skills)很明显是有问题的。
    但这终究是陈启星的决定，李煦涵无权干涉。但他如今身份变了，又看不得陈启星这样压抑着自己内心想法而生活。
    这和之前问他要不要接吻，要不要做/爱，要不要牵手一样，他希望陈启星是能主动去建立一些亲密的联系，而不是一直被动地接受，而且当他不喜欢的时候，应该学会Say no。
    李煦涵想了想，说：“宝贝，我想和你聊一聊我们的关系。”
    他这么说，陈启星身体立刻就有些僵了，眼睛紧张而飞快地眨了眨，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不是……很烦人？”
    “不是，为什么这么说？”李煦涵觉得奇怪。
    “没什么……”他又眨了眨眼，目光不自觉地往下滑，不敢与李煦涵对视。
    李煦涵深吸了口气，把他的脸硬是掰上来，如此一来，陈启星的目光便避无可避。
    “启星，我想你告诉我，有谁和你曾经说过，你很烦人吗？”
    “……”陈启星仍旧犹豫，显然不太想要把事情说出来。
    李煦涵不能逼他，看见他眼角有些微红，松开手，将人揽进怀里。明明他们如今赤身相对，彼此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心里却没有情/欲的悸动。陈启星在他怀里拱了拱，李煦涵安慰地抚摸着他的背，此刻，他们之间唯剩温情。
    也许是这样的温情鼓励了他。
    “我妈……我妈总是说我很烦人，不喜欢也不说，不高兴也不说……”陈启星的声音闷在李煦涵的胸口。“可是我说不出来……会扫兴……”他忽然笑了出来，只是声音实在太过沉闷，让人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笑还是在哭。“不过不说出来，也很扫兴……”
    “……李煦涵，你是怎么看上这么扫兴的我的？”
    第35章 
    ……
    你为什么会看上如此扫兴的我？
    ……
    What is love?
    ……
    李煦涵愣住了，他这一次完全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胸有成竹地将答案诉诸于口。
    也许是见对方许久都没有反应，敏感如陈启星已经察觉到些许问题来，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身体再次不自然地僵住，脑袋稍稍离开对方的胸膛。他又等了好几秒，见李煦涵还是没有给出答案，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来，望向对方的脸。
    正巧，李煦涵低下了头，刹那间，四目相对。
    李煦涵的眼神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陈启星心头一颤，弄得方才沉默安静的那些时间好像都不复存在似的，他实在不会应付这样的眼神。
    “……”李煦涵斟酌着，“我说不上来，就是无意之间，好像注意力就总是被你吸引过去。”而且，吴宇阳也好，沈嘉熙也好，还有程澄，他们每一个人总是在我留意你的时候，和我说着关于你的玩笑，简直就是在潜移默化地强化我对你的在意。当这种强化到了一定程度，我很自然而然地就意识到我已经喜欢你了。
    我这样子，一定会被嘉熙和宇阳他们说渣男。李煦涵想。
    “我一开始的确只是注意到你的紧张，你经常欲言又止，还有你的亲密障碍。可是当你和我说，你想去看心理医生，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勇敢。后来心理治疗的成效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你竟然主动来拥抱我。”他发自内心地欣赏陈启星的勇气。
    “明明还紧张得要命，却还是乖得不行地抱过来，我当时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乖顺的人，太让人喜欢了，也太招人疼了。”
    他吻了吻陈启星的额头，这些又都是他的真心话。他走过这么些路，交过这么些男男女女，最后发现，最让他动心的，还是陈启星这样性格的人，乖巧柔顺，需要他给予对方安全感。
    陈启星脑子里有些混乱，好似了李煦涵说的喜欢，那就是喜欢。他从来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也能招人疼的，他的感情生活就是一张白纸，而他又偏偏缺爱得不行，对方几句话就将他的心塞得满满当当的。
    李煦涵见陈启星又喜笑颜开，而方才浑身绷紧的模样就像是一只等着被人丢掉的小狗，他秘而不察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迷恋地将脸埋进陈启星的发顶。
    Isn’t it love?
    如果陈启星不问，大约他就不会想那么多，只是顺着自己的感觉，和陈启星谈一场恋爱。
    可陈启星问了，便又是另一颗种子，被种在了心里。
    李煦涵本来还想和陈启星讨论他总是欲言又止的问题的，如今这般被岔开了话题，再没什么心思讨论下去了。
    改天吧。李煦涵想着，又亲了一下陈启星的额头。
    他们在床上闹了半天，结果也没去成歌剧院，只能早早地去North Sydney吃日料，吃完在附近散了散步，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回酒店运动加休息。
    他们在浴室里来了一发，又洗干净澡，陈启星趴在床上玩手机。他看见李煦涵的手机在震，是个英文的女名，抓着他的手机翻身下床，踢着拖鞋噔噔噔地往浴室跑。
    李煦涵在吹头发，看见他抓着手机进来，将电吹风关上，接过手机。陈启星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爱好，把手机上交之后，就乖乖地出了去，又趴回到床上刷微博。
    等李煦涵打完电话，吹好头发出来，坐到床边。陈启星翻了个身，将半边床让给李煦涵，鲤鱼打挺似地坐了起来。他知道李煦涵明天要去订婚趴，刚还在自己盘算着自己午饭的事情。
    “明早随便吃点，中午那顿朋友她弄的是自助餐，敞开了肚皮吃。”
    “嗯？”陈启星挠了挠头，不解道，“我也去吗？”
    李煦涵失笑：“酒店十二点就退房了，你不和我一起去，你想去哪里吃饭？想什么呢？！”
    “可是我和他们不认识啊……”陈启星有些不好意思。
    李煦涵晃了晃手机：“早和她说了我多带一个人。而且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我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认识，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
    陈启星其实没那么特别想要被他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他向来对这种人数越多的场面越为恐惧。但李煦涵说的，是一种身份的认同，反倒对李煦涵而言可能更为重要。陈启星抿了抿唇，把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点了点头。
    “那吃饭之前，可以去哪里买些手信吗？想给程澄他们带些……”
    “明天早上带你去。”李煦涵想了想，到底没想到悉尼有什么手信好买的，但估摸也是给女生准备，那买些小玩意总不会有错吧。
    第二天早上，他们八点没多久爬起来。退房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而且他们准备去别人的订婚趴，怎么也得拾掇拾掇。等到九点多，东西才全部收拾好。李煦涵将被子都掀了一遍，里里外外确认有没有遗漏的物件，这才将行李箱拉上。
    “走了？”他喊着陈启星。
    陈启星有些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早上九点的歌剧院和海湾大桥，收回目光将自己一直揣在包里的另一张房卡递给李煦涵。李煦涵伸手接过，顺便掐了掐对方的脸颊：“喜欢的话下次再来，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飞机。”
    “下次不坐飞机可以吗？”
    “好啊，你把车练起来，顺便换个驾照，这样我们可以先去堪培拉，再到悉尼。”Road trip也很有意思。
    陈启星嘿嘿一笑，想起自己那张形同虚设的中国驾照，点了点头。他抬起头，李煦涵今天特意弄了弄发型，配上合身的衣服，在陈启星眼中足足又帅了八个度，让他忍不住趁他们还在二人世界里，凑上去亲了亲李煦涵的脸。
    李煦涵带陈启星去The Ground吃了点早餐，时间还够，就在里头逛了逛，又去了斜对面的手工集市，主要是陈启星给小姑娘们看看有什么好带回去的。
    陈启星以为，女孩子总归是喜欢漂亮的首饰；而李煦涵，则买了些巧克力和手工饼干，准备带回机构给同事们分享。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将买到的东西都放车后备箱里，便去参加李煦涵朋友的订婚趴。
    他们去得不早也不晚，会场里头已经来了不少宾客。陈启星跟在李煦涵身后，有些紧张地望着里头聚集的陌生面孔，不自觉地往李煦涵处靠。
    他张望了一下，垂下来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李煦涵的体温徐徐传来。陈启星回过头，见李煦涵朝他鼓励地笑，方才不安的心情逐渐安定了下来。
    “Oh, is that you, Timmy?”Joanna远远地就看到了李煦涵进来，立刻扔下/身旁的朋友，跳起来和他打招呼。一打完招呼，Joanna就把她的未婚夫从人堆里拽了出来，拖着他一块儿来找李煦涵。
    两个主角一同迎接，这让李煦涵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难道把我们的媒人请过来嘛，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没空了。”今天的男主角笑道。
    “下次你们结婚，把我的机票买好，我不来也得来。”李煦涵也笑，没忘记介绍陈启星，“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Ryan。Ryan，这位是Joanna和Michael，Joanna以前和我在同一个学生会。”
    “OMG，也是忍受了他两年的最后一个室友。”Joanna夸张地扮了个鬼脸。
    Joanna的语气很逗，弄得陈启星忍不住笑了出来。大约是看见他笑了，大家也跟着一起哈哈哈地笑。他们互相打过招呼，两位主角还需要继续应酬，李煦涵便带着陈启星去吧台拿了点喝的。
    当他看到李煦涵拿着果汁回来，有些疑惑：“你不喝酒吗？”这样的场合喝点酒再正常不过了。
    “等会儿还要开车去机场。”李煦涵说。
    “我知道，不过full license不是能喝一杯吗？”
    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头一回我喝了点酒载你回家，你不是紧张得不行？生怕我被警察叫停似的。”
    “我哪……”陈启星越说越小声，被李煦涵已提醒，倒是想起头一回坐李煦涵车的紧张来。他不好意思地挑了一下眉，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李煦涵和陈启星坐在一块儿说话，说话的中途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和李煦涵打招呼，看来都是从前认识的人，也有人远远地朝李煦涵打着招呼，大概是碍于他身边的人而没有上前。
    陈启星不愿他因为自己而没了社交，主动说去看看吃的，不让李煦涵陪着。李煦涵捏了捏他的掌心，以示感谢。
    陈启星在食物区走了两圈，有些心不在焉地随便夹了几样东西，从食物架间看出去，见李煦涵和他的朋友们有说有笑的，受欢迎得很，俨然成了中心人物。看着李煦涵游刃有余地应付他人的模样，陈启星不禁有些出神。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Ryan”，陈启星猛地回过神来，回头一看，Joanna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端着一杯酒，笑意嫣然地望着他。
    “谢谢你来参加我的订婚party，东西还合胃口吗？”
    陈启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盘子里为数不多的食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看东西都很好吃，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边有我很喜欢的南瓜沙拉，强烈推荐。”Joanna朝他挤了挤眼。
    陈启星并不是特别喜欢他们当地人爱吃的沙拉，全是冷食，口味也迥异。但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应了声好，说等一会儿去拿一点试试。
    没想到Joanna如他所愿地寒暄完了离开，反倒抿了一口酒，问：“你和Timmy是怎么认识的呀？”
    第36章 
    陈启星不知道Joanna想问出些什么，就简单地说了说他们曾经是高中同学，后来又在墨尔本遇上了，发现对方成了他的facilitator。
    寥寥几语，Joanna听后，露出惊讶又羡慕的神情：“太浪漫了……”
    很浪漫吗？陈启星没有很懂，不知道Joanna为什么这么动情。
    “Timmy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他以后都不会想回到悉尼。”
    陈启星很聪明，一下子便想起李煦涵说起的那个在一起快两年的男朋友。他和李煦涵才刚在一起，还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史，这时候不禁有些好奇：“是因为之前的男朋友吗？”
    Joanna见陈启星对此一无所知，有些意外，很识趣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应该去问Timmy。对了，”她把手机摄像头打开，“我可以和你拍张照吗？”
    拍照的话自然是没有问题。陈启星笑着应好。
    Joanna拍完照之后，忍不住又对照片发了下花痴：“天呐，你真的太帅了！”
    很久没有被人夸帅了，陈启星听着她跌宕起伏的语气语调，一时间除了脸红和谢谢，实在没法作出其它的回应。
    等到李煦涵从人群中脱身，看见陈启星正乖乖地等在原位，回头看他，他的位置上多了一个盛满食物的盘子，倏然被暖得心跳漏了一拍。
    当台上男女主角宣布订婚的那一刻，李煦涵忍不住握住了陈启星放在桌下的手。
    因为要赶飞机，他们没有留到最后。告别的时候，二人主动和李煦涵拥抱道别，陈启星本来还在一旁瞎紧张的，幸好二人没有这个打算，只是伸手和他握了握，让他如释重负。
    出了会场，李煦涵忍不住揉了揉陈启星的脑袋，笑道：“刚在担心什么呢？”
    过了这茬，陈启星放松下来，想起自己方才的扭捏，不禁赧然：“没什么……就是担心她抱过来。”
    “放心好了，我刚才偷偷地跟他们说了——Don’t hug him。”李煦涵挑了一下眉。
    陈启星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到底最后还是红着脸和他说了一声谢谢。
    他们开车回到机场，将车子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刮痕，便将车钥匙还掉，进去安检。等到进了候机大厅，两人找了俩位置坐下，稍作歇息。李煦涵打开Instagram刷了刷，看见右上角有提示，点进去才发现，Joanna不知什么时候把她和陈启星的合照放到Story里头了，配文大大的标着：“Timmy’s boyfriend is sooooo cute!!!”还艾特了李煦涵。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想Joanna是什么时候和陈启星拍了照的，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而且Jo发之前也不问他一声，放在Story里谁都看得到。他正暗地里生着气，一旁的陈启星忽地凑过来，有些担心地问：“你怎么看上去好像生气了一样？”
    李煦涵一愣，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问：“我不高兴有那么明显吗？”
    “一点点，能感觉得到……和我有关吗？”陈启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李煦涵没想到陈启星对情绪如此敏感，叹了口气，说：“看到Joanna也没问过你我就把你和她的合照发出来了……”他顺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陈启星看到Jo的那句配文，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她想发ins，而且这配文……”但他不知道李煦涵在介意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Jo这么一发，全世界都知道了。”李煦涵说。
    被大家知道了不好吗？
    虽然陈启星仍旧有些不习惯在人前牵手，但那只是对于同性恋情在陌生路人面前张扬的不适应。如果是在朋友圈子里，他并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被承认。
    明明都带他去见他的朋友了，却还是不高兴Joanna将这段关系广为告知，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前男友？
    李煦涵看着陈启星眼睛眨了眨，眼中的神色渐渐黯淡，不知道他的脑子里都想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就是爱想太多，而且还爱往坏处想。李煦涵叹了口气，将前置摄像头打开，一把将陈启星的脑袋掰过来，完全不顾众人的目光，咔嚓一声，屏幕上什么背景都没有拍到，唯有陈启星没反应过来状况的脸，和李煦涵带着笑意地亲吻上对方的脸颊。
    陈启星明显被吓着了，李煦涵一松手，立刻偷眼四处看。其实李煦涵刚才的动作实在太快，即使候机大厅里头有不少人，且他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基本没什么人留意到他们的动静，还都各自看各自的书。
    “怎么突然……”虽然没被人瞩目，陈启星仍旧赧然得很，学着鸵鸟一样垂着脑袋，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李煦涵摆弄完手机，递过去：“这种官宣的事情，当然是要当事人来做。”
    陈启星接过手机，愣了一瞬，蓦地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李煦涵把方才亲吻的照片发了出去，后一张还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陈启星站在窗前往海港的背影。
    “别乱想。”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要是真的乱想了，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担心什么，看我能做到哪个份上。我是你男朋友，我应该给你安全感。”
    “启星，之前我就想和谈谈，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喜欢的、瞎想的，我希望你都能对我坦诚相告。”
    陈启星没想到李煦涵是要和他谈这件事，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他正愁着呢，那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掐了掐他的脸颊：“答应不？”
    “我……额……”他想答应，可要他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实在太难，陈启星不想欺骗李煦涵：“我试一试……做得不好……”
    他想说，做得不好，可不可以不要骂他。
    李煦涵立刻接过话头：“做得不好就不好，下一次再来，我相信你，会越来越好。”
    李煦涵的目光温柔、坚定、信任，所有正面的感情充沛如春雨，陈启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顺着他目光的引导，也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心里的冰被春雨浇融，化成了水，一下子眼角就湿了。
    李煦涵不想他难堪，没有在一个公开的环境里将陈启星抱入怀中，只是将对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由着他消化一下喷涌的情绪。
    “谢谢……”陈启星靠了一会儿，情绪平息下去后，这才小声地道谢。
    李煦涵听得出来，陈启星的道谢发自内心，他真的好想好好亲吻陈启星。
    陈启星手机震了震，他一面靠着李煦涵一面掏手机出来，还以为是哪个朋友找他，没想到竟然是李煦涵的信息。
    ——You don’t need to cover up in front of me, babe. I’m always here for the truest you.(宝贝，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自己，你可以把最真实的你给我。)
    李煦涵写的是英文，不知道为何陈启星觉得里头的感情远比中文要婉转，弄得他又是眼眶一热。他还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李煦涵，只好像小狗一样，拿脑袋去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颈侧。
    从悉尼回去，因为没有选座，他们没能分到一块儿，而且离得很远。下飞机的时候，一个从机头出仓，另一个从机尾出仓。落地的时候墨尔本正下着雨，陈启星看见李煦涵站在空旷的停机坪上等他。等等到了他，他们才一起往候机大楼走。
    闻到熟悉的车载香水的味道，陈启星的心好像才有了着落。他看着李煦涵有条不紊地开前后除雾和雨刷，又回头往边上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满客停车场，他心里才有了些许实感——回到墨尔本了，几天来发生的事情，也都不是一场梦。
    “启星。”
    他应声回头，李煦涵的脸已经凑过来，吻了他一口。他亲完了人，这才将手刹放下，挂挡松刹车，打灯出去。
    李煦涵把陈启星送到楼下，他这一回就不上去了，两人周一都还有事。他们互相道别，陈启星硬是站在路边，非得目送李煦涵离开。等途观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陈启星还是没收住脸上的笑，傻乐傻乐地吹了好一阵子风，这才上楼。
    回家的时候程澄已经洗好了澡，听到门响忍不住出来查看。一见是陈启星回来，姑娘眼睛都亮了，眉眼弯弯地笑，一张嘴就是恭喜。
    陈启星又是不好意思，但又是高兴，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笑。
    “洗完澡回来，我有故事听吗？”程澄挑了挑眉。
    陈启星连声应好，刚才吹了一会儿风，的确是要洗个澡暖和一下。
    程澄探过脑袋，见陈启星收了收东西进了浴室，眼珠一转，给李煦涵发了个信息：这一次这么顺利，Ryan和我说第一天你们就在一起了，有些超预期啊。
    等过了一会儿，估摸李煦涵这才到家，腾出手回复道：请你吃饭啰。
    程澄：少不了的。别欺负Ryan啊。
    李煦涵：（笑）Ryan这么快就有娘家人了。
    程澄发了个表情回复，话题就此终结。
    第37章 
    程澄退出聊天画面，刷了刷朋友圈，这才看到一个多小时之前陈启星发的动态。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人出镜，全是风景的照片，配的文字是一句用双引号括着的英文——I’m always here for the truest you.
    她随手点了个赞，觉得这句英文怎么也不像是陈启星有感而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引用回来的。程澄这样想着，浴室里头的人就已经洗好了澡出来了。
    她听见陈启星在屋里捣鼓翻弄了好一会儿，终于拿着个小纸袋出来：“给你的手信。”
    程澄谢过，打开纸袋，看见里头居然还放了个盒子。盒子打开，干草围拢着一条项链，坠子是紫色的晶石达成多边形柱状，简简单单的。
    “你选的？”
    “嗯！”陈启星点了点头。
    程澄将坠子放到灯光下，通透的晶石折射出盈盈的光。她不禁赞道：“太好看了。”
    陈启星嘿嘿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其实不贵的，我在手工集市里买的。”
    “礼轻情意重嘛，我懂的。”程澄笑得像花一样，将项链放回到盒子里头。“悉尼好玩吗？”
    她挤了挤眼色，陈启星立刻就知道她问什么了。比起在其他人面前的羞赧，对着程澄，陈启星大方许多，倒是不吝啬细节，将李煦涵怎么表白的，他怎么亲上人家的，他们怎么在一起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没那么不要脸地把怎么滚床单也说出来。
    程澄一面听着，一面在ins上搜李煦涵的账号，变着法子搜了好几次，终于找到李煦涵侧脸当头像的账号。她点进去一看，对方是个私人账号，并不对外公开，忍不住问陈启星：“你有关注Tim的ins吗？”
    陈启星这种社交黑洞，有脸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又不喜欢发布自己生活的细节，哪里会有什么Instagram。
    “我还以为，交往之后你们肯定会交换这些社交账号呢。”
    “会吗……”陈启星没经验，有些迟疑地问。
    程澄刷了刷自己ins的首页，点了点头：“多少也会想看看，对象以前的生活吧。”
    “是吗……”陈启星原本并不是十分在意的，或者压根就没想过这一茬，经程澄这么一提，倒也有些好奇起来。
    ……不知道李煦涵的ins里有没有他前任的照片？
    陈启星被自己突如其来对于对方前任的关注吓了一跳，他盯着手机里头正在下载的软件图标，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下载，安装好了后又要不要关注李煦涵，关注后要不要去看看对方哪里还藏着可能是前任的照片。
    他只想到李煦涵的那位男性前任，嘉熙什么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不是因为嘉熙的性别，而是因为Joanna的话——李煦涵因为那位男性前任，甚至连悉尼都不想回了。
    陈启星一方面很想看看，Joanna口中的那位前任，到底是何方神圣；另一方面，又有些害怕看到任何关于前任的照片出现在李煦涵的首页里，只怕对方其实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那边还在犹豫着Instagram和脸书的关联，程澄这边突然换了个站姿，在得知李煦涵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后，点开了李煦涵的主页。她看着头一条动态，也就是李煦涵公开陈启星的那条动态，挑了挑眉。
    照片底下什么文字都没有配，只放了一颗红色的爱心，言简意赅。这样的公开放在谁身上大概都会心头一颤，被李煦涵的温柔杀死。
    她收起手机，回头看了一眼陈启星。这样的男生，落到李煦涵手里，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陈启星那边做了好久思想斗争，到底还是微微的醋意和好奇战胜了犹豫，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硬是点了请求关注。
    不知那头的李煦涵是不是去洗漱了，并没有立刻回复。程澄打了个哈欠，将已经凉透了茶倒进洗手盆里，把杯子冲干净放到碗架上，轻轻地拍了拍陈启星的肩膀：“谢谢你的手信，我要先去睡了。”
    陈启星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的确也不早了：“不用谢。”
    “早些休息啊。”程澄往房间走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忍不住逗了逗他，“煲电话粥的话也没关系，我试过了，只要不是喊出来，我关上门就听不见你那边的动静了，放心。”
    这放的是哪门子的心……陈启星脸上一热，追着嗫喏了一句：“没这个打算啦……”
    既然程澄已经回房休息，陈启星便没打算一个人窝在厨房，到底是将客厅的灯都关上，也顺道将睡房顶上的大灯关上，踩开了放在地上的小台灯，躺在床上玩手机。他刷了十来分钟的填字游戏，手机震了一下，顶上弹出李煦涵的信息来。
    李煦涵：睡了吗？
    陈启星立刻坐起身来，点开微信，回复道：准备睡了。
    他想了想，又添了几个字：你明天上午是不是有课？
    李煦涵：嗯，上完就去机构上班。
    陈启星：哦，我明天也有晚班。
    李煦涵：上到十点还是十一点？
    陈启星：十点，怎么了？
    李煦涵：我送你回家，晚上火车班次少，餐厅那儿也不近火车站。
    陈启星看到那句“我送你回家”，心头一颤，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陈启星：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我可以和同事一起走过去。
    李煦涵似乎并没有被拒绝打退，电话直接拨了过来。陈启星看着屏幕上突如其来的李煦涵的大名，吓了一跳，连忙接通电话，却又在接通的瞬间，想起程澄说的隔音效果，不禁压低了声音：“喂？”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小？”李煦涵在那边笑着。
    “Emily可能睡了……”陈启星不好意思地说。
    “好吧，其实公寓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比木头房子好，你放心好了。”
    “嗯……”听得出来，陈启星虽然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但“嗯”里头都是数不尽的笑意。“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李煦涵自然也跟着笑：“看到你又说麻烦我了，就想来耳提面命一下。还记得我在机场和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呢？陈启星自然是记得的，原来李煦涵是为了这个给他特意打电话，让他怪不好意思的。
    “记得吗？”没听到陈启星的回答，李煦涵又问了一遍。
    陈启星咽了口唾沫，小声说道：“记得……”
    “那我问你，你想不想我送你回家？”
    “可是真的很麻烦……”
    “如果我说不麻烦呢，你想不想？”
    李煦涵紧追不舍，弄得陈启星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答案来。他想呀，他自然是想的，谁不想啊，可他数了数钟数，又觉得说想的话，自己忒矫情了。他又不是多娇嫩的女孩子，一个大男生，走着走着就到火车站了，等个十来二十分钟的火车，自然也就能回家。既没有体力问题，又没有安全问题，平白无故就让对方送自己，李煦涵第二天不是也要上课嘛，多麻烦。
    陈启星觉得，李煦涵拿不到答案，今天肯定不会罢休，想来想去不如还是撒个谎吧：“不……”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启星，你不是说愿意试一下吗？别考虑什么麻烦谁的事情，你就问问你自己，如果是白天下班，如果我第二天闲得很，如果我本来车子就在路口停着，你想不想我来接你？”
    李煦涵有够厉害的，把所有最不麻烦的假设都铺好了，只问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陈启星抿了抿唇，感觉说出那个字的时候喉咙都是紧的：“想……”
    “启星，往后我问你意见的时候，你可以先告诉我，什么条件都不考虑的前提下，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是……”陈启星叹了口气，没想到大半夜的居然和李煦涵争论起这么深奥的问题，“条件一直都在那里的，怎么能不考虑呢？”
    “那我宁愿听见你说，你想我过来，可是考虑到一系列的问题，权衡下来还是建议我不必过来了。”李煦涵顿了顿，“而不是直接就用条件来决定你的感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启星自然是明白的，他害怕别人因为他造成的麻烦而气闷，所以总是瑟缩在各种各样条件构筑的壳里。他知道李煦涵想将他拉出这个壳，可他缩在自己的壳里太久了，即便知道壳外是安全的，李煦涵不会介意他制造出来的任何麻烦，但他仍旧不敢往外走。
    因为壳外的世界，他还无法掌控，需要他花更多的精力，去揣摩，去练习。而他已经花了很长的时间和精力在建壳，累坏了。
    听筒里只传来陈启星焦躁的呼吸声，李煦涵能感受到，电波另一头藏着一只画地为牢的小兽，围着它原本的地盘烦躁地打着转，在等他放弃把它牵出去的念头。
    唯有这个时候，李煦涵半步也不会退。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语气里头带上安抚的意味：“宝贝，你明白吗？给我个答案好吗？”
    他叫他宝贝，你听，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么都会陪着你，护着你的。
    也许是那声“宝贝”起了作用，电话那头终于传来陈启星闷闷的一声应答：“我明白的……”
    第38章 
    李煦涵临时加了一下班，把最后的那个患者的档案规整好，等到下班已经快六点了。他给督导发了邮件，报备了最后下班的时间，把自己加班时间存好档，这才将平板放进背包里，打卡下班。
    今天最后的那个患者是个很难缠的个案，十二岁的女孩子Anna，原生家庭因为家暴被人报警，为了保护孩子的安全，政府的儿童保护单位将孩子自动纳入系统之中，把她从原生家庭里接出来。
    出来以后，她住过一段时间的儿童保护机构的宿舍，后来找到了寄宿家庭，便一直住在寄宿家庭里。因为遭受过家暴，孩子有比较严重的焦虑症、抑郁症，并且曾经有过自残行为。
    因为自残行为，她换过几个寄宿家庭，也换过学校，甚至连心理治疗师都换过。李煦涵对这个个案很是上心，几乎每一次都会为她留更多的时间来做计划和整理。但女孩子的治疗成效并不算很好，虽然这个情况他的督导早就遇见到了。
    他走出机构的门，去停车场取车，顺道去买了一份冰冻的牛肉千层面回家。等他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李煦涵将千层面扔进微波炉里，顺道开了一罐罐头汤在火上加热。
    为了看着火，他直接拖了张高脚凳到流理台前，坐在那儿打开了电脑。陈启星的观察日记有好几天没有写了，李煦涵点开Word的图标，将那份详尽的观察日记从文件夹里拖出来。
    他定了定神，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将两人在悉尼的发展记录了下来，还有昨晚的事。
    “……欲言又止是Ryan的特点，这个特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根深蒂固。除此以外，Ryan总是考虑他人先于自己，自己的情绪像是完全不能见光的丑恶，被他埋在思维的深处，他甚至将所有通向自我感受的路径都用石头堵死，这样他就只需要为他人考虑即可。
    ……那天晚上我们抱在一起，他忽然说自己很烦人。他说他的母亲曾经这样和他说过。我想这样的话语应该出现过不止一次，不然他不会总是担心自己的举动是否会麻烦到他人。
    ……我见过好几个患者，他们几乎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看到小孩子被困于那样的家庭，我真的太难过了。虽然Ryan没有仔细和我说起他儿时的经历，但结合他的心理治疗师Morgan对于他儿时经历的着重，以及他之后的只字片语、成人后的社交问题，不难看出他的家庭也没能给他创造一个安全、有保障的成长环境。”
    火上的汤咕噜噜地叫，李煦涵这才想起来要熄火。他起身将火关上，把汤撑到碗里，顺便将已经热好的千层面外头的塑料膜撕掉，放着冷一冷，又回到电脑前。
    他舀了一勺浓汤吹凉了咽下，脑子飞快地过了一遍他想记录的东西。
    “……Ryan是个勇敢的孩子，他一直有尝试着去摆脱原生家庭附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只是单靠他一个人实在有些困难，他总是需要一个外力去帮他一把。他虽然不是我的患者，但我愿意成为那个搭一把手的人。
    ……我希望他能独立、自主、有情绪，希望他的社交能力能变得更好，希望他能成为更优秀的人。唯有这个时候，我帮助他的这个立场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哪怕他再如何抗拒、求饶。”
    李煦涵敲下这段文字，忍不住抬起头来，望着玻璃门外对街亮起的灯静静出神。
    餐厅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厨师多做了一些员工餐，好让店里的同事带一盒回家当犒劳。陈启星分了一盒，腼腆地和经理他们打招呼说再见，想起李煦涵说会来接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李煦涵比他想的还要早来，已经在对面停好了车。陈启星看见了他的车，心头一暖，连忙从店里头出来，一路小跑跑到李煦涵车旁。李煦涵为了通风，早早地就将车窗放了下来，他看见陈启星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俊不禁。
    等陈启星坐上了车，他忍不住说：“你急什么？我车又不会跑。”
    “就是怕你停在这儿等太久了。”陈启星傻兮兮地笑了笑，顺道将方才拿到的那盒食物递过去，“今天店里分的，等会儿我放你车里，你带回去吧。”
    “是酬劳吗？”
    “啊？！……也、也可以算是。”陈启星没想到这一茬，被李煦涵稍稍打趣就差点接不上话了。
    李煦涵嘴角勾了勾：“这点酬劳不够呢，过来。”
    他一招手，陈启星听话地凑上去，很自然地就被对方亲了。被套路了一下的陈启星脸上一热，幸好车里没有开灯，不然肯定要被李煦涵看到自己脸红的窘样。他不好意思地靠回到自己座位上，下意识地舔了舔被亲过的嘴唇。
    陈启星用余光看着李煦涵发动车子，想着今天一整天没有见到对方，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十来分钟后两个人又要分别，一时间有些不舍。前几天他们还一时窝在一块儿呢，今天他和李煦涵的时间就总凑不到一块儿了——不是他忙就是自己在忙。
    过了一个交通灯，陈启星实在没忍住，转过头来盯着李煦涵的侧脸，下意识地说：“你……”
    “嗯？”
    “……今天忙吗？”
    李煦涵见他还在铺垫，微微一笑：“我现在就没有一天闲的。”
    “哦，好辛苦……”陈启星收回目光，又舔了舔唇，咽了口唾沫。
    李煦涵知道他有话想问，这会儿就不等了，直接催促道：“想问我什么？”
    陈启星抬眸看了一眼李煦涵，他知道他这样很招人烦，但李煦涵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每一次鼓励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温柔得很，听不出一分一毫的不耐烦，有时候最多就带上些许无奈。
    他知道李煦涵所希望的样子是如何的，他也不想一直辜负对方的好意。
    “想什么呢？”身旁的人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陈启星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左右一看，才发现车子已经到了他家楼下。
    他怎么思考了这么久？李煦涵是不是还在等他的回答？
    他有些畏惧地瞟了李煦涵一眼，怕对方因为他迟迟没给出答案而失望。他咬住下唇，忍不住对自己也生出一丝厌恶之心。
    温暖的指腹擦他的唇，将他紧咬的下唇抿平。濡湿的唇舌贴上来，他听见安全带扣被松掉的声音，对方的手抚上他的后脑勺，他有些惊讶、紧张又激动地承受着对方的吻。
    李煦涵亲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对方，将人虚虚地揽着。
    “瞧你刚才的样子，又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生气？”
    “嗯……”
    “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组织语言，又不是不能等，我不会生气的。”李煦涵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才真的相信，我说过我会给你安全感的？”
    陈启星靠在他怀里，听到对方那句无奈又宠溺的话，心里莫名高兴起来，好似一片荒漠间刹那间生出了许多明艳的花。
    “你明天……会去图书馆吗？”
    李煦涵低下头：“你去吗？”
    “去。”
    “想我陪你？”
    “……”陈启星抿了抿唇，仰起脸对上李煦涵鼓励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眨了眨眼，复又垂下眼帘，低声应道：“想……”
    李煦涵嘴边的笑意愈发明显，他抬手揉着陈启星的脑袋，像夸奖小狗一般：“你下课了先去占位，我稍后去找你。”
    陈启星点了点头。
    李煦涵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乖宝贝，再接再厉。”
    这次不只是“宝贝”了，还是“乖宝贝”，陈启星觉得心悸得厉害，也不敢应话，扔下那盒食物赶紧就从副驾驶上下来，和李煦涵着急忙慌地道别说晚安。
    李煦涵笑容满面地望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满意地品味起陈启星成功的第一步，决定今晚回去，要好好在观察日记里头表扬Ryan一番。
    第39章 
    周二是大课，这一个学期他和叶菁他们没有分到同一个的小组课程，所以只能在周二的大课里相见。陈启星提前和叶菁、何文涛打了招呼，等他到了课室，看见何文涛已经替他占好了位置，正回头朝他招手。
    陈启星坐过去，从书包里掏出一袋手工饼干和糖榛子，给这对小情侣分享。
    叶菁绕过何文涛，问他下课要不要去泡图书馆。陈启星腼腆地笑了笑，说已经约了朋友。
    叶菁表情夸张地“哦”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哪个朋友呀？是不是上一回那个？”
    “哪个？”陈启星脑子没转过弯来。就连何文涛也笑了起来，用肩膀蹭了蹭靠着他和陈启星说话的叶菁：“你说的是哪个啊？火锅那个？”
    “火锅那个和上一回图书馆那个不是同一个吗？”
    “怎么还有这么多‘那个’。”何文涛先笑了起来，伸手去亲昵地刮了刮叶菁的脸。
    陈启星一面被喂狗粮，一面明白过来叶菁的意思。他嘿嘿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同一个。”
    “你看，我都说了~要相信女人的直觉~”叶菁一脸骄傲地朝何文涛挑起秀眉。“有‘朋友’的照片吗？长得应该很漂亮吧，不然怎么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陈启星歪着脑袋思考了几秒，最后说道：“他是男的。”
    叶菁和何文涛瞬间瞪圆了眼睛，何文涛忍不住问：“阿菁还说是你对象？！”
    “是对象。”陈启星点了点头，垂下眼帘。
    旁边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陈大腿居然在这样的场合里和他们出柜了！但二人也没惊讶多久，转眼就接受了。好大部分来澳洲读IT的学生合着也是为了移民，谁移民还没个特别的理由了，性取向便是其中关键的一个。
    他们还想说什么，那边讲师已经就位，叶菁只好压低了声音问：“天呐，有没有照片啊？”
    问要照片真是朋友的头一大事。陈启星这才想起上回去悉尼，完全忘记了要拍一张李煦涵的照片存在手机里。他印象里李煦涵不怎么发朋友圈，不知道他有没有留意到Instagram上自己的好友申请？！
    他这样想着，打开了手机里的ins。因为是个全新的账号，他的好友少得可怜，可正正如此，一打开首页一水全是李煦涵的动态，从有陈启星参与的现在开始，到陈启星远不知的过往。
    何文涛也颇为八卦地凑过来，一看对方的照片，不由得用手肘戳了戳叶菁。叶菁趁着讲师没往他们的方向望，赶紧朝陈启星招了招手。
    陈启星只好上供自己的手机，叶菁那两小口脑袋立刻凑到一块儿，一边研究陈大腿的对象，一边用细如蚊喃的声量八卦讨论。陈启星见他们越聊越起劲，颇为无奈，轻轻地拍了拍何文涛的手臂：“差不多就得了，好好上课……”
    何文涛和叶菁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作妖，正主都发话了，赶紧将手机还给陈启星。叶菁还俯下/身去，寻了个讲师看不见的角度，朝陈启星做口型：“有、眼、光！”
    被人夸了“有眼光”，陈启星心里纵然一阵雀跃，面上仍是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也用唇语回她：“上、课、啦。”
    手机又转回到自己手里，陈启星虽然叫人专心上课，自己倒忍不住点开李煦涵的主页。李煦涵示爱的那条动态还挂在第一格，陈启星看了，又是心头一暖，忍不住放大来看。点赞此动态的人很多，留评的也不少，陈启星忍不住刷了刷底下的评论。
    基本是一水的恭喜，还有几个夸李煦涵小男朋友长得好看，剩下的就是一两个零星的闲聊——惊讶于他又回悉尼了。
    陈启星看到那零星的评论，猛地想起Joanna说的，还以为李煦涵不打算再踏上悉尼的土地。虽然她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仍旧勾起陈启星想通过对方的ins来找有关前任的蛛丝马迹。
    不知是从来没有发过，还是李煦涵已经将那些相关的照片都删掉，一条暧昧的动态都没被找着。陈启星反倒是在三四年前的动态里，找到了沈嘉熙。
    也不过是大家一伙人普普通通地吃了个饭。
    陈启星抿了抿唇，想来李煦涵应该是有删过照片。没地方吃醋，陈启星的好奇心也便偃旗息鼓，反倒认真端详起从前到现在李煦涵在照片里头的变化。
    这张好像瘦了……
    这张健身了吗？
    这张好像晒黑了些……
    ……等他认真每一张仔仔细细地看完，课已经上了一大半了。陈启星很少在课上走神，他托着脑袋看了一眼PPT，发现自己已经没跟上节奏之后，又忍不住低下头来望着那张李煦涵亲他的照片出神。
    半晌，他点了个赞。
    叶菁和何文涛知道他的帅哥对象要陪他泡图书馆，为了能够一睹芳容，他们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陈启星拿他们两个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跟着。
    意料之外，图书馆比平日里要满，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的桌子，赶紧二话不说把电脑放上去。幸好桌子够宽，叶菁他们坐在对面，也不容易被打扰。陈启星连上学校的WiFi，低头给李煦涵发了位置，想起今天发呆的一节课，赶紧上校园网把课件下载下来，重新自习。
    陈启星看了没两分钟，目光便忍不住从英文上头滑向右下角的时间上。
    李煦涵怎么还没来……
    脑袋里刚飘过这句疑问，理智便告诉他，时间还没到呢，赶紧集中精神学习！
    陈启星喝了口水，定了定神，又开始看起了课件。
    这一回他是真的看进去了，认真得连李煦涵来了都不知道。陈启星猛一抬头，只见对面两个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眼睛紧张地往他身后瞟。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手便探了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在朋友面前和自己的对象亲昵，这对陈启星而言还是头一遭。看见叶菁微微变幻的口型，一脸吃狗粮的模样，陈启星脸颊一红，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腕，将手拽了下来。
    李煦涵挑了挑眉，这样主动的接触在外头可不多见。他一面将书包放好，一面低声轻笑：“怎么了？”
    “给你介绍我朋友……”陈启星拉着他坐下，“何文涛，叶菁，都是我们班里的同学。”
    “你们好，我叫李煦涵，Tim。”李煦涵朝他们温和而礼貌地笑了笑。
    叶菁和何文涛也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女生俏皮吐了吐舌头：“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二位才是。”
    图书馆里不便过多交谈，但李煦涵还是有些诧异，没想到陈启星会将自己介绍给他的朋友。他满眼赞许地回头望向陈启星。陈启星不明所以又不好意思，觉得李煦涵望向自己的眼神实在太明目张胆，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地握了握李煦涵的手，抿着唇说：“快学习……”
    李煦涵嘴角略翘，知道陈启星大概是有些害羞了，只和面对面的叶菁二人点了点头，打开电脑专心攻读文献。
    和对象两人并排坐着学习，真的很容易走神。陈启星读了一半PPT，托着腮思考着思考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往了李煦涵的屏幕上瞟。瞟了两眼发现好奇的地方了，他便忍不住跟着一行一行地读了起来。
    可惜李煦涵看文献的速度实在太快，陈启星的眼睛和脑子都跟不上，常常读了一段想看第二段，李煦涵就已经翻页了。
    心理学的一些实验看着好似很有意思，陈启星抓心挠肝地想看一眼实验结果，而李煦涵却直接把结论看完，再也没有跳回原来的一页。
    陈启星略微懊恼地撇了一下嘴，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收回目光，打开手机，叶菁这丫头居然这么近都还发信息调戏他：大腿，你再看人屏幕，你男票的嘴都要笑歪了！
    陈启星惊讶地看了李煦涵一眼，李煦涵本人好似故意不察觉他的目光，但嘴角果然如叶菁所说的，早就勾到耳朵边上了。
    他没想到李煦涵就这么一直由着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文献看，而且这么想来，李煦涵故意刷页刷得那么快，恐怕也有逗他的成分！
    李煦涵真是太……腹黑了！陈启星憋了半天，才想到一个形容词。
    第40章 
    下午叶菁和何文涛没继续和他们坐在一块儿，这一回陈启星便再也不敢和李煦涵并排坐一块儿了，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被那该死的论文给吸引了目光。也正因为两人没坐一块儿，他自然也看不见，李煦涵完成了今日的学习任务之后，光明正大地在当事人面前敲起了观察日记。
    “……Ryan今天又有进步，他竟然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我曾经以为，他对于同性/关系的曝光还是偏谨慎的。能被介绍的朋友，想来关系还不错，而且Ryan在他们面前也比较轻松。Ryan从来没有说起过他的这两位朋友，我以为和他关系要好的不过是Emily。
    不过这样也好，看见Ryan能结交到朋友，并且看到对方性格偏外向，Ryan和他们相处起来难度应该不大，我总算舒了一口气。我这么写，仿佛我在带孩子似的。
    Ryan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爱走神。我知道他把我看的文献当作是课后读物了，我一翻页，Ryan的小眉头就会皱一皱，仿佛追了十几集的剧突然被人掐了结局。有时候他会撇嘴，有时候他会恨得咬咬牙。
    太可爱了……”
    他们只在图书馆呆到四点，二人便再也看不进书了。陈启星本来想邀请李煦涵上去坐坐，但又想到程澄随时都可能回家。他正犯愁呢，李煦涵倒是提议，不如买一点食材回家，做一个小火锅。
    “对对对！你上次说你想吃火锅！”陈启星连声应好。
    一想到随之而来的二人世界和久违的火锅之约，两人立刻兴致勃勃地去华人超市买菜。李煦涵本来提议让陈启星去挑吃的，陈启星担心自己选的东西李煦涵会不爱吃，连连摆着手拒绝。
    李煦涵见此，便提着个篮子，每拿到一样蔬菜或肉，都要陈启星告诉他喜欢还是不喜欢。陈启星一开始觉得很是别扭，还抿着唇不想说，耐不住李煦涵大庭广众之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说不回答就继续捏着。
    “好啦好啦，我去拿我爱吃的！”陈启星把他的手掰下来，赶紧往后蹦，像兔子似地一溜烟就跑了。
    李煦涵慢里斯条地往海鲜区买了一袋虾，又拿了一盒豆皮，和一把青菜，然后站在原地等陈启星。陈启星从冷冻区回来，怀里抱着丸子肥牛肥羊牛百叶冻豆腐等等等等，一股脑地全放到篮子里。
    陈启星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芝士肠，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包来，回头带着疑问地看向李煦涵。
    “想吃？”仍旧是标准的提问，等待的是一个标准的回答。
    陈启星这一回倒是很坦诚地点了点头，遵从内心地将芝士肠丢进篮子里，顺带在饮料区提了一瓶可尔必思。这瓶可尔必思就完全不再过问李煦涵的意见了。
    李煦涵夸奖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径直去付钱。
    其实完全不过问李煦涵的意见，在这样的小事上也不是那么难。陈启星跟在他身后，如此想着。
    刚才的经历对陈启星而言是一个新奇的体验，陈启星知道，李煦涵不会为了一瓶饮料、一种食物而对他抱怨连连。陈启星心里生出一丝舒畅来，看着李煦涵把那瓶自己的挑的饮料递过来，让他自己抱着，像是他为自己赢得了一尊奖杯。
    等他们上了车，李煦涵才问：“刚才感觉怎么样？”
    陈启星压抑着激动地点了点头，于是换来了李煦涵宠溺的目光。
    陈启星第二次来李煦涵家，上一回他没有机会好好参观，这一次李煦涵大概是有意让他熟悉自己的地盘，带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连自己房间都没有遗漏。李煦涵虽忙，但家里的厨具倒是一应俱全，连电磁炉都有。
    陈启星被差遣去拿锅，从橱柜里翻出鸳鸯锅来，一时有些惊讶。李煦涵在一旁洗菜，见他一脸惊讶，解释道：“我妈一买了新的，旧的就往我这儿塞。”
    他们把锅放好，汤料一半一半地倒，李煦涵将食材整齐地摆到桌上。陈启星刚将电磁炉打开，手机那头便是母亲的通话请求。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情绪瞬间陨落，陈启星拿起手机，低头嘟囔了一句：“我去接个电话……”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阳台。
    李煦涵放下手里的事情，有些担心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将锅盖盖上，把火打到最小。陈启星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阴沉的气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抗拒着这通电话。李煦涵方才只是瞥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叫做“陈婧”，和陈启星一个姓，李煦涵看他的表现，一下子就猜到——十有八九是他的母亲。
    陈婧大约是得空了，打电话来问儿子过年机票买了没有。陈启星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去过年，一时间支支吾吾。陈婧不乐意，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还呆在国外干什么，厉声命令他过年必须回来。
    陈启星抿了抿唇，心里知道，如果他要再不订机票，陈婧恐怕过没几天就又要打电话来催了，便只能应下：“我今晚回去看机票吧……”
    “我听说澳洲工作不好找，你读个IT，索性到时候回杭州，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公司里头找不找假期实习。”陈婧从来都没有打消过让儿子回国的心思，几乎每回打电话都要念叨。“如果你觉得岗位不错，到时候就索性留下来。”
    “我再看看……”
    “你搬出宿舍，就没那么多机会练习英语，现在英语没有退步吧？”
    “还可以，能交流……我有在这边餐厅打工，也能练习……”
    陈婧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些许不快：“怎么跑去餐厅给人端盘子了，那些工作有什么用的？！你要是钱不够用，你就和我说，别耽误了学习。”
    “不会，我有分寸……”
    陈婧在那边还在絮絮叨叨，陈启星已经将电话拿开，不正对着耳朵，那他就不用如此真切地听陈婧的抱怨和责备。等陈婧说完了，陈启星才又将手机放到耳边，低声闷闷地说：“我想去吃饭了……”
    陈婧又说了几句，陈启星都只是闷声应着。陈婧总算是说完了，陈启星把电话挂掉，没急着进去，站在外头吹着凉风，平复烦躁的心情。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转身想要回屋，一回头就看见李煦涵站在门边上，眼神里竟是关切。陈启星下意识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妈……”
    李煦涵缄默地走上来，将陈启星搂住。陈启星把头靠在了李煦涵肩上，很淡很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萦绕在他鼻间。不知怎的，他忽然心绪澎湃，喉咙竟有些哽。
    他抱住李煦涵的后背，觉得自己越发软弱，他原本以为他早就习惯了和母亲不愉快的对话，对话结束收拾收拾感情，打包好扔一边，他仍旧是往常的那个陈启星。
    可如今有了李煦涵，好些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他贪恋李煦涵温暖安定的怀抱，甚至在李煦涵的鼓励下，愈发意识到自己感情的重要。
    他脑子一热，倏然抬起头，发狠地咬上李煦涵的唇。李煦涵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既没有皱眉，也没有痛呼出声，只是由着陈启星发泄，顺道摩挲着他的后脑勺。
    陈启星大概是发现自己一时冲动，做错了事，赶紧松了力道，仔细看了看被他咬过的地方。幸好没有出血，他赶紧凑上去，像小猫一样细细舔舐着被咬疼的唇。
    他刚没舔两口，人就被李煦涵推开了，陈启星被人拒绝出了条件反射，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不起！”
    李煦涵看他像是应激反应似的，伸手去掐了掐对方的脸颊肉：“不是，你再这么舔下去，我看你是不打算吃饭了。”
    陈启星看了一眼他下/身反应，无意识地舔了舔唇：“不是……还是要吃饭的……”他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头已经被李煦涵勾出些绮念来。他刚想说些什么，肚子居然应景地咕咕乱叫，一下子把心猿意马的节奏打乱，只能乖乖地跟着上桌吃饭。
    饭间李煦涵问了他家庭情况，陈启星也再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跟李煦涵说。
    李煦涵很久没有吃过火锅了，整顿饭难得比陈启星还要投入，他们买了那么多的食材，居然随后除了丸子和芝士肠没有吃完，其它全被两人扫入腹中。锅碗瓢盆都太油腻，李煦涵懒得洗，也不让陈启星动手，直接用上了洗碗机。
    高科技改变人类生活，这话果然没有错。吃完饭连洗碗都省了，两人便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虽然说才刚从悉尼回来没几天，但陈启星觉得，好似他们好久没有亲密而单独地窝在一起了。陈启星忍不住往李煦涵身上靠了靠，一个走神没操作好，自己的角色就被李煦涵给炮轰到了。
    李煦涵忍俊不禁，三下两下就把对方给收拾掉。游戏一结束，他将人顺势揽到怀里，问：“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第41章 
    给程澄发了信息，以免对方担心之后，陈启星将手机锁掉，放到书包里。李煦涵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跟着进房间，从衣柜里翻出几件家居服给他，顺道拆了一条新的内裤。
    陈启星抱着衣服进浴室，把门关上后，站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看了许久，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喜上眉梢，傻得不行。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脸，心里暗骂：陈启星，不就过夜嘛，至于这么喜出望外？没点出息！
    他定了定神，将衣服放到毛巾架上，走到洗手台前，忍不住拿起李煦涵的须后水闻了闻。浴室门被敲了敲，李煦涵在外头问：“我可以进来吗？”
    陈启星应了一声，做贼心虚地放下须后水。李煦涵开门进来，见他背着手拘谨地站在毛巾架前，有些疑惑地扫了一眼四周。
    他将新的毛巾递给陈启星，看见须后水换了位置，了然地挑了挑眉。陈启星接过毛巾，把它挂号，以为李煦涵已经出去了，一转身却见他拧开了被自己染指过的须后水。
    “好闻吗？”
    陈启星脸上一红，欲盖弥彰：“我没闻。”
    李煦涵起了玩心，有意逗他，挤了一点在手背上，将手背凑到他面前：“那你闻闻？”
    陈启星这下真是闻也不是，不闻也不是。他咬着下唇，装模作样地凑过去。李煦涵看见他的脸凑到自己手边，趁其不备，反手刮了刮他的脸。被人逗弄，陈启星明显愣了愣，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得逞后一脸笑意的李煦涵。
    “喜欢这个味道？”
    “很好闻……”
    “那我以后就买这个牌子吧。”李煦涵将那须后水放回原位，低声笑道，“既然我男朋友喜欢。”
    李煦涵离他很近，近得陈启星只要稍稍往前靠，就能倒在对方身上。陈启星觉得自己自从踏进这个房子，每根情/欲的神经都在颤抖，随时随地想要黏上李煦涵。他觉得方才那顿火锅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那简直不像是火锅，像是一锅春药。
    陈启星猛地抓住李煦涵的手，一下子把人推到洗手台边。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陈启星再没有像头一两次那么手足无措，连吻技都在李煦涵的言传身教中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洗澡了？”李煦涵微喘着，搂着陈启星的腰，在他耳边问道。“还是想一起洗？”
    裤子都被拽了下来，只剩内裤还挂在身上，前端已经有些濡湿。陈启星有些意乱情迷，一面将手探进李煦涵的裤子里，一面急切地答道：“一起洗吧……”
    李煦涵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顺带把陈启星剥个精光。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陈启星打了个抖，更紧地抱住李煦涵。
    浴室里没有润滑液，李煦涵赶紧把人拽进淋浴间，打开热水。骤冷骤热，陈启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起脸来和李煦涵接吻。他的手从李煦涵的胸口滑过，有些迷恋地在对方小腹间游荡。李煦涵好像并不满意他没触及中心的逡巡，推着他的手往分身和囊袋上走。
    陈启星摸了两下对方的柱身，自己倒是先被李煦涵给摸得完全硬了。李煦涵又颠又揉的，陈启星很快就闷哼出声。他才刚哼了一声，李煦涵忽然抽身离开，陈启星手里一空，忍不住睁开了眼。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身就被一个温暖又湿润的口腔包裹着。李煦涵含得很深，出来时又喜欢用舌头舔他的龟/头，激得陈启星十指都插进李煦涵的发间，爽得他蜷着脚趾直喘。
    快要到的时候，他忍不住推了推李煦涵的头，李煦涵退出来，用手帮他撸了出来。
    他见李煦涵还硬着，主动蹲下/身去给他口。他听见李煦涵隐忍的呻吟闷在哗啦啦的水声里，令他更为动情，学着李煦涵方才给他口的方式，让对方更舒服些。
    “可以了……快到了……”
    陈启星不为所动，也没有让开，李煦涵没能忍住，直接就射在他嘴里。陈启星就着热水将精/液吐掉，站起身来一下子栽到李煦涵身上。
    “起得太猛了，头晕……”他难受地哼了一声，由着李煦涵挤了点沐浴露，关了热水抹在他身上。
    刚亲密接触完，这时候的陈启星总是最放松的，他忍不住玩心大起，直接抱着李煦涵就把沐浴露蹭到人身上。
    “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了。”李煦涵一巴掌拍到他屁股上，无奈说道。
    “好吧好吧。”陈启星吐了吐舌头，不再乱动了，自己将洗发露搓到脑袋上去。
    等他们洗好了澡，把头发都吹干，陈启星瘫在书房的豆袋里玩手机，顺道等李煦涵刷牙。
    “你怎么不进卧室？”李煦涵没在睡房里找到人，有些疑惑地走进来。
    陈启星由着他将自己从豆袋里拽起来，说：“那是你的房间……”卧室是私密的空间，他不好单独一人进入对方的房间。“我在等你。”
    “困不困？”李煦涵牵着他进他的卧室，把他按着坐到床上，顺道丢多一个枕头在床上。
    陈启星摇了摇头。
    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想起自己还有一封邮件忘记给小组成员发了，便让他先在卧室里玩着，自己过个十五分钟再回来。
    陈启星自然不会打扰对象工作，乖巧地点了点头，自己去玩自己的手机。
    他靠在床上，拿不定主意睡哪一侧，只得又盘着腿坐到床边上。身上穿的都是李煦涵的衣服，满是洗衣液的味道。他没忍住，又俯下/身去，像个变态似地嗅了嗅李煦涵用过的那个枕头。
    上面味道不知怎地，居然勾起他方才在浴室里胡作非为的记忆，他的思绪跳得很快，关于味道的记忆很快又跳到今天在阳台的那个拥抱。一个记忆串着另一个，像藤蔓上的果子，一提溜就带出了些别的事情——陈婧仍旧是想让他回国生活。
    陈启星从来都是消极对待陈婧的意见，可这一回，有李煦涵在身边，他原来那些“毕业之后去哪儿”的茫然和不定都着了陆。
    他用手机上了他们专业技术认证的机构网页，头一回仔细看了一下技术认证的要求。他有些诧异，IT完全不需要提供英语成绩，反倒要相关工作的全职一年工作经验。
    陈启星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他之前刚进学校的时候就有听过这样的传闻——在澳洲，没有PR是很难找到工作的。这样的传闻不知真伪，毕竟每个专业的就业率都有差异。
    陈启星没认识什么师兄师姐，反倒想起何文涛好像曾经参加过一些联谊，忍不住在微信上问他，不知道你认识的师兄师姐，毕业之后就业情况如何。
    何文涛大概也是在享受夜生活，消息恍若石沉大海似的，发过去半天了都没有人回。陈启星在知乎上看了看那些关于澳洲就业的问题，虽然里面的确有人说“没有PR简直不要想找到工作”，但也有一些相反的回答。
    “你手机要不要充电？”李煦涵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从书房过来，一进门见他蹙着两条眉在那儿看手机，忍不住问。
    陈启星见对方回来，抬起脸来，方才的忧愁一下子潜入水底。他点了点头，将手机递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煦涵的背影。李煦涵对他的目光向来很在意，伸手过来在他脸上摸了摸，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看着你而已。”陈启星微微一笑。
    “刚才就一直坐在外头？怎么不进被窝里？”
    “不知道你睡哪边。”他把李煦涵新拿出来的枕头抱起，从床上下来。他见李煦涵朝他挑了挑眉，如今问题都不需要对方问出来，他便知道李煦涵要他来做选择，不要迁就他。
    陈启星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窗户的位置，将枕头放到靠窗的一边。
    李煦涵把灯关上，也随着他躺下来，陈启星自动自觉地往李煦涵边上靠了靠。说来也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压根儿没法和别人同睡一张床，结果却正好相反，他即使一开始躺开去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也会发现自己挤在李煦涵的身边。
    安全感。Sense of Security.
    陈启星盯着昏暗之中李煦涵眉眼的轮廓陷入了思考，想起Morgan说这个词时的着重语气。
    “眼睛睁得这么大，看得清我吗？”李煦涵的手覆上他的眼，一直露在外头的脸有些凉，李煦涵的手便变得有些滚烫。“小脑瓜子里头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想为了你，留下来。
    陈启星这样想，却没说出来。他握住李煦涵的手，在昏暗之中朝李煦涵咧了咧嘴角。
    第42章 
    陈启星周三没有课，他还处于只要闹钟不响，就能连着睡十二个小时候阶段。李煦涵的闹钟响的时候，他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跟着坐了起身，眼睛都没能睁开来。
    “接着睡吧……”他听见对方在他耳边劝道，从善如流地又倒在床上。
    他只是迷糊感觉到脸上有湿漉漉的触感，那感觉转瞬即逝，有些印象的须后水味道扑鼻而来。
    等他终于从周公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另外一边的床铺已然半凉。陈启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摸了摸枕头边，没摸到一直放在同个位置的手机。手中的失落感让陈启星猛地睁开眼坐起，有些发愣地望着一旁空掉的位置，这才想起这儿是李煦涵的家。
    他从床上下来，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打了个转。和在悉尼的酒店里不一样，他一睁眼，身旁就有人在。这儿的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像是回应。陈启星的心里忽地生出一丝裂缝，有风从外头锲而不舍地往里头钻。
    他垂着脑袋，回去房间里拿手机。手机的电已经充满，他拔掉数据线，看见锁屏界面上有新的信息提示。
    何文涛：他们说看运气，也不能算好找。实在不行先找华人公司过度，等一年满了再转。
    李煦涵：我出门上班了，五点才下班。起来了的话，冰箱里头有牛奶，麦片在柜子里。冰箱上层有速冻食物，你要是饿了可以开来叮热了吃。如果要出门，把门反锁了关上就可以了。
    幸好李煦涵留了信息，把那裂缝又给勉强堵住了。陈启星蹲在床边，觉得他这样好似患得患失。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换上自己昨天的衣服，忍不住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
    还好，火锅味已经散掉了。
    陈启星将手机搁裤兜里，走进浴室去洗漱。昨日为了他，李煦涵特意拆了一根新的刷头。陈启星按开电动牙刷，牙膏泡沫在嘴巴里胡乱地搅。他漱了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得连剃须刀都用李煦涵的不好，便决定回去再处理。
    他看着镜子里头还算清爽的自己，方才心里的那点迟疑总算被压了下去。幸好自己长得也不算难看，不然李煦涵恐怕下不了口吧。他莫名地想要叹气，从浴室里落荒而逃，也没吃东西，直接把昨天的内裤收好，锁好门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些负面情绪是怎么冒出来的，他和李煦涵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踏上火车。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前脚刚躺到床上，后脚就听到门响，想来是程澄已经上完了早课。她路过他的房门，有些惊讶地看见里头已经有人呆着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陈启星翻了个身坐起，“他去上班了。对了，你们专业移民容易吗？”
    程澄只是回来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她的排班排得满满的。只听见她的声音从房间里头传出来：“还可以吧，毕业就是能申请职业认证。”
    “没有PR的话不好找，甚至可以说找不到。”程澄已经收拾好了，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所以我还要考英语啊，得赶紧凑够分数拿到PR。我先去上班了。”
    陈启星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句：“你今晚回来吃吗？”今晚该轮到他做饭了。
    “六点回来啊，拜托给我留口饭！”
    陈启星听见她关门的声响，又躺回到床上发呆。他需要一点点时间，去内化一大早就冒头的失落感。窗外没有鸟叫，只有偶尔开过的引擎声响，外面的天蓝蓝的，像那几日悉尼的天。
    陈启星翻了个身，侧着身漫无目的地盯着李煦涵差不多九点发过来的信息，李煦涵还没回复，想来早上是忙极了。他把对方的信息反复读了好几遍，回想起李煦涵温柔和他说话的样子，拥抱他的样子，和他做/爱时候的样子……林林总总，他才渐渐定下神来，彻底堵住了那些往外冒着患得患失的泉口。
    他爬起身，将电脑抱到膝上，打开来看移民的信息。他昨晚上下的决定，总要一步一步地达成。陈启星看了一下往年非热门专业的邀请人数，又去分数列表查了查细项的加分情况，如果顺利，自己17年底毕业，18年能开始工作，2019年就能工作满一年。拿到工作经验，职业认证通过，才能开始申请PR。
    他又算了算考英语的时间，IT目前65分会获邀，英语成绩用于移民三年有效，这英语也不能太早考，万一时效过了就白考了，还得从头再来。
    关键还是工作经验。
    深思熟虑之下，陈启星终于下定决心辞掉餐厅的工作，要找一份专业相关的实习，这样未来找起工作来也许会有帮助。
    陈启星将他的这个决定告诉了李煦涵，李煦涵自然是支持的。李煦涵只要有空，都会和他练习社交技巧和自我表达。即使不能见面，李煦涵也会每晚抽时间出来，和他打电话做练习。在李煦涵的一再坚持下，陈启星进步卓越，逐渐被强化得没什么障碍就能在李煦涵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到想要吃什么，大到生活中遇到的苦闷。
    每当他表达自我的时候，李煦涵总是默默地听，末了会摸摸他的头，夸奖他。陈启星并不排斥这一套方法，反而对他来说很受用。李煦涵也发现，陈启星得到夸奖的时候，总归是喜上眉梢，像只心满意足的小狗。
    陈启星能感受到他和李煦涵之间愈发的熟络，他将李煦涵完全划入了自己的安全区内，已然确信，不管他和李煦涵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多不着调的东西，李煦涵都不会笑话他，也不会觉得他烦。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靠得很近，一旦离开对方，他总会忍不住有些焦虑和失落。明明李煦涵做到了他所承诺的，只要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给足陈启星安全感。可陈启星，抱不住这份安全感。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患得患失，他唯一能想到的，是不是因为李煦涵太优秀，而他太黯淡，着实配不上对方？也许李煦涵只是一时对他感兴趣，时间久了，他就会发现他微不足道，不及另一个人的半分。
    仿佛他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李煦涵一样，仿佛李煦涵下一秒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抽身离开。那样的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每一次他们距离上的分别，陈启星都需要半天去消化它。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争取往上爬，希望有一天能和李煦涵站在同一个高度。
    陈启星瘫在豆袋里，还在刷招聘网站。最近这大半个月，他一直在投简历，希望能在十月中拿到一个实习的机会。他这会儿看见一个挺好的实习岗位，想着将整理好的简历发到对方HR的邮箱。意料之外的是，他刚打开自己的邮箱，就发现今天下午四点多左右，有一份未读邮件。
    他点开一看，竟然是之前面试的软件公司发来了Offer，附带一份电子版的实习合同。陈启星仔细地看了两遍这封邮件，抬起头来望向一旁工作的李煦涵。
    李煦涵正皱着眉托腮思考事情，感受到他的目光，略带疑问地转过头来看他。
    “我拿到Offer了。”陈启星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
    李煦涵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也没继续看他自己的东西，走过来蹲到陈启星身旁。陈启星点开那份合同给他看，李煦涵刷了刷里头的条款，揉了揉陈启星的头。
    “我的宝贝厉害了。”
    “也就是实习而已……”陈启星被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他们估计也没指望我们这些实习生能真的做些什么。就是以后找工作，简历上头好看一些。”
    李煦涵自然知道实习是什么样的，大部分都是带你打打杂，熟悉熟悉流程，公司也没指望实习生真的参与多么重要的环节。他笑了笑，说：“要是觉得这家公司合适，看看过了实习期他们还要不要人。”
    陈启星点了点头，指了指打印机：“我可以借你的打印机用吗？”
    “这有什么借不借的，我打开了，你等会儿在WiFi那儿搜它。”李煦涵起身去开打印机，把纸张放进去，问：“双面吗？”
    “双面吧，环保。”
    打印机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陈启星站到李煦涵身旁，斟酌了小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李煦涵原本还有些微蹙的眉峰倏然舒展，脸上仍旧带着一贯的微笑：“没有，我就是单纯地想事情。”他顿了顿，见陈启星还是有些疑惑，说，“不用担心，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这样啊……”陈启星将打好的合同钉起来，从书桌上借了一支笔，将名字签上。他还不放心地凑到李煦涵面前，低声说：“你遇上了不高兴的事情，也要说出来。”
    李煦涵没回答，笑了笑。
    陈启星不明白为什么，即便李煦涵已经和他说了“没什么”，对他的态度也一如从前，但他仍旧觉得李煦涵身边弥漫着一股低气压。他有心事，只是他不说。陈启星缄默地坐回到豆袋上，用手机将签好的合同扫描进邮箱里，忍不住点开了李煦涵的Instagram。
    那是李煦涵比较活跃的社交软件，陈启星扫了一眼，Instagram里头并没有李煦涵任何新的动态，他默默地算了算，李煦涵好像有一个多月没有更新他的Instagram了。
    陈启星抿着唇，想知道李煦涵情绪不太好的原因。他见他一直盯着屏幕看，忍不住将自己手里的电脑放下，假装走出去拿水。路过李煦涵背后时，陈启星飞快地瞟了一眼对方屏幕上的文字。
    好像是什么法律条文，陈启星没有那方面的知识，完全没有没看明白。他站在走廊上，没往厨房走，心里数了几秒，又往里走去，走到李煦涵身后：“要不我帮你加点热水？”
    李煦涵回头看了他一眼，陈启星被他的考究的眼神盯着，心里有些发虚。他极少玩这样的把戏，这下就更不敢直视李煦涵的眼睛了。李煦涵早就看透陈启星那点小伎俩，将水杯放到对方手上，笑道：“我真没什么，看你瞎担心的。”
    陈启星撇了撇嘴：“我看你兴致不高……”
    “今晚会让你知道我兴致高不高的。”
    屁股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陈启星像兔子一样浑身一颤，李煦涵突然的开车让他脸上一红，哪还有什么心思纠结他人心绪，抓着对方的水杯赶紧落荒而逃。
    等到陈启星出了书房，李煦涵收回目光，将页面又跳了回去，继续看有关自残的资料。
    李煦涵不知道，陈启星逃到半路，觉得不对，又折了回来。这会儿站在门前，看懂了那标题大大的英文。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半杯水，默不作声地往厨房走去。
    第43章 
    陈启星刚把水倒好，李煦涵已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轻笑道：“看电影不？”
    陈启星转过头来，却是问另一件事情：“明天你想出去走走吗？”
    李煦涵愣了一下，陈启星轻轻一挣就离开了对方的怀抱。他转过身，靠在洗手台前，自己垂着眼抿了一口热水。李煦涵笑了笑，说：“好啊，庆祝一下你拿到offer。”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关心我嘛。”
    李煦涵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陈启星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他的感觉出了差错，还是李煦涵在刻意隐瞒。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即使和他站在一起，有那么一秒，李煦涵依旧离他远远的，遥不可及。
    他缄默不语地站在那里，有些无措地把唇抿出了一条直线，不自在地往后靠去。
    李煦涵却伸手过来，将他手里的杯子搁到一旁，将人揽入怀中。他不知道陈启星的状态怎么又变了，好似变回原来刚认识的时候。那是他辛辛苦苦拽出来的人，怎么就又缩回去了呢？
    李煦涵身上熟悉的味道萦绕在他鼻间，对方身上真真是每一寸都是对付他的武器，让他连委屈都表达不出来。李煦涵感受到怀里的人松了劲儿，也长舒了一口气，在他耳边温柔地问：“你喜欢的须后水用完了，你陪我去买吧。”
    “好……”还是熟悉的语调，陈启星尽可能地说服自己，也许是自己太多疑。都怪他一直以来的患得患失。
    ***
    陈启星发现和他同期的实习生有三个人，两个在营销部门，只有他一个人是技术部门的。头一天上班，人事小姐姐先带着几位新进员工逛了一圈公司，逐个部门地打招呼。公司里头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他一次性记住所有人的脸和名字着实有些困难。陈启星完全数不清自己一早上的打了多少个招呼了，耳边似乎一直重复着Hello和他们几个的名字。
    等他们最后轮到设计部，几个小年轻默默地在人事后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还差一步这取经之路就能完成了！
    陈启星站在另外两个实习生的后头，跟着他们走进设计部的工位。设计部规模很小，只有三个设计师在。人事小姐姐朝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几个设计师只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不只是陈启星，就连对面的人也是一愣。但对方转瞬间便回过神来，一脸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样子，仔细地听人事与他们介绍新来的实习生。
    沈嘉熙实在装得太自然了，在场没有人能看出来，她与陈启星有过几面之缘。陈启星原本还想和她打一声招呼，却见她目光完全不落在他身上。陈启星最懂得不要自讨没趣，也学着其他人一般，简简单单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就作罢了。
    人事把她后头的几个小鸡仔都溜达见了一圈人，终于到了介绍公司里头最重要的两大设施——洗手间和厨房。等这一切都完成后，人事总算也舒了口气，把鸡仔们放回到他们各自的窝里。
    经理是个印度人，也是毫不含糊地给实习生安排工作，要求陈启星尽快熟悉项目代码、熟悉环境，顺带丢了一些任务过来。陈启星没想到这儿也是一点铺垫都没有，但难得有真正上手工作的机会，他也二话不说就接了下来。
    真正实操/比上课和写作业的压力要大多了，他上了半天班，除了出去接水，连上洗手间的次数都尽量减少。等到中午午休，经理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问他要不要和大家一块儿出去吃午饭。
    陈启星被人碰了一下，先是一僵，随即又强迫自己舒缓过来。他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等着的同事，想起李煦涵教的社交技巧，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露出得体的笑容，一面说好一面站起身来和他们一块儿走。
    李煦涵之前教的社交技巧这会儿全用上了，陈启星知道如何不生硬地应对同事之间抛过来的问题。虽然他在整个午餐的过程中话并不多，但只要有合适的话题，他也会主动接别人的话，彼此之间的氛围还算融洽，于是话题纷纷从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找我们帮忙，到设计部的那几个女同事实在太美了。
    等到他们吃完午休回来，陈启星忍不住有些犯困，便走去厨房想泡一杯茶。他端着杯子刚一进去，足下一顿，看见里头站着的人，立马就想要退出去。可是另一个姑娘见到有他人进来，便止住了话题，和陈启星打了声招呼，自己端着杯奶茶先出去了。
    陈启星手里还拿着个空杯子呢，这下真是进退维谷。沈嘉熙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等着打奶器工作，正经得不行地也和他打着招呼：“Hello, Ryan.”
    “Hello.”陈启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将杯子搁在桌上，去茶包罐里头取茶包。如果他是遇上一个完全陌生的同事，他倒是可以用李煦涵交的小话题来说上两句。但遇着嘉熙，这下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有点倒霉，陈启星想。自己找的实习公司竟然是沈嘉熙的工作单位，站在沈嘉熙的角度想想，她也肯定不愿意和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工作，所以她态度差点也不是不能原谅的。
    可公司的面积也就那么大，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躲是躲不开的，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弱智的理由而放弃掉这个实习的岗位。陈启星叹了口气，想着赶紧把热水盛满跑路
    他才刚端起杯子，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陈启星有些疑惑，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平时基本没有人会给他打电话的，唯独他妈。
    他正想就这么放着，让电话自动挂断。没想到站在一旁的沈嘉熙忽然出声，用英文问道，语气是十分疏离又客气的关心：“咦，谁的手机在震？是你的吗？”
    她都这么说了，陈启星自然不好说不是，只能认命地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方才被死死攒住的心脏瞬间挣脱束缚，眼里立刻又有了光——原来是李煦涵的来电。
    方才还假装客气的人看见手机上的来电信息，脸色刷地一下就黑了，连客气都懒得装了。陈启星瞥了一眼沈嘉熙，抿着唇接通了电话：“喂，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正好出来买咖啡，想着你可能在午休，所以特意来问候一下，第一天上班怎么样？”熟悉的轻笑声从话筒中传来。“没被人欺负吧？”
    陈启星听见他关切的问候，心里一暖，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黑着脸端着咖啡在一旁死活不愿意走的沈嘉熙，轻声说道：“都挺好的。”
    那边的李煦涵见他只给出简短的回答，以为他不方便说话，笑道：“我就是打个电话过来看看我家启星工作还顺利不，你如果要忙，先去忙吧，我晚上再给你电话。”
    他们互相说了再见，陈启星将电话又放回到裤袋里，沈嘉熙总算是听完了对话，这才将咖啡机冲干净，端着她的那杯拿铁走出去。陈启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敢拦她的道，靠在桌边给她让出宽敞的道来。
    陈启星熟悉了一天的代码和框架，把不明白的地方都标记出来，给自己发了一份笔记备份，带回家去继续看。
    今天是程澄做饭，她看着餐桌上废寝忘食的陈启星，忍不住撑着流理台朝他招了招手：“问了你三遍了，你那份面要不要下香菜啊？”
    陈启星被人吼了，有些茫然地从电脑后头抬起头来，脑袋卡机了将近半分钟，这才反应过来程澄今晚做什么饭。程澄白眼都快要上天上去了，也就不再等他回答，直接就将碗硁硁地端到人面前，顺道把多余的香菜搁在那儿：“要的话自己的下。还有，今天的面很复杂，我多用了俩锅，麻烦某个洗碗师傅多担待而来。”
    陈启星立刻就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电脑盖上，连声说着谢谢，呲溜呲溜地唆起面来。程澄的手艺简直一级棒，红烧牛肉面做出了外头店面的水准，陈启星瞥了一眼灶台上的三个大锅小锅，真是有得他洗了。
    “抱歉，刚才看入神了，忘记帮你做饭。”
    “吃你的吧。”程澄挑了挑眉，“我脾气这么好，已经原谅你了。难得看见你这么废寝忘食的，看来你找到了个不错的实习。”
    陈启星笑了起来。
    “你和公司的人相处得还好吗？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应的？”
    陈启星知道她指代什么，摇了摇头：“还好，李煦涵之前一直在教我社交技巧的，有些还蛮有用的。”
    “他一直在教你？”程澄有些诧异。
    陈启星点头：“他每次都引用一些心理学的理论，我有些也没记住，就记住个CBT。”
    “……怎么教的？”
    “就……我猜应该和他教他的小患者的方式差不多吧？我也没仔细过问他的工作内容。”陈启星满不在乎。
    程澄听罢，咬着筷子皱了皱眉。她见陈启星望过来，又不露端倪地将眉头舒展，幽幽地应了一声：“哦，这样啊……”她面上不露声色，内心却早已掀起一阵波澜。CBT是什么她自然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李煦涵会将这样的治疗技巧不加掩饰地用在陈启星身上。
    这本身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只是它恰巧发生在他们之间，而他们却浑然不觉。
    “哦对了，我今天还见到了嘉熙。”陈启星顿了顿，“没想到她居然在那家公司里就职，尴尬了……”
    程澄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44章 
    同样的情况这边也向李煦涵打了报告，李煦涵不太关心沈嘉熙的近况，听了那边语气也是一顿，继而说道：“你不用理会她，她要和你装不认识，你就装不认识她。”
    “感觉怪怪的……”陈启星叹了口气。
    “你越是理会她，她越是来劲。”李煦涵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对嘉熙的不耐烦，“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被宠坏了。”
    陈启星很少听见李煦涵流露出负面的情绪，他愣了一下，忍不住走神。他想起Joanna的话，忍不住在内心里塑造了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前任。他有着沈嘉熙一般姣好的容颜，也一定有如嘉熙一样的骄傲和魅力。也许李煦涵的历任对象，都和嘉熙一样，放在人堆里绝对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他实在很难想象，他们和李煦涵的相处之间，到底出现了怎样不可修补的裂缝，以至于似李煦涵这般温柔的人，对待他们也很难宽容。
    李煦涵在电话那头见他没有答话，又喊了他的名字，直把他喊回魂了：“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就是工作上……”谎话说了一半，陈启星突然就哽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李煦涵的“谆谆教导”——你有什么瞎想的，都应该对我坦诚相告，你担心什么，看我能做到哪个份上。
    幸好李煦涵没在他对面，不然他此刻的神情肯定逃不过对方的眼睛。陈启星觉得自己都快被李煦涵训练得如同服用了“吐真剂”一般，乖乖地坦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你很久没有这样欲言又止了。”李煦涵似乎已经熟稔他的所有小动作和小伎俩，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陈启星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圆谎，却一点藉口都拿捏不住。即便李煦涵看不见，陈启星还是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沈嘉熙呢？”
    “你喜欢她？”
    “我……挺怕她的……”
    李煦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怕她什么？你怕她揍你？还是怕她吃了你？”
    “都不是……我只是应付不过来。”陈启星抓了抓脑袋。
    “你不必应付她，应付了反倒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李煦涵笑了笑，把声音放柔，“哎，真想要抱一抱你，第一天上班就遇见这种糟心事。”
    李煦涵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似的，陈启星只觉心头一暖，仿佛李煦涵就在他的身畔，与他耳鬓厮磨，温柔缱绻。等他们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电话结束，陈启星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滚了两滚，这才想起李煦涵好像没有给他一个回答。
    ***
    他们部门里基本都是男同志。男人嘛，眼睛除了放在代码上，其余时间基本都放在公司里漂亮的小姑娘身上。明明是团队聚餐，结果非要拉上设计部的女孩子们，搞得像一场小联谊。
    不知是为什么，等他们轮流落座，轮到最后，沈嘉熙居然坐到了他的旁边。沈嘉熙刚一落座，陈启星立刻僵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往另一边靠去。他感受到沈嘉熙扫过来的目光，如坐针毡。
    自从他和李煦涵说了，他不知道如何和沈嘉熙相处之后，他们已经有两星期没有接触了。有时候他们互相在走廊里遇见，最多便是客气地像两个完全不熟的同事一般点个头，沈嘉熙仿佛多一秒都不想奉陪他。
    而此刻，沈嘉熙好像完全不觉陈启星的尴尬，自顾自地挽起头发，低头看菜单。
    不要搭理她就好了……
    脑海里响起李煦涵的话，陈启星尽可能地放缓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菜单上。可不知道沈嘉熙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点单的时候一个动作，手臂擦过他的手背，回头抱歉地笑了笑，和他道歉。
    那种熟悉的冷水浇灌的感觉卷土重来，虽然没有以往严重，但陈启星依旧觉得很不适应。他已经有好俩月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等到服务生走到他跟前，他才勉强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报了一个菜名，连眼神交流都做不到就直接将菜单递了回去。
    他感觉满脑子都是混沌的，肾上腺素极速分泌，甚至让他的手都有些微不可查地发着抖。他有些害怕，那种害怕不仅仅是害怕沈嘉熙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接触他，更是害怕自己当下出现的身体反应。
    他拼命地想Morgan和李煦涵与他说过的话，强压着紧张的情绪将椅子往远离沈嘉熙的方向挪了挪，转过头去专注于另一侧的对话，全程一句话都没有和沈嘉熙说。
    也许是注意力转移的方法生效了，又幸好嘉熙没有更多逾界的举动，他勉强不露破绽地将整一顿饭吃完。回办公室的路上，陈启星刻意让自己混在人群之中，好拉开他与沈嘉熙的距离。
    就在他以为终于要松一口气，踏进自己部门的办公室时，沈嘉熙忽然从后头叫住了他：“Ryan！”
    “Yes?”陈启星很想装作没听见。可嘉熙的音调很高，又清又脆，瞬间连他的同事们都满怀八卦地停下返回工位的脚步，竖起耳朵来。
    沈嘉熙靠着墙站着，脸上刻意挂上了娇俏的笑容：“今天下班之后，要不要去喝一杯呀？”
    她这句话，简直是把他放到火上烤，让他一时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要不下……”
    沈嘉熙显然不打算给他拒绝的可能，往前踏了一步，愈发靠近陈启星。也许是因为近了些，陈启星似乎看到了她眼里除了伪装出来的笑意，还有一道锋利的光。沈嘉熙作了个小小的口型，唯独能让陈启星看得清楚：“Tim.”
    陈启星愣了一下，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好”。见陈启星答应，有几个好事者发出一连串“yo”的起哄，沈嘉熙得意又带有挑衅意味地笑了笑，转身离开。陈启星还能说她什么呢，在公司里她是正式员工，而他只是一个小小实习生，简直被她完全玩弄于鼓掌之中。
    经理刚好路过，也忍不住打趣了一番：“Ryan你厉害呀，部门里的小伙子可都要嫉妒你了。”
    让他被众人误解，也许是沈嘉熙的小小报复，陈启星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其实我才知道，她是我朋友的朋友……”
    “框架和任务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好好工作，争取准时下班吧。”也不知道经理是信了还是没信。陈启星点了点头，决定把沈嘉熙那点破事儿抛到九霄云外，认真应付手头的工作。
    这边的公司下班都很准时，没有完成的任务自然是留到明天才做。陈启星初时还不是很习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任务没能完成，还想自动加班，没坐十分钟就被人催着下班了。
    所以等沈嘉熙站在门口等他时，陈启星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沈嘉熙熟络地和每个离开的同事打着招呼，一面又百般聊赖地摆弄自己新做的指甲。
    她懒懒地抬了抬眸，看见陈启星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心情大好，连陈启星也都收获了一个难得的微笑。
    “去哪儿好呢？”沈嘉熙走在前头，问道。
    陈启星极少泡酒吧，这下一个意见都给不出。但沈嘉熙其实也没想要问他意见，连头都没回：“要不就那家吧。”
    那家是哪家，沈嘉熙没说。陈启星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等他被嘉熙领进一家酒吧，他才猛地意识到，这里好似就在Jason他们带他去的那家有蹦迪的酒吧附近。
    沈嘉熙见他四处打量着这家酒吧，说：“那时候我们刚满十八岁，就迫不及待来这儿喝酒了。吴宇阳和李煦涵都特别喜欢这儿的氛围。”
    沈嘉熙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些酒水和零食，回过头来，托着腮问：“Tim有带你来这儿吗？”
    “没有……”陈启星抿着唇，他也不喜欢去酒吧。
    “是吗？我还以为他会把所有他喜欢的‘秘密基地’都带你逛一遍呢。”
    沈嘉熙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让陈启星很不舒服，他能感受到女孩子身上隐藏的怒气，想一团暗藏的火焰，偶尔吐出一簇来试探着敌人。若是放在以往，他大概会什么也不说，把自己的情绪用塑料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疏离地和对方稍稍客气，一直忍到互动的结束。
    可他如今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陈启星，李煦涵成功地把他的外壳打碎，将里头一直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感情释放出来。自从正视自身的感情，陈启星便更不能人说欧沈嘉熙的挑衅。
    他咬了咬牙，望着优哉游哉地喝着酒的女孩子，低声道：“你叫我过来，不是因为你有话要说？”
    陈启星的语气并不和善，沈嘉熙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陈启星，明显愣了一下。她没说话，反倒正眼打量着对面的男生，仿佛发现了一个崭新的宝藏。
    陈启星不喜欢被她打量，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将自己的目光放到面前的酒杯上。
    过了好一会儿，嘉熙才收回探究的目光，轻轻地晃了晃她手中的酒杯。
    “Timmy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和他前任的故事？”
    第45章 
    “……”陈启星没想到沈嘉熙找他来是说这样的事儿，一时间居然忍不住走神，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前任修罗场。沈嘉熙没想到这事儿都能让陈启星走神，实在忍不住不耐烦地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陈启星回过神来，尴尬地眨了眨眼，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没有。”
    “你问过吗？”沈嘉熙瞥了他一眼。
    “基本……没有。”也不能说没有，上一回他就问过，只是不知怎么的就被转移了话题。
    “你也太乖了，难怪李煦涵可以和你相处得来。”沈嘉熙眉头一皱。
    陈启星不说话，头一回抬起头来，望向沈嘉熙。沈嘉熙抿了一口酒，这一回倒是她不想对上陈启星的视线，自顾自地说：“从来没有人能和李煦涵相处得来。”
    她说，从来没有人能和李煦涵相处得来。
    这是真心话。
    在陈启星之前，李煦涵一共交过四个对象。除却最后的那位男朋友，前面三个女朋友交往的时间都各自不足一年，有短的不过四个月，和沈嘉熙在一起也才刚超过半年。
    在嘉熙的眼中，李煦涵只能算得上是位漂亮又拿得出手的对象。当初她终于把李煦涵追到手，女性朋友纷纷表示出了羡慕，却不知她和李煦涵之间，完全没有爱的激情。
    李煦涵宽容而包容，耐心得令人发指，仿佛嘉熙所有的不快乐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他从来不和沈嘉熙吵架，也从来不会理会她的吵闹，更不会接受她的冷战。他会做的，是漫长而耐心地哄她，把她当作最疼爱的妹妹。
    一开始嘉熙还觉得，李煦涵的脾气真好。可时间久了，她慢慢发现，李煦涵不是脾气好，他只是在以一种更骄傲的姿态看待她，高高在上，仿佛他比她要成熟许多，理应包容和理解她的脾气。
    嘉熙生气了，毫无前兆地将李煦涵甩了。
    “李煦涵自己肯定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频频被甩。”嘉熙捻了一个鱿鱼圈放到嘴里。“反正我知道他后来交的那两个女朋友都没在一起多久就散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和Antoni分手，我还以为Antoni受得了他呢。”
    Antoni就是李煦涵最近的那位前任。陈启星咽了一口酒精，脸上已经开始有些烧了，也拿了点食物垫肚子。他没想到当初李煦涵和沈嘉熙闹得这么不愉快，他们居然还没有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李煦涵如今从来不甩面子给她。
    “他是因为Antoni的缘故，不再留在悉尼吗？”他喃喃问道。
    沈嘉熙拍了拍手上的黑椒盐：“没听吴宇阳说过，谁知道呢。当初他和Antoni一周年的时候，我都大跌眼镜了。我还以为他这个人谈恋爱有半年魔咒，半年魔咒你知道吗？就是一定过不了半年！”
    “他和Antoni那时候感情在外人看来好得不得了，他们在一起一年之后，我就想也许李煦涵终于安生了。结果事与愿违，他们都没等到毕业呢，就分手了。我那时候又想，活该啊，李煦涵你肯定要孤独终老啦……没想到他居然又找到了一个人，想要和他谈恋爱的，而且……”她收住话头。
    “而且什么？”
    “而且这个人我就扫了一眼，就知道是能受得了李煦涵的。”沈嘉熙激动地敲了敲桌子，“你和他交往过的对象都不一样，李煦涵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你比所有人都需要他。”
    “我需要他……”陈启星重复着沈嘉熙的定论，头一回顺着她的话语，咀嚼着他和李煦涵之间的关系。他的确曾经疑惑过，优秀如李煦涵，为何会看上他。无论从眼界还是阅历，他和李煦涵始终不在一个平台上。
    他能明白嘉熙所说的“需要”，他也承认自己的确很需要李煦涵，如果没有李煦涵，他仍旧是那个畏缩不前的陈启星，仍旧是那个极度害怕肢体接触的陈启星，仍旧是那个不知目标的陈启星。
    “需要……不好吗？”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手边的木质纹路，一圈又一圈。
    沈嘉熙又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是她一贯喜欢的鼻音：“李煦涵享受的是单方面的被需要罢了。谈恋爱又不是授课带学生，我就是想要生气的时候吵架，冷静之后和好，两个人之间应该有激情。”
    激情是什么？他不是很懂，但他可以确信，他们之间的确不存在嘉熙所说的“激情”。李煦涵太温和了，温和得让你感受不到他感情的变化。可这样真的不好吗？陈启星说不清楚。
    可嘉熙的感情生活怎么都比他丰富，也许她所说的才是普罗大众会拥有的爱情。只是听了嘉熙夹枪带棍地说了一通，陈启星始终很是疑惑，他抬眸望向对面漂亮的女孩，迟疑问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哼，前任不就是应该来搅局的嘛，不然你以为呢？”
    “你讨厌我……”毕竟是前任与现任的交锋。
    “切，我才没讨厌你呢，”沈嘉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讨厌的是李煦涵。”她虽然这么说着，却偏生记仇地敲了敲桌子，“还有，为什么你中午装作一脸不认识我的样子？”
    陈启星心里想，明明是你先装作不认识我的。他真是委屈了。
    陈启星不太记得他们结束谈话的时候是几点钟了，他只记得自己站在拥挤的火车里，车厢哐当哐当地摇晃着，透过门上的玻璃，他望着外头变幻的景色，满脑子都是沈嘉熙的话。
    以至于当天晚上，李煦涵和他打电话，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李煦涵察觉到了，问他是不是嘉熙又给他脸色看。
    陈启星破天荒地撒了谎，低声说了一声没有，又解释道：“今天看代码看得有些头疼。”并没有和李煦涵说他和沈嘉熙去喝酒的事情。
    他还没想明白，他和李煦涵的关系里，到底差了些什么。
    也许李煦涵心里也有事儿，陈启星发现他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纠缠自己。
    “你……工作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刺探着。
    李煦涵说还好，不明白陈启星怎么又有担忧了。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的语气，仿佛一切风平浪静。陈启星在电话这头抿着唇，听着李煦涵说了些话，也学着他轻松的口吻，说：“不知为什么今天特别困，可能是用脑过度了……”
    于是，对方借坡下驴，很快就互道了晚安。
    陈启星甩开手机，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上班，部门的同事有一两个的就跑来八卦了一番，最后陈启星就差要把双脚都举起来投降，他们才终于相信，沈嘉熙只是为了那个共同朋友，才把他叫去喝酒的。在他一再强调他们不熟后，同事们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又隐隐有些偷着乐。
    陈启星心里觉得无语，他们私底下觉得嘉熙可漂亮了，谁不想试着和她约会呢？
    他本以为，他们俩喝了酒把话说完，在公司里沈嘉熙就没有找他的必要。没想到过了没几天，他又和姑娘在厨房里狭路相逢。几乎是下意识的，陈启星端着自己的杯子就想跑路，却被沈嘉熙叫住。
    嘉熙交叉着手，秀眉微蹙，不爽地瞪着他：“我是能吃人吗？你跑那么快干嘛？”
    “没有……”陈启星这时候除了否认还能说什么呢，连忙小心翼翼地赔着笑。沈嘉熙又哼了一声，脸上虽然写满了不满，翻完白眼，才问：“赛马节吴宇阳他们会去，你和李煦涵要和我们一块儿吗？”
    她顿了顿，说：“就是李煦涵也认识的那些朋友，他都把你带到悉尼参加订婚礼了，不会不打算把你带来一起玩吧？”
    “我没听他说起……”
    “你回去问问他呗，我也没听吴宇阳说，他要不要来。”说罢，沈嘉熙才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冲起了咖啡。
    陈启星见她忙自己的事，心想应当没时间理会他了吧，便想趁机赶紧离开。谁料背后又突然冷不丁地冒了一声：“喂，麻烦你加我一下脸书和Messenger，每次都要看你在不在厨房，也很麻烦的。”
    第46章 
    正巧那天是周五，他本来就已经和李煦涵约好了，周末上他家。毕竟彼此都忙，他们平日里甚少见面，一起过周末便成了习惯。
    等陈启星回到李煦涵家时，李煦涵已经把饭蒸上了。陈启星把鞋子脱掉，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厨房，挽起袖子帮忙干活。李煦涵在切鸡肉，顺手将罗勒递给他。
    “只要叶子吗？”陈启星左右摆弄了一下那一束罗勒，问。
    “嗯，麻烦你顺道把菜也择了。”
    陈启星点了点头，开始工作。菜洗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赛马节你有活动吗？”
    李煦涵手上的刀一顿，迟疑了一下，说：“宇阳有问我要不要去看赛马，我说不去了。”
    “哦，那你放假打算去哪儿吗？”
    “想去爬山。”
    李煦涵是爬山爱好者吗？！陈启星想起上一回在悉尼的“惨痛”经历，有些惊讶地看向李煦涵：“你想去哪里爬山？”
    “哪里都好，想去呼吸新鲜空气，你有没有哪里想去的？”
    陈启星想了想，说：“其实我想去坐小火车，还没去过。”
    “正好，那就去1000级台阶那边吧。”李煦涵狡黠地笑了笑。
    1000级……陈启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等菜都备好，陈启星就没什么别的好做了，李煦涵不让他碰厨房的东西，只让他坐着等吃。陈启星只好搬了一张凳子，坐到流理台前，托着腮看李煦涵做饭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家的感觉。
    然而等他们吃完了饭，李煦涵硬拉着他看恐怖电影时，什么家的感觉，全被抛在脑后。李煦涵见陈启星一脸纠结，笑道：“你害怕？”
    “……挺吓人的。”陈启星点了点头。“以前宿舍几个聚众看过一部，结果没看到一半就都散了。吓散了。”
    李煦涵大笑着，问：“可是我想看，怎么办？”
    陈启星盯着他旁边的位置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盘腿乖乖地坐过去。李煦涵揉了揉他脑袋，说：“害怕的话，就到哥哥怀里来。”
    陈启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漫长的一个多小时的，前面他还硬撑着睁大了眼睛，被吓得弹起来好几回后，终于妥协了，只要眼见剧情不对，或者音乐不对，他都忍不住半眯着眼，只用余光去看。反观李煦涵，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倒是从容淡定，一直把人抱着，连抖都没抖。
    好不容易看到剧终，平日里斯斯文文的陈启星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卧……槽……”他感受到李煦涵在深呼吸，仰起头来，“你怎么这么淡定……”
    “看多了就淡定了，这些恐怖片说到底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万变不离其宗？陈启星不敢苟同，他可是四五岁看个香港僵尸片，都能一个月不敢起夜，总觉门后黑乎乎的可能藏僵尸。他咋舌：“你都看了多少……”
    李煦涵挑着眉，居然认真地数了数：“看恐怖片能解压，我看了不少。”
    陈启星惊讶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看恐怖电影还能解压？他不解地眨了眨眼，李煦涵看着他眨眼的模样，忍俊不禁，手忍不住覆到他的眼睛上。睫毛在他手心里头刷了刷，有些微痒，弄得他心里也痒。他刚想将人拽起来，对方便伸手过来，将他的手从脸上挪开。
    陈启星眼神深沉，不似方才灵动。李煦涵心里意外地咯噔了一声，头一回觉得对方的目光像利刃一般，要将自己的内心层层剖开。
    “看什么呢？”他想转开话题，勉强笑道。
    陈启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良久才问：“你刚提解压，最近压力很大吗？”
    “一点点吧，但我自己能处理得来，你别担心。”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李煦涵故作轻松地捏了捏陈启星的脸。
    这样的回答千篇一律，他总是说着“你别担心”，这让陈启星心里更不好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好似没必要说。李煦涵也是个成年人了，说能自己处理，便能自己处理。他再提出任何的意见，是不是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呢？
    陈启星心里乱得很，却不知如何和李煦涵说。他把李煦涵的手又拽下来，覆到自己眼皮上。李煦涵温热的掌心烘暖了他微凉的眼皮，却仍旧抚不平他内心的困惑和焦躁。
    ***
    为了能尽快参与新项目，陈启星几乎是只要不上课的时间都会去公司报道，连图书馆都很少泡了。去图书馆的次数骤降的结果，除了错过和李煦涵工作日的唯一约会时间，还有就是缩短了和何文涛他们见面的时长。
    叶菁好几次对陈启星的实习表示出羡慕，但她的课业成绩一般，并没有信心在第一年就找实习。可她和何文涛对于部门工作好奇得很，只能抓着上大课的时机坐到陈启星身边，八卦八卦。
    陈启星也习惯了他们帮他占位，所以在某天早上的大课上，只看到何文涛的他，满脸写满的惊讶。
    “叶菁呢？”
    何文涛努了努嘴，陈启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禁疑惑地蹙眉：“怎么坐到那么远？你们吵架了？”叶菁和何文涛简直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坐到了对角线上的两端。
    “我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闹的……”何文涛叹了口气，拉着陈启星坐下。
    其实无非也是些柴米油盐的小小琐碎，何文涛三言两语就已经说个清楚，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是两人都没控制好情绪，一下子火星撞地球，怒气就爆发了。
    这世上有没有情侣，是从来不会吵架的？
    何文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相信：“不可能吧，那样也怪没意思的。”
    “相敬如宾嘛……”陈启星莫名想到这个词。
    “反正我做不到，感觉没啥激情……” 何文涛转着笔说，“阿菁也肯定不行。”
    激情，又是这个词……陈启星暗暗叹了口气，靠在靠背上。何文涛一脸狐疑地凑过来，问：“不会是你和你家那位没激情了吧？”
    陈启星不想透露太多，只是摇了摇头：“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安慰安慰你吵架受伤的心灵。”
    “不了不了，我等会儿要去找阿菁。”
    “人家理你么？”
    “她最近家里有别的烦心事，别看她现在生着气，但她肯定还是希望看到我陪她去办事的。”何文涛无奈地笑了笑。
    诚如何文涛所言，下课的时候，叶菁果然站在门口等人。看见何文涛出来，还要假装没看到似的，偏生要等人来低头，这才就着台阶和他撒娇。
    陈启星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若有所思。
    在他们的关系之中，叶菁明显是强势的一方。他听见叶菁用傲娇的口吻去撒娇，和何文涛说自己好累，何文涛不计前嫌地哄了哄女朋友。陈启星没想到，叶菁也会有在感情上依赖何文涛，也是有情感需求的。
    李煦涵呢？
    那一刻，他望着眼前的朋友情侣，恍然大悟——李煦涵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感情上依赖过他，也从来没有依赖过任何人。
    ***
    李煦涵一个人等在走廊里，头往后仰着，靠在诊室外的墙上。他心里塞着一团乱麻，那团乱麻更好似被扔进洗衣机里，被拼命地搅和。他此刻很想吸烟，可是不能，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薄荷糖，扔了一颗压在舌底。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滴答滴答溜走的时间，蹙着眉算了算，那边的门就打开了。李煦涵连忙走过去，看见督导的脸色很是难看，心头一凉。
    “背上也有。”督导朝他点着头说，“我去给警察打电话，你进去安抚一下她，今晚不能再回家了。”
    李煦涵点了点头，将剩下的半颗薄荷糖咬碎，走回自己的房间。Anna还在那儿坐着，看见李煦涵进来，又垂下头，甩着小腿，抠了抠衣服上的蕾丝，忽然低声问道：“我今晚是不是要被送去宿舍？”
    “应该是的。”李煦涵坐到她对面。
    Anna“哦”了一声，又问：“我可以不去宿舍吗？”
    “那么你想要去哪里？”
    “我想回家，我想和妈妈一起。”Anna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想将露出来的手腕盖住。那里有一圈淤青的牙印，是Anna自己咬出来的，企图掩盖烟头烫出来的痕迹。
    但这是不可能的。李煦涵心里想着，觉得嘴里尽是苦涩。他记得Anna的母亲前段时间通过了评估，Anna终于可以从寄宿家庭里被接回到原生家庭。
    李煦涵难以忘记Anna得知终于可以回到母亲身边时的高兴之意，可好景不长，她才回去没一个月，已经连续取消了两次预约。李煦涵特别注意到这个情况，所以在Anna再来见他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她身上的情况。
    他和孩子玩了一会儿游戏，Anna一时没有注意，不小心把袖子勾到了，这才把手臂上的伤口暴露了出来。那一瞬间，他感觉到Anna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情绪中，但最后孩子还是同意给他看手上的伤。
    “是我自己咬的。”她说。她想着，她这么说，伤便只和她自残有关系，和她妈妈无关。“那个是我倒热水的时候，烫到了。”
    “妈妈没有打我，是我自己弄到的。”面对着女性督导，问她背后的伤时，她也是这么说的。“我想回家了……”
    但李煦涵知道，他的督导知道，甚至Anna自己也知道，她回不了家了。
    “她恐怕会一直留在系统（国家儿童保护）里，进进出出，我们尽力了。”Anna被警察带走之后，督导拍了拍李煦涵的肩，知道这是他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宽慰道。
    “如果她遇到一个很好的寄宿家庭，情况是不是会不一样呢……”李煦涵长长地叹了口气。
    “即使不住在一起，她总是会和她母亲见面的，那么她还是会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督导说，“总有一些东西我们没有办法去改变，你也尽力了。下班了，别想那么多，快回家吧。”
    第47章 
    陈启星接到李煦涵的信息时，他已经在前往South Yarra的火车上了。李煦涵说自己机构有些事情，需要晚一点回家。陈启星想着自己都已经在路上了，何苦又往回跑，便打算到他家楼下等着。
    他靠在门口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余光里看见一辆熟悉的车，赶紧往外走了两步，确认转进去停车场里头的是那辆途观。陈启星算着时间，隔了一会儿再去按铃，以为人约莫已经到了楼上，门铃里头却没有回响。
    他愣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眼手机，过了五分钟，又按了一次铃。
    还是没有回音。
    这时候恰好有人从楼里出来，好心地给他留了门。陈启星赶紧进去，上到楼上，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人，静悄悄的。
    陈启星略微思考，回去按开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
    那辆黑色的途观停在停车位上，陈启星远远地看见，李煦涵靠在靠背上，拧着眉，似乎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陈启星低头给李煦涵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到哪儿了。
    可信息过了好一会儿，明明他一直盯着手机看，李煦涵都没有给他回信息。等了五分钟，李煦涵的信息才姗姗来迟，说：刚到楼下，现在上来。
    陈启星看见他做了个关窗的动作，他不想在这儿和李煦涵撞上，赶紧上了楼，等在李煦涵家门口。过了几分钟，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李煦涵从电梯里头出来，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自家门口的男生，明显愣了一下。
    陈启星看见李煦涵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迅速染上一丝温度，像是刻意调解的水温，要把最温和的一面摆在陈启星面前。李煦涵朝他笑了笑，取出钥匙边开门边问：“你怎么上来了？”
    “楼下正好有人开门。”陈启星如实作答。
    “今天临时有些事情，抱歉让你久等了……”
    陈启星静静地听着，低声应了一声“嗯”。他跟在对方身后进屋，李煦涵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自己先去了趟洗手间。陈启星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拉开冰箱门，里头难得什么都没有，只剩一点点火腿和培根。他抿了抿唇，又打开上层的冷冻柜，倒是多了几盒速冻食物。
    “你这几天都吃了什么？不做饭了吗？”陈启星将冰箱关上，靠在走廊上。
    李煦涵从浴室里出来，显然已经洗了把脸，一时间有些恍神，半秒才“哦”了声，说：“最近太忙，没怎么做饭了。家里是不是没什么吃的？要不我们下楼吃吧。”
    他走过来，想牵陈启星的手，陈启星却避开了。陈启星靠在流理台边，抬起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李煦涵手里抓了空，也是一愣，静静地站在原地。
    “……你最近不对劲。”
    “是因为我回来晚了，你生气了？”李煦涵无奈地笑了笑。
    “……”陈启星咬着下唇，“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不对劲。”
    李煦涵收起笑容，也不说话，往后抱着手臂倚在墙上。
    “你明明不高兴，为什么总是在我面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呢？”他轻声问道。
    李煦涵垂着眼眸，片刻才答：“我自己能处理。”
    “你自己能处理的意思，是承认自己最近情绪不好了？”
    李煦涵不答，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走上前来，试图缓和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我有些饿了，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他手刚伸到一半，“啪”的一声就被对方拍了开去。李煦涵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启星会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就连陈启星自己也吃了一惊。陈启星自我保护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咬了咬牙，说：“你总是要我将我心里的想法都说给你听，可是你呢？你却总是将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
    “我说了我能处理，我也不想让我的情绪影响到你……”李煦涵辩解道。
    “我当然知道你能处理，可‘你能处理’和‘你和我说你心里不痛快’并不冲突吧？！你什么都不和我说，却总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心里就不难过吗？我就不会受影响吗？”陈启星咬牙切齿地说，说完才发现自己双手都在颤抖，喉咙哽得难受。
    李煦涵没想到陈启星居然一口气能说那么多，而且那么咄咄逼人，完全颠覆了他对他的所有认知。他看见陈启星脸上既委屈又愤怒，眼角已经开始泛起了红，方才因为指责而抗拒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想，他作什么要和他争这些呢？启星被逼得说这么多话，也是不容易的。
    他想示弱，想抱抱他。可陈启星却不要他碰，垂着头低声说道：“李煦涵，我不想只是我在感情上依赖你，我也希望你能依赖我……”
    他说得太小声，李煦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陈启星已经抓起书包，走到玄关穿好了鞋。
    “先回去了，你记得吃饭……”陈启星盯着自己的鞋，低声嘱咐了一句，也不等对方给出反应，开门离开。
    没有他以为的摔门的声响，陈启星即便生气失望，却还是斯文地将门关上。那声温柔的“咔哒”声如同开关，将李煦涵身上的力气尽数抽走。他也不饿了，心里乱七八糟，又筋疲力尽，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根。
    李煦涵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烟的味道，他也很久没有抽过烟了，香烟的味道刺激着粘膜，勾起他上一回碰烟的记忆——和Antoni分手的情节仍旧历历在目。
    他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做一个好的对象，可他们却仍旧觉得他在爱情里头表现得很是失败。不仅是Antoni，还有沈嘉熙她们，离开的时候总是嘲讽他，他给对方的爱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
    他有些受不了连续的失败，也没搞明白其中的原因。在和Antoni分手的时候，他本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将空窗期拖长一些。可陈启星像是一只温顺的兔子，他守着自己田地，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他又忍不住动了心。
    陈启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听话，他乖顺，他也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他以为那样一个人，总不会与他意见相左，也不会为了乱七八糟的原因和他对峙。可他忘记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李煦涵想起陈启星一巴掌拍到他的手背上，不由得自嘲地对着空气笑了笑，将烟灰弹落在纸杯里头。
    把陈启星逼到这个地步，他也是蛮厉害的。
    李煦涵烦躁地深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瞬间充斥着整个肺部。他对和对象吵架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对于初时的吵架，他自有一套解决的办法。即使傲娇如嘉熙，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可陈启星又不一样，他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摔门，甚至连走之前还提醒他记得吃饭。
    这下变成了他拿启星没办法。
    他不知为什么，忍不住给陈启星发了一条信息：别光顾着生气，你也要记得吃饭。
    他以为陈启星不会回他信息，至少也要冷他一下，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了一条：我回去就吃，不用担心。
    李煦涵有些没弄明白这操作，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响了两声便接通了，他听见背景音里车站的广播。
    “还生气吗？”轮到他小心翼翼地问。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陈启星的呼吸声逐渐清晰。李煦涵头一回不敢再说话，生怕打断了片刻的联系。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却是陈启星先打破：“李煦涵，遇见你之前，我其实没有什么目标。虽然为了反抗我妈，我跑出来了，可我又不知道我会不会留下来……”
    “直到我遇见你。”
    李煦涵从来没有听陈启星说过，他对于未来的打算。他对陈启星说过不少动人的话语，却都不及陈启星用平静又谨慎的语气说的这一句话，直直戳进了他的心里。
    “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生活。虽然不知道未来我们会不会分开，但……”他听见陈启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至少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能快乐。”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快乐吗？”李煦涵问。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教我，要和你说我心里的想法了，因为猜心思实在太痛苦了。而且，”他顿了顿，“我的确在很多方面都需要你，可你有需要过我吗？还是你只是单方面享受被需要的感觉呢？”
    李煦涵愣了愣，没想到陈启星想得如此深刻，脱口而出喃喃道：“谁说的……”
    “额……”陈启星还以为他在质问他，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半天才憋出个名字：“嘉熙说的……”
    被李煦涵这么一打断，方才积攒好的准备长篇大论一番的勇气就又泄了。陈启星暗自懊恼地叹了口气，说：“我不会你那么些心理理论，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你诉苦的话……”他说不出“分手”两个字，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陷入沉默。
    陈启星站在楼下吹了好一阵风，最后劝了一句：“快去吃饭吧，别闹胃疼……”
    电话断了，李煦涵望着手里的通话记录，耳边回响着陈启星最后温和又无奈的劝告，忍不住将烟掐掉，给徐珺打了个电话。
    第48章 
    门传来一声轻响，程澄刚打完电话，回过头就看见陈启星一脸沮丧地站在那儿，吓了她一跳。
    “你不是去了李煦涵那儿吗？”
    陈启星嘟囔了一句：“吵架了……”
    “啊？”程澄愣了一下，“你和他吵架吗？”
    “嗯……”
    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也能吵起架来……程澄心里腹诽道，见他面上难过，自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她捋了捋头发，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陈启星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们也不能算吵架……”除了陈启星在李煦涵家言辞稍稍激动的那番话，其它时候他们都还是温声细语的。他抬头望向程澄，才发现对方化了妆，抱歉问道：“你是不是准备出去了？”
    “嗯，我想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才去酒吧”陈启星知道程澄最近认识了一个人，还在初步约会中。程澄回头，问：“要不捎上你？”
    “算了……我不想去当电灯泡。”
    程澄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应该没关系的，她本来就和我说了，还有几个朋友在。你瞧，她带了朋友，我也可以把你捎上，给我掌掌眼。”程澄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好得不行，二话不说，直接拉着陈启星起身，把他押到浴室弄了弄头发，顺道听陈启星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陈启星对于这段关系的感觉。
    程澄很早就对他们的关系做了个评估，她很清楚，在这一段关系里，陈启星必然是处于一个弱势的地位。她亦不赞同李煦涵对陈启星的“训练”，觉得李煦涵在利用他们之间不对等的关系来塑造对方，说得难听点就像是一场驯化。如今让她比较诧异的，是陈启星被“训练”得敢于和李煦涵正面交锋了，恐怕这个情况李煦涵自己也没有料到。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和好呢？”她点了份意面。
    陈启星有些纠结：“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分手。”他托着腮往帅哥服务员看了两眼，又不好意思地回过头来，说：“我还没想好，你说李煦涵会不会生我的气？”
    “话都说出口了，才担心别人是不是生气。别瞎操心了，这事怎么说呢，也是他的锅呀。”作为陈启星的朋友，程澄自然是要站在他这一侧的。“再说了，他这么大个人了，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的话，就太差劲了。”
    陈启星越想越后悔，低头嘟囔了一句：“李煦涵如果实在变不了，也没有关系的，大不了我去求和……”
    “哎！”程澄撑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帅哥，你担心什么？！没有李煦涵，还是张煦涵、陈煦涵，现在的你不会差人爱的。”
    他笑了笑，又不确定地想要假设：“可是……”
    程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你是不自信呢？还是信不过李煦涵？”
    “……是我的问题。”
    “那等会走着瞧啰。”
    陈启星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酒吧很是热闹，程澄把陈启星带到一桌子人面前，其中一个女孩子看见了她，立刻喜笑颜开地站起来，和她拥抱。陈启星望向里头的男生，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想凑到程澄耳边说，还不如吴宇阳呢。程澄就凑了过来：“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子。”
    “嗯……嗯？？？”陈启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对方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酒过三巡，对面女生的朋友都已经坐不住，纷纷往吧台边上坐，男生更是去找漂亮的小姑娘搭讪。程澄也喝开了，凑到陈启星耳边问：“怎么样？”
    陈启星这会儿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他还没从程澄出柜的惊讶中缓过劲来。程澄其实也没打算问他太多意见，反倒用英文说：“要不我们来打个赌，你去吧台那儿坐着，看看有没有至少五个人来找你搭讪？”这就是她刚才说的“走着瞧”。
    对面的女孩子也哈哈大笑，拍着手应好。
    “你说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和女的。”女孩接他的话。
    程澄把杯里的酒喝完，拉着陈启星站起身来。陈启星也喝了些酒，情绪上更放得开，虽然觉得有些害羞，但还是应好，顺从地一个人走到吧台边上坐下，随便点了一杯。
    酒刚端到他面前，陈启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程澄她们，两个女孩子凑在一块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陈启星腼腆地笑着，还没回过头呢，就有人坐到他旁边来。
    他比他自己想像得还受欢迎，来来去去男的女的，他克制地和他们稍稍说上两句。程澄没打算玩那么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和约会对象道别，走上前来打断他人的搭讪：“要不留个电话吧，我朋友晚一点联系你。”
    那男人扯过一张纸巾，写了自己的号码推到陈启星面前。程澄抽过那张纸，折了两折当着对方的面塞进陈启星的口袋里，末了还要拍一拍以示放稳了。
    等他们出了酒吧，程澄长舒了一口气，擅自将那张纸巾扯了出来，忍不住笑出声来。陈启星喝了好几种酒，此刻有些上头，顺手将纸巾抓了过来，摊在面前仔细地看。
    “你没事吧？刚才坐在那儿看着好像还行，出来怎么就像喝醉了？”
    陈启星摇了摇头，将纸巾搓成一团，随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是有些晕，却也有些兴奋，喝完酒后加速的心率让他耳膜都在震动。
    程澄见他没什么大碍，还能直着走路，总算是放了些心。
    “你看，今晚你不是挺受欢迎的嘛？！不过你这就把人家给你的电话扔了？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呢。”她打趣道。
    陈启星脸上还泛着酒后的红晕，笑了笑：“我坐在那儿的时候，都没听见人说什么，光顾着想他了。”他说罢，好似刚惊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缓缓地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李煦涵把车停到门口，刚掏出钥匙想要开门，就听见屋子里头传来一声犬吠。他愣了一下，没多想。可门一开，低头一看，一下子就对上了一双狗眼。李煦涵略一蹙眉，把门微掩，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又仔细看了一眼门口的装饰，才确定这真是他们家。
    那只半大的金毛还等在门口，朝他甩着尾巴，见人进来，把屁股往后挪了挪。李煦涵弯下腰去脱鞋，鞋子脱到一半呢，狗子就等不及了，围着他兴奋地打转。
    “妈，怎么家里有只狗？”
    徐珺和李榕森早就坐到饭桌边上了，也没等他。李榕森应了一句：“我们养的。”
    “嗯？怎么回事？”李煦涵走到厨房洗了个手，那只金毛就跟着他到厨房去。“你不是不喜欢猫狗吗？”他可还记得李榕森和徐珺早年为了养猫大吵了一架。“妈，你怎么说服我爸了？”
    徐珺扫了一眼不自在的李榕森，挑了挑眉：“你得问狗，怎么说服你爸的？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不是看你现在在家时间长了，怕你闷的。”李榕森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赶紧拿碗过来吃饭。”
    李煦涵笑了笑，坐下来吃饭。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徐珺的菜了，难免有些想念。金毛似乎很喜欢这个新来的主人，一直窝在他的脚下，甚至连他去洗碗，都站在门口守着。
    “怎么就突然想回家了？和你女朋友吵架了？”等李煦涵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母亲转过头来。
    她拍了拍隔壁的位置，李煦涵还没坐上去了，金毛倒是得了旨意似的，一下子蹦了上去，心安理得地占了位。它刚躺下来，看见李煦涵也往这边上走，一时间有些迷糊，又竖起脑袋来，瞪着一双无辜的小眼睛东张西望，惹得李家母子二人发笑。
    李煦涵找了个别的位置坐：“没女朋友呢。”
    “上一回那个呢？”
    “您想象力真丰富。”他还没打算这个时候出柜。
    徐珺自然不会信他的那些鬼话，但她也从来不干涉儿子感情生活。她了然一笑，说：“说吧，这次打算回来住几天呢？”
    “过个周末吧。”
    “明天我和老李约了沈叔叔他们喝早茶，你要不要也来？”
    李煦涵想了想，说：“我去遛狗算了。”
    “随你吧。”徐珺笑了笑，“记得带垃圾袋捡屎。”
    “知道了。”
    “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和老人家说的，你就和蛋卷说。”徐珺揉了揉金毛的脑袋，“蛋卷，你哥他一看就是惹对象生气了，你可要告诉你哥，你一只狗，以后找个女朋友还要磨合呢，何况是人。对吧，蛋卷？”徐珺把金毛抱到腿上，金毛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应一声，可乖巧了。
    “蛋卷比你小时候还乖，还懂事，多和它学学。”徐珺打趣地瞥了儿子一眼。
    即使他很少回来家里住，徐珺还是习惯将他的卧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李煦涵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身畔空荡荡的，竟有些不太习惯。之前周末的晚上，在South Yarra的公寓里，他身旁总是躺着一个人。陈启星喜欢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即便刚睡下时还各睡各的，不一会儿启星就会拱到他的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身上。
    李煦涵望着黑暗之中的天花板，心里生出些惆怅，翻身摸了一把床边的手机，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
    不知道启星晚上都做了什么？
    李煦涵思来想去，到底没有再给陈启星发信息。他想起徐珺好像藏了些葡萄酒在楼梯下头的小隔间里，想拿一点来喝，便翻身下了床。
    也许是翻弄东西出了些声响，等他感觉到腿边有东西动了动，手机的光往那处一扫，蛋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仰着脑袋静悄悄地看着他。
    李煦涵将手机电筒关上，蹲下/身来揉了揉蛋卷的脑袋瓜子，蛋卷便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脸。
    太乖了。李煦涵无声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觉得它像极了陈启星。
    “蛋卷呀……”他叫着它的名字，蛋卷大约是知道爸妈都睡了，它一声也没吭，只是稍稍歪着脑袋看着他。
    李煦涵将它搂在怀里，叹了口气：“你哥我睡不着，想人了。”
    第49章 
    李煦涵昨晚睡得晚，早上自然就赖床。等他洗漱完毕，那边李榕森和徐珺都准备好了出门。蛋卷把两位主人送到门口，不知从哪里叼到了牵引绳，叼在嘴里去厨房找李煦涵。
    李煦涵喝了一杯水，回头就看见蛋卷蹲坐在厨房门口。他有些无奈地瞪了它一眼，把杯子放到水池里，转身上楼去拿钱包和手机。蛋卷不给上楼上，可它又怕自己跑到别的地方玩了，李煦涵就找不着它，于是一直蹲在楼梯口等着。
    李煦涵带好东西，走下楼来揉了揉蛋卷的小脑袋，俯下/身去给它系好牵引绳，这才带着它出去溜弯。
    他已经许久没有晨跑了，为了配合蛋卷的步调，他也没敢跑得太快。偶尔蛋卷兴致上来了，忍不住蹲在地上拉一泡，李煦涵还得停下来给它捡屎。大约跑了三十分钟左右，蛋卷就不乐意再跟着跑了，李煦涵只得牵着它慢慢走了一段路，走去主街上的咖啡厅吃早餐。
    他刚点完餐，对面便有人影晃了晃，蛋卷比他本人还要机警，水都不喝了就竖起了脑袋。李煦涵低头安抚地揉了揉小狗脑袋，刚想说没事呢，就听见身旁有人问道：“怎么称呼小狗？”
    李煦涵手上一顿，抬起头来。他有些意外，而Antoni脸上带着笑意，问：“对面有人坐吗？”
    “你坐吧。”咖啡送到了，李煦涵抬眸道了声谢，端起来抿了一口，“你怎么在这儿？”
    Antoni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年轻人们：“年假，陪几个朋友来玩。”
    “哦。”李煦涵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Antoni完全不介意对方的冷漠，倒是抬手叫了一杯咖啡，回过头来，目光在李煦涵脸上大胆地逡巡：“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有缘分。”
    “这家咖啡厅评分很高，很多人慕名而来。”言下之意，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缘分一说，Antoni会来这儿再正常不过了。
    Antoni对他的态度心领神会，却毫不介意：“这么说，我们是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李煦涵抬头看了他一眼，Antoni还是一如他记忆中的那般，帅气又有风情，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性取向来。他看他的眼神也没有变，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一般露骨。他收回目光，稍稍勾了勾嘴角，嘲笑似地说：“当时分手的时候，你自己也说和我没有朋友可做的，怎么现在又后悔了？”他顿了顿，又说：“我们早就move on了，现在再来说这些实在没意思。”
    “这么说来你和你的新男朋友相处得不错了？”他笑了笑，“我看你还带了他去Joanna的订婚宴，难怪Joanna不请我。”
    被问到和陈启星相处得如何，李煦涵抿着唇不说话。他总不好说他们在冷战期内，倒像是让人看了笑话。可Antoni是谁？毕竟是和他在一起了一年半多的人，对于他的那些反应，统统了如指掌。见他缄默，Antoni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像是幸灾乐祸：“我就知道！Timmy，你真得改改，不然谁敢要你。”
    他说罢，端起刚送来的咖啡，潇洒地扬长而去，留下憋了一肚子气的李煦涵坐在那儿。
    蛋卷大概是感受到主人的怨气，把脑袋架到李煦涵大腿上，两颗大大的黑葡萄无辜地转了转。李煦涵被它逗到了，看着小狗刻意卖惨的样子，心情总算由阴转多云，也无奈又感激地替它顺着毛。
    蛋卷舒服地眯了眯眼，那鼻子撞了撞李煦涵的腰。它刚碰了一下呢，鼻子底下忽然一阵震动，吓了它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李煦涵笑着拨开它的脑袋，从运动衫的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一看，竟然是程澄给他发信息。
    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周末，先是和男朋友闹别扭，然后又撞见前男友挑衅，末了还有男朋友他娘家来讨个说法。李煦涵叹了口气，问她吃了早餐没有，没有的话倒不如一起喝咖啡，他请客。
    程澄那边回复道：成啊，反正Ryan昨天喝多了酒，现在还没爬起床，方便我行动。
    李煦涵眉头一紧，问她启星好好的怎么就喝多了酒，没想到程澄那头就再没有回复。
    “我把人带去酒吧猎艳了。”等到程澄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一面逗狗一面甩下这样的一句回答。
    “你怎么……”李煦涵觉得头大。“算了算了……”
    程澄很喜欢蛋卷，揉了一把狗脑袋后，抬起头很认真地和李煦涵说：“你猜昨晚有多少人找他搭讪？”
    她还有酒后的倦意，将小挎包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放心好了，他什么都没要，也没喝别人的酒，连别人给的电话，一出门就扔进垃圾桶里。”
    “我没担心什么，只是他酒量不太行。”
    程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觉得他不过是死鸭子嘴硬：“Ryan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
    “我不想看见你们分手，但你之前的调教有些太过了。”程澄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望向李煦涵，“你们在一起之前，我记得我有一次和你说，你不能做他的治疗师。你那时候说没有，可是你们在一起之后，你又用了一些方法让Ryan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启星，比原来的启星要好很多吗？”李煦涵沉吟道。
    程澄秀眉微蹙：“不可否认，现在的他更受欢迎。”
    “启星和他妈的关系不太和谐，你知道吗？”
    “我知道。”程澄点了点头。
    “很多原生家庭有问题的孩子，情感处理方面多少会受到家庭关系的影响。”李煦涵说。
    程澄打断了他的话：“可是Ryan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患者啊！你也知道，他对你的信任度是很高的，不管你在他身上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不假思索跟着你走。如果……”
    她直视李煦涵的眼睛，又强调了一次：“如果——他自己对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没有感觉到uncomfortable，我当然不想干涉。但是Ryan有说过，他每次和你分别后的一段时间里，总是感觉患得患失，而你不告诉他你心里想的事情，他又很难过。我觉得你给他建立的关系对他来说太不健康了，而他又太信任你了，他自己是不会发现其中的问题。”
    李煦涵靠在椅子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面前的咖啡，思索着程澄的话。与其他人的或挑衅或讥讽不同，程澄的表达清晰而理性，是李煦涵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角度。
    服务员给他们端来主食，打断了李煦涵的思考。他动手切开盘子里头的香肠，忽然低声说道：“那你坐在这儿和我理论，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你把自己的感情过分投射到启星身上？”
    程澄掰开烤脆了的吐司，蘸了一点肉汤，面对李煦涵的质疑游刃有余地回答道：“我知道啊，我还和Ryan说过呢。”她瞥了李煦涵一眼，“可是现在问题是，你知道你也在他身上过分投射了感情吗？！你想在他身上实现你内心什么样的愿望呢？”
    李煦涵愣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程澄有意让他吃瘪，她临走前还特意打包了一份汉堡，说带回去给陈启星吃。
    李煦涵带着蛋卷，把人送到车子旁边，程澄临走前将车窗摇下来，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和陈启星和好。李煦涵想了想，说，过两天吧，我需要一些时间冷静地思考。
    程澄点了点头，又半开玩笑地嘱咐他要抓紧时间，免得陈启星等不及跑了。
    李煦涵牵着蛋卷回去，心里一直在想着事情。无论是嘉熙从前经常嘲讽他不懂得爱，还是Antoni说他要改变，更有程澄替他做的分析。他渐渐发现，也许对于恋爱，他的确一窍不通。哪怕他谈过不少的恋爱，但在每一段恋爱里，他始终坚守着他的方式，用他自以为是的方式去给对方他认为的爱，也不论那算不算爱。
    他才意识到，他似乎总是希望他的对象能变得更温顺、更听话，他总是以一种像治疗师的包容去“爱”他们，恰巧陈启星愿意受着。可当他有独立的人格后，又不再愿意受着了。
    他没有给到他一段平等的恋爱关系。
    他还没思考完，蛋卷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家门。李煦涵喊了它一声，把它拽住，拿布给它擦干净脚，这才解开牵引绳。
    蛋卷立刻撒欢似地扑到李榕森身上，把老爷子逗得乐呵呵的。
    李煦涵望着和狗打成一片的父亲，有些出神。他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时候作出了改变，又诧异于在这方面冥顽不化的父亲居然为了母亲作出了妥协。
    那他呢？他还不到二十四，难道他比父亲还难以改变吗？
    第50章 
    陈启星撑着脑袋，这个人仿佛半个魂都还没飞回到身体里，头又晕又疼。陈启星是实在不太能喝酒，昨晚上连着喝了几杯烈酒，出门时还没什么感觉，等上了火车就整个人都想要瘫软在座椅上起不来了。
    程澄没想到他乱七八糟地喝了这么些酒，只能硬是把人拖回家里，让他到床上睡去。陈启星还想挣扎着洗个澡，毕竟一身酒气的，但他还没起来走两步呢，就已经晕得不行。
    “以后再也不带你去酒吧了……” 程澄把汉堡放到他面前，让他煮一杯热牛奶送了。
    陈启星提着那袋汉堡晃了晃，有气无力地问：“哪来的？”
    “李煦涵请的。”
    “……嗯？？”陈启星如今什么都慢半拍，花了足足三四秒才消化掉刚钻入耳的话。“你怎么跑去见他了……”
    程澄漫不经心地说：“之前他说好了请我一顿饭的，现在兑现承诺啰。”她回头看了陈启星一眼，见他有些惆怅地盯着那袋汉堡发愁，笑道，“都送到你面前了就快吃吧，等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陈启星只好起身去开冰箱，把牛奶拿出来。
    “你们聊什么了么？”
    程澄看了他一眼，说：“我教育了他一番。”
    陈启星默不作声，随即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刚垂下眼帘，只觉额上一凉，一阵柠檬香扑鼻而来。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探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一摸就摸到一片薄薄的柠檬片。程澄在一旁大笑着，将面巾纸推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新的醒酒神器吗……”陈启星无语地将柠檬片搓成一个细卷，瞅了一张纸巾将柠檬汁擦干。
    程澄将剩下的柠檬用保鲜膜包好，放到冰箱里，笑着说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逗逗你罢了。”她回过头，“你是不是想问我，我都和李煦涵具体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
    程澄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了然道：“不知道呢，总觉得你想问，但又不敢问。”
    “……”陈启星被人戳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清了清嗓子：“那好吧，那我问你，都教育他什么了？”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想知道，从程澄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会是怎么样的。
    程澄虽然知道他心中所念，然而原本并没有打算将对话的内容尽数奉告。一如从前她推波助澜，也没让陈启星知道一样。可陈启星望过来的目光意外地认真而坦诚，似乎她不说实话他便不罢休。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才一五一十地把他们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陈启星听罢，缄默不语。他的思绪没有到达程澄所想的深度，如今程澄仿佛给他打开了另一扇门，将他所留意到的表面的那层纱掀开，更方便去探究其内核。
    “原来是这样吗……”他喃喃道。
    “一家之言而已，你如果觉得不是这样子的，可以不用考虑我的看法。”程澄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信任不好，李煦涵还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人，只是他在某些方面处理得不是很好。”
    陈启星点了点头，他完全不否认李煦涵值得信任这一点，但他也不否认，也许李煦涵在某些方面是固执的，不然他不会将同一个问题在不同的对象身上延续。
    程澄见他隐隐出神，又不知道他的思绪跑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忙不迭地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回魂，想什么呢？”
    “……想沈嘉熙说过的话。”他说，“李煦涵是不是一直在找，一个需要他的人？”
    “不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不过李煦涵能遇见你，我觉得他真是三生有幸了。除了以前的你，谁能受得了他的调教啊……”程澄感叹道。
    这明显不是一个褒奖，陈启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实际上他不喜欢我一直依照别人的情绪生活，所以他也不要我依着他。”
    “对呀，所以你现在被他训练得连他的坏毛病都不愿意依着了。”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反噬，程澄想。可她很高兴，“你这一回可要坚持到底，可别又心软，半途而废了。”
    陈启星笑了笑，低声温和地应了一句：“谨遵教诲。”他得忍耐，忍着想要主动和李煦涵联系的心思，忍着那些想要见他的冲动，给李煦涵一个小小的教训。
    ***
    离开的时候，蛋卷一直把人送到前院，摆着尾巴不肯走，两只小葡萄死死地盯着他。李煦涵朝它招了招手，蛋卷嘤嘤地叫了两声，却连栏杆都不敢跨过来。李煦涵笑了笑，眼前的金毛莫名其妙地和脑海中的陈启星重合了，一时间他就又笑不出来。
    他想起他们昨天还聊了两句，陈启星谢谢他为他打包的汉堡。李煦涵本来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的，可陈启星的回复总很克制，礼貌但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这让李煦涵不知道如何应答，他平生倒也遇上了一些困难，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没处使。
    ***
    陈启星的胳膊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来，叶菁便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时候是会去图书馆的。陈启星被问得有些茫然：“……今天就去啊……”
    “你不用约会啦？！”叶菁记性好着呢，周二对象也会在学校里，他们基本上是约不到陈启星的。
    陈启星这才反应过来，不自觉地抓了抓耳朵，尴尬道：“今天不用……你们是去讨论期作业吗？”
    叶菁用看怪兽一般的眼神望向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向来八卦，这时候正事被抛诸脑后，自然最关心眼前的故事：“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陈启星懒得解释，含糊地应着。
    叶菁见他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挑了挑眉，识趣地岔开了话题：“之前在群里，大家想今天组团刷练习，担心期末考试考不过呢。你也没回复……”
    “忘记了……”除了被程澄带去酒吧放松，陈启星整个周末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系，除了宿醉，其余时间都一门心思沉浸在作业里，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你等会儿去吗？”叶菁追问道。
    “好吧，等会儿我和你们去图书馆吧。”他点了点头，看着叶菁在群里说了一句话，连带他自己的手机都震了。陈启星看见新冒出来的对话框，把原本的对话框往下挤。李煦涵的对话又往下退了一格。
    陈启星暗暗叹了口气，将手机锁屏，想了想要不还是晚一点再和李煦涵联系。
    李煦涵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踏进他们以往去的楼层。果不其然，他远远地就看到叶菁他们租用了一个小房间，四面都是玻璃的房间里，陈启星被好几个人围着，似乎在给他们讲题目。
    人在房间里头，虽然房间外头的空桌椅并不少，但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李煦涵不好往他们跟前凑，怕打扰到陈启星。
    他找了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一面留心着房间里头的动态，一面做手里的活。
    大概叶菁有特殊的雷达，偏生就她的眼尖。陈启星终于给大家解释完题目，肩膀被人拍了拍，让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角落里的人似乎也留意到了他们的动静，抬起头来望了他们一眼。陈启星感受到来自李煦涵的目光，愣了一下，远处的人影好似朝他微微颔首。他当下不知道要给什么回应，半晌便见对方已经收回了张望的目光。
    叶菁小声地问。“吵架是谁的锅呀？”
    陈启星无奈道：“其实不算是吵架……”
    “那闹什么别扭呀。”叶菁不解地叹了口气，“你要过去吗？”
    陈启星还没想好，不知道他主动走过去的话，是否算是他妥协了。可叶菁却不这么想，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他看上去也没生你的气呀。”
    “……我生他的气。”
    叶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弄得何文涛都注意过来了。叶菁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又对陈启星挤眉弄眼：“看不出来你还会生气呢。”
    陈启星愣了一瞬，叶菁这么一提醒，他才恍然大悟，生气和想念原来并不冲突，而且他竟然真的有些生李煦涵的气，而不只是嘴上说说。
    他把手机揣到兜里，低声跟何文涛说了个藉口：“去上个洗手间……”
    何文涛刚才没听他和叶菁的前言后语，真以为他去上厕所，脑袋还没点两下，那边的叶菁就已经偷笑出声来了。
    李煦涵方才远远地和陈启星他们打了声招呼，见陈启星没什么反应，以为对方不想理他。他自讨没趣，只得又低头继续写论文。
    没写多久，忽然有人走到他的身旁，低声问他：“你这儿的位置有人坐吗？”
    李煦涵连忙抬起头，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惊讶。陈启星往他身旁靠了靠，沉默不语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笑意漫上李煦涵的眼，伸出手来松松地握着陈启星的手。这一回陈启星没有甩开，李煦涵便勾了勾他的掌心。
    掌心微痒，陈启星脸上一红，觉得自己又要在他人面前服软了。他咬了咬下唇，轻轻地握住李煦涵的手，让他不能乱动。他俯下/身来，凑到对方耳边：“中午一起吃饭吧，吃完上我家里，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第51章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程澄并不在家。
    “她应该是去上班了。”陈启星说道。“不过不知道她今天有多少个班次，可能一会儿会回来。”他给李煦涵泡了杯茶，问，“你要进我房间坐吗？”
    “可以吗？”李煦涵有些惊讶。他曾听陈启星提及，他和程澄都是私人领域感很强的人，他们在一起住了大半年，从来没有进去过对方的房间，最多便是站在对方的门口，和里头的人隔着老远说话。如今他主动邀请自己进他的房间，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可以，进来吧，我把门关上。”他指了指床，让李煦涵就坐在他床上。
    李煦涵头一回进他的房间，忍不住打量了一番。陈启星的房间里头东西不多，全被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眼望去干净整洁，能看出来房间的主人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
    “好像没有你的房间大。”陈启星见他打量自己的房间，说道。
    李煦涵笑了笑，没有接话。
    陈启星靠着门站着，而李煦涵却坐在床上，他们之间保持着几乎两米以上的距离。陈启星粗略目测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下，两人仿佛相互处于一个对峙的位置，让他一时半会生出一丝紧张的情绪来。
    显然李煦涵也意识到了，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走到自己面前。他抓住陈启星的手腕，说：“你不是说有话想要和我说吗？”
    距离被缩短，李煦涵的语气安抚了他。陈启星低头看了一眼被对方握住的手腕，不自觉地拨弄了一下对方的表带，低声说道：“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和我和好了？”
    “不是这样的……”李煦涵仰起脸来，“老实说我没怎么经历过你这种不温不火的脾气，我好几次想要和你说话，又感觉你不是很想理我的样子，就没太敢往你跟前凑了。”他有些无奈的模样，“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也不太说话，害我有些紧张。”
    陈启星低声“嗯”了一声：“抱歉……我就是想问你，我们之前吵架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结果？李煦涵愣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没有接话。
    “程澄和你谈过，不是吗？”陈启星望向他的眼睛，见他没有回答，默默地将手从他的手腕中挣脱出来。
    感受到手下的人的动作，李煦涵松了手。他与陈启星四目相对，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里藏着暗涌，是他从未见过的波澜。李煦涵心中了然，从启星被拽出壳的那一天起，启星便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背后的启星。
    他有思考过程澄所说的话吗？他有。
    程澄的话就像是最后的那根针，把一直以来他所有的困惑，以及所有前任对他说过的话都串在了一起。他忽然明白过来，那时候的他明明不打算谈恋爱了，却为何仍旧被陈启星所吸引。
    陈启星身上，有强烈的依附感，是他所希望得到的故事背景，而启星往前迈步的勇气，是他所期盼的开头。他对于家庭关系与个人主观能动性从来都抱有很强烈的兴趣，可太多的人，他们即使意识到自己性格上的不足，但偏安一隅的舒适还是会让他们重新走上父母的老路。
    他觉得，他们太失败了。
    于是乎，他把自己对于这些失败案例的情绪和经验统统投射到陈启星的身上。他爱上他，改造他，企图把他从泥泞的沼泽里拉出来，以此达到自我满足。
    陈启星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李煦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老老实实地回答：“想过了。”
    “那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我之后不会再诱导你说任何的话，或者去做任何的事情。”
    “我记着了。”陈启星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什么？”李煦涵倒是懵了。
    陈启星撇了撇嘴：“你以后不高兴的话，会和我说吗？”
    “我会和你说的。”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高兴？”
    李煦涵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哑然失笑。可他笑了两声，又笑不出来。他忽然发现，喉间好像堵住了一团棉花，他根本没法将使他痛苦的事情诉诸于口。李煦涵心里头像是煮起来一锅热汤，咕噜咕噜地烧得他难受。
    他学了这么久心理学，那些谈话技巧和理论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沟里，可他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种难以言表的情况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伸出手，忍不住搂住陈启星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启星初时见他沉默，以为他仍旧抗拒，心里本来又生气一缕无名火来。可他听见一声沉闷的叹息从他腰间传来，觉得不对劲，一时间火也没了，他一动也不敢动。
    李煦涵安安静静地搂着人好一阵子，才将脸从对方身上移开。陈启星不看则已，一看倒是吓了一跳，李煦涵的眼角竟有些泛红。
    “怎么了？怎么了？你别哭呀……我不逼问你了……”
    李煦涵看着他有些手忙脚乱，又忍俊不禁，问：“有烟吗？”
    “没有……我不吸烟。”
    “薄荷糖呢？”
    “你等等。”陈启星连忙跑到书桌前，从书包里头翻出一笑盒薄荷糖来。“你要几颗呀？”
    李煦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是吃药，给我一颗就好了。”他接过陈启星递来的薄荷糖，扔到嘴里狠狠地将它嚼碎。辛辣的薄荷脑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和鼻腔，凉得他忍不住捂住眼睛。
    “……你买的是劲辣吗？”
    “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不买了……”陈启星有些无辜地看了一眼包装盒上的标识，蹲到李煦涵腿边。
    李煦涵转过脸来，正巧就对上启星的脸，一瞬间觉得他和蛋卷真的好像，忍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求饶了：“我不习惯和别人谈论自己的情绪，你给我一些时间去适应，可以吗？”
    陈启星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答应。他三心二意，既不想李煦涵退缩，又不愿勉强他。他不是李煦涵，不会那些谈话的技巧，想要强势又不敢强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保证以后会说的，是吗……”
    看见他拙劣的请求，李煦涵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他直到如今才切身明白，陈启星当时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一点点接受他需要主动为自己做决定的现状。
    “好，以后会说。”
    “不说的话……”陈启星咬了一下下唇，为难极了。
    “我要是不配合，你就认真指出我的错误。”李煦涵保证道。
    李煦涵倒是配合得好，这让陈启星没有再为难对方的理由。他点了点头，低下头来盯着手里的薄荷糖罐。
    “下次得带你和蛋卷认识一下。”他忽然听到李煦涵笑出声来，然后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蛋卷？”
    李煦涵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拉他到床上坐着，解释道：“蛋卷是我爸妈最近养的狗，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它就老想起你。”他将陈启星额前的头发往后拨了拨，笑道，“和好了，是不是？”
    “算是吧……”陈启星本还嘴硬，想说你也还没告诉我上一回不高兴的理由呢，但不知怎么的，脸怎么都没法绷紧了，笑容迫不及待地偷爬到唇边。
    他笑着，李煦涵也笑，房间里紧张的气氛一下便散了。方才的薄荷糖味道凉凉的，如一阵风轻柔抚过他的唇。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的头一次矛盾，又是他们矛盾过后的头一回温存，陈启星觉得所有的感觉都很是新鲜。
    外面的门忽然响了起来，屋里的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分开，一同警惕地望向房门，而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的门关得好好的，外头的人也不会闯进来。他们这反应，倒像是在偷情似的。
    “可能是程澄回来了。”陈启星低声地说，欲盖弥彰地想要站起身来。谁料李煦涵好似故意和他作对，背后伸手一把他又拽了回去。陈启星被拽得脚下一个趔趄，人没站好就栽到李煦涵怀里。
    “干嘛呢……”陈启星有些无奈地抬头望向李煦涵，可他不敢大声说，怕被外头的人听见。
    这时候外面的门又开了关，两人屏息凝神地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外头静悄悄的。陈启星挣脱对方的怀抱，开门探了个脑袋出去，他轻声喊了几声程澄的名字，没人答应。
    她可能只是回来放些东西，大约没发现家里来人了。陈启星心里想着，又将门关上，走回到李煦涵身边。
    程澄又怎么会没发现家里来了客人呢，她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门口多出来的一双鞋子，思来想去，觉得这鞋子多半是某人的。都把人带到家里了，看来是重归于好。她放轻了脚步，怕打扰到房间里头的小情侣，赶紧从房间里头拿了签名表就走。
    她独自把车开出去接客户，心里头竟生出犹如老年人般的感叹：这个时候能遇见属于自己的一个人，真好。
    她还在看别人的爱情，却不知道，自己也落进他人的眼里。
    第52章 
    尧诗敏请了一天的假去更新护照，事情比她想的还要顺利，提早了半小时就回到楼下的停车场。她把车子熄火，拔下手机想要扔到一旁的手提包里，一辆白色思域就停到了她的斜对面。
    尧诗敏半眯着眼，这里头都是住户专用停车位，她几乎一眼就发现，这辆还挂着个小绿P牌的思域不是他们楼里的住户。尧诗敏没下车，好奇地盯着那辆车子的方向，只见一个女生从驾驶座上下来，背对着她打开了后备箱，从里头抬出一辆老人专用的小推车。
    等到女生推着那辆小推车走到副驾驶的地方，尧诗敏整个人一震，顷刻间心率仿佛过百。那张脸和她印象之中的模样并没有相差太多，她忍不住将车窗放了下来，听见被女生细声细气地嘱咐老人“婆婆小心啲啊”，被搀扶下车的老奶奶带着笑意地和她说“多谢你啊，姑娘，你真係好贴心哦”。
    那是熟悉的乡音。
    她们都没有往尧诗敏的方向望，浑然不觉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们。与其说是她们，不如说是她。
    尧诗敏看见她们往电梯的方向走，她回头看了一眼程澄的车，有种冲动想要和傅羽风联系，告诉他自己居然在楼里见到了程澄。可她手指刚划到对方的对话框，又忍下了这样的冲动，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追星的孩子，有些滑稽。
    她有些脱力地靠在座椅靠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前许多事情如同放幻灯片似地在她的记忆力轮播，等到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又有些胆怯。
    程澄和她已经好多年不再联系了，也许她还在生她的气，又也许她早就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她拿不准。
    大约过了十分钟，程澄把老人送回了家，又从楼上下来。尧诗敏看见她打开了后备箱，从里头取出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拧开来灌了两口，然后又把水丢回去，盖上后备箱，准备往驾驶座走。
    尧诗敏的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口，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即便两人同在一个城市，她们恐怕也很难在街上有第二次的擦肩而过。
    “程澄——”她赶紧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程澄听到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愣了一下，茫然地回过头来。视野变幻，不远处灰蓝色卡宴旁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生落入她的眼中，程澄猛地瞳孔一缩，僵在原地。
    “好巧。”尧诗敏故作轻松地和她打招呼，漫不经心地问：“你也住在这儿？”
    “不是，客户在这儿……”程澄看见她走过来，抿着唇撇开脸去。虽然她曾经幻想过和尧诗敏在路上相逢，却没想到这样的场景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尧诗敏亦然。她发现自己满腹思绪，但话到嘴边又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程澄扫了一眼尧诗敏偏成熟的打扮，抿了抿唇，冷静下来，说：“我还要去下一个客户那儿，赶时间，先走了。”
    “哦好……等等！”尧诗敏回过神来，又喊住了她，“不如加个微信吧，之后你有时间了，一块儿聚一聚。”
    程澄深吸了一口气，面不改色地撒谎说道：“微信……我用得不多，我给手机号你。”
    尧诗敏大约没想到会被拒绝，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咬着自己的下唇，最后勉强挤出一个字来：“好。”
    程澄飞快地报了个号码，朝尧诗敏点了点头，扔下一句“先走了”，便坐上了驾驶座。尧诗敏看见车灯亮起，无奈地往后靠了靠，避开车子。白色的轿车麻溜地倒车出来，程澄从半开的车窗里朝她说了声“再见”。
    她也回了声“再见”，车窗了的脸上，一个得意的笑容如花般忽然绽放。尧诗敏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却又有一瞬心动和如释重负，以为对方已经原谅了她。
    程澄正用手机导着航，刚出大楼，手机屏幕一暗，探出一个未知电话。程澄眼疾手快按了接通，那边却在她接通的瞬间挂断了。程澄皱了皱眉，又过了几秒不到，回到导航界面的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她开着车呢，没时间看。等她坐完了一整天的工作，才想起手机上有信息未读。点开一看，原来是尧诗敏给她发的信息。而那通未知号码，也是她的。
    也是无聊，都发短信了，还给她打电话干嘛。
    程澄腹诽着，但仍旧将电话存进通讯录里。
    ***
    因为有社工跟进的缘故，Anna的个案很快又有了预约。李煦涵再见Anna，感觉孩子整个人又变得安静和抑郁了不少。结束就诊后，他看见Anna有新的家长来接，可Anna却像是没有看见对方一样，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会好的吗？
    李煦涵这样问自己，可他连答案都不知道。他甚至有点担心，Anna如果一直不愿和寄宿家庭的家长合作，总有一天，没有家长愿意接这么大的孩子回家，Anna将彻底变成问题少年，一直浑浑噩噩地等她到十八岁。而过了二十五，政府就不会再拨任何的经费来救助她。
    有时候在St Kilda的路上走，看到沿途蜷缩在角落的睡袋，李煦涵有过一丝绝望。很多人的一生，也许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被决定了。除了那些意识坚定想要爬出泥沼的人，更多的人会被暴力的阴影笼罩，一辈子都生活在困顿之中。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也多愁善感。李煦涵没和陈启星说任何关于Anna的事情，他仍旧会在车子里调整好自己情绪再上楼，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
    自从有了备用钥匙，陈启星就不需要在楼下可怜兮兮地等他回家，李煦涵倒也不想再多那么一回，被人从背后窥探的烦忧。
    可他从前不觉得，如今不说，心里头倒是生出愧疚。他明明答应了启星，却没能做到。
    李煦涵把牛扒煎好夹到盘子上，烫熟之后的西兰花沥干水。陈启星站在一旁，将热好的酱汁浇上去。他顺道将盘子端到餐桌上，一时间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李煦涵把浓汤端过来，问。
    “在这儿摆支玫瑰，这儿插两个蜡烛，烛光晚餐！”
    李煦涵没有答话，端详着他快半分钟，才随他笑起来：“吃吧，冷了不好吃。”
    “怎么了？”陈启星收起笑容，他直觉李煦涵好似又有些低气压，一时间不安地抓紧了衣摆，眼神游离不定。
    李煦涵发现，尽管陈启星当初坚持要他改变，然而过后他也没能真正对李煦涵硬起心肠。这比凶巴巴地对待他还让李煦涵心疼。李煦涵觉得自己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吓陈启星呢，连忙打起精神：“觉得你可爱。”
    他这个时候没有说实话，然而在看到陈启星站在厨房里洗碗，他忽然忍不住走上前去，从背后将他抱住。陈启星的手上一顿，感受到李煦涵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将手上的洗洁精冲掉，湿漉漉的手在身上胡乱擦了擦，半湿地揉了揉李煦涵的头。
    李煦涵发出一声舒服的闷哼，陈启星只觉他搂的力道便大了，原本一直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下来，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继续把几个碗给冲干净。
    李煦涵就这么抱着他，一直到碗洗好。他好像成了长在陈启星身上的物件，陈启星做什么动作，挪多少距离，李煦涵也跟着动。陈启星束手束脚地把碗架到碗架上，也不作声，就站在原地让李煦涵抱着。
    等过了一会儿，陈启星才谨慎地问道：“你心情不太好？”
    “让我再抱一会儿吧。”李煦涵的声音闷在他的肩头。
    陈启星“嗯”了一声，将手搭在李煦涵的手背上。
    墨尔本的夏天很短，即便是到了十二月初，平均最高温也就二十四五，更不要提时不时突降到十来度的天气。外面下了一阵冰雹，又变成下雨，冷风嗖嗖地刮着。阳台的门已经关上，屋子里相对而言还是偏暖和，陈启星穿了一件单衫，如今搂在怀里，仿佛成了一个小火炉。
    李煦涵反手将那双浸过凉水的手握住，怀里头的温度和手上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头一回觉得，怀里的这个人仿佛可以让他焦躁的内心平静下来，不需要吸烟，也不需要薄荷的刺激。
    刹那间，李煦涵明白过来，恋爱的好处是什么。
    “谢谢你。”他侧过头来，温柔地在男朋友的脸上啄了一下。这一下，陈启星莫名受了声谢，脸上霎时泛出些红晕来。
    第53章 
    考试总是让人筋疲力尽，但考完之后的如释重负和即将到来的暑假又让人情绪高涨。大部分的同学的机票订得都蛮早的，基本上一考完试，隔天就归心似箭，大包小包奔赴机场，迫不及待地登上回国的飞机。
    陈启星只订了新年那几天的来回机票，一来是实习尚未结束，二来回家也无所事事。陈婧已经和他表达过好多回对于他只回来那么几天的不满了，陈启星只能充耳不闻。
    叶菁和何文涛定了三天后的飞机，正值何文涛生日，叶菁便请了几位特别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家里为男朋友庆祝生日。叶菁本来让陈启星把李煦涵也带上，陈启星顾虑到李煦涵和在座的完全不认识，多不得劲，便否决了这个提议。
    陈启星本来还开开心心地参加聚餐，中途手机忽然响了。叶菁推了他一把，他才发现陈婧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最近陈婧给他打电话的频率着实有点高，弄得他焦虑的情绪也水涨船高。
    陈启星看了一眼手机，烦躁地按了一下关机键，这下子虽然电话没断，但震动就被掐断了。他不想挂断陈婧的电话，由着对方自己等得没趣了挂掉。
    隔了十分钟，他才在微信里用文字问她：在外头，怎么了？
    又是十分钟，陈婧回复：没什么。
    陈启星没有再回，把手机放到书包里。等聚会散了，他坐上回程的火车，才发现陈婧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他打了电话。
    想来是关于暑假的事情，陈婧多半也是想要唠叨他了。陈启星叹了口气，不想给母亲回电话，索性就不再管了。
    自从和沈嘉熙喝过酒，又互相关注了脸书和ins，陈启星和嘉熙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嘉熙终于不在公司里让他难堪，也主动和其他人说明他们的关系，省去陈启星许多烦恼。
    偶尔嘉熙也会单独找他出去吃午饭，听闻他和李煦涵有过不愉快的争执，忍不住乐呵了好一会儿。嘉熙没想到陈启星这样的糯米包子居然会逼着李煦涵低头，一时间对他刮目相看。
    大周五的谁想加班，奈何有项目要出，沈嘉熙陪着IT部门的几个人一直上班上到六点。嘉熙极少极少加班的，一个小时里头脸色都阴了。部门里的男生本着友善加搭讪的态度，想顺道请嘉熙吃饭。
    嘉熙摆了摆手，说已经约了人，结果一出电梯口，陈启星眼尖，看见有人西装革履地站在大门外。那人抬起头，立刻笑意盈盈地朝他们中的一人挥了挥手，嘉熙立刻加快了脚步。
    那男人看着挺英俊的，陈启星感觉到一旁同事脸色微变，心里想着，男人的嫉妒心可一点都不比女人差。
    陈启星和李煦涵说起这件事，李煦涵笑道：“嫉妒是人之常情，本来就不分男女。”
    “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嘉熙的新男朋友吗？”
    “我应该好奇吗？”李煦涵快把他的脸给揉变形了，“还是说你想吃醋？”
    “谁要吃醋了！”陈启星挣扎着要起来，李煦涵索性一屁股坐到他腰上，直接把人按进豆袋里，闹成一团。
    等他们闹够了，李煦涵才问他圣诞有什么打算。陈启星哪里有什么打算，公司也就放那两天公假，不及李煦涵清闲，机构直接关门两周，从圣诞一直放到元旦。
    “我爸早上会出海钓鱼，准备圣诞那天在家里烧烤，你要不要来？”
    “去钓鱼还是烧烤？”陈启星套上衣服，不明所以。
    李煦涵笑了起来：“烧烤吧，钓鱼连我都坐不住。”
    这合着是见家长的节奏，陈启星不禁有些紧张。李煦涵安慰他道：“我爸妈性格还好，而且我只是和他们说，你是我朋友，不用紧张。如果我出柜的话，会提前和你商量的。”
    “嗯……但我还是紧张……”陈启星有些不安地往李煦涵怀里拱了拱，在李煦涵看来，算是一次难得的撒娇。他喜欢陈启星的撒娇，虽然陈启星没承认过那是撒娇。
    ***
    自从上一回互相交换了手机号，尧诗敏总是时不时给程澄发信息，在微博或者脸书上看到任何有趣的东西，都会给程澄分享一番。一开始程澄还每条都认真打开来看，后来信息太多了，索性就尧诗敏发三条，程澄才回复一条。
    尧诗敏表现得太过殷勤，可程澄始终不太确定，毕竟尧诗敏从前就很中央空调。她并不是太想要回应尧诗敏的撩拨，免得到头来仍旧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让程澄没料到的是，大晚上的尧诗敏突如其来地给她打了一通电话。程澄一个人在家，才刚洗完澡，出来时手机呱呱呱地叫。
    她有些迟疑：“喂？”
    然而电话那头却是别人的声音：“Grace喝多了，吵着要你来接她。”
    程澄花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在说尧诗敏。背景音里一阵吵闹，好似还有人在唱歌，程澄略略皱着眉，问他们在哪。
    对面的人报了个地址，又说尧诗敏不能开车，她才知道尧诗敏出去附近喝个酒还要开车去。
    程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下来，胡乱把头发擦个半干，背了个小包包就下楼去摘P牌。晚上的火车不多，她站在火车站里吹了半天冷风，才等到了一班去City的车。在Flinder St转车，又磨蹭了半天，姗姗来到那家KTV。
    吹了半天的风头有些疼，程澄推门进去时的脸色不太好。尧诗敏没想到她人真的来，原本只是和朋友玩大冒险，看到程澄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她赶紧装醉，靠在沙发里不省人事，在昏暗的掩饰下，眼睛睁出一条缝来，目不转睛又贪婪地盯着程澄的动作。
    房间里头一股酒味，不知道在场的人喝了多少，她走过去，拜托旁边的人拍了拍尧诗敏。尧诗敏只是晃了晃脑袋没答应，朋友让开道来给程澄过去。
    “走得了吗？”
    她俯下/身来，发丝滑过她的脸颊，尧诗敏闻到一股果味沐浴露的香味，一时间有些躁动。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搂程澄的腰，手刚抬到半路，怕对方反手就给她一个耳光，最后只敢去牵她的手。
    程澄挣了两下没挣脱，直觉觉得尧诗敏这酒醉装的成分大些，一想到自己一路上吹的风，心里有些来气。她站直了身子盯着尧诗敏看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得尧诗敏觉得程澄周遭的空气都要被冻结了，她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在尧诗敏手背掐了一下，把尧诗敏掐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得老圆。
    “醒了？”程澄将手利落地抽了回去，冷冷道。“走不走？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房间里头一下子静了，只剩下背景音乐还在幽幽地飘荡。尧诗敏连忙抓起身旁的包，连搀扶都不用，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走！”
    程澄没看她，回头朝其他人致歉，又回头说：“你收拾收拾，我到外头等你。”
    大约是从来没有人会对尧诗敏这么不客气，等程澄出了房间，她的朋友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纷纷起哄：“哇，你在哪里找这么飒的妹子的？”
    “妻管严了啊！”
    尧诗敏一面得意地笑，一面忙不迭解释道：“没有，还不是……先走了啊！”她对他们的讨论不感兴趣，也不想让程澄在外头久等，把东西收好就赶紧跑路。
    程澄站在大厅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的广告看，直到尧诗敏把手放到她的背上，半推搡地领着她往外走。这样的动作放在从前，尧诗敏做过成千上万遍，可程澄却不想她在此刻有任何过分暧昧的举动，除非是她主导的情况下。她连忙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尧诗敏的手。
    尧诗敏在酒精的作用下愣了有足足两秒，才读懂程澄的肢体语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好跟了上去。
    “谢谢你愿意来。”尧诗敏笑了笑，顺道把车钥匙给她。
    程澄拿着车钥匙，望着尧诗敏的卡宴，心里忍不住有些发憷——她还没开过这么宽的车……
    她想说，你也不是醉得厉害，自己回去不就好了，她可不想开进City。可一想到尧诗敏身上扑面而来的酒气，多少还是喝了过量的酒，既不安全也违法，一时间有些踌躇。
    “……要不我帮你叫一辆uber吧，我没开过这么大的车，进City实在够呛。”程澄尴尬道。
    “车子扔在这儿不安全，这边晚上治安不是很好……”
    程澄为难地走到车前看了一眼宽度，忽然想到什么，收起为难的神情：“要不我载你先回我家，明天你酒醒之后自己开回City吧。”
    这个提议尧诗敏求之不得，没想到程澄如此轻易松了口，立刻就答应了。程澄二话不说，让尧诗敏帮忙把P牌挂上去。尧诗敏一边挂牌，一边问：“你在这边拿的驾照吗？”
    “嗯，”程澄上车前特意嘱咐：“我就开了半年多，尽量不刮你的车。”
    尧诗敏看了一眼正在系安全带的程澄，笑道：“没事，刮了就刮了，我不心疼。”屁，她心疼得紧，但开车的人是程澄，那她心疼了也不能说。
    第54章 
    直到两人都躺在了床上，尧诗敏还是不敢相信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早就做好了睡沙发的准备，没想到程澄居然让她借用她的浴室，用她的沐浴露，还给她高中时候的校服裤当睡裤。而如今，她们睡在床的两侧，盖着同一张被子，仿佛又回到了高中在一起的日子。
    尧诗敏有些兴奋，但她残存的理智对她千叮万嘱，千万不要越界。
    程澄看了一眼仿佛明天去春游的尧诗敏，白了她一眼，将台灯关掉。眼前蓦地一黑，方才还清晰可见的轮廓只剩下融化在黑暗之中的影子，尧诗敏忍不住朝程澄转过身来。
    程澄平躺着，没有往旁边的人望去，耳边是对方不安定的呼吸声，她微微地朝另一侧侧过头去。
    过了半晌，耳边除了呼吸，又传来了对方喃喃细语：“没想到你还带着校服裤过来，这橡皮筋都快洗没了吧？”
    “嗯。”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头一回睡一张床，是什么时候？”
    “上海世博。”
    “我还记得你每回去旅游都来M，简直比闹钟还准。”尧诗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静了片刻，又问：“你现在在读什么专业呢？”
    “OT。”
    “哦……”她其实不知道OT是什么，但还是假装懂了，“忙吗？”
    “忙。”程澄的回答十分程序化，一个字也不多说，像一盆冷水，尽数浇灭了尧诗敏的兴奋。
    “睡吧。”程澄转了个身，这下子完全背对着她，冷冷说道。
    尧诗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苦笑着，想伸手去碰她的身体，却又不敢，只好将手搭在她的枕头边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拨开了百叶窗钻进来，尧诗敏就被刺醒了。她还带着睡意伸了个懒腰，脚上没数，一下子就踢到了旁边的人。她一个激灵，睡意醒了八分，扭头一看，旁边的女生还在酣睡。她这一看，睡意就全消失了，让她忍不住侧过身来，与她相对，好端详她的脸。
    程澄的皮肤很白，毛孔很细，眉如远山，就连她脸上一直消不掉的小雀斑，和她短短的眼睫毛，落在尧诗敏眼里，都是可爱的。尧诗敏探出一根手指，想要小心翼翼地拨弄她的眼睫毛，却怎么都不可能在不碰到对方皮肤的情况干这样的坏事。
    她反手想拿平日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探手才意识过来，她此刻并不在自己家中，不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的手机还在包里，而那包昨晚被她放在外头沙发上了。
    这让她恨得捶胸顿足。
    她在那儿动来动去，似乎把身边的人给吵醒了。尧诗敏一开始还完全不敢动弹，后来看程澄皱着眉不耐烦的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玩心大起，伸手去又拨了拨她的睫毛。
    程澄随手一挥，差点打到了尧诗敏的手，语气无奈地嘟囔了一声：“Alex别闹了……”
    她喊出了别人的名字，尧诗敏瞬间一僵，那个名字陌生又刺耳，她不知道这个人和程澄发展到什么样的关系，以至于让她在睡梦间都叫他或者她的名字来。
    尧诗敏感觉自己完全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否则她会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个气球，被灼烈的怒气灌满，又被猜疑的利刃刺破。她不敢再打扰到程澄，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出去时还给程澄轻轻地带上门。
    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原本还在熟睡的人蓦地睁开了眼，若有所思地望向尧诗敏离开的方向。
    她数着时间，听见洗手间里头有水声传来，水声停歇之后是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尧诗敏没有回房，大约是在客厅里呆着。她翻了个身，把放在地上充电的手机抓起来，重新点开她之前搜的尧诗敏的LinkedIn。
    等她刷完一遍所有的关注人，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有十五分钟。程澄把手机关掉，放到桌上，起身套了一件衣服。她尽量压低了开门的声量，便听见外头有抽油烟机低速的声响。她走过去，尧诗敏看见了她，连忙堆起笑容：“借你个鸡蛋和面包。”
    她将煎好的鸡蛋盖到吐司上，问：“你要不要也来一个？我替你煎。”
    “好，谢谢。”程澄点了点头，转身去浴室洗漱。
    等她洗漱完毕，尧诗敏连牛奶都热好了，正在把牛油果往另一片吐司上抹。
    “那牛油果不是我的。”
    “啊？！”尧诗敏手上一抖，“刚才你看着我抹了这么久，怎么不说？！”
    程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反正你也切开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话虽如此，她也没客气，直接拿起那片已经蘸好牛油果的吐司大快朵颐。
    大约是内心充斥着负罪感，尧诗敏吃得慢极了，全程垂着脑袋。程澄心里觉得好笑，而且看着尧诗敏委屈的样子，就更让她忍不住，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她笑够了，揉了揉沾着泪的眼睛，托着腮望向对面的人。尧诗敏被人取笑，可古人有烽火戏诸侯来博美人一笑，今儿她错削牛油果，代价不过是多付物主$2，一时间不知是该乐还是该哭。
    她被人笑话了，赶紧狼吞虎咽把早餐吃完，主动担起洗盘子的后续工作。程澄站在一旁看着她，等她把手擦干，蓦地听到程澄幽幽地问：“你现在单身？”
    她单身。她很想撩拨她，她这都是为了她而单的身。
    她仿佛成了等着老师宣布成绩的小学生，一时间手足无措。一直等她坐进自己的车了，尧诗敏才回过神来，看着程澄从敞开的车窗外伸过手来，替她打好衣服上的领结。尧诗敏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很久没有如此欢快雀跃，每一根动脉都在用律动来催着她，去吻她。
    程澄替她系好漂亮的蝴蝶结，看见对方眼底泛起熟悉的情绪，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尧诗敏这是竟有些懊恼，程澄对她太过熟悉，她一撅屁股，程澄就知道她拉什么屎，半点都不给她机会。她不习惯这样的节奏，往常所有的恋爱都是她在主导。
    她忍不住不满地追问：“你别净问我单不单身，你呢？”
    程澄瞥见了她的不满，心情大好，回答时嘴角都带着像小狐狸一般的笑：“我单身。”可她又偏不给尧诗敏机会，催促她：“快回去吧，我也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
    “去买牛油果。”程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
    李煦涵说，他爸妈很好相处，即便这一回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被介绍给两老认识，陈启星还是焦虑得好几天都睡不安稳。他问李煦涵，他爸妈都喜欢什么？需要带礼物上门吗？李煦涵统统说不用。
    两手空空地去总归不好看，李煦涵见他实在忧愁，陪着他去买了些小小的蛋糕，权当饭后甜点。
    未免陈启星的蛋糕没人青睐，李煦涵还特意偷偷和徐珺打了招呼，千万别烤什么黄桃派。
    李煦涵望着他临出门前还忍不住跑去照了照镜子，忍俊不禁。他把人压在门上狠狠地亲了一下，胡乱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陈启星瞬间就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
    他埋怨地望了李煦涵一眼，嘟囔着将发型尽可能地复原。李煦涵觉得逗他有趣，看他如此在意，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这是去相亲呢？还是去见我爸妈呢？”
    “怎么也不能给他们一个邋遢的印象啊……”
    “帅得很，我妈肯定喜欢。”
    被他这么一夸，陈启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方才还捣鼓着自己那几根毛的手赶紧放下来。
    但李煦涵还是嘱咐道：“我没和他们出柜，所以我只说你是我朋友，你不用太紧张。”
    陈启星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念叨着分寸。他看了一眼低头系安全带的人，忽然有些期待和好奇——李煦涵的长相，不知是随他父亲？还是随他母亲？
    可他还没来得及解开这个谜题，就被另一个答案撞得一个趔趄。金毛像是打了鸡血似地往他身上蹦，扑了两下，才发现自己扑错了人，连忙退后两步，歪过脑袋疑惑地和陈启星大眼瞪小眼。
    刚从后备箱里把蛋糕拿出来，李煦涵一面将蛋糕放到陈启星手里，一面俯下/身去揉了揉金毛的脑袋：“蛋卷，你干嘛呢？”
    蛋卷这才认出了自己的主人，开心地朝他打着转，又有些迟疑地往陈启星边上边踱步边嗅。
    “蛋卷，过来。”
    蛋卷扭身就跑，跑到李煦涵跟前，李煦涵把它搂在怀里，朝陈启星招了招手。等陈启星走近，李煦涵抓着蛋卷的前爪放在陈启星的手里，笑着说道：“来，蛋卷，认识一下这个哥哥。”
    “我和它长得像吗？？”他还记着李煦涵一句无心之语。
    “不像吗？”李煦涵哈哈大笑，把礼盒袋从他怀里提过来，让陈启星把蛋卷抱住，给他们俩来一张合影。一人一狗，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无辜和困惑的表情。
    “哪里像了……”陈启星有些无奈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张合照，低下头和蛋卷四目相对。
    ……主人在笑什么呢？这个人看我干嘛呢？为什么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和小主人的这么像呢？蛋卷的狗生头一回冒出无数个问号。
    第55章 
    徐珺没想到李煦涵的朋友竟然是个男生，她还以为是女朋友。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李煦涵在恋爱方面一向不容干涉，也不理会干涉，她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女朋友，李煦涵应当不会和她含糊其辞。
    徐珺见陈启星还带了甜品来作客，连声道着谢，问他能不能拆开包装看一看里头模样。陈启星自然不会拒绝，徐珺当着他的面打开盒子，里头一人一口的小蛋糕和蛋挞。徐珺把盒子盖上，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万分欣喜的神情，夸着陈启星眼光好。
    陈启星有些受不起这夸赞，觉得不过是挑了些好看的甜点，却被徐珺说得他好似上了十二分的心。可徐珺的话和神情一点都不造作，听起来完全发自肺腑似的，又不让陈启星坐立不安。
    “妈，你这都把人夸上天了。”李煦涵在后头打着圆场，“我们能拿点喝的去后院吗？”
    “哎，你真是的。”徐珺白了儿子一眼，又对陈启星说：“李叔叔他们已经在后头烤起来了，不用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煦涵，你招待人呀，我先把这蛋糕放好，等会儿好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知道了。”李煦涵自然不敢在母亲面前明目张胆地把陈启星牵过去，手伸到一半反应过来，转握为拍，拍了拍陈启星的小臂，带他去后院。等他们走到徐珺看不见的地方，李煦涵才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轻笑：“听到我妈说没，当是自己家。”
    陈启星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发现的确看不见徐珺的影子，松了口气：“你别凑这么近，万一被碰到呢。”
    “我有分寸的。”李煦涵笑了笑，伸手推开后院的门。
    他们家后院比前院要大上许多，但地里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和西式的前院迥然有别。正巧天气转暖，小木桶里的番茄一个两个地开始成熟。陈启星只有小时候和姥姥姥爷一块儿住时往田里跑过，许久没见还带着茎叶、未被摘下的瓜果，一时有些讶异。
    “你猜这些是谁种的？”
    “……阿姨种的？”
    “我妈才没那么好的心思，都是我爸种的。他老说，中国人就喜欢种田，这院子不种点吃的浪费了。”
    陈启星还低头欣赏李榕森的劳动成果，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搭讪：“李叔东西都好了，你们也不过来，在那儿准备挖蚂蚁吃呢？！”
    陈启星闻声回头，看见不仅吴宇阳来了，连沈嘉熙都坐在外头的桌子边上。嘉熙看见他，回头看了一眼烧烤的父辈们，起身也往他们这边走。陈启星瞟了一眼身旁的李煦涵，未免气氛尴尬，赶紧和嘉熙打招呼。
    嘉熙的回应里带着对李煦涵的挑衅，除了嘴上招呼，甚至还伸手要去搭陈启星的肩膀。只是她手还没伸到，就被李煦涵拍了下来，气得嘉熙一蹦三尺高。李煦涵毫不示弱，眉头一皱，低声警告她说：“你别对他动手动脚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教唆他干的事情。”
    “我教唆什么了？”嘉熙眼珠子一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儿，本来还往上冒的火焰顷刻间化作挑衅的眼波，乐了起来。
    陈启星站在一旁尴尬，吴宇阳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抚掌大笑：“嘉熙你这样，还当是跟人抢启星了。”
    “嘉熙抢什么？”徐珺正巧出来，听见前半句，好奇地问瞬间噤声的小年轻们。
    “没什么，我们在讲嘉熙和启星公司的事情。”吴宇阳打岔道。
    徐珺挑了挑眉：“嘉熙和启星在一个地方上班呢？启星是做什么方向的？”
    明明不是问他，吴宇阳倒是抢答：“他现在在跟一个app的后端，可厉害了。”他说罢，还和李煦涵使了个眼色，一脸“瞧我帮你男朋友在你妈面前刷好感度”的样子。
    陈启星却腼腆地纠正道：“我只是在她公司实习，Master还没毕业。”
    “没事，煦涵也还在读书。”徐珺对这个礼貌谦卑的年轻人很有好感，笑着宽慰他。
    等到徐珺离开，吴宇阳才朝李煦涵和陈启星挤眉弄眼，低声用搞怪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徐珺的话：“煦涵也还在读书~”
    “煦涵也还在读书~”嘉熙也学道。两人一同收获了李煦涵的白眼。
    李煦涵懒得理这两个无聊鬼，拍了拍陈启星的背，带他过去拿些食物。
    白天的海钓收获颇丰，几个大老爷们在烧烤上保持着相同的热情。几个太太只需要帮着准备一点蒜蓉葱花，其它就只需要坐着等吃。即便是平日里健康如李榕森，这时候都忍不住啤酒不离手，一面侃大山，一面烤东西。
    太太们坐在另一张小桌，从最近的手提包的款式，聊到一路飙升的楼价，最后又回到全供茶余饭后的八卦。徐珺特意给小辈们开了另一张桌子，反正坐在一块儿也聊不到一起去。
    李煦涵挑了个背对徐珺的位置，先去问他爸要了些吃的。李煦涵拿的东西只够两个人份，一丁点都不要分给吴宇阳和沈嘉熙。幸好他们二人也不指望他端来的东西，自己啃着鸡翅啃得津津有味。
    李煦涵知道陈启星喜欢吃海鲜，一整条鱿鱼给他切成一段一段的。新鲜钓上来的鱿鱼和超市里头冰冻得口感完全不一样，李煦涵见陈启星吃得津津有味，嘴角都不自觉带上笑。
    狗粮撒在明眼人眼里怕太腻，陈启星不好意思让李煦涵为自己服务。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主动起来去端吃的。
    李榕森看见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往自己这边走来，先是一愣，随后想起刚见面时的介绍，一面将烤架上的东西翻了个面，一面与他说话：“再等一会儿，还没好。”
    陈启星见他站得时间也不短了，主动问他要不要帮忙。李榕森抬头看了一眼启星，问：“你会烧？”
    “应该没有您手艺好，我只在本科时去过烧烤。”陈启星如实作答。
    李榕森点了点头，把架子递到他的手里。陈启星接过架子，竟好似在接过千斤重的接力棒，他一时间有些紧张。李榕森拍了拍他的背，指着那条已经被烤得卷曲的鱿鱼，示意他翻面。
    “你们小孩子们够不够吃？”李榕森在一旁看着，和他搭话。
    陈启星一边翻弄烤架上的食物，一边回答：“够的，而且海鲜特别甜。”
    “那当然，我们今天早上去钓的，可惜有限额，不然可以再弄多一些鱿鱼回来。”李榕森自豪地说。
    “这个扇贝也是今天的收获？”
    “哦，那个不是，那是我们顺道在集市上买的。”
    陈启星“啊”了一声，面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好似是没能让李榕森继续眉飞色舞地夸赞自己的劳动成果而抱歉。李榕森没再接话，只是往烤架上指了指，陈启星便应着翻面。
    “哎呀，怎么让启星在这儿干活？”徐珺看见陈启星在帮忙，担心李榕森让年轻人无措，走上来和他攀谈。
    陈启星连忙摆手，说自己要是坐在那儿等吃，更不好意思，还不如让他帮点忙。徐珺也像其他长辈一般去拍陈启星的肩，可让陈启星有些讶异的，是不论生理还是心理，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对他们肢体触碰的排斥和不适。
    徐珺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旁边的小伙子心里头有什么浪花翻涌。她看着李榕森教陈启星怎么烤鸡翅不焦又脆，陈启星也洗耳恭听身体力行，忽然有些好奇：“你和煦涵也不是一个学院，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启星想了想，到底没说他们高中的事，只说开学的时候参加英语角认识。徐珺一听，抿嘴笑道：“李叔他知道煦涵去教人英语，还说他误人子弟呢。”
    “怎么会？？”陈启星困惑道。
    李榕森被邀请到话题里，本来话不多的这会儿也被逼着说话：“我没说他误人子弟，我说留学生谁想跟着个华人学英文，要练也是找白人练啊。”
    “……”陈启星见徐珺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仿佛是在等他接话，便说道：“李煦涵讲英语，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口音。”
    “那是，不然之前我给他付的补习班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这时候能听出李榕森的自豪来，他喝了一口啤酒，本来还想提醒陈启星翻面，结果陈启星已经出师，先他一步做了这个步骤。
    李榕森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克制地夸赞道：“不错，可以出师了。”他这么一说，徐珺跟着笑，弄得陈启星怪不好意思的。虽然不好意思，可他仍旧很喜欢和李煦涵父母的相处，即使李榕森不爱说话，但他态度总归和煦，徐珺看他沉默，就会适时给他打圆场，使他们之间的气氛保持其乐融融，不让李煦涵的朋友难受。
    不远处，吴宇阳捅了李煦涵的手臂，朝他使了个眼色，凑过去低声说道：“你看，你爸妈和Ryan相处得不错啊，原来这就是你的阴谋……”
    “我才没你想那么多，只是难得放假，启星又没有地方去，不想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李煦涵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也松了口气。父母喜欢启星是一件好事，他们最后总归是要接受他的。
    等陈启星把东西都端过来，里头的分量足够四个人吃。吴宇阳这下子真是感动得涕泗横流，伸手就去抱陈启星的腰，嘴里说着，还是Ryan好啊，会照顾人，不像某人。于是桌下的腿结实地挨了一脚。
    等大家吃完正餐，徐珺捧着陈启星带给他们的甜品登场。分发之前，她还特意又当众感谢了一番启星，好让大家都知道，等会儿要是觉得好吃了，该去找谁说去。
    “我都说了，送什么都成，我妈一样重视。”李煦涵笑着在他耳边说道。“你要是什么都不送，她一样有办法夸你。”
    “真好……”陈启星仰起头来，灯光下的眼睛熠熠生辉。
    李煦涵明白，他是发自内心地说好，想到陈启星的家庭，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外人在场，他实在是想将人搂在怀里，好好宽慰一番。他虽然希望父母接受启星，可又担心他的家庭会给启星压力。
    李煦涵跟着宾客和他们说再见时，徐珺有些惊讶。她以为儿子会顺便留宿。蛋卷也哼哼地缠着李煦涵的腿，好像在闹他为什么不留下来。陈启星站在门外等他，李煦涵和徐珺拥抱道别，顺道揉了揉蛋卷的脑袋，解释道：“我明天还有活动，省得打扰你们。不过机构放假了，我暂时不用去上班，过两天自然会回来陪你的。”
    “你要送启星回家吧？”徐珺问。
    “我送他回去。”李煦涵点头。
    徐珺见儿子成年之后就不着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无奈道：“好吧好吧，你说了要回来陪我们两个老人家的，可别食言。”
    她拍了拍儿子的脸，又探过头来和陈启星道别，顺便又感谢了一遍他今晚的蛋糕，让陈启星受宠若惊。
    等他们坐上了车，陈启星望着那一家灯火，忍不住感叹道：“你爸妈人真好。”
    李煦涵把手搭过来，握住他垂在一旁的手。
    第56章 
    回到李煦涵在South Yarra的家，陈启星走在后头，帮忙关上门。他一回头，眼前猛地笼着一团阴影，吓了他一跳。他对上李煦涵炯炯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怯，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靠到门上：“怎么了……？”
    李煦涵不说话，往前逼近一步，把人圈在他和门之间，只是勾勾地盯着对方。陈启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眼神慌乱，手脚无措。
    李煦涵盯了一会儿，蓦地粲然，这下弄得陈启星更是慌张，两只眼睛紧张地眨呀眨。李煦涵低下头来，在他耳边说道：“就是想试一下所谓的‘壁咚’。”
    “吓死我了……”陈启星刚想长长地松了口气，没想到对方突然一个“不过”，又把他的心提得老高。
    李煦涵眯了眯眼，说：“你今天怎么随便给别人搂搂抱抱的……”
    “没有啊……谁抱我了……”陈启星愣了一下，脑子没转过弯来，一时间有些茫然。
    “宇阳嘉熙他们。”李煦涵把手从对方衣摆处探进去，掐了一下陈启星的腰，“你就不怕我吃醋？”
    “他们不过是朋友……”陈启星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解释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笑意染上眼眸，“你会吃醋吗？”
    “这位小朋友，你如果觉得我不会吃醋，这样的思想就很危险了哦！我不仅会吃醋，我还会狠狠地吃醋……”
    话音还未落，李煦涵便粗暴地拽下陈启星的裤子，力道稍重地揉了揉他的下/身。他动作太快，大脑刚想下意识指挥手去拽裤子，却不抵快感在神经元间传递的速度，陈启星的手伸到一半，只能虚虚地搭在对方的腕上。
    “别随便给嘉熙他们占便宜，知道了吗？”李煦涵看着怀里的人脸上红了白白了红的，轻声笑道。
    陈启星在李煦涵那儿浪了两天，作为实习生没年假可请，所以公假放完，他便又回公司上班。圣诞期间的办公室人少了一半，大家基本没有什么工作的热情，留守的同事都抱着一种干两天又可以放假的心态划划水，钓钓鱼，反正连老板都放假了，谁还等着工作汇报呢？
    因为李煦涵生日在即，这是他们两人交往以来对方的头一回生日，陈启星自然不能马虎。他借公司电脑刷了刷各大品牌的购物网页，给李煦涵挑一份生日礼物。他从来没送过别人礼物，一时间无从下手。
    陈启星：你觉得李煦涵生日，我该送他什么好呢？
    程澄：他有什么兴趣爱好？
    陈启星：做Gym、爬山、看恐怖片。
    程澄：……看恐怖片是什么嗜好……
    陈启星：算了，我自己再看看。
    他这么一看，就从上班一直刷到下班。还好办公室的人没什么活，提早半小时就跑了，他倒是乖乖地等到五点才打的卡。
    他一路盘算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他刚掏钥匙，忽然听到里头好似是程澄的声音：“你放开我——唔……”
    陈启星吓了一跳，以为程澄遇上什么歹人，心急火燎地一把拧开门，冲进去也没看清来者就喝道：“Emily你没事吧？！”
    ***
    也许是程澄的那句单身，让尧诗敏会错了意。她觉得程澄就是可以接受撩拨的，不然不会爽快地告诉她她的状态。尧诗敏和投资人开完视频会议，把材料塞进文件夹里，准备下一场会议。
    她起身去公共厨房冲咖啡，顺道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回信。方才那个投资是她爸牵的头，她没好当着摄像头的面把手机拿出来看。
    程澄半个小时前就给她回了信息，周末没打算干嘛。她的回答紧跟着一个句号，但尧诗敏觉得，她在等她的邀请。
    她算了算她们之间久别重逢的时间，离上一回她在程澄家里过夜已经过去了五天，虽然她们之后没再见面，但她觉得，程澄回复她信息的速度变地快了。
    这是一个好兆头。
    尧诗敏绞尽脑汁，总想着再约程澄出去，因为她深信，见面才是发展的硬道理。她回想从前高中时候的交往，程澄都喜欢做些什么，于是趁着圣诞前夕把人约去了看电影。
    电影是尧诗敏挑的，结果比她想象得还要文艺，她自己倒是看得昏昏欲睡。她在黑暗之中侧过脸，屏幕上的光影映射在程澄的脸上，她能看见程澄也是托着腮，很显然这部电影并不能打动她。可她的眼睛在闪烁的光影下显得特别的亮，像星子一般，让尧诗敏一时看入了迷。
    程澄知道她在盯着自己看，刻意眨了眨眼睛。尧诗敏见那星子一闪一闪，居然跟着英文语速同步，会心一笑。
    “自己挑的片子，认真看完……”程澄低声提醒道。
    尧诗敏点了点头，打起精神来，把目光放回到屏幕上。可她心思没法集中，不听话地手忍不住翻山越海，只为装作偶遇似地碰到程澄的手。程澄的手一直放在那儿，也许是对方的沉默成了默许，尧诗敏胆子大了起来，手掌边上的软肉靠着对方的手背。
    电影里的男人和女人在雨里接吻，尧诗敏感受到程澄手上一颤，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握住程澄的手。她以为程澄会用力挣脱，会掐她一把，没想到对方就由着她这么牵着。
    程澄的手和记忆中的一样温软，尧诗敏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为了和喜欢的女孩牵一下手，就心动不已。
    她不知道，程澄的心也在乱跳。
    她们就这么牵着，一动不动，看完了一部电影，直到灯光亮起，程澄的手才从她掌心抽走。
    也许是那一次的牵手，尧诗敏知道，程澄是允许她撩拨她的，甚至允许她追求她。看见程澄一言不发、神情冷淡地站在任何地方的门口等她，尧诗敏都会心下一跳。她觉得自己着了迷，从前的程澄并不是这样的，虽然性子对外人也是偏冷，但她在她面前就是一只小白兔。
    她觉得她犯贱似的，反倒对如今的程澄更感兴趣。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密集地约她，程澄有时候会应约，出来吃饭逛街，有时候会拒绝，说自己有事在忙。所幸程澄应约的次数比拒绝的多，尧诗敏总是时不时做一些暧昧的刺探，仿佛要一点点地侵占对方的私人领域。
    可现在的程澄似乎不再吃她原来那一套了，总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既不过分冷淡，也不太过热情，仿佛一切受着她的控制。尧诗敏往前走两步，程澄就总要退一步，若即若离。又或者说，程澄要和她保持一个清醒的距离。
    她有些受不了，程澄越是清醒，就越像是在提醒她，惩罚她，她对她做过的事情总是有后果。
    外头谁敢吊着她试一试？她大约第二天就不会再和对方联系，哪怕那姑娘长得再天仙。可唯独她要忍受着程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手。
    尧诗敏知道程澄一月初就要回国，圣诞刚和朋友浪完，忍不住就想找她吃饭见面。程澄想了想，反正圣诞打折的余温还没过去，索性去帮朋友代购一些东西。尧诗敏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把自己的卡宴开了过来，说后备箱大放东西多。
    程澄心想，又不是要去把商店搬空，能用多少她后备箱呢。但她没说，有人乐意当司机，她乐得清闲。
    程澄的朋友和尧诗敏的消费水平不一样，最多也就买点轻奢牌子。尧诗敏陪着她在各个店铺间转悠，看她认真地替朋友算着人民币的价格，觉得煞是可爱。程澄也不用她给她拿东西，尧诗敏没事干，跟在对方身后，好整以暇去观察她。
    程澄感受到尧诗敏紧追不舍的目光，却不想理会。
    路过茱莉蔻时，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了一声“Grace”，程澄随尧诗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尧诗敏见到认识的女孩子们，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上去。程澄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听着女孩子们雀跃的语气，尧诗敏熟稔地夸赞她们，又惋惜地表达很久没见的遗憾，女孩子们便笑得花枝乱颤地向她提出邀约。
    太熟悉了，这便是她记忆之中的尧诗敏。
    等到尧诗敏和女孩子们道了别，转过身走回来，一眼就对上程澄审视的目光，愣了一下。
    “朋友来的。”尧诗敏以为程澄误会了，解释道。
    程澄抬眼瞥了她一眼，蓦地勾了勾嘴角：“哪里认识的？”
    尧诗敏一下子就沉默了，没有马上接话，想了几秒才说：“聚会……”
    “酒吧里认识的吧。”
    “哎……”
    尧诗敏想伸手去揽程澄的手臂求饶，程澄避开她的手，脸上带上自嘲的笑意：“你还是那么受欢迎嘛。”
    尧诗敏听了，心里凉了一大片，急急忙忙地澄清：“我和她们真的没什么，我发誓！”
    程澄没有接话，反倒问她：“想去买点蛋挞回去，你不介意吧？”
    她转移了话题，言外之意呼之欲出，她不想再和尧诗敏就这样的事情纠缠。尧诗敏纵有千万张口，刹那间也无话可说。
    第57章 
    车子停在程澄家楼下，尧诗敏打开后备箱，把里头大包小包提出来。程澄接过东西，有些还攒在尧诗敏手里，不愿意给她。
    “请我上楼？”
    程澄瞥了她一眼，她虽用的是问句，可语气上却带上些许强迫。她看着尧诗敏把后备箱盖上，将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有意无意地揣在身后。她叹了口气，应了一声，领着她刷开底下的门。
    等她们把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到餐桌上后，尧诗敏忽然拽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前，哀求的语气和她说：“你为什么还生着我气？”
    “你倒是说说，我生你什么气了？”程澄觉得好笑。
    “我和我朋友打声招呼而已，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我和她们实在不熟。”尧诗敏争辩道。
    程澄抿着唇不说话，抱着手臂。尧诗敏如今有些害怕她突如其来的沉默，那仿佛比所有语言都要锋利。
    “程澄，你别这样……”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程澄突然出声，冷冷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和谁交往关我什么事？！”
    “你——”尧诗敏被她堵得气极反笑，“好啊，我最近都白献殷勤了，反正也你也不稀罕！”
    程澄咬着唇，心里又气又酸，可她偏不愿在尧诗敏面前示弱，用力咽了唾沫，压着声音说：“今天谢谢你，我送你下楼吧。”
    “不要你送！”
    “好，那我给你开门。”
    程澄见尧诗敏作势要走，想绕过她去给她开门。怎料刚走过她的身边，忽然被人一拽，一个趔趄摔进对方的怀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尧诗敏的吻已经霸道地落在她的唇上。
    她被吓了一跳，不知怎的方才憋着的酸楚一下子化作泪水涌了出来。程澄一把推开尧诗敏的脸：“你放开我——唔……”可尧诗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蛮不讲理，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人压到一旁的沙发背上。
    门突然被人拧开，只听见有人冲进来大喊：“Emily你没事吧？！”程澄还没反应过来，尧诗敏立刻就收起攻势，错身挡在程澄身前，警惕地和男生对峙。
    程澄飞快地抹干脸上的泪，拽着尧诗敏的衣摆站起来，从她身后探出头，打着圆场：“我没事，刚不小心撞到。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尧诗敏。诗敏，他是我室友Ryan。”
    虽然彼此介绍过了，陈启星仍旧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尧诗敏。尧诗敏头一回见到程澄的室友，竟然是一个长得蛮好看的男生，危机感也升了八度。
    程澄很不擅长处理这样多方的对峙，赶紧抓着尧诗敏的手摇了摇，问：“我送你下楼吧……”
    听见她带上请求的温柔语气，尧诗敏只觉胸口一悸，心都软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反手握住程澄的手，牵着她从陈启星面前耀武扬威地走过去。她们都还没换鞋，程澄松开手，转身把门关上，尧诗敏像那个守株待兔的农夫，就等着对方走过来。
    “对不起，我不该委屈你的，还害你哭。”
    柔软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和脸颊，程澄张了张口，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尧诗敏四下看了看，见楼道里没人，温柔地捧起程澄的脸，心疼地吻了吻刚被泪水沾湿的地方。
    程澄只觉手脚发麻，呼吸一窒，心口像是藏了一只撒泼的小鹿。对方的吻如她所愿地往下落，她尝到尧诗敏口中还有方才冰淇淋的甜味，又弄得她想哭。
    耳边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她回过神，尧诗敏没再吻她，而是将人搂在怀里。她听见尧诗敏说：“刚才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想什么？”程澄问。
    尧诗敏笑着放开她，没去按电梯，反倒牵着她的手往楼梯走：“想我们第一次接吻。”她回过头来，“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她们那时候正准备换课室，放学后尧诗敏特意过来帮她搬书，搬完书沿着实验楼侧面的楼梯下去，趁着四下无人，尧诗敏把人拽过去强吻了。
    “你那时候被我吓了一跳，超级用力地推开我，一声不吭地跑了下去。”尧诗敏一面说，一面笑。
    程澄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爱回忆从前，只是低声应了一声，缄默不语。把人送到车 上，尧诗敏又腆着脸想要吻，程澄白了她一眼，但还是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次不许一声不吭地删我，也别不回我信息了。”她知道程澄元旦当天的飞机，回去一个月，生怕又重蹈覆辙一眨眼就失联。
    “嗯。”程澄想了想，又说，“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太好啦，好久没吃那边的东西了！”尧诗敏喜欢她的表态，笑得眼睛都弯了。
    程澄回到家，发现陈启星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来，立刻就紧张地坐直了身子。程澄想了想，才想起来她好似从来没有和陈启星提起过尧诗敏这号人。
    “不是上一次酒吧的那个女孩子……？”陈启星有些疑惑。
    “不是，那个我们互相觉得不来电，就没继续下去了。”
    “那……”
    程澄知道他想问什么，叹了口气：“她就是我那个初恋。”
    “惹你在雪山上哭的那个？”陈启星有些惊讶，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她也在这儿？！”
    程澄知道，这样的巧合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但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确在她身边发生了。她三言两语把过程简单说了说，陈启星听完，嘴巴都已经能塞进一个鸡蛋了，良久才幽幽叹道：“这房子有魔咒啊，凡住过者必然与人千里来相会……”
    程澄笑了笑，去厨房的冰里翻了翻，恰好发现有酒。她把酒拿出来解冻，抬头对陈启星说：“你想听八卦吗？”
    “想啊。”陈启星从沙发上下来，“说吧，是不是我做饭了，你就跟我分享你的故事？”
    “聪明人。”程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任重道远啊。”
    ***
    自从程澄不在家，陈启星索性搬到李煦涵家暂住。李煦涵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每天都能搂着人睡觉，这等好事谁不乐意？但这样一来，给李煦涵买的礼物就不能寄到他家，只能寄到公司，以免失了惊喜。
    李煦涵知道他在筹划生日庆祝，每次看着他偷偷摸摸地刷餐厅，就像是一只藏了宝藏的仓鼠，煞是可爱。李煦涵装作全然不知，只等着当天的邀约。
    然而李煦涵不知道，陈启星悄咪咪地早就把礼物藏在了他家里。
    李煦涵生日是个周二，又不是什么公众假期，但陈启星还是起了个大早，提前给他做了三明治。李煦涵闻到外头飘来食物的香气，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又半闭上眼。他感觉到有人在他床头蹲下，湿润的唇贴在他的脸上，轻声叫他起床。
    李煦涵忍不住勾起嘴角，伸出手去勾陈启星的脖子，陈启星便就力将人拽了起来。
    他们昨晚都睡得很早，如今陈启星才有机会朝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李煦涵笑了起来，亲昵地吻了对方的脸，抓了抓睡乱了的头发：“嗳，好香……”
    “给你做了三明治，等会儿过来吃啊。”
    李煦涵跟着他出去，想去厨房一探究竟，却又被陈启星给塞回进浴室里：“赶紧刷牙洗脸！”
    吃完早餐，两人一块儿出的门。陈启星要去坐火车，他们便在电梯里分别。临走之前，陈启星特意嘱咐，让他今晚别开车去City吃饭。他们总是要喝点酒，但陈启星一直不放心所谓的standard drink。
    “我礼物呢？”
    “你回去找找？”陈启星在酒杯后头弯起眉眼。
    李煦涵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你猜~”李煦涵一直没有发现，他很是得意。
    等正餐的盘子撤下去，忽然有人托着蜡烛过来，好些服务生跟着后头，唱生日快乐歌。李煦涵惊讶地回过头，才发现那些人朝自己走过来。他转回去望向陈启星，见他也拍着手唱歌。
    “Surprise.”在蛋糕放到李煦涵面前，大家请他许愿前，陈启星朝他做了个口型。
    李煦涵喝了不少酒，牵着陈启星在马路边上走，一月的晚风清凉舒适，吹醒了他不少酒气。然而那不是酒精在作祟，他想要在街上亲吻对方，想激烈又浓情地表达他对于陈启星的爱和感谢。
    但他知道陈启星肯定会觉得不适，就更用力地牵紧他的手。
    等他们回到家，李煦涵看着陈启星费劲地从他的衣柜底下搬出个箱子，献宝似地献给他：“不知道买什么好，最后就你买了个音箱，你回家如果听音乐的话可方便了……”他想了想，一脸不好意思的笑，“也符合你小资情调。”
    “你就知道我小资了？”李煦涵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肉。“但我很喜欢，谢谢你。”
    “你试一试呗。”陈启星怂恿他拆装。
    李煦涵遂了他的意愿，想了想把音箱搬到客厅。他对着说明书扫了两眼，音箱里头还有些许电量，李煦涵给它插上电，顺道打开手机，尝试着连上音箱的蓝牙。他刚脸上，音乐才刚打开，徐珺的电话猝不及防地弹了进来，他一时手快按了接通，徐珺的声音瞬间从音箱里传出来。
    两人先是一愣，又忍不住憋笑。李煦涵朝陈启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清了清嗓子：“喂，妈……”
    “生日快乐呀儿子！他爹你来你来，你和他说……”音箱里头又多了李榕森的嗓音，“咳咳，生日快乐，二十四了啊……”
    “是呢，二十四。”
    “祝你身体健康，学习和工作都顺顺利利啊。”李榕森是一副老派口吻，却又被徐珺在旁边嫌弃地赶走，“煦涵呀，周末回来吃饭呗，我给你做我拿手好菜松鼠桂鱼！”
    “好的，我周末过来。”李煦涵应下，“你们早点休息。”
    等到电话挂断，音乐又夺回主位。他将手机放在桌上，将阳台的门关上，就着音乐和酒意踩起舞点。陈启星笑着把茶几从那块大大的波西米亚毯子上搬开，拉着李煦涵踩上去。
    欢快的鼓点退去，温柔的蓝调如潮汐而来，两人不知何时拥抱在一起，他们接吻，他们躺在毯子上，音乐成了激烈的战歌。等歌声散尽，硝烟落地，他们躺在一起。陈启星的眼睛里有潮意，他蹭了蹭李煦涵的脸，像极了蛋卷。
    “生日快乐……”他还带着些许鼻音，虽然今天已经说了好几遍，可他还是想说。“你开心吗？”
    李煦涵的眼睛里也藏了星子，陈启星透过他的眼睛，仿佛看见自己躺在一片星河之中。李煦涵伸手抹掉陈启星额头上的汗，语气既感激又宠溺：“我很开心，谢谢你为我费的心。”
    陈启星闻声而笑，鼻尖又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李煦涵刮掉他鼻尖上的汗，舔了舔陈启星敏感的耳垂，哑着声笑道：“还好当初没把我妈买的这毯子扔掉。”霎时间，耳后泛起了一片红。
    第58章 
    陈启星的实习会在一月底正式结束，他还蛮有兴趣继续在公司做下去，争取毕业的时候能转成正职。陈启星还想等一等，看看经理是否有意愿将他留下，然而李煦涵却建议他主动和经理谈一谈，为自己争取一下。
    陈启星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叩开了经理的门。他和经理一谈，经理爽快地答应了他转职的要求，毕竟陈启星能干活，人也机灵。李煦涵听闻陈启星转职成功，也很高兴，到底是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带着陈启星又回家蹭了一顿饭。
    这一回李家父母和陈启星更熟悉了些，两老都觉得这孩子踏实，嘴里也不多胡话。陈启星也很喜欢和两老聊天，觉得他们对于社会和生活的见解比他丰富太多，受益匪浅。就连听李榕森说他遇到的疑难杂症都是有意思的。
    李榕森大概没遇到过不是医科生，却真心实意认真听讲的年轻人，一晚上居然说了很多话，连徐珺都啧啧称奇。
    陈启星买了年二十七晚的机票，李煦涵送的他到机场。陈启星自己的行李并不多，但过年过节的，总归是要给亲戚朋友带些东西，不然陈婧又该说他没分寸。
    李煦涵一直把人送到安检口，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路上小心。”
    陈启星左右看了看，头一回在公众场合主动抱住李煦涵道别：“你也是，开车要小心。”
    李煦涵笑道：“现在你不介意了？”他指在公共场合拥抱。
    “送别的话抱一下也不会突兀……”陈启星抿了抿唇，脸上并没有笑。李煦涵想要抹平他紧皱的眉峰，明白道别向来最难，劝慰道：“只是十天半月，而且我会经常和你联系的。”
    “我知道……”陈启星吸了吸鼻子，垂着头。目光刚落到地上，忽然看到些什么，情绪还没缓过来，依旧鼻音浓重地嘟囔道：“那是什么……是钱吗？”
    李煦涵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哑然失笑，俯下/身去捡起一张十刀的纸币：“小财神哟。”
    陈启星破涕而笑，说：“捡到的钱赶紧用掉……”
    “不义之财不要装起来的意思吗？”李煦涵想了想，将陈启星拽到旁边的便利店里。陈启星拣了两盒薄荷糖，又拿了几条能量棒，把那十块钱用掉。他将薄荷糖放到李煦涵的口袋里，借着货架的遮掩，亲了一下李煦涵的嘴。
    “要是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情，记得和我说。实在不行，这两盒薄荷糖应该够你用的了。”
    李煦涵揉了揉陈启星的脑袋，答应道：“我会和你说的。”
    陈启星点了点头，他们才依依惜别。陈启星把护照和机票递给工作人员检查，往里走了几步，一回头就已经看不见外头的值机大厅。也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安检的队伍并不短，他看见许多华人面孔，想来都是为了春节而去。
    他忽生感慨，自己也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回去，如今想来，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他还没登机，李煦涵那边就已经发信息来，说自己到家了。陈启星才发现，分别才没多久，他便已经开始想念李煦涵。他看了一眼四周来往的旅人们，有些神色匆匆，有些归心似箭，千万种面孔，但大抵都是陌生的。熟悉的人不在身边，期待的人也不在旅途的终点，心底浮起不舍和失落，于他而言，仿佛这不是归家的路。
    ***
    在飞机上睡得不甚安稳，落地之后又等着转机，等他回到姥姥姥爷那边，已经是年二十八的下午。知道外甥回来，表哥特意开车来接。表哥把行李都放到后备箱后，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问他饿不饿。
    陈启星在飞机上吃了一顿，如今的确是又饿又困。表哥咧着嘴一笑，说姑姑（陈婧）在家炒了年糕等你。陈启星愣了一下，陈婧在家虽然也会做饭，但平时忙到八九点才回家，饭一般都是陈启星做好自己吃。表哥说姑姑，陈启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做了饭等他的人是他的母亲。
    “好，回去吃吧……”陈启星垂下头来，稍稍笑了笑。
    等他们到了家，他下车去帮表哥搬自己的行李箱，有一个里头主要放他从澳洲带回来的一些零食和保健品，他自己抢着扛上了楼，表哥就扛那个轻一些的。
    他上到二楼，看见陈婧和小舅、小舅妈坐在厨房里唠嗑，主动打了声招呼。小舅和小舅妈都是热情的人，扯着嗓子喊下头的表哥，让他带陈启星到楼上收拾好的房间。底下表哥也扯着嗓子应他，楼道里都是回响。
    “你们这小楼起得真不错。”等上到房间，陈启星边和表哥道谢，边夸赞他们的新家。
    表哥哈哈大笑，年轻人之间不需要这么多虚与委蛇：“就是没有楼梯扶手，走着走着我有时候腿软，老觉得自己要摔下去。”
    他们没来得及说两句，小舅又在下头喊：“启星，下来吃饭啰，你妈做了炒年糕！”
    陈启星不会这么扯着嗓子应人，朝表哥尴尬地笑了笑，表哥心领神会，立刻喊了一句：“来啰！”
    等他下到厨房，陈婧坐在桌旁，陈启星低声喊了她一声“妈”，陈婧也只是点了点头，没什么其他的反应。反倒是小舅热情，问他想不想吃毛蟹，想吃的话让小舅妈去给他蒸上两只。
    “不用麻烦了，我吃点年糕就行。”
    “也是也是，你吃完了，赶紧去洗澡睡觉，在飞机上折腾一天。”
    陈启星谢过小舅，陈婧那儿已经盛好了一盘年糕给他。他尝了一口，觉得好吃，又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吃过陈婧做的炒年糕，只能闷闷地赞了一句“好吃”，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
    陈婧恐怕也没期待陈启星说出个什么花儿来，就说：“还要就自己去锅里盛，这么大的人还要别人端到面前。”
    陈启星被她噎了一句，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他吃完一盘，觉得也差不多了，起身端着盘子到水槽边。小舅妈说她来，陈婧拉着她，说让陈启星洗吧，自己的盘子自己能洗。
    陈启星并不在意洗一个还是两个盘子，可母亲总是一副教育又责备他的模样，让他很是无奈。他把盘子和筷子都洗干净，放到碗架上。
    小舅给他介绍了一下浴室的位置，陈启星想了想，到底是想要洗个澡，征求小舅的意见。小舅哑然失笑：“你想洗就洗，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等小舅走了，陈启星自己倒也摇头苦笑。是怕了陈婧教育式的说话方式了吗？他好似一回来就束手束脚的，生怕走一步都会惹人嫌。
    他蹲在行李箱旁，连上小舅家的无线网络。他在下飞机换成国内电话卡时，就已经给李煦涵发过信息。那会儿李煦涵可能在忙，并没有回复他。等他再掏手机出来，李煦涵的信息已经攒了五六条未读了。
    陈启星：中午吃了炒年糕，晚上就在小舅家吃饭，等晚上有大闸蟹了，再给你拍照。
    也许是李煦涵正休息，信息回得很快，发了一个羡慕的表情，说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大闸蟹了，极其想念饱满的蟹黄蟹膏。弄得陈启星对着屏幕笑了起来。
    晚饭小舅把姥姥姥爷和大舅一家都给请了过来，陈启星顺道把带给他们的零食和保健品分给各人。姥姥喜欢喝花雕，大舅特意带了一小瓶花雕过来。陈启星不怎么喜欢花雕的味道，皱着眉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杯子。
    小年轻们纷纷嚷着要开啤酒，小舅只好把啤酒也拿了出来，专门开给小辈们喝。表哥表妹他们自幼一块儿长大，相对而言熟络许多，陈启星坐在一席人中间，成了最安静的那个。
    他夹了一只螃蟹到碗里，偷偷地拍了一张蟹山的照片，发给李煦涵看。小舅忽然喊他的名字，吓得他赶紧把手机关上。
    “启星有没有交女朋友啊？”
    感情生活向来是大家八卦的重点，小舅此话一出，席间所有人的目光尽数落到他的身上。陈启星只觉如芒在背，不舒服地往后靠了靠，抱着手臂勉强笑了笑：“没有，单身。”
    “没看上哪个女孩子吗？”
    “还没有……”
    小舅妈接话道：“启星这么帅，肯定有女孩子追呐。”
    “没……”陈启星实在没法给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答案，大家伙渐渐就对他兴趣缺缺。他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陈婧，却被她阴晦不明的眼神唬了一下。
    母亲不喜欢他被人看扁，好似已经有些不乐意他这样的回答……陈启星紧张地咬紧下唇，不敢和陈婧有更多眼神的接触，只垂着眼盯着碗里的毛蟹，却不知怎地，毛蟹香味全无，仿佛成了一具空洞的尸体。
    第59章 
    国内和澳洲有时差，李煦涵白天还要上班，这边陈启星刚吃完晚饭，李煦涵那边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冬天的晚上天黑得早，陈启星除了要应付表兄弟之间的社交，陈婧那边也盯得紧，晚上实在没有时间和李煦涵视频或是通话。
    今年年初一是个周六，年廿九那天，徐珺早早地就叫李煦涵下班回家吃年夜饭。吃过晚饭，两个老人家熬不了夜，大概十点多就上床睡觉。李煦涵洗漱好，坐在电脑前刷剧。
    他想陪陈启星一块儿跨年。
    陈启星还想劝他去睡，毕竟三小时的时差，要熬坏人了。可李煦涵不愿意，最后陈启星拗不过他，只能尽可能地和他聊天。
    中午的时候，姥姥带着女儿和媳妇坐在后院包粽子。晚饭则是大舅亲自掌勺，年夜饭除了粽子，还有一桌山珍海味。陈启星好就没有这么畅快地吃海味，粽子吃得不多，但他吃了好几碗海参羹方才罢休。
    大舅一家没和小舅他们住在一起，晚饭吃完坐了一会儿，把红包分了，就带着表妹回家那头了。表哥和陈启星自然没有和老一辈的呆在一起，上楼一起开黑。陈启星问了李煦涵的意见，便把李煦涵也拉了进来。
    他从来没见过李煦涵打游戏，幸好没对对方抱有太大希望，而对手大概也比较菜，他们带着个半吊子居然也能拿到百分之六十多的胜率。刷了好一会儿，表哥的朋友喊表哥去网吧，陈启星就不去了，和李煦涵从游戏里退了出来。
    陈启星抱着电脑回到房间，挑了个能一眼就看到门外动静的位置坐，和李煦涵视频。
    “你困不困？”陈启星问。
    屏幕里的李煦涵笑了笑，说：“还好，你猜我在干嘛？”
    “你在干嘛？！你在撸吗？”陈启星大笑。
    “太污了……在看春晚直播。”李煦涵很是无奈。
    陈启星想了想，一边打开网络直播，一边随口问道：“你爸妈睡了吗？”
    “都睡了。”
    两人连着麦，互相弹幕似地，一边看一边吐槽。
    零点的钟声终于敲响，没过几秒，外头烟花的爆炸声砰砰地来。陈启星把视频通话转到微信上，他拿着手机趴到阳台上，小舅在下头朝他挥手。陈启星看见陈婧和小舅妈也在，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他把摄像头朝外，让李煦涵也看得见那一簇一簇直入云天的星火。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敲得人胸腔共鸣，等那些烟花的硝烟徐徐散尽，李煦涵的声音终于从耳机里头幽幽传来，宛如耳语：“宝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希望明年能和你一块儿过年。”
    李煦涵轻笑，沉吟道：“那我明年绝对不能让你回去了，把你绑在家里才行。”
    陈启星想到一些色/情的东西，脸上一红，幸好有夜色遮掩，无人发现。
    “在想什么呢？不会是在小脑瓜子里开火车了吧？”
    “……你别说了。”陈启星把摄像头挡起来，“赶紧睡觉吧，看你那边晚的！”
    “好啦好啦，我上个洗手间就去。”
    “嗯……”陈启星顿了顿，回头看见很远的地方好似还有烟火的痕迹。他忽然想到，在李煦涵离开这儿之前，他可能也曾经和他在同一个地方过年，看同一片庆祝的烟火，在湖畔的同一条绿道走过，在同一家小卖部买过零嘴。
    2016年真是奇妙的一年，他们兜兜转转，又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重逢，相识，相爱。
    “李煦涵……”他低声喊了他一声。
    幸好李煦涵还没挂掉通话：“嗯？”
    陈启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凛冽而寒冷的硝烟味瞬间灌满了他的肺叶。他为自己而出走他乡，以为是满地硝烟的一年，硝烟却聚成了绚烂而心动的烟花。他忍不住，声音很轻，又很感慨：“我爱你……”
    李煦涵在电波的那段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陈启星突入而来的表白。他忽然想起曾在观察日记里头写下的那两句话。
    What is love?
    Isn’t it love?
    他蓦然发现，在他调教陈启星的过程中，陈启星也在“调教”他。他对陈启星的感情变得愈发私人，感情的表达也愈发不经雕琢，高兴是发自肺腑，烦躁和依赖也是发自肺腑。这些这些，他从未很认真地经历过。
    “我也爱你。”李煦涵说。“我很想你……”
    大年初一，陈启星跟着陈婧和姥姥姥爷上山里的庙礼佛。他跟在姥姥身后，听见姥姥嘴里振振有辞，希望大家平平安安，孩子们工作顺利。她还特意给陈启星求了个签，解签的人将签文交到姥姥手里，老人家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是支好签，说他学习和工作都顺利，姻缘也水到渠成。
    陈启星愣了一下，不知佛祖到底管不管他和李煦涵的感情为姻缘，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倒是陈婧将签文拿过来看了看，顺道拍了张照存在手机里。
    “小舅还笑你说谈恋爱的事情，你回去把这张签文拍到他脸上，让他看看。”姥姥开玩笑道。
    陈启星只能跟着笑，摆手说算了算了。姥姥将签文塞到他的手里，让他折好收着，不许扔垃圾桶，也不许扔到马桶里，陈启星都应着。
    他们礼完佛，姥爷领着他们去斋堂，盛了几碗斋菜当作午饭。自从他回来，陈婧都没找到机会和他好好说话，这会儿坐在一起，陈婧便问起他澳洲的事情。陈启星有一说一，陈婧又问他毕业有没有打算回国，IT如今回市里工作也是很好找，好几家互联网企业的总部都在市里。
    陈启星咽下一口饭菜，低着头说：“我想先拿PR试一试。”
    “国外的月亮又不是特别圆，你那PR不是每五年都要坐两三年移民监，也不算是什么退路，多麻烦啊，还浪费时间。”陈婧眉头微皱，说。
    陈启星知道，现在最好的回应就是不回应，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陈婧总是觉得他有这样的想法全是幼稚作祟。
    反倒是姥姥，朝陈婧招了招手：“你吃饭，这些杂事回去再说。”
    “这哪里是杂事了，启星心里自己也没个准数，哎……”陈婧叹气道。
    “那时候让你别和那家伙处对象，你不也不听吗？现在倒是知道教训起小星来了？！”
    陈婧被姥爷硬邦邦地噎了一句，这才偃旗息鼓，没再为难陈启星。陈启星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姥爷，赶紧把碗里的斋菜吃掉。
    陈婧只在老家呆到初二，初三就带着陈启星回到市里。回到和母亲两个人的家，陈启星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压抑，弄到他脱鞋的时候有一秒的迟疑。
    “今晚在家我做饭吧？”他问道。
    陈婧说：“郑阿姨说请我们出去吃饭。”
    陈启星嘴里说好，但对郑阿姨的印象并不深刻，等他走进房间了，才勉强想起是哪一号人。
    陈启星在外人面前话并不多，对家的小姑娘就坐在他的隔壁。郑阿姨他们知道陈启星在澳洲读书，很快就说自己的女儿也准备二月底三月过去读语言班，准备七月入学。陈婧笑意盈盈朝桌上的两个年轻人招了招手，说：“过去那边有什么需要我们家启星帮忙的，尽管开口就好。”
    郑阿姨也笑：“对呀，正好哥哥在墨尔本，你们小孩儿自己加个微信，以后多联系嘛。”
    陈启星感觉到陈婧在饭桌下推了他一把，回头看了母亲一眼。陈婧笑容不减，朝他颔首，反倒是一旁的小姑娘很主动，问他能不能加他微信。
    他自然不好拒绝，把二维码调出来，让小姑娘扫他。两方的父母看见小孩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才满意地放过他们。
    任姗姗毫不介意地问了一圈国外的情况，陈启星一一作答，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和他一个学校，不然陈婧总要天天念叨他了。然而两家家长并不在意他们聊了些什么，只需要感受到他们之间融洽的氛围，就已经足够了。
    等回到家，陈婧迫不及待地问他，觉得姗姗这姑娘怎么样？
    陈启星无奈道：“什么怎么样？”
    “人家郑阿姨他们可是对你很满意，经常问我你回来了没有，如今姗姗和你一个地儿，那孩子的底细我们清楚呢，发展发展多好啊……”陈婧在那儿絮絮叨叨。
    陈启星忍不住打断她：“妈——”
    “干嘛？”陈婧眉头一蹙，“你不乐意人家？”
    “不是这回事，八字没一撇呢，你这么早就在这儿盘算着……”
    “你是男生，当然是你主动点呢，难不成还等着女孩子来追你啊？”陈婧烦躁地说，“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从来没见你带女孩子回家来，也没听说你大学谈过什么恋爱……”
    陈启星感觉冷汗都冒了出来，生怕母亲问他，你不会是有问题吧？可陈婧好似没法说出那几个字来，话到那份上了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凶巴巴地命令他：“不管怎么样，你回去那边得给我照顾照顾姗姗，我话都放出去了！”
    他松了口气，幸亏陈婧没在这个时候和他对峙，不然这年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了。
    第60章 
    剩下的两天陈启星出去和一两个还能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吃过饭，其余时间基本是在家里过的。陈婧倒是应酬很多，她也尽可能地将陈启星带上，她的朋友多半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陈启星猜，多半是想让对方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为以后任何可能牵的红线做好针脚。
    陈婧总不相信他会留在外头，或者说从来没有放弃过让他回来的心思。陈启星争不过母亲，也不想和她争辩，幸亏他用上班作藉口，年初六就飞回了墨尔本。
    十个多小时的飞机坐得人腰酸背疼，陈启星个子在男生里头不算矮，经济舱拥挤的座位挤得他腿都有些发麻。他随着旅客人流走下飞机，过海关，等行李，等看到来借机的人，心里竟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的疲累感虽汹涌而来，却比以往还要兴奋。
    “你等了很久吧？”陈启星问。
    李煦涵接过他一个行李箱，才发现这个箱子基本是空的，又和他换了一个重一些的。等上了车，李煦涵迫不及待地亲了他一下，陈启星想要回吻的时候，却又坐了回去。
    陈启星舔了舔嘴唇，立刻也装得坐怀不乱地系好安全带，正襟危坐。可他憋不了几秒，没忍住撇了撇嘴，坦诚说道：“好几天没见，就只给碰这么一下吗？”
    “那你想要几下呢？”李煦涵逗他。
    “现在又不想要了，想睡觉。”陈启星嘟囔了一句，又朝李煦涵挑了挑眉。几天不见，他倒是皮了不少。
    李煦涵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凑到他耳边说道：“你想要的，先赊着，等回去了一并给你。”
    陈启星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幸好有人往这边走来，李煦涵才装得没事人似的，发动了车子。
    最先挑/逗的是陈启星，然而最先投降的也是陈启星。
    行李箱被推到一旁，背包随手就被扔到地上。一阵一阵的喘息从玄关处传来，陈启星双手被反绞在背后，脑袋抵在墙上，微微地弓起了背。李煦涵总是有些恶趣味在，比如这一回，他只是解开了启星的皮带和拉链，连裤子都没替他扯下来，直接就隔着内裤去逗弄布下的性/器。
    陈启星半眯着眼，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却不及下头湿得厉害。布料在指腹的揉搓下黏满了前列腺液，有些甚至沾在了他的小腹上，被他的体温烘暖了，黏黏糊糊的有些难受。陈启星想把内裤脱下来，奈何李煦涵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
    他往后抵着李煦涵的身体，感受到股沟出有硬邦邦的东西顶着，忍不住想动手去拽李煦涵的裤链。
    “等一下……”李煦涵其实也憋得难受，但他不要让陈启星现在动手。
    陈启星听话得没在动，专心享受李煦涵给他的服务，很快就射了出来。陈启星有那么一秒的虚脱，转过身来勾住李煦涵的脖子和他接吻。但没吻多久，就觉得内裤湿漉漉得难受，挣脱对方的怀抱，想去浴室把衣服脱掉。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李煦涵还没爽到，又折了回来，想伸手去解对方的裤子。李煦涵低下头去吻他，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屁股，低声说道：“Wanna fuck you…”
    不知道是不是英文的缘故，陈启星居然脸上一红，赶紧拽着裤子往浴室走。
    内裤上落满了精/液，陈启星把它扔到洗手盆里，下了点肥皂搓了搓。李煦涵自己开门进来，见到陈启星光溜溜的屁股，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将安全套什么的放在洗手台上。
    “这就洗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冲了一半肥皂泡的内裤，笑了笑，“你这么勤快，让我都不好意思干坏事了。”
    陈启星看了一眼手边的作案工具，抬起头对着镜子里头的李煦涵说：“那你别做了……”
    他话音刚落，李煦涵就已经拧开了润滑液：“我是柳下惠吗？你瞧你光着两条腿在这里色/诱我，我还能无动于衷？”
    不，他当然不能。陈启星赶紧将手里的泡沫冲掉，洗到一半的内裤被扔在洗手盆里，润滑液的凉意就闯入他的身体。
    上衣被扯下来，手臂压在冰凉的大理石上，陈启星仰起脸，从镜子里观赏着李煦涵在背后干他的整个过程，他没忍住，呻吟出声。
    反正最后启星都有点站不住了才勉强结束，松松地挂在李煦涵身上，让他帮他洗头洗澡。李煦涵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浴室，头一回觉得这亮堂的浴室缺了点东西。
    “缺什么？”陈启星半眯着眼，运动过后的后遗症——又饿又累让给他说话都少了半缕中气。
    李煦涵让他稍稍弯腰，替他冲掉脑袋上的泡泡，说：“一个浴缸，或者是一张给老人用的冲凉凳，你选一个。”
    “都怪你……”陈启星哼哼道。
    李煦涵特别喜欢他事后别扭的撒娇，将他脸上的水抹掉，吧唧亲了他一下。
    等人躺到床上时，陈启星忍不住喊了声饿，李煦涵说家里还有吃的，可陈启星又不想要再刷牙了，李煦涵只得热了一杯甜牛奶给他，催着他喝完了去漱口。
    喝过牛奶之后稍许有些饱腹感，陈启星躺在李煦涵怀里，这才想起明天是周五，不禁问道：“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
    “你担心我起不来？”
    “别说话了，赶紧睡觉！”
    李煦涵揪了一把陈启星微翘的刘海，笑道：“你明知道明天是周五，怎么还一进门就撩我？现在倒是催我睡觉了。”
    陈启星自知理亏，赶紧闭上眼装睡。
    ***
    陈启星周一正式转成兼职，一周上三天班。一上班，他就又搬回到自己家里。程澄放假放到年十三，才从国内飞回来。陈启星那天下班，一回家就看见外人，把他吓了一跳。
    程澄带了许多特产，分了好几袋给陈启星。尧诗敏围着程澄打转，一会儿说这一包她想吃，那一包她也想要，好一会儿东西就都到尧诗敏怀里了。程澄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人，想了想还是从她那儿抽回了一半的零食。
    “你拿这些回去好了，剩下的我自己留着。”
    “好吧好吧，我剩下的自己省着点吃……”尧诗敏做了个委屈的表情，可程澄知道，她只是在和她撒娇罢了，并不是真委屈。程澄无奈地又塞了一盒老婆饼给她。
    陈启星看她们互动的模式，俨然成了一对小情侣，上一回程澄和他吐槽尧诗敏从前的事情时，可还没说过她们已经复合了。
    尧诗敏喜欢陈启星哑然的反应，虽然陈启星已经不是她的假想敌，但她还是想假装一下胜利的姿态。程澄瞧见尧诗敏把得意毫不遮掩地写在脸上，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这样。
    可尧诗敏摆出的姿态让陈启星有些不适，觉得她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孔雀，他微微蹙眉，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和程澄说了一句谢谢，便先回了房间。
    等到房门关上，程澄秀眉一拧，把行李箱盖上，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拽着尧诗敏进屋。
    她才关上门，一回头就对上尧诗敏轻佻的视线，对方伸出手来，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和她调戏：“带我进来是想我的伺候了吗？”
    程澄叹了口气，拨开尧诗敏的手，指着椅子让她坐过去。
    “干嘛呀？”尧诗敏的调/情被拒绝，觉得有些莫名。
    程澄语气有些严肃：“你干嘛为难Ryan？不是和你说了，Ryan有男朋友的吗？”
    “我连话都没有和他说，怎么为难他了？”尧诗敏觉得好笑。
    “你是没和他说话，但是我给他手信的时候，你在旁边说你也想要这个，想要那个，想在争宠似的。还有你刚才给人的感觉，摆明就是不待见人……”程澄抿了抿唇。
    尧诗敏被她指责，有些不乐意了，可她觉得这不过是小事，不值得程澄兴师动众地找她问话。她撇了撇嘴，瞪着眼睛望着别处，赌气不说话。
    程澄还想说些什么，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她转身开门，见陈启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背着个包：“我出去吃饭，和你说一声。”
    “晚上还回来吗？”
    “不了，我去South Yarra。”陈启星感受到尧诗敏探究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特产，我带一点给Tim尝一尝。”他顿了顿，抓了抓脑袋，“今天打扰你们了，抱歉……”
    他这么一说，程澄对尧诗敏就更是来气，故意提高声量：“不用理她，她一直都是这个臭德行。”她回头瞥了尧诗敏一眼，“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哼。”
    陈启星看得出来程澄在生气，着实抱歉自己成了她们闹别扭的导火索，可头一回看见程澄和其他人置气的模样，又觉得新奇，最后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什么叫做‘这个臭德行’？”等陈启星走了，尧诗敏才皱着眉质问。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Ryan是我朋友，你这样让我很难做。”程澄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把行李箱打开，将里头的衣服抱出来，放到衣柜里。“Ryan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尧诗敏坐在一旁没有帮忙，冷哼了一声：“虽然我知道他有男朋友，但是我女朋友和一个男生合租，这事放到别人身上能高兴吗？！”
    “我是你女朋友了？”程澄手上一顿。
    尧诗敏也是一愣：“不然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突然生气，“你当我是玩玩的？”
    “不是，但是你也没有说过复合二字，我以为我们只是在Dating……”
    她一直以为程澄会是个传统的女孩子，只有在和对方确定关系之后，才会和对方接吻。到如今她才知道，程澄有过约会的经验，一想到她可能也和其他一些约会对象接过吻，尧诗敏心里就泛起醋浪。
    可她又没法和程澄吃醋，她知道，程澄一定会反驳她——你亲的小姑娘还少吗？
    尧诗敏又烦得很，有种以为自己到了终点，站在那儿兴高采烈了半天，才发现终点旗子早就被人换了位置。她抬头看了程澄一眼，气鼓鼓地问：“所以你现在要不要和我复合？”
    “我……”程澄觉得她语气不善，虽然并不反对说两人复合，可这赌气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理性思考后的提议。
    尧诗敏听见她一秒的迟疑，仿佛一半身子泡到冰水里，一半在火上烤着，又是失望又是愤懑。她已经不想听她的答案了，丢下一句“我回去了”，提着包就摔门而去。
    程澄没有追她，有些无力地坐到床上，一低头就看见那堆尧诗敏争回来的特产。她蹲下去，把那堆特产放到礼品袋里，收到衣柜的角落。
    第61章 
    女孩子穿着背心短裙，腰身柔软，坐在她的大腿上。酒精气息和香水味道混在一起，还有化妆品本来的香气，所有的味道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羽毛，若即若离地勾着人心，让人心痒难耐。
    耳边充斥着躁动的音乐，还有朋友的嬉笑。酒精作用下，理智逐渐退却，搭在一起的皮肤互相灼烧着，女孩子转过头来和她暧昧地说着笑话，她把脑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也是笑。
    大约是因为凑得很近，女孩子的唇快要贴上她的耳朵，挑/逗的热气喷在她的皮肤上，让她忍不住转过头来。很自然地，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女孩子主动吻了上来。可她也没有推开，手还自然而然地探进她的背心，在她光洁的背上游荡。
    尧诗敏忽然觉得有目光投射过来，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她推开身上的女孩子，转过头来，看见女生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望着她。
    酒意一下子被吓退了大半，赶紧把手从别人的衣服里退出来。然而程澄没有掉头就走，也没有上前赏她一巴掌，好似在等她的反应。
    她猛地回想起来，他们用她的脸书随便念了一个人的名字，不带姓氏，然后发了个酒吧地址过去。她完全没有留意，Emily原来是程澄。
    她转过头，瞪了一眼那个替她发地址的朋友，才发现他一脸奸笑。她赶紧让女孩子下去，把手机抢了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往程澄跟前走去。
    直到她走到她跟前，才看清楚对方脸上阴晦不明的神情。
    “要回家吗？”程澄仰起脸，语气里不带一丝波动地问她。
    尧诗敏愈发忐忑不安，有种偷情被捉的狼狈感，可她逼着自己转念一想，程澄不过是和她Date，她也没有说不被允许同时去和其他人约会。她看都不看那群酒友的表情，赶紧推着程澄出去。
    直到走到街上，她看见程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把里头的污秽气息都吐个干净。也许下一步，她就要说话，她也许会指责，也许会抱怨，也许会咬牙切齿，说不定会哭……
    可程澄什么都没有说，就站在那里，也不问她要住的地址，也不说要走。
    她和晚风一样安静，甚至比晚风还要安静。
    “……地址不是我发给你的，他们拿我手机发的，开个玩笑。”尧诗敏受不了她的安静，忍不住开口说道。
    程澄打断她的话，问：“你自己走路没问题吧？要不我陪你走到你家楼下？”
    “那你怎么回去？”尧诗敏愣了好几秒，才仿佛抓住思绪溜走的尾巴。
    “我的车停在附近的付费停车场。”
    她明明记得，程澄上一回说过，她不喜欢开进City，也不愿意开着她的卡宴回City里头。
    “……怎么不坐火车？”
    “坐火车太久了，没有开车快。”程澄抬起头来，望向尧诗敏，“走吧，和你走回去。”
    尧诗敏跟着她走了两步，站着的时候不觉得，如今一动，倒是觉得酒精上了头，有些眩晕。她往墙边靠了靠，蹙着眉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想吐？”程澄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给她顺气。“要不算了，我载你回去吧，我记得你住的那栋大楼有访客停车位。”
    “……你不是没有必要都不会开进City吗？”
    程澄叹了口气：“你现在都这样了，还要和我抬杠吗？”她二话不说，扶着尧诗敏的手臂，带着她的脚步往停车场走。
    等她们找到了车，程澄让尧诗敏先坐上车，自己跑去后备箱里头，拿了一瓶水出来。结果走到驾驶座边上，才发现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连跟头发都没有。程澄愣了一下，攒着水赶紧往副驾那边走去，过去一看，只见尧诗敏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
    程澄连忙从小挎包里摸出一包纸巾：“你还好吗？”她纸巾刚递出去，就见尧诗敏一脸哭相地抬起头来。“怎么哭了？”程澄不解地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尧诗敏说不出来，她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渴望着程澄的拥抱，渴望程澄的安慰，可程澄却一动不动，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她。
    程澄缄默着，把尧诗敏从地上拽起来，把人塞进副驾驶，这才回到自己的驾驶座上。她系好了安全带，却没有发动车子，只是把车窗摇下来，面无表情地望着身边的人止不住的泪。
    她惊讶地发现，看见尧诗敏哭，自己不仅不心疼，反而还有些报复的快感。
    程澄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手里的矿泉水。刚才她看到尧诗敏在那儿搂着别人亲，一时间除了难过，竟然在那一刻看清了许多东西。她和尧诗敏，之间横着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变，那些龃龉，始终在绊着她往前走的脚步。
    她感觉自己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像秒针一下一下，提醒着主人时间的流逝。
    程澄拧开那瓶水，伸出手去摸了摸尧诗敏的脸，将水递了过去。
    “你想和我复合，对吗？”她问。
    尧诗敏没有转过头来，只是伸手将水接住，喝了一口。程澄听见她带着浓重鼻音应了一句：“嗯……”
    程澄把安全带松开，指尖点了点尧诗敏的肩膀。尧诗敏不太乐意地转过头来，刹那间就被小姑娘扑上来吻住。她愣了一下，程澄极少主动亲她。可没等她作出反应，程澄已经坐回到自己位置上，整理弄皱的衣服。
    尧诗敏不解地眨了眨眼：“……所以是？”
    “我不是不想和你复合，”程澄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冷静，“我只是不清楚，你是有多认真，想和我在一起。”她转过脸来，望着尧诗敏，“以前读书的时候不明显，但现在你会发现，其实我和你的生活方式、消费等级从来都不一样，我不喜欢你去泡吧，你可能也不喜欢我拘束你。”
    “我曾经也有过不甘心，可是和你Date的时候，我问我自己，如果真的重新在一起，你会为了我改变吗？我又会为了你而改变吗？如果我们都只是为了撞那堵南墙才愿意回头，为什么要将时间浪费在彼此的身上呢？”
    尧诗敏没有程澄想得长远，她更看重眼下两人之间的喜乐，也无法立刻对她作出任何的承诺。如此草率的承诺，想来程澄也不会相信。
    “澄，”沉默良久，她又像从前那样称呼她，“让我试一试吧……”
    “你会和其他女生保持距离吗？”
    “好。”
    她不是说“会”，而是在说“好”。程澄抿了抿唇，知道这是尧诗敏目前给出的最好的答案，她其实也愿意接受，至少她作出了表态。
    “送你回去吧。”
    “好。”
    然而等到了尧诗敏楼下的停车场，尧诗敏却让她直接上她家的另一个车位。
    “干嘛还上去，我直接放你在这儿，省得转来转去。”
    尧诗敏却把手搭在程澄的腿上，语气里带点请求的味道：“留下来陪陪我吧……”她见程澄没有立刻回答，踌躇地把手又缩了回去，不确定地问道：“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了，是吗？”
    “是的。”程澄瞥了她一眼，觉得尧诗敏好似有点可怜。什么时候她这么卑微过呢？程澄觉得好笑，但为了尧诗敏的自尊心，不好笑出来。只清了清嗓子：“你家车位在哪儿？”
    顺着尧诗敏的指示，程澄把车停到了那辆灰蓝的卡宴旁边，顿时觉得自己的车简直是分文不值。尧诗敏并没有察觉到程澄的感叹，对她几乎寸步不离，一路抓着程澄的手，仿佛一松手，下一秒程澄就会飞走。
    尧诗敏现在住在三十多层，是个两房的公寓，虽然面积不大，但里头的装修讲究得很。等程澄进来，尧诗敏把门锁上，想了想，到底没将钥匙留在玄关，而是揣着它到书房。
    程澄穿着尧诗敏留给她的人字拖站在客厅，上上下下打量着屋子。尧诗敏从背后抱住她，脑袋窝在她的颈窝处。程澄默不作声地由着她抱，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才轻声吐槽了一句：“一身酒味还有香水味……”
    “我去洗澡！”尧诗敏连忙松手，打包票似地走进房间翻箱倒柜地找睡衣。程澄走过去，靠在门边盯着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带了高中的校服裤吗？”
    “你怎么知道？”
    “学校传统。”程澄笑了起来，尧诗敏也终于难得露出些笑容。
    第62章 
    上一回在机场买的薄荷糖已经快被他吃得见底了，李煦涵将糖盒放到包里，走去附近的主街上，趁着店铺还没有关门，买了最后的一盒可颂，这才往停车的地方走。
    等他开回到家，才有机会去看陈启星的短信。陈启星说同事拉着他去喝酒了，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自从陈启星转成兼职，他和同事的关系感觉好了不少，经常被拉着去喝酒。起初李煦涵很是担心，毕竟陈启星的酒量也就那样，幸亏陈启星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看着不太行就不会再喝了。
    让他觉得更好笑的，是沈嘉熙越来越爱陈启星，总是在他面前夸启星有多好，比他本人好上一万倍。
    李煦涵把可颂提上去，自己随便做了些吃的，吃完过没多久，忍不住去洗了个热水澡，再次愈发觉得自己缺一个浴缸。他把水关掉，系了一条浴巾出来，一出门就和陈启星撞个结实。
    陈启星身上沾了酒味，脸上还带着酒后的微红，此刻正瞪圆了眼睛瞅着他身上氤氲的水雾。李煦涵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不禁好笑道：“小色狼，要舔吗？”
    陈启星连忙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摆着手赶紧逃离现场。等李煦涵穿好衣服，就听见陈启星在外头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还有可颂？”
    “饿了的话就吃点吧。”他走出来，坐到流理台前，托着腮看陈启星啃牛角包。陈启星一面吃东西，一面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办公室的事情，李煦涵都耐心地听，时不时插上两句。
    “你呢？最近几天感觉……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陈启星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见李煦涵稍稍有些反应，又紧张地解释道：“不知道是不是该用不高兴来形容，就是……那种怪怪的……”
    李煦涵低头看了一眼装可颂的盒子，还有陈启星的指节，又抬起眼来望向陈启星的神色。他忽然站起身，陈启星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绕过流理台，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低声问他：“能抱一抱吗？”
    陈启星点了点头，主动走上前去抱住对方，李煦涵的脑袋靠在他肩上，清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扑鼻而来。他伸出手去揉了一把还半湿的头发，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完，李煦涵忽然在他耳边说道：“小姑娘没再过来了……”
    Anna已经两次错过了预约，他和督导联系了儿童保护的机构，才知道她已经从寄宿家庭里离开，只能安排去了集体宿舍。从那里开始，逃课成了常事，如今机构甚至还怀疑她疑似吸毒。
    督导说了，如果她总不来看心理治疗，他们只能终止她的疗程，直到有人重新为她预约。
    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无力感像鬼蜮森林里密不透风的浓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为Anna争取点什么，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将所有的卷宗都整理好，放进柜子里头。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没有什么争取的必要了。
    原来这就是困扰了李煦涵好几个月的故事，陈启星头一回听，也难免为那个女孩子难过。李煦涵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堵住的山洪有了发泄的口子，心里好受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闻着陈启星呼吸之间的酒味，叹了口气：“今天该买点酒回来的。”
    “你下一次早点和我说，我就回来陪你了。”
    李煦涵直起身，只见陈启星一脸担忧。他真的觉得，有他在，他好多了。李煦涵揉了揉陈启星的脑袋，摇了摇头。
    陈启星问：“你现在一共看多少个孩子？”
    “十二三个吧。”
    “里面有没有一些是有好转的？”陈启星咬了咬下唇，迟疑道，“……像我这样……”
    李煦涵愣了一下，点头承认道：“有些的确是有进步。”说完，他蓦地展露笑颜。他明白陈启星的意思，没有人能保证，在踏进诊室的那一刻起，所有经年累月刻下的伤痕都能愈合。虽然有一些人，无论如何都没法被他从泥沼里拽起，但总有人会去接受他伸过去的手。
    “你倒是学会了，知道怎么让我自己发现答案。”李煦涵笑着叹了口气，看着陈启星有些得意地抿着唇，像是一只难得成功的小狐狸。这会儿轮到他想要将人拥入怀中，李煦涵在心里感慨着，好像把事情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
    等陈启星把PTE 4个7考过，两人商量着复活节请假出去旅游的事情。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泰国，享受一下阳光沙滩。
    再一次去旅游，陈启星开心得要命，提前问了几个要好的朋友，有没有需要他在免税店买的。程澄和尧诗敏打完电话，路过他房门的时候看见他收拾行李，顺道把和胃整肠丸拿给他备着。
    她想了想，问陈启星，是否介意尧诗敏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过来他们家小住。
    “你不会被她欺负吧？”陈启星抬头就是一句。虽然程澄老早就和他说了，她们正式复合了，但陈启星脑子里总挥不去尧诗敏“抢食”的模样。
    “暂时不会，如果被欺负了，我肯定要拜托你，帮我找回场子。”他们笑作一团。
    程澄担心他水土不服，又翻了一瓶小小的双飞人给他带上。
    “谢谢，到曼谷肯定给你买口红。”陈启星将小瓶塞到行李箱里。
    “唔……我想吃芒果干~”程澄眼珠子一转，抿着嘴狡黠地笑。
    “好好好，给你带芒果干。”
    ***
    李煦涵拿的是澳洲护照，和陈启星完全是两条队伍。等陈启星终于把落地签办好，走出海关，见李煦涵已经等在那儿。出机场的时候是大晚上，他们在网上提前约好了车。司机只会说零星的中文，一上车就贴心地给他们换成了中文歌，可惜那些中文歌实在太接地气了，他们一首都没有听过。
    一路上小面包开得飞快，五六十的路段能开到一百以上，陈启星忍不住用微信给李煦涵发信息吐槽——这里的人开车也太浪了。结果快要开到酒店的路上，司机还真的来不及刹车，来了一次追尾。李煦涵困得很，见司机下车去交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幸好没拖延太久，总算是到了酒店门口。
    他们给了点小费，拖着行李上去办理入住，拿到钥匙就马不停蹄地上房间里，洗澡睡觉。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爬起床，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两张电话卡，到大堂去等上海岛的小巴。
    他们酒店差不多是小巴的头几站，他们上去的时候位置还有很多。李煦涵挑了个两人座，让启星坐在里头。不知是不是酒店的被子太厚的缘故，陈启星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李煦涵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在车上眯一会儿。
    小巴开得很不平稳，加上去码头的路也坑坑洼洼，陈启星眯得也不舒服，脑袋总是掉下去，李煦涵不得不经常伸手去扶他的脑袋，弄到最后，他只能抬手撑着前面的座椅，启星的脑袋才有了一个的支点。
    等车子到了码头，李煦涵想拍醒陈启星，陈启星一脸没睡够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下车。同车的女孩子比他们早一步下车，看见后面两个男生下了车，忍不住一面投来好奇的目光，一面带着姨母笑地窃窃私语。
    李煦涵有些无奈地朝她们点了点头，小姑娘们的偷窥行为被抓了个正着，立刻腼腆地转过头去。李煦涵把陈启星的兜帽扯下来，从背包里取了一瓶水，拧开来给他醒醒神。
    等陈启星缓过来，看着太阳出来，李煦涵拿出防晒喷雾，对着他就是一顿乱喷。陈启星头发都没怎么捋顺，边角还有些翘起，李煦涵觉得那几撮毛有种别样的可爱，硬压着他的手不让他去捋。
    等教练做完介绍，他们换好潜水服，跟着大家上船去潜点。船员的肤色都晒得黝黑黝黑，带队的船员中文讲得相当的溜，陈启星趴在前排的靠背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斜对面忽然有女孩子转过头来，和他一下子对上了视线，又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扭过脸去。
    这样的操作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免侧过脸去，凑到李煦涵耳边八卦。李煦涵一听又是这么个回事，见那偷眼望过来的小姑娘好似和他们是同一辆小巴的，心里了然。
    “看你帅呢。”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着打趣道。
    陈启星才不信他的鬼话，瞟了一眼凑到一起说话的女生脑袋，转念一想好似就明白了过来。
    “明明她们是在看你，”陈启星笑道，“赶紧把脸捂上，再被别人看到我要吃醋了~”
    “那拿你的脸捂住我的脸呗。”李煦涵努了努唇，揶揄地朝他挑了挑眉。
    第63章 
    等船到了潜点，李煦涵以前考过潜水证，这下倒是派上了用场，体验深潜的教练就只需要带着陈启星即可。李煦涵也没去多远，基本呆在陈启星附近，教练一边带他们，还一边给他们视频拍照。
    等体验深潜结束，陈启星被带回到水面上，忍不住和李煦涵吐槽，下一回还是要弄个潜水证。李煦涵拨了一把他被海水浸湿的头发：“等回去带你弄一个。”
    他们回到岸上，李煦涵想了想，到底还是买了录像光盘，作个留念。他们把衣服换了回来，上去岛上吃了东西，不巧又撞上那几个女孩子。女孩子已经换上了防晒衫，里头穿着比基尼，几番撞见，其中一个更是大胆地和他们打起招呼。
    “你们是打算去吃饭吗？”那女生问道。
    “是的，去看看有些什么吃的，他早上没吃多少。”说罢，揉了揉陈启星的脑袋，李煦涵毫不忌讳在旁人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不知是不是也担心小姑娘们对他们抱有不妥的幻想，赶紧打断打断。
    陈启星还沉浸在方才潜水的兴奋之中，猛地被人揉了一下脑袋，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懵地望向他。李煦涵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陈启星立刻回过神来，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敢往女孩子那边看去。
    “那要不我们也去看看？”那女孩侧过头去，问她的同伴。其他那两个同伴特别上道，立刻就捣蒜似地点起了头。
    莫名其妙地，女孩子们就跟上了李煦涵二人，吃饭的时候也坐到一张桌子。陈启星觉得李煦涵简直像是铆足了劲要在外人面前秀恩爱，来弥补平日里因为介意陈启星不自在而丢掉的动作。陈启星一边要接受李煦涵爱意满满的举动，一边还要接受几个女孩八卦又泛桃心的目光，无奈至极。
    幸好吃过了饭，李煦涵主动和她们作别，一点都不让小姑娘又有跟上继续看活的男男情侣的机会，带着陈启星往岛上走。
    他们在林间散了一会儿步消食，补了一遍防晒，把东西找地方寄存好，把上衣和鞋子脱了扔在毯子上，到海里游泳。进了水里李煦涵才知道，陈启星游得很好。陈启星从水里头蹦跶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他解释说，小时候在老家跑，小朋友哪里有什么防护意识，一到夏天衣服一脱就往水里蹦。
    李煦涵从小到大都在城市里生活，没有这样的体验，一时觉得新奇。他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人和水里冒出的脑袋，离他们似乎都很远，他一把抓住陈启星：“吸气！”
    陈启星虽然没明白他的意图，却听话地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他便被李煦涵拽进水里。没有潜水服的拘束，海水如同在他的皮肤上裹上了一层冰凉的膜，他在水中睁开眼，看见底下白花花的细沙。
    好像回到小时候，跳进河里抓鱼的感觉。
    四月的阳光实在太晒，他们断断续续地游了一会儿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身上的水擦干，将东西都收拾好领好，去码头那儿坐船回去。船上有船员推销人妖秀，十八禁也有非十八禁也有，两人一合计，他们都没那么猎奇，还是去看个非十八禁的好。
    吃过晚饭就有车子来酒店接，等到了剧场，才发现这儿人山人海的，好些人都是一家老小过来，排着队伍。李煦涵想先去个洗手间，让陈启星等在原地，谁料到在这儿又遇上熟人。
    陈启星看到之前在离岛上认识的女孩子们，她们见到认识的人也很是兴奋，走过来和他打着招呼。陈启星有些紧张地往后微微退了退，不然女孩子们实在 贴得太近了。
    他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地问了半天，只好耐心地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心里想着李煦涵怎么还不回来。其中的一个女孩子仿佛也注意了另一个人的缺席，忍不住问：“你怎么一个人来看人妖秀呀？你朋友呢？”
    “他等一会儿就来。”陈启星微微笑了笑。
    “他对你好体贴啊，只是你朋友吗？”想来这个问题她们想问了很久。
    陈启星刚想开口，就看见人群之中那张渐渐靠近的脸。他回头看向女孩子们，认真地回答她们：“不是，他是我男朋友。”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李煦涵走过来，问。
    看见女孩子压抑的兴奋，陈启星没由来地一阵窃喜。他憋着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那好吧，我们先过去了。”李煦涵和女孩子们打了声招呼，极其自然地就带着陈启星离开。他听见他们一个转身，后头就传来窃窃私语，有些好奇地凑到陈启星耳边：“你们说了什么呀？”
    “说你是我男朋友啊。”陈启星转过头来，到底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笑却不说话。陈启星还是头一回和不熟的人承认，他和他的关系。
    人妖秀的歌舞虽然是非十八禁，但其实里头的内容也有不少性暗示，李煦涵一边看就一边吐槽，说这东西放在别的地方，前面坐的那些小孩啊，全都要被赶出场了。
    演员们化了大浓妆，离远了看几个领舞着实漂亮。李煦涵低声在陈启星耳边夸了下几位领舞，陈启星装作吃醋地鼓着脸瞥了他一眼，两个人这样的小把戏玩得不亦乐乎。
    歌舞秀结束之后，他们和司机打了声招呼，自行离开。逛了一圈摩肩接踵的夜市，走到芭东海滩。夜幕降临，没有能掩盖住街上的喧闹，反而像是把日光遮起，给了大家一个机会，一个释放不能见光的欲/望的机会。
    陈启星虽然不太能喝酒，但走到这儿，好似整个人被四周的欲/望熏染了，看着鱼贯而入的人流，忍不住也想跟着走进去。李煦涵挽住他的手臂，问他往哪儿跑呢，有些惊讶于他想要去酒吧的心思。
    他们的计划里，因为陈启星不爱喝酒，本来是没有这一项的。
    李煦涵想了想，问：“你确定？！你想去普通的酒吧，还是Gay吧？”
    陈启星也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说：“Gay吧吧，我也没去过，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李煦涵笑道。
    “不知道，没去过自然就好奇嘛。你去过？”
    李煦涵不答，当作默认，低头搜了搜附近的Gay吧，选了一个人气高的给陈启星看。陈启星凑过来看了两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随口就说好。
    李煦涵忍俊不禁地看着陈启星一脸跃跃欲试的神色，牵起他的手往酒吧走。他们进去点了酒水，反正试一样也是试，两样也是试，又有李煦涵在身边，他索性点了一杯烈酒。李煦涵来不及阻拦，只得由着他去。
    陈启星说是好奇，正巧碰见有走秀，兴致勃勃地盯着舞台上那些穿得极少的男孩。
    “你想带一个回去试试？”
    陈启星喝了口酒，尴尬地收回目光：“没有没有，纯粹好奇……”
    “觉得哪个比较帅？”
    “你比较帅，你比较帅……”陈启星怕李煦涵吃醋，什么好话都往上套。李煦涵见他这般上道，挑着眉伸手过来掐了一把他的脸颊肉。
    来夜店的除了陈启星这样的异类，大部分都是为了放/荡享乐。除了勾搭秀场的男孩以外，互相勾搭的也不少。李煦涵坐在那儿喝一瓶啤酒的工夫，都有两个男生过来勾搭。
    酒水续了一波，陈启星越喝就越不得劲，那些走过来的男人，好多都直接上手就摸，有些完全不介意李煦涵说带了人，竟然提出3P。陈启星猛地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站起身来，在李煦涵惊讶的目光中，硬是挤到他们中间，用英文拒绝道：“He’s mine.”
    “You’re cute too.”那男人大概是觉得他可爱，还想伸手摸他的脸。谁料到李煦涵将启星往怀里一拽，那人的手摸了个空。他不说话，只是对对方歉意地笑了笑，在对方的注视下亲密地揽着陈启星的腰。
    等那人离开，陈启星才松了口气，这才感受到李煦涵探进他上衣里的手在里头犯乱，方才喝下去的酒除了化作刚才的勇气，如今全烧成了火。他靠着李煦涵站，明显感受到屁股后头有东西顶着，对方呼吸的热气全撒在他后颈的皮肤上，一时间弄得他也有些心痒难耐。
    “你别……”刚一出声，自己倒是被自己软软的语气吓了一跳。
    李煦涵把人翻了过来，轻笑道：“吃醋了？”
    “3P是什么鬼……”他嘟囔道。
    “怎么不说也有人来勾搭你呀。”李煦涵揉了揉他的头，手顺着他的脸滑过他的唇，目色深情。
    “我不管~”
    陈启星大胆地舔了舔李煦涵的指尖，李煦涵瞬间眸色一沉，也不管旁边来来往往的人，一把按着启星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他的唇。陈启星被李煦涵撩拨起来，放肆的呻吟从喉间溢出，却只让对方听得见他翻涌的情/欲。
    第64章 
    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退房时间才起身，出发前往清迈。
    两人昨晚都喝了不少，在酒吧里彼此撩拨得受不了，才急匆匆地回到酒店。一面因为陈启星为他吃醋而兴奋，一面又对启星每次去酒吧都有人往上凑而醋意满满，李煦涵简直像发了疯似的，折腾他到深夜，还逼着他说了各式各样的骚话方才罢休。
    弄得陈启星一整天都不怎么敢正眼瞧李煦涵，在飞机上也佯装睡着。
    李煦涵却好似就不放过他似的，他要睡，李煦涵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也是装睡。装睡不要紧，明明飞机平稳得很，那颗调皮的脑袋却非要往前滚，弄得陈启星不得不睁开眼，伸手来扶住他的脑袋。他一“醒转”，李煦涵就不再装睡了，转过头来亲了亲他的手心。
    清迈的头一天时间不多，只能先在城里逛逛。他们到清迈大学那边搭双条车上素贴山，结果山路太过生猛，两人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样的地方体验晕车的“快感”。陈启星还好一点，只是有点儿不太舒服，李煦涵一下车就不想走了。陈启星开了一瓶水给他喝，坐在他身旁陪着他，李煦涵难得和他示弱地哼唧。李煦涵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股想吐的劲儿。
    他们顺着人流往上走，走过那些金碧辉煌的庙宇，赤着脚走进殿内乘凉。陈启星仰着头看天花板上的彩带，恰好有阳光从栅栏一般的窗户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李煦涵掏出手机，趁他不备抓拍了一张，觉得好看，发到了Ins上，配了一句：“Thank you for sitting down with me when I’m not well.”
    本来他们还想继续往上走，但两人对双条车都生出了阴影，最后还是决定下山。李煦涵可怜巴巴地在双龙寺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鼓足了勇气爬上车去，然后又在到终点时，忙不迭地跳下了车。
    陈启星把钱付了，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李煦涵身边，担忧地问他还好吗，生怕这一趟下来，李煦涵又要晕车。
    “还好明天直接约了车……”他们订了户外项目，李煦涵望着那些来往的双条车，心有余悸道。
    陈启星本来还拍着胸膛说：“Emily让我带了些和胃整肠丸和双飞人，实在不舒服就给你用点。”
    谁料到，当晚他就吃坏了肚子。李煦涵让他吃了点药，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还有些发烧。陈启星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白天他陪李煦涵歇着，如今该轮到李煦涵靠在床上陪着他。
    “……你在干什么？”他躺在一旁，不舒服地哼了哼，见李煦涵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翻飞，忍不住问。
    李煦涵伸手过来，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微微笑道：“和那边说取消明天的订单，你安心睡你的觉。”
    “有点冷……”他哼了一句，脑袋动了动，分外留恋李煦涵手上的温度。“对不起……”
    “说什么呢？”
    不知是因为歉意，还是因为身体不适，陈启星的眼睛泛着水汽，不好意思地眨了眨。李煦涵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替他挡住屋子里的灯光：“快睡吧，别瞎想那么多，又不是一辈子只能来这么一次。”
    “好吧……”陈启星嘟囔着，整个人在被子底下缩成一团。“还是要说声对不起的，我该留意着，不吃那么多……”
    他哼完这一句，便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李煦涵再望向他时，发现他气息均匀，已经睡着了。他将手挪开，盯着陈启星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见他眉头还是皱着，可见即便是睡着了，身体的不适仍旧纠缠着他。
    李煦涵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峰，又害怕将他弄醒。陈启星在梦里嘤咛了一声，不知是不是畏寒，不自觉地往李煦涵身上靠了靠。李煦涵不敢动，怕吵醒他，只能自己刷刷手机。
    他再打开Ins，白天发的po底下一排留言。他挑了几个回复，吐槽了一下自己居然晕车，等他回到主页，发现有人私聊他。
    Antoni: You’ve changed.
    李煦涵有些莫名其妙，回他：What s changed?
    Antoni: I can’t tell, but something in your eyes is different. Esp in the last story in the club.
    他上一条Story已经过期，不能对外开放。他又重新看了一下那条Story里的状态，那是他抱着启星拍了张照片，他脑袋搁在启星肩上，而启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转过头去望向别处。那时候他们都喝高了，多少都有些醉意。他看了一眼照片，仔细研究了一下自己望向镜头的眼睛，始终没明白Antoni的意思。
    他没心思和Antoni纠缠，没继续这个话题。他刚退出Ins，陈启星忽然翻了个身，一把掀开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洗手间。李煦涵吓了一跳，丢下手机，还没进洗手间，就听见陈启星呕吐的声音。
    陈启星抱着马桶吐了一顿，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煦涵替他弄干净，端了杯水给他漱口。陈启星觉得喉咙被胃酸弄得火辣辣的，连呼吸都有些酸涩，还充斥着和胃整肠丸的味道。
    “哎，吐了就好。”李煦涵劝慰他，倒了一杯已经解冻的矿泉水给他，陈启星整个人都快挂在他身上了，和他撒着娇。
    “我还是想吐……反胃……”
    “还怕冷吗？”
    “好像还有些烫……骨头也疼……”
    李煦涵抵着他的额头，的确还是有些微烫：“想吃退烧药吗？”
    “……算了，等会儿万一还吐呢……”陈启星喝完了水，自动自觉地爬到床上乖乖躺着。李煦涵索性换了一身衣服，也跟着躺了下来。
    “睡吧，明天会好些的。”他亲了亲陈启星的唇，笑道，“一股子藿香味。”陈启星也跟着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凌晨的时候，陈启星又爬起来吐了一回，李煦涵被弄醒了，睡眼惺忪地陪他吐。陈启星怎么躺都疼，夜里睡得不踏实，辗转反侧，弄得李煦涵也浅眠，动一动就醒，生怕他把胳膊腿呀伸出去偷凉，早上起来烧得更厉害。
    幸好到了第二天早上，陈启星的烧总算退了，虽然整个人恹恹的，却没再有反胃的感觉。启星不想起来，而且因为生病，变得特别黏李煦涵，李煦涵便抱着他，两个人睁着眼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亮，陈启星仰起脑袋，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什么声音，忍不住问：“咦，什么声音？”
    李煦涵本来没有留意，不禁侧耳听了听，哑然失笑：“这不是叫/床声嘛。”
    “？”陈启星皱着眉坐起身来，“不是尖叫鸡吗？”
    李煦涵愣了一下，大笑道：“谁会大早上的玩尖叫鸡啊……”他爬起身，给启星拿了条浴巾，“起来洗澡吧，我们等会儿下去吃点早餐。”
    自从启星食物中毒，李煦涵一吃饭就盯着他，不给他吃得太饱，也不许他吃太刺激的食物。陈启星明白他的好意，但冰淇淋就最多赏他一口，芒果糯米饭他也只能吃几块芒果和一口糯米，其余的都归李煦涵所有，害他抓心挠腮。
    取消了户外项目，他们只能在古城里头转转，看见女学生们举着牌子在寺庙的入口处募捐，看见成群的僧人从寺庙里出来，坐上双条车。寺庙与寺庙之间，他们去各式的咖啡馆，逛附近的手工小店，俨然成了小资之旅。陈启星还迷上了马杀鸡，反正便宜得不像话，一有空就跑到附近的马杀鸡店里享受享受。
    曼谷的天气比清迈要闷热许多，是他们旅途的最后一站。他们从大皇宫一路逛到卧佛寺，在附近强推的餐厅吃了午饭，打了辆出租去四面佛。司机听到地点，还有些当地人的得意，大赞那儿的许愿非常灵验，还用十分不流畅的英语教他们要买什么贡品，要怎么拜。
    也许是因为佛像的缘故，整个十字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司机把他们放到远一点的地方，让他们自己走过去。
    等他们走近围栏，看见那些络绎不绝前来参拜的人，一旁还有人跪在软垫上，在舞者的环绕下还愿。
    李煦涵见陈启星有进去的冲动，连忙挽住他的手臂，问：“你进去是想参拜呢，还是想许愿呢？”
    “不可以许愿吗？司机不是说这儿超灵吗？”
    “许愿是要还愿的，你还会回来吗？”李煦涵笑道，“还不如向我许愿，看看我能不能替你实现。”
    陈启星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多大的可能回到这儿。他看了一眼李煦涵，又回头望向四面佛，倏然粲然，朝李煦涵招了招手。李煦涵歪过头来，只听见陈启星低声说道：“那下一回找个时间一起回去吧。”
    “回国？”
    “嗯。”
    “好啊。”李煦涵爽快地答应道，“一起去湖边骑车！”
    第65章 
    和李煦涵的假期总是愉快的，而愉快的假期总是短暂的。复活节的最后一天，他们乘早上的一班飞机飞离泰国，等到了墨尔本，已经是晚上。陈启星第二天还要上班，李煦涵虽然不舍，但还是将他送了回家。程澄早就收到了讯息，只是看到李煦涵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
    让人意外的是，李煦涵把人送到，也没留宿就回去了。
    “好玩吗？”等到李煦涵离开，程澄谢过陈启星特意买的芒果干，撕开来捻了一片放进嘴里。
    “好玩，不过就是有点热。”陈启星点了点头，反倒问她，“你和她放假有去哪里吗？”
    “去了个Red Wood，去了Ballarat，其它时间就在附近走走。你知道的，我可以很宅的。”程澄吃起第二块芒果干，“对了，你身体还好吗？”
    “嗯？”陈启星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这回轮到程澄愣了，两三秒后才好像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关注了李煦涵吗？你都不上Ins的吗？”
    也许不怎么上Ins，也不怎么留意男朋友发了什么动态很奇怪吧，陈启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拿出手机来：“我现在看！”
    “现在看什么呢？！”程澄凑过来，指了指那唯一还存在在时间线上的po，“就只剩下这张了。”
    “他还发了别的？”
    程澄挑了挑眉，狡黠一笑，朝他手机努了努嘴：“你自己去问你男朋友吧。”
    “好吧好吧……”陈启星看了一眼手里多出来的手信，瞥了程澄一眼，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对了，这个给你家那位吧。”
    程澄有些惊讶，继而沉默。她有些疑惑不解地望向陈启星，迟疑道：“这样好吗？”
    “算是我的示好……”他叹了口气，垂着眼帘笑了笑，“希望她不要这么……有敌意……她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你啊？”
    程澄不好意思极了：“我和诗敏提起过你男朋友的，她有时候就是那样，故意的……下一回我们请你们吃饭吧，权当是谢谢你们带的零食。”
    “我们一点点心意，哪里值得上一顿饭啊。”陈启星莞尔。“不过……送到嘴边的饭嘛，不吃白不吃，我替李煦涵记下了。”
    陈启星不仅要记着这件事，他还得记着去问李煦涵都发了什么动态。周末到李煦涵家过夜，他躺在豆袋里，看见李煦涵将手机放到一旁的桌上，猛地想起来要问的事情。李煦涵正打算去洗澡，直接就把手机递了过去，说：“5353.”
    李煦涵的手机壁纸是男朋友和蛋卷的合照，陈启星忍不住偷笑，被李煦涵瞥了一眼，又连忙把笑容收起。陈启星把密码输进去，忍不住问：“为什么是5353？”
    “你猜。”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不是……我以前身份证最后四位。”
    “哦~”
    李煦涵笑了笑，往浴室走去。陈启星翻了翻李煦涵手机里头的app，发现李煦涵的app都按照功能归整得整整齐齐的，容易找得很。他点开Instagram，看了一眼李煦涵的首页和个人主页，哪里都没找到什么小视频。陈启星这个万年都不上一次ins的社交黑洞，一时间迷失在了ins复杂的功能里。
    他找了一圈，才找到李煦涵发过的story。他一个一个地点进去看，才发现李煦涵在去泰国旅游的时候，频繁更新动态，里头有他们出海的照片，有陈启星做马杀鸡被按得面部抽搐忍痛的小视频，有陈启星皱着眉睡着的照片。有些他知情，有些完全不知情。
    不知道为什么，陈启星看完了李煦涵的动态，竟然觉得有点感动。他成了李煦涵的故事里密不可分的重要成分，紧紧地牵动着李煦涵的喜怒哀乐。陈启星越想越高兴，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起。
    他回到首页，发现信息里出了小红点。他一时手快，点了进去，头一条就是Antoni给李煦涵的留言——I really miss you now.
    那一瞬间，陈启星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住了，原本心里头的高兴劲儿，仿佛被一万只草泥马践踏过去，碎成了一片尘土，吸一口气，那口气就能刮起一阵风，把那片尘吹得无影无踪。
    他印象里，嘉熙提起过，这人好像就是李煦涵的前任。可他们分手不是分得很难看吗？怎么李煦涵还和他有联系的？
    他不愿意去想李煦涵是不是在背着他与前任旧情复燃，抑或是单纯的聊骚。他只觉得手脚有些发颤，手心都是凉的。有那么个刹那，他恨不得抓着手机冲进去浴室里，质问李煦涵这是怎么回事。可他又不敢，毕竟手里拿的是对方的手机，李煦涵只是同意他看他的Story，没说可以看他和其他人的聊天内容。
    这么一想，陈启星竟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又生出一些别样的害怕来。
    他咬着唇，脑子里好像什么都不能思考似的，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才深吸一口气，点进他们的对话里。
    幸亏他点了进去，从上面逐条信息读下来，发现他们的对话，都是Antoni絮絮叨叨说四五条，李煦涵才回他一条，回复的内容正经得不行，一旦Antoni有任何发散的感慨，他就不会再回了。
    浴室的门好像开了，门外传来靠近的脚步声。陈启星被声音惊醒，像偷了东西的小老鼠似的，连忙将手机藏到背后。
    李煦涵走过书房门口时，余光感觉到陈启星好像做了什么大的动作，心里疑惑，但没出声，等穿好了衣服，才走回到书房里。
    “你藏什么呢？”李煦涵看了一眼已经被反着放到书桌上的手机，不解地瞟了地上的人一眼。
    陈启星抿着唇不说话，把头转向另一侧。李煦涵打开自己手机，没看见有什么更新，蹲到陈启星身边，捏着他的下巴，把脸掰过来。
    “生气呢？”他趁陈启星作势要拍他的手前，赶紧把手撤开，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看到什么生气了？”
    陈启星皱了皱眉，低声说：“有人给你发想你呢……”
    李煦涵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低头打开信息通知，看到Antoni那条信息，瞬间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了。
    “我没想到他还给我发这些，我把他拉黑好了。”
    陈启星按住他的手，踟蹰道：“……拉黑了是不是他就看不到你的动态了？”
    “我没拉黑过别人，可能是吧。”
    “那别拉黑了。”
    “为什么？”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让他没有机会，气死他。”陈启星忿忿道。
    李煦涵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反应真是要可爱死他了。他想了想，说：“那我还是回他一条吧。”
    在陈启星的注视下，李煦涵回道：IDC.
    “IDC是什么？”
    看着陈启星一脸茫然，李煦涵笑道：“I don’t care.”他说罢，亲了陈启星一下，“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你做了什么小动作呢？”
    “没什么，就……不小心看到他发的信息。”陈启星偷看了李煦涵一眼，低着头，“没经过你允许就看你信息，不太好……”
    “你傻不傻，我给你密码，意思就是，我的手机里对你没有秘密，你想看什么都可以。”他顿了顿，“毕竟是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人嘛，总归要有些特权的。”
    一直在一起的人。
    “你真的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吗？”李煦涵问。
    陈启星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没有说对谁没有信心，也没有什么患得患失，只是他觉得这样的承诺轻飘飘的，让他既期待又忐忑。
    “不要害怕，虽然没有人能保证一直在一起，但我觉得你是我能接受，并且愿意一直生活下去的人。”
    “我不是发了一条ins吗？那天我才刚晕完车，你就坐在那儿，盯着前面的佛像，什么也没说。我忽然觉得，能和你一起看不同的风景，这样真好。”
    “你在四面佛前向我许的愿，那也是我的愿望。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起去更多的地方，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他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陈启星的心瓣上。
    陈启星对上李煦涵温柔的眉眼，看见他的眼里有星星。如果说眼眸如舟，他便是那小舟上的人，荡漾的眼波深处，是星光的归处，也是他的归处。
    “宝贝，”李煦涵揉了揉他的头，收起笑容，语气渐渐变得严肃：“我想找个机会出柜。”
    “出柜？”陈启星吓了一跳，他连忙坐直了身子，抓着李煦涵的手腕，“你怎么突然想……？”
    “我说了，我想和你以后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希望他们知情，也希望他们理解和支持。再说了，我也不想把你一直藏着掖着。”
    “叔叔阿姨他们……会同意吗？”陈启星一想到徐珺和李榕森的反应，就有些于心不忍。“其实我没关系的，我不想你和他们的关系，因为我的缘故而变差。”
    李煦涵摇了摇头：“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妈虽然现在不会催婚，但以后难免会旁敲侧击，谁都说不准。”他见陈启星依旧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笑了笑，“你放心，我只是和你打个底，我也需要时间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能开口呀。”
    他揉了揉启星的脑袋，想让他放下心来。
    第66章 
    程澄坐火车到City，从火车站出来，走了十五分钟，才到尧诗敏公司楼下。她给尧诗敏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站在大门前等了一会儿，看见有人从楼里下来。想来是下班回家，程澄看了一下手机。
    她又给尧诗敏打了个电话，这下总算是接通了。过了五分钟，尧诗敏两手空空地下到下头，招手让她进去。
    “我还要加一下班，你上来坐着等我吧。”尧诗敏一面刷开电梯，一面说道。
    程澄点了点头，顺道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Ryan给你的。”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对他还有意见吗？”
    尧诗敏打开纸袋，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地亲了一下程澄的脸，说：“好吧好吧，我老婆都发话了，我还能为难他不成？”
    “少来这套……”程澄瞪了她一眼，还想掐她的手臂来着，电梯门就开了。她立刻收回手，却发现前台已经没人了。
    里头的办公室还有人在加班，尧诗敏领着她到自己的办公室。
    “喝茶吗？”尧诗敏问。她见程澄摇头，将自己的杯子放到她们中间，说：“没事，你要是口渴，就喝我的。”
    尧诗敏加班加起来就没完没了，程澄坐在小沙发上看书，看久了难免有些困，不自觉就往靠背上歪去。歪着歪着，竟然眯了过去。等她再次惊醒过来，外头天已经黑了。她看见尧诗敏站在窗前打电话，然而她睡意未散，再睁眼时尧诗敏已经撑在她身上了。
    “饿不饿？”
    被她这么一说，倒真有些饿了。程澄点了点头，尧诗敏半搂着她的腰扶她起来。她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显然就等着她醒过来。
    “你怎么不叫醒我？”程澄问。
    尧诗敏笑了笑，一面关门一面说道：“看你这小猪睡得这么香，不好叫醒你。”办公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尧诗敏把灯都关上，这才带着人下楼去。
    她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说：“过两天我要去悉尼出差，去两天，然后要飞马来西亚。”
    “去马来西亚多久呢？”
    “一周多吧。”
    程澄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时候定的行程？”
    “两三个月前就定了，我们在马来西亚那边的办公室有些事务要处理。”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程澄眉头一紧，声音沉了下去。
    “忘记了……对不起嘛……别生气了啊~”尧诗敏知道事情不好，赶紧软下声来求饶。
    程澄瞥了她一眼，气实在消不了。尧诗敏进了电梯，一转过身，发现程澄冷着脸站在电梯外，抱着手臂瞪着她。尧诗敏赶紧又从电梯里出来，由着电梯门在背后关上。她想伸手去刮她的脸，却被程澄躲开。
    “还生气呐？”
    程澄仰着脸，语气冷冷的：“我是不是又成了那个最后被通知的人？”
    尧诗敏望着女朋友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愤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高考结束之后的那次分手，就是因为她一直瞒着程澄，考了美国的学校，直到临近出发的前几天，才通知了她。
    她那时候为什么要瞒着程澄呢？她现在已经想不起原因了。
    她一时忘记了，程澄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为什么你不能提早告诉我呢？”程澄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累极了似的。
    尧诗敏不知道那种被表达出来的疲累，是因为她不知悔改而累呢，还是和她在一起总是重蹈覆辙而累。她有些害怕，有些事情不仅仅给程澄留下了记忆，也给她留下的记忆。她怕一眨眼，程澄又决绝地转身离开。
    尧诗敏不顾程澄的挣扎，强行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
    “我在你的生活里，是不是排不上前……五？”程澄被她抱着，闻到尧诗敏身上清冽的香味，不知为何，好似不能像从前一样强硬起来。如今她又变得心软，明明不满，却连“前三”都不敢说出来。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复合，不只是尧诗敏害怕，连程澄就变得谨小慎微。
    “不是的，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尧诗敏说着，“从今往后，我都会注意，任何事情都会和你商量，给我一次机会吧……”
    程澄能不给吗？她不能呀，便只能回抱尧诗敏，却又气不过，踮起脚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尧诗敏的肩膀来泄愤。
    ***
    因为李煦涵提起出柜的事情，陈启星便不打算在一年租约结束之后和他同居。陈启星不知道李榕森和徐珺对李煦涵喜欢男生这件事作何反应，如果他早早就搬过去和李煦涵同住，不知徐珺他们会不会觉得，陈启星占了他们家儿子的便宜。
    陈启星并不想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以免增加李煦涵的烦恼。
    幸好程澄也没有打算搬去和尧诗敏住，两个同住小伙伴一合计，提早给中介发了续租的申请。
    李煦涵自然不会干涉他的想法，但但凡他妈弄什么聚会，叫了嘉熙和吴宇阳，那他便会带上陈启星，去刷个脸熟。
    幸亏陈启星和徐珺他们的关系都还不错，至少算是给李煦涵吃了一颗定心丸。但李煦涵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爸妈谈一谈性取向的事情。
    然而他回家吃完晚饭，把碗碟收拾好，出来看见爸妈一块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巧在播有关谭宝声称要举行同性婚姻公投，李榕森摇了摇头：“我以为他当时只是拿这话做竞选而已，没想到真想搞这一出。”
    “你不知道呀，感觉华人社区都在宣传了，千万别投Yes。”徐珺说道，“我看几个加了基督教会的朋友，他们肯定会投No。”
    李榕森说：“换我也投No，这放在以前，还是流氓罪呢。”
    徐珺说道：“我也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怪怪的，感觉不是很正常。”
    李煦涵挑了挑眉，没打算插话，没想到徐珺突然转过头来，问他：“你怎么看？”
    “……我会投Yes。”
    “怎么？你投Yes，难道是你有这个倾向啦？”徐珺没当一回事，还和他开玩笑。她原本以为，儿子会和她哈哈一笑，说，我都交过这么些女朋友了，你还觉得我有这个倾向吗？
    然而李煦涵却没有给出她设想的答案，也没有笑，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徐珺瞬间愣了一下，笑容挂不住了。李榕森察觉到徐珺和李煦涵之间的异常，转过头来，拍了拍徐珺的肩，发现妻子的身体有些发抖：“怎么了？”
    “妈……”
    “煦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徐珺勉强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问道。
    李煦涵坐在高脚凳上，低下头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没想到徐珺会抛出那么一个问题，打得他措手不及。但问题真到了面前，他又不想因为隐瞒而撒谎。
    最终他还是对上徐珺和李榕森的视线：“我喜欢男生。”
    那一瞬间，他看见父母整个人都被定格了似的，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过了好一阵子，徐珺他们才仿佛缓过劲来，徐珺没有说话，避开了李煦涵的目光，十分不自在地摩挲着双手，六神无主。
    李榕森握住妻子的手，冷着声问李煦涵：“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搞同性恋的？”
    “本科三年级的时候有一个男朋友，只是我没和你们说。”
    “可是煦涵，你之前不是都交女朋友的吗？”徐珺焦急道，“你现在也交个女朋友试一试？”
    “我现在没法交女朋友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个男生。”
    徐珺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头晕，无力说道：“是启星吗……”
    “是谁不重要……”李煦涵抿了抿唇。“妈，你说得对，我以前有喜欢过女孩子，可我现在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生。其实不管他是男生女生，我都爱他，也想和他未来一起生活。”
    李榕森眉头一拧，厉声道：“荒唐！荒唐！！两个男的在一起，本来就是不对的！你自己不知道悬崖勒马也就罢了，你还回来刺激你父母，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勇气？！特别标新立异？！”他语气太过严厉，把蛋卷都吓了一跳，缩在李煦涵脚下一动不敢动。
    “对不起，我知道今天的氛围不适合讨论这种事情，本来我也没打算今天告诉你们的……”李煦涵没有和他爸硬碰硬。“爸，我知道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你们就能接受的，但是同性恋早就不是一种病了，只是性取向里头的一个分支，这种事情，不应该有什么对错，您作为医生，应该比我清楚。”
    李榕森被他反驳得面红耳赤，气得站起身来，吼他：“你给我出去！”
    李煦涵看了徐珺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把钥匙和钱包什么的揣好。蛋卷以为他要去哪儿，呜呜呜地想跟着他出去。李煦涵蹲下/身来揉了揉蛋卷的脑袋瓜子，说：“照顾好爸妈，我先走了。”
    “蛋卷，回来！”李榕森在后面喊了一句，蛋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盯着李煦涵看了两眼，回到他们身边。
    他把门打开，徐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李煦涵转过头去，徐珺哀哀地说：“煦涵，是启星对吧？”
    “……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你很少主动带朋友回家，可你却总带他回来。是启星……我早该想到的……”徐珺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李煦涵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门轻轻地关上。
    他看到母亲无声地哭的样子很是难受，徐珺一直是个开明的母亲，可在这样一个重磅消息的捶打之下，母亲到底还是无法自持，也无法保持宽容。
    看到徐珺抹泪的模样，他深深地感受到，对他们而言，坦白实在太过沉重。他望着亮着灯的窗户，和母亲特意打理的前院，忽然害怕自己再也不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和理解，再也不能回到这儿，再也不能和父母说笑。
    李煦涵将衣服裹紧，呵出一口白气，他打开车门钻进去，将车子启动，又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可以回家，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让人不想回去。这时候对启星的思念就愈发的明显，他叹了口气，发现情绪已经不能用思念来形容了，更像是一种依赖。
    他软弱的时候，启星成了他最想依赖的人。
    翻腾的思绪催促着他给陈启星打了个电话，陈启星有些诧异他想过来，问他怎么了，李煦涵只说见面再说，还拜托他问一下程澄，他能不能留宿一晚。
    他回家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马不停蹄地就往陈启星家走。等他把车停到公寓后头的街上，看见陈启星已经裹了件大衣下来找他。看到陈启星的那一瞬间，方才所有的焦虑和担忧好似找到了着陆的岛屿，李煦涵没忍住，将跑过来的人抱进怀里。
    刹那间，眼泪解冻，顺着泪腺涌了出来。
    陈启星下头还穿着珊瑚绒的睡裤，只踩着一双人字拖。李煦涵身上带着风雪的寒意，冷得他打了个激灵，可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怕打扰到李煦涵。
    等李煦涵把泪擦干，牵着他的手往楼里走，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我和我爸妈他们出柜了……”
    第67章 
    程澄他们家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李煦涵一进门，就看见尧诗敏抓着一瓶啤酒在喝。尧诗敏朝李煦涵挑了挑眉：“这么巧呀，啤酒要吗？”
    李煦涵本来想说不用，转念一想，喝点酒放松一下也好，顺势接过她的啤酒：“谢谢。”
    陈启星把李煦涵带的背包先放到卧室，李煦涵说了声谢，和尧诗敏各坐到沙发的两个角落。
    之前他们已经出来吃过一顿饭，程澄和陈启星各自将对象介绍给对方认识。谁料到尧诗敏和李煦涵竟然有话题聊，尧诗敏问李煦涵有没有兴趣投资，最近数字货币市场里头的韭菜很多，能赚一笔快钱。李煦涵正好手里有点闲钱，尧诗敏她爸能拿到一手信息，两人一拍即合，李煦涵便跟着她投资了一些项目，私下交流日益增多。
    尧诗敏指了指电视机里放的电影：“看吗？嫌吵的话我就关了。”
    “没关系。”李煦涵喝了一口啤酒，摇头说道。
    尧诗敏本来还想开着，谁料到程澄凑到她耳边，让她把电视调小声点。尧诗敏没回头，探出身去把电脑端到腿上，把音量调小。她也看得出来，李煦涵没什么心思在电视上，好奇问道：“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李煦涵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似的，弹了一下玻璃酒瓶。他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回头看见陈启星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忽然松了一口气，苦笑着对尧诗敏说：“我出柜了，我爸把我赶了出来。”
    尧诗敏和程澄两人对这样的答案都没有准备，瞬间面面相觑，尧诗敏更是震惊得连酒都忘记喝了。
    “很突然是吧……”姑娘们的反应显然在他意料之中，“我妈看电视，看到酝酿的同性婚姻公投，问我意见。”他又喝了一口酒。“我总不能说谎吧……”
    尧诗敏点头：“的确，这你要是说谎，到时候可得用一百个谎来圆。”
    “你家里人知道吗？”这会儿轮到李煦涵好奇，毕竟据程澄所说，尧诗敏睡过不少漂亮小姑娘。
    尧诗敏满不在乎：“知道，早些年有希望我和我竹马在一起，后来放弃了。我爸现在的要求就是，不结婚可以，但以后得给他生个孙子。”
    “还要你和傅羽风在一起？”程澄惊讶地插话道，尧诗敏仿佛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就求饶说“没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尧诗敏求饶的模样特别不要脸，当着其他人的面满嘴好话地跑火车，弄得程澄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把两男生逗笑了。
    尧诗敏摆了摆手，说回正题：“我爸为了这件事，断了我一年的信用卡，才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做好打长期战的准备吧。”
    “我知道，我也没觉得他们会一下子同意。”李煦涵被她们那么一打岔，心情好似好了不少，捏了捏陈启星的手，抬起头来：“我怕我妈来堵门，这段时间可以过来你这儿落个脚吗？”
    “我没问题，你得问Emily。”
    程澄完全不用李煦涵多问，点头说可以。尧诗敏一下子就心里不平衡了，搂着程澄撒娇：“澄……我也要住过来！”
    “你给我回家住。”
    “不公平啊！要么你陪我回去住吧！”
    “我不去，你那里出门不方便，我还要开车上班呢！”
    “我送你嘛~~”程澄略带歉意地起身回房，谁料到尧诗敏就一直追着人屁股求着。李煦涵和陈启星不住地笑。
    等程澄的房门关上，李煦涵仰起脸望着陈启星，陈启星收回目光，低下头来。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过了一会儿，启星缓缓地俯下/身来，和李煦涵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
    果然，过了一周，徐珺就去找李煦涵，没想到儿子竟然没有回South Yarra的公寓，只好给他打电话。李煦涵没有把陈启星的住址告诉徐珺，徐珺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回家了，李煦涵说：“你们还在生气吗？”
    徐珺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是你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吗？”
    李煦涵也在心里叹了口气，母亲果然还是心软一些。
    “是的，我是认真的。”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妈……”
    “真想扇你巴掌。”徐珺叹道。李煦涵笑了一下，被徐珺听到，忿忿道：“你还笑得出来？！我和你爸要被你气死了！你给我回你自己家里住！”
    李煦涵想了想，带上一点请求的口吻：“那你别时不时来搞突击嘛……”
    “我来探望一下我儿子也不准了？！不和你说了。”徐珺冷哼一声，啪地挂了电话。
    李煦涵听话地搬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只是为免启星和徐珺狭路相逢，原本周末一起过的习惯，从陈启星去李煦涵家，变成李煦涵去陈启星家。徐珺不请自来的次数多了许多，每一次来仿佛都在搜寻什么特殊的痕迹，李煦涵小心得很，很早就把陈启星的物件都打包好收了起来。他也从来没有在徐珺的质问下承认，他的对象就是陈启星，虽然徐珺心知肚明，但好似他没有开口说是，就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反观李榕森，从李煦涵出柜至今，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儿子打过，也不接李煦涵的电话，不回李煦涵的信息，仿佛和儿子彻底断绝了联系。李煦涵尝试了好几次，想来父亲并没有消气，便不再尝试了。
    李煦涵听从尧诗敏的建议，从徐珺身上下手，软磨硬泡了好久，就差把心剖出来给徐珺看，他就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认定了这个人是他希望一直走下去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以后就一定会这个人一直生活下去呢？你又不是不能喜欢女孩子，你找个温柔持家的姑娘不好吗？”徐珺问他。
    “妈，你那时候青春靓丽，有那么多男生排着队追求你，你为什么就认定是我爸呢？你怎么不再等等，看看以后会不会有更好的男生呢？”
    “我觉得他对我好，又靠谱，等什么等？”徐珺瞥了他一眼，说，“你别套我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我觉得我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其实都一样。只是这个时候，我正巧碰上了一个我觉得特别合适的人，如果我不和这个人试一试，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妈，我以前谈过这么些恋爱，却从来不想去依靠他们。直到我遇到这个人，我头一回有了想要依靠一个人的感觉。”
    徐珺望向儿子灼灼的瞳仁，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他心里的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那么坚定不移，好似这世间没有其它东西能改变他的心意。一想到李煦涵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而且从来没有因为他们而改变过自己的决定，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煦涵被徐珺蓦的哭泣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几张纸巾给母亲。他最看不得母亲流眼泪，徐珺往他身上靠了靠，李煦涵便把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两个男人……怎么结婚嘛……也没有孩子……”母亲的声音一抽一抽的。
    “如果能结婚呢……在你看来，如果这边儿能结婚的话，是不是你就能接受了……”
    “那孩子呢……”
    “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而且和女性结婚，也不是一定非要孩子不可的。”他扶着徐珺的肩膀，认真地说。“妈，我很爱你，所以我不希望在这件事上欺骗你，你们的支持对我很重要。”李煦涵心里知道，他这么说，无疑是在感情绑架徐珺，放在平日他不会这么说的，但此时此刻，却是最好的手段。
    如他所愿，徐珺把眼泪擦干，终于松了口，妥协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为了你这事儿，看了好多电影。我知道同性恋不容易，但这件事发生在我儿子身上，我没法一下子就接受，你得给我些时间……”
    李煦涵感动不已：“那我爸那儿……”
    “饭一口一口吃好吗？”徐珺白了他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凑到你爸面前，信不信他又把你给赶出去？！我帮你想想吧。”
    “行，都听你的。”
    徐珺想了想，又说：“过一段时间，我想见一下你那个死活不承认是启星的男朋友。我倒要看看，我儿子死活护着的人长个什么天仙样儿！”
    “……”
    第68章 
    陈启星一出公司，就看见徐珺挽着个挎包，站在那儿和嘉熙有说有笑。陈启星吓了一跳，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想到徐珺先他一步看到了他，朝他招了招手，这下他再往后躲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陈启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堆起笑容朝徐珺走去。等走到她们面前，他看见沈嘉熙朝他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意识到事态严重。
    “阿姨，你好。”他主动朝徐珺打着招呼。
    徐珺笑了笑，问他：“你好，今天忙吗？”
    陈启星有些摸不着脑袋，不知道徐珺问这个干什么，他紧张地看向沈嘉熙，嘴里回答道：“还好，一般般忙。”
    “是吗？那晚上能赏脸一起吃个饭吗？”
    徐珺的这个问题不仅让陈启星吃了一惊，就连嘉熙都被唬得瞪圆了眼。徐珺见陈启星往沈嘉熙身上瞟，笑着说道：“我还没邀请嘉熙呢，不过如果嘉熙有空，不如和我们一块儿吃？”
    沈嘉熙聪明得很，她一下楼就看见徐珺，本来以为她只是路过，但寒暄了两句，便发现徐珺是特意等在楼下的。能让徐珺这么等着的人，除了陈启星，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了。
    不知道李煦涵知不知道，他妈守株待兔来了？
    可她没法给李煦涵通风报信，徐珺拉着她不停地说话，显然也是不想让她离开。至少在等到陈启星之前不想。
    沈嘉熙摆了摆手，连忙说今晚约了男朋友。徐珺压根儿就不想留她，一句话就打发了她离开，只留下陈启星一个人陪她。
    面对着李煦涵妈妈，陈启星怎么能说得出一个“不”字？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徐珺往她订的餐厅走去。
    他们没走两步，徐珺忽然转过头来，和他说道：“嘉熙走了，估摸煦涵会给你打电话，我希望你先不要接他的电话。今天我来见你，没有事先通知他，是因为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聊。我知道我这样有些唐突你了，还是先礼后兵好，先跟你说声抱歉。”
    “没有，没有，不用说什么抱歉……你是长辈嘛……”陈启星摆着手道，他对徐珺有些怵，又很敬重，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我先把手机关了吧。”
    徐珺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又问：“你能接受日料吗？”
    “可以的。”
    “那我们走吧。”
    等到了餐厅，徐珺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信息，把手机调成完全静音。她打开菜单，点了杯佐餐酒，请服务员介绍了一下最近的推荐菜单，和启星说：“这一顿我请客，我知道你们男生饭量不小，你千万别客气，爱吃什么点什么。”
    “不如我请吧……”她这么一说，陈启星还哪里敢点多。
    徐珺眨了眨眼，开了个玩笑：“你这是在学李叔叔一样，阻止我消费吗？”
    “不是……”
    徐珺笑了笑，让他先点了几样吃的，自己又陆陆续续点了些菜。她点的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多，陈启星不知道，徐珺是在按照李煦涵的饭量给他在点。
    “你不喝点什么吗？”
    “我酒量不行……”陈启星尴尬地笑了笑。
    徐珺哈哈一笑：“不喝酒很好啊，你叔叔经常说我和煦涵两个人，喝酒是最不好的，酒精对神经伤害是永久的，澳洲人就是因为老爱喝酒所以才蠢。”她抿了一口酒，“我知道煦涵遗传了我的，很能喝，但是他很节制。”
    “我还真没见他醉过。”
    “他很有分寸的，只是小酌怡情，觉得喝得兴起时就已经收手了。你看到他如果喝到忍不住和你说话，那一定是他特别高兴的时候。”
    陈启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他点完头，才发现徐珺已经收起了话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被她这么盯着，陈启星又开始紧张起来，忍不住觉得自己好像说漏了嘴。就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徐珺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问道：“你和煦涵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啊？！啊……”陈启星抓了抓头发，刚想回答，却又被徐珺阻止：“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快一年了？”
    “……”陈启星没想到徐珺这么厉害，一猜就中，一时无言，只能点头承认。“您怎么猜到的？”
    徐珺莞尔：“我从来没有在意他谈恋爱的事情，直到他出柜，以前很多细枝末节忽然就连在了一起。我还记得我上一年做完手术那段时间，就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心里好像有人了似的，再加上后来周末也很少回家。当时问他他说没谈女朋友，现在想想，原来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她抬起头，看见陈启星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她猛地想起，她和李榕森当时都很诧异，李煦涵带了个外面的朋友回家。他们留意过陈启星，当时仅仅觉得这个孩子靠谱。如今知道他便是儿子的对象，才真正认证地打量起他。
    她才发现，这个孩子比她印象中的还要安静和腼腆，是个乖孩子。在她的印象里，李煦涵好像没有交过这么腼腆的对象。以前她总是担心，李煦涵的对象们太过强势，她儿子又很爱忍让，怕他吃亏。如今这担心对陈启星而言反倒要倒转过来，她倒是担心陈启星会被自家儿子欺负了。
    然而转念一想，李煦涵把陈启星保护得很好，被迫出柜之后，他就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在他的公寓里留下，好似生怕露出一丁点马脚，她第二天就直接冲到学校也好陈启星家里也好，把陈启星弄个身败名裂。徐珺从来没见过李煦涵这么用心地去照顾一个人，他不愿意说是，那她也跟着他装傻，只当那人真不是陈启星。
    直到李煦涵想请她做他们两父子之间的调节剂。
    徐珺想，不能什么便宜都给李煦涵一个人占了。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如今他来求她，她也想开了，那她也送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正想着事，忽然听到陈启星沉吟道：“阿姨，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吗？”
    “如果说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呢？”徐珺问。
    陈启星犹豫了一下，说：“我们可能还是会在一起，但是……煦涵会很难过。”
    “那你呢？你会难过吗？”
    “他难过的话，我自然也不会高兴。”陈启星忐忑地瞅了徐珺一眼。
    “你知道吗，”徐珺温婉地笑，“其实从煦涵说他喜欢男生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对象是你。可煦涵大概是怕我找你麻烦，一直不承认。他知道，只要他不认，我就不能拿你怎么办。”
    “是吗……”陈启星听闻李煦涵维护他，一时间没忍住流露出高兴和甜蜜来。
    徐珺挑了挑眉，却将问题抛回给他：“煦涵这么维护你，愿意为了你不顾父母反对。启星，如果你家人不愿意接纳煦涵，你又能为他做到哪一步呢？”
    陈启星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和李煦涵讨论过和陈婧出柜的事情。他被徐珺这么一提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逃避这个很有可能会发生的现实。他不觉得陈婧能比徐珺更开明，徐珺问得好，到时候他能为李煦涵做到哪一步呢？
    “我妈……我会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的……”
    徐珺看见陈启星目光躲闪，皱了皱眉，说：“煦涵是我儿子，是我心头的一块肉，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他，不想他难过。启星，我知道你也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会爱他，这个我不担心。你们这一代接受了太多新潮的思想，可以接受很多非传统的事物。可是我们已经老了，你父母也老了，当他们坚持的时候，你会一直和煦涵站在一起吗？”
    “我相信他会支持你，如果有需要，我也会支持你。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子不会被辜负。”
    陈启星抬起头来，他很害怕和陈婧的交锋，因为他实在不会和母亲打交道。可不知为什么，他莫名觉得，徐珺的质问和确认反倒没有打击到他。恰恰相反，徐珺太过温柔，她竟然说她也愿意支持他。那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了和陈婧谈一谈的勇气。
    为了李煦涵，也为了支持李煦涵的徐珺。
    临别的时候，徐珺问他要不要捎他一程。陈启星摆了摆手，谢谢她的好意和晚餐。徐珺叫了个uber，等着的时候忍不住替他拢了拢衣服，用母亲的口吻埋怨道：“你们年轻人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一点，也不怕感冒。”
    陈启星从来没被女性长辈这样贴心地对待过，很是感动，又不想让徐珺看到自己眼眶有些红，只好拼命睁大了眼，低声说着谢谢。
    “快点回去吧。”徐珺上了车，放下车窗和他招手，“哦对了，记得开机给煦涵回个电话，我这儿有七八个他的未接来电。你再不给他报个平安，估计他要疯了。”
    第69章 
    接到沈嘉熙的信息，李煦涵真的是要疯了，徐珺从头到尾都不接他的电话，而陈启星更是手机直接关机。他在家里坐立不安得很，不知道徐珺要和陈启星谈些什么。
    明明徐珺之前还和他说，是由他带男朋友去和她见面的，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陈启星这边刚听到“嘟”声，那边刷地一下就接通了：“你没事吧？”
    “没事呀，我和阿姨去吃饭了而已。”
    “嘉熙一下班就给我发信息了，我妈事先也没和我说一声，她没凶你吧？”大概是话说出口李煦涵自己都不信，又自己否定道，“我妈不是那样的性格，应该不会凶你……”
    “阿姨人很好，她也很爱你。”
    “她没劝你和我分手吧？”
    “没有，你放心好了。”陈启星心想，她不仅没让他和李煦涵分手，还希望他为李煦涵做更多的事情。可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和李煦涵说，他想要和陈婧谈谈的意思。他想自己去尝试处理。
    和李煦涵的通话结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陈婧的通话请求便弹了出来。陈启星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上去，思考了两三秒，才接通了她的电话。
    “妈……你下班了？”他主动多问了一句。
    陈婧好似愣了一下，没适应过来陈启星陌生的寒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我还没，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一时间母子两人好像没找到合适聊下去的话题，都陷入了沉默。
    陈启星才知道，李煦涵酝酿那好一阵子出柜的事情，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如今对着陈婧，即便已经做好了决定，却还是说不出口。
    “妈……”
    “对了，”陈婧似乎也不适应和儿子之间的沉默，抢先说道，“你有没有联系过姗姗？她好像已经过来了。”
    陈启星愣了一下，想了半天姗姗是谁，才勉强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没有，她也没联系过我……”
    “我不是让你主动一点吗？”陈婧声音里头那股子不乐意的味道又泛了上来。“不单是姗姗，你对我们家里人也是这样的，从来都不见你主动联系过我们。”
    那种感觉陈启星太熟悉了，忍不住打断她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很少主动联系……”
    “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们特别冷漠。”
    陈启星不知道这对话怎么往这样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由着陈婧继续借题发挥。可岩浆挤压过多，总是会想方设法找到一个裂缝，喷涌出来。他想起当初Morgan和他做的分析，这一刻，陈启星忽然忍不住了，想和母亲说自己的心里话。
    “妈，有时候我觉得和你说话，我特别的累。你总是在逼我按照你想象的样子生活，弄得我面对你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压力，所以我特别害怕和你说话。”
    “从我搬过去和你生活开始，你就总觉得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妈，我实在没有办法长成你满意的样子。我想，如果我从小就在你身边长大，跟你学习，是不是你就会更满意我一些？”
    他好难得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可陈婧却没法如他所愿地思考，反倒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火冒三丈：“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当时把你扔在姥姥家了？陈启星，我那时候自己在城里都没有一个稳定的居所，三餐不饱，天天上班，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是我带着你颠沛流离好？还是让你安定地生活在姥姥家好？”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为什么后来不再嫁人呢？我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在城里买房，供你过来接受教育呢？你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
    “我没有怪过你，妈，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知道你一直想和我更亲近一些，可是我……现在还做不到……你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
    陈婧却不愿意听他的请求，气得只是丢下一句：“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别再和我说话了！”就挂了电话。
    陈启星看着陈婧的对话框，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对话框删掉。和陈婧说话好似会抽走他身体里的力气似的，陈启星忍不住把眼睛枕到手臂上，无力地瘫倒在桌上。
    徐珺见过陈启星之后，很快就安排李煦涵回家吃饭。虽然徐珺的枕头风已经吹得够多，李榕森答应得好好的，当天却仍旧像是只会鼻孔出气一样，李煦涵说什么他都只会哼个回应。
    不过他没再故意在嘴上刁难儿子，李煦涵已经心满意足。
    李煦涵这边松了口气，更有心思去给陈启星准备二十四岁的生日。陈启星大概没从没经历过这么热闹的生日，李煦涵租了半个场地，给他弄了个小小的Party，请了他们都认识的朋友过来为陈启星庆祝。
    就连徐珺都特意给他发了信息，祝他生日快乐。
    陈启星觉得自己都要哭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过生日是这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而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平凡的一天。
    临近结束的时候，吴宇阳他们闹着让李煦涵借咖啡厅的钢琴弹点歌。李煦涵拗不过他们，得到店长同意，只好打开琴盖。他问陈启星想听什么，陈启星摇了摇头，说什么都行。
    李煦涵歪着脑袋想了想，在琴键上按了几个音，转过头来对着陈启星勾了勾唇。他用脚打了个三拍，哒、哒、哒——
    “You're insecure
    Don't know what for
    You're turning heads when you walk through the door
    Don't need make-up
    To cover up
    Being the way that you are is enough
    ……
    ……
    Baby you light up my world like nobody else
    The way that you flip your hair gets me overwhelmed
    ……
    ……
    If only you saw what I can see
    You'd understand why I want you so desperately
    Right now I'm looking at you and I can't believe
    You don't know
    Oh, oh
    You don't know you're beautiful
    Oh, oh
    That's what makes you beautiful”
    “The song is for you. Happy Birthday Ryan.”李煦涵说。
    琴音散去，无论是食客还是服务生，都鼓起掌来。李煦涵朝被打扰到的食客稍稍鞠躬致歉，走到陈启星面前：“歌听明白了吗？”
    “听……什么明白……”他装傻道。
    “意思就是，你比你想象中的要好，足够我爱你了。”他抱着陈启星的头，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旁边的亲友一脸吃瓜群众的模样，把陈启星起哄得脸都红了。他仰起头问：“你记性真好，没有谱子都能弹得这么顺。”
    “那是，你老公我天才。”
    “屁咧，他早就和我们串通好了好嘛，就会骗骗你这种纯情小男生。”吴宇阳很不给面子地戳穿李煦涵的炫耀。
    李煦涵抬了抬手，作势要揍他的样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啊。”大家乐成一片，唯独陈启星没跟着笑，闪亮亮的眼睛感动地追着李煦涵的身影。
    等李煦涵回来，陈启星忍不住抱住他，凑到他耳边说道：“我爱你。”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以为只是普通感动而生的表白。只有陈启星知道，那不只是简单的感动，是他在心里给李煦涵和徐珺的承诺。
    到了晚上，陈启星才发现微信里多了一个好友申请。点开一看，是陈婧发来的好友申请。李煦涵听他“咦”了一声，好奇地凑过来，惊讶道：“你把你妈删了？”
    “……我没有，我觉得是她生气得把我删了……”他也是才知道。
    “那现在看来她是气消了。”李煦涵笑道。
    陈启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接受了那个莫名而至的好友申请。陈婧很快就给他发了个红包，陈启星打开来，看见上头写着一句话：“生日快乐。”
    陈婧没有给他打电话，陈启星能感觉得到，其实母亲还在生他的气，只是消了一点点而已。有些东西，需要时间去处理。
    徐珺安排妥当之后，终于喊李煦涵把陈启星带回去吃饭。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徐珺还提了一句，晚上就来回折腾了。李煦涵挑了挑眉，他和启星都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应了声好。
    一家人里，看到陈启星过来，最不爽快的，估计是李榕森。而最高兴的，肯定是小蛋卷。蛋卷离得远远的就嗅到了小主人和他朋友的味道，一早就等在门口。李煦涵一开门，金毛的尾巴立刻像风车一样转了起来。
    陈启星好久没有见它了，蹲下/身去和它打着招呼。蛋卷拿着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陈启星的手，高兴地嘤嘤嘤地叫。李煦涵也摸了摸蛋卷的脑袋，一面脱鞋一面和父母打招呼。
    李榕森在看报纸，瞅了一眼李煦涵身后的男生，面对对方战战兢兢的招呼，又只会鼻孔出气似地哼了一声。反倒是徐珺很热情地迎了上来，看见陈启星每次作客都带礼物，连忙让他不要这么客气。
    “煦涵也是的，你就由着启星买。”
    李煦涵笑道：“妈，你就让他带礼物给你吧，不然他都不好意思上来见你了。”
    他们这边一片其乐融融的，李榕森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两个空间好似有一堵无形的墙格了开来。李煦涵感受到父亲有意无意往他们身上投射的目光，可就是拉不下脸来凑一份热闹，觉得好笑，拉着陈启星往楼上走，说先回房间把包放下。
    他们一上楼，李榕森就站了起来，装作满不在乎地走过来：“怎么这儿多了袋东西？”
    徐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架子摆够了？启星买了点水果来孝敬你老人家的，你会赏脸吃吗？”
    第70章 
    李煦涵后来有和徐珺坦白，其实两人高中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学，徐珺忍不住想要感叹缘分的神奇，顺带知道了陈启星的口味。做当地菜她可是得心应手，一桌子熟悉的家乡菜端上来，陈启星眼睛都直了。
    “味道怎么样？”徐珺笑眯眯地问。
    “感觉好像回到老家那边，太好吃了。”陈启星特别给徐珺面子，弄得徐珺特别开心。李榕森见徐珺已经完全被两个小辈收买，特别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徐珺立马瞪了他一眼，说：“是你对我煮的饭有意见吗？”
    李榕森不敢和妻子来硬的，连忙低声说道：“没有没有，好吃得很。”
    “好吃就多吃点，别只是嘴上夸夸。”徐珺毫不客气地给李榕森夹了四五只虾，盯着他吃掉。
    有徐珺在，一顿饭还算吃得和谐，徐珺为了拉近陈启星和李榕森的关系，无论和谁说话，都会把陈启星包括在内。李榕森即使什么都不回答，也知道了不少陈启星的事情。有些话题也和他们以前国内生活有关，逼着李榕森怎么都得表个态。
    李榕森表多了两次态之后，有时候也不需要徐珺特意去问他了，仿佛话题自然而然勾起了他一些从前的回忆，也会感慨两句。陈启星若是好奇发问，李榕森虽然回答不长，但至少不会冷着一张脸故意不理会启星的发问。
    李煦涵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往徐珺那儿望了一眼，徐珺立刻朝他挑了挑眉。
    “我说，爸爸要不要吃水果？启星带来的。煦涵，你能帮我洗一下桃吗？”
    事前徐珺已经和他提点过了，李榕森望着妻子的脸色，只能硬着头皮说好。李煦涵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自动自觉地站起身来，去厨房准备水果。
    “我去帮你吧。”陈启星要一个人被留在李榕森身边，一时有点怵。
    李煦涵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主动搭过陈启星的肩膀。陈启星一刹那间担心后头瞟过来审视的眼神，差点就想把李煦涵的手拽下去。
    “干嘛呢？干嘛呢？”李煦涵把人拽紧厨房，笑着问道。“不给碰了？”
    “不是……你爸妈他们看着呢！”等他们完全走进厨房，陈启星都快跳脚了。
    “就让他们看看呗，以后总是要看的，这样他们早做心理准备。”
    陈启星这会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面子上还是挂不住。他没回应李煦涵，兀自把袋子里的水果放到水池里冲洗。李煦涵取来水果刀，将水果对半切开，像徐珺给他们准备果盘一样。
    李煦涵想起什么似的，一边干活一边凑过去和陈启星耳语说笑，陈启星觉得耳朵痒，转过脸去，李煦涵就顺势亲了他一下。
    徐珺远远地站着，看见两个孩子亲昵的动作，又看见李煦涵脸上怡然自得的样子，默默地退了出去。李榕森看见妻子本来想进去的，又折了回来，问：“怎么了？”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净知道问我。”徐珺先是白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还是头一回看见煦涵和别人亲昵，突然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
    陈启星在李煦涵爸妈家过夜，李榕森老早就回了房间，秉承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带着蛋卷出去遛弯了。
    两个年轻人下楼来吃早餐，李煦涵还打着哈欠。徐珺觉得他头发都不梳乱七八糟地就下来实在欠教育，拍了他腰上一巴掌。李煦涵一下子蹦到陈启星后头，把男朋友往老妈面前一推，徐珺就没地儿撒气了。
    李煦涵去厨房把吐司啥的端过来，一眼就看见桌上丢着的信封。他随手拿了信封起来，翻过来一看，里头已经空了，是政府寄来的信件。
    “这是什么？那个投票吗？”
    徐珺抬眼瞟了一眼：“啊，对，前几天寄回去了。”
    “哦……”
    徐珺见李煦涵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问：“你不想知道我们投了什么吗？”
    李煦涵沉吟了片刻，回头和陈启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撕下半块吐司，迟疑问道：“那你们投了什么？”
    “你投了什么？”
    “Yes.”
    “我们也投了Yes。”
    揭晓答案的那一刻，不只是李煦涵，就连启星都惊讶地瞪圆了眼，忍不住问：“叔叔也是Yes吗？”
    徐珺笑了笑，不说话，等他们吃完早餐，她拍了拍李煦涵的手，让他去帮她把主卧外头的阳台的花搬下来，又问陈启星远不远帮她去前院浇一下花。
    李煦涵上到楼上，将花从阳台搬出来。路过书房门口，看见里头也有一小盆太阳花，李煦涵想了想，想顺道把那盆也搬下来给徐珺换盆。他将手里的那盆花放在走廊上，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
    父亲常用的书桌上放了一台笔记本，底下压了一本书，还有一些纸质文献。李煦涵本来没想去翻，把窗台上的太阳花搬下来时，一不小心就拨了些枯掉的叶子下来。他抽了一张纸巾，将笔记本上的枯叶拨到盆里，顺手就将笔记本挪开。
    李榕森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印了一些同性恋的科学性研究出来，李煦涵翻了翻，忍不住打开父亲的笔记本。李榕森的家用笔记本是没有设置密码的，李煦涵点开浏览器，正在浏览或者浏览过的网页，都是讨论性取向内容。
    李榕森不仅浏览，还做了不少笔记。
    李煦涵很认真地看起了李榕森的笔记，直到徐珺在下头喊他，才想起母亲布置的任务。
    他不露声色地陪徐珺把花草打理好，见李榕森和蛋卷回来，李煦涵主动和父亲热情地打招呼。李榕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好。
    “爸，我想问你个问题，有时间吗？”他走过去。
    李榕森不知道儿子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略显疑惑，俯下/身去拍了拍蛋卷的脑袋，把牵引绳拆了，蛋卷立刻撒欢似地跑到陈启星和徐珺身边。
    李榕森一边卷好牵引绳，一边问：“你想问什么？”
    “爸你为什么改变的心意，投了Yes？”
    “谁说我投了赞成票的？”李榕森瞥了他一眼，不自然道。
    “妈说的。”
    李榕森立刻一副气恼的样子，好似徐珺不该拆穿他一样。
    “我不小心看到你的电脑。”未免父亲说他未经允许就看他的东西，他又补充道，“如果不想让别人看到，就设置一个密码啊。”
    李榕森拍了一下李煦涵的手臂，恼羞成怒似的：“你私自偷看，还好意思教育我！”
    李榕森虽然力道不小，但李煦涵并不介意。他反倒笑了起来：“妈投赞成我可以理解，她心疼我嘛。爸你呢？”
    李榕森看了儿子一眼，又瞥了一眼和徐珺相谈甚欢的陈启星。不管他乐不乐意，徐珺已经打定了主意，接纳陈启星作为他们家里的一员了。其实他得知启星便是那个和他儿子搞关系的男生，第一时间是不愿承认的。这个孩子在他的印象里，怎么都和印象中的同性恋不沾边。
    他还记得徐珺那天晚上和他说，她去和启星吃了饭，回来感叹道，启星真是改变了她对同性恋男生的认知。虽然他们完全不认识什么同性恋的男生，不过传统影视作品里，这个人群多少有些娘娘的，这让他们早对这个群体形成了刻板印象。
    可实际上，不管是儿子也好，是启星也好，李榕森发现，孩子们和其他男生并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是性取向上的不同。就好像左撇子和右撇子的差异。
    李榕森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我并不是赞同什么Love is love的调调，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争取你们的权利。动物界也有同性/行为发生，它们没有所谓的法律道德，无论它们是否选择将基因延续下去，它们的位置都是平等的。可是人类社会不一样，我们设定了法律和道德，追求定义上的平等。既然现代社会认为非异性恋不是一个罪责，那这个群体就应该在同样的社会框架内享有相同的权利。”
    李煦涵愣住了，他以为李榕森会和他说基因性状那些，没想到父亲往更深的方面去思考。李榕森很是满意儿子被自己震惊到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总算露出了连日来少见的笑容。
    ***
    为了这一场公投，许许多多的商店都贴上了小小的彩虹标识，City街道上的石砖被人喷成彩色，地上用粉笔写着大大的“Vote Yes”。支持者们身着彩红服饰游行，呼吁大家支持婚姻平权，好不热闹。
    李煦涵和陈启星之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但在公投结果出来的当天，还是忍住走上了街头。他们和人群一起，聚集在广场上，有人在附近派发彩虹手环，还有人帮忙在脸上涂上油彩。
    李煦涵牵着陈启星的手，和所有人一样，紧张地等待着结果。那天的阳光格外的好，当结果公布的那一刻，聚集在一起的人们欢呼雀跃，高举的旗帜在暖风中飘扬。有人为从今往后无须掩藏的生活而掩面哭泣，有人与身边的伴侣紧紧相拥。
    他们站在人群之中，歌声和笑声在耳边响起。陈启星抬起头来，与李煦涵四目相对。他忽然笑了起来，仰起脸来，和李煦涵在阳光下接吻。
    第71章 
    徐珺是喜欢热闹的人，自从家里承认了李煦涵和陈启星的关系，周末她总喜欢叫上两个孩子回家吃饭。如果家里有人送了什么好东西，徐珺也会找时间送到李煦涵那儿一趟。李煦涵总觉得徐珺上门别有用意，如果看见启星过来了，眼睛里头八卦的意味就更浓了，仿佛想看看儿子和男朋友之间都是怎么个互动法的。
    吴宇阳听了李煦涵的吐槽，直言道，这是妈妈特有的好奇心。如果不是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她一进门目光就肯定要落在你男朋友的肚子上了。
    李煦涵虽然很想翻一个白眼送给他，心里却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可惜了陈启星不是女生，不然徐珺肯定时不时要叫上他一块儿逛街买包包。
    虽然不能一起逛街，但陈启星的毕业礼，徐珺还是抽空去参加了。李煦涵和母亲一同坐在观众席里，当大屏幕上出现陈启星被拨穗的模样，徐珺还忍不住拿起手机去拍屏幕上的脸。
    “妈，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儿子……”李煦涵在一旁扶额。
    徐珺美滋滋地翻看自己拍的照片，瞥了李煦涵一眼：“这半个儿子还不是你招回来的。再说了，你那时候本科毕业，我也拍了好多照片啊。”
    从会场出来，陈启星看见他们，兴奋地晃了晃手里的毕业证。徐珺走过去和他拥抱，祝贺他顺利毕业。她还拉着李煦涵过去，让他和启星站一块儿，给他们拍个照片。程澄的毕业典礼也刚从礼堂出来，怀里抱着尧诗敏给她买的花和小熊。她们遇见陈启星，请徐珺给他们四人拍了张合照。
    他们永远都会记得，那时候的程澄和陈启星穿着黑色的学士袍站在中间，而两边是他们各自的爱人。
    ***
    陈启星今年没打算春节回国，经理十一月份的时候就问了他对于全职的兴趣，陈启星当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十二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合同，一月中正式转正。
    之前他做兼职的时候攒了一些年假，虽然不多，但凑合着圣诞和新年，也能放个十天八天。陈婧因为工作的缘故，没能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陈启星便打算圣诞前后回去探望陈婧，省得春节还需要请假。
    程澄和尧诗敏本来还想叫上这两人去公路旅行，这下都不能成行了。不能趁着李煦涵也放假，好好在家陪他，陈启星很是抱歉。李煦涵却什么也没说，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回家看看母亲也很好。
    他这一回回国，比之前的都要主动积极，陈婧一时间有些诧异。但一下班回到家里就能吃到儿子做的热腾腾的饭菜，还是让陈婧很是舒心。家里没有买洗碗机，吃完晚饭，还是陈启星主动洗的碗。陈婧站在厨房里头，看着儿子的背影，有些感慨地又要唠叨：“我是真舍不得你一个人在外头。”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我都二十多了。”他们的气氛难得没有剑拔弩张。
    “二十多算什么呀，你在我眼里还是以前屁大点的小孩子。”
    陈启星手上一顿，也许大部分家长都觉得，孩子始终是孩子，唯有是他们结婚的那一天起，他们才算真正从原生家庭里脱离出去，他们才真正长大成人。听到母亲的那句话，陈启星觉得心里涌出一股名为反感的逆流。他并不喜欢被继续当成孩子来看待，他期望能早日在陈婧的世界里成为一个独立而成熟的人。
    他将碗放到消毒碗柜里头，胡乱地将手上的水擦到衣服上，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方才略带温情的谈话被他的沉默打断，陈婧只是稍稍皱了一下眉，深呼了一口气，转身正想离开，背后突然传来儿子沉吟的话语：“我已经成年了，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陈婧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她蹙着眉：“说话阴阳怪气的，这是妈妈的心意，不领情就算了，动不动就顶嘴了？”
    不知是不是和徐珺相处得多了，他学会更直接地和“母亲”打交道。陈启星的目光只是略略闪烁了一下，很快就沉住了气，抬起头来和陈婧对视。他头一回打量母亲忿忿的脸色，忽然觉得母亲比他印象中要生动许多。她一生气，连眼角的鱼尾纹都在颤抖。
    她是什么时候多出了鱼尾纹的呢？
    陈启星竟然一时想不起，内心不由得有些愧疚。他和陈婧说道：“妈，以后我在那边定居了，不如把你接过去养老吧，别在这儿这么辛苦了。”
    “那些鬼佬地方有什么好住的，还不如你回来，我们两母子好有个伴。”
    陈婧说得在理，可陈启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来生活了，除非李煦涵决定回国。他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已经决定好了。”
    陈婧许久没有说话，最后气呼呼道：“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你出国的请求了！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绑着你的？”她好似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似的，气又消了下去，“是不是你和姗姗有进展，瞒着我们了？”
    陈启星叹了口气，望向陈婧，心里莫名下了个决定。他不想让陈婧总是猜来猜去的，但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现在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他总不能一直等，一直藏着，带着李煦涵一起。
    “妈，你说的没错，我在那边有对象，但不是姗姗，是个男生。我喜欢男生，我是同性恋，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陈启星一口气不断地说了出来，那一瞬间，他忽然松了口气，仿佛身上一直压着的大山砰然碎裂。他望见陈婧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惊讶、不解、质疑，他听见陈婧迟疑了好几秒，结结巴巴地问：“不喜欢姗姗……不喜欢就算了……不用这样……”
    “我说的是真的。”
    陈启星的否定像是一巴掌，火辣辣地打在陈婧的脸上。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实在不愿意承认儿子是同性恋，在她看来简直就是病态。她忽然想起陈启星之前在电话里对她的抱怨，并且把这件事情和陈启星的出柜来联系了起来。
    “你现在和我说这个，还是在怨我丢下你是不是？你是觉得我把你变成这样的是吗？”
    “妈，我不是在怨你，我喜欢男生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从来都没有高高兴兴地去做过我让你做的事情，我让你和女孩子处对象，你也不愿意，所以你就偏要找个男生来刺激我！”
    陈启星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觉得他们实在没法再谈下去了，摇了摇头，想要回自己房间。怎料陈婧一把抓住他：“你给我说清楚！”
    “妈，你冷静一点……”话音刚落，啪地一声，陈启星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妈，不管你丢不丢下我，我都喜欢男生，真的不是因为你，我只是不想再瞒着你了……”陈婧很是用力，陈启星觉脸上在烧，可他没有捂，他往后退了一步，坚持说道。虽然被扇，可他内心竟然连焦虑和害怕都没有，因为再没有比现在这样更糟糕了。
    陈婧吼他：“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你有病！”
    “好，我拿点钱，先出去……”陈启星冷静地点了点头，回到房间，将证件钱包什么都拨到书包里，飞快地从衣柜里扔了两件薄衫进去，在陈婧的注视下默默地穿鞋出去。
    十二月的北半球寒风嗖嗖地刮，幸好冷气打在脸上，给肿起来的脸颊降一下温。陈启星站在楼下，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亮光，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好挡一些风。
    他本来也没有觉得，陈婧一下子就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不知道要过多久，他才能和陈婧正常地谈论起他的性向，但恐怕这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陈启星沿着小区走了走，抱着背包坐到长椅上。路灯把树影拖得长长的，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地作响，地上便又是一片影影幢幢。这么冷的天，连饭后下来散步的人都少了许多，大家都在家里取着暖呢。
    他吹着冷风，脑子清醒了不少。他坐在那儿，反思他和母亲的关系。这么多年，他和母亲一直不亲近，其实也不全是母亲的错，他从前也在拼命疏离陈婧，从来没有让母亲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而今天的出柜，也许是他终于摆脱过去，开始向母亲展露他的内心的第一步。
    虽然结局惨烈，但他并不后悔。如果陈婧能在未来的一天里，接受他的性向，那么他们母子的关系，总算会往好一些的方向发展吧。
    陈启星打开手机看了看，到底没有告诉李煦涵他和陈婧出柜的事情，也没告诉他她将他赶了出来。他刷了一会儿微博，在网上找了一家附近的小旅店，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
    之后几天，陈婧再也没有找过他，陈启星看了一眼母亲的朋友圈，又只剩下一条横线，想来陈婧是又把他给删了。陈启星觉得继续呆下去也没意思，幸好买了三号的机票，找了个陈婧上班的时间，陈启星回去把行李收拾好，和母亲发了一条短信，说他先回去了。
    意料之中，陈婧没有任何回复，仿佛儿子已经从她的通讯录里消失了一般。陈启星无奈地望着那条没有回复的信息笑了笑，跟着广播登上了回程的飞机。
    第72章 
    自己出柜的事情，直到回到墨尔本好一阵子，陈启星才和李煦涵说了出来。他只是说了母亲不同意这件事，而且恐怕这个态度会维持好久好久。李煦涵心疼他和他妈为了他们的事情闹翻，拼命地安慰他。
    陈启星其实心里很清楚，无论他最后和谁在一起，总是要过陈婧这一关的。李煦涵一副关心则乱的样子，反倒最后是他去宽慰：“没关系的，我妈那边的战线肯定要拖得老长，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还是先把PR拿到手了再说。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她现在不想理我，但我还是会找机会和她联系，让她慢慢接受这个事实的。”
    “好吧，下一次如果有需要，你和我提早打好招呼，我陪你去见她。你妈脾气再倔，总不至于打外人吧。”
    “我也不知道……”陈启星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煦涵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你不是挺不喜欢和你妈交锋的吗？怎么突然就和她坦白了？”他伸过手来，抚了一下他的头，“你和以前的事情和解了吗？”
    “没有……”陈启星抿了抿唇，展颜道，“但是我就觉得不能继续这么瞒下去了，不然何时是个头呢？！”
    陈启星以为，这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个举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却不知道，在外人看来，他其实迈出了重大的一步。唯有自信和勇敢，才能支撑一个人面对过去的伤痕。
    陈启星说：“对了，我的确有事情想和你说。Emily说现在65分可能下不来邀请了，她准备再考个英语四个八，我看我这边也需要未雨绸缪。”
    “你又要考试吗？”
    陈启星点了点头：“我可能最近晚上都会比较忙。”
    他当时只是以为会比较忙，哪里想到自己工作上的任务变多了很多，因此陈启星周末几乎都用来学习去了，连着几周就只和李煦涵吃了顿饭，没在李煦涵家留宿。
    可四个八远比四个七要难上许多，陈启星和程澄一块儿复习，二月中的时候仍旧差了一点没考过。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报名刷考试。
    李煦涵心疼他下班回家还要复习，忍不住劝道：“实在不行，其实我也可以带你移民的。”
    陈启星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先靠自己实力试一下。当然，我也没那么矫情，如果最后还是不行，我也是愿意靠你的。毕竟PR只是手段，跟你在一起才是目的。”
    在一旁吃饭的程澄听到这样的示爱宣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喂喂，这儿还有外人呢，关照一下好吗？”
    “你自己也可以去问问尧诗敏，她肯定愿意给你弄伴侣签证。”李煦涵笑道。
    程澄装作不屑的样子，学着陈启星的口吻说：“我还是想先靠自己实力试一下，当然我也没那么矫情……”弄得陈启星忍不住害羞起来，要作势捂她的嘴，程澄赶紧避开，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对了，Emily你最近是不是还在找工作？”李煦涵问道，“我们机构最近可能在招新的治疗师，感兴趣吗？”
    程澄托着腮想了想，说：“我是投过不少，可是基本连面试机会都没有。感觉没PR的话，他们好像都不考虑。不过既然你那儿有招人，我也投着试一试好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对身份有没有要求。”李煦涵直言道。
    程澄叹了口气：“没身份找工作真的好难找啊……我那些同学也大部分都还待业中，师兄师姐也说没PR基本就没人要了，我看他们有些人好像打算转别的专业继续读了。”
    “现在想想，还不如读IT，我看Ryan你就很快找到了工作。”程澄说道。
    “没有，我一个男生朋友都没回国，找了四个月才找到一家华人公司的IT，天天加班，完全没时间准备英语……他女朋友就一直没有找到，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陈启星说道，“可能以后只能男方带着女朋友移民了。”
    “啊……大家好难啊……”程澄无力地趴在餐桌上，“我还上两份工呢，四个八赶紧过吧，邀请就能下来了……”
    ***
    在考试方面，程澄比陈启星要积极许多，三月底终于把四个八考过，移民的总分到了70，很快移民局就下了邀请。陈启星的英语成绩比她晚了一个月出来，但总算也是上了岸。为了庆祝两人各自的好消息，他们几个到外头吃了一顿好的。
    李煦涵把陈启星通过英语考试的消息告诉了李榕森他们，两老也很是高兴，特意又在家里做了一顿好的庆祝。
    陈启星连吃了两顿饭，满足得热泪盈眶。李煦涵趁热打铁，又问了陈启星搬过去和他同住的事情。
    “你不会打算等到我求婚了，你才考虑同居的事情吧？”李煦涵逗他道。
    陈启星并没有打算等到求婚，这还太久远了，但同居的事情的确可以提上日程。他要搬走，程澄也就没打算继续一个人住下去，两人最后决定结束租约。
    他陪程澄去还钥匙的那天，天还下着微雨。走出办公室后，陈启星忍不住感慨道：“墨尔本凄风苦雨的倒也应景。”
    “说什么呢，又不是见不到面。”程澄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以后要经常出来吃饭啊。”
    “嗯，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嗯，一切顺利。”
    把家当都搬到李煦涵家的那天，陈启星看着自己好几箱子的物件都瞪圆了眼。他刚搬出学校宿舍的时候，行李也就够两行李箱，因为知道自己总归是要再搬家的，这两年他买东西已经很是克制了，竟然都能凑出额外四五箱东西。
    幸好李煦涵提前清出了不少位置，专门给他放私人物品。两人一起收拾，用了一整个晚上才勉强把大部分的东西整理好。他还不好意思占用了李煦涵这么些时间，结果李煦涵以此为借口，把他弄到床上折腾了一晚。
    等他们从床上下来，李煦涵看了一眼手机，竟然有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信息。陈启星从背后抱着他，脑袋倚在李煦涵肩膀上，也盯着他的手机看。
    没想到那个号码竟然是Antoni的，他说自己悉尼的工作结束了，决定来墨尔本工作。他还问李煦涵能不能见上一面。
    陈启星酸溜溜地说，哎，前男友都追着你到墨尔本了呀。
    李煦涵转过头来，抹掉陈启星额头因为运动而渗出的汗，笑着说：“不用理他，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是觉得晾着人不好的话，我也可以去见他的。”
    陈启星咬着唇思考了好几秒，说：“见面可以，但吃饭就免了。”
    “带你一起去吧。”
    “嗯？”
    “给他看看我现在的对象有多好，让他赶紧死了这条心。”李煦涵把他的脸掰过去，吻他。
    和Antoni约好的日子，正好徐珺喊他们两人回家吃饭，说李榕森的朋友给他带了好些台湾鳗鱼回来。李煦涵和徐珺说了，他们两个稍微晚一点到，徐珺表示知道了，会等他们两个才开饭的。
    Antoni选的地方是个清吧，等李煦涵到的时候，他已经在里头占好了位置。看到李煦涵推开酒吧的门时，Antoni十分高兴地朝他挥手，怎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呢，就看见李煦涵身后进来的男生。
    “介绍一下，我男朋友，Ryan。”李煦涵和Antoni客气道。
    陈启星明显感觉到Antoni脸上隐忍的不悦，只是他不便当场发作。
    “我以为你是一个人来呢。”Antoni说道。
    李煦涵连酒都没点，只要了一瓶啤酒给陈启星，低声宠溺地和他说：“别喝那么多，等会儿被我爸发现就该挨骂了。”
    他用的是英文，Antoni也能听懂，但他为的就是这个。
    Antoni问：“你不点酒？”
    “不了，Ryan不喜欢我喝酒开车。而且等会儿我们要我爸妈家吃饭，你也知道，我爸是医生，他最不喜欢我们几个喝酒了。”
    Antoni装得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两个一起回去吗？”
    李煦涵笑了笑：“对啊，我刚说‘我们’。”
    “你出柜了？”
    “嗯，完全出柜了，包括我爸妈。”李煦涵笑着摇了摇头，“毕竟遇到了对的人，总归是希望得到他们认可的。你说对吧，Ryan？”
    陈启星没想到李煦涵话里会带上他，他对李煦涵那种炫耀的语气很不习惯，瞅了一眼很不是滋味的Antoni，只能配合男朋友的演出：“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李煦涵的态度很明确，Antoni大概也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实在没什么好聊的。陈启星捅了捅李煦涵的手臂，提醒他徐珺那边在催了。李煦涵装得一脸无奈地和Antoni解释缘由，带着陈启星告辞。
    陈启星感受到Antoni的视线一直追着李煦涵不放，直到他们走出酒吧。他想了想，走了两步，更靠近李煦涵。李煦涵正低着头，在手机上将Antoni的号码拉黑，一抬头就看见陈启星站在跟前。
    “走吧，回我妈那儿吃鳗鱼饭。”李煦涵收起手机，笑道，“一说就饿了。”
    下班之后的街上人来人往，对面街的酒吧门口零零星星地站了些人，聊着天等位置进去。陈启星忽然想起他和李煦涵在街上撞见的头一个晚上，李煦涵走过狭窄的车道，从街的那头走到街的这头，走到他的面前。
    ——你去这间？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走出来。
    他还对他们当初的对话记忆犹新，仿佛那对话就发生在昨日，又仿佛那个昨日重复发生了一百遍。
    李煦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问：“你脑子里又再想什么？”
    “你猜？”
    “不会是在想我头一回在酒吧前头碰见你，送你回家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的？！”
    李煦涵得意地勾了勾唇：“因为正巧，我也想到了这件事。”他转过头来，对陈启星温柔地笑，“现在想想，觉得那天真是太幸运了，居然能在街上和你偶遇，不然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陈启星注视着他被灯光打亮的眸子，缓缓道：“不，幸运的人是我才对。”
    幸运的我，能在另一片大陆上与你重逢，给我未来的漂泊的人生，找到了一个倚靠的岸头。从此不再恐惧来日的未知，不被困于昨日的痛苦，脚步也不再踌躇，一切可期。
    （正文完）
    第73章 番外一
    高中的死党路思达结婚，要份子的时候倒是把李煦涵给想上了，诚邀他来参加婚礼。
    路思达还不知道李煦涵和陈启星在交往，嚷嚷着，听说陈启星也在墨尔本啊，你们有见面吗？有啊，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毕竟是班长，不能不请啊。
    路思达和李煦涵的对话早就被陈启星看了一遍，李煦涵还装模作样地说，我帮你问问。
    “路思达没有你的微信吗？”他问道。
    陈启星看了他一眼，说：“没加吧，我和路思达高中的时候也不熟。”
    “沈嫣嫣呢？你们不是当过同桌吗？”
    “换了座位，后来就没怎么说话了。”他要怎么和李煦涵说，其实高中班里的人，他如今能把脸和名字对上的，也没几个。那时候他太害怕和他们接触了，生怕他们知道他不同寻常的性取向。
    李煦涵担心陈启星说起以前的事情伤心，擅自坐过来把人搂到怀里。陈启星被人揉了半天脑袋，好不容易把对方的手拨开，没好气道：“我早就不难过了。怎么了？路思达和沈嫣嫣？那他们还在一起蛮久的，厉害了。”
    “是啊，我常常佩服路思达的毅力。”李煦涵捏了捏陈启星的脸，“你说，我们要不要回？”
    陈启星疑惑道：“我们这样回去，是随一份份子钱呢？还是两份？”
    “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们出柜了，是不是就能只随一份份子了？！李煦涵和陈启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是好。李煦涵虽然已经在柜外，但那也只是针对澳洲认识的朋友，不包括国内的旧友。
    “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他呢？”
    后来想想，并不是份子钱的问题，只是他们总归是要在大家面前出现的。如果不说，原本那些习以为常的亲密动作，一不小心流露出来，反倒惹路思达担心。为了不让新人尴尬，李煦涵还是和路思达两口子提前打了声招呼，份子仍旧随大的。
    沈嫣嫣后来就说，其实你们两个也挺浪漫的，让人见证了缘分的妙处。
    “而且，班长你是一早就盯上人家了吧，看不出来哦~”沈嫣嫣敬酒的时候，特意凑到他身旁低语道。“我还以为你乖得很呢~”
    陈启星借着酒杯掩盖自己脸红，偷眼瞅了一下李煦涵。李煦涵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和路思达推杯换盏。陈启星回过头去，和沈嫣嫣碰杯，赧然地转开话题：“祝你们百年好合，来墨尔本玩的话，我们做东。”
    等两位新人敬完酒，他们总算坐了下来。李煦涵见陈启星的目光追着沈嫣嫣两口子看，凑过来低声问道：“羡慕别人结婚吗？”
    陈启星转过头来，沉默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对于婚姻并没有什么概念，陈婧一直没有结婚，他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他小的时候，有想过陈婧结婚的问题，可一想到有多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入家庭，或者陈婧和对方吵吵闹闹的样子，他就很是抗拒。
    这让他很难想象他和李煦涵两个人的婚姻，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羡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煦涵联想到陈启星的家庭，心下了然，他本来想揉一揉陈启星的脑袋，却又不好当着一桌外人的面干这事儿，只能接着桌布的遮掩，在底下握住对方的手。
    陈启星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低头看了一眼，又想了想，抬起头来对李煦涵粲然一笑：“不过我不介意与你一起尝试迈入婚姻，别瞎想了。”
    别瞎想了。李煦涵被回敬了一句，不禁哑然失笑。往常都是他让陈启星别瞎想，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他了。
    晚上回到酒店，趁着李煦涵去洗澡了，陈启星抽空给陈婧打了个电话。当初出柜的时候，陈婧把他的微信给删掉了，过了小半年，才又给加了回去。
    难得两人在同一个时区里，陈婧接了电话，又絮絮叨叨地和陈启星说了半天拿到PR之后要做什么的事情。陈启星默默地听，遇上他不乐意的，他都直接和陈婧说明白。
    陈婧被他噎了一下，想了半天话题，又问：“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等李煦涵换身衣服，我们下去吃点宵夜。”陈启星直言不讳。
    陈婧没有接他的话题：“你那儿还有宵夜吃？”
    陈启星叹了口气，他早就告诉过陈婧，他们回H市参加朋友的婚礼，陈婧那时候还和他感慨，说什么时候才到陈启星自己的婚礼。陈启星知道陈婧指的是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婚礼，但他还是想要叫醒装睡的母亲——我和李煦涵结婚的时候，会邀请你来参加的。
    陈婧那时候完全没有给陈启星回应，只要和李煦涵有关的，陈婧都会选择性遗忘和选择性失聪。仿佛只要她不回应，不谈及，这个人就不存在，陈启星是同性恋这件事也没发生过。
    “我不是说了，我和李煦涵回来H市了嘛……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和你一起吃顿饭。”
    陈婧惯例没有接话，生硬地转开话题：“我周末打算回去看看你姥姥姥爷他们。”
    陈启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回应，他想了想，问母亲：“说起来，姥姥姥爷是不是生过你的气？”
    “什么呀？”
    “就是关于你要生下我这件事……我以前听见小舅他们偷偷地说起过。”他总觉得以前陈婧在姥姥姥爷家里，好像有被人说过闲话。可他不太确定了，因为那时候他太小，记忆有些模糊。“我觉得你特别介意他们怎么看我的。”
    陈婧沉默了两秒，语气里有些燥意：“陈年旧事了，不提了罢。我看你那表兄妹的也没多有出息，你表哥就读了二本出来混饭吃。”
    “妈，如果是这样，他们问起我的情况，你就说不知道就好了，以后也不用和他们说我性取向的事情，省得遭他们白眼。”陈启星沉吟道。
    陈婧没好气地说：“我神经病啊，把这事儿拿到他们那儿丢人现眼。”
    陈启星笑了一下，回头见李煦涵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赶紧和母亲说两句，然后挂了电话。李煦涵望过来，问：“下去吃什么好呢？”
    “烧烤怎么样？好久没有吃过明火烧烤了。”
    “好啊。”李煦涵把钱包和门卡都收到裤兜里，陈启星跟着他出门。他们走进电梯的时候，李煦涵才问他，“你和你妈没什么吧现在？”
    陈启星摇了摇头：“还好啦，没什么大事，她总要些时间的缓一缓。”
    李煦涵早已略有耳闻，陈婧回避他的事情。不同的家长对待孩子性取向的问题，自然有不同的做法。他抚了一下陈启星的头，缄默不语。
    难得他们一块儿回H市，李煦涵自然是要履行他的承诺，陪陈启星好好在城市里头逛逛。两个人的初中不在同一个区，陈启星的初中在老区，李煦涵一直都在新区生活，很少在老区活动。
    陈启星指给他看他的初中，带着李煦涵走街串巷地介绍还存在的那些老字号。他们好似不知疲惫地，从老区出来，又往他们高中那头去。再一起回到高中附近，他们觉得一切都是熟悉的，又都是新鲜的。
    他们想进学校参观，可两人都没有带旧时的学生证，被门卫拦在门外。李煦涵不禁想起在路思达的婚宴上遇见过高中的班主任，这会儿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她，问她能不能和门卫说一声。
    这点小事自然不怕麻烦，门卫很快就放人进去了。这时候还没到假期，学校还在上课，校园里头静悄悄的。很久没来母校，他们才发现学校里头增加了不少新的设施，连小卖部都翻新了。
    李煦涵感慨道，自己从前上高一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爱吃冰棍，每天下课就要去买上一根，而且指着同一个口味买，整得那时候的老板有段时间都认出他来了。陈启星有些乐了，转念一想，说：“说不定我们以前还真的见过面呢，就在这儿。”他指了指小卖部的门。
    李煦涵也乐了：“可惜那时候谁都不认识谁。”
    “想想要是有人穿越了，带着现在的记忆，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陈启星垂下眼帘，微微一笑。
    “知道你会喜欢我，那我会有恃无恐。”李煦涵说，“我也会在未来等你。”
    他们说好了要去湖边骑车，特意租了山地车。幸亏没有节假日来，不然这景点可就人山人海了。秋风飒爽，湖堤上只有晨练的人，他们沿着湖骑了一个小时，运动量也算是够了，这才去吃早餐。
    难得早餐吃豆浆油条小馄饨，即便是李煦涵这个已经在国外生活了七八年的人，口味还是更喜欢中式的早点，几天下来大有要将自己吃撑的势头。
    他们下午出发去乌镇，打算住个两天，再去苏州玩，最后由沪飞墨尔本。离开之前，陈启星顺道路过母亲的公司，把从墨尔本带来的一些东西放到楼下前台。他给母亲打了电话道别，让她照顾好自己，这才走出大楼。秋季的阳光暖洋洋的，他看见李煦涵已经叫好了出租车，等在路边。
    司机下来正帮着抬行李箱，李煦涵回过头来，看见了他，朝他粲然。
    他也笑了，和温暖的秋日，别无二致。
    第74章 番外二
    复活节李榕森和徐珺两个人出去玩，蛋卷一只狗的，不能留在家里，只能把它寄样到李煦涵家。如今的蛋卷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狗了，两房的公寓根本没法让它自由地奔跑，每天两人下班回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都要下去先带蛋卷溜达上厕所。
    到了新的环境，蛋卷并没有像预料之中一样折腾房间，陈启星相当地吃惊。李煦涵把跳上沙发的蛋卷抱住，揉了揉小狗脑袋，说：“我们蛋卷是受过教育的孩子，对吧？”
    “这么说起来，以后家里养只宠物，好像也不错。”陈启星切了个苹果坐过来，发现蛋卷盯着那盘苹果眼睛都直了，咬下一块递到它的嘴边。
    李煦涵接过他递来的另一半边，笑道：“基佬与猫吗？”
    “我还是喜欢狗狗，比较亲人。”陈启星朝蛋卷摊开手掌，蛋卷就很配合地和他握手。
    “那我们可能要换一套房子。这儿地小，没地方给狗折腾。”李煦涵说，“你知道我名下还有一套房产，三房的house，不过就是离火车站不近，你上班麻烦。”
    陈启星知道他的另一套正在出租的房产，可他暂时不打算住到那边。一来的确如李煦涵所说，公交不发达，他上个班还需要开车去火车站；二来澳洲这边房子产权问题和国内不同，他和李煦涵同居已经超过两年，一旦分手，这房子他可以分到一半。虽然李煦涵有表达过不介意的事情，也没有打算起草财产协议，但这毕竟是李煦涵爸妈出资买的，陈启星他心里那关实在过不去。
    比起一同搬进李煦涵的House，他反倒更希望能和李煦涵一起，共同负担购买房子的费用。
    “如果再买一套房子，会不会感觉太多了？”他试探性地问着。
    李煦涵看了看陈启星，对他心里打的那些小九九了如指掌。他手里的确有不少闲钱，另外买一套房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投资，他也希望能和陈启星有一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也好，等假期过了，我们先去做个预贷款，好评估一下看房的价格。”李煦涵拍了拍蛋卷的屁股，把狗赶了下去，伸手去抱陈启星。
    周五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李煦涵打了电话，说医院临时有事，要晚一点才能到。陈启星从来没听见说医院里头也要加班的，当下有些诧异，但事出突然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先去餐厅等着。
    意外的是，其他人都准时到了。尧诗敏和吴宇阳坐在最外头，看见他进来便和他招了招手。陈启星意外地挑了挑眉，和迎上来的服务生道了声谢，自己径直往那桌走。
    等他走到桌前，才看见吴宇阳还带了女朋友来。说来有趣，尧诗敏还是李煦涵介绍给吴宇阳去做的理财，然后尧诗敏反过来替吴宇阳和她公司里的小姑娘牵了红线。
    “Emily还没来？”陈启星坐下，招手点了一杯喝的，随口问道。
    “路上堵车了。”尧诗敏说道。
    他们聊了一会儿天，陈启星说到自己和李煦涵准备看房子的事，大家都觉得诧异。毕竟李煦涵的那间三房的House又在学区，又宽敞，足够他们两人住的。但陈启星说完他们的理由，大家又觉得很是合理。
    程澄和李煦涵前后脚到的餐厅，难得他们聚一次，吃完饭之后吴宇阳倒是带头起哄，说要去李煦涵家附近的酒吧喝酒。李煦涵哑然失笑，说去酒吧，不如到我们家喝。陈启星先是一愣，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酒啊？”
    “路过去买就好了。”李煦涵笑着说道。
    “啊？？？”陈启星还是很懵，没酒去什么家里喝啊，在外头喝了不就完事了？！而且去他们家喝完酒怎么开车回家啊？！
    那边尧诗敏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不说喝酒，我都快忘记我车后头还放了几瓶客户给的红酒，等会儿一起拿上去吧。”
    “家里还有李煦涵爸妈那儿的一只金毛，可能一股子狗狗味道，多担待点。”李煦涵提醒道。
    吴宇阳的女朋友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连连喊着要去他们家撸狗。大概是万众期待，几个人一直决定，必须要去他们家蹭一蹭，陈启星稀里糊涂地就被他们按上了车。
    等到了他们家楼下，尧诗敏说让人等她一下，她去找一下酒。李煦涵让陈启星在楼下陪着他们，自己先上去把地上的狗毛吸一遍，免得丢人现眼。
    陈启星朝他摆了摆手，留在楼下等人到齐。尧诗敏说去提酒，结果只提了一打苹果酒上来。陈启星望着那打可怜兮兮的苹果酒，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见他的反应，大家都绷着脸默不作声，唯独程澄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把人往楼里推。
    “干嘛呀……”陈启星几乎是被他们架着上楼的，心里觉得奇怪。
    “没什么啦~”吴宇阳女朋友催着他赶紧出电梯，“我想看你家小金毛来着。”
    “是大金毛了。”陈启星纠正道。不过他的思绪被她一打岔，心里放松了警惕，一开门就被戴着小花冠的蛋卷扑个正着。
    他俯下/身去，摘掉蛋卷头上的花冠，哑然失笑：“这玩意哪里来的？”
    蛋卷自然没法给他回答，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向陈启星，仿佛在等他跟上脚步。陈启星回头看了那几个好事者一眼，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让他既期待又忐忑。他跟上蛋卷的脚步，走过不长的玄关，看见客厅已经被李煦涵布置好了，阳台的门被关上，蓝色白色的气球布满了半个天花板。
    地上原本波斯米亚风的地毯被换成了爱心版的井字棋，上面放了一束花。陈启星拿起来，看见上头有一张小小的卡片，打开一看，写着：“TURN AROUND.”
    他笑了笑，听它的话，转过身来，发现李煦涵已经单膝跪了下来。
    “Will you marry me?”
    被求完婚的第二天，陈启星终于想起来要爬上他的ins，去看看他的好友们对此的评价。首页第一条就是李煦涵的post，还艾特了他，发了他抱着花戴着戒指的照片。
    “He said yes!!!!!!!!!!!!!!!!!!!”
    陈启星从来没见过李煦涵可以打那么多个感叹号在下头，忍不住看了一眼此刻正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嘴角怎么都控制不住要往上扬。
    “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刚遛完狗回来的李煦涵一眼就看见坐在那儿傻笑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陈启星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循环播放吴宇阳他们录下来的求婚视频。
    李煦涵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干嘛呢，就目睹着陈启星从沙发上蹦跶下来，跑到自己面前啃他嘴唇的全过程。蛋卷的牵引绳都还没解，李煦涵已经顾不得它了，赶紧把人拽进房间，关门办事。
    等事情完了，陈启星趴在他肩头，李煦涵转过头来，亲昵地拿鼻尖蹭他的脸，让陈启星很是受用。他特别喜欢事后的腻歪，激情褪去，剩下脉脉温情和纯粹的爱。
    “你什么时候打算的求婚？”他好奇问道。
    “今年年初就想好了，昨天是我们在酒吧外相遇的日子，我想把它变得更有纪念意义。”李煦涵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刚在看宇阳他们的Story？”
    “你怎么知道？！”陈启星惊得直起身来，惹得李煦涵得意地笑。
    “在一起这么久，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拉什么屎了。”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九月，日子正好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其实他们也没想要弄什么大型婚礼，只是去登记处租了个小的场地，请了家人朋友过来参加。自从婚期决定，陈启星一早就邀请了陈婧，问陈婧来不来参加，机票住宿什么的都由他负担就好了。
    陈婧过了一周才回，说那时候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走不开，回绝了他。临婚期前一周，陈婧依旧没有答应参加他的婚礼。
    结婚当天，李榕森、徐珺，还有其他相熟的朋友，都来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两个人穿着得体的西装，陈启星手里拿着捧花，在证婚辞下和李煦涵交换了对戒。
    朋友们为他们拍了许多照片，陈启星挑了几张好看的，给陈婧发了过去。
    “妈，我结婚了。”
    过了一会儿，陈婧回了一句：“很好看。”
    是我很好看？还是李煦涵很好看？还是我们很好看呢？陈启星盯着那三个字，无奈地笑了出来。
    婚后第二天，李煦涵和陈启星去徐珺那儿吃了个早餐，陪着两个老人在家呆到下午，两人出发去机场，他们定了去南欧的蜜月旅行。二老送两孩子到门口，徐珺忍不住分别拥抱了两人，祝他们一路顺风，并提醒他们多拍点漂亮的照片回来。
    也许是因为身份的转变，又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戴上了戒指，陈启星已经不再介意和李煦涵在公众场合有任何亲密的动作。他们一路上拍了好些照片，听话地给徐珺发去。
    那些照片，陈启星也给陈婧发了，哪怕陈婧不会回复，他仍旧想要与她分享他如今的喜乐。
    他们趁着日落前登上了观景台。上头早就人满为患，大家都是来看日落的。他们找了个还没被占的石栏杆靠着，十指相牵的手藏在衣袂之间。
    太阳完全潜入海平线的那一刻，陈启星忍不住望向李煦涵。他喜欢李煦涵的侧脸，鼻梁挺拔，嘴唇的形状也好看，怎么看都挪不开眼。
    李煦涵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没了日头，陈启星的眼睛反倒显得更亮。他喜欢被陈启星这般注视着，仿佛他离不开他似的。可他知道，如今再没有人是离不开谁的，但他们仍旧在一起，不是因为离不开，是因为舍不得。
    “走了，饿了，吃饭去吧。”李煦涵牵着他的手，沿着台阶下去，“去吃你爱的烤章鱼。”
    第75章 番外三
    “Daniel，回来回来！”小东西应声而动，两条小短腿嗒嗒嗒地跑过去了又跑回来，“抱着这个。”他听话地抬起两只小手，接过尧诗敏递过来的包装好了的毛绒玩具。“这不是你要送给妹妹的嘛？怎么不自己拿着？”
    Daniel点了点头，赶紧把东西抱住，应了一声：“送给妹妹。”
    “对呀，亲自去送才有诚意哦。”尧诗敏摸了摸他的头，蹲下/身来把他的小领结系好。她拍了拍Daniel的肩膀，“去吧，你去李叔叔那儿等着，我去帮妈咪搬东西。”
    程澄刚把另一个儿子弄醒，小朋友还在闹起床气呢，尧诗敏就看见她拍着儿子的背给他顺毛，就只好去开后备箱，把婴儿篮还有另外买的一些婴儿用品给搬下来。好不容易等Lucas的气消了，程澄把他放到地上，腾出手来帮尧诗敏拿东西。
    Lucas非得牵着程澄，程澄只好让他背好自己的小书包，和他一人一头地拽着书包带。
    等他们走到李煦涵家门口，就看见陈启星蹲在那儿，和Daniel说话。Daniel比较活泼，人小鬼大的劲儿，跟着尧诗敏学了个十足十，把陈启星逗得前仰后翻的。陈启星看见她们过来，忙站起身。
    “给你们带了些东西过来。”尧诗敏晃了晃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陈启星客客气气地连忙接过去，让开门来给她们进去。
    小姑娘刚被李煦涵整得睡着，听见门口有跑步的声音，又惊醒了，接着又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尧诗敏一看她嚎就说：“哎，怎么就哭了？你这么抱不行，来来来，我来。”
    程澄在一旁笑着：“诗敏哄孩子很有一手呢，家里两个小的，都是她哄安静的。”
    李煦涵赶紧把孩子让过去，果不其然，那丫头到了尧诗敏手里，没个五分钟，就安静了下来，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还想伸手去抓尧诗敏的头发。
    陈启星把东西都放好了，一进来就看见尧诗敏那两孩子正围在她旁边，看她手里抱着的小妹妹。他走到李煦涵身边，捅了一下对方的手肘，稀奇地问：“不哭了？”
    “服服帖帖的。”李煦涵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个新手爸爸完全不知道怎么带娃，这两天徐珺要是能来就好，要是不能来，他们两个真是一个头能顶两个大。
    “得跟尧诗敏取一下经，不然今晚我们又没法睡了……”
    难得尧诗敏乐意带娃，一整晚孩子也算比较乖巧，哭闹的次数少了许多。晚上小姑娘拉了粑粑，尧诗敏还上手教陈启星怎么换尿布不弄烦孩子，Lucas和Daniel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围着妹妹看，结果尿片一揭开，立刻就把两小家伙给臭得皱着脸跑了出来。
    陈启星刚把尿布包好，扔到垃圾桶里，自个儿手机就响了。他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接陈婧的电话。
    “妈……嗯，刚给女儿换尿布……有什么事吗？”
    陈婧那儿愣了一下，想起来他们刚接孩子没几天，给她发过小视频。那孩子小小一只，让她总不自觉地想起陈启星刚生下来时的模样。
    “你们两个大男人的，知道怎么照顾宝宝吗？”
    “嗯……我们俩都是新手，的确有很多东西需要学。”陈启星承认道。
    “我就说，没个妈妈不行，你们非要领个孩子回来。”陈婧还在絮絮叨叨的，陈启星都静静地听，一句一句地应着。
    为了在家里照顾小姑娘，李煦涵特意申请把工作换成了兼职，好腾出时间在家里带娃。平时两人都要上班的时候，就只能麻烦徐珺帮把手。
    没想到陈婧一个从来都不请假的人，临行前几天才突然通知陈启星，突然说买了机票请假过来看看自己的小孙女。两个男人被陈妈妈的贸然通牒给唬得手忙脚乱的，紧赶慢赶地给陈婧弄干净一个客房来。
    陈启星有些想不明白，陈婧虽然渐渐松了口，但也还没到过来探望他们的地步。
    “你妈想通了呗。”李煦涵把女儿哄睡了，好不容易从孩子身上抽身，赶紧抱着陈启星躺到床上。自从有了孩子，他们就没有二人时间了。
    陈启星被他亲了两下，忍不住拨开他的脸，问：“哎哎哎，你都还没见过我妈呢？你不紧张啊？”
    “总是要见的，而且我相信我的魅力，你妈不会不同意的。”
    “臭不要脸的……”
    “对了，你说我是要叫你妈阿姨呢，还是叫妈？”
    陈启星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最后不得不说：“要不还是先叫阿姨吧……”
    他们才结束对话，刚没亲热两下呢，那头婴儿监控器里头又传来哇哇大哭的声音。陈启星连忙推了一把李煦涵，两个大男人的实在没辙，只能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看看女儿怎么了。
    陈婧落地的当天，陈启星特意请了假，开车去机场接她，省得李煦涵去接的话，两个人头一回见面就要独处，怪尴尬的。大约是坐飞机有些累的缘故，又或者是母子两见面始终还是隔了一层，一路上陈婧话都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望着外头景色发呆。
    他们到家的时候，李煦涵刚给小公主喂了奶，吃饱喝足的小丫头总算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摇篮上的玩具看，李煦涵便坐到一旁一边赶报告，一边晃两下摇篮。
    陈启星帮着提行李进门，陈婧跟在他身后，李煦涵见陈妈妈到了，一面打着招呼，一面去帮陈启星一把。陈婧还是头一回见到李煦涵真人，一时间有些拘谨，话都说不上两句，就把话题转移到小公主身上了。
    小公主的眼睛圆溜溜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新凑上来的面孔。陈婧其实自己也没带过孩子，陈启星就不是她带大的，如今看到这么小的婴儿，心里头竟有一个地方融化了开来。
    那边李煦涵就已经把笔记本都收好了，在厨房里给大家榨了果汁。陈婧看见儿子走过去和李煦涵说话，她从没见过他们互动的样子，如今一看，竟感受不到什么违和的地方来。
    陈婧低下头来，正巧小公主抬起手来，好像想要抓着她似的。她小心翼翼地把小丫头从摇篮里头抱出来，小东西立刻就拽住了她的头发嘻嘻地笑。
    “她可喜欢人抱了，一被抱着心情就变得出奇的好。”李煦涵把榨好的果汁放到陈婧面前，顺道和她说了句话。
    “你们两个都上班的话，平时谁照顾她呢？”陈婧忍不住问道。
    “我现在只上兼职，所以白天在家的话，我会照顾她，有需要的话我妈也会过来帮一下忙，启星就负责晚上。”李煦涵问，“阿姨，你今早奔波了一个上午，要不要去房间休息一下？”
    “对呀，妈，你不是说你在飞机上也没睡好吗？！我们收拾了个房间给你，你先去歇一下吧，等会儿做好午饭了喊你。”陈启星也说道。
    “好吧。”她让李煦涵接过孩子，陈启星就说带她去房间。陈婧回头看了一眼李煦涵，年轻的爸爸已经熟稔地拿起手摇铃继续逗女儿了。
    “妈，你眯个半小时，饭好了我们叫你。”
    “你们俩……谁做饭呢？”陈婧忍不住问。
    陈启星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说：“谁有空谁做，今天煦涵说他下厨，给你接风。”
    陈启星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了，陈婧一个人坐在陌生的房间里，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内设来。她总以为两个男人生活的地方有多乱，然而现实却与她想像的场景截然相反，一切井井有条，不乏许多有意思的摆件和品味十足的设计，让她一踏进门，就有家的感觉。
    就连小姑娘，也是干干净净的。
    她来的时候还担心着呢，这孩子出生就没有妈妈，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担心孩子又会长成启星那样。可当她看见两个爸爸和孩子的互动，虽然只是十来分钟的事情，却无不让她感受到，小公主被他们仔细地爱着。
    他们对小公主，和她对小时候的启星，是不一样的。陈婧自嘲地笑了笑。
    李煦涵大概是有意要讨陈婧欢心，那一桌子菜做得色香味俱全的，完全不输外头的厨子。陈启星看着母亲惊讶的神色，心里直偷笑。他看着母亲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礼貌地夸了几句李煦涵的厨艺，一边和他们吃饭，还一边忍不住逗小公主。小公主也给足了奶奶面子，笑得格外的欢。
    陈启星发现陈婧很喜欢小丫头，忍不住问道：“妈，我和煦涵明天都要去上班，小孙女可以拜托你吗？”
    陈婧手上一顿，她想了想，说：“好吧，你今天先告诉我，东西都放在哪儿，免得我到时候手忙脚乱。”
    “谢谢了。”陈启星说道。
    李煦涵说：“阿姨难得来这儿，周末不如我们一块儿出去逛逛，把女儿带上。”
    陈启星附和道：“好啊，最近这几天天气都挺好的，安雅还没出去晒过太阳呢。”
    陈婧对着安雅笑了笑，用那种逗小孩的特有口吻问道：“安雅想不想去晒太阳呀？”
    看见陈婧逗乐了安雅，陈启星和李煦涵相视一笑，均是如释重负。陈启星连忙接过母亲的话：“到时候用你的手机帮你和安雅多拍些照片。”
    陈婧回头看了他一眼：“先用你们手机拍了，再发给我吧。我手机电池不行，准备回去换一部。”
    “那也别回去买了，我在这儿给你买一台新的手机，还能退税，旧的就别用了。”
    “那不成，资料都在里头。”
    “我帮你导过去就是了。”
    陈婧想了想，最终答应了。
    陈启星帮母亲把手机买了回来，晚上坐在沙发上给她导文件。他点开内存页面，发现母亲的手机被文件塞得满满当当，大部分都是视频和照片。陈启星有些疑惑，在他印象里，陈婧不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照片呢？
    他满腹狐疑地点开相册，喉间一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陈婧手机里的照片，全和他们有关系。好大一部分，是他给她发过去的，还有一些，是从他的朋友圈里头下载的。他的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可那些照片，甚至可以追溯到17/18年。
    里头还有好几张李煦涵的单人照，都是陈启星后来发的朋友圈，没想到陈婧也保存了下来。
    陈启星说不清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文件都转存好的，等他弄好了，把手机递到陈婧身边。陈婧正抱着安雅，拿着手摇铃逗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陈启星看见她们其乐融融，忍不住说：“帮你和安雅拍一张照片吧。”
    “好呀，来，安雅，看着你爸爸。”
    相机咔嚓的一声，照片上的陈婧带着未曾见过的温柔。
    陈婧在陈启星家里，话虽然不多，但和两个年轻人也算和和气气的，多少还是有些生疏。然而李煦涵和陈启星还是看得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幸好太阳出来，冰始终还是会融化的。虽然生疏了些，但大家伙还算和睦。
    这段期间，陈婧还意外见了一次徐珺。徐珺自然要邀请她去他们家吃饭，陈婧不好拒绝，于是李榕森他们家迎来了一次热闹的聚餐。
    陈婧假期结束时，陈启星送她到机场。办好了托运，陈启星送她到出境口。陈启星和母亲说道：“等安雅大一点，我们再回去探望你。”
    “嗯。”陈婧想了想，低头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陈启星手里，“这是给煦涵的，就当是你们结婚时候的红包。”
    陈启星愣了一下，有些感动：“妈……”
    陈婧拍了拍陈启星的肩膀：“祝你们幸福。我先走了。”
    她说罢，拿着护照转身就走。陈启星忍不住喊住她：“妈，谢谢你！”
    陈婧没说话，只是回头朝她摆摆手，径直走了进去。
    陈启星低下头去，摩挲着手里的红包，忍不住想起陈婧那些保存已久的照片，鼻间有些隐隐的酸涩。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接受了他的性取向和他的伴侣的，但他知道，因为母亲从来没有给他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完整的家庭，她愧疚自责，才会特别希望他能有一个这样的家庭。
    可他没能做到。他的家庭，依旧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完整的家庭。
    但陈婧，最终还是和她自己和解了，也和他和解了，原谅了自己，接受了他的一切。
    他低头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见李煦涵给他发了一条安雅的动态：“和奶奶说再见。”他无声地笑了，给陈婧转发了这条动态。
    陈婧那边刚过完关，在候机楼等着，看见安雅的小模样，忍不住回复道：“我给安雅也包了个红包，塞到她枕头底下了。”
    她回复完陈启星，将那段小视频存进手机里。
    第76章 番外四：一些故事
    Wear It Purple Day
    男生穿紫色是不是特别骚呢？当然是呀，不然怎么大家都称呼某种颜色为基佬紫呢？！
    陈启星从来没有碰过任何紫色的衣服，结果公司提早一天通知，让大家明天穿着也好、佩戴的饰品也好，身上总要弄点紫色来。这可愁坏了陈启星，他整个衣柜就没一点和紫色搭边的东西，翻了半天颗粒无收，赶紧把李煦涵从浴室里拽了出来。
    李煦涵胡乱地擦掉身上的水，蹲下去从衣柜最边上翻出一件淡紫色的衬衫来。
    “天呐，你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件衬衫，怎么从来没有见你穿过？”陈启星拎着那件衬衫左看右看，疑惑道。
    李煦涵正打开抽屉找东西，头也没回地说道：“就是为了Wear It Purple Day买的。我不知道你们什么规矩，但这种平权公益的日子，我们这些机构怎么都要凑凑热闹的。”
    “那你明天也要穿？”
    “我有紫色的领带，戴那个就成了。”李煦涵把那条紫色领带举到陈启星跟前晃了晃。“衬衫就给你了，好好照顾他。”他对那件衬衫才没有爱，如今找到一个接盘的，喜大普奔。
    陈启星无法，第二天只好把淡紫的衬衫套上，幸好八月冷飕飕的，外头套一件羽绒服，里面穿了什么都没人看到。等他到了办公室，把羽绒服脱下，才看见一屋子的IT男，全穿了一水的紫色，深浅不一，站成一排都能成一长条色号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了紫色的缘故，一屋子男的今天聊天的氛围都怪怪的，变得格外的……腼腆。
    午休前，boss让大家把穿戴都亮出来，赶紧去拍张集体照，准备发到脸书上作宣传。比起没什么风情的理工男，设计和二线的妹子们倒是穿得漂漂亮亮，不仅衣服裙子有紫色，连耳坠都是紫色羽毛的。
    当然，也是有人把家里翻出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紫色往身上套。一听老板说要拍照，赶紧就去储物室里头翻，看看有没有往年年会买多了的物资是紫色的，赶紧就往脖子上套。
    头一年参加的时候，陈启星还觉得麻烦，直到后来同性婚姻合法，才渐渐明白这些看似可有可无的小小仪式——用这些简单却有趣的活动，提高社会对于某个观念的认识。
    后来等李煦涵和程澄合开了一家针对自闭症儿童诊所，又到了一年一次的Wear It Purple Day，作为联合创始人，再打一条简单的领带就有点敷衍了。于是乎，那件陈年老衬衫，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李煦涵手里。
    他早上穿搭好了出来，看见陈启星正抱着安雅穿鞋。安雅还没完全睡醒的样子，脑袋耷拉地靠在陈启星的肩上，听见拖鞋声，勉强睁大了眼睛。
    “爹地，早呀……”安雅声音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安雅转好鞋子，从陈启星身上下来，走了两步靠到李煦涵怀里。李煦涵松松地拢着女儿，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给她提神：“哟，你今天的小裙子很好看嘛。”
    “爸爸说，是陈奶奶寄过来的。”安雅两只手上阵，揉着眼。她揉没两下，突然好奇地抓住李煦涵的衣领：“咦，爹地这个衣服是紫色的吗？和安雅一个颜色哎。”
    “今天我们一起穿紫色，好看吗？”
    安雅点点头，扯了扯自己的小裙子：“今天为什么要穿紫色呀？”
    “那小朋友问你，为什么你家里没有妈妈，你怎么回答的？”
    小姑娘一脸自豪地说：“所以我家里多了一个爸爸呀，还是双份的爱！”
    李煦涵喜欢安雅的乐观，鼓励地抚着她的脑袋：“今天穿紫色，也是为了支持像爸爸和爹地一样的年轻人。”
    安雅疑惑地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听明白。陈启星在后头拍了拍李煦涵的肩膀，低声说道：“再磨蹭下去，要迟到了。”
    李煦涵一把把她抱起身来，问：“有点复杂，你想听？”
    “想听！”
    “那上了车和你说，再不走你爸爸又要催了。”李煦涵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安雅嘻嘻嘻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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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
    “煦涵，我借一下你的电脑。”
    “嗯？你自己的电脑呢？”
    “啊……嗯……借给安雅做作业了。”陈启星支支吾吾道。
    李煦涵微微蹙眉，瞅了安雅一眼。安雅立刻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盯着爸爸的电脑屏幕看教学视频。李煦涵从书房里将自己的笔记本拿过去给他，却非要一屁股坐到他隔壁。陈启星瞅了他一眼，强装气定神闲地刷了页面来。
    李煦涵见他左看看右看看的，一直没能直击红心，虽然生疑，但也不想再和他纠缠，凑过去亲了一下陈启星的脸颊，说他先去洗个澡。
    Nice！实在太贴心了！
    李煦涵前脚一走，陈启星连忙朝安雅招了招手。安雅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屏幕上的视频，赶紧跑到爸爸身边，告诉她自己是在哪里找到的那个文件夹。
    陈启星依照安雅的指导，点开那个藏到犄角旮旯的文件夹，一下子便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份观察日记。安雅对那片日记也很是好奇，脑袋凑过来和爸爸一起看了起来。可惜安雅的阅读速度远不及陈启星，加上看两行就有半行的词不认识，尤其到了关键点，看得她云里雾里的。
    “爹地写的是什么意思呀？”安雅仰起头问陈启星。
    “没什么，都是以前的事情，小八卦精。”
    “你这是恩将仇报！”安雅抗议道。
    陈启星哑然失笑：“学个新词了不起了？！还恩将仇报……用错地方了好吧。”
    “好吧。”安雅努了努嘴，“我还以为爸爸会像我一样，看到爹地给自己写日记，会很高兴呢。”
    陈启星不知道怎么回她才好，只好笑着叹了口气：“你爹地就是个混蛋。”
    安雅这就更听不懂了，但听到浴室那边传来声响，立刻机警地从沙发上蹦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假装认真学习。
    等晚上大家都爬上床后，李煦涵从后头把人抱住，陈启星懒得转过身去搭理他，一动不动。
    李煦涵对他那点小九九了如指掌，轻笑问道：“你偷看我的东西，还好意思生我的气？”
    “你还好意思说，你也不看看你那日记里头，把人当实验动物似的……”陈启星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李煦涵的胃，哼了一声。
    “哎……我后来不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继续写了嘛。”
    陈启星翻了个身，面对李煦涵：“要不是这样，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床去了。要不是安雅偷偷告诉我，我估计还不知道你干过这么一件事呢。”
    李煦涵赶紧把人搂进怀里顺毛，又严肃说道：“安雅这个孩子太没有边界感了，我借她电脑用，她却把我的电脑翻了个底朝天。我已经说过她一顿了，看来我明天还要再和她严肃谈谈。”
    “她说她看到我们记录她小时候的事情，可高兴了……”
    “我知道，一码归一码，但胡乱翻别人的东西，这样不对。”
    “好吧，那你去和她说。”陈启星从来不会插手李煦涵的教育，安雅知道但凡李煦涵给她提意见，就代表了两个爸爸的共同意见。
    安雅乖乖地挨了李煦涵一顿教育，保证以后不会再乱翻爸爸们的东西。李煦涵强调了一遍事不过三，两位爸爸也表示会继续信任她，必要的时候借电脑给她。
    只是没想到，一个月后，安雅便收到了两位爸爸共同送出一份礼物。那是一本书——由李煦涵编撰，陈启星设计的，名为《安雅的成长日记》的书。
    那时候那篇日记她还没看个完全呢，就被李煦涵逮住了，虽然一直心心念念，但爹地说不能随意乱翻他的电脑，安雅只能一直按捺着内心的好奇，不曾越界。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有机会再作阅读。
    她翻开那本成长日记，扉页上是爸爸们的题字：
    “以此记录我们最爱的女儿安雅，从出生到小学一年级的美好时光。中英双语，仅此一份，好好珍惜。
    愿你对过去和将来永远保持好奇，又恪守准则。
    我们永远爱你。
    李煦涵&陈启星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