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治傲娇的你》作者:未澜 文案: 某人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儿有三,一是大婚之夜让她独守空闺,二是大婚后第一次见面甩了她一巴掌,三是很久以后强占了她, 所幸她表面高贵冷艳似女王,其实缺心少肺是二逼, 虽然过程略艰辛了一点,但总算将她搞定, 洞房咱可以补,伤过就将她宠得天理不容, 正当他幸福得像做梦似的时候,现实甩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感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 还有一个特别文艺的名儿,叫:《明月何时照卿还》 文风轻松,一句话概括就是皇富帅男主从对二逼女主不屑一顾的高冷范儿转变为忠犬的甜蜜过程。 要腹黑有腹黑,要逗比有逗比,不吃药也萌萌哒,走过路过表错过啊喂~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乔,朱奕宸 ┃ 配角:朱奕昊,宁紫乔 ┃ 其它: 第1章 穿成白富美 沈乔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便充斥了全部神经,视线有些模糊,但丝毫不妨碍她将这里的格局观察清楚。 入眼皆是木质的摆设,雕花楠木的桌凳,雕花楠木的梳妆台,还有身下这张雕花楠木的大床等等,无一不透着古色古香,没有半点现代气息。古装剧看多了,这显然是间官家小姐的闺房,而且依这精致程度来看这个官应该不小。 卧槽!穿越了?! 意识到这点,沈乔连滚带爬地跳下床,她现在必须知道自己是带着身体穿过来的还是借尸还魂,如果是后者……咦,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忍不住起了两手臂的鸡皮疙瘩。 她多么希望是自己浑然不觉地穿过时空隧道降落在了这张贵气逼人却一点都不舒服的大床,她多么不希望自己占用了别人的身子。但是当她奔到铜镜前,明黄里映出的赫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微嘟,标准瓜子脸,俨然一个白富美,年龄嘛大约十七八岁。 她不禁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啧啧,这皮肤真好,不受辐射没有污染,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滑得简直就是剥了壳的鸡蛋。强占这具身体的不适感瞬间消失,顶着这张脸蛋在这个时代混混也不错啊,咱也过把穿越当主角的瘾。 可是,这么不靠谱的事怎么就砸到了自己头上呢?!她得想清楚起因,方便日后找到回去的法子——总归要回去的,哪怕那么多人都巴不得自己消失,至少有一个人是需要自己的,他还等着和自己成婚呢。 对了,就是他——林昊——她的男朋友。 沈乔清楚记得,在穿过来之前自己正和他爬山来着,很陡峭的一座山,偏偏他们还爬错了路线,怪石嶙峋荆棘丛生,一路手脚并用费力得很,然后她忽然一脚踩空,然后趁着摔下去之际一把抓住了林昊的手,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和自己一起坠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既然她的灵魂来了这里,那肉身呢?还有林昊,他有没有跟着一起穿过来呢? 头有点疼,这身子的主人八成同她一样脑部受到了撞击,于是在某种契机下来了个灵魂大挪移,兴许自己的肉身就正被她占着呢。 “小姐,你醒啦~” 胡思乱想间,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伴随着到来的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身着绿色裙衫,简单梳了个髻,应该是这身子的贴身丫鬟吧。沈乔明白,这个小丫鬟的出现,便意味着穿越文经典对白即将开始。 端坐在梳妆台前,她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揉着脑袋说:“我这里可能撞坏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呀?” 听闻,小丫鬟惊得张大了嘴,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盯着她,皱眉问:“小姐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话?” 啊?好端端?不是撞到脑袋后昏迷不醒卧床不起什么的吗?这倒霉孩子该不是睡个觉就被附体了吧?脑袋没破,那她怎么装失忆嘛! “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儿。”抬起眼,沈乔对着小丫鬟浅笑一记,以掩饰自己还未想到对策的尴尬,不料这小丫鬟很是受宠若惊,结合她总是低声细语垂首战兢的样子,似乎很忌惮自己呢。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对下人并不友好,吝啬给他们笑脸。 这样的话就好糊弄多了,相信自己编些胡话也没人敢质疑。 清了清嗓子,沈乔信口编来:“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从一座很高的山上跌了下去,脑袋都开花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一下惊醒,发现自己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脑袋隐隐作疼。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陌生,我拼命地想,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姐别急,奴婢去禀报老爷叫大夫来瞧瞧。” “站住!”矮油,一不小心说大声了,都吓到小丫鬟了。沈乔放低音调,柔声问那小心翼翼转过身来的人儿:“那个老爷是不是我爹呀?”古代女子十五可为人作嫁,千万别穿成他的小妾啊。想想没这可能,小丫鬟不还叫着自己‘小姐’呢嘛,肯定还未出阁。 “是啊,小姐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小丫鬟恭敬作答,随即又试探道:“小姐,还是去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我好得很,就是忘了很多事情而已,你来告诉我,我不就想起来了嘛。不要惊动爹娘了,免得他们担心。” “那小姐尽管问吧,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的就是这话,沈乔暗自打了个响指——不过和往常一样没发出任何声响,将小丫鬟拉到一边坐下,对方扭捏着不敢坐,硬被她按到了凳子上,这才有长聊的架势嘛。“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叫双儿,今年十八。” 姑娘十八一枝花呀,多好的年纪,“那我呢?” “小姐闺名紫乔,也是十八。” 真巧,也有个‘乔’字,可这名儿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沈乔反应过来,惊乍道:“子乔?!我爹不会姓吕吧?” “老爷姓宁。” “还好还好,不姓吕就好。” 后来的时间里,沈乔都问了些常识性问题,其他深层次的不急,日后可以慢慢了解,反正有双儿这个百事通在身边,可以随时随地为自己解惑。这小丫头挺讨人喜欢的,就是畏畏缩缩总低着个头,好像自己是毒蛇猛兽会吃了她一般,这样不和谐的主仆关系有待改善呐。 从双儿的口中她了解到这里是璃月国,不属于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所以她不能像其他穿越人士一样预测未来出尽风头,倒也不用像她们那样夹缝中求生存,她的后台甭提有多牛逼。 当今太后是她的亲姑姑,圣上便是她表哥。爷爷是护国公,三朝元老,极受尊崇。爹爹宁宏佑是镇北大将军,军功赫赫,威名远播。娘亲叫虞歆,宰相虞易白的独女,是宁宏佑明媒正娶的第一夫人,而自己作为嫡出的六小姐,又是府里最小的孩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目前探听的大致都是些府里的人事,一个时辰不到,沈乔就把宁府的基本信息掌握得差不多了。哦,还有关于这个身体的名字,原来此‘紫’非彼‘子’。 宁紫乔,以后便由她来演绎。 在能够回去之前,就让她悠闲地体验下米虫生活,顺便领略一番这古代的风情吧,不求捡几个美男子纠缠不清——她已经有林昊啦,只求恬淡安宁,暂时忘却那边生意上的狡诈和家族间的忧烦。 既来之,则安之。 第2章 古代王道组合 沈乔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爷爷、爹娘、哥哥姐姐,一个个都把自己当成手心里的宝一样疼护着,不过和他们相处了三日,她就被那些言语行动间的关怀感动了。她的父母也给了她优渥的生活条件,却从不会这样关心她,他们在乎的只有公司和生意,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及那些客户重要。 她一直憧憬的家的温暖,在这里真切享受到了。她爱这个家,爱这儿所有爱着自己的人。 时值盛夏,炽热的太阳烤得万物都失了精神,花草耷拉着,人也变得极其慵懒,只有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嚣抗议着:“热死啦,热死啦~” 屋里太过闷热,沈乔便躲在树荫底下小憩,吹拂着习习凉风,双儿在一旁摇着小扇,突然扇子掉了下来坠在她的胸口,将她从浅睡中惊醒。 对上那双陡然睁开的眼睛,双儿骇得立刻跪倒在地,“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呀。”沈乔没想到自己又吓到了人家,赶忙直起身想要将她扶起,这小丫头双眼红肿,估计也犯困了,正想叫她去歇息,不料将她右手牵起时,宽大的袖子往下滑去,她便看见那光洁的皮肤上有几块淤青,像是被人狠狠掐过。 沈乔惊诧之余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然后将袖子撩得更开,露出更多的掐痕,还有臂弯间那条狰狞可怖的鞭伤,应该是不久前才留下的。难怪这丫头如此惧怕自己,看来她受的委屈可不少呢,宁紫乔也真够狠的,对这么可爱的小丫头都下得去手。绝对是她干的,除了她这个主子,谁还有胆量将她的人虐成这样! “双儿,对不起。” “小姐,你……”听得此言,双儿如遭雷劈,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小姐居然会向自己道歉,而且,她能看出小姐真的是在为自己的伤痕心疼,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其实她早就怀疑了,面前这个温柔地握着自己双手的人全然不再是那个张扬跋扈嚣张乖戾的小姐,她会常常对自己笑,会把好吃的给自己吃,会在自己觉得做错了事而下跪求饶时宽慰自己,会做出很多以前的小姐绝不会有的举动。 她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但是她非常喜欢现在这个小姐,虽然对她还是有些畏惧。双儿扬起嘴角,毫不在意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傻丫头。”沈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神色坚定:“我向你保证,以后只要有我在,便再没人能欺负你。” “小姐……” “不许跪!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以后不许再跪听见没有。”眼看她双腿一软又要跪倒,沈乔装得疾言厉色,类似的话说过许多遍,她却总也不听。哎,慢慢来吧,总得把她的戒惧都消了去,这丫头是她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她是真心想跟她成为朋友,而非主仆。“随我来,我帮你敷药膏,姑娘家家的留下疤来就不好看了。” 双儿不再扭捏,任由她牵着向屋子里跑去。 整整一个月,沈乔的日子都过得格外舒坦,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无聊就拉着双儿上街闲逛,潇洒极了。若不是心里挂念着林昊,她真想永远留在此地,千金大小姐的生活着实不错,直到那天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一天,她正陪着爷爷宁远在凉亭里纳凉,这个老爷子年近九旬,头发已然花白,身体倒健壮得很。 沈乔剥了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看他咽下去后,笑眯眯地问:“爷爷,甜吗?” “甜,我们乔乔剥的,怎会不甜?”老爷子满目慈光,这么多儿孙中,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孙女,简直把她宠上了天。 沈乔有时候想,宁紫乔那乖张的性格也许就是被这隔代的溺爱给惯出来的,人家金枝玉叶都不定有她那般娇贵。而在这个慈爱的老爷子身上,她真切感受到了那份久违的疼宠,她好想自己的爷爷,那个生命中最敬爱的老人。以往父母忙着生意,自己就是爷爷一手带大的,只是爷爷才陪伴自己十个年华便过世了。 所以她十分庆幸,还能有一个人让自己的孝心得以延续。在这的日子里,她要好好孝敬宁老爷子,一如孝敬自己的亲爷爷。 “爹,乔乔,原来你们在这呐。” 祖孙两正聊得欢呢,就听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沈乔扭头望去,见宁宏佑三两步跨上台阶走了过来,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她打趣道,“爹,有什么喜事吗,你的脸都笑开花啦。” “可不是喜事嘛。”宁宏佑在石凳上坐下,剥了个葡萄往嘴里塞,一面说:“乔乔,你和皇上的婚期已经定了。” “什么?!”沈乔本是嬉笑着等待好消息,一听到那句话惊诧得几乎跳起,什么婚期,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可是看爹和爷爷的神色都是高兴不已,看来这个婚事是原本的宁紫乔十分期待的。 想着,她便敛起满脸的诧异强装出欢喜的样子,小心翼翼道:“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都没有心理准备。能嫁给皇上自然是极好的,可我还小呐,我想多陪着爷爷陪着爹娘,我不想这么快就嫁出去。” “都快成老姑娘了还小,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会走路了。”宁宏佑揶揄着,按理说这婚事不该拖到这么晚,只是前两年圣上以刚刚登基要先稳固江山为由将婚期一再押后。如今圣上年纪也不小了,前几日有大臣提起,这大婚之事才被提上了日程,日子没定之前他没告诉乔乔,想着到时给她个惊喜。 不过,她的反应怎么好像是有惊无喜? 沈乔无奈,这个身体才十八岁啊,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而且还是近亲结婚。表哥表妹,果然是古代王道组合么? 她原本想向宁远撒娇好让这门婚事有转圜余地,但在了解清楚情况以前,她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引起他们的疑心。 于是奔回屋后,她立刻抓着正在忙活的丫头问:“双儿双儿,我跟皇上是不是有婚约?” “是啊。”双儿点头,在对方深究的眼神下,她继续说:“这门婚事是先皇定的,先皇知道小姐爱慕皇上,特地为小姐做的主呢。” “你都没跟我说过啊。”沈乔哭丧着脸,居然就这样摊上了个未婚夫,还是个超级BOSS,叫她如何应付得来。 双儿撅嘴:“小姐又没问过我。”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对小姐的畏惧逐渐消除,像这样的口无遮拦她早已说的很溜了,行为也愈见自然。 沈乔叹了口气,抱着一线希望问:“我能悔婚么?” “先皇的旨意,皇上都不能违抗,更何况小姐你呢。” 是啊,婚期已定,君命如山,又岂是她能反抗得了的。沈乔无力地垂下头,这下可怎么办,除了林昊,她不要嫁给任何男人。逃婚?找人替嫁?不行!那不是等同于欺君之罪么,她不能连累了宁府上下。 见她很是苦恼的样子,双儿试探着问:“小姐向来最喜欢皇上,为何这么不开心呀?” 听得此言,沈乔想到了什么,立刻反问:“那皇上喜欢我吗?”对,这个问题很重要,若是不喜欢还好,喜欢的话就难办了。幸好,双儿在被自己这么一问后,犹豫着似乎难以启齿,她便追问:“不喜欢对不对?” “也不是啦。”双儿故意走开,打着马虎眼,“圣意难测,小姐不知,奴婢就更不知道啦。” “我是忘了。”沈乔声明,对着她的背影喊:“那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你总知道吧。” “当然。”双儿捧来了刚从湖里摘来的莲蓬放在桌上,一面剥出莲子一面说:“皇上名唤朱奕宸,今年二十八。小姐,是不是你们的婚期定下来了呀?” “嗯。” “太好了。” 双儿欢呼着,小姐虽然莫名失了记忆不再记得皇上,但那份情肯定还在,苦苦等了三年,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她真心替小姐高兴。可是一对上小姐幽怨的眼神,她赶忙收起欢喜,低下头继续剥她的莲子,沉默了好半响又问:“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这突兀的问题让沈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婚期,再次愕然:“呃,我也不知道。”方才只顾着惆怅,根本没问这个,可能爹爹说了她没听见也不一定,反正她不知道。 沈乔托腮凝思,一个想法跃上脑海。也许,她能在大婚之前找到回去的方法让宁紫乔归位,这样就用不着自己嫁过去啦,好主意! 可是对于如何回去,她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她曾独自外出在一天之内翻滚过三座山峰,都没用,爬起来还是这里。所以她有种预感,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算了,不想那么多。要嫁便嫁吧,管他是谁,以后总能想到办法再逃开的。 第3章 洞房花烛夜 沈乔凭窗眺望着不远处的湖泊,那是这个院子里她最喜欢的一个景致,小而精美。她能想象出一年四季的光景来,春天杨柳依依,夏天荷花映日,秋天鱼儿嬉水,冬天湖光冰凌。收回视线,她转头问:“双儿,今儿什么日子了?” “嗯……”双儿停下修剪花枝的双手,皱眉想了想才确定到:“初七。” “这么快。”沈乔不由惊呼,钦天监挑选的吉日是八月十九,也就是说离婚期只剩十多天了。越临近,她这心便越堵得慌。 这几日,她总是更多的陪伴在宁远身边,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想到以后回家会很不方便,难免伤怀。 似乎总是这样,日子越觉得难熬,时间便走得越慢,而越希望光阴能放缓脚步,它偏如流水般匆匆逝去。 在经历了繁琐而无聊的纳采礼和大征礼后,大婚的日子,就这样翩然降临。 宁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糊满了窗户墙头,一片喜气洋洋。 沈乔一大清早就被叫了起来,此时外边还黑乎乎一片,屋里掩映着烛火,捧着各种东西的侍女鱼贯而入。在双儿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后,她便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任由身后的侍女们为其梳妆。估计要好长时间呢,她再补会眠。 挺久之后,等她睁开眼睛时,着实被铜镜中的自己惊艳了一把。这张脸蛋很美,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实,只是以前一直素面朝天——悦己者不在身边,她也懒得打扮,如今上好妆看起来,真真是漂亮到了极致,尤其是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勾魂摄魄。 双儿守在一旁,也忍不住惊叹道:“小姐真好看。” 一切准备就绪已近巳时,这时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皇宫里的使臣已到府中了。 在双儿的陪同下,沈乔慢步往正堂而去,越往前越觉得不安。到了门口才发现,大家都齐聚在此,似乎只等着自己了。 “宁府接旨!”内务府正使一看到正主出现,立刻办起了正事。 站好位后,一干人等纷纷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氏一门忠烈,护国有功,其女紫乔温良贤德,蕙质兰心,秉性柔佳,丕昭淑惠,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特宣召入宫,册封为后,钦此!”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乔伸手接下了金册金宝,再行三跪三拜之礼,这些礼节之前宫里来的引礼姑姑有专门教过。站起身后,双儿从副使手中接过龙凤同合袍,以及凤冠。 真是麻烦,还得换衣服。沈乔撅着嘴去了偏厅,由着两个小丫鬟为自己悉心穿戴。其实这吉服一点也不好看,颜色太过庄重,还有这凤冠,满嵌的珍珠宝石,沉重无比,压得她脑袋都快抬不起来了。 最郁闷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早上起来折腾到现在她都没好好进过食,就出闺房前随手拿了几块海棠糕填填肚子,所以她是真的饿了,所以当看到一个托盘递到自己眼前,上面放着一个苹果和一个双喜如意后,她一把拿起苹果想要往嘴里塞。 等等,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好像电视上的某个镜头或者小说里的某个片段出现过,好像有个傻帽就是成亲时在花轿里吃了那个苹果然后被鄙视了。这么想的同时,沈乔另一手已然抓过了玉如意。一左一右看了几眼,对了,可不就是‘平安如意’嘛,幸好她反应够快,不至于被人看了笑话。 巳时三刻,銮仪卫校尉便把凤舆抬进了内堂正中。看着那顶贵气逼人比普通花轿华丽百倍的凤舆,沈乔只觉得那更像是个牢笼。 “吉时已到。” 告别了娘亲,沈乔便搭上红盖头,由双儿牵引着上了凤舆。 一路晃晃悠悠,把她的瞌睡虫都扰醒了,反正到皇宫有一会儿呢,干脆再补个眠吧。然后悲剧就发生了,沈乔想,她一定是历史上第一个在迎亲的凤舆中睡得死死的皇后。 被双儿叫醒之前发生了什么她无从知晓,她只知道,自己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见到天外来客的宫女。凤舆已经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门前,抬眼便见‘紫煦宫’三个流金描边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据说这就是皇帝的寝殿。 别以为洞房就是在这里,那不可能,来此处只是走个过场,皇帝也不在里面,他应该正在什么地方宴请群臣吧。 下了凤舆后,接着又是一连串繁琐的事情,什么宝瓶,什么火盆,很多的规矩。总之,沈乔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最后就是径直穿过紫煦宫,从后槅扇门改乘孔雀顶轿再次启程,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她以后的地盘——凤栖宫。 软轿停在宫门前,跨过那个设有马鞍、马鞍下还压着两个苹果寓意着‘平平安安’的门槛后,沈乔才被牵引着入了东暖阁的洞房,这奉迎皇后的礼节便结束了。 “娘娘,皇上一会儿就会过来,奴婢先行告退。” 一溜串的宫女全部退了出去,寝殿内一下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沈乔只觉疲累至极,并非身体上,而是精神被折磨得几近崩溃。 这古人结个婚也太烦了,一大堆的礼俗,更郁闷的是到此为止这礼就算成了,而她却连新郎的面都没见到,这算哪门子成亲啊,好歹像电视上那样来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什么的吧,怎么就直接送入洞房了呢?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好不容易把这套流程走完,好不容易又挨着了柔软的床榻,还不好好休息一番。要她坐在这里干等,她才不干呢,谁知道那皇帝要到什么时候过来,希望他喝得酩酊大醉,来了倒头就睡。 如此想着,沈乔一把扯下红盖头,这一整天视线都被遮着,满眼充斥的都是那一方大红色,掀开后,眼睛还真有些不适应骤然涌来的光线,尤其是那几乎点了满屋的龙凤烛光,她干脆闭上双眼,四肢大敞地往后倒去,后背着实地贴在床铺,舒服极了。但一声尖利的仿佛天塌下来一样的惊恐叫喊传了过来,伴随着一个快速奔至跟前的身影。 “小姐——啊不对!”双儿赶忙改口,“娘娘,这盖头可不能自己拿下来呀,还有还有,皇上没来可不能躺下,快起来。” 听闻,沈乔真的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双儿的话,而是人一放松,肚子就闹腾了起来,咕噜咕噜,就像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翻滚一样。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大婚时的晚宴皇后不能参加,或许寻常百姓家也这样,新郎陪着宾客大吃大喝,新娘却饿着肚子独守闺房。这种规矩,简直丧心病狂。 幸好,这新房里摆了好几盘点心,精致的花式让人食指大动。沈乔跑过去夹起一块芙蓉饼就往嘴里送,甜腻酥软,果然口感极佳。 “娘娘,这个不能吃呀。” 再次听到那两个字的称呼,沈乔差点把才吃进嘴里的饼吐出来,咽下最后一口正色道:“咱们可得说好,你以后不许叫我娘娘。”听着怪瘆人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其他人倒无所谓,偶尔叫几声,双儿经常在身边,才不要被她长期膈应。 “为什么?” “不好听,没外人在的时候,就叫主子吧。” “哦,好吧。”双儿低低应了一声,看对方又把手伸向了装蜜枣的盘子,立刻出声制止:“主子这个真不能吃,这是贡着的,要放好几天才能撤下,被人瞧出来就不好了。” “可是我好饿,”胳膊被双儿抓着,沈乔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放心,我每个里面只吃一点,别人看不出来的。” “那奴婢去门口看着,皇上要是过来了,主子就马上到床上去坐好,把盖头遮起来。” “好。” 桌面上一共十道点心,都盛放得满满,沈乔总算吃了个果腹,桌上另备有茶水,不至于噎着。吃饱喝足,就该休息了。 双儿立在门口,瞥见沈乔走回床边后并没有坐好,而是趴倒在了床上,赶忙走过去,一面说着:“主子不能睡,快起来,叫皇上瞧见就不好了。” “你这丫头,比王妈还要啰嗦了。”沈乔支起身子回头瞪了她一眼,王妈是府里最能说话的一个,一天到晚嘴巴不停,尽是些惹人厌的废话。“我就歇会,等皇上来了再叫我也不迟。”她实在不想面对那个即将出现的陌生男子,等待的过程一定很煎熬,还不如睡过去什么也不想。 双儿便闭了嘴,无奈回到门口安心站岗。 似乎睡了很久很久,沈乔迷迷糊糊地醒来,窗外已然黑得深沉,屋内红烛依旧摇曳。她揉了揉双眼,发现双儿倚着门框背对着自己,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很瞌睡却极力撑着的样子。 “双儿,什么时辰了?” 听到叫唤,双儿猛然抬起沉重的眼皮,醒了醒神转回屋内,“已经四更了。” “宴席早散了吧?” “是的。”双儿讷讷地回答,看见面前的人儿低下头,以为是在黯然神伤,连忙劝慰道:“主子,皇上一定是累坏了,又或者醉倒了,所以没法过来。” “傻丫头,我不是在想这个,他没来最好。”沈乔这句话发自肺腑,不过语气没掌握好,说出来倒像是赌气一般。 原本还想着要怎样躲过这个洞房,这下倒省心了。新婚之夜受到如此冷落,看来皇帝十分之非常不待见自己,也不错,她倒希望他一辈子都忽略掉自己的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会卖萌哦,妞们不要大意地来扑倒吧,【严肃脸】努力爬新晋,所以大家贡献一点收藏留言评分咩~~~ 第4章 新官上任发个威 当雄鸡报晓,皇帝大婚之夜未入新房的事开始在各个宫中私下宣扬开来,一传十,十传众。作为议论中心的凤栖宫,其太监宫女们也免不了嚼起了舌根。 “听说皇上昨儿个夜里去了锦岚宫,天大亮才离开呢。” “可不是,”一个小宫女接嘴,愤愤不平:“皇上就算再宠庄妃,也不能如此不顾礼俗呀。” “在皇权面前,礼俗算什么,还不是皇上爱怎样就怎样。洞房夜都不来,我看咱们娘娘往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再不好过身份都摆在那儿,料想庄妃也是不敢得罪的。” “这话可说不准,太后不在,谁给咱们娘娘撑腰呀。我看那庄妃也不是什么善茬,平日里就仗着皇上宠爱盛气凌人得很,如今刚晋封为妃,又夺了咱娘娘的光彩,这下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就是的……” 突然,话语被一声假意的轻咳打断,从门口走进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宫女,不同于普通宫女的装扮,一身天蓝色缀花襦裙,发式也稍加装点。看见她出现,原本聚拢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宫人立刻散开站好,一副做错事悉听教导的模样。 “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主子们的事情也是你们能置喙的吗?娘娘就要起床了,还不快去准备准备。”说着扫了他们一眼,径自往内堂而去。 可能是太累了,在知道皇帝不会过来后,沈乔后半夜睡得极沉,一大清早还是被双儿叫醒的,意识还朦胧着,也没听清她在耳边说了什么。 不一会,宫女捧着脸盆毛巾进来,在旁伺候着梳洗打扮。沈乔打了几个哈欠后精神不错,如果不用上这么繁琐的妆穿这么复杂的衣服,她的心情一定会更好。小小年纪,打扮得这么庄重干什么,一点都不青春了。心里如此想着,顺嘴便抱怨了出来。 “娘娘,按照祖制,大婚翌日辰时要接受后宫众嫔妃请安敬茶,马虎不得。” 沈乔拢了拢衣袖,望着面前给自己解释的宫女,问:“你叫什么名字?”从装束和刚才的举止可以看出,此人不一般呐。 “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唤沛环,是宫中的掌事宫女。以后娘娘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就好。” 掌事宫女?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难不成双儿也要归她管?“那你先跟我说说,这后宫都有哪些嫔妃?” 啧啧,当皇后的滋味还是挺不错的,沈乔将得意的目光瞥向双儿,却见她皱着张脸,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再看沛环,也是略略惊愕了一下,倒没表现得很明显。 怎么了,她说错话了么?疑惑间,沛环开了口,通过她的汇报,沈乔才了解到这后宫嫔妃等级比较简单,类似于商朝,有中宫皇后,东宫皇贵妃,西宫六妃和九嫔,其余统称为美人,最下就是待选的秀女了。 而皇帝现有妃子两名,嫔五名,美人六名,其中有几个还是趁着这次大婚刚册封上来的。名字性格什么的介绍了个大概,不过她没走心,谁都没记住。了解完这些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辰时了。 “娘娘,嫔妃们应该都到了,咱们也过去吧。” 出得寝殿,见众人都落了后头,双儿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得以出口,她紧挨着沈乔,低声道:“主子,待会可千万记得不要再说‘我’了。”亏她醒来后特意提醒,果然没被听进去。 听闻,沈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刚才确实没在意。不过在自己人面前,若非特殊情况,倒也不需要端什么架子。 从偏厅进入毓先阁,立即就看到屋子里乌压压站了一群人,随着自己的到来而恭敬站好,等她在主座上坐定后,便行起礼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赐座上茶。”沈乔装得一本正经,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底下众人,不得不说,一大堆倾国倾城的美人站在一起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姹紫嫣红的,养眼极了。 等大家都入座后,沈乔准备开始演讲,与众嫔妃的第一次会面,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已经听沛环唠叨过了,无非就是告诫她们‘后宫不得干政’‘雨露均承’‘安分守己’‘绵延子嗣’等等,随便走个过场。腹稿都打好了,正要开腔,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很明显,因为右边最挨近自己的位置是空的。 “娘娘,庄妃还没有过来。”沛环的这一句话不轻不响,使原本和谐的氛围瞬间紧绷起来。 众嫔妃都拿眼角偷瞧着主座上那位,倒没有想象中的震怒,似乎还蛮平和的。奇怪了,传闻都说宁府六小姐乖张跋扈,受不得一点委屈,怎么这会儿还能如此淡定。还有,她们一早便听闻皇上昨夜去了锦岚宫,起初还不信,因为依着眼前这位主儿的个性,还不把后宫闹翻了天,可她们都睡得安安稳稳,实在匪夷所思。 那庄妃定然是故意的,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迟到或者干脆缺席,摆明了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真不知道这位尊贵无比的皇后会作出什么反应。 沈乔没想到自己刚上任就有人这么不给面子,若是纵容了她,往后何以立威,这个头必须开好。正要发作,就听外面传唤了一声,“庄妃娘娘到~” 来得真够巧的。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来晚了。”庄梦晴扭着腰走进来,今日她搭了一袭月白色的底衫,外披逶迤坠地的金丝湘裙,端丽冠绝。乌亮的发丝绾了个别致的惊鹄髻,斜插一支鎏金如意簪,随着步伐摇曳生姿,直把在座的诸位嫔妃都比了下去。 在殿中站定,福下身:“参见皇后娘娘,祝娘娘万福安康。” 这声音听上去真不舒服,音色倒是婉转,却透着一股子傲慢。沈乔故意将她晾在那边,掀起眼帘,转头自顾与妃嫔们说话。 委着身子等了好一会儿,庄梦晴不得不再次开腔:“臣妾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沈乔眼里含笑,话语却不带一丝温度:“庄妃是不知道请安的时辰么?” “那倒不是,只不过……”庄梦晴停顿了一下,慵懒地挑起眉梢,心底有些不甘。论背景自己同样不差,她的爷爷也是三朝元老,爹爹也是军机大臣,只不过没有一个当太后的姑姑,进宫却只封了个嫔,幸得皇上眷顾,这几日更是把自己宠上了天。 原本还有些忌惮眼前这位皇后,想着不宜把她得罪了,不过昨晚的事情一出,这皇后的身价也就跌到了谷底。皇上厌恶宁紫乔,她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绝情,连新婚之夜都弃她不顾,皇上突然出现在锦岚宫时,自己都吃了好大一惊呢。 空有个皇后头衔又怎样,她有的可是皇上的庇护。想到这儿,庄梦晴接着说到:“只不过皇上昨儿个歇在了臣妾那里,今早逗留了许久才走,皇上体恤臣妾疲累,准了臣妾不来问安。不过臣妾觉得不妥,就算再累也不能失了礼数呀。” 当然要来,要不然怎么耀武扬威呢?既然已经惹上——抢了她的洞房花烛夜,她必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便不必畏畏缩缩了,就要让那些嫔妃和奴才们看看,她庄梦晴,压根没把什么皇后当一回事。 听她提起皇帝,沈乔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昨晚皇帝没过来,自己觉得是逃过了一劫酣然大睡,事后也漠不关心,但宫人的议论肯定炸开了锅,皇帝大婚,皇后却备受冷落独守空闺,这是多么大的羞辱啊。难怪底下那群人起初的神情那么古怪,都指不定怎么看待自己呢。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算拿同情的眼光看她也无所谓,她怕的是这件事传回宁府,爷爷爹娘会以为自己受了委屈,让他们担心就不好了。 庄妃恃宠而骄,又得了皇帝恩准,自己若追究此事,估计免不了会被皇帝‘修理’。这不符合她的原则——在想到全身而退的计策之前,对于皇帝,能避开就避开,不能避开想法设法也要避开。 但低调不等于要当窝囊废,上任第一天就飞出个幺蛾子,当着众人的面,这个威严必须得树立。 与那双表达着‘你能奈我何’的张狂眼睛对上,沈乔轻扯嘴角,“不能失了礼数,却故意迟到对么?庄妃是摆明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啊。沛环你说说,对皇后不敬当不当罚?” “自然,但凡在请安时无故缺席或迟到的,按律当罚抄宫规三遍。” 这么便宜?沈乔皱下眉来,撇嘴道:“那就带庄妃下去笔墨伺候着吧,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走。” 三遍,那得抄到什么时候啊,庄梦晴不服,只是刚说了两字就被打断。 “庄妃是不是觉得三遍太少了,本宫也这样认为,那就十遍吧。”神情满不在意,话语轻薄淡然,却真正透着一股母仪天下的贵气,不怒自威。“庄妃如果还觉得不够的话,尽管可以开口。” 那一刻,庄梦晴很想甩袖离去,但是在触及到那双凛然的眼睛时,气焰不觉就委顿了下来,踯躅了会,终是跺了下脚,跟着侍女领罚去了。 这里不是她的地盘,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跟皇上告一状。自己在这受的气,想必皇上一定会为她讨回来的。 沈乔心不在焉,随便说了几句训诫就把大伙遣散了,等人一走,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问:“昨晚皇上没过来,宫里是不是都传遍了?” 沛环垂下眼,不敢欺瞒,“是的。” “那会不会传到我爹耳朵里去?”不是要上朝的么,就怕他在宫里听到风声。 沛环原以为皇后是唯恐宁府不知才有此一问,但一看表情不对,那是真的害怕他们知晓不想让他们担忧的担忧,于是安慰道:“娘娘放心,后宫之事是绝不会传到前朝去的。”事实上,皇上从不做自找麻烦的事,既然冷落了皇后,那断然不会让宁府得到这个消息以致耳根子不清静的。 “那就好。”沈乔呼出口气,由衷感叹。 沛环从那张从前只存在于耳闻中的面庞上移开目光,静静立在一旁,深藏满腹的疑惑。 第5章 炸毛的小兽 有了那个小惩后,庄妃变得规矩得很,尽管眉宇间总是透着不甘,皇帝也没有过来为庄妃出气,这倒是在意料之外,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流淌下去。 这一日,沈乔正专心致志地伏案作画,就被冒冒失失闯进来的丫头打搅了。 来人正是双儿,她铁青着脸鼓着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抱怨道:“主子,奴婢刚刚去花房,见各式各样的菊花开得特别漂亮,颜色不一,有几盆竟是绿色的,奴婢觉着新奇,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绿色的花呢,想必主子也一定喜欢,便吩咐花匠搬来咱们宫里。不料半路杀出个庄妃,她看上了我的菊花,想——主子你笑什么?” ‘噗嗤’一声,沈乔实在没忍住,她能告诉这纯洁的小丫头自己邪恶了么,当然不能,所以她只是故意绷起脸,严肃道:“不好意思,你继续。” “庄妃看上了我的菊花,”话到这里,忽见主子的脸又抽抽了起来,似乎想笑又使劲憋着不笑,双儿不明所以却也懒得再问,自顾继续着:“二话不说,就命花匠搬去锦岚宫,奴婢跟她说这是我们凤栖宫要的,她理都不理我,只是对着花匠又吩咐了一遍。最可气的是那几个花匠,竟然真的跟着她跑了,岂有此理。” “正常得很,谁叫她得宠呢。”如果必须得罪一个,当然要挑皇帝不在乎的。 “可主子你是皇后呀,她不过一个妃子。” 听闻,沈乔无谓地耸了耸肩,“我这个皇后进宫以来连皇上的面都瞧不见,不是有传言了么,这后宫中该看的脸色,是她庄妃。” “哼,都是一群势利鬼。”双儿愤愤道,这样的私语她不是没有听过,“要是太后在宫里就好了,她那么疼你,一定会帮你出头的,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对了,说起这个沈乔才意识到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忽略了那姑姑的存在,知道她两年前搬去了十万八千里外的璃宫静养,只是怎么她儿子和侄女的婚礼都没来参加,这不科学啊。 “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不宜远行,皇上便交代让太后别折腾了。”双儿解释到,暗忖着,皇上和太后的关系向来不好,这次八成是皇上不想太后回宫来给主子当靠山。“主子你也真是的,皇上不来你也不急,还有心情在这儿画画,画的是什么呀这么难看?” “可以不要这么直接吗?”沈乔拉长着脸看了眼自己的作品,满满的一大幅,的确有些不堪入目。有什么办法,毛笔这玩意就小学上兴趣班的时候耍过几下子,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很了不起了。 纸张上,虽然画风诡异,还是可以分辨出是一个许多格子组成的大框,偶有几条斜线,旁边上下各画了十六个圆圈,上面的字仔细琢磨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没错,沈乔画的就是中国象棋,还差最后一点工序说明没写。原先在宁府有那么多亲人陪着不觉得无聊,现在到了皇宫闷得很,又不能随性而为,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所以她就想着弄一盘象棋出来,打发时间的最佳伴侣哇。 “马上就好了,一会儿你拿去让工匠做出来,到时我教你玩。”说着,沈乔抬头望了一眼双儿,却见她瞪直了双眼对着自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样。搁下才重新拾起的笔,笑着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太没志气了?” “奴婢可不敢。” “口不对心的家伙。”沈乔轻嗔了一记,敛下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到:“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你也知道,皇上宠庄妃,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我又何必与她置气,只要她不来触碰我的底线,我随她怎么闹,咱们低调一点就好。是不是想说这一点也不像我?” 双儿点了点头。 “偷偷告诉你,因为我现在一点都不稀罕皇帝了。”沈乔特意压低了嗓音,她倒不怕双儿瞧出来什么,估计她早就怀疑了,反正这丫头和自己一条心,无妨。 双儿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不再作声了。 …… 秋日里的夕阳总是格外绚烂,金光闪闪,又红到极致,把云层晕染得瑰丽无比,层层叠叠,就像一幅五彩的泼墨画,美得令人窒息。若是眼前有一汪湖水,那更是绝妙了。 “娘娘,您在听臣妾说话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声传来,沈乔将目光从窗前收回,淡笑道:“有啊,本宫听着呢。”只是用眼睛看了会夕阳,又不影响耳朵接收话语。 除了请安外,她这凤栖宫里还不曾接待过客人,她知道,嫔妃大都喜欢往锦岚宫跑,争着去巴结那位宠冠后宫的庄妃。那边门庭若市,这边门可罗雀,对比鲜明得很。 眼前这位是二妃之一俞寒,三八年华,是众嫔妃中年龄最大的,也是最早跟在皇帝身边的女人。沈乔看出来了,这位资历最深的娘娘对庄妃意见很大呢。 “皇上近来几乎夜夜宿在锦岚宫,臣妾等长了脖子只等来皇上三次,每次都是正要睡下,庄妃就派人过来,耍着花样把皇上给骗走了。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可不能让庄妃这样胡闹呀,皇上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沈乔明白,这俞妃仗着自己为皇帝生了个大皇子,本是不把日益受宠的庄妃放在眼里的,甚至很明确地与之对立,争风吃醋。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宠她到如斯地步,她随便撒个娇就能把某些人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利益给剥夺了。 据沛环反映,自己进宫以前,庄妃并没有如此风光,是和俞妃旗鼓相当的。然而自己一进宫,庄妃就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了。 众嫔妃赶着巴结庄妃,俞妃当然不会舔着脸过去,所以庄妃针对她完全可以理解,其他嫔妃也偶得皇帝临幸,庄妃从不捣乱,如此对比,大概就是想让她们知道——讨好本宫的,本宫不会让你们吃亏,敢与本宫作对,本宫便不让她好过! 这些,沈乔全部心知肚明,却也懒得管,于是她不自欺只欺人道:“皇上宠她,不过是看她年轻貌美,等有更年轻貌美的进来,皇上自然会把注意力转移开了。” 这皇宫里最年轻貌美的分明是您啊。俞寒听后如是腹诽,一张脸显得更加抑郁,看来这皇后她是指望不上了。皇后性情大变,原以为是件好事,至少不必像之前那样,每回她来宫里看望太后,总跟自己过不去,张牙舞爪浑身带刺,非常讨人厌。可是这会儿,她倒宁愿是那样一个刁蛮泼辣眼里揉不得沙的主,让她与那庄妃斗斗去。 莫不是皇后也怕了庄妃,所以才这样听之任之? “别瞎想了。”沈乔用脚趾头也能推断出对方此刻正在揣度自己,冷冷打断她,“你也用不着跟庄妃计较,母凭子贵,你有大皇子呢,你的地位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这倒是,俞寒在心底附和,想到自己的儿子,她的面上瞬间恢复了光彩,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见对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似乎不想再聊下去了,她便识趣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不打扰娘娘了。” 沈乔目送她出去,刚想收回目光,就见门口杵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一现的,“双儿?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快进来呀。” 双儿躲不过,只得进去,却是尽量半侧着身子,左边垂到肩上的发丝也被拨弄得贴近脸颊,走到上头,特意站在了沈乔的左手边,低着头禀报:“主子,奴婢已经把那什么棋的图送到工匠手里了。” 看着她一路过来,沈乔早就瞧出了异样,一把将她身子扳正,目之所见,心骤然一缩,“脸上怎么了?” “奴婢走路不当心,摔的。” “那地上长着一只爪子吗,那么鲜明的五指印,你还想瞒我!到底怎么了?”沈乔不由加强了语调,同时脑海中浮起一张倨傲的脸,“是庄妃?” “……嗯。”知道敷衍不了,双儿闷闷承认着。白天听了主子的那番话后,她深有领悟,那庄妃确实少惹为妙,所以受了委屈也不想让主子知道,万一主子和庄妃冲突起来,吃亏的不定是谁呢。 已经回屋拿冷毛巾敷了一下,左脸还是红肿得很,并没什么效果,就知道会被主子看穿。“其实是奴婢不好,回来的时候遇见庄妃,因为对她心有怨愤,行礼时暗地不屑地撇了下嘴,料想庄妃眼高于顶不会注意到,哪知她正好低下头来,说奴婢蔑视她,当下就命令那贴身侍女赏了奴婢一巴掌。” “就算这样,你是我的人,她也没资格动你一下。”沈乔满肚子火气,看着那清晰的掌□□疼不已,那一耳刮子一定极狠。双儿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第一个认识的人,意义非凡,她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疼,连狠话都舍不得说一句。庄妃倒好,巴掌就这么扇上去了,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真以为她这个皇后那么好欺负吗! 丫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是好久之前挖的坑,存了几万字一直耽搁了没写,所以开头部分可能有些俗气,但是后面保证精彩呀大家酷爱来呀~~~留言评分收藏不要大意地上吧~~~么哒~~~ 第6章 我去年买了个表 沛环端着银耳莲子汤过来,刚转过长廊,就远远望见沈乔拉着双儿气冲冲不知往哪去的背影,她赶忙把托盘搁在旁边的方砖面坐板上,疾步追了过去。 对于紧跟上来的沛环的疑问,沈乔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说去找庄妃算账,原想打发她回去,后来一想,沛环是上头直接委派下来的,带在身边兴许能镇镇场子。特意没带任何侍卫,特意不摆浩浩荡荡的排场,她可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心虚。 被紧拽着,双儿内心忐忑不安,一方面她也希望主子出面惩治一下那无法无天的庄妃,另一方面却担心主子反受其害。都怪自己,逞什么能撇什么嘴呀。 大概这段日子和庄妃犯冲,难得出去几趟总能撞见她,就像这会儿,竟然又不期然地迎面而遇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庄梦晴停下脚步,携着身旁的巧香懒懒行了个礼,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娘娘今日兴致真好,这么晚了还出来溜达呀。” 斜阳已残,狭长的小径上,五个女子就这样对面而立,话音一落,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一阵东风袭来,掠飞了旁边树梢上停留的鸟只,惊起一阵翅膀扑簌声。 先前的怒火已冷凝在了胸腔里,沈乔不动声色地盯住面前那两人,面色阴沉。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便省的跑锦岚宫,更难得的是,自己竟在人数上占了上风——不是说庄妃近几月来,出入动辄带上二十余条尾巴,连起来可绕皇宫两圈了么。 这情形,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说实话,她本来还是有点害怕那庄妃仗着人多又得势不给自己面子的,这下完全不必顾忌了。 沈乔微扬起下巴,目光凌厉地射向一旁那张毫不避讳迎视过来的面庞,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个小小的贴身侍女也敢这样无礼!“双儿,是她打的你吗?” “对,就是她!”双儿抿着唇目露凶光,已经到了这份上,她当然不会畏手畏脚地给主子丢脸。 “她是怎么打你的,你就十倍奉还给她,用不着手软。” 闻言,双儿在心底哀叹了一声,主子啊,十记耳刮子下去,手不软,会疼啊。不过打上去一定很解气,早就看她们主仆两不顺眼了,平日里被庄妃欺压得可不算少。 “你敢!”庄梦晴跨前一步拦住走过来的双儿,然后铁着脸质问沈乔:“皇后出手教训人总该有个理由吧,巧香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呢?” 啧啧,这不服气的架势,几乎让沈乔错以为自己是那小言里边一时受宠仗势欺人的炮灰妃子,而庄妃则是遭受欺凌只待逆袭的真命女主。 “你要理由么,本宫便给你一个。”顿了顿,凛然道:“因为本宫是皇后。” 那七个字落进耳里,击在庄梦晴的心上。跟前的女子,眉如远黛,肤如凝脂,玉面桃花,美艳绝伦。她身着浅绿色的广袖逐月裙,腰系杏黄如意丝绦,衬得她宛若出水的芙蓉般秀丽脱俗,沁人心脾。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曾经接触过几回的被宠坏了的有脸蛋有身材却没脑子的草包千金,她的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高贵气场,让人不觉自惭形秽。她看似无害,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其实隐藏着锋利的爪子。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不想与她正面冲突只能在背后使点小坏的原因。 皇上是没瞧见她的变化,若是瞧见了,还会像以前那样弃之如敝履么?她不敢深想。 “是因为臣妾教训了您的婢女么?”庄梦晴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母老虎,据理力争,“皇后怎么不问问缘由呢,她冒犯臣妾,教训一个宫女,臣妾还是有资格的吧。” “你的人惹得本宫不高兴了,教训一个宫女,本宫也是有资格的吧。” “皇后,你别欺人太甚!” “原来你也知道这四个字啊。”沈乔状似不可思议地反问,随即转向一边,“双儿,别听我们聊天了,动手吧!” “是!” 见对方撩起袖管,巧香不由缩了缩脖子,她平日里跟着庄妃作威作福,却是断然不敢忤逆皇后的意思的,况且连主子都没能劝住她。这么想着,一记重重的巴掌便落在了脸上。 “皇后,打也打了,请您高抬贵手吧。”连续的掌掴声响在耳际,庄梦晴紧皱着眉眼开口求情,她倒不是心疼巧香,一个奴才而已,只是这样有损自己的尊严,毕竟那是她的人。 “不急,还有一半呢。”就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灭一灭庄妃的气焰,只是拿一个婢女开刀,算给她面子了。“本宫一再纵容你,你就以为本宫好欺负是不是?别的那些破事本宫不与你计较,你要怎么闹都好,但你不该动双儿。本宫郑重警告你……” 一边说,沈乔一边往前逼近,直把对方逼退了三步,忽见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精光。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那顺势后倾的身子陡然坠了下去,跌进了一旁低矮的花丛里。 “啊~”刺痛感从掌间袭来,庄梦晴不禁失声叫出,收回撑在地上的右手一看,居然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有鲜血开始渗出。要命,刚才没注意,这里面种的竟是蔷薇,衣服穿得不多,后背都明显感到被刺伤了,这苦肉计代价也太大了点。抓紧时机,她仰头怒问:“娘娘为何推我?!” 沈乔脑袋一懵,预感到了不妙。她怔怔地望着那花丛里狼狈的女人,望着巧香惊叫着扑过去的身形,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过来,还来不及反应更多的东西,‘啪’,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那力道之大,震得耳膜一阵蜂鸣,火辣辣的疼痛感立刻烧上面颊,同时身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那一刻,真特么想骂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贱人!” 两个字掷地有声,将沈乔还没舒缓过来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嘴里有血腥味,她咽下一口吐沫,憋着心中滔天的怨恨,在那三个侍女的行礼声中扬起目光,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皇上~好痛~”庄梦晴已经自己挣扎了起来,眼眶含泪,那声音真是说不尽的楚楚可怜。她就势依进皇帝怀里,心中舒爽无比,皇上那一巴掌可真是毫不留情呐,她都被震慑到了。挑拨了他们的关系,自己挨这一身伤便值了。 抬头望向那掌痕清晰的面庞,忍下窃喜,闪着小鹿般无辜的双眼,无限委屈道:“皇后娘娘竟是这般嫉恨臣妾,要把臣妾推入这满是尖刺的地方么?” “朕会为你做主的。”推开紧紧贴着自己的女子,朱奕宸唤来还跪在一旁的侍女,“巧香,照顾好你家主子。” 紧接着一转过身,就对上了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她忿恨地盯着自己,胸膛剧烈起伏着,大概压着极大的火气,视线阴鸷而决然。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目光,深邃的黑瞳似沉浸在千年寒潭中一样,不带一丝温度,却又像燃烧着一把熊熊的业火,炙烫灼人。这两个极端,竟被她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 晾了她那么多天,大婚后的第一次见面,着实让朱奕宸感到意外,意外会是这样一个场合,意外此时此刻自己莫名的感受,最意外的是在她眼里,他再找不到半点爱慕或羞涩,那里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决绝,心没来由的一抽。 “皇后果真放肆,见了朕也不知道要行礼么?” 沈乔扯了扯嘴角,僵硬地蹲了个身,“皇上吉祥。”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呵,已经被陷害了,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争辩两句就可以还自己清白。况且,她才不想跟这个渣男多说一句话,活了两世都没被谁甩过巴掌,果断拉黑! “很好,皇后这是默认自己的罪行了。”朱奕宸没想到她会如此淡然,端着那么冷艳的姿态,惜字如金,故意避开‘臣妾’两个字么。想到这,胸腔里窜起一股无名火来。“那么,禁足两月,回凤栖宫闭门思过去吧。” 没有‘谢恩’,沈乔扭头就走,双儿和沛环见状立即跪了安追随而去。 “皇上……”庄梦晴目的早已达成,说着便想靠过去借由浑身的酸痛博取怜惜,只是下一刻接触到那凛冽的眼神,她便噤若寒蝉了。 朱奕宸瞥了她一眼,烦躁地移开视线,不似往日里的温言软语,而是冷冷道:“朕还有事要处理,你也先回宫去。” 走出好远后,双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主子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呜呜……” 因为负着气,沈乔自顾疾步前头都没留意其他,听到哭泣声才停了下来,见双儿眼睛红肿,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连忙搂住她安慰到:“傻丫头说什么话呢,就当被胡蜂蛰了一口,没事的。” 沛环站在后面望着那一幕场景,若有所思。 …… 琼华殿,历来是皇帝批阅奏折或商议政事的地方。 此刻,沛环恭敬站在下边,她方才没跟着回去随便寻个理由便溜了过来。“皇上,奴婢看得一清二楚,是庄妃自己跌下去诬陷皇后的,皇后根本没推她。” 朱奕宸斜靠在那张庄重的紫檀扶手椅中,慵懒地启唇:“朕知道,庄妃是看到了朕才上演的这样一出。” 那您为什么还要打娘娘一巴掌呢?沛环腹诽着,却没敢问出来。 看出了对方在想什么,朱奕宸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沛环是他特意安排在宁紫乔身边的,命她一发现异常情况就来汇报,一直没动静,这会急匆匆过来竟是为那女人澄清。“她是如何做到,把你的心也收拢了的?” 沛环一听,立刻诚惶诚恐地答道:“奴婢只是敬重娘娘,皇上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效忠于您。” 听闻,朱奕宸饶有兴致地挑眉,交叉着双臂问:“说说看,你觉得皇后是怎样一个人?”有关宁紫乔的消息,他向来充耳不闻,尽管十分疑惑她怎么没如预料中那样把后宫闹得鸡飞狗跳,也许,他真的错过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不止奴婢,咱们宫里的人都认为娘娘是特别随和的主子,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蛮横任性,对我们特别好,尤其是双儿,娘娘舍不得任何人欺负她,奴婢甚至觉得,双儿都有些被惯坏了。” “是吗?”朱奕宸简直无法相信,沛环口中所描绘的,哪是他认识的宁紫乔啊,他可是亲眼见过那女人拿着小皮鞭抽打双儿的,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霎时凛了双目,沉声吩咐:“好好盯着她,一刻也不能松懈了。” 第7章 踏雪寻梅 两个月,就这样从秋天熬到了冬天。沈乔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季节,太冷,虽然这同时意味着春暖花开已然不远,但那是用又长一岁换来的,不是白给的。 说是禁足,其实相当自由,不能出凤栖宫而已;说是面壁思过,脑子抽了才面壁呢,又没有过,思毛线啊。 沈乔从来不是一个会被现实打倒的人,也从来不会耿耿于怀着某事让自己不好过。即使挨了那无比羞辱的一巴掌,痕迹一退,她就将这茬抛到了脑后,好吃好喝好睡的,逛逛园子看看书,教双儿下下象棋,无比惬意。 烘着暖炉,合上书本的最后一页,沈乔叫住添好炭火正欲出去的沛环,把书递给她,“看完了,得空去藏书阁换一本来。” “是。” 待她出去后,沈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视线瞥过窗户,冷不丁被锃亮的白色晃了眼,定睛细看,不再有纷纷扬扬的景致,雪停了?想着走到门边挑起了门帘,视野顿然开阔,目之所见,皆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大地万物银装素裹,晶莹得动人心魄。 不远处,双儿正指挥着几个太监铲雪,以便必要的通行。 这雪来得真是时候,像是祝贺她今日解禁一样,大概夜里就下了起来,早晨醒来地面几乎全白了。雪花大朵大朵地落下,它们一定是这世上最纯洁无暇的小精灵,可以包容所有肮脏或不堪。刚才看书太认真,倒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使得这个冬日可爱了起来。 “主子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冷,快进屋暖和去。”双儿一面说一面跑了过来。 的确,寒风直往脖颈里钻,怪冷的,沈乔伸着懒腰退了回去,忽然想到什么,她停了下来,问已至身边的丫头,“双儿,疏影园的梅花是不是开了?” “对呀,现在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呢。” 沈乔心血来潮,“咱们去赏梅吧。”梅花,可是她最敬爱的花呢,凌寒自开,独具风采。说着,也没等对方回应,便进里取了件大氅披着,说走就走了。 双儿赶忙跟了上去。 路上到处都是正在扫雪的宫人,离疏影园有好长一段距离,沈乔就讲冷笑话给双儿听。 “从前有一个皇帝,他有个爱妃叫嬛嬛,一天他拉着嬛嬛的手,宠溺地问她最喜欢什么花,嬛嬛淡笑着答:‘臣妾喜欢两种花,有钱花和随便花。’皇帝眼角抽了抽,随后深情盯住她的眼睛说:‘嬛嬛你真美。’嬛嬛无限娇羞地反问:‘臣妾哪里美?’皇帝说:‘想得美。’” “哈哈,这个皇上好机智。”双儿笑点极低,一下就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停下来后一本正经地问:“主子你是从哪本野史上看来的呀?” “才不是什么野……”余光瞟到前方的身形,话语戛然而止。 沈乔顿住脚步,怔怔地望着为首那人一步步靠近,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刚才就没发现对方呢,这会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上回因为被气昏了头脑,都没有好好留意那张面容,这次平心静气之下,不得不说那男人真是帅气得天理不容。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上帝最杰出的作品,眉毛刚毅霸气,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深邃明亮,挺立的鼻子傲气十足,与微抿的双唇交相辉映,性感无匹。头发被束在脑后,不经意散落几缕,显得随性又极具魅力。 若不是心有所属,若不是初见太不愉快,她一定十分乐意和这个名义上的皇富帅夫君纠缠一番的。现在,敬谢不敏。 他越走越近,给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高大威武的身躯渐渐充盈眼眶,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一言一行间睥睨万物,同时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冷,真的很冷,仿佛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动不了他的心。 无法直视的是那双眼眸,凌厉而凶狠,沈乔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美杜莎——那个希腊神话中只需一眼就可将人变为石头的蛇发妖女。倒是很难想象,他宠庄妃是怎样一番情形。 再次感叹,先前真的是被气昏了,这种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儿,又掌握着生杀大权,避之都唯恐不及,她居然还企图用眼神秒杀他,还给他脸色看,还跟他冲。搁到此刻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就算借她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呀,原谅她在恶势力面前怂包了。 况且,她的身后是整个宁府,她更该小心行事。当然,这并不代表那一掌之仇就可以不报了,明的不行,咱可以来暗的。 朱奕宸面色冷峻,脑袋百转千回。拐到这条路上后,他一眼就看见了那正在说笑的主仆两,真是这严冬里极为温暖的一个画面。可是,她们却没有看到自己,明明离得并不远。 从没受过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心像被蚂蚁咬了一口,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那女人终于撞上自己的目光时那骤然凝滞的面容,就像燃着的炭火被冷水浇灭,他几乎能听见伴随着浓烟而起的‘刺啦’声,很不是滋味。 多么难以置信,自己的情绪竟会被她影响——那个他厌恶至极向来不给好脸色却怎么也撵不走狗皮膏药似的宁府六千金。 不,她不是宁紫乔,宁紫乔哪有这么恬淡怡人光彩夺目,哪能让自己近日时不时地想起,哪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帝都第一美女,美是固然的,只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以前只能称之为皮相好,现在却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一种气质,浑然天成。为了御寒,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并戴着大氅上的帽子,外沿是一圈细腻的纯白狐狸毛,映衬着她被冻得通红的粉嫩脸颊,煞是可爱。 可她又确实是宁紫乔,他派人查过了,绝没有被掉包的可能,也没听说她有双胞胎姐妹。那么,一定是她在玩什么花样,很好,她成功挑起了自己的兴趣。 思绪纷飞间,身已至她跟前。朱奕宸缓缓停下,看她神情紧绷面色惨淡,以为她还会倔强地耍脾气,她接下来的举动却是出乎意料,但在情理之中。 镇定下心绪后,沈乔强挤出一个笑容,行了个标准的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看上去是那样乖巧,却透着几分疏远。檀口轻启,呵出的白气缭绕在眼前,一丝一丝,与那掀动的双唇一起,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朱奕宸锐眼微眯,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抚一抚那柔软的唇瓣。 他想,他一定是魔怔了。 见他似乎要有所动作,沈乔赶忙再一个福身:“臣妾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拉着双儿便从侧面绕了过去,一刻也不耽搁。 她自然没有看到,身后那人追随过来的短暂目光,充满了玩味的兴奋,一如发现猎物的猎人一样。 …… 疏影园是整个皇宫独一无二的赏梅佳地,里面品种繁多,除了最常见的红梅与白梅外,还有花形优美的朱砂梅、榆叶梅、金丝梅等,一片片区域分开而植,占地甚广。 尚未走近,一阵暗香便扑鼻而来,饶是积雪也遮盖不住这清幽的香味,好闻极了。 沈乔按捺不住,奔跑着扑进了那密密的梅林中去。 地上全是能够没到小腿肚那样厚的积雪,晶莹剔透,美好得令人不忍踩踏。双儿望着前方一连串新鲜出炉的脚印,提声叫嚷着:“主子慢点,当心别滑倒了。” 戏剧性的,话音刚落,前方的身形就直直栽倒了下去,只听‘哎呦’一声传来。 沈乔跌得快爬得也快,站起身子抖了抖衣上的雪,一面嗔怪跑过来帮忙拂雪的人儿,“你这乌鸦嘴。” 双儿吐了吐舌头,幸好雪地上摔不疼,也不会弄脏衣服。 园里最外面种植的是红梅,一场大雪过后,树干上、枝桠上、花朵上都覆盖着一层纯白。雪花到底没能掩住红梅全部的风姿,一眼望去,夹杂在成片白色中的是点点朱红,对比鲜明,煞是好看。 沈乔把帽子放下,站在一株特别大的红梅边,看见双儿勾下一枝开得灿烂又没什么积雪的花,然后凑上鼻尖作势要闻。她玩心大起,猛地出手,晃了晃上面几枝落满雪的梅花,积雪纷纷掉落,落得那张微扬的脸颊满是。 面上一阵冰凉,双儿根本来不及退离,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嘟着嘴抗议:“主子你存心的。” “对呀我就是存心的,你咬我啊。”沈乔咯咯笑着。 “摇就摇。” 双儿挑准延伸至她头顶的一根枝桠,在够得着的地方用力摇了两下后迅速跑开,回头一看,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那场面真真的如梦似幻。 沈乔虽然反应及时闪了开来,头发上还是遭了秧,帽子里肯定也有,眼看双儿又要跑开,她佯怒道:“臭丫头别跑。”蹲下身抓起一团雪搓了个球,抬臂发力,艾玛神准——正中对方后脑勺。 于是,一场雪仗由此拉开。 园外,一个穿戴锦帽貂裘的男子负手立于矮墙之下,他目不转睛地欣赏着雪地里那欢快嬉戏的场景,唇角不禁扬成好看的弧度。没想到难得进宫一趟,临走前还能窥见这样一道倩影,撩拨心弦。 被他□□裸注视的女子,浑然未觉。 第8章 壮哉我大五仁 闹腾了大半个下午,从疏影园出来的时候,沈乔和双儿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沾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脸蛋红扑扑,身上暖哄哄,沈乔把大氅脱了让双儿拿在手里。 “有些饿了,双儿你饿不饿?” “奴婢还好,”双儿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辰,接着说:“似乎还没到晚膳时间,要不咱们去御膳房拿点吃的,反正顺路。” “也好,走。” 王顺是御膳房乃至整个璃月国的顶级糕点大师,除了一些耳熟能详的传统做法,他还研究出了许多花式和口味,也收了许多个徒弟。在糕点制作这一领域,他敢自诩无人能及。 只是,这位年近五旬向来得意的男子此刻看上去很是郁卒,垂头丧气地带着一个小徒赶回御膳房,就在转入御膳房的路口,他碰到了前来觅食的沈乔。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沈乔的目光落在后面小太监端着的那一盘黄灿灿圆滚滚的月饼上——呃,它在这里的学名叫做松饼,在沈乔看来,丫就是现烤的月饼。应该还热乎着,香味一阵一阵,太过诱人,约莫十多个,大小不一,也不知道拼的是啥玩意,视觉效果倒是不错,虽然盘子上被扔了一个只咬过一口的小月饼。 “这是送去哪个宫的,怎么都退回来了?”简直暴殄天物嘛。 “回娘娘的话,这是给锦岚宫的。庄妃娘娘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说是吃腻了,一定要奴才做出新的口味来。奴才实在是黔驴技穷了,这松饼拢共也没多少种做法,能用的馅奴才可都用过了。” “庄妃一个人要吃这么多?” “皇上也在呢,是皇上吩咐准备的。” “皇上陪她一起吃?” “以往都是这样,只是这次皇上还没来得及吃,庄妃就令奴才撤下来了。” “明白了。”沈乔眉眼一弯,计上心来,“给本宫说说,你都做过些什么馅的?” “豆沙、莲蓉、蛋黄、鲜肉、东条、桂花、芸豆……” “打住!”这样听他细细数来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直接发问,“有没有试过五仁的?” 王顺一愣,“五人?”怎么有种惊悚的感觉。 “就是杏仁、桃仁、花生仁、麻仁和瓜子仁混合在一起,还可以相应放点红绿丝、冬瓜糖什么的。” “哦,原来如此,这个倒没试过,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对呀,按照这思路,其他主材也可以混合搭配成另一种口味,之前的做法果然太局限了。“谢皇后娘娘提点,奴才这就去制作五仁松饼。” “嗯,去吧。” 沈乔控制着不让笑意显得太过猥琐,哼,渣男贱女,吐死你们。大概是想到了五仁月饼,饥饿感都退避三舍了。 彼时,她完全没有想到,但凡摆得上台面的食物,都得经历一个环节,叫做试吃。 …… 气温没有节操地一路下降,冷却了人们的热情,冰冻了万物的生机,只有年关,仍旧不卑不亢地渐渐逼近。无论世界如何变幻,不管时空如何流转,过年始终都是永恒的主题。 沈乔是非常期待新年的到来的,等到正月十六,她便可以回宁府省亲了,与他们分离已经太久太久。 后宫中的嫔妃不可随意回府,家属也几乎得不到进宫探望的机会。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亲人难相见呐。 就像大□□一样,大年三十是最热闹的一天,游子基本归家,美酒佳肴备好,还有烟火炮仗助兴。一家人团团圆圆,男人喝着小酒嚼着花生米,女人嗑着瓜子聊着八卦,一起守岁。 皇宫里,早就精心准备了一场晚宴。只待酉时,齐聚凝晖殿。 那是一场盛大的家宴,以皇帝为主,携其所有妃嫔和儿女,同宫外的本姓亲王及王妃,饮酒作乐,共迎新年。 最骚动的莫过于后宫中的那群女子,她们其中一些进宫以来连皇帝的面都不曾见过,所以必然要趁着这次宴会好好打扮一番,能不能吸引皇帝的眼球赢得青睐,便在此一举。 沈乔倒是无所谓,要不是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又偏生爱热闹,她都想避开这宴会。等到差不多时候,她便前往凝晖殿。 正要右拐进入通往目的地的长廊,就听沛环在身边提醒,“娘娘走这边。” “改地方了?” “不是。”沛环解释到:“历来规矩,娘娘得先到凝露堂等候皇上,再一起到凝晖殿。” “怎么不早说?”沈乔黯下眉眼,犹豫着没有继续向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见到那个男人,抵触也好,畏惧也罢,不愿跟他有任何独处的机会。 在宴会上也就算了,有那么多人呢,如今要等他还要跟他一起进场,咦,想想就觉得恐怖,还不如回凤栖宫自己人热闹一番呢。 想着,沈乔便拉着双儿转身,“走,咱们……唔!” 才一转头,就生生撞上了一堵肉墙,大概是自己势头太猛,也大概是对方身材太壮,一个撞击过后,只觉得无法收住反弹的力道,身子就这么被撞了开来,眼看就要跌落在地,一只手伸来揽过腰肢,身体被顺势提起。 沈乔抬眼,错愕之余,几乎立刻就跳出那个臂弯,退避三舍,而后恭敬行礼。 “去哪儿呀?”怀里一空,心上也仿佛缺了一块,很不舒服,朱奕宸努力忽略掉这种异样的感觉,也拒绝去想自己那手为何会先于大脑反应就伸了出去。他没有错过那女人的每一个表情,真是不太友善呢,尽管马上被掩饰了过去。而他,也没让心底的惊艳表露分毫,一个女子,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并未着特别华丽的衣裳,也没用太多珠玉的点缀,却恍若踏月而来的仙子一般,清丽淡雅地立在那边,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么的不真实,仿佛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他敢说她一定是整场宴会中装扮最素雅的一个,也会是最夺人眼球的一个。 内心无比矛盾,那个女子越来越能够影响自己的情绪,这是事实,但他却不能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下去,这也是事实。 即使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亦能感受到他超冷的气场。沈乔无奈行了个礼,然后抚上额头装模作样道:“臣妾忽然有些头痛,想回去休息了。” 听闻,朱奕宸冷冷回了两个字:“忍着!” 这皇帝看起来似乎不大高兴,沈乔便放弃了争取,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头进了凝露堂,所幸他再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没看自己一眼。 够拽! 酉时正,朱奕宸和沈乔一同出现在凝晖殿中,顿时,呼声震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朱奕宸在主座上坐定,等大家都落座后,说了几句气势磅礴承前启后的开场白,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器乐齐鸣,一个个身着红衣的舞姬登场,水袖绸带翩飞,柔软身形婀娜多姿,实在赏心悦目,另有宫女穿梭着添酒上菜。 大家一面欣赏着优美的舞姿,一面饮着杯中的美酒,沈乔却如坐针毡,这位置太差了,怎么会靠皇帝这么近呢?就在边上,原以为不是和众嫔妃一起也得是在偏下一点的地方,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他那边,只觉浑身不自在。 “大家尝尝面前这道糕点,”朱奕宸就着刚被端上来的那一盘子松饼说到:“这馅料是皇后提出来的,叫做五仁。” 神马,这货居然就是被□□的小伙伴们叫嚷着滚出月饼界的五仁月饼?!沈乔刚拿起一个一口咬下去,这会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么含在嘴里尴尬了好一会儿。 然而,预想中的大伙儿嫌弃鄙夷的状况并没有出现,底下那一干妃嫔王爷咬了几口后露出的俨然是对美食的享受,甚至还啧啧赞美,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毕竟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 大概是被这氛围影响了,也大概是被嘴里的清香引诱了,沈乔不由自主嚼动起来。不得了,甜糯可口,油而不腻,唇齿留香,竟是比以往吃过的任何馅料的月饼都要好吃。 这卖相这品味,绝对的高端洋气上档次,小伙伴们不要再黑五仁了!说它难吃的肯定是因为买了廉价货。 婴儿的拳头般大小,两口就能吃完,沈乔忍不住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朱奕宸将她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从像是吃到了苍蝇一样的恶心到意料外的欣喜贪嘴,那样生动。原本还不解她为何那么好心提供如此美味的馅料配方给庄妃一尝,竟是这么回事。凑过身去,清冷发问:“皇后是不是以为它很难吃?” “对呀。”声音在耳畔响起,沈乔不假思索,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卖蠢了,赶紧腆着笑补充:“当然不是!” 不过那四个字已经没有任何效果,苍白无力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垂下目光避开那双噬人的双眼,正懊恼着被发现了小心思,‘哐当’一响,紧接着是杯盏碎裂之声,就这样发生在丝竹谈笑一瞬停顿下来的静默空隙中,突兀异常。 沈乔循声望去,只见左面挨近门边第三桌的边沿满是酒渍,正不断往下滴淌,而座上的主人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她知道那边坐的都是皇帝的兄弟,在那群乍看之下均是霸气豪迈的王爷中,那男子显得尤为俊秀。 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的面上微微泛红,并起身赔罪。 这场景,令沈乔心中一动。 第9章 似是恋人来 多么熟悉的场面,熟悉到热泪盈眶。 沈乔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和林昊的初遇,便也是这样的开始。 那次是陪着爸爸参加一个酒宴,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也没有仔细去打量,包括林昊。最讨厌这种商业酒席,她吃得百无聊赖,只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家。 同样是在大家突然冷场的时候,爆出了一个酒杯落地的声音,红酒倾洒在桌面,浸湿了桌布,然后一个男子局促地起身说着抱歉的话。 真的是一见钟情,沈乔望过去的第一眼,就被这个长得秀气斯文的男人吸引了,倒并不是特别帅气出众,而是很舒服的一种感觉,就像冬日里的暖阳,令人不觉沐浴其中。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常常挂在嘴边的择偶标准,在猝不及防遇上对的人时,根本不具任何参考价值,甚至可以全盘推翻。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一切都像是上天的安排一样,妙不可言。 时光重叠,画面交换,沈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悸动时刻,她怔然望着那个男子,那神态,那语气,与林昊简直如出一辙。 朱奕宸被声音吸引过去时,同样也是一愣,惊诧道:“朕方才没注意,原来七弟也来了。”这么说倒不是不欢迎他,而是上次对方特地进宫表明不会参加这次宴会,没想到这说一不二的七弟也有改变念头的时候。 “臣弟后来想想,大过年的,一个人窝在府里委实冷清,倒不如来皇兄这蹭吃蹭喝。” 七王爷朱奕昊是先皇所有子嗣中最随性的一个,自成年后,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游玩上,全国各地到处跑,难得回府,更是难得进这皇宫,大多宴会都看不到他的影子——用他的话说,根本无法忍受整整两个时辰坐着吃吃喝喝看无聊的节目。 上一次进宫就是刚从南海回来,一来拜见许久未见的皇兄,二来便是为此次宴会请假。不期然的,离开皇宫前瞧见了那白雪红梅间的动人一幕。 看遍世间美景,阅遍各种美人,却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样的震撼,那张纯粹的欢笑着的脸蛋从此印入心头。朱奕昊知道,自己沉寂了二十五年的心,雀跃了。 她一定是皇兄的某个嫔妾,想到这里就很沮丧,不过他存有侥幸,若是皇兄根本不喜欢她呢——虽然可能性基本为零。为了再次见到她,他便巴巴赶来赴宴了,嫔妃们一个个进场,他一个个搜寻,始终没有见到萦绕在心间的那抹身形。 几近绝望的时候,她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那一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坍。无法置信却真真切切,她竟是皇后——那个传说中骄纵跋扈的宁紫乔!对于那位千金小姐,他只耳闻未曾目睹过,而她那天的装扮简约单调,是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的身份。 传言果然不可信呢,在她身上,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戾气,甚至不顾尊卑和一个丫头闹得那么开心,笑容是那么甜美。这样可爱的人,怎么就惹上了那些差评呢? 皇兄应是憎恶她的吧,印象里有一次提及她时皇兄脸色都变了,大婚那天更是让她独守空闺。可那又怎样,她是皇后,就算皇兄不喜欢,她也永远是皇兄的女人。 多么可悲,自己好不容易动心一次,却注定没有结果。 即使知道这是一场镜花水月,朱奕昊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瞟向侧座上的人儿。可以看出她和皇兄的氛围并不对,换做一般女子,在皇兄身边,哪个不是小鸟依人着讨皇兄欢心,可她不一样,她瞧都不瞧皇兄一眼,甚至故意坐得远离一些,偏在座位的另一侧。 还有,她并未刻意打扮自己,淡淡的妆容,如常的服饰,可正是这样的清新素雅,把那些华服浓妆的女人都比了下去,就像满池塘粉艳的荷花中夹杂的一朵青莲,纯粹夺目。 她一定也不喜欢皇兄,想到这一点,朱奕昊的心情便一阵舒畅。 出乎意料,端上来的松饼馅料竟是由她想出,咬一口,果然分外香甜,口感极佳。却不知皇兄突然凑过去跟她说了什么,她从容应答,下一刻似乎有些窘迫,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心不在焉,酒杯就是在这个时候打翻的,原想喝口酒浇浇愁,不料没拿稳,刺耳的碎裂声让他彻底回了神。 地上的碎片很快被清扫干净,桌子上也擦拭妥当,换上酒杯,添满美酒。一切好似没有发生过,但是,会不会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趁他们交谈起来的功夫,沈乔悄悄问身后的沛环:“这人是谁啊?” “慎郡王,先皇第七子,从奕字,取为昊。” 最后一个字令沈乔心头一震,胸腔里翻江倒海一样的激动,面上却表现得平静无波,状似随意地追问:“日天昊吗?” “是的。” 轻轻淡淡的两个字,落进耳里,沉淀在躁动的心底,惊起又一波狂涛。 沈乔,宁紫乔,美貌度爆表。 林昊,朱奕昊,帅气值飙升。 这真的没有联系吗?加上相似的初见相似的语态,叫她如何不怀疑那慎郡王是被她的昊子魂穿了。沈乔愿意相信是这样,如此,只要和他相认,便一定能找到机会回他身边,到时候两人再一起研究回去的方法,或者干脆长留在这个时空。 你在,那就是我家。这句话,她很早之前就对林昊说过。 又‘随意’问了几句,得知这慎郡王不怎么到皇宫走动,沛环也不太了解。假设慎郡王就是林昊,自己这模样定然无法被他认出,所以一定要趁机给他个暗示引起他的注意,要不然等他下一次进宫不知得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可这暗示该怎么给呢? 要不提议吟诗作对,随便来一首李白大大的?不妥,在座的都不是文人装什么雅士呀,况且皇帝不定会同意,到时岂不是丢了面子。那来一句只有林昊能听懂的话,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点什么,时机也不太好找。 嗡~突然,一声绵长的破音打断了沈乔的思绪,但见底下那抚琴的女子脸色惨白地提裙起身,水波潋滟的双眸此刻尽显惊惶,颤抖着身子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那女子名满帝都,享有‘琴仙’之誉,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家道中落,因生得漂亮,不乏公子哥儿的追求,她的芳心却落在了从未谋面的皇帝身上,直想着有朝一日能为皇帝抚琴一曲,得其赞赏,从此飞上枝头。 托了许多关系,终于取得这样一个机会,潜心排练了那么多遍都没出错,偏偏是在这关键时刻,手指竟然抽了一下,一个破音,功亏一篑。 朱奕宸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是让她退了出去。 “什么琴仙,也不过尔尔,真是扫兴。”庄梦晴将擦拭嘴巴的帕子放下,挤眉嘟囔着。她自是幸灾乐祸的,那小狐媚子一进殿就跟皇上抛媚眼,弹琴时更是秋波流转,摆明了想勾引了皇上,活该她出这么个丑。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可是像她那样弹得一手好琴估计又很会讨男人欢心的女人倒是不多,还真怕皇上一时兴起要了她,这下便省心了。 柔柔的目光迎向皇帝,庄梦晴娇声道:“可惜了那么好的曲子,臣妾听得正兴起呢,皇上知道,臣妾向来最喜欢琴音了,接下来都没人弹了吧。” “庄妃想听琴还不简单,”朱奕宸淡笑着,眼里满是宠溺,转头看向沈乔时恢复一贯的清冷,接着说:“朕记得皇后也会弹琴,父皇在世时还称赞过你的琴技,朕倒是许久未听,想来也有五六年了。就趁此良辰美景,皇后弹上一曲吧,也让大家饱饱耳福。”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愕然,心中有太多的感慨,却不敢议论出来。 最暗爽的莫过于庄梦晴,皇上这是公然作践皇后呐,新春晚宴可不比其他歌舞盛会、寿宴什么的,身怀高技的宫妃或者有幸参与的官宦小姐都想出来秀一秀。这一晚,有点身份的人哪个不是坐着享受,施展十八般武艺供人取乐那是优伶的事儿。 而且,皇上是就着自己的话说的,这也就变相表明了皇上的偏宠,她庄妃想听曲,皇后也得照弹不误。 沈乔同样也是一怔,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扯了进来,这场宴会她全然当作春晚来看,想想大□□,多少人挤破脑袋都上不去那个舞台,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上场有何不妥。可一想到皇帝那句‘庄妃想听琴还不简单’就觉得窝火,她是皇后,凭什么要去讨好一个妃子! 最闹心的还不是这个,既然皇帝开口了,多半在劫难逃,可是救命——她不会弹琴啊。 宁紫乔定然会弹,宁府的闺房里就有一把桐木琴,双儿也曾嘀咕过很久没听自己弹琴了。真够倒霉催的,人家魂穿被女配以某个技能刁难后都是寄主不会而女主本身会然后上演逆袭情节的,怎么到她这儿就反了呢。 原想以状态不佳为由尽力推脱,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一个试探慎郡王的绝佳机会么。 第10章 摆驾凤栖宫 “皇上,”有了主意,沈乔定下心来,迎上对方的目光,莞尔一笑,“刚刚那位姑娘虽意外破音,无可否认琴艺着实高超,珠玉在前,臣妾自愧不如可不想卖弄。除了琴,臣妾还学过筝啊,容臣妾换个乐器弹奏可好?” 当然不好,朱奕宸如是想着,出口却只剩下最后一个字。许是被那软糯的‘可好’迷惑了,许是被那炫目的笑容攻陷了,当那个‘好’字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换张筝来。”视线别开,朱奕宸沉声吩咐着,这个决定可真偏离初衷,而她的反应够漂亮。本就是故意为难,她若拒绝,便让大家看看皇后连他的旨意也敢违抗,若是答应,便等于默认了这琴主要是为庄妃而弹,那么她俩之间的矛盾就会更深。 她却巧妙地化解了难堪,既不落下话柄,也不让庄妃占便宜。只是不知她竟还会弹筝,是了,她的一切他又有哪些是知道的呢,会弹琴还是因了父皇的夸赞留了点印象,其他真是一概不知。 趁着宫女去取筝的功夫,沈乔呷了口酒暖暖身,同时也压下心头的紧张。幸好她对古风歌曲有着浓烈的爱好,为此特地报名学了古筝,要不然此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也幸好皇帝答应了她的请求——他的爽快倒是出乎意料的。 之前就差不多抿了半杯,再一口下去,酒杯就见了底。 沈乔只觉得头有点晕,胃里也似乎烧了起来,看来这具身体的酒量是个渣啊,跟她原本比都不能比,目测三杯就倒,只多不少。 这种状态倒是不错,意识是清醒的,但身体有些儿飘忽。 待筝摆好后,沈乔起身走了过去。已经很久没碰过这玩意了,将指套戴好,试了一段音,手感真好,音质也清亮得醉人心脾。 经常练的古风曲子挺多,但无需犹豫挑哪一首,因为林昊最喜欢听的是《金陵秦淮夜》,这也是她弹得最顺手的一曲。 丝线拨动,一瞬间,悦耳的旋律从那纤长的指尖流泻出来。 朱奕宸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去,她端坐在那里,酡红的脸蛋微垂,姿态端庄优雅,带着一股性感的认真。最美莫过于那翩飞的右手,一扬一落间,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展翅流连,撩拨心弦,好想将它……捉住。 婉转优美的曲调萦绕在耳边,朱奕宸锐眼微眯,周遭的一切都混沌了,清晰可见的,只剩下了那个用心弹曲的人儿。 沈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强忍住抬头看慎郡王的冲动,她怕只一眼心绪就会被打乱。曲谱深刻在脑海,熟稔地弹拨丝弦,不敢说自己弹得有多好,但这曲子本身就足以令人陶醉,所以她想,即使审美观再不同,也不至于不堪入耳。 曲子渐渐进入尾声,最后一句尤显低婉悠长,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收回手,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沈乔一面摘下指套,一面漫不经心地抬眼,目光往慎郡王那个区域一瞥,状似不经意,却是凝了所有心神。 即使是匆匆掠过,她也清楚瞧见了那双眼里的欢喜,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每次弹完这个曲子被林昊夸奖时,他都会表现得如此痴迷。 这一下,沈乔更加确定了。 暗示已经给完,如果他是林昊,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身份,那么接下来就要看他们之间的默契了。 敛下心神,没去留意众人的表情,沈乔自顾回到座位。想到可能立刻就能和林昊团聚,她就激动不已,甚至开始设想两人以后的生活。第一步就是能够顺利私奔,当然,一定要处理好所有的事,不能连累了宁府,这需要慎重考量。 林昊,每次念及这个名字,心中总是一暖,紧绷的面颊也不由扯开笑容。 歌舞持续,融合着几个杂耍,在座的各位听着看着,伴着入喉的醇酒,着实是美的享受。 趁着皇帝邀大家共饮一杯的热闹氛围,沈乔大胆望向慎郡王,未料一下就撞进了他专注的眸子里,四目相对,沈乔下意识挪开了视线,拿起再次斟满的酒杯啜了一小口。心砰砰直跳,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偷偷掀起眼帘,用一个谁都无法察觉的角度瞥过去,这下却是一愣。位置上竟然空空如也,人呢,怎么不见了?他随身的小侍卫倒还站在那里。 下一刻,沈乔恍然大悟。是了是了,慎郡王肯定就是林昊。 他听了那曲子后十分震惊,但应该不确定自己就是沈乔,因为会弹《金陵秦淮夜》的不止她一个,所以想约自己出去确认一下,便企图捉住自己的目光传达他的目的。 一定是这样,她必须立刻出去与他会面。 “皇上,”沈乔轻唤一声引来对方的注意,接着道:“臣妾不胜酒力,似乎有些醉了,不打扰你们的雅兴,先回去休息了。” 不是征求同意,而是既定陈述。 朱奕宸装作不耐地撇开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嗯。”走吧,眼不见,心便不会烦了吧。是的,他表面谈笑风生,心中却烦乱不已,他讨厌这样的感觉,非常讨厌。 感觉到身旁的人已从座位上离开,朱奕宸长叹了一口气,杯酒下肚。 出得凝晖殿,瞬觉空气清新无比,虽然寒风有些凛冽。心情极好,连带着那昏暗的月色都觉得美妙无匹。 “双儿,”沈乔伸出手去,说道:“这盏宫灯给我吧,你们先回去,我一个人逛逛。” “那怎么行,天色这么暗,沛环姐姐先走,我陪着主子。” “没事,这儿离凤栖宫那么近,我逛一会儿就回去了。”说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双儿心领神会,立刻明白过来主子有事儿,但不便让沛环在旁,要自己紧跟着她确保她回了凤栖宫,于是眨了个眼回应,不再多说,“那主子自己当心。” “好。”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机灵了,沈乔笑眯眯的,等她两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后,她才往左边的小径中走去,至于为什么要选这个方向,纯属直觉。 夜,静悄悄,月亮躲在云层里没有出来,星星也只挂着三两颗,稀稀疏疏。幸亏有烟火的点缀,从天际不断绽放,璀璨夺目。 烟花虽美,却只一瞬。 收回视线,沈乔提灯向前,很快就发现不远处有光,一定是慎郡王在那儿。走近一看,燃着的宫灯被放置在地上,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稍稍偏侧,恰好可以看见小半张脸,他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股忧郁的文艺气息扑面而来。 正犹豫着该怎么跟他打招呼,对方倒先自己转过了身来。 朱奕昊是隐约听到脚步声才回了头,当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盘旋于脑海中的人儿就这样到了跟前,隔着三步之遥,刚刚好的距离。烛火明灭,映照出她姣好的面容,唇角微扬,带着一丝他不明确的兴奋又彷徨的神态,与自己对视。 “皇后娘娘怎么会过来这边?” 此言一落,沈乔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秀眉微蹙,斟酌着话语问:“王爷没有话要对本宫说吗?” 什么情况?看来她的出现并非巧合,难道是专程寻自己而来?朱奕昊一头雾水,当然不能回答‘没有’,那样太伤人心了,于是折中道:“娘娘刚刚弹的那首曲子真好听,得闻此仙乐,小王实在有幸。” “王爷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朱奕昊显得很是懊恼,扼腕叹息,早知道多研究研究音律,这会儿也就不会答不上来了。 情况已经十分明朗,沈乔仍不死心,“冒昧问一下,王爷有没有失忆过?”她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也许昊子穿过来时脑子出了问题,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不是她的表情那样严肃,朱奕昊一定会以为她在开玩笑。随即意识到什么,便也一本正经地回到:“不曾。” 也许是被自己的自作多情蠢哭了,也许是对方的性格太像林昊忍不住想撒个娇,沈乔鬼使神差地爆发出真性情,提高了嗓门抱怨:“那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啊?!” “呃……里边太闷,出来透透气。”朱奕昊瞬间觉得眼前的人儿鲜明了起来,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总觉得在凝晖殿里的那个她是带着面具的,看上去端庄大气,却不真实。她的骨子里透着足以惊艳世间男子的心性,碍于身份,不轻易表露,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皇兄呢,有没有见过她那样可爱、可爱得动人心魄的一面? 这个夜晚,即使没有月色,也美得如此醉人。 看对方撅着嘴似乎很失望的模样,朱奕昊试探着问:“娘娘是不是把我错当成谁了?”一定是这样,真要感谢这个美丽的误会,让他有机会和她共处这样一段时光。 “没有啦。”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吧,即使对方不是林昊,沈乔也觉得亲切无比,所以再没顾忌什么称谓,随心所欲道:“太冷了,我得回去了,再见。” 宫灯被渐渐提远,朱奕昊望着那个融于夜色中的背影,尚沉浸在那温柔缱倦的‘再见’当中,忽见她又回过了头来,走近两步说到:“对了,能不能当做没有见过我?” “娘娘放心。”回以了然的笑容,尽管她不会看清。 朱奕昊收敛了愉悦的心情回到宴席中,望着坐在高座上睥睨群众的男子,羡慕不已,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嫉妒皇兄。 酒酣,人未散。 亥时正,绮丽的烟花顷刻间布满皇宫上头,五彩的花火一蹴升空相继盛开,伴随着喜庆的声响,在黑暗无际的夜空,炸开一片绚烂。 烟花再美,还不年年都是一样,朱奕宸无心欣赏这些,交待了几句便准备撤退。 从凝晖殿出来后就一直黏在他身边的庄梦晴立即开口:“皇上,今晚让臣妾□□您吧。” 朱奕宸笑着抚了抚她的手,然后不着痕迹地推开,婉拒的话语随即而出:“庄妃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听闻,庄梦晴一愣,这是第一次,皇上拒绝了自己,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宫女太监的面,心中极度不安。 銮驾行走在宽阔的青石板路面上,朱奕宸闭着眼,不去理会那闪烁不息的烟火。脑子里好乱,满满都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挥之不去,侵占心田,撩拨出最原始的欲望,在酒精的催化下,愈演愈烈。 抑制不住,自然爆发。 “停!” 声音如此突兀,太监总管周德海立即哈腰询问:“皇上有何吩咐?” “去凤栖宫。” “是。”直起身子,扯声叫嚷:“摆驾凤栖宫。” 第11章 皇上威武 銮驾落地,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彻底打破了凤栖宫的静谧安详。 守夜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惊喜得无以复加,皇上大婚以来未曾踏进过这凤栖宫半步,却是在如此有意义的辞旧迎新之夜突然降临,那么措手不及,那么振奋人心。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娘娘人那么好,实在不该被冷落。 沈乔才入睡没一会,迷迷糊糊就被外头的声响扰醒,尚未睁眼,就听见双儿的大嗓门从门口传进来:“主子主子,皇上来了。” “什么?!他来干嘛?!”沈乔吓得睡意全无,身体先于脑子给出了反应,掀被起身,跳出暖暖的被窝,匆忙找衣服穿上。“快,帮我一下,鞋子。” 在愈见清晰的脚步声中,总算穿好了那套繁琐的服饰,整个过程就像打仗一样,手忙脚乱。糟糕,头发还没梳,一定乱得跟杂草一样,正要跑去梳妆台前,可是来不及了,那个半夜三更不知道发哪门子酒疯的男人已然跨了进来。 沈乔赶忙顿住身形,福身行礼。 朱奕宸解下大氅,看着那个衣衫整齐的女子,皱眉问:“不是说睡下了么?”不对,她的发丝披散在肩,气息也有些不稳,还有那掀开一角的被褥,显然的确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看样子这衣服是抢着自己一路进来的时间才穿上的,动作够快啊。 有意思,以往他心血来潮临幸某个嫔妃时,若是对方已经睡下,必然只是简单梳理一下头发便端着慵懒惺忪的姿态迎驾,她倒好,神态间充满了戒备,还特意裹得这么严严实实。 原以为见到自己,就算伪装得再好她也该露馅了,她玩的不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么,好吧她赢了,她成功引起了自己的兴趣。其实光论姿色,她绝对完胜宫中所有女子,与之亲近想来也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 可是,情况似乎并非如自己所想一样,她的眼里只有惊没有喜。是她演技太好,还是真的性情大变? 望向紧挨在旁的侍女,朱奕宸吩咐道:“这里用不着伺候了,下去吧。” 沈乔眼睁睁看着双儿放下珠帘离自己而去,眼睁睁看着那扇木门缓缓闭合,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皇上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么?”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总得确定一下,真希望这会儿还是自己自作多情。 朱奕宸正在暖炉上烘手,听了那话不由嗤笑出声,反问道:“你觉得呢?”说罢径自走到床边,撩起衣摆就坐了上去。今晚的酒确实有点多了,脑门燥热,喉头燥热,心窝燥热,若不是自制力够强,一定早就将眼前那人儿扑倒在了身下。“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 沈乔撇了撇嘴,僵持不动,脑子转得飞快,企图找到能够把他撵走的办法。 “朕说话你听不懂吗?过来!朕不想说第三遍。” 他的脸瞬间冷凝得像夺人魂魄的阎罗王,沈乔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随他的意,事情会更加糟糕,只得挪动步子悻悻然往那靠去。 完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在被碰触的第一时间,沈乔便惊呼出声,本能反抗:“皇上请自重!” “自重?”朱奕宸冷笑着扯唇反讥,“你是朕的女人,朕还碰你不得了?” 浓重的酒气喷薄在面颊,沈乔微微蹙眉,“皇上您醉了,臣妾叫双儿给您泡杯醒酒茶吧。”一面说,一面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起身,不料惹来他更紧的桎梏,无法动弹分毫。 完了,要是一会和他对峙起来,自己胜算有多少?可万一惹毛了他,会不会对宁府不利?他若是一个明君,就不该把后宫之事迁怒于前朝,可他是明君吗?哼,充其量就是个暴君吧。 朱奕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一定是错觉,这样抱着她心底竟是十分满足,满足到不想让她离开。看来真的是有些醉了,不然怎会到这边来,怎会与她如此亲近。“朕怎么从来没有发现,皇后可以这样迷人呢。” 原想咬紧牙关不让他得逞,但是她突然改了主意。 去特么的皇帝,去特么的封建□□,什么都不管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劳资才不要当任人摆布的受气小媳妇,劳资要翻身做攻——呸,翻身做主。 心底如此豪言壮志了一番,沈乔顿觉充满了力量,屏气凝神等待反击的一刻。 “唔!” 声音被堵住,堵不住的是下巴处传来的剧痛,痛得沈乔几乎流下眼泪。 太苦逼,流年不利,逆袭失败。 他的警觉性竟然如此之高,动作竟然如此之快!齿尖已经碰触到舌头,差一点就能咬到,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啊混蛋!后脑勺的禁锢转到下颚,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拇指和食指,扣在牙关两侧,生疼生疼,这是要脱臼的节奏啊。 朱奕宸据高临下地望着她。“下次打坏主意的时候,眼睛不要表露出来。” “谢皇上提醒。”背部贴着柔软的床榻,沈乔活动了一下下巴,虽然仍旧酸痛,好在没有脱臼。还想试着活动身子,事实说明做梦来得更实际点。 “皇上您不能温柔一点吗?”他宠幸妃嫔都要用这种暴力手段么,口味真重。难怪总听闻庄妃常向内务府添置绸缎做新衣服,感情都是被撕烂了。 “对你,没必要。” “皇上!臣妾今天不能伺候您……臣妾……”沈乔慌忙叫出声,急中生智,“臣妾来月事了。”给自己点赞,多好的借口呀,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这话果然有效,他真的停了下来,狐疑地问:“是吗?” 沈乔猛点头。 朱奕宸微眯起锐眼,倨傲地盯着她的面容,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出口时,语气变得十分森然:“皇后知道欺骗朕会有什么后果吗,你若想尝试一下倒也无妨。再问你一遍,真的还是假的?”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可以瘆人到这种地步,沈乔骤然发觉自己想在他面前占便宜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不自量力。第一次接触他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宜招惹,对上他,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吃了亏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是天生的王者,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握苍生于股掌之间。 此时此刻,她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回答‘真的’,他会毫不犹豫脱下自己的亵裤来验证。她想,不管是谁,无论男女,在这种情况下,在他强大的压迫气势下,就算再强悍,也只有认怂的份儿。 所以,沈乔不敢再有侥幸心理,嗫喏道:“假的。” 第12章 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 “啊!走开!”感觉到他的手一用力,沈乔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救命啊!双儿救我……双儿……” 朱奕宸听在耳里简直想笑,他在这里,谁敢冲进来!所以,当门扉‘刷’地被破开的刹那,他是十分错愕的。 双儿退出去的时候就很不放心,她不是没有看到主子那会投给她的无助眼神,便一直守在外边。隔着一定的距离,里面的动静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似乎不怎么和谐,主子一定受委屈了。她跟着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听到主子的叫喊,她再没有犹豫,天皇老子在里也得闯一闯了。 由于角度关系,在门口看不到床上的情景,但透过珠帘,可以看到散落在地的衣服碎片,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双儿跪倒在地,磕头请求。“皇上,请您放过主子吧。” “滚!”好事被打断,朱奕宸龙颜大怒。 双儿敢进来,便有了承担任何结果的觉悟,就算已然闻到危险的气息,她也不会退缩。“皇上,求求你,放过主子。” 这丫头竟是衷心到了这种地步,朱奕宸稍一分神,就见身下的人儿挣脱开了他的手掌,小脸苍白,眼睛里满是惊惧,那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她害怕!她不愿意! 朱奕宸终于认识到这个事实,也彻底清醒了过来,天,他究竟在干什么!只是喝了一点酒怎么就控制不住了。 该死! 闭上眼,深吸口气,努力逼退潜藏在心的所有躁动,直起身子下了床。 珠帘被拨乱的清脆声响撞击着耳膜,知道危机已经解除,沈乔总算安下心来,紧裹着被子,寻求久违的安全感。 “来人!”经过双儿身边时,朱奕宸停下了脚步,待两个侍卫应声进来后,沉声吩咐道:“把她带去慎邢司,朕要让她知道触怒朕的下场!” 听闻,沈乔不禁一个哆嗦,怎么忘了双儿了。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凛然,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当下便想起床求饶,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境况,实在不宜就这么追出去。 宫人在前掌灯,出到院子里,朱奕宸瞥了眼等候在旁的周德海,问:“刚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什么都没听见。”伺候皇上的准则之一,便是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万一听到看到了,就烂在肚子里。此时的情况是——后者。 目光扫向銮仪卫:“你们呢?” “奴才也没听见。” “很好,去锦岚宫。” 生理需要还是得找人解决的,直到此刻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闹了这样一出。对那具身体的强烈渴求是出乎意料的,就这样放过了她何尝不是,说是为了尊严,难道就没有丁点对她的怜惜么。因为她不愿,所以他不忍。 那个曾经一度连一眼都不屑给与的女人竟然能影响自己到这种地步,大为不妙,看来事情得加快进度了,以免夜长梦多。 …… 高调华美的寝殿里,庄梦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说皇上的銮驾回了紫煦宫又折到了凤栖宫,叫她如何睡得着。 皇上拒绝了自己,却偏偏去了皇后那里。原本倒也没什么,人家毕竟是皇后,可是皇上明明同自己说过的,他对皇后根本不屑一顾,这么非同寻常的时刻过去又是为哪般? 越想越不淡定,越想越胸闷,干脆披了件衣裳坐起身去窗边透透气,一推开窗户,就见巧香提着宫灯正引着皇上往这边而来,她欢喜得跳起,照了照铜镜确定自己妆容没问题后赶忙迎了过去。 “皇上,”在门口为他褪下大氅,支走巧香,庄梦晴娇叱道:“那些奴才真不像话,您进来也不传报一声。” “是朕的意思,朕怕你睡了,不想惊扰你。” “皇上对臣妾真好。” 朱奕宸闭目养神,幽幽道:“后宫妃嫔无数,只有庄妃最得朕心。” “这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 睁开双眼,挑起她的下巴,再出口的话语十分认真:“若非父皇一纸诏书,朕定当立你为后。” “皇上,”庄梦晴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臣妾不敢有此妄想。” 朱奕宸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她确实是不敢的,宁紫乔的后位有先皇、太后、宁府的多重保障,大家必然都认为坚不可摧,所以他必须让庄妃‘敢’。“父皇逼朕做了一件朕最讨厌的事,朕又岂会轻易妥协,朕可以册封宁紫乔,自然也可以废了她。” 听到这里,庄梦晴的心漏跳了一拍,原来皇上一直都有废后的意思么,原来皇上心中的皇后人选是自己么?天呐,她真是不思进取,怎么就安于这小小的妃位了呢?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另立新后是迟早的事情,若论资历,俞妃便是第一顺位,又有大皇子,可惜娘家势力太小。你的背景倒是足以服众,只是没有子嗣,所以你明白朕在等什么吗?” 庄梦晴咬唇敛眉,怯声道:“臣妾明白。”是呀,有大皇子这张王牌,俞妃定能得到许多大臣的支持。而自己……她不禁抚上平坦的小腹,承了这么多雨露,怎么就是不争气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怀上龙种? 殿内,两人各怀心思。 宫外,沈乔满脸焦灼。 双儿被带走,她换好衣服就匆匆跑了出去,无论任何代价,一定要让皇帝放了双儿,慎邢司那种地方,进去了不扒层皮是不可能的,双儿怎么熬得住。追到紫煦宫被告知皇帝在锦岚宫,于是,她现在站在这被灯笼映红的刺眼的三个字底下,吹着冷风。 周德海听闻通传,怎敢去惊扰皇上,只好自己迎了出来,一面步下台阶一面尖着嗓子招呼,“皇后娘娘,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本宫想见皇上。” “是为了双儿姑娘的事么?” 沈乔点头。 “奴才不清楚您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您这个时候找来,不是火上浇油吗?您听奴才一句劝,回去好好休息,今晚就别折腾了。”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双儿在那,本宫一刻都不能安心。”没有皇帝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慎邢司,她连探望双儿的机会也没有。若是不能求得皇帝放人,把她一起关进去也好啊。 “这……”周德海想了想安慰到:“现在怎么说也是年头上,大家伙儿都高兴着,里边那些人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双儿姑娘吧。皇上有气,自然得找人发泄出来,等皇上气消了,您再来求情也不迟啊。” “谢周公公指点。”沈乔由衷道,她是关心则乱,完全没想到冲动的后果只会使得事情更糟,双儿是总得吃点苦头的了。“那本宫明日再来。” 有庄梦晴伺候着,那男人再大的气也总该消了吧。 第13章 打个对折也好啊亲 新春伊始,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开端。 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凤栖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肯定很晚了。沈乔以为今夜怎么着也别想睡着了,不料脑袋一沾上枕头,上下眼皮就相亲相爱着紧紧不离了,一觉醒来太阳都照到了屁股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睡得还挺香的。 请安这项规矩早八百年前就被她免了,天天早起听那些女人念叨一句‘皇后娘娘吉祥’有意思么,还不如睡会懒觉,利人利己。 沛环一开始还在背后抗议说这不像话,不合礼俗。沈乔直接一句话顶了回去——皇上大婚之夜不入新房难道就合礼俗么? 一说完她就感觉到了不妥,直接酷酷地回答‘我的地盘我做主’不就行了么,干嘛要扯上这档子事,好像自己很是耿耿于怀一样,搞不好对方还以为她是在耍醋劲呢。 虽然一心要把双儿从慎刑司里捞出来,但沈乔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刻,站在琼华殿外等待周德海进去传话,她深有一种会吃闭门羹的预感。 而坏的预感向来不会失灵。 “娘娘,您回去吧,皇上现在没工夫见您。” 笑话,她岂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沈乔吸了吸鼻子,纵使阳光很给力,冷风也像刀刃一样削刮着脸颊,气温又创了新低,冻得她清水鼻涕都出来了。好想回到屋子里围着暖炉捂杯热茶,可是非但不能,还得做更折磨自己的事情。 皇帝这般傲娇,一定是她诚意不够,于是面朝殿门跪了下去,“没关系,本宫就等在这里,皇上什么时候有空,你再帮本宫通传一声。” “哎~”周德海叹了口气,想着说再多这位主子也听不进去,便转身回殿了。 沈乔当然不指望皇帝能‘有空’见她,那又怎样,琼华殿不设偏门,他早晚得从这个大门里出来,她就跪这儿守株待兔了。 转过头,对跟着她过来跟着她跪下的沛环说到:“你先回吧,天这么冷,别在这受罪了。” “奴婢陪着娘娘。” “你陪着我也不能舒服点儿呀,听话,一会给我送点吃的来。”要准备打一场硬仗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早饭就没吃多少,可不能饿着肚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沈乔故意板起脸,声色俱厉。平日里在这些奴才面前太不着调了,以致说句话都没什么威信,该狠的时候还是得狠点,“本宫命令你马上给我回去。” 闻言,沛环撅了撅嘴,扭捏着站了起来。娘娘是心疼自己,才要把自己撵走,可她也会心疼娘娘啊。这青砖路面又硬又冷,娘娘千金之躯,如何受得了。 突然想到什么,沈乔赶忙叫住对方,“对了,顺便帮我带本书来。”光这样跪着岂不浪费大好生命,想当年上个厕所都要捧个手机看电子书,这会儿不知要跪到何时,总得找个事儿打发时间。要不然不被冻死,也会无聊死的。 “啊?”沛环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谁会在这种场合看书啊。 “没错,就是书,就拿我正在看的那本过来。”那个体积比较小,一有动静马上能卷起来塞进袖管里。 大约半柱香之后,沈乔便有了美味的糕点和一本黄书——黄的只是封皮颜色。可是不对呀,这本压根不是她想要的,没记错的话这是她昨天顺手用来压一张褶皱的福字的,因为它够厚。 沛环上次从藏书阁拿了三本书回来,就属它最难看,类似于游记,但语言太过晦涩,好些她都看不懂——好吧这才是本书不好看的主要原因。随便翻几下就搁在了一边,不打算再看了,她正在看的明明是放它旁边的青皮书。 算了,黄书就黄书吧,大冬天的也别让人家再跑一趟了。 吃了几块芙蓉酥,将其余糕点塞进袖管里,沈乔以前一直觉得古人的袖管就是个乾坤袋,现在她觉得,果然是这样的。 日头渐上,灿烂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身上,舒舒暖暖。朱奕宸打了个盹醒来,迷糊着问:“她还在那跪着吗?” “是的。” “还真有耐心。” 皇上您不是更有耐心吗?周德海暗自接了一句,皇上平时不大爱呆在这琼华殿,通常一处理完政事就会离开,今日却破天荒赖着不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在外边的关系。 “多久了?” 啥?周德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问的是娘娘跪了多久,便掐指一算,“回皇上的话,快两个时辰了。” 差不多了,“走吧。”朱奕宸醒了醒神,从御座上起身。 责罚那个叫双儿的小侍女,一来是他真的动了气,二来他倒想看看宁紫乔会有什么反应,沛环说她待双儿如妹妹,他还真不敢相信。 宁紫乔……朱奕宸的口中喃喃出这三个字,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来见自己,竟然有点期待接下来与她对上的场面。看到自己终于出来,她应该会很开心吧,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殿门启开,他所见的居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起初是觉得好笑,从没见过有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跪着的时候捧着本书看,还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然后是忿恨,该死,那女人竟又一次将自己华丽丽地无视掉了! 抬手制止旁边想要出声提醒的人,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发现自己。 沈乔没有注意到那边开门的吱呀声以及轻微的脚步声完全可以理解,此时就算天上打个雷也惊动不了她,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她想,这大概就是蝴蝶效应了。 如果双儿没有进慎邢司,她就不会过来求情,如果不是跪着太无聊,就不会想要看书,如果不是沛环拿错了书本,她绝不会再翻一下这本书,如果它被还了回去……哦天,她不敢想象,幸好这个假设不成立。 这些些微的偏差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影响,这个巨大的影响就是——她找到回家的路了! 对的,回家,二十一世纪,大□□。 也许真的是命运安排好的,连老天都觉得这个时空不适合她,要把她遣送回去了。这是一本神奇的书,最关键的一页不是翻来的,而是被风吹来的。 一开始,和初次翻开它时一样的感觉,不知所云,看得昏昏欲睡,书都不小心掉到地上去了。沈乔没急着去捡,而是闭上眼想歇息一会,当然不是偷懒,她照样跪得端端正正,幸亏天冷穿得厚实,要不然膝盖早受不了了。 凛冽的北风刮得脸颊生疼,缩着脖子,脑袋尽量埋进领子里。眼皮越来越沉,沈乔强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睡着,还是继续看书吧。 掀起眼帘,当目光接触到摊开在地的书页,当时她就震惊了。 那是一幅山势图,占了满满两页纸,第一眼,熟悉感狂涌而至,第二眼,在看到顶头那三个篆体小字时,沈乔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祁霖山。 致使她跌落穿越的那座山也是叫这个名字,地形极其一致,而且整幅图中最显眼的那块形似鳄鱼嘴的标志性石头她真切见过,分明就在自己跌落之处附近,她还清晰记得的。 这绝不是巧合,不同时空中存在同样的山,两者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只要找到这座山,找到这块石头,再认准那个点摔下去,她就能穿回去了,一定是这样的。 书本掉下去时满页都是文字,能够呈现出这张图,显然是北风的功劳。 真是天助我也,沈乔感叹了一句,开始仔细翻阅起前后的纸张来,企图找到关于这座山更详尽的资料,至少得知道它在哪,国内还是国外。 一行一行地认真查看,奇怪的是,她竟然找不到只言片语,所有的内容都与这座山无关,就好像这幅插图只是即兴画上去的,并不是为了解释什么而存在。 一连看了好多页,结果都很失望,会不会是插图放错了位置,看来回去得好好研究一番。 这么想着,激动的神经松懈下来,只觉得头皮凉飕飕的,似乎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抬起头,看见前方台阶上杵着的那人时,沈乔明显吓了一跳。 “皇上!” 至于这么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么,朱奕宸眼角抽了抽,阴沉着整张脸往下走去,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皇后兴致不错啊。”将自己忽略了那么久,什么内容这么吸引人! 看他将目光瞥到地面的书本,沈乔慌忙拾起卷进了袖管里,免得被他没收。然后大义凛然地望回去,办起正事来。“皇上,惹您不高兴的人是臣妾,您要如何惩治,臣妾都无怨言。但求您放过双儿,她不是有意冒犯您,她只是习惯了遵从臣妾的指示。” “呵,敢把朕的话当耳旁风的人,皇后觉得朕会轻易饶过么?” 这话令沈乔一时语塞,是呀,皇帝的心眼这么小,岂会放过任何对他不敬的人,何况双儿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命贱的奴才。刚想开口说几句软话,却听他这样说到:“不过,看在皇后这么诚心过来求情的份上,朕便网开一面。十天后,自己去慎邢司领人吧。” 十天!够掉好几层皮了!“皇上……” “朕倒是忘了,皇后想要承担一些对么?朕成全你。”朱奕宸打断她的话,横眉一扫接着道:“既然皇后那么喜欢跪着,就继续跪着吧,能坚持几个时辰,双儿的刑期便缩短几天。” “真的吗?”沈乔做好了上砧板下油锅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只是这样。跪就跪,不过二十个小时,她一定可以坚持下来的。皇帝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孺子可教嘛,紧绷的心绪放松了一些,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臣妾之前跪的算不算?” “不算。” 别这么斩钉截铁嘛,继续商量:“打个对折,算一半好吗?” 她期期艾艾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朱奕宸险些就丧失了领地,趁着最后的防线还在,冷冷丢下最后一句话,“皇后以为这是菜市场吗?再多说一句,时辰改为天。” 算你狠!沈乔紧闭嘴巴腹诽到。 第14章 美味我来尝,肥胖别人 理想和现实往往相去甚远,沈乔以为二十个小时只要有信心,总是可以坚持下去的,可事实上皇帝走了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首先,裤子穿得再厚,跪久了膝盖免不了会疼。再者,太阳渐渐落山,气温也随之下降,夜凉如水,寒彻心骨。再再者,天色愈见暗沉,看不了书研究不了那座山,真的是无聊到发疯,精神比身体更受摧残。 一方面,意志被折磨,另一方面,为了双儿也要强打起精神来。沈乔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身子越来越吃不消,最后的意识是‘完了撑不住了’,然后蜷缩成一团倒了下去。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身子累得散了架一样,腿部酸胀,脑袋有些疼,喉咙很是干涩,这是要感冒的节奏哇。沈乔眉头都没顾着皱一下,一睁眼就问守在旁边的沛环:“我的书呢?”自己肯定是被人抬回来的,上床时外衣也被脱了,可别把书弄没了,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嗯?沛环略一迟疑,随即反应过来,答道:“奴婢收起来了。”娘娘关注的点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有了这个回答后沈乔便安心了,透过窗户望了望天色,奇怪,自己明明跪了挺久的,睡了也应该挺久了,可是,“怎么天还没亮啊?” “呃……一个天亮已经过去了,下一个天亮还早,这会儿刚入夜呢。”沛环解释着,想起什么来问到:“娘娘睡了好长时间,饿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要!”饥饿是最不经说的,不提起察觉不到,一提起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大快朵颐一番,不知大家是不是都跟她一样。 至于自己究竟跪了几个时辰,双儿还差几天可以出来,还是一边吃一边了解吧。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两天后,沈乔终于再次见到双儿。皮倒是没掉一层,只是,上面多了横七竖八的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进了慎邢司,鞭子就像一日三餐那样准时抽打在背部,还有无休止的苦力劳作,干得不卖力便会挨打,一点也不留情。 “主子我真没事,这一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咝……啊呜……”双儿本来乖乖躺平享受沈乔的膏药伺候,听着她心疼的话语忍不住出声安慰。但是,尚未结痂的伤口在被药膏吞噬时,那种麻辣的感觉痛得她忍不住嗷嗷叫唤。 “忍着点,留下疤就不好看了,到时候可没人要你。”沈乔细细涂抹着,慎邢司里的那群人真变态,大冬天的也不让人家穿暖和,薄薄一层布料,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了。 “才不稀罕有人要呢,我一辈子都跟在主子身边。”双儿趴在床上,郑重其事地宣示着。“为了我屈尊下跪,亲手帮我涂药,这么好的主子,上哪去找呀。” “咳,那也不用以身相许啊。”沈乔陪着打趣以转移她的疼痛感,这样聊着,果然叫喊得没有先前那样悲壮了。“你是还没遇到心仪的男人,等遇到了,怕是绑都绑不住你。” “才不会,就怕主子嫌我烦,要赶我走呢。” ‘走’这个字眼狠狠戳到沈乔的心窝,是呀,她们终究是要分离的,还真舍不得这丫头。若是自己回去了,宁紫乔就会回来了吧,双儿已然被她惯得没大没小,如何应付得了宁紫乔,怕是日子更不好过了。 唉,纠结,闹心。不过没关系,问题存在就必然有解决之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再考虑好了。 将最后一点药膏抹匀,撩下衣摆,沈乔一面站起身,一面说:“好了,晚点再涂一次,这几日只能趴着睡了。” 关于睡觉问题,在有了慎行司的惨痛经历后,双儿不禁感叹:“有床我就很满足了。” 沈乔听了不免心酸,曾说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还是无法保全她。第一次觉得权力是那样可怕,而那个拥有无上权力的男人,更是令人胆寒。 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任性,因为不是孑然一身,因为不够强大。在这个皇帝大过天的时代,生存并不是一件易事。 还是平等自由的□□比较有爱,赶紧回去才是王道。所以一料理完这边,沈乔便继续钻研她的祁霖山去了。 翻得头昏眼花,仍旧找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毫无进展。看来自己探索不成,只能场外求助了。 然而,问过双儿,问过沛环,问过寝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没听说过祁霖山,沈乔简直怀疑那幅画是笔者凭空想象出来的了。 才不是杜撰的,一定是这座山没名气,所以一般人不晓得,问问有见识的人就好了,可是该问谁呢?思来想去,脑海里过滤过一个个熟识的人,最后定格为一张清雅如荷的俊秀面庞——慎郡王,就是他了! 他游历四方,见多识广,找他准没错。 想着,趁四周没人,沈乔偷偷把那两页山势图撕了下来,随身带着好了,下次见到慎郡王就拿给他看。很快他们就能再会了,至于原因嘛——女人的直觉。 新年里,各个宫殿都装点得很是喜庆,可再热闹光鲜的表面,都遮盖不住一颗孤寂的心。皇宫里的这些女人们,大抵是最悲催的物种了。离了亲人只身入宫,为了争宠使尽手段,从天真纯洁到心机深沉,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那句话概括得真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沈乔倒没有沉浸在这种哀戚里,因为再过几天,她就可以回宁府省亲了,虽然不能待太长的时间,但能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见见那些可爱的亲人,着实是比看见一桌子山珍海味还要兴奋的事儿。 她早早就收拾妥当,一到日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了宫。 正如电视上演的那样,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再回家时迎接她的便是全府上下的叩拜。沈乔一直觉得,让爹娘长辈跪拜自己是一件特别折寿的事,古人的某些规矩真是要不得。 寒暄了一番便进了屋,没了约束,沈乔一下就扑到宁远身上,扯着他的胡须撒娇:“爷爷,你的白胡子又长长啦,是不是我不在没人给你修呀?” “可不,就盼着我的乔乔回来给我剪呢。” 沈乔曾经吹嘘过,剪胡须也是一门艺术,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种手艺,这胡须经她一修理,人都能年轻好几岁。以前她自个的爷爷在世时,就一直帮他修剪头发来着——爷爷不留胡须,反正她觉得,剪胡须和剪头发是一个理。 看着如此温馨的场面,宁宏佑慈爱地责备着:“都嫁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沈乔嘻笑着回过头,蹭到父亲身边,讨巧道:“才几个月不见,爹你又长帅啦。”然后转向站在一旁的虞歆,“娘也更漂亮了,就是瘦了好多,是不是太想我了呀?” 虞歆的双眼有些红肿,知道女儿就要回来,这几日她都兴奋得失眠了。其实对于这门婚事,若不是女儿当初执念太深,她是绝不会赞成的。贵为皇后又如何,得不到皇上的怜惜也是白搭,而皇上的心思,她多少能够看出来一些,并不乐观。 所以,她总是这样担心着,“皇上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对此,沈乔的回答自然是极好的,本着报喜不报忧——虽然似乎并没有什么喜——的原则,和家人们闲扯了许多。果然,还是家的感觉最温暖。 “好了,乔乔舟车劳顿,也累了,让她先休息会。”趁当前的话题落下帷幕,宁远示意大家先散了,再多的话语也不急这一时半会。“该叫厨房准备晚膳了,我宝贝孙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能含糊了。” 听闻,虞歆打着趣说:“就怕皇宫里的御厨已经把我们乔乔的嘴巴喂叼了,要是口味及不上,可不能嫌啊。” “怎么会,外头的饭菜再香,也比不上咱宁府的。”沈乔一本正经,这倒是实话,皇宫里的伙食的确好,可往往都是一个人吃,怎一个孤寂了得。幸亏她是吃货本质,一看见食物便什么烦恼都可以抛开,要不然真会吃一口饭望一会天、夹一筷菜叹一口气了。 宁紫乔大概是十分注意饮食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而她这样无节制的吃法,显然比刚来的时候肥了一圈,照这种势头发展下去,不用多久就会成为一个大胖子吧。所以在美食面前,她时常告诫自己多吃会死,但事实证明,她真的不怕死。 当然,她敢放开肚皮胡吃海喝的最主要原因是——反正这身体是别人的,迟早要还回去,美味她来尝肥胖别人去当哦呵呵呵。 她真的是后来才明白,所谓的肥了一圈只是衣服引起的错觉,从盛夏到严冬,体型不臃肿才怪。并且实践证明,宁紫乔拥有着多少妹纸梦寐以求的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完美体质。 这一晚的团圆饭,伴着珍馐美味,自然吃得其乐融融。十六的月色总是如此粲然,银华流泻,为这温馨的时刻添光加彩。 第15章 土豪我们做朋友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乔尽可能地陪在亲人身边,陪他们嗑嗑瓜子唠唠家常,顺便打听祁霖山的事儿,做好了失望的准备,果然没有失望。 回宫的前一日,沈乔抓紧时间带着双儿出府溜达去了,没让任何侍卫跟着。又不是小孩子,安全根本不会有问题,再说了,没进宫之前,也都是只有双儿陪着一起逛集市的。 许是新年里的缘故,街市上的景象比往常更加热闹,两旁摊贩摆的东西琳琅满目,有好些都是她未曾见闻的,感觉新奇得很。 不过,沈乔并没有被那些看起来古怪的玩意吸引去目光,她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小吃上。不得不说,民间的吃食虽然登不上高雅之堂,却有其独特的魅力,像爆炒米、像龙须酥、像烤地瓜、像臭豆腐等等,在她看来都是人间美味,高墙深宫内是绝吃不到的。 “那边有卖糖人,我想吃那个。”说着就跑了过去。 双儿紧跟其上,主子一看到好吃的总是这样冲动,真的就像孩童一样,再联系她皇后的身份,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跑到摊位前,沈乔拿起一根瞧了瞧,咂嘴道:“看上去好甜的样子,吃着会腻吧,要是搁几颗山楂在里就好了,酸酸甜甜,一定可口极了。” “主子,你说的那东西有,叫做冰糖葫芦。” “还真是啊。”怎么她没反应过来呢,给机智的小伙伴点赞,“那我们去买糖葫芦吃。” 沈乔转头望去,不远处就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大叔,正在接待一个领着小屁孩的顾客。拄着的那根大棍子上,一颗颗小巧的鲜红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引人垂涎欲滴。 奔过去时,摊前的小女孩正好跟着她妈妈走开,沈乔开口问:“这个怎么卖?” “三文钱一串。” “便宜点,十文给我来三串行么?” 呃,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至于酱紫盯着人家看嘛,怪不好意思的,不能便宜说句话就是喽。就在沈乔放弃了跟他讲价打算按原计划买两串时,对方眼角抽抽着回了个‘行’。 一个字犹豫了大半天,表情又那么扭曲,似乎不怎么情愿。算了,人家小本买卖,自己也不差钱,就别占人家便宜了。 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大叔望着自己那眼神分明是‘人傻钱多速来’啊卧槽,再看双儿一副背转过身东张西望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灵光一闪豁然开朗,哎呦我去,出门又忘带脑子了! 这无良奸商,居然还想多赚自己一文钱呢。 沈乔不跟他计较,挑了两串卖相最好的糖葫芦。没有现代那样的保鲜膜包着,直接就能送到嘴里,她咬上一口,含混不清道:“双儿付钱。” 两三口一颗山楂就解决了,正吃得津津有味,袖子被扯了扯,沈乔转过头,入眼便是双儿尴尬的脸色,“怎么了?” 双儿背对着老板,压低声音问:“主子,你带钱了吗?” “你见我有过钱吗?”说起来她真的好穷啊,穿越到现在,身上从无分文。府中有双儿打理,宫内有沛环打理,她的手上,还从未捂热过任何银两呢。 “我忘拿钱袋了。”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沈乔一口咽下还在咀嚼的山楂,僵着脸说:“你在开玩笑。”那一瞬间,她仿佛就看到一大波美食朝她挥手远去的画面,太凄惨。 “我是认真的。”双儿抬起耷拉的脑袋,看了一眼那根已经被啃得残缺不全的糖葫芦,唯有呜呼哀哉,再还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主子,要不咱跑吧,老板年纪大了一定追不上我们。” “跑毛线,拿着!”沈乔把另一根冰糖葫芦塞给她,“看我的。” 那小贩眼见她俩嘀咕个没完,不耐烦道:“哎我说你们磨磨蹭蹭的到底有没有钱?” “嘿嘿,这个真没有。”沈乔腆着笑回过头去,一边从手腕上扒下来一个玉镯,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我有这个,足够抵钱了吧。” 这玩意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价值绝对连城,反正带不回□□去,给谁都一样,一点也不心疼。沈乔器宇轩昂地丢给他,想象着这位大叔拿着镯子乐弯了眉眼,开心地把全部糖葫芦都送给自己的样子。 然而,故事的发展总是这样出乎意料。 小贩接过镯子后,看都没看就不屑地扔在了地上,口气恶劣:“少拿这种假货来糊弄老子,老子只认钱。”他在这种事情上吃过亏的,早前很傻很天真的时候,因为不识货,被好些人用一些看似名贵实则破烂的物什蒙骗过,所以学精了,除了钱,其他一概不收。 双儿心疼地上前捡起玉镯,拂去沾染的灰,又在衣摆上蹭了蹭,愤愤道:“我祝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会卖冰糖葫芦,哼!” “少废话,拿钱来!” “大叔你记性不好,我刚才就说了没钱。”沈乔一副随你怎么办的表情,她这下是真没辙了,早知道就听双儿的逃跑了事,现在已然错失良机。要不把双儿押在这里,她去当铺换钱?嗯,这倒是个好主意。 低头思索的时候,似乎有脚步声临近,然后一个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来付,不用找了。” 沈乔抬眼,只见小贩从一只宽厚的手掌中接过了一锭金子,那可爱的小元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亮瞎了她的双眼。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不经大脑思考,这话就脱口而出了,好家伙,出手不凡挥金如土呐。交个朋友跟着他蹭吃蹭喝,真真是极好的。沈乔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对上那张脸庞时,不免一愣,“……王、八……八爷?”难怪声音觉得耳熟呢,比预料中还要快,这就打上了照面。 幸亏反应及时没让‘王爷’两字蹦出来,人家穿的是便装,摆明了是要低调行事。但上扬的尾音泄露了她的心虚,不能喊封号更不能喊名字,那么只有按照辈分叫声爷了,可是忘记他排行第几了。 可以肯定的是在五到九之间,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不算小,就随便蒙一个好了。之所以会说‘八’这个数字,纯粹是因为跟在‘王’字后边就属它最顺口。由于改口匆忙,两字之间几乎就没停顿。 双儿听了一头黑线,纠正道:“主子,是七。” “唔,七爷。”沈乔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看着对方囧囧有神的模样,朱奕昊笑了笑,“没事的,这么巧碰上,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坐坐?” 当然要!内心女汉子般的吼了一声,嘴上矜持着:“好呀——等一下。”说着转向小贩,一本正经地发问:“那锭金子够买多少糖葫芦?” “您要是爱吃,都拿去也无妨。” 这会儿的嘴脸极尽谄媚,与方才的凶神恶煞对比鲜明。沈乔鄙视过去一个白眼,鼠目寸光的家伙,知不知道她的玉镯可以换多少金子! “双儿快过来,挑大的多拿几根。”吃了还想吃,不拿白不拿。自己也上前拔出一根,递给朱奕昊:“吃吗?” “谢谢。”朱奕昊不爱甜食,对冰糖葫芦向来敬而远之,这次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交接的那刻,无意中碰到她的手指,冰凉细腻的触感使其一颤。反观对方的神色,一片平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授受不亲这个问题。 当然,能有这样的相触,哪怕再轻微,他也是暗喜的。和她并肩走在大街上,内心说不出的愉悦。他知道这种心思要不得,可就是控制不住。“那什么,你刚刚说要和我做朋友?” “啊!我就那么随便一说……” 听闻,朱奕昊黯下脸色,委屈道:“也就是不想和我做朋友?” “不是的,”越解释越凌乱,沈乔显得手足无措。其实两人的叔嫂关系是很敏感的,若她一早就发现那土豪是慎郡王的话断然不会那样说,既然说了,也断然没有再敷衍的道理,谁叫对方的身上有她爱人的影子呢,便干脆道:“承蒙七爷不嫌弃,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我们’二字听在耳里,朱奕昊觉得无比受用。一定是缘分使然,才能在这难得出门的机会里遇上她,并解救她于困境之中。 沈乔自顾吃着冰糖葫芦,完全没发现旁边那人的心思,更没有发觉一颗爱恋的种子在暗处悄悄发芽。 有了这个大容量储备钱库,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嚼着美味,心情甚好,差点就哼起小曲来。看对方貌似很有目的性,便问:“我们要去哪?” “夕照湖畔有专供游览的画舫,年后刚出来的项目,我曾尝过一次鲜,飘荡着领略湖光水色,倒真别有一番风味,就带你们去那里,可好?” 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沈乔眨了眨眼睛,很严肃地问到:“上面有好吃的吗?” “这个可以有。”朱奕昊微微一笑,很是倾城。随即想到个事儿,一本正经道:“对了,我不叫土昊,我叫朱奕昊。” “嗯?哦!”明白过来的沈乔不禁暗笑,王爷您反射弧是不是长了点儿啊! 第16章 枣泥麻饼来一套 夕照湖是帝都洛安城里最大的淡水湖泊,主体呈椭圆形,倒并不全是水域,东面有一片绿地,大多是低矮的常年生灌木,这个季节里还保持着盎然的绿意,被湖水围绕着。若是从高空俯瞰,整个湖特别像一只横倒的菜篮子。 这个地方,平素就有许多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人过来闲逛,吹吹风散散心。如今开发了画舫这个游览项目后,更是吸引了无数散客,尤其是热恋的年轻男女们。 付好定金,沈乔跟着朱奕昊钻进画舫,不由赞叹了一声。内舱空间不大,倒布置得十分雅致,桌椅摆设,全都透着一股清逸的韵味。若是处于荒野隐秘之地,没有其他船只与闲人,在日暮西沉的黄昏,煮酒一壶,摆上几道小菜,跟着心爱的人恣意游荡,倒也不失为一桩风流美事。 双儿掀着厚重的布帘,刚把身子探入便缩了回来,识趣道:“主子我就不进去了,我在外头晒太阳。” “好,闷了就找船夫聊天。”沈乔说罢便入了座。 桌上摆着许多精致的点心,还有瓜子仁花生米等一些消遣的小吃,旁边温着一壶茶。朱奕昊摆好了茶杯,为各自斟满茶水,一时间茶香四溢,煞是好闻。 “谢谢。”沈乔将茶杯捧着暖手,待对方也坐定后,才腾出一只手去拿东西来吃。在美食面前,矜持形象神马的她是全然不顾的。 看她将嘴里的一小片桂花糕咽下后,朱奕昊献宝似的指着一盘点心道:“你尝尝这个,店家招牌,新推出的,别的地方都吃不到,必须隆重推荐一下。” 沈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盘巴掌大的饼,面上沾着许多白芝麻,切成了八小份。拿起一份,只见中间裹着黑不溜秋的玩意,不知道是啥,凑到鼻子前闻闻,果然是喷香喷香的。一口咬下去,哎呦妈呀,这味道,绝对是大饼界的翘楚。 十六个字概括——酥脆爽口,甜而不腻,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太好吃了,它叫什么名字啊?” “枣泥麻饼。” 啥?听着怎么那么像骂人捏。沈乔生生噎了一下,抬起眼帘,对上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感觉略囧。 朱奕昊被她瞧得莫名其妙,蹙眉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这名儿太威武霸气了。”埋下脸,继续啃。 接着两人便闲扯了开来,因为抱有目的,沈乔聊天的同时总在找机会想把话题引到对方的游历上去,几次意欲切入都失败,最后还是朱奕昊自己提起的。 “你到过很多地方?” “对啊,不敢说全部,四分之三的国土吧,上面都有我的足迹。” 沈乔嘴里的食物不停,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听说过祁霖山吗?” “祁霖山?我爬过的山倒是不少,这个……还真没什么印象。” 听到这样的回答,沈乔难免有点小失望。将麻饼都塞进嘴里,在一旁备着的湿毛巾上擦了擦手,然后伸进右面的袖口,掏出了那张随身携带的山势图,展开在对方眼前,“你看一下,就是这座山。” 朱奕昊凑上去,仔细辨认之下,舒展的眉头渐渐聚拢,摸着下巴思索道:“这山我似乎在哪看到过,不对,是一定,我有去过这儿。”说着指了指图中一处蛮特别的地方。 “是吗?在哪在哪?”沈乔兴奋得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果然找对人了。 “呃,我想想……”那个地名呼之欲出,应该是不久前才去过的,稍加回忆便能有答案。可他不愿意深想,看她很在意这个地方,何不借此机会与她预约下一次的见面呢。 眉头紧蹙,装着绞尽脑汁却苦思无果的模样,朱奕昊苦恼道:“一时想不起来了,要不我回去翻翻笔记,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有眉目了再来找你。” “好。” 正想把图纸收回来,船体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沈乔没能定住身形,抬起的胳膊肘一下磕在了桌角。 “没事吧?”朱奕昊紧张地起身,见对方并无大碍后,索性往外走,“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船夫已经处理好了这一突发事故,听到身后的责问,立刻回头抱歉道:“这边河道窄,不小心顺着水涡跟旁边那只吸一块去了,撞了下。实在对不住,让你们受惊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没什么大问题,朱奕昊便想返身回去。这时候,只听一声脆生生的叫唤从一边响起,“七爷~” 他循声望去,便见庄梦晞在旁边那只即将交错而过的画舫上上蹿下跳地朝自己挥手。不禁暗叹一声,怎么在这里遇上她了呢。 庄梦晞是庄梦晴一母同胞的妹妹,打小就把朱奕昊视为男神,人生目标就是嫁给他。她赖朱奕昊的程度,和原本的宁紫乔赖着朱奕宸绝对有的一拼,而这两兄弟的态度倒是出奇一致,只不过朱奕昊比较含蓄。 叫船夫暂停,庄梦晞三两步跑到船尾,提起衣摆跃跃欲试,掂量了下觉得自己坠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好放弃了跳过去的想法。 “七爷,你那边也停一下,我过去找你吧。”这年头倒追男神,脸皮就得厚。 她的表情如此生动,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朱奕昊想,那也是一个十分率真的女子,这大概就是对她狠不下心的原因吧。“这会儿不行,我约了朋友,改日我请你吃饭。” “哦,这样啊。”庄梦晞嘟起嘴唇,妥协道:“那好吧,一定要记得欠我个饭局哦。” 与朱奕昊挥手作别,看着他钻进舱内,看着那宽厚的背影消失在眼眶,庄梦晞尚沉浸在这番巧遇中时,耳边那声突然爆出的咋呼,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啊!我想起来了!” 待心绪平稳下来,庄梦晞怒目瞪向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丫环,“好好说话,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奴婢知错了。”小丫环低眉垂首,换了极小心的语气,“小姐,你注意到刚刚坐在船头后来悄悄进舫内的那丫头了么?” “有王爷出现的地方,我哪还能看见别人?”庄梦晞嗤之以鼻,随即脸色大变,“丫头?!难道王爷正和谁家的千金小姐约会?” 方才王爷说和人有约,自己自动带入的是男子,现在想想绝不可能,两个大男人同乘画舫做什么,又不是断袖。 所以那只渐渐远去的画舫里,同王爷一道的是个女人。竟然是女人!想到这里,庄梦晞气得跳脚,真想追过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把她的男神勾引了去。 “小姐,”感受到自家主子愤怒的气场,小丫环壮着胆子附身过去:“那个丫头奴婢见过,她是……宁皇后的贴身丫环。”后面几个字靠近对方的耳朵,说得极轻。 “什……什么……就是说……皇后在和七王爷幽会?”庄梦晞恍若被雷劈了一样,震慑不已。好一会之后,她凝起神色,一本正经地问:“你确定没认错?” 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小丫环原本的坚定有些动摇起来,确实见过但印象不深,“奴婢不敢十分肯定,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 “你这不是废话!”庄梦晞剜了她一眼,计上心来,“呵,我有办法确定。” …… 锦岚宫里,华美的宫灯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烛火在灯罩内闪烁着亮丽的火花,为这冷冽的寒夜增添了许多暖意。 面对桌上的无数道珍馐美食,庄梦晴却没有胃口。大抵是过年的缘故,一直吃吃喝喝的,还没缓过劲来,这几天总吃不下太多东西,随便扒拉几口就命人撤了。可是这会儿皇上在,便不能由着食欲不振扰了皇上的兴致。而且吃得少了,气色都不怎么好,是该补补。 夹了喜欢的菜肴进碗里,闻到扑鼻而来的鸡肉味,庄梦晴直觉一阵恶心感袭来,想吐,当下便捧着胸口离开饭桌。结果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干呕了几下。 “怎么了?”朱奕宸跟着起身,帮她顺着后背关切地问到。 便是在这个时候,庄梦晴有了某种猜测,按捺着激动的情绪,整了整仪容,柔声诉说:“就是觉得恶心。” “立刻传张太医过来。” 张岱年是整个太医院里资历最深医术最高明的,以往庄梦晴有个小灾小病,都是唤他来诊,庄梦晴的身子也一直都是他在调理。 他一到,脉一把,便扬起了灰黑的眉毛,慢条斯理道:“恭喜皇上,”然后转向满脸期待的贵妇,“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真的吗?”那宣判一样神圣的四个字落入耳中,庄梦晴高兴得几乎哭出来,盼了那么久的孩子,终于降临了。虽然刚才想吐时就已有怀孕的猜想,可真的得到证实,那是一种无以言喻又无可替代的幸福,胀满胸腔。 直至将张太医送走,庄梦晴整个人都处在恍惚之中,这么大的一份喜悦,简直将她脑子都砸晕了。此刻,屏退了所有侍者,她依偎进朱奕宸怀里,由衷道:“皇上,臣妾好开心。” “朕也很开心。”朱奕宸握住她的手,叮咛着:“爱妃有了身孕,一定要多加注意,咱们的孩子,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话语温暖,眼神却冷然。 “嗯,臣妾会当心的。”庄梦晴枕在对方胸怀,是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所感受得到的是皇上对自己以及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关切爱意。这一刻,她的内心是满足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想着,更紧地搂住这个万人之上的男子。 对于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亲昵,朱奕宸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反感。相较于怀中女子的欣喜万分,他显得很是淡定,望着前方的视线是空洞的,脑子里天马行空起来,一张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他一怔。 那女人就要回来了吧,竟然有点想念她呢。 第17章 正太控的怪阿姨 再次回到这个像牢笼一样的皇宫,沈乔只觉得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氛,有一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着锦岚宫转了。很快她就知道,原来庄妃怀孕了。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传出哪个妃子受孕的消息,这下子,那女人的尾巴真就可以翘到天上去了。当然,这些都与她无关。 一晃,已然半个月过去。 连续好几天的阴雨过后,天空终于放晴,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舒舒暖暖,沐浴其中,无比的慵懒惬意。 被雨水困在屋子里久了,内心早就烦闷不已,趁这晴空朗日,沈乔携着双儿出去走走。 大家显然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思,出到外面,一路上碰见了好几个晒着太阳瞎转悠的妃嫔。与她们一丝不苟的精致妆扮比起来,自己则显得非常随意。或许,她们顺便期待着能和皇帝来场偶遇吧。 在第N+1次被问安后,沈乔决定改变路线避开人群。“双儿,我们往僻静一些的地方走走。”听着那些陈词滥调,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双儿没有任何异议,只管跟着。 对这皇宫的结构,沈乔心里基本有数,总有一天要从这里逃出去,自然要将地形掌握清楚。穿过狭长的小径,遇到的侍卫渐渐稀少,适应了光秃秃只剩枝干的树丛,视野豁然开朗,不远处,立着一幢外表看起来有些萧索的建筑,被斑驳的红墙围了起来。 沈乔跑过去,指着那紧闭的朱门问:“这是什么地方,怪冷清的。” “长乐宫呀。” “我识字好吗!”匾额上那三个大字她又不是没看见,沈乔斜眼过去,“我的意思是,这是住人的还是干嘛的?” “算是住人的吧,只是一般人不会愿意住进来。它还有个俗名,叫做冷宫。” 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啊。还长乐,谁给起的名字,存心膈应人呢。“其实,这地方也挺不错的,够大,周围绿化这么好,又清静。要是里边没主人的话,我倒挺乐意住这儿的呢。” 双儿像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东西,连着‘呸呸呸’了三声,抱怨道:“主子你瞎说什么呀,多不吉利。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咱们快走吧。” 沈乔原想笑话她胆小,突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她皱眉问:“我好像听见了哭声,你仔细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闻言,双儿竖起耳朵,确有隐隐约约的抽泣,顿时脸都惨白了。“一定是困死在这里的冤魂,天呐,我不要呆在这了,跑吧。”说着便拉上沈乔的手,把她扯离开来。 “慢点,哪来什么冤魂,是真的有人在哭,往这边。” 左转一直向前,哭泣声越来越清晰,从音质和频率来判断,对方似乎还是一个小娃娃。渐渐的,有骂声夹杂着响起,音色同样是稚嫩的,听不清楚在骂什么,只是口气十分恶劣。 某个熊孩子特意挑了这么个难被发现的犄角旮旯欺负年幼的小伙伴?沈乔如是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她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待走得足够近后,扑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小少年正在拳打脚踢另一团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小少年。他缩在那里,一丁点大,身穿的锦衣领子和袖口附有一圈白毛,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毛球一样,真的是一团啊。 那个小少年她认得,俞寒的宝贝儿子,六岁半的大皇子。至于那一团,由于他始终埋着头,所以认不出究竟是哪个皇子。 “朱梓玹,你做什么呢?!”沈乔怒吼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同时疾步上前。 彼时,被点名的大皇子正拽着目标的领口想要再一拳挥过去,声音冷不丁冒出,他着实吓了一跳。收回手望向来人,对上那张威严的面孔,他顿时一个哆嗦,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奶声奶气的小嗓音紧接着响起,口齿并不伶俐,却恰到好处地戳中沈乔的萌点,她暂时放弃对朱梓玹的责问,转头看向那一团。 软绵绵的身子摇摇晃晃着站起,小小少年已然抬起了头。沈乔的目光移上那粉嫩的面颊,顷刻间,血槽全空,真的,这小奶娃萌得她心都化了。他的妈妈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生出这么个粉雕玉琢可爱到爆的小正太啊。 特别小的一只,大约三岁。漂亮的双眼皮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衬得尤为灵气,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带着泪光。小脸蛋就像两坨肉包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好想抱住啃一口。只是,那脸蛋上泪痕未干,双眼也红肿得跟个核桃一样,直叫人心疼。 看他撅着嘴十分委屈的模样,沈乔这才想起方才对他施暴的小坏蛋,不由气上心来。转回头准备开始教育,却发现身后除了双儿再无他人,视线放远,才看到一个奔逃的身形。 “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大皇子吭了的。”双儿解释到,“他说他还有事先告辞,你没异议,他就跑了。” 不会吧,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沈乔错愕不已,自己竟对小正太痴迷得把外界信息都屏蔽了吗。 望着那个风一样的背影,回想起之前那恶狠狠的一幕,想唱歌呢——孩子~孩子~你为何这么坏~ 既然跑了,安抚小正太才是当前正事。说来奇怪,皇帝的子女她都见过的,不敢说认得全部,但印象总是有的,眼前这一位却是从未见过,打哪冒出来的? 沈乔往他面前走去,察觉到他往后退了下,眼珠子转啊转,怯生生得很。上前蹲下,一把将他抱住,然后直接抬手抹上了那肉包子脸蛋,“来,把眼泪擦擦。” 摸到了摸到了!那皮肤,果真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嫩滑,柔柔软软,几乎能掐出水来。那触感,就像抚摸着世界上最顶级的丝绸一般,教人爱不释手。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不安地扭动着,沈乔出声安慰:“别怕,姐姐不是坏人。”姐姐只是正太控的怪阿姨。 听到那自称,一旁的双儿看不下去了,“主子,您是皇后。” 皇后怎么了,皇后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呢。沈乔心里这样想,嘴上倒改了过来,“告诉母后,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正太的情绪显然平稳了许多,眼神还是闪躲着,声音卡在喉咙,几不可闻:“朱梓琰。” “真好听。”沈乔弯起眉眼夸赞到,尽管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那个大皇子为什么要打你啊?” 眼睛望着地面,朱梓琰抽着鼻子回答道:“因为……玥儿妹妹哭了,大哥生气了。” 玥儿就是朱梓玥,小公主一枚,这个沈乔知道,大皇子十分喜爱她,这个也略有耳闻。只是那话的前后逻辑是什么,小屁孩的思维果真难以捉摸。 这时候,一个嬷嬷扯着嗓子跑了过来,“我的小殿下,原来你在这儿啊。”此人眼神不怎么好,到了近前才认出皇后尊驾在此,赶忙行礼。 沈乔松开怀里的小萌物,站起身板着脸问:“你是哪个宫里的?”知道了哪个宫就知道小正太是谁生的了,不能更聪明。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云禧宫的。” “哦,这样。小皇子是你专门负责照料的吧?”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沈乔接着说:“多用点心思,这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出状况,别给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是,是,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嬷嬷并不明白她意有所指,只管应承便是。 依依不舍地与小正太分别,走在路上,沈乔问双儿:“你知道云禧宫住着哪个嫔妃吗?”好吧,她又孤陋寡闻了。 “主子其实是想了解四皇子殿下吧,让我来告诉你。”双儿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似乎特别欣慰能有这么个表现机会,娓娓道来:“四皇子叫朱梓琰,一个人住在云禧宫,他的母亲晋嫔是个十分内敛寡淡的女子,分娩时为了保住孩子难产而死。四皇子随了母亲的性格,不善与人交流,孤僻内向,皇上并不喜欢他,对他放任不管,再加上没有母亲的庇护,自然成了某些皇子公主肆意欺凌的对象。主子不认识他是正常的,很多时候他都躲在云禧宫里,非必要绝不出来。我想他的心灵定然受到了伤害,以致害怕面对这个世界。” “嗯,总结得不错。”沈乔咂嘴道,随即‘咦’了一声,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那是,总不能一直让沛环抢了风头。”说着这话的双儿,颇有一股扬眉吐气的架势,她故意挺了挺腰杆,豪气万千道:“我的目标是,要把宫里的陈年旧事风流轶事八卦糗事各种事都打听清楚,以后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就好。” 沈乔听了眉开眼笑,敢情这丫头不甘落后想要成为另一个皇宫百事通呐。“双儿你真可爱——哎呀!”说着懊恼地拍了记大腿。 “怎么了?” “忘记亲小正太一口,亏大了。” 瞧着那夸张的表情,双儿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什么要紧的大事呢。 第18章 防火防盗防皇后 有了身孕以后,庄梦晴可谓是整个皇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皇帝的赏赐、妃嫔的献媚、宫人的巴结,全都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当然,表面的无限风光,也远远比不上家人的探望来得温暖。 这种探亲,沈乔称之为探监。在她看来,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监狱——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伙食还不错。它看管森严,不是家眷想来就能来的。能被探监,着实是一桩荣幸的事情,说明此人不是有后台就是混得不错,那些背景不殷实又不得宠的,一入宫便等同与亲人永别了。 而像庄老夫人和庄梦晞这样,时隔才三个月,就被再次准许入宫,绝对是皇恩浩荡了。用庄梦晞的话说——“姐姐的面子就是大,我听说皇后娘娘的母亲几次想要进宫,皇上都没理睬呢。” 庄梦晴笑得粲然,陪着母亲和妹妹聊了许久的天,不知不觉太阳就快落山了。相聚总是如此短暂,离别晃眼就到了跟前。 “小晞,你随我过来。”庄梦晴一面招呼着自家小妹,一面往里走,“皇上前些日子送了我一对琉璃耳坠,我瞧着那颜色太嫩了,给你戴正好。” “谢谢姐姐。”庄梦晞紧跟着进了内殿,接过那对耳坠时,万分欢喜。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将藏了大半天的心思吐露出来。看着对方准备往外退出,她赶忙拉住:“姐姐等一下,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 庄梦晞伸出头望了望,确定不会有人听到后,才说:“那日,就是皇后娘娘省亲的最后一天,我去夕照湖上乘画舫,恰巧撞见皇后娘娘正和慎郡王私会呢,当时我就震惊了。” “竟有这回事?”庄梦晴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两人怎会勾搭到一起,莫非宁紫乔喜欢上了慎郡王,这不科学啊,还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他们从一条船上下来的。” “我知道了。”宁紫乔这是嫌皇后宝座太舒坦了,自己给自己找事呢吧,庄梦晴轻扯嘴角,暂时不去理会,抓着小妹的手说:“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宫。” 宫门口,一番依依惜别后,庄梦晴踏着夕阳的余晖返往锦岚宫。迎着被晚霞映红的半边天,她开始思量起小妹说的事情来,若不是小妹亲口诉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宁紫乔会和慎郡王扯一块去的,印象中,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皇上呢,没凭没据的,皇上会信吗?若是不能将宁紫乔一举打垮,倒不如先按兵不动,反正孩子出生还早,也不急着一时。 “娘娘当心。” 正出神间,就听巧香温言提醒了一句,庄梦晴敛眉看路,原来正前方横亘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种小石子一脚就能踢出去,又不会被绊倒!不过总归小心为上。“有件事情你记着,以后但凡慎郡王进宫,都派人暗中留意,一发现异常立即禀报本宫。” 巧香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但还是应了个‘是’。 庄梦晴心情甚好,步履清闲,突然,远远瞧见某人的身影正晃荡过来,继续前行一定会正面对上。趁她的视线没望来之前,果断避开。“走这边吧。”说着便折身拐到旁边那条狭窄的小径上去了,反正道路都是连通的,无非多走一会儿。 巧香不解,“娘娘,为什么要绕远路啊?”好吧,她其实是想问,为什么要躲着皇后呢? “本宫是担心与皇后撞上,忍不住出言挑衅。”庄梦晴睨她一眼,接着道:“宁紫乔可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她现在软柿子一样,指不定藏着什么怀心思呢。本宫有着身孕,自然要离她远点。” 等熬过十个月,有的是得意的机会。 回到锦岚宫的时候,例行请脉的张岱年已等候多时。 庄梦晴在软座里坐下,伸出左手:“有劳张太医。”此刻的她抱着一颗平常心,原以为这次仍旧会像前几次一样没什么问题,可是眼见对方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不由紧张起来,“有什么不妥吗?” “娘娘,您这几天有没有觉得胸口闷,晚上睡觉也不怎么踏实?” “是有一些,可这不是孕期正常反应么?” “倒并非这样……”张岱年一面收回手枕一面直起身,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赶忙闪躲着眼神扭转话题:“当然也不是什么大碍,就是气血虚了,待微臣开几帖方子调养一下便是。” 庄梦晴怎会没有捕捉到他的心虚,事关肚里孩子的安危,她一点也马虎不得,笃定了对方藏着话,便追问:“太医有话不妨直说。” “这……这个……” 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吐出下文来,庄梦晴没有了耐心,怒目而视,话语凛然:“到底怎么了?!” 张岱年见状腿一软跪倒在地,话语终是兜不住了,“娘娘,微臣反复确认,您这脉象不稳,有……有滑胎迹象。” “娘娘!”巧香见主子身子一震势要倾倒,赶忙上前扶住,“您先不要太着急,听听太医有没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庄梦晴喃喃着,逼迫自己缓下心绪来,她撑着椅子的边沿,颤巍着站起身,亲自将张岱年扶起,语气恳切:“张太医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保住这个孩子对不对?不管要本宫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求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 “微臣定当尽力,微臣这就回去研究膏方。” “慢着,”突然想到什么,庄梦晴叫住那转身欲走的身形,交代道:“若是皇上问起,就说本宫和孩子一切妥当,本宫不想皇上跟着担忧。”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张岱年面露难色,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心情,便应承了下来,“娘娘放心,微臣明白。” 放心?叫她如何放心?尽管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总是免不住忧伤。庄梦晴谨慎地照着张太医送来的方子煎药,掐着时辰喝下,只希望能够挨过这一劫。这期间,皇上来看过几次,她都装得欢喜雀跃,半点端倪都没有露出。 一连服了六天的药,不但没什么成效反而越发感觉不妥,第七天傍晚,意外发生了。 彼时,庄梦晴刚送走陪着一起用晚膳的朱奕宸,觉得有些乏累,正收拾了准备躺床上去,便觉腹中一阵绞痛,全身的力气仿佛顷刻间就被抽光了一样,挨着床沿瘫软在了地上。“巧香……巧香……” 匆忙的脚步声立刻逼来。 “娘娘!怎么了?”见主子缩成一团十分糟糕的模样,巧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凑前一看,主子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苍白一片,额上更是冷汗直冒。 “快……去叫张太医过来。” “好。”巧香又急匆匆跑出去,奔到门口时回头问了一声:“皇上应该还没走远,要不要通知皇上?” “蠢货,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 张岱年晚饭还没吃完,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锦岚宫。一刻都不耽误,搭脉、诊断、救治。 庄梦晴已经被扶到了床上,她失去血色的脸因剧痛而纠结着,一只手始终捧在小腹上,企图以这样的方式传递给孩子温暖,令他不害怕,虽然自己已经濒临崩溃。 她紧紧盯着张岱年,那张脸每沉下一分,她的心便痛上一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早已没了乐观的资本。 所以,当得到那个痛彻心扉的死亡宣判时,她并没有承受不住地昏死过去,尽管心在淌血,面已如死灰。 张岱年屈膝下跪,诚惶诚恐:“微臣无能,没能保住娘娘腹中胎儿,还请娘娘责罚。”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好半饷,庄梦晴虚弱的话语对着一旁的宫女吐出:“巧香,扶我坐起来。”待靠在床头后,又叫她取来了梳妆匣最底层的一个小盒子,扫了一眼门外吩咐到:“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出去吧,把门带上。” 强压住心中的痛苦,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解决的。 庄梦晴把要说的话都在脑海里捋了一遍,然后才开口,“是本宫自己不争气,张太医无需自责,只能说这孩子与本宫无缘。这些天来太医的尽心尽力本宫是看在眼里的,为表谢意,本宫把这颗珍藏的夜明珠送你吧,想当初本宫求了皇上许久才讨得它的呢。” 盒子被打开,一颗璀璨夺目的水晶球便绽放在这稍显昏暗的内室,华光流彩。 张岱年被这阵势骇了一跳,赶忙推辞:“承蒙娘娘厚爱,微臣实不敢当。” “本宫赏你是念及你的苦劳,太医不要,是不承认在为本宫安胎一事上用了心么?”庄梦晴半点都不怀疑张岱年会动手脚,这个人是她一早就收买好的,这么说只是为了刺激他。 “当然不是,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微臣自问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娘娘。” “那还不快收下!” 张岱年推脱不过,终是上前接下。“多谢娘娘。” 看着他将锦盒纳入袖中,庄梦晴深吸了口气,展开第二步:“张太医,本宫若没记错的话,当年是家父举荐你入宫效力的吧?” “是的,庄大人的知遇之恩微臣一直铭记在心。” “那如果本宫有事求你,你会帮本宫的忙吗?” 这会儿张岱年算是明白了,那夜明珠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下的,礼连着情,自己大概是要难为了。对上那读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孔,他试探着问:“不知娘娘所谓何事?” 庄梦晴掀起眼帘,眼色一下变得凌厉诡谲,手又在小腹上抚了抚,心忖道:宝贝,母妃一定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第19章 最重要的决定 初春,乍暖还寒,这是一个最富生机的时节。 阳光倾泻,沈乔就坐在距离凤栖宫不远的亭子里,反身趴在栏板的美人靠上,手掌支着下巴,垂眼看着底下悠哉游弋的几条锦鲤。它们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因为只能困在这小小的一方池塘里供人观赏而觉得怏怏不乐呢? 想着,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应了自己吩咐去取鱼食而回来的沛环,沈乔便坐等她递上前来,岂料身后响起一个傲慢而清冷的声音,“娘娘好兴致呀。” 庄梦晴! 沈乔扭头望去,果然见那女人扶着腰一脸奸笑地杵在眼前,见自己回过身来后虚情假意地行了个礼。 自她怀孕后,沈乔只出于无奈去了一次锦岚宫表示慰问,此后就再没碰过这如今皇宫里最属金贵的女人,也能感觉到她在刻意躲着自己,这会儿自动撞上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正想开口把她打发走,却被对方抢了先。 “娘娘,臣妾有些话想和您说,但臣妾有着身孕不宜久站,能坐到您旁边吗?” 沈乔无谓地敛回目光,淡淡道:“随你。”确实挺好奇她想说什么,而且也犯不着跟一个孕妇斤斤计较。 但事实证明,她太傻太天真了。 这个亭子并不大,是六角形的,六根木柱均匀分布撑起宝顶,除进口外,五边都有木质的靠椅连通,亭中摆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椅。沈乔就坐在其中一根柱子的旁边,不算紧挨却也不能挤下其他人。而庄梦晴站在正对那根柱子的石桌边,也就是说,要坐到沈乔边上去有两条路,一是返身绕过石桌,二是径直过去绕过沈乔。 作为一个牛气哄哄的孕妇,庄梦晴自然懒得多走路,提起步子就往前。没几步就挨近了坐在那里的沈乔,略微折身。 事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沈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刚要从面前跨过去的那女人仿佛被自己绊到了一样,随着一声惊呼,上半身直直倾倒了出去。 “小心!”下意识的,沈乔便伸出手想要把她抓住。此时的庄妃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母亲,就算再不喜欢她,眼见她有难也不可能坐视不理。而且,若是她出事,自己定也逃不了干系。 手腕突然被拽住,庄梦晴没有想到对方会来救她,从语气判断她的紧张绝不是装出来的,老实说,有那么些微的感动,但稍纵即逝。她咬了咬牙,使劲挣脱开那自作多情的束缚,并借力运足了气狠心任自己的身子下坠,肚子不偏不倚撞在了那排木椅的折角上。 那样的一幕,电光火石,惊心动魄。 “娘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守在亭子外的巧香立刻惊叫着跑了过来。 “好痛……”那一下撞击着实惨烈,庄梦晴脸色煞白,眉头紧锁,双手抚在肚子上,抖着唇吩咐:“快……快传张太医。”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 耳边的喧嚣终于散去,沈乔呆呆地看着庄梦晴被抬了回去。初时的惊愕已经退去,她望着视线里透过树叶照射下来的太阳光线,一丝凉意却从背部窜起,心想:过不了多久,就该变天了。 事情根本不是被庄妃故技重施栽赃嫁祸如此简单。 扯起嘴角,她几不可闻地讥笑了一声,然后回到凤栖宫。半晌,等来的消息一如意料中那样,庄妃流产了。 “主子,”双儿神色仓皇地跑进来,不安地劝说道:“庄妃和她的侍女诬陷你,我们去锦岚宫吧,皇上还陪在那里,你去向皇上解释,你根本没有故意绊倒庄妃娘娘更没有推她。” 听着那丫头担忧而急切的话语,沈乔的心里暖洋洋的。不消多久,全皇宫的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她不必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只要双儿站在自己这边。所以,她很是不以为意,“你相信就够啦。” “那也不能任由她们陷害呀,谋害皇嗣,这个罪名可不轻。太后娘娘不在宫中,宁府的势力又无法干涉到后宫,根本没有人庇护你。” “傻瓜,你以为我去喊冤就能清白了吗?我和庄妃,皇上会信谁不言而喻,况且,真正想要害我的人……”说到这里,沈乔顿了顿,眼珠四下瞅瞅确定没有其他耳目,才压低声音说:“是皇上。” “什么?!”双儿瞠目结舌,“皇上?怎么会?” “我仔细揣摩过了,整件事情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庄妃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皇上故意宠幸她,故意想让她遭受我的刁难,故意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只为了小产这天的到来。” “是吗?”看着主子如此淡定,双儿也稍稍敛下躁动的心神,转念一想,“也对,皇上若是真爱庄妃娘娘,就必然会保护好她,而不是把她宠上风口浪尖了。可就算这样,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这也太……” “没有孩子,庄妃根本没怀孕。”沈乔淡淡打断,果然见对方因自己的话而震惊地张大了嘴,那表情真是比见鬼了还要惊悚。 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结论,正是之前拽住庄妃的手腕时不经意间把到了她的脉。 沈乔懂一些中医药理,因为自己的亲爷爷在世时诸病缠身,他有一个十分要好的中医朋友,也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姓钟,一直很细心地帮忙调理爷爷的身体。沈乔耳濡目染跟着领会了一些皮毛,至于把脉探孕象这种古老而神奇的技能,Get住完全是巧合。 那天钟爷爷上门探望爷爷,身边跟了个已有两个月身孕的孙女,和沈乔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屏幕里在放宫廷剧,放到太医为某位娘娘诊出了喜脉。沈乔心血来潮,正好身边有个实验对象,就缠着居然还真会这种技能的钟爷爷教了她。 学成之后就手痒痒,碰到认识的怀着孕的都忍不住上去搭一把。甚至到后来,那些调皮的小伙伴都拿她代替验孕棒了,还别说,真挺灵验的。 所以方才搭上庄妃的脉搏时,沈乔错愣不已——根本探不到任何孕象。 “庄妃先前的喜悦不是装出来的,不会是她假孕,她没必要也没这个胆。可张太医证实了她怀有身孕,那么只可能是皇上授意。太医用的所谓安胎药,其效果必然是推迟月事,可终归瞒不了,所以等到时机成熟,太医便告诉庄妃无法保胎。庄妃为了拉我垫背,便有了今日之举。” 皇帝洞悉庄妃的性子,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当然,也许在他的计划里根本不用等到此时,因为若是宁紫乔,估计早就向庄妃伸出了毒爪。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双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化掉入耳的信息,随即想到了什么便问:“这么说来,皇上知道主子是被冤枉的喽?” “不一定,在他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善类。”因嫉妒而心生歹念,太像骄纵跋扈的宁紫乔会做的事了。 “那主子你可以反抗呀,庄妃没有怀孕又哪来的小产,其他御医并不知道皇上的计谋,就传他们来看看。等结果出来,大伙定然以为是庄妃买通了张太医假孕,到时候还能治庄妃个欺君之罪呢。” 尾音未落,沈乔就挑眉投过去一个‘你傻啊’的眼神,解释到:“皇上特意挖了这么个坑给我跳,你觉得他会给我平反的机会吗。就算会,我也不稀罕。” 啊?双儿眨巴着双眼表示疑惑,“为什么?”这一会儿的功夫接收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大脑快运转不过来了。 “将计就计……我倒想看看皇上要拿我怎么样,也许,我们的目的是同一个也说不定呢。” “什么目的?” 沈乔神秘一笑,以口型无声表达出两字:“废后。” …… 琼华殿。 朱奕宸靠坐在御案后,脑子里百转千回。庄妃小产,如他所愿矛头直指宁紫乔,他第一时间就派兵传唤她过来对证,岂料那女人一句听候发落就打发了那些侍卫。原以为她会辩解,没有,她只是冷静地呆在凤栖宫里,听凭处置。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何真的到了这一步却窜出这么多扰乱意志的心绪来? 身子倾前,朱奕宸取过笔架上的毛笔,再没犹豫,落下朱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氏紫乔得沐天恩,贵为皇后,然其心肠歹毒,残害皇嗣,有失妇德,难立中宫。着褫夺封号,谪居长乐宫。钦此。 “皇上。”周德海挪着碎步进来,躬身禀报:“凤栖宫的侍女沛环求见。” 朱奕宸正拿了玉玺准备盖戳,听闻一顿,下意识将玉玺搁在一旁,冷然道:“让她进来吧。” 作为安插在皇后身边的眼线,非必要时刻,沛环不会随意前来,此次求见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她在行过礼后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皇上,奴婢斗胆问一下,庄妃娘娘并没有怀孕,这是真的吗?” 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发现,朱奕宸眯了眯眼,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 “是皇后娘娘推断出来的。” 没错,沈乔和双儿的谈话,几乎全被无意间靠近的沛环偷听了去,她在忙完分内的事后立刻找了个机会过来。随即在皇帝的授意下,将所闻一字不漏地转述了出来。 “将计就计?”朱奕宸饶有兴味地重复这个词语,“她是这么说的?” “回皇上,是的。” 太意外了,那女人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细腻,竟将事态分析得丝毫不差。这一刻,朱奕宸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思潮翻涌上来,柔柔软软的,仿佛有什么被触动。 他垂下眼盯着那张墨迹未干的圣旨——沛环说没有听见——那么他们的目的真的会是同一个吗?为什么她也期待这样的结果?嫁给自己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她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看不透,她完全颠覆了自己对她的认知。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他决定改变主意,废后什么的就暂时押后好了。 彼时,朱奕宸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念之差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第20章 论正确的剧情走向 这一日,和煦的朝阳并没有如常升起,天空阴沉得有些可怖,似是很快就会下起雨来。 从凤栖宫走到长乐宫,几乎穿越了半座皇宫。 阴霾笼罩着周身的空气,听到后方吱呀的声响,沈乔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左右两个守卫正在紧闭大门,外面的景色慢慢消失在渐拢的门缝里。从此,隔绝了奢靡的喧嚣繁华;从此,这座凄凉而萧条的宫殿就是她的地盘了。 接到圣旨的时候,沈乔有些难以置信,竟然不是预想中的废后,皇帝这样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将自己软禁在冷宫?是因为忌惮着宁氏一族的势力么? 失了自由,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放出去,她该怎样寻找回去的办法,该怎样才能孑然一身、不牵连任何人地回到大□□?头痛,还是先不去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双儿根本没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愁恼,她只是郁卒中带着些许愤慨地走在前头,步上台阶,停在一栋不怎么入眼的房子前,随即一把推开掉漆严重的斑驳门扉。大概因为很久没有转动过的缘故,门轴里立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紧接着扑鼻而来的,便是一阵湿潮的霉味。 “天呐,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嘛?”双儿挤着鼻子噘着嘴,不满的委屈立时爬满眉眼。 这一间是主殿,也就是说主子从此就要在这里落榻,屋子不算小,却只有一张粗鄙的硬板床、一张积满灰尘的圆桌,以及一个实掩的木柜。主子自小娇生惯养,怎么住得惯如此糟糕的地方。 那一副光景落进眼底,沈乔也不觉皱起眉头,打入冷宫她欣然接受了,日后耳根清静很是不错,没有其他小伙伴入住,好歹也是个独门独院,但都没人给打扫一下是几个意思?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她亲自动手吗?她像是个会做家务的人吗? 好在有沛环和双儿跟着,自己和双儿不得随意出入冷宫,日后一切生活所需都要由沛环去领取。自己落了难,不知道她出门会不会遭受别人的排挤。 “辛苦你们了,收拾一下吧,我去熟悉下周围的地形。”沈乔说完这句就折过了身去,她倒是也有留着和她们一起干的冲动,但堂堂皇后做这种粗活实在说不过去,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她懒。 …… 事实证明,经过打扫的冷宫还是挺像个样子的,虽然寒碜了点。 事实证明,在冷宫里养养花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着实别有一番小资情调,虽然棋友双儿笨了点,简单的中国象棋教了好些天都还不太会。 棋逢对手才带劲,打败双儿是分分钟的事儿,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于是,沈乔从一开始的和双儿对决改成了让双儿和沛环两只菜鸟厮杀,她则一边围观指导。 再次遇见四皇子朱梓琰就是在那样一个坐在太阳底下围观那两丫头战斗的午后。 大约是搬到冷宫后的第七天,那日的阳光特别灿烂,春天的气息弥漫在每一缕温暖的光线里,扑面而来。 这座长乐宫其实相当大,许多间屋子分布其中,据说最热闹的时候有好几十个罪妃同住这里。沈乔现在居住的是最靠南的一间,紧挨着高高竖起的围墙,圈起一片目前还很荒瘠的后院。 那会,沈乔正第十八遍教导双儿被绊住腿的马不能像她那样跳时,眼角余光就瞥见视野里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钻了进来。她抬眸一看,不远处的墙角里,赫然挤入了一团小小的身子。 咦,那里有个狗洞吗,她怎么没发现? 咦,那不是小正太朱梓琰吗? 想着这些的时候,沈乔已经走了过去。小家伙大概没想到这里会有人,看见自己时明显愣了一下,往后缩了缩,随即如蚊吟一般的细微叫喊逸出唇瓣,“母后。” 太棒了,他还记得自己。沈乔上前蹲下与他的视线齐平,露出个自认为十分和蔼可亲的笑容,问:“你怎么会来这里呀?”一面望了眼旁边的洞,十分小的一个,加上被杂草掩着,确实不易察觉。 没来得及等到对方的回答,沈乔移回目光时就发现小家伙的腿有些异样,膝盖处脏兮兮的粘着青苔印,很显然是摔着了。也不难看出他现在的受力点全在另一只脚上,大概跌得不轻。 沈乔二话不说撩起他宽松的裤管一看,竟比想象中还要严重——那柔嫩的膝盖一片通红,甚至有部分碎裂了,渗着殷殷的血丝。 “照顾你的嬷嬷呢?你伤得这么重她们知道吗?为什么不回寝宫呀?” 朱梓琰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又被大皇子欺负了吗?” 朱梓琰抬了抬眼皮,小鸡啄米般点了下脑袋。 “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怎么不愿意说话呢?”不知道是太过心疼还是别的什么,这一刻,沈乔母爱泛滥了。这么可爱的小男孩,正确的剧情走向不应该是朱梓玹默默地守护他成长,兄友弟恭,然后发生点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以飨观众么? 将跑偏的思绪拉回来,沈乔一把抱起那软绵绵的小身体,自觉很有范儿地起步,“来,母后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她天生有小孩缘,前世里朋友家丁点大的熊孩子都喜欢张着手往她身上扑,对付这种小娃娃她最拿手了。 朱梓琰窝在那馨香的怀抱里,几乎是立刻就产生了依赖感。不过三岁的孩子,因为自小缺爱,他相当沉默寡言,也更加懂事。他知道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就连奶娘也并不十分亲近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吞进小小的肚子里。他害怕与人接触,却又渴望被爱。 小手不自觉地伸开,轻轻勾住了沈乔的脖颈。 从来没有人这样怜爱地抱过自己,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在乎他所受的伤,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细心地为他涂抹药膏,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温暖的感觉。 母后,母后……朱梓琰本能地轻扯开紧抿的唇角,在心底低低地唤。 “好了。”破碎的膝盖覆上一片紫色,沈乔俯身吹了吹,无碍后放下小家伙撸起的裤管,然后将消炎的紫药水收回常备的小药箱里。 再抬眸,便对上那比星河还璀璨的盈盈双目,不像之前所见的那样暗沉无光,微微弯着,即便不是在夜晚,也仿佛会有星星从里面跳出来。 这一刻的他无比鲜活了起来,这般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祸害,更会是一条忠犬吧,任周遭花蝴蝶围绕,只对一人摇首摆尾。等等,这样YY一个小屁孩真的好吗?居然有种恨不生逢时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彼时,沈乔万万没想到,她会与这个男孩结下一辈子的缘。 第21章 贱人就是矫情 上朝,是作为皇帝的最基本义务,自□□皇帝打下江山以来,便规定了文武百官的应卯之举。为了不迟到,大臣们每日天还未亮就得起床,个中辛苦自然不必多说。 然而皇帝也不轻松,大清早的,明明是和枕边美人的温存时刻,偏要去朝堂上和一群大老爷们聊天。议政什么的完全不急这一时半会,天天准时报到真不知道为了哪般,而且很多时候就太监总管站那吼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而后就这么散了,有意思么? 这种不人道的制度终于结束在一个爱睡懒觉的皇帝手里,他金口一开御笔一挥,将每日一朝改为了七日一朝,奏折集中处理。当然,若有什么紧急军情便直接入宫呈报。 政事睡眠两不误,这种体制便很好地传承了下来,一直至今。 这一日,朱奕宸从早朝上下来,却不似往常那样轻松自若,从他执政以来,百胜安居乐业,到处歌舞升平,除了宁氏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伙外基本没碰上什么糟心的事。所以,听闻罗月城青云县出现怪症致人死亡,原本以为是瘟疫传染,传统的治疗虽起到了一点作用却并没有控制住疫情,死亡人数也还在增加的消息后,他有些担忧。 报喜不报忧,几乎是臣子们心照不宣的行为准则,所有棘手的问题,但凡能够自主搞定的都不想惊动圣上。此怪症既然呈到了朝堂之上,实际情况必然比书面陈述的还要糟糕。朱奕宸当下便派了两名太医前往青云县看诊医治,心底莫名的不安。 护国公宁远的出现更是给心烦意乱的朱奕宸添了堵,他想,他知道这位举足轻重的三朝元老来见自己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被关在冷宫里的宝贝孙女。 果然,请对方入了座一番客套过后,宁紫乔就被扯了出来。 “皇上,”宁远的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岁月显然在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低眉敛目,话语沉稳如钟,“臣的确是为了皇后娘娘被禁冷宫一事而来,原本后宫之事容不得臣置喙,但臣是皇后的爷爷,是皇上您的外公,臣便尚且把它当成家事,有几句话不得不说。” 朱奕宸早就料到宁府不会善罢甘休。就像后宫不得干政一样,朝堂之士也没权过问他的后宫,这一点上,君主是绝对的□□统治。但宁远不同,他是自己的长辈,就连父皇在世时都得敬他七分。自己之前拒绝了宁宏佑的求见,这一回也只能听他说道了。 呷了口茶,放下茶杯,示意对方继续。 “臣以为乔乔不会做出谋害皇嗣的事情,她的心性臣清楚,虽然骄纵了些,但不至歹毒至此。况且她并不笨,自小从没惹祸令自己陷入困境,就算真有心要害庄妃娘娘的孩子,那也不可能留着这么大的把柄给人抓,将脏水往自己头上泼。还请皇上明察。” 此时此刻,朱奕宸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想把那女人怎么样了,关押在冷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不可能关她一辈子。而自己的初衷也已全然改变,他自然相信她是清白的,但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真是讨厌极了这种猜不透摸不清的感觉,却又隐隐觉得刺激。 “嗯,这事朕会明察的。” 淡淡的不经心的语气,在宁远听来完全是敷衍。这位少年皇帝根本不爱乔乔,乔乔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如今更是被关在那样凄冷的地方,越想越心酸。“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准臣去长乐宫探望一番?” “这样不妥吧,皇后毕竟还是戴罪之身。” “可是作为爷爷,臣真的很担心,乔乔向来娇生惯养,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都说冷宫能把一个正常人逼疯,乔乔又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外公你放心,”朱奕宸勾着浅笑打断他,稀松平常道:“朕可以向你保证,表妹在里边过得很好。”怎么会不好呢,听说潇洒恣意得比在凤栖宫里还要快活,自找乐子的本事可见一斑。 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朱奕宸刚想歇会,就听周德海来报,庄妃不知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直呼腹痛。 “这种事情传唤太医不就行了,何必告知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曾经给予万千宠爱的女子,他没了丝毫热情。本来一开始就只当她是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也许,是到了该弃子的时候了。 面对主子的冷脸,周德海腆着笑,他自然知道主子是明白的,却也不免多嘴道:“庄妃娘娘不就是想让您过去陪着嘛。” 也罢,那就过去看看,好些日子没上锦岚宫了。这么想着,朱奕宸便出了殿门,到达庄妃寝宫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面色红润,见到自己立刻起身行礼。 “不是说肚子痛么?”这矫健的身姿哪里有半点病态。 “皇上,臣妾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知道您是否还在意臣妾。”庄梦晴言笑晏晏,半撅着嘴语带撒娇,她想这点任性的资本她还是有的。尽管被冷落了许多天,但一定是因为皇上太忙,而自己也有恙在身。“不过,臣妾还是请了张太医过来,臣妾小产之后一直很用心调理身子,自觉已经恢复如初,待会让张太医看看,臣妾是不是可以伺候您了。” 太医院离得较远,这会儿张岱年人还没到,候着的侍女也都被打发了下去。偌大的寝宫里,朱奕宸负手而立,胸前枕着的是一早就扑过来的庄梦晴的脑袋。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举止,每回两人单独相处,庄梦晴都会腻在朱奕宸怀里,对方的手便会攀上她的腰肢,挑逗厮磨一番。但今天显然不同,在自己热情地迎上去之后,皇上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并且,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庄梦晴心中一凛,识趣地退离开那个僵硬的胸膛,仰起头果然对上一张沉肃的脸,她试探着问:“皇上,您不高兴吗?” 其实朱奕宸内心也很矛盾,明明是个娇柔抚媚男人大都喜欢的女子,却越发觉得厌倦。“庄妃,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吗?”不等她回答,他就自顾说了下去,“自以为是,耍小聪明。” 皇上,您是在说臣妾吗?庄梦晴惴惴不安,那一瞬间,她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皇上从没对自己这样冷淡过,原以为小产之后会获得加倍的怜惜,却完全相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朕问你,真是皇后使绊才害得你小产的吗?” “当然是真的!”庄梦晴毫不犹豫地答,随即皱起眉,痛心疾首地装可怜,“皇上,您不相信臣妾吗?臣妾和您的第一个孩子没了,本就伤心欲绝,您还要怀疑臣妾来伤臣妾的心么?皇后娘娘势力大,打入冷宫这样的结果臣妾认了,但是臣妾始终为那可怜的孩子不平,臣妾盼了这么久的小生命,就这样被害夭折。” 朱奕宸冷冷看着跟前女子的哭诉,因为知道那个孩子根本不存在,所以,即便她说到后来是真的痛心,他也觉得很作。正欲开口,就来人通传说张太医到了。 张岱年尽责地为庄梦晴把了脉,事实上她的身体根本没大碍,那天只是腹部磕了一下,对于一个健康的普通人来说,甚至不需要医治,注意休息就好。但作为‘小产’人士,他还是隔三差五就来请脉,顺便配副调养身体的方子。 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在补药的持续灌输下,庄妃的气血空前旺盛,身体倍儿棒,再补下去恐怕得有反效果了。“娘娘,您的身子已完全无碍,微臣给的调理药方也可以停了。” 庄梦晴听了自是高兴,不管怎样,今天一定要留皇上在此过夜,她不能侍寝的这些天里,可便宜了那些小妖精们。刚想把太医遣走,就听外面传来愈见清晰的吵嚷声,这些奴才也太不懂事了,皇上在这还敢如此咋呼,成何体统!便唤来了贴身侍女巧香,“怎么回事?” “是凤栖——呃——长乐宫的沛环,她说有事求见娘娘,怕她惊扰到圣驾,守卫便谢绝了。没想到她硬是闯了进来,娘娘放心,侍卫马上会请她出去的。” “行了,赶紧……” “让她进来。” 庄梦晴的后半句话被生生扼在喉咙口,她移眸望向云淡风轻吐出那四个字的男子,一脸疑惑与不甘,皇上为什么想见宁紫乔的侍女呢? 得到准许后,沛环撒腿就往里跑,她不是来找庄妃,而是来找张太医的。方才火急火燎赶到太医院,却被告知其中术业专攻的三位太医,有两位奉命出了宫,还有一位上了锦岚宫,她只好追了过来。 料想到锦岚宫的宫门不容易踏入,但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硬闯进来后同掌事宫女说了自己必须见张太医的情况,却遭阻拦,她据理力争,幸好引起了里头的注意,幸好庄妃肯见自己。 一进门,却发现原来皇上在这里,张太医也在,沛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噗通跪了下去,“皇上,请您救救皇后娘娘。” 闻言,朱奕宸分明感到自己的心揪了一下,然后,他就听见自己紧绷而略抖的声线蹦了出来:“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沈乔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便对某人咋呼:“我爷爷居然是你外公!”这亲结的是不是太近了点。 某人瞥过去一个‘你才知道么’的眼神,淡定回:“有什么问题吗?” 沈乔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肚子,哀怨道:“我不求这孩子会是天才,只求不要智障就好。” “安心,我一个人的智商撑着就足够了,你再笨也影响不了的。” 沈乔:“……”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朱家的掌权者几乎都是近亲结婚的产物吧,貌似风险不大。 第22章 不放弃治疗 沈乔被蜈蚣咬了。 当时,她正蹲在后院的一盆郁金香球根前研究它为什么总不抽芽,太专注有些感官都被忽略了,直到猛然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她本以为是蚂蚁,满不在意地伸手想把它捏下来,不料触碰到的是硬硬的躯壳,恍惚还有很多脚。就稍一愣神的功夫里,脖颈又被蛰了一下,麻疼。下一刻,所有毛孔都条件反射地凛了开来,烫手山芋一般把它甩了出去。 原先只觉得恶心、毛骨悚然,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待瞧清楚被丢在不远处的那坨东西竟是一条脑袋血红通体发黑爪子粗实透黄的千年蜈蚣时——一点都不夸张——沈乔半条命都吓没了,破口的惊叫几乎震破长乐宫的屋顶,然后,在剧痛袭来之前晕了过去。 万幸,没往衣领底下钻。 蜈蚣作为五毒之一,其毒性不言而喻。被蜈蚣咬了一般不会致命,但如果对象成了精并且在颈部接连咬了两口的情况下就难说了,况且是在这随便发个烧都有可能丧命的医学渣渣的古代。 所以沈乔在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要命了。 其实这样也好,说不定灵魂就能飘荡回去与林昊重逢了。然而,在她彻底恢复意识大概是回光返照眼睛得以重新睁开时,沈乔发现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朦胧间似乎断续有些知觉但眼皮重得掀不开。脖劲处传来隐隐的疼痛,视线的尽头正有一个背影逐渐离去,逆着光,是个太医。 那萧瑟的场景,与医生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对家属摇头抱歉宣布死亡有着异曲同工的悲壮凄凉。身体的感觉很糟糕,果然没救了么?人固有一死,但被蜈蚣两口灭掉叫她如何瞑目哇?此时此刻,心底竟然有个声音高叫了起来—— 太医,不要说你已经尽力了好吗?我还没有放弃治疗请你也不要放弃,快回来啊喂! 原来,她还是怕死的。 双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主子瞪圆了双眼一副濒死的鱼儿般使劲挣扎的模样,赶紧疾步上前,兴奋地咋呼着:“主子你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吗?” 沈乔:“……”想撞墙。 “我熬了药,有些烫先放着凉一会儿。”双儿把药碗搁在床头,张太医说主子估计就快醒了便早早差了她去煎药,果然一回来就如了愿。这会总算松了口气,便忍不住叨叨:“主子你吓死我了,当时你的脸色惨白惨白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太医说幸亏救治及时,要不然你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是不是觉得喉咙干渴讲不出话脑子也热热的?太医说这是必然的,你好好休息便是了,我会一直在边上守着,蛇鼠虫蚁什么的休想再靠近你。对了,那条蜈蚣已经被我踩死了,我是不是很勇敢平时连蜘蛛都不敢踩呢,足见我有多愤怒!” 听着那丫头喋喋不休的关怀话语,沈乔觉得无比窝心,初时连讲一句话都怯生生的小姑娘不知何时成了话唠,唧唧喳喳的,好不热闹。然而瞅见她严重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容时,沈乔无比心疼了起来,自己是一直都在昏睡当中,那丫头一定没睡过好觉。 咽了口吐沫,沈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可辨,一字一顿:“滚、去、休、息!” 被蜈蚣咬伤的后续表现为:头晕、恶心、呼吸急促、出汗、痉挛等间歇性不良反应,最后,沈乔华丽丽发起了高烧。 …… 月朗星稀,粲然的银华倾洒下来,将夜晚衬得明亮如昼,又到一月月中时。 行走在这样的夜里,不需要宫灯的照引,视线也是相当明朗的。朱奕宸走着走着,抬起头,猛然发现到了一处地方。 长乐宫?他望着眼前的牌匾皱了皱眉,对身旁的人斥责道:“周德海,你是怎么带路的?” 奴才不一直都是跟着您在走吗,奴才冤枉啊。周德海迎上皇帝的目光,眨巴着双眼可怜兮兮地腹议着。主子当然是心知肚明的,这样说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边吧,还傲娇地不肯接受现实呢。 从琼华殿处理完事情出来,明明是要回紫煦宫的,明明是相反的方向,说不当心走错似乎也太自欺欺人了。朱奕宸兀自叹了口气,淡淡道:“听说皇后被蜈蚣咬了,既然都到这了,就进去瞅瞅好了,你说呢?” 周德海谄媚地笑:“皇上说的是。”呵呵呵呵,那天一听闻娘娘被咬昏迷不醒慌忙派张太医过来诊治的不正是皇上您嘛,现在干嘛要端得这般高冷? 皇帝的到来,自然引起了冷宫一阵骚动。 听闻那女人已经入睡,把闲杂人等都遣开后,朱奕宸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与桌上几乎就要燃尽的烛火互相掩映,照出屋里单调的布置,透着格外的温馨。一眼就看到窗台上摆着的几盆绿叶植物,以及窗下的矮柜上放着的一个有些异样的棋盘,可上头散落的那是棋子吗?怎么长得这么诡异? 视线偏移,一张安详的睡颜便落入眼底。朱奕宸不自觉地往前靠近,朦胧的光线里,她的睫毛卷卷翘翘,眼睛紧闭着,大概是高烧的缘故,脸蛋绯红绯红,微弱的呼吸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撩人。 原本就已经美得惊心动魄,这样恬静而乖巧的睡姿,几乎令人无法呼吸。朱奕宸分明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这样安静的她,内心竟无比满足,这些天来的忧虑也烟消云散。真切地看到了她的人确定她没事,他便可以放心地回去睡大觉了。 正要转身退出去,就听到一个喃喃低语响起,连续的似乎在重复两个字。梦话?朱奕宸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奈何话语太轻完全哽在喉咙口,实在没法分辨。鬼使神差地——后来想想觉得自己很是幼稚——他蹑手蹑脚地挪到床边,俯下身子凑了过去。 果然清晰了许多,什么子来着。朱奕宸蹙着眉较起劲来,脑袋偏着,耳朵几乎贴上沈乔的唇瓣。然后,只听她嘤咛了一声,平躺的身子侧转过来,电光火石间,脸颊被她的嘴唇轻轻擦过,柔柔软软的触感就好像一片羽毛拂在心窝。 朱奕宸猛然退开,望着她换个睡姿终止了梦呓,嘴唇还无意识地砸吧了一下,甚是可爱。嘴角不自觉扬起,他伸手抚上方才被碰擦过的地方,她的唇是温凉的,却几乎熔化了他被夜色浸凉的冰冷肌肤。 那一刻,他竟觉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莫名悸动。 突然有种想躺在她身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床上的人儿因高烧睡得很熟,这会儿恐怕打雷都吵不醒她。侧翻过身后,被蜈蚣留下的两个红点便暴露在了朱奕宸的视线里,他看到的时候有些心疼,而后不禁想到:岂有此理,这地方连朕都没亲过呢! 第23章 你在逗我么 她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局,亦没有忘记开始。时隔一个多月,再次回到凤栖宫,沈乔唯有一个感慨:皇上喂,您是在逗我么?这出戏自导自演得可H否? 谁能想到庄妃被爆出假孕,谁能想到庄妃进了慎行司,谁能想到她被无罪释放。不是要整她的么,怎么把无辜的庄妃送进去了?这种神展开,反正沈乔烧糊涂了脑袋都没有想到。 “娘娘,”沛环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后,跑到沈乔跟前提醒:“您该去皇上那里谢恩了。” 啥?谢什么恩?他拿我当猴耍我还没跟他计较呢!沈乔腹诽着,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没人权,便弱弱地问:“不去行吗?” 当然不行。 所以,简单拾掇了一番过后,沈乔出现在了琼华殿的门口等候圣上接见。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看到张岱年携着几个太医从里头出来,而后她就被放行了。 该说些什么她心里有底,无非就是‘皇上圣明还臣妾清白’‘叩谢主隆恩’之类的。把应有的礼节和一些恶心自己的话语一股脑儿吐出后,沈乔就觉得任务完成可以告退了。但是,等半天没有回应。 自己balabala讲了一大堆,对方怎么着也得吱一声吧,没有获得准许她也不能就这么离去呀。进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好吧,其实是刻意避开某人的脸。难道皇帝进了内室休憩,难道她一直在对着空气说话? 沈乔狐疑地抬起脸,就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卧槽,既然人在那杵着演什么哑巴呀!等等,他的气色非常不佳,病了?刚才是在群医会诊?喜大普奔啊有木有。 转念一想不可能,地点不对,要治病的话应该被宣去紫煦宫吧,而不是在用来议政接见的这里。所以,“皇上,您是遇到了什么医疗上的难题吗?” 沈乔问得很笃定,料想自己一定没猜错。她虽然平常不怎么靠谱,犯犯浑耍耍二,但智商一旦上线,分析起问题来从没出过差。 朱奕宸却是一愣,从她进来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她倒好,正眼都没瞧过来一下。原以为她还会急着告退,不料出口是这样的话语,一针见血。她刚从冷宫里出来,自然不会听闻出了什么事,她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细腻的。 上次去长乐宫时正巧沛环守在门外,另外一个去休息了,临走前,他特意交代自己到来一事不必让皇后知晓,大抵是拉不下这个脸来,因为在意,所以怕被取笑吧。 似乎已经将她放在了心上,她知道吗?也算是习惯了她的忽视,却越来越觉得愤懑,什么时候,她也会像其他嫔妃那样只看着自己呢? 强压下想要把她召唤到身边来的冲动,朱奕宸刻意绷着面孔,语气凛然:“你觉得朕像是会被什么问题难倒的人么?行了,跪安吧。” 想走的时候不给走,想留的时候倒来撵了,眼下分明是个垂涎已久的机会啊。沈乔不甘心地暗撇了下嘴,福了福身,“是,臣妾告退。”嘁,明明被她说中了嘛,承认一下会死啊! 满心的疑惑在回去后不久就有了答案,因为刚被解禁,自是少不了众嫔妃的一番‘慰问’——这些墙头草们一见庄妃落了难就立刻倒了过来,看见她们就烦,沈乔是听稍作逗留的俞妃说起的。这个俞寒总爱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似乎是想抱她的大腿。 俞寒的心思也确实是这样,她入宫最早,在后宫里年纪最大——虽然才二十七。她自知在青春上占了劣势,也不妄想能够再得到皇上的宠幸,皇上从来不是有情之人,所谓的专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譬如自己,譬如庄妃。所幸她有大皇子,那才是她今后的全部人生。 娘家没势力,她必须找个有力的靠山。而她始终相信,只要太后娘娘没归西宁府不倒,那么宁紫乔永远是这后宫之主。自己跟她关系搞好,对于梓玹的前途必是有利的。 “那庄妃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假孕欺君,还敢陷害娘娘您,您是没瞧见她那天的狼狈样,还喊冤呢。听说她在慎行司也不安分,吵吵着说要见皇上……” “俞妃,”沈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打断她,“本宫现在很乏,如果你没其他事情的话就先退下吧。” 被这样下逐客令的次数多了以后俞寒就悟出了真相——皇后懒得搭理自己。以前不懂傻傻就退了,错失了很多交心的机会,从现在起,就要死皮赖脸地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要不然怎么建立友谊将来怎么愉快地玩耍? 只是,该扯什么话题才能吸引皇后的注意力呢,没时间考量了,随口拈一个吧:“倒有一事,不知娘娘听说了没?皇上这些天为这事都伤了不少神呢。” 沈乔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面上仍装得云淡风轻,不甚在意地追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就是前段日子,临城罗月城里有一个县爆发了一场怪疫,原先虽死了几个人却也没有引起重视,后来更多的人群被传染了相继死亡,整个县几乎都遭了秧,并且开始向外蔓延。地方官员极力挽救没有任何效应,事态愈演愈烈,终是呈到了朝堂之上,皇上特地派了两太医前去坐镇,您知道结果怎么了吗?”俞寒咽了口吐沫顺了下气,继续道:“一个太医被传染至今在家高热不醒,还有一个眼见同伴倒下干脆逃了回来。罗月城现在成了人间炼狱,风声吹到周边的城池,闹得人心惶惶。未免动乱,皇上已经尽力压制这个消息,但疫情压不住,由县到城,只怕不久的将来会波及帝都乃至整个国家。” 原来这就是皇帝的症结所在,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沈乔心情也沉重起来,“不是瘟疫吗?” “不是的。”俞寒摇头,“本也以为是瘟疫,但事实比瘟疫可怕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根本控制不住。” 沈乔还想再打听得详细点,但从俞寒那里套不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毕竟身在后宫,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了解具体看来得去趟太医院。 于是,才把蜈蚣咬伤的并发症养好满血复活重回凤栖宫的第一天,原计划的好好休息没有得到片刻清闲。 …… 一整个下午,朱奕宸都在琼华殿里翻阅书籍,藏书阁的医书几乎都被他命人搬了过来,企图找到任何对这场从青云县扩散开来的怪病有用的记载。然而就像前几天一样,一无所获。 回到紫煦宫很是疲累,想着尽早用完晚膳就歇下。说到就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闹心事给焦躁的还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他竟然整整半个月没碰女人了,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却真的没那心思。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在前殿候着呢。” 胡乱的思绪被惊扰,朱奕宸怔愣了一下,宁紫乔?不是早上才见过吗?怎么又来了?倒是稀客呀。脑子还没想好见是不见她,嘴巴已经先吐为快:“知道了,朕一会过去。” 说过一会自然是想晾一晾她,总不能她一来自己就巴巴地赶去接见吧,即便真有那么瞬间的冲动,也必须淡定。 朱奕宸百无聊赖地在原地踱了几圈,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角落里摆放的一个大只落地的白玉瓷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瓷面锃光釉亮,他看见自己映在上边的模糊轮廓。头发有些凌乱,他立刻伸手扒拉了一下;衣襟有些松散,他立刻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有些皱巴,他立刻伸手——停!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中邪了吧! 不折腾了,想着便提起步子往门外走去。 千玺殿相当于紫煦宫里皇帝的会客室,沈乔奔波了一整天腿有些酸疼,也不知道皇帝要让她等到何时,不想站着,就不客气地往旁边一坐,支着下巴欣赏正座上方的挂画。没多久就听见周德海一声高亢的通报,沈乔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迎驾。 朱奕宸冷傲地走进去,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地经过她身旁,而后高高在上地正襟危坐着。周德海安排了宫女伺候茶水,随即领着人退守到了门外。 皇帝一出现,沈乔只觉得自己被笼罩进了一层低气压中,总感觉他怪怪的,具体又说不上来。被赐坐后,她直奔主题,“皇上,臣妾听闻民间闹了时疫,情势愈见恶劣,心急如焚,就到太医院了解了一些情况。臣妾有些自己的想法,您愿意听吗?” 非常愿意,却僵着脸:“说。” “臣妾认为医治所有的病症,最重要的是得弄明白它是由什么引发的,然后才是对症下药。就拿这场时疫来说,臣妾觉得本末倒置了,不弄清楚传染源,一味地救治病患是没有本质效果的。臣妾仔细看了罗月城递上来的资料,发现没用的记录了一大堆,但总算还是有几句重点。臣妾大胆推测,问题就出在家禽身上。” 从受害人的症状来看应该就是禽流感,对于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来说遭遇H7N9的那阶段都是谈鸡色变,更何况是这连啥玩意都没搞明白的古代了。“但臣妾并不确定,记录里只提到罗月城中多家畜养殖户,皇上可以派人查一下,最早的死亡病例他们日常所接触的是不是和家禽有关,疫情发生后这些家禽缺乏管理是不是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如果是,那一定差不离了——呃,有什么不对吗?” 滔滔不绝的沈乔正想收尾,就见皇帝原本平静无波的面孔堆上了几层浪,似乎是在质疑自己的话,于是她也质疑了。 朱奕宸假咳了一记,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端着不屑的态度道:“没有,你说得很好。”岂止是好呀,简直醍醐灌顶。那么简单的问题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还要自己的女人来提醒,太没面子了。如果感染源真的出自家禽,那么集中处理掉这些祸患再将病患隔绝救治,形势一定可以改观。 “若是情况真如臣妾所说,那臣妾也算为皇上分忧了对不对?到时可以讨个赏吗?”沈乔说这话的语气极其狗腿,费了这么多口舌,她其实是来谈条件的,等这种机会等了很久,一旦逮到必须积极。但皇帝是什么人啊——恶人,跟他讲条件有风险,不如先给颗甜枣,哄他高兴了再来说事儿。 朱奕宸确实觉得心胸豁然开朗,不过一个赏,就算验证下来她猜错了他也给得起,“现在就可以说,你想要什么?” “真的吗?”这三个字太逗比,沈乔脱口就暗自咋舌,赶紧继续:“那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将来不管臣妾做错什么,都不要怪罪到宁府头上,臣妾一人承担。” 这样,有朝一日寻到回家的办法逃离皇宫,就可以不用连累亲爱的家人了。宁府的每一个人,她都不想伤害。 沈乔说完就一脸期待地等待皇帝的回复,却见他脸色骤变,随即便站起身从高高的位置上下来,一步步逼近自己,直至跟前。迫于压力,她也赶忙起身,有些心虚地跟他对视。 娇俏的身躯被罩在自己的阴影里,朱奕宸不禁再近一步,几乎与她相贴。可以清晰看到她睫毛的轻微颤动,甚至可以闻到她的呼吸,与自己的缠绕在一起,有种微妙的快意。他敛下外露的戾气,问:“你准备做什么错事?”不知道为什么,听她那样说,居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沈乔嘴角抽了抽,“臣妾只是打个比方,您也知道臣妾脾气不好总爱惹事,为亲人求一张护身符总是好……”话未说完,下巴突然被攫住,她一惊,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指腹摩挲在她光洁的下颚,朱奕宸锐眼微眯,阴鸷地问出早有的疑惑:“你到底是谁?” 沈乔的心伴着尾音一个咯噔,他发现了什么吗?管他发现了什么,死不承认就是,反正她是如假包换的宁紫乔,她才不怕。不过,眼下是不是该端出宁紫乔应有的姿态撒一下泼?“皇上你在说什么呀,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是觉得我心性变了?你其实是想探我脸上是不是披了□□吧,你摸呀你摸呀。” 她说着就把脸一扬,秀丽的面容生动万分。被如此反问,朱奕宸哭笑不得,只是听着她最后六个字真的是跃跃欲试。然后,他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冷笑了一下。“的确,跟印象中太不一样了,你以前对朕很殷勤。” “那是因为……”最怕的就是提起这茬,沈乔随口敷衍着:“因为以前我很喜欢你啊,但是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现在我觉得轻松多了。” 闻言,朱奕宸顿时觉得失落感胀满了胸腔,“是吗?”低沉的声线略有不甘。 “对啊。”沈乔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自己如他所愿不再狗皮膏药似的倒贴他应该特高兴吧。趁着气氛缓和了一些,她连忙转移话题,并且换回恭敬的语态,“皇上,您要答应臣妾的要求吗?” “嗯。”朱奕宸虚应了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要求来着?哦想起来了,这个倒需要考量一下。 但沈乔没有给他改口的机会,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那个‘嗯’是应允,所以立即感恩:“谢皇上恩典。”绷住脸,不让得逞之色流露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这章好肥啊,昨晚码到将近12点想先发上来的,但还没修过,脑袋疼困得不行于是先去睡了。对,苦逼作者没有存稿了,正式开始裸奔,所以以后更新时间会不定,我尽量一天一更嗷嗷嗷爱你们~~~ 第24章 皇上去哪儿 那天谈话过后,朱奕宸连晚膳都没顾得上吃,便立刻召集相关人员就青云县时疫一事重新布置了重点。经调查,最初的死亡病例确实有个共同点——他们的日常工作都跟鸡鸭鹅这些家禽直接接触。 事实上,整个罗月城里,家禽暴毙的概率一点都不比人小,而大家一致以为那是因为家禽没有得到好好饲养,流散在空气里的病毒就趁虚而入了。连人都抵挡不住,更何况这些小畜牲呢。 在弄清楚原来家禽才是可怕的感染源后,它们就被大批大批地集中处理掉了,残酷却没有办法。 如何救治被传染的病患,这也是一桩颇为棘手的事情,毕竟史无前例。沈乔作为过来人——不是说她得过禽流感,而是看过各种报导,又有哪边的某某中枪了如何防治什么的——她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一方面她也想尽早让可怜的百姓脱离苦海,另一方面,算是对与某人交换条件的答谢吧。 历经大半个月,形势终于如朱奕宸所愿地改观了,照这势头下去,糟糕的局面一定能得到控制,最后彻底解决。逝者已矣,只能尽可能地挽救生者。 纠结了许久的心总算放松下来,吃饭香觉也睡得舒坦了。此刻,一番运动过后,朱奕宸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禁在想:若是换做宁紫乔在枕边,会不会觉得更加舒坦?果然,将她从冷宫里放出来是个不能更正确的决定。 其实把她关进冷宫后他很不是滋味,他多么希望她各种不惯各种委屈然后向自己示下弱求个情,却听沛环说她在里面过得很好。他郁卒他愤懑他烦躁,以往虽然跟她难得碰面但总算还有机会瞅上几眼,这下好了,走到哪里都没有她。才恍然发觉,他已经不厌恶她的存在,甚至满怀期待。 然后他就想,铲除宁府的势力跟留她在身边没有矛盾,她一介女流,何必牵连到她,干脆让她回凤栖宫好了,但是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出这种明显示好的举动。蜈蚣事件恰好给了他一个契机,一个给自己台阶下的契机。 宁紫乔那娇贵的身子,若是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命呜呼,姓宁的那帮人还不得来跟他闹啊。所以,他才不是心疼她,而是省得找麻烦。 他必须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才能稍微保持一点理智,不至于那么轻易地一头栽进去,那不是他想要的,或者说,他想都不敢想。他必须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至少表面上要这样。 他努力让自己回到之前的状态。 一番强烈的心理活动过后,朱奕宸侧眸望向旁边依在自己臂弯里尚在娇喘的女子,温顺的容颜让他觉得乏味,就连方才的翻云覆雨也并不怎么尽兴,倒不是不够激情,恰恰是太放纵了,反而觉得空虚。 而他身边的女子——许久未被临幸终于又泽承雨露的齐嫔,对这一切浑然未觉,她只沉浸在快乐的余韵中,心满意足。 待心潮平静下来,齐书瑶扭了扭身子,手掌握起蜷在男子的胸膛,光裸的肌肤在剧烈运动后沁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她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扬起脑袋,就见被跳跃而旖旎的烛火映照出的俊秀面孔正对着自己。 氛围相当微妙,这种时候,‘随兴’聊几句天最合适不过了。打了下腹稿,齐书瑶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到:“皇上,嫔妾之前有去慎邢司看望庄妃姐姐。” 朱奕宸移开目光,浑不在意地轻‘嗯’了声。 “庄妃姐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回可谓吃了不少苦,嫔妾看着都觉得心疼。”作为庄梦晴最忠诚的拥护者也算是盟友,齐书瑶这些日子同样寝食难安,好不容易跟庄妃见上了一面,就算没有她的嘱托,也要为她做点什么。“姐姐的事嫔妾不敢多言,皇上圣明自有论断。嫔妾只想说,姐姐是真的很爱皇上您,她在那里很想您,还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皇上。” “什么事?”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但听听也无妨。 “嫔妾也问了,想着到时候可以转告给皇上,但姐姐不肯说,嫔妾觉着大概是触及到了谁的隐私,姐姐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吧。”齐书瑶的语气轻快而天真,实际上她全都心知肚明,这些话都是庄妃教她说的,甚至还会有进一步的举措。 说完这些,她就小心观察着皇上的反应,暗觉不妙。他的眼眸已经阖上,刀刻一般的俊脸上一如既往的兴味索然。片刻之后,不带任何温度的话语传来:“不早了,睡吧。” 完了,皇上肯定没放在心上。 …… 三日之后,慎行司。 “进去吧,皇上在里边等着。” 庄梦晴冷眼瞅了下转身离去的宫娥,恨得牙痒痒。虽然她并没有刻意针对自己,但这么多日子一直被她欺压奴役着,心理着实不平衡。以往仗着皇上的宠幸她向来横着走,何时受过这般屈辱。这种地方实在呆不下去,这种日子实在没法过。 皇上终于肯屈驾前来,若他看见如此凄惨的自己,一定会心软吧。庄梦晴将满脸的悲愤切换为无限委屈,泪眼泫然地折到门口,走了进去。 一身素白的女子出现在视线里,朱奕宸微微一愣。进了慎行司的人,他自然知道要憔悴上一圈,却没想到庄妃会憔悴这么多圈。印象里,她是那样光鲜亮丽的贵妇人,盛气凌人,此刻却失了所有光彩,瘦削了,脸色苍白,头发也没有经过好好打理,精神很不佳,整个人看上去似是轻风一吹就能被刮跑。 看来这体罚根本不在她那千金娇躯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然后他不禁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 庄妃毕竟伺候了自己这么久,假孕什么的也毕竟子虚乌有,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对她?这种类似愧疚一样的感觉只维持了几个眨眼的工夫,在对方说出一些令自己反感的话语后,烟消云散。 庄梦晴一行完礼,就哽咽着喊起冤来:“皇上,谢谢您还能过来看望臣妾,臣妾憋了许多话,不吐不快。臣妾觉得十分委屈,那天张太医揭露臣妾假孕,臣妾一下就懵了,脑子里什么都转不过来。现在想想,一定是皇后娘娘联合张太医陷害臣妾,张太医医术最为高明,怎么可能被臣妾骗过去事后才发觉,一定是皇后设计的,她见不得臣妾有您的宠爱她嫉妒。皇上,请您相信臣妾。” “你的意思是,”听她如此编排宁紫乔,朱奕宸觉得十分不爽,话语里满含讽刺,“皇后明知道你根本没怀孕,还要推你一把害你流产?你觉得她有这么蠢?” 当初,庄妃假孕有理有据,但皇后到底有没有推她——因为庄妃一口咬定有,而无其他目击者能证明皇后的清白,所以这事最后不了了之。反正没有皇嗣,也足以消了她的‘罪’。 听了皇帝的质问,庄梦晴眼角抽搐了下,她坚信这一切就是宁紫乔搞的鬼,因为能买通张岱年的,除了背景强大的皇后,不做第二人选。 早知道不算计她了,她的确是没有要来推自己害自己‘流产’,没这个必要啊,自己傻乎乎地还以为占了上风。但是,为什么她被‘陷害’后没有立刻让张太医揭发自己呢?这样,她也不用被关冷宫啦。 为什么呢?随即,庄梦晴恍然大悟。 因为这样顺水推舟她就能彻底撇清干系!看啊,我不知道庄妃假孕,我还推她害她流产,无力争辩,蹲了一个多月冷宫才东窗事发,这事总与我没关了吧。 好你个卑鄙的宁紫乔! “皇上,可能真的是臣妾误会了,那天皇后娘娘大概并不是要来推臣妾。臣妾那时候以为自己有着身孕,神经紧张了一些。细想之下,皇后应是要来扶臣妾一把,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接着,庄梦晴把上述推断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臣妾敢打包票,就是皇后娘娘诬陷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朱奕宸听她一板一眼地分析完,回想起沛环向自己禀报的某人就此事的论断,顿时觉得庄妃的思路无比愚蠢,长篇大论竟然没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这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庄妃啊,”朱奕宸语重心长地喊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懒得多费唇舌,“此事不必再提,朕心里有数。朕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好吧,这才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那天听齐书瑶说完就有很强烈的直觉,必须找庄妃问清楚,否则会错过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但立刻找上门来显得太失身份,就等了三天。 “是的。”说到这个庄梦晴就来了劲,暂时抛开满腹的委屈,十分严肃地回禀:“有件事儿臣妾一直没敢告诉您,皇后娘娘回府省亲那会,和慎郡王游船幽会了。”这张王牌原想着暂且用不上,倒是差点忘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不能一味等下去,姓宁的不让自己好过,自己便也不让她好过。 这种事情终归有损皇上的颜面,不能明着往外说,要不然她很愿意让齐书瑶转述,毕竟她不确定皇上会不会屈尊过来。 听她提起宁紫乔,朱奕宸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然而幽会两个字钻进耳里,立时变成两只狠毒的爪子掐在心脏,他分明感到一阵窒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傲而淡然,“你说的是真的?” “是舍妹梦晞亲眼看见的,皇上不信可以找他们来对质。” “为什么以前不说,要到现在才说?”这一定是庄妃的又一个诡计,朱奕宸如是想。七弟常年在外游荡,宁紫乔出嫁前一直宅在家里,他们两人根本没机会勾搭上,更不可能幽会。对,不可能。 “因为臣妾之前不敢真正得罪皇后,如今,既然皇后要这样陷害臣妾,臣妾也没必要帮她瞒着了。” 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朱奕宸皱了皱眉。他不禁联想到,宁紫乔被关进冷宫后,七弟确实拐着弯为她说过好话,近日还常常往皇宫来,自他成年搬出宫独住后,何时跑得这么勤快,明明过来也没什么正事。就刚刚,来这前才把他送走呢。 难道他们两真有鬼?任何事情都经不起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像那么回事。 “朕会去查证的。” 从慎邢司出来,朱奕宸的心里都堵得慌,走出很远后突然听见谁在向自己行礼,抬眸一看,是齐书瑶。 “皇上,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让嫔妾陪陪您吧。”齐书瑶望着来路暗暗揣测,这是去见过庄妃姐姐了吗?太好了。她殷勤地侍奉在侧,随口扯了几句后说道:“对了,慎郡王来了,这会儿可能都在琼华殿等着您了。” “朕知道,他不是刚来,他是要走。” “哦,这样啊。”齐书瑶应和着,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呀,那明明不是出宫的方向,许是慎郡王又有什么事折返了回来吧。嫔妾可没有看错,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呢,皇上要不要回琼华殿看看。” “她人呢?”这两人同时出现在一个语境里就觉得不舒坦,朱奕宸努力压抑着内心猜忌的狂潮,补充道:“朕是说皇后。” “本来嫔妾是和娘娘说笑着一道走的,不过和慎郡王打过招呼后娘娘说还有事就没过来,嫔妾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正解释着,旁边的男子猛然疾步离去,动作之大,她明显感到身侧刮起了一阵妖风。齐书瑶提起裙摆,惊呼着追了上去:“皇上,您去哪呀?” “谁都别跟着!”夕阳的余晖下,朱奕宸的面色冷如冰霜,话语依旧是沉敛而淡漠的。但没人知道,他在害怕。 齐书瑶听话地停住脚步,看着那剑气一般令人生畏的凛然背影,露出个得意的奸笑。去吧皇上,祝您欣赏到一出好戏。留意了慎郡王这么久,总算不辱使命,也多亏了那两人无意间的配合。 第25章 笑成傻逼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落日西沉,昏黄的余晖倾洒下来,天际便镀上了层层光晕,缱绻而美好。若是旁边少了呱唧的一张嘴,这画面就更美好了,沈乔如是想着。 她是半路碰上了这个齐嫔,顺道走了一段路。她知道齐书瑶是庄梦晴那边的人,所以即便那人舌灿莲花说得风生水起,她也只是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事。 沈乔百无聊赖地将头偏向另一侧,欣赏着路边早就看惯了的景色,至于身旁的人在说什么,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忽然感觉对方停住了话头,很突兀的,然后原本欢脱的语气肃然端庄起来,同某人问着安,慎郡王三个字显得尤为清晰。 几乎是立刻,沈乔就将脑袋扭转回来,果然看见那个男子立在近处的分岔路口,相当意外。自从上次和他一起乘坐画舫游湖以来就没再见过他,当初关于祁霖山的那些话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沈乔微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随即开玩笑似的问:“慎郡王又来找皇上下棋吗?”听闻他最近入宫频繁,没什么事,就为了下几盘棋。她当然不会知道,其实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在乎的山水也没有看到。 “这次倒不是,小王是来向皇上辞行的。看书上记载说西面有个祁霖山莲花洞奇景,想去探寻一番。”因为有旁人在,朱奕昊答得清淡而恭远,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这话半真半假,他是决定出一趟远门,所以想着这次一定要把想见的人见了把想说的话说了。 从琼华殿出来后,他特意兜了个圈子才绕到这里,想低调地往凤栖宫去,没想到半路就给遇上了,到是省了不少麻烦。 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大庭广众之下,不便与她们交谈太多,朱奕昊说完那句后便没作停留,告了辞向左边岔开的路口前行。 沈乔则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了大概百来步,左面延伸出一条□□,她骤然停下,差点被紧跟在后的双儿撞上。 “本宫想去一趟花房,就不与你同行了。” 原本沉浸在自己小心思里的齐书瑶一听这话,立刻察觉出了苗头来。庄妃娘娘说皇后和慎郡王暗通款曲,刚才小心观察了两人的反应,不像有那么回事儿,慎郡王还说走就走了,想着许是庄妃搞错了。毕竟整个后宫,谁不知道皇后对皇上是喜欢得多么死皮赖脸啊。 但是皇后突然这么说绝对有问题,女人的直觉,她一定是想去追慎郡王。如此想着,齐书瑶表面上顺着原路返回寝宫,暗地里计划等走开一段就悄悄跟回来。 …… 狭长的小径上,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沈乔的步伐显得有些急促,天色已经不早,得尽快赶到西园的莲花塘边。 她没有理解错吧?慎郡王是给了她这样的暗示吧?必须肯定绝对是! 整个皇宫的赏花之地,除了最受欢迎的御花园,还有根据方位设立的东西南北四园。每个园都有其代表性花卉,对应了春夏秋冬。西园便是以莲著名,只是这个季节还看不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艳景象,是以基本不会有人前往,是个适合私会的好地方。 沿路碰上了几队巡逻的侍卫,越接近西园,越显得冷清。穿过一座嶙峋的假山,一方在夕阳下尤为绚丽的池塘便扑入眼帘,然后,果然瞧见有个男子杵在那里,负手于背后,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际,不知道有没有很忧桑。 沈乔让双儿等在了假山口,顺便望望风,有什么情况可以咳嗽知会一声。一路上已经跟她解释过为什么要到这里,反正这丫头是自己这边的,做什么事都不必防着她。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朱奕昊转过身子,笑眯眯地望着来人。他自觉两人同游过后已经很熟络,就一点都不拘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铺在池塘边一块平坦的岩石上,招呼沈乔,“我可没打算说几句话就放你走,要不要坐着聊?” 自然要,能坐就不站着,能躺就不坐着,向来是沈乔的原则。 “就知道你能听明白我的暗语。”朱奕昊在旁边另一块岩石上坐下,与她一样面朝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层一层,倒映着红彤彤金灿灿的晚霞,如同碎了满地的红玉珠宝,耀眼夺目。“以前我在宫里的时候就总爱来这看夕阳,这里是整个皇宫欣赏夕阳最美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 被他仿佛捡到宝似的得意表情感染,沈乔也微微一笑,有个疑问:“你是真的又要出门远行了吗?”还是为了引她到这儿来的托词? “是啊,要走,所以这回冒着大不敬之罪来找你告个别。”若是让皇兄知道他和皇后娘娘私下见面,不定会掀起怎样大的风浪呢,他自己倒无所谓什么惩罚都担得起,就怕连累了皇后又被关进冷宫。那种魂不守舍担忧得够呛的心情,真是不想再度体验。 两人是先后过来的,不会惹人怀疑,这里也安全得很,应该不会出事。朱奕昊如是想着,内心相当安定。 “那祁霖山上什么莲花洞奇景,是你胡诌的吧?”沈乔追问到,她坚信祁霖山就是回去的契机,继而坚信这个时空中的这座山和记忆里那座完全吻合,那就不应该存在这玩意。 听闻,朱奕昊笑眯眯地点头,“说起祁霖山,这倒是正事,这几趟进宫也主要为了想告诉你。我已经查清楚了,它坐落于泾阳城,离帝都挺远的,你准备去那里吗?” “对,想去。”沈乔大方承认并意思意思道了声谢,有了这个具体地名就好办了,只等找到时机离开皇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想出去到处玩儿,宫里闷死了。” 撒娇似的抱怨萦绕在耳际,朱奕昊放柔了双眼,打着趣说:“我还以为宁府的女儿都是天生为了宫廷而存在的呢。”太后娘娘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规规矩矩,高贵冷艳。 而面前的女子,确实一点都不适合皇宫,像只金丝雀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即便那笼子打造得再豪华再奢侈,也没资格囚禁住她。她就应该像蝴蝶,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不是吗?那一次在梅林雪地里看见她,她就是整幅画卷里最美丽的花蝴蝶,翩翩起舞,令人怦然心动。朱奕昊想着想着就有些怅然,如果她不是皇后该有多好。皇兄的计划他多少能猜出一些,那么作为宁家嫡女入宫为后的她,会不会成为最终的牺牲品? 不过或许,对自己来说这是一个机会。 “怎么了?”沈乔眼尖地瞧见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悲凉,揣测着一定是离愁别绪在作祟,便企图缓解气氛,“我这辈子还没离开过洛安城,你游历了那么多地方,有没有遇上什么特别好玩的事儿,说来听听啊。” “当然有,多着呢。”说到这个,朱奕昊果然来了劲,脑袋都不用运转,自动储存的一个个新鲜有趣的段子纷纷跃出脑海,争先恐后地蹦跶着秀存在感。太多太杂,一时之间不知道先说哪个,于是,他仿佛听到颅内无数个声音高叫着:“选我!”“选我!” “先来一个让我耳目一新的见闻吧。”朱奕昊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媳妇团们的那句千古神问,就是‘如果我和你娘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对吧?” 沈乔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这个问题真是不分时间与空间都这样顽强地存在吗?原来古代的女人也这么无聊? 努力赶跑内心奔腾而过的羊驼,她装得一本正经,“嗯,知道啊。” “我上次从颍州坐船回来的时候,旁边有一对年轻的情侣,那女的就问了男的这个问题,男人轻描淡写地回了,‘我娘懂水性,她会顺道救你上来。’女的不依,说:‘你一定要下去!’你猜那男的怎么回?” 沈乔努力设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猜测太没创造性肯定不对,索性摇头,“不知道。” “男人说:‘那你死定了,我不懂水性,我娘肯定救我。’那姑娘当场脸都黑了。” 果然是迄今为止听过最棒的回答,沈乔赞叹的同时,默默给那女的点了根蜡,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哈哈哈。好吧这貌似不是个笑话,收住。 有了反应不错的开端,朱奕昊更是卖力地将途中遇上的趣闻逸事讲述出来,一桩一桩滔滔不绝,直把身旁的人儿逗得咯咯直笑。这一刻他深深觉得,跑这么多地方太值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余晖散去,黑暗渐渐笼罩下来,清风拂面,周遭的一切静谧而安详。从远处望去,男子淡然讲故事的背影与和谐的景致融为一体,互相辉映,恬淡静好,只是,旁边那笑成傻逼的女子就有点煞风景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阴恻恻的话语从身后飘来,突兀而强势地打断了沈乔的笑声。她浑身一颤,吓得嘴巴都没顾得合上便转回身。她多么希望是她笑出了幻听,但眼前那真真切切的画面告诉她,这是现实,皇帝陛下那比山雨欲来风满楼还具压迫感的可怖脸庞,这也是现实。 更要命的是,那种捉奸在床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放心,虽然更得慢了点,绝对不会坑哒 第26章 别那么傲娇 因为天性太过冷清,朱奕宸这辈子都没有尝过真正愤怒的滋味,即便是被父皇赐婚——曾经最厌恶的事没有之一,也只是心里不舒坦,膈应。而此刻,那种心脏被剧烈压迫血气全部冲上头顶的感觉,陌生而震撼,他觉得世上任何词语都描绘不出他排山倒海般的愤懑。 但,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来是昏君的行为,他才不会干这种蠢事。所以,朱奕宸深呼吸克制住翻涌的怒意,眉目凛然,出口的话语冷硬,却掷地有声:“你们好大的胆子!” 如果说之前的问话尚带着点揶揄的气息,那么这一句,便是完完全全的严肃了。 “皇兄,请不要怪罪皇后娘娘,是臣弟胁迫娘娘过来的。”朱奕昊第一时间就起身挡在沈乔的面前,心里懊恼万分,其实他准备了纸条想着逮到时机悄悄塞给皇后便走的,但还是私心作祟贪恋了不该贪求的时光。 皇兄不喜欢皇后,但不代表可以容忍她跟别的男子私会——虽然有些无辜至少表面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此情此景,换做是他也无法容忍,这下该如何是好? 心慌的同时,朱奕昊很是疑惑,皇兄为何会突然到这里来?就算吃饱了撑着也不可能来这赏景啊。而后他不禁想起,小时候跟皇兄玩得最好,每次和母妃赌气就会跑这来散心,每次都是皇兄找到自己。 所以,皇兄是冲着他来的?那又为何会知道他还滞留在宫里?撞见这一幕是巧合还是被有心之人唆使? 现在貌似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看着对方如母鸡护小鸡般将他的女人挡在身后,朱奕宸勉强压下的火气噌地又窜了上来,并且比方才更盛。当他是傻子么,有被胁迫后聊得这么欢的么?狂躁的心脏几乎破膛而出,但他还是忍而不发,冷笑了一声,往前逼近。 就是这时,脑中炸开一个细节,之前去长乐宫听见那女人的梦话,当初分辨不清,此刻幡然醒悟,她口口声声喊着的分明是‘昊子’!他们果真早就勾搭上了?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但做梦都在喊那人的名字,还喊得那么亲切,这说明了什么? 难怪像换了个人似的对自己不冷不热,难怪会说不再爱他,原来是移情别恋了!混蛋!她怎么可以这样! 沈乔站在朱奕昊的侧后方,并没有完全被遮住,而夜色也并不深沉,是以能够看清皇帝脸上仿佛欠了他五百万两银票不还的阴郁神色,不仅如此,空气中还涌动着一股无以名状的骇人分子。 有杀气! 当那个气场无比强冷的男子步步踏来就要逼至跟前时,下意识地、也是出于本能地,沈乔往朱奕昊的正后方挪了一小步企图寻求安全感。她发现自己相当害怕,打心底升起的恐惧,因为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皇帝,直觉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而就是这么一小步,将朱奕宸的怒火和妒火彻底引爆。 岂有此理!作为皇后,不知廉耻和王爷私会不算,还敢公然挑衅皇帝的威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么?活得不耐烦了?最不可原谅的是,这画面怎么那么刺眼呢? 要把她拽到自己的身边来!要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男人! 这么想着,朱奕宸一个箭步过去,目光狠狠锁住面色有些发白的小女人,伸出的手尚未碰到她分毫,就被一具坚实的胸膛拦住了。 危险的气息浓郁到令人头皮发麻,见此情形,朱奕昊脑门一热往前一站。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君臣之礼,只想着不能让心悦的姑娘受到伤害。他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一举动反而更惹眼前这位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男子不爽,还想着皇帝能不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听他劝慰,“皇兄,请……” 话未说完,狠戾的言语劈头盖脸地落下:“滚开,你算什么东西!”伴随着这话,劲风扫来,一记重重的拳头砸在嘴角,力道之大势头之猛,脑袋都嗡一声震荡着偏转开来,身子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这样近距离的刺激,沈乔一下就懵了。待回过神来抬眼往挨揍的慎郡王看去,好家伙,嘴角都流血了。靠之,君子动口不动手,干什么打人呐! “皇上!”沈乔的暴脾气上来,叫嚷着想替朱奕昊讨个公道,但当她对上皇帝陛下那张连鬼怪都要退避三舍的可怖脸庞时,正义的气焰一下灭了,或者说她突然清醒了。 狗血言情告诉我们,这种时候站出来纯属找虐,她必须向恶势力低头,局面才有可能不再恶化。所以,铿锵的气势说收就收,严肃的脸儿一秒钟变谄媚,沈乔放软了语调讨好着问:“您的手疼吗?” 馨香的身子蹭到跟前,听着她不顾情郎先来问候自己,朱奕宸堵得快顺不过气来的心才稍微畅通了些。真不知道她要是再敢拂逆自己,他还会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的确太冲动了,理智完全掌控不了头脑,简直是个单蠢的毛头小伙儿。这种行为出了世还是头一遭,堂堂皇帝,竟然因嫉妒而对人拳头相向。 嫉妒?想到这个词,朱奕宸所有的神经都凛住了。不,他不承认,这种可悲的情绪他怎么可能会有,他只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搞婚外恋,如此而已。 好不容易平复下暴躁的心绪,朱奕宸想了想,此地不宜久留——好吧,他就是不想让那两人呆在同一个彼此能够相望的空间,必须把他们隔离开来。 “跟朕过来!”朱奕宸一把拉起沈乔的手,扯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去,不忘回头对着曾经最可亲现在最可恶的七弟命令道:“你,去琼华殿等着!” …… 沈乔还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哪里,竟是回了凤栖宫,值守在殿内的太监宫女被皇帝陛下的一声狮吼吓得一哄而散。 艾玛,火气还是很大啊。沈乔揉了揉被拽得有些生疼的手腕,赶在对方质问前开了口:“皇上,可以先听听臣妾的解释吗?”一路上她将整件事情过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闻言,朱奕宸瞅了她一眼,原先的紧张和不安已经散去,满脸都是镇定而柔和的光,内心被触动。她都可以收放自如,怎么他偏会被影响至斯,太不正常了,他得淡定。 在旁边待客的木椅里坐下,那女人立刻殷勤地过来倒了杯凉茶,他接过抿了一口,压在胸口的虚火降了三分。“好,你说。” 沈乔并不知道和慎郡王同游那天是被庄梦晞撞见了,当时王爷只说遇上了个熟人她也懒得追问,这一茬压根没放在心上。今天之所以会被皇帝抓住,她的猜测是,自己被人盯梢了,毫无疑问是庄妃的狗腿齐书瑶,而自己之前也确实和她在一起,一定是她捅到了皇帝跟前。 而皇上的态度,她觉得,“您一定是误会了,臣妾和慎郡王只是普通朋友,我们在那就纯聊天,纯的。您也知道,慎郡王要出远门,正巧碰见就找了个安静的地儿叙叙话告个别。如果臣妾和他真有什么,您看见的也不会是那样一番场景了呀。” “普通朋友……”朱奕宸咀嚼着这四个字,满含讥讽,“皇后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没有啊。” “没有?那么作为有夫之妇,和其他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私会,像话吗?” 一而再再而三?卧槽这么精准,皇上您知道得太多了吧。沈乔的一边脸颊抽了抽,低眉顺目从善如流地承认错误,“不像话,臣妾以后定当注意。但是皇上请您相信,臣妾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臣妾和慎郡王绝没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情谊。” 后边那句话也不知怎么就戳中了柔点,看着她那样认真,朱奕宸心中一软,火气骤然又降了三分。“你真的不喜欢慎郡王?” “真的。” “那你发誓。” 皇帝陛下居然让自己做这种幼稚的行为,连语气都透着一股孩童般的倔强与执拗,沈乔的另一边脸颊抽了抽。“好,我发誓,如果我喜欢慎郡王,就遭天打五雷轰——这个没有诚意,重来。我以宁府的名义起誓,我不会爱上慎郡王,哪怕一丝半点,如有违背,就让宁府惨遭横祸,永无翻身之日。” 押上了一大家子人,够狠了吧。 显然,朱奕宸很满意这个誓约,看样子真的是他误会了,她都这样诚心了,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梦话什么的大概还是他没听清楚。至此,因某人‘移情别恋’而升腾起的怒火全数熄灭。 而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操控,地狱天堂,全在她的股掌之间。这个时候,如果他再看不清自己的心,那就枉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了。 相比她移情别恋,和七弟私下相处会儿就容易接受多了,说来也不算很私,不是还有个侍女在吗,那个妄想通风报信的家伙,估计也被吓坏了。 等等,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如果这件事没有牵扯到慎郡王,你还会急着辩解吗?”他可没有忘记,这女人在‘谋害皇嗣’的时候根本懒得为自己说一句话。意识到这点,心里又不平衡了起来。 沈乔的理解有些偏差,她很爽快地回答:“会啊,不管是谁,臣妾都不想连累。” “……行了,这事到此为止。”朱奕宸觉得没必要再自寻烦恼,索性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告诫面前的女子,“不许再背着朕私下里见七弟,其他男人也不行。给朕牢牢记住,你是朕的皇后。”说完有些别扭地别开了脸。 不能更傲娇的话语,不能更傲娇的表情,沈乔这下整个脸都抽筋了,有个可怕的认知浮上脑海。“皇上,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噢,太可怕了。 戳中内心的言辞令朱奕宸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转回头来,虽然他打算正视自己的心,但不代表就能立刻拉下这个脸来。于是,甩过去一个‘你想太多了’的眼神,他满含不屑地反问:“你觉得母猪会上树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 啥玩意儿,简单的两个字非要拐这么个弯,沈乔鄙夷地眨了下双眼。或者,暗喻她为树他是母猪?那么这个上……咳,最好如此。 …… 到达琼华殿时,有了人生目标觉得生活突然满怀期待了的朱奕宸心情大好,这种曼妙的滋味从未有过,空虚而放纵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满了。感谢父皇赐了这桩婚姻,感谢母后助他登上帝位,感谢上苍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没有让他继续执迷。 他喜欢上宁紫乔了,那样爽朗而清脆的笑声都没有对他绽放过,而他想独家占有。他想她的眼睛看着他,他想她的目光追随他,他想她的心里也有他。若是洞房花烛夜时没有将她冷落,若是不曾明知她无辜还赏她一巴掌,若是没有搞出庄妃假孕的闲事来,那该多好。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没爱上别人,自己就有信心重获她的芳心。他都准备主动出击了,魅力值必须飙升,拿下她妥妥的。 纵然内心已阴转多云到晴,在对上静静等在里头的老七时,朱奕宸的脸色依旧冷峻不堪,他端得十分严肃,在对方跟前站定,欣赏着自己在他嘴角留下的杰作,冷静下来后,觉得这教训也算是够了。 “皇后都跟朕说了,她只拿你当朋友,不管你对她存着什么心思,都给朕收起来。别再单独找她,若有下次,朕决不轻饶。天色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出门,赶紧回去吧。” 朱奕昊叩谢皇恩,其实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方才独自分析了下,他就知道此事不会闹大,要不然皇兄不会单枪匹马地杀过来。他没有带上侍卫——不管是潜意识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都足以证明他有心庇护。 至于原因,有两个可能。皇后和其他男子人约黄昏后,终究不是光彩的事,皇兄爱面子不愿公之于众;再有一个,皇兄怕此事一旦被不相干的人知晓,那么皇后和自己不管有没有做什么都必得遭受处罚,皇兄不想将他们——主要是皇后自己是顺带的——推到风口浪尖。 而朱奕昊坚信是后者。西园的情景历历在目,皇兄何时这样意气用事过,向来秉持的矜贵都不要了,那一言一行,分明是浓浓的醋意。 因为不爽,所以暴躁;因为在意,所以冲动。 皇兄,也喜欢上了那个明媚如春光的可爱女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猪比我预想的开窍早啊哈哈哈哈哈哈,另外,沈乔的梦话确实是昊子。 第27章 出师未捷身先扑 春意暖,百花开,这是一个天地万物生机勃勃的季节。向来冷清的凤栖宫,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门槛被络绎不绝地踏过。 那一份宁静与清幽,是由皇帝派遣的送礼大队打破的。 完全让人始料不及,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奇珍异宝等,一波一波地往凤栖宫里送,当然,这些犒赏也不是平白无故的。 镇北大将军戍疆退敌又立了汗马功劳(他支援过去的时候敌方已经撤退了他其实什么也没干),自然要赏赐她的女儿;护国公在家颐养天年之际还心系朝廷为国分忧(实际上就是闲着没事进宫来关心了下两孩子是否和睦相处以及就马上要到来的皇帝生辰提了几个想法),自然要赏赐她的孙女;小侯爷一举拿下文武状元头衔实乃国家栋梁之才(这种三个月前的旧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自然要赏赐他的妹妹。 理由真是一个比一个扯,想到皇帝陛下这奇怪的举动,沈乔便欷歔不已,瞧他以前那臭屁样,这会儿怎么倒来讨好自己了?琢磨再三,觉得肯定是他朝堂上遇到了危机需要宁府的支持,所以要来跟自己搞好关系。 哼,你也有今天! 照常从御花园溜达完毕返回凤栖宫,尚未踏进正殿,便瞧见里面停着一只十分华美的箱子,消停了一天,这礼咋又来了。沈乔满不在意地提裙跨入,一面交待守在门口的侍卫:“还是堆到储物阁里去吧。” “不打开看看吗?” 不温不凉的话语从前方飘来,沈乔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只见一身龙袍的皇帝正侧坐在椅子上,品着茶,低着脑袋研究桌上她的象棋棋盘。 她赶紧趋身上前,一脸惶恐,“皇上,臣妾不知您驾到,有失远迎。”今天太阳打西面出来了么,皇帝居然主动上她这里来,怎么都没人提醒她一声? “何止有失远迎,还让朕等了这么久。”朱奕宸说着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遣开那群战战兢兢破坏气氛的侍者,“你们都下去吧,顺便,把这箱子抬到储物阁里去。” 每个宫都设有一间储物阁,用来放置不需要的丢掉又太可惜的东西。 沈乔觉得,她当着皇帝的面糟蹋皇帝的心意,简直作死。果然,还没想到合适的措辞缓解自己的尴尬,阴阳怪气的质问就来了,“原来你就是这么处理朕的赏赐的呀,看都懒得看一下?” “不是的皇上,今天是例外。”沈乔狡辩着:“以前的那些臣妾都有看过,都特别喜欢,只是觉得暂时还用不到,就先搁在储物阁了,到时候还是会把它们请出来的。” “是吗?”朱奕宸后仰靠在椅背,双腿交叠着,神态自若,内心无比纠结,“那,前天送过来的那对玉麒麟呢,觉得怎么样?” “太漂亮太珍贵了,臣妾尤为喜欢。” “宁紫乔!”听着她胡乱拍马,朱奕宸忍无可忍。那对玉麒麟是番邦进贡的,麒麟作为上古神兽,自有祥瑞之意。与凤凰一样,有雌雄之分,麒乃雄,麟为雌,这样一对便是象征着男女之情,所以,他根本只送了其中雌的那只给她。 自己精心挑选还找了那么多借口送来,她却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太过分了!最最可恨的是,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她眼睛瞎了么,怎么会没有看见呢,他的存在感难道还比不上一只箱子?从来到哪都自带光环闪闪亮亮,怎么她就能忽视得这么彻底? 可是,明明心里气得要命,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就怕弄僵了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自己却满心在意。这大概就是爱情的滋味吧,挠心抓肝,无可奈何,却又隐隐觉得甘之如饴。 “罢了,你不稀罕就算了。”朱奕宸自找台阶下,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又追加了一句,“若是朕下回送你的东西你再敢丢到储物阁,朕绝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臣妾再也不敢了。”沈乔应得爽快而狗腿,原先被他吼得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称赞他的东西也不对么,这皇帝脾气也太怪了吧,还好他没有纠缠下去。 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别扭,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把自己生拆入腹,赶紧把这尊大佛请走才是。“天色已经不早,皇上还没用晚膳吧,臣妾这里的伙食粗鄙招待不了您,就不留您了。” 很好,被下逐客令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朱奕宸不怒反笑,淡淡问着:“皇后的意思是,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还比不上宁府的,亏待了你的胃是吧?” “臣妾绝无此意。”该是怎样扭曲的心灵才能理解出这一层涵义啊,沈乔无语凝噎。这家伙闲得蛋疼专来找茬么,偷眼揣摩了下他的脸色,是她的幻觉吧,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居然透着一丝委屈的郁闷的气息,潜藏在伪装强大的阴沉背后。 不得不说,沈乔在关键时刻还是很上道的,她马上读出了皇帝陛下‘其实不想走其实很想留’的表情,也领悟到皇帝陛下紧绷着的那根弦若是她再撩拨一下必断,于是马上改口:“皇上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在这一道用膳吧。” 虽然这个邀约很违心,但听在朱奕宸耳里很受用,他脸色稍霁,高贵冷艳地吐出三个字:“不嫌弃。” …… 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陆续上了桌面,珍馐在前,佳人在侧,朱奕宸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其实这些天差不多一直这样,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雀跃不已,有太多想法钻出来。 那日确定了心意后他就很想黏上她,而之所以这么久——整整五天,真的忍了很久——不露面,是想给她也是给自己一个缓冲期。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调整到最佳状态。 看着那个只顾埋头吃饭的小女人,突然很想逗一逗她。于是,朱奕宸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发问:“皇后,你入宫前府里的嬷嬷没有教你该怎样侍奉自己的夫君么?” 沈乔闻声抬眼,也停下筷子,一本正经地答:“皇上是想有人伺候么,那臣妾传宫人进来。”才不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谁知道他挖了怎样的坑等自己跳呢,但有些事情真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 朱奕宸挑了挑眉梢,难得一见的调笑口吻:“朕只要你伺候。” 一个大圆桌,两个人,十八道菜。除了面前的几道,其他根本夹不到。正式场合,自然有侍者候在一旁端着小碟子把各色菜肴呈到皇帝嘴边;若是只和嫔妃两人进膳颇有情调的话,那么这种活儿嫔妃们更愿意揽下。 而沈乔,岿然不动,只顾自己吃得津津有味。这种潜规则她自然懂,她不懂的是——皇上想干嘛?不是说了母猪不会上树么,干吗又送礼又蹭饭的,目前种种行为分明是调戏。她暗觉糟糕。 从前被冷落的日子多好啊,不用担心□□的问题,很安全。若是他对自己有了意思,那如何能逃过他的魔爪?虽然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虽然它应该很渴望皇帝的宠幸,但只要这颗心有知觉,就无法忍受被除林昊以外的男人触碰,她也是有节操的人好嘛。 “有听到朕的话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被回应的朱奕宸焦躁了,她本事可真大,总能轻轻松松让自己暴走。 不耐烦的话语震击着耳膜,沈乔立刻将游离的思绪拉回来,认命地准备起身伺候圣上。不料一只脚不小心踩住了曳地的裙摆,身子猛然往上提时,悲剧了—— 出师未捷身先扑啊,扑就扑了吧,你倒是遵循惯性定律扑在桌子上啊,怎么就扑进了旁边敞开的怀抱呢,并且,是以半边屁股侧坐在龙大腿上的姿势。太不科学了,太丢脸了。 “皇上对不起,臣妾不是故意的。”沈乔慌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一只有力的大手环过腰际,将她的努力变为徒劳,甚至,使了些力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至此,坐得相当舒坦了。 沈乔抬眸,疑惑不安地望向从未这样近距离相贴的男子。 “制造意外投怀送抱果然是后宫屡试不爽的招数,皇后也不例外。”温香软玉在怀,朱奕宸心情格外舒爽。幸好自己眼疾手快,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了她扑倒的姿势,要不然她该被桌角磕疼了,菜也会遭殃,自己又哪来这豆腐可以吃? 腹黑的皇帝得意洋洋,眼看怀里的女子想要辩解,立即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难为了皇后,这么高难度的动作都能完成,朕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皇帝的脑回路沈乔总是跟不大上,这一次她也不想跟上,管你什么表示,她只想解释她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她毕竟是有节操的人啊。 然而,才张了口尚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那张离自己半臂之距的俊脸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眼里放大。脑袋轰一声雷鸣,唇上一软,内心一震。 以吻封缄。 是冲动,也是早有所图。 …… 好半晌,腰上的束缚松开,沈乔不卑不亢地跳下龙腿,顾不得某人的需求,回到自己的座位,扒口饭压压惊。 如果要问她被强吻时秉持了什么心态——呃,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呗,只要不触及底线;如果要问她整个过程的感受,真的特别不想承认——感觉很不错。 沈乔不是没有接过吻的人,正是因为有经验,便难免产生比较,于是她惊恐地发觉,除了很棒的官能体验之外,心潮荡漾得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就此刻,都好几口饭咽下去了,那颗燥热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种诡异的反应应该跟她无关,全是被这具身体影响的。沈乔如此宽慰自己。 “别光吃饭,吃点菜啊。”朱奕宸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对于自己的终极目标,这点甜头只相当于开胃小菜,即便这样,也觉遍体通泰。 原来,亲吻喜欢的人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若是对方再给与回应……争取下次。 听皇帝这么一说,沈乔才发现自己在吃白食,不禁鄙夷了自己一下。扫了眼桌上的菜,想吃鸭腿,虽然离得有些远,手臂加上筷子目测还是可以夹到的。 屁股轻抬身子紧贴桌沿腰板挺直手臂伸长,我夹,我夹,妈蛋目测失误,夹不到。沈乔悻悻然缩回手,打算退而求鸡翅,却见一双筷子轻巧地夹过一只鸭腿,轻巧地送到了自己碗里。 “谢皇上。”受宠若惊,消受不起,都怪这不人道的布菜。“其实可以把份量减少啊,都这么一大盘,占地方又太浪费,两人根本吃不了多少,皇上你觉得呢?” “皇后所言甚是。”朱奕宸言笑晏晏,就这么看着她不用吃东西都觉得好饱了,那词语怎么形容来着,哦——秀色可餐。“想吃什么告诉朕,朕帮你夹。” 沈乔哪里还敢劳烦皇帝陛下,只安分啃面前的几道菜。一顿饭吃得是心惊胆战,但总算熬了过去。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月亮悄悄挂了起来。她以为皇帝折腾到现在总该自觉撤离了,事实证明,她不傻但很天真。 “朕今晚就宿这里了,皇后准备侍寝吧。” 晴天大霹雳!当头一棒槌!沈乔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满面严肃,因无法接受而透着惧怕,抱着最后的希望问:“皇上,您开玩笑的吧?” 没有放过她的每一丝表情,朱奕宸不动声色,同样认真地反问:“你觉得,朕像是在开玩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收藏啊求收藏,求留言求打分求一切。 第28章 霸道皇帝爱上我 翌日,天光破云之时,沈乔将朱奕宸送出了凤栖宫。回到殿内,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拖着疲累的身躯窝回了床上,折腾了一宿,她需要补眠。 这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爬起来洗漱,早饭连着午饭一起解决,吃完想继续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趁着春光正好,索性拉上双儿随处走走日行一遛去了。 朗朗乾坤,日头虽高挂着倒也不至毒辣,暖洋洋的,有微风拂面而来,沈乔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走到一处绿树掩映的凉亭,正想绕进去歇会,就见齐书瑶从另外那条道过来,迎面撞上,看势头很显然也是要往亭子里去。 见鬼了,最近怎么老是碰上她? “皇后娘娘吉祥。”齐书瑶也是一愣,前几次确是故意‘偶遇’,不过今天纯属巧合。不知道为什么,对上皇后竟有些发怵,避开显得太刻意,只好行了个礼跟着进了凉亭。 看着眼前那个高贵端庄的女子,再想到还在慎行司里的庄妃,齐书瑶暗暗懊悔,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主儿?原以为皇后虽有宁府撑腰,却总比不过得皇上专宠的庄妃,并且那会儿皇后也表现出了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自己便把注都押到了庄妃身上。 然而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向来抵触宁府势力向来对皇后眼不见心不烦的皇上,会突然改变了态度。不是自己想太多,皇后都和慎郡王私会了,不管有没有做什么,都不成体统应受责罚,最后却相安无事,这足以说明一切。 那天听闻皇上气冲冲地拽着皇后回凤栖宫时还以为会发生些什么呢,结果大失所望。皇上根本没让此事曝光,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流失,她十分懊恼。 有那么刹那的冲动想把皇后和慎郡王不纯洁的关系暗地里捅出去,明哲保身。但就怕皇上彻查起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收回思绪,齐书瑶拢了拢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彼此静默,氛围有些尴尬,当然这只是她的感觉。从前倚着庄妃没怎么把这位皇后当回事,这会儿却不得不腆着脸讨巧:“娘娘脸色不大好,是没睡好么?” “可不是吗?皇上昨儿个留在了凤栖宫,折腾得本宫一宿都没睡着。”沈乔傲慢的视线迎向对方,出口的话语让自己都恶寒了一把,不过却是大实话。 听闻,齐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没有足够殷实的背景,要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里站稳脚跟,自然要有很好的眼力见儿和对局势的正确判断。而此刻,她有很强烈的直觉,皇后这是要被专宠的节奏啊,自己是不是应该抛弃庄妃转而去抱皇后的大腿? “是不是后悔了?”沈乔瞧着她面上的表情,端得不能更倨傲,如果有尾巴一定得翘起来了,“不过你没这个机会了。本宫以前忍着你们,是因为本宫自知不被皇上重视,现在不同了,所有让本宫不痛快的人,本宫都不会放过。齐嫔啊,听说皇上这阶段没来过后宫,只往你那去了一次,那么大的殊荣,本宫真是嫉妒得很呢。” 什么是笑里藏刀,齐书瑶总算体会到了,那一番言语落进耳里,只觉得全身都阴嗖嗖的。一股强冷的低气压直把她往外震,令她如坐针毡,呆不下去了。“娘娘慢慢歇着,嫔妾突然想起宫里头有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沈乔志得意满,冷眼看着那虚伪的女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转头,对上呆若木鸡似乎有些错愕的双儿,立刻笑靥如花,“怎么样,有没有一点原先的影子?” “啊!主子我知道你想干嘛了。”双儿双眼发亮,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主子的心思她觉得没有人会比她更懂了,而不管主子想做什么,她都无条件全力支持。 双儿想了想,回答道:“感觉不对,怎么说呢,以前的主子是嚣张跋扈的,除了皇上,她不会把任何人放眼里,谁要惹她不高兴当场就发作出来,不会敛着。好比刚才的情况,既然吃着齐嫔的醋,就一定找各种理由为难齐嫔,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她走的。” “好吧,我再改进。”沈乔撇了撇嘴,只恨自己太出众,只恨醒悟太晚。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那么穿越人士普遍的‘霸道皇帝爱上我’这种戏码便不会上演。 目前种种状况来看,皇帝陛下绝壁对自己有意思了,是真爱还是单纯的征服欲,她不知道。总之趁着时机尚早,要将皇帝对她的兴趣扼杀在萌芽状态,要不然万一自己沦陷在他的温柔陷阱里了变了心多对不起林昊呀。 所以,从骄纵中来,回骄纵中去。她要努力变回以前的宁紫乔,让皇帝对她生厌。 …… 回到凤栖宫,沈乔真怕某人又等在了里头,于是扒着门框探头探脑了一番,确定皇上不在后才走了进去。沛环迎过来,手上揣着一封书信:“娘娘,这是刚从宁府送进来的。” 身在后宫,与家人的见面是严格受到限制的,一年倒也可以见上两三回,就是要跟皇帝报备批准日期什么的,程序相当繁琐。所以这家书便成了主要联络工具,沈乔原先还怕自己的毛笔字跟鬼画符一样上不了台面笔迹被认出,练笔的时候却发现这项技能完全受制于本体。也对,除了思想和个性,有哪样受她控制了。 一面撕开封口一面落座,展开书信,短短几行字令沈乔脸色骤变,屁股还没捂热呢立刻弹跳了起来,夺门而出,一路飞奔至紫煦宫。 …… “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通传的太监说完就自行退了下去,沈乔立即步入内殿,除去华丽,布置倒是格外的赏心悦目。皇帝的寝殿她还是第一次来呢,四下望去,竟然空无一人,搞什么啊? 正想着,就听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左侧的巨大屏风后传来,沈乔心里着急也顾不了太多,直接往那边走去。 绕过屏风,步下台阶,撩开遮挡视线的珠帘,循着声音扭转脑袋,下一刻,尖叫声几乎刺破房顶。 她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皇帝大白天在这里洗澡啊?!为什么偏偏刚好从浴池里上来啊?!噢,那画面太刺激,沈乔赶紧捂着眼跑走。 朱奕宸完全没想到她就这样闯了进来,听闻她求见,心花都怒放了,所以草草洗了洗想着尽快出去见她。原本沐浴的时候有一大堆宫女伺候在旁,但自从心里住了个人以后,就非常排斥其他女性的接触,那样赤城的样子也应该从此只给她一个人看才对。 他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黄金比例,完美身材,再联想到某人那一瞬间惊诧又可爱的反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将水渍擦干,随意披了件外袍就走了出去。 “皇后是故意的吧?听出朕在里面沐浴了对不对?怎么样,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沈乔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这个走至跟前胡说八道的男人扔进去,“臣妾只是急着找您,没想到这个点您会在里面洗澡。” “朕方才运动过量出了太多汗,受不了了。”朱奕宸好心情地解释着,眼尖地发现面前的人儿大概因害羞而酡红的脸上透着明显的焦躁不安,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皇上,臣妾想回宁府一趟……” 什么?!在他刚准备全面出击时她竟想躲回后方,他还打着今晚继续去找她的如意算盘,若是放她回宁府,就要忍受一段时间的分离,为什么要在这种他蓄势待发的节骨眼上。 朱奕宸立刻将怏怏不乐表现了出来,在她尚未说完前就冷着脸打断:“理由。” “家里来信,说是爷爷突然不知犯了什么病倒下了,臣妾实在心急,想即刻出宫回府。” “严重吗?” “臣妾也不清楚。”就是不清楚才更加担心。 “那把张岱年一起带上吧。”长辈病了,朱奕宸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祖孙两的感情那么好,他要是拦着,以后还怎么跟人家好好谈情说爱。“也好,趁这机会多陪陪家人。” “谢皇上,那臣妾十日之后再回宫。” “七天,”朱奕宸毫不犹豫地反驳她,“朕只给你七天时间。”这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可是……”法定假期就是十天啊。 “没什么可是。”将她的话语堵在喉咙口,朱奕宸坚定地不留任何转圜余地,看她乖乖闭嘴没了异议,他才缓了神色,勾着暧昧的笑容道:“还记得昨晚——哦不,今晨咱们的约定吧,说好了大战三百回合的,朕等你回来。” 不要说得那么露骨别人会想歪的好吗?沈乔忍不住腹诽,还有啊,谁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啊,那只是您老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才不乐意呢。 第29章 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 表妹走的第一天,想她。 表妹走的第二天,想她想她。 表妹走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 朱奕宸觉得他亦染疾,名曰相思,好想吃点某人来治一治。可如今别说吃了,他连药影都见不到。 周德海静静地立在角落里,看着自家主子仿佛身上长了跳蚤一样坐立难安,忍不住趋身上前,提出自己憋了大半天的建议:“皇上,您要是想念皇后娘娘的话何不去宁府呢,反正昨日上过朝了也没什么大事,尽可放心前往。” 气定神闲的话语化为一道光在积郁的胸中炸开,朱奕宸瞬觉豁然开朗,同时佯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作为一国之君,尊贵的身份摆在那儿,基本不会屈驾臣子府邸,哪怕再怎么沾亲带故。自他登基以来,便不曾亲临谁的府门,没必要,他们也没这荣幸,所以他的概念里没有登门造访这一茬,经周德海一提果然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外公病了,去探望合情合理。而且,在家人面前,宁紫乔总该表现得与自己伉俪情深一点吧,宁府的那群人肯定会成为自己的神助攻。 君不见,周德海那习惯性委屈的小眼神,内心嘀咕着:皇上嗳,这么简单的问题,您不早该想到吗,果然一恋爱智商都降为零了么? …… 宁府,风平浪静,一片祥和。皇帝特派太医张岱年在确认宁老爷子并无大碍后就先行回了宫,留下了一帖舒经活血的药方,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这日,已是回府的第三日。 沈乔坐在闺房□□的葡萄架下,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这大概是同这些可爱的亲人们相聚的最后时光,所以她尽可能地陪伴在他们左右。她想过了,再回皇宫简直作死,不如就趁此机会一走了之,准备些盘缠去泾阳城,找到祁霖山,回家。 到那个时候,宁紫乔的灵魂应该也能回归吧。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双儿,这丫头都被自己惯坏了,一定要将她安排妥当,否则她不能安心,若是能把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宁宏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对着葡萄藤满眼放空的神情,他出声唤她,待她将目光望过来后,才走了过去,在她对面的石椅上坐下。 成婚后,她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小女儿的娇态犹在,只是那份骄纵似乎敛了不少。所以宁宏佑很是怀疑,是不是入了宫不被皇上疼宠,棱角都给磨平了。“乔乔,你和皇上怎么样,在宫里可有受什么委屈?” “没有啊。”沈乔不假思索,理所当然道:“我是皇后又有你们撑腰,谁敢给我委屈受,皇上对我也挺好的。” “那怎么会出‘谋害皇嗣’这种事情,你不知道当初你娘听说后都急得晕倒了。”说到这个,宁宏佑很是愤愤不平,“原先我也以为宁府足够强大没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却不料你还是陷进了这种阴谋中甚至在冷宫受了苦。皇上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彻查此事,我的乔乔虽然任性,但绝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难道不知道吗?” 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一个拿鞭子毒打贴身侍女的野蛮人会有这等觉悟?沈乔不置可否,直觉宁紫乔就是绝对的后宫毒瘤孕妇的隐形杀手,她实在想不通,这种人为何会被大家捧为掌上明珠,由此看来宁紫乔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当时庄妃有孕是重点保护对象,她一口咬定女儿推了她皇上也没办法,总要给后宫一个交待,不是很快就查明了假孕真相嘛。而且我在冷宫里一点都不苦,真的。” “乔乔,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当然幸福啦。”回府后第三遍被问及,娘亲,爷爷,现在是爹。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是那个爱慕皇帝表哥的小女孩,沈乔便打定主意让他们放一百二十万颗心。此刻,回答已是相当流畅,“皇上之前是有些冷落女儿,但是最近常来凤栖宫,还送了女儿不少东西,我们相处得可融洽了。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能伴他左右与他相携白首,女儿觉得生活简直不能更美好。” 彼时,她万万没想到会跳进自己挖的坑里,一失足成千古风流人物啊。 呃,等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沈乔突然反应过来,爷爷和娘问这个问题时,纯粹是关心她的人生大事,但是爹爹不同,他也关心,但眉宇间似乎夹杂着更深层次的东西。“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所以,在明知道爷爷的情况根本不严重时一纸家书递进来,要是以往,怕是不会告诉她免得她担心的吧。 “没有啊,”宁宏佑语调闲适浑然没有这回事的样子,眼神却不着痕迹地闪躲了下,继而干笑着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幸福,一切便好。” 沈乔还想追问的时候,就听下人来报,皇上驾到。 …… 劲松堂,作为招待宾客的正式场所,装饰极为大气典雅。鸟瞰整座宁府,它就处在中心轴的前端,与大门遥遥呼应。 此刻,为了恭迎圣驾,宁府的主子们都聚在了这里。 沈乔与朱奕宸一起,坐在为首的两个高座里,看着活生生的皇帝杵在眼前,她居然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同时还有不好的预感。而预感这种东西,从来好的不灵坏的灵。 虽然见到了魂牵梦萦的人儿,朱奕宸的心情其实也并不是很好,因为他发现相较于自己的满心欢喜,那女人的神情里竟然有种嫌弃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乱跑过来的意味,还好宁府那群人的热情稍微弥补了下他受挫的心灵。“朕既是微服前来,咱们又都是一家人,就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了。”说着,转头望向右下方:“外公,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着呢,压根没什么事。”宁远作为三朝元老,朝堂之下,对这个外孙倒确实从不约束,他神色自若,话语中颇有些责备,“都怪宏佑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还劳烦张太医过来瞎忙活一场。那日就是老伴儿来看了下臣臣一时失去了知觉,很快就醒了。” 坊间确实有这种说法,如果一个老人好端端地做着什么事突然坠地晕倒,没一会就自己醒来并且毫发无伤,那么就是被已故的老伴来看望了。 那天正是宁老夫人的忌日,宁远在她生前的闺房里自斟自饮缅怀过去,就是那么突兀地从圆凳上跌落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着地,都能听见撞击青砖地面的清脆声响。当时真是吓坏了陪在一旁的老管家,也吓坏了闻讯赶来的小辈们。 沈乔不迷信,但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要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在那样的脑震击后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但是,爷爷必须少喝酒甚至戒酒,这倒是真的。 “那朕就放心了,乔乔嫁给朕那么久,朕都没有陪她一起回过娘家,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陪陪外公。”‘乔乔’两个字说出口时,朱奕宸的视线顺势瞥向某人,自己喊得顺口,却分明看到她肩膀抽搐了下仿佛听到了什么恶寒的话语似的。怎么?就行别人叫不行他叫么? 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继续说到:“朕还记得小时候常跟着母后来宁府玩,倒是有些想念母后了,她若是在,咱们就又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宁远回应了几句,沈乔没听进去,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皇上什么意思?什么叫借这个机会好好陪陪外公?他难道想……等爷爷把话说完,她立刻向旁边的男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皇上,你是准备在宁府住些时日?” 听闻,朱奕宸把目光光明正大地投放过去,笑容满面:“当然了,朕许久没上宁府陪外公了,反正朝中无事,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宫,怎么样,高兴吗?” “高兴,臣妾太高兴了。”沈乔皮笑肉不笑,她能不高兴吗?她能把皇帝赶走吗?不能! 这一番互动落在其他人眼里自是别有解读,他们的想法基本一致:果然,皇上对我们家乔乔态度真不一样了呢,眼神里满满都是爱啊,乔乔也是,望着皇上满满都是爱啊。甚好,甚好。 最开心的莫过于虞歆,女儿的心思她最懂,那么多年的美梦终于实现,不再是一厢情愿,不再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她由衷感谢上苍,感谢上苍眷顾自己的女儿。 所以,在听见丈夫说要准备厢房给皇上住下后,她立刻觉得不妥。在皇宫里,皇上是属于众多佳丽的,乔乔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轮到侍寝一次。这回到了府上,没人争没人抢,多好的机会,哪有白白浪费的道理,做娘的总是希望为女儿谋取最大的利益。 想着,虞歆便不骄不躁地开口:“皇上以前住的那间厢房虽然有人定期打扫,但这么多年没有人气了,乍住进去总不太好。妾身倒是觉得,皇上和乔乔既为夫妻,就住乔乔那屋好了,皇上觉得呢?” 深得朕心呐!朱奕宸不露声色,淡定道:“舅母所言极是。” 沈乔不淡定了,卧槽,才逃过虎口又进了狼窝啊!她多想反对,可是在亲人面前她一直明确‘深爱皇帝’的立场,宁紫乔怎么可能把皇帝往外推,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娘嗳,就让他住厢房多好,你是在坑女儿你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嗷,发烧了,我一直在啊乃们不要放弃我~~~~~~~~~~~~~~~ 第30章 夫妻双双把觉睡 夜色深沉,跃动的烛火透过灯罩化为橙黄的暖光,将华美而精致的闺房照得温馨通明。然而,气氛却并不如环境那般和谐。 沈乔正襟危坐,如临大敌,拿眼角偷偷瞧了下正在铺床的双儿的背影,心拔凉拔凉的。一张床,虽说不小但躺两个人明显是拥挤的;两个枕头,居然还特意换了鸳鸯枕真是够了;一床被子,这是最要命的怎么能睡同一个被窝里呢,夜里凉得很不能不盖被子,再拿一床也不现实,头疼。 宁府不比皇宫,上次侍寝让她巧妙避过,这次可如何是好? “皇上、主子,好了,”双儿磨蹭完毕,终是拖不下去了,“奴婢先退下了。” 不要走!沈乔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外,门被带上,吱呀一声过后,室内恢复了寂静,孤男寡女各自坐着,氛围愈加古怪。 “乔乔?”朱奕宸的目光毫不避讳,几乎一直黏在沈乔身上,兴奋而期待,就像诱捕到小动物的猎人一样,看着小家伙拼命挣扎,直至无力。“朕以后都这样唤你,可好?” “皇上喜欢便好。”沈乔埋着头不去看他,叫着叫吧,一个称呼而已,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也不多他一个,却不料他说:“嗯,朕喜欢乔乔。”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沈乔措手不及,原先以为他心高气傲,就算心里喜欢也不会宣之于口。 不能被他勾去了魂儿,沈乔赶紧移开目光,一遍遍地默念林昊的名字,不做声响。 朱奕宸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说出了口,根本不是大脑所能掌控,情到深处自然流露。从未向人表过爱意,这么大的恩宠居然沉默着不领情,估计这世上也就只有她宁紫乔了。但,不正是那份独一无二,才占据了自己的心么。 伸着懒腰,朱奕宸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问:“是要去睡呢还是做点什么?要来几盘象棋吗?不过可不能下一整晚了。” 是的,那天就是和她下了一整晚的棋。 还记得那晚,对于侍寝之事,她一脸严肃地问:“皇上,您开玩笑的吧?” 他当然不是开玩笑的,但也没有那么认真,只能说是一个试探,她乐意最好,不乐意他也不勉强。心态端得很正,可她那惊恐的反应着实叫人伤心,抗拒与害怕表现得那么明显。怎么,和他滚床单有那么难以接受么,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啊,若是以前,她肯定毫不矜持地扑上来了。 那一刻,朱奕宸真切感到自己的心脏中了一箭,生疼生疼。她让自己不痛快,他便继续逗她:“你觉得,朕像是在开玩笑吗?” 彼时,沈乔是真的慌了,殿内没有其他人,也不能故技重施让双儿来救场,想着先稳住他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四下望了一圈,看到桌上摆着的棋盘,联想皇帝之前似乎对它很感兴趣的样子,计上心来。 “皇上,这个点睡觉尚早,我们来下几盘棋吧。”沈乔说着自顾走到棋桌旁坐下,引诱道:“这是臣妾做梦时梦到的,叫做象棋,可好玩了,臣妾教你啊。” 朱奕宸早前就听沛环说过她从皇后那学了一种很古怪的棋,还有双儿,她们主仆三经常切磋。好奇了许久,这次过来意外看见那古怪的棋就摆在桌上,兀自研究了一会完全不懂,那会儿他就想一定要学会,以后陪她一起玩。 于是,他走过去在沈乔对面坐下,看她纤手灵巧将棋子一颗颗摆正,然后在她的指导下渐渐领会贯通,越玩越起劲,一战到天明。 时间是悄然流逝的,等他反应过来时窗外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沈乔倒是没想到皇帝的斗志那么高,因为菜鸟起步总是输给自己,他便一直‘再来’‘再来’,进步却是相当快的,领悟力也相当高。 整个过程中,虽然困得不行也一直强打着精神,相比侍寝,她宁愿这样熬夜。 但是身在宁府自己闺房的眼下,沈乔没辙了,这里没有象棋,就算有,就像皇帝说的,也不能挑灯奋战一晚。思来想去,似乎都只能乖乖和他躺被窝里睡觉。“皇上累了就去歇着吧,臣妾还不困再坐会。”等你睡着了我再爬上去。 话音刚落,生理偏偏和心理唱反调,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此,朱奕宸露出个纵容的微笑,站起身,话语坚定而透着几分邪气,“乔乔,你是朕的女人,是不是朕一直没有宠幸过你你就觉得可以一再拒绝朕?乖,困了就睡吧,今晚你逃不掉了。” 有些感情总是需要经过亲密接触才能得到升华,古人不是云过吗,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不妨先得到她的身体。他并没打算一步到位,但必须时刻为‘到位’做好充分的准备。 ……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时此刻,沈乔的脑子里就冒出了这句话来,全身的毛孔凛起,处于一级戒备状态。见朱奕宸走到旁边的案几揭开灯罩吹灭了里头燃着的蜡烛,一愣,皇帝陛下居然亲自干这种活儿?她赶忙站起,不敢再劳烦他,“皇上,臣妾来吧。” “好,那朕到床上等你。” 那男子转过头,暧昧的笑容绽放在眼前,沈乔感觉自己又被迷惑了。一面念‘林昊咒’来抵御,一面挨个把烛灯灭了,只留了窗边柜子上的一盏,因为快要燃尽,她悄悄换了根烛芯。 有光亮就有安全感,要不然乌漆墨黑的,边上躺个男人,太恐怖了。留盏灯,万一有紧急情况还能逃生。 室内一下昏暗下来,深呼吸一口气,沈乔才转回身准备往床边去。 沈乔又羞又惊,“皇上,你做什么?!” “脱衣服睡觉啊。” “朕喜欢裸睡。”朱奕宸看穿了她微赧的神情下遮盖的心思,便随口解释了一句,而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又不是没见过,大惊小怪做什么,上来吧。” 就是,又没露关键点,她怕什么呀,这样子的男人以往沙滩游玩时见得不要太多哦。沈乔自我安慰,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果实在躲不过……噢,她还是不敢想象。“皇上,臣妾这床两个人睡会挤,要不你睡这头,臣妾睡那头,好不好?” 朱奕宸根本不理会她的巧言令色,也不再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脸色刻意板起,不耐烦道:“上来!” “那,”沈乔瞥了瞥里头空着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问:“臣妾可以睡外头吗?”逃跑起来方便一些——如果真的有需要这么做的时候。 “你再啰嗦,信不信朕立刻就办了你?” 并不威严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和缓的,却令沈乔毛骨悚然。她赶紧闭紧嘴巴,蹬掉鞋子从床尾爬了上去,一骨碌蹭到了里头,正想掀开被子钻进去,始终如一的疏淡嗓音就落在耳边:“把衣服脱了。” “皇上,臣妾习惯和衣而眠。” “是你自己脱还是朕帮你脱?” “臣妾自己来。”这个时候沈乔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为什么要留一盏灯呢,全熄了多好,现在就不用被他这样行注目礼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朱奕宸拉过被子,想到此刻与她在同一个被窝里,心潮就澎湃了起来,但还是生生抑住。“朕今天倒真有些累了,如果你过来亲朕一口的话,朕就放过你。” 沈乔原本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只露了个脑袋,贴着墙为自己祈祷,听到他的话,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瞅准目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往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然后迅速退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啄一下而已,又不是接吻,何乐而不为。 朱奕宸不成想她动作会这么快,一般人不是应该先来一句‘真的?’么,尚未反应过来,她的气息骤然逼近,根本不够贪恋分毫就已撤离,徒留心底一片怅然。 看她重新钻入被窝背朝着自己,他暗道了声晚安,探下身去,也挤进了被窝里。 有气流在涌动,沈乔缩到了被子边缘,面朝墙壁,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对方倒腾了一下后就再没什么动静。她便闭上眼,原以为这种情况下一整夜都别想睡着,起初也确实戒心满怀,但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沈乔的睡相可以说是十分安稳的,不踢被子不乱翻身,一个姿势通常可以保持到天亮。但是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许是旁边的气场太强大,在入睡后不久就不自觉地翻了个身。原本是侧右而眠,现在侧向了左面,每次这种睡姿——由于压迫到心脏的缘故——必做噩梦。 朱奕宸倒是心潮澎湃地睡不着觉,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史上最悲催的皇帝,想抱的人就在身旁,这种感觉就好像饿了很久终于有一盘香喷喷的肉端到嘴边,但身体被束缚着怎么都够不着,挠心挠肺。 烛火还没有燃尽,屋里依稀有暗沉的光,视线虽不至清明,倒也可以将身旁的人看个真切。 万籁俱寂,可以听见她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已经睡着了?朱奕宸轻轻唤了声,没有回应,居然还真就这么安心地睡过去了?胆子够肥的。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他却怎么都睡不着,好想把她的身子掰过来,好想凝望着的是她的睡颜而不是后脑勺。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人儿竟自己翻过了身来,下意识地他撇开了一点目光,就怕她下一瞬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盯着她瞧,怪没面子的。 当然,他想太多了,她压根就没转醒,只是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貌似睡得挺香。却没一会儿就皱紧了眉头,被子下的身子动了动,祥和的脸色也愈见不安了起来。 一定是做噩梦了,要不要把她叫醒?朱奕宸脑子里还在纠结,身体已经不由自主靠了过去,长臂一揽,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有他这九五之尊辟邪,那些恶灵总该退散了吧。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睡在我怀里,我却不能要你。 朱奕宸觉得,这是他接受过最严峻的考验,没有之一。 …… 沈乔知道自己做着噩梦,于是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她怎么都没有料到,现实会比梦境还要可怕。意识还是朦胧不清的,但是眼前的景象——一大片黑黢黢的胸肌,贴得太近,背着光,散发着一种深沉的性感,刺激得她脑神经立刻清醒。 清醒的同时便想失声尖叫,为何自己会趴在皇帝胸前,为何被子被掀开了一半,为何皇帝看上去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但她没能叫出声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张开嘴,面前的男子便强势而迅猛地压了过来,双唇覆上,霸道万分。 沈乔瞠目结舌,恰巧这时,影响视野的烛火隔着灯罩闪烁了几下便灭,屋内立刻漆黑一片,而她的世界,也彻底陷入了混沌之中。 一室缱绻。 沈乔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压在身上的重力起开,平静透着点压抑的话语响在这静寂暗黑的闺房里,落在耳畔。 “睡吧。” 第31章 此人多半有病 后半夜睡得很沉,睁开眼睛时屋里已经一片亮堂,又睡过头了。沈乔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想看看皇帝陛下醒没醒,却发现枕边已是空空如也。他是什么时候起床的,自己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双儿端着面盆进来,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意。“主子,你醒啦?” 全世界最没营养的废话有木有,沈乔暗自吐槽,问:“皇上呢?”话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语气中居然有种淡淡的忧桑,奇怪,她干嘛要关心他去哪了。“噢不用回答,我就是随口一问。” 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的回复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双儿无语地对着天花板默默翻了个白眼,而后伺候着洗漱梳妆。 “主子,你昨晚和皇上是不是……呃……激烈地翻云覆雨了呀?” “噗~”沈乔一口漱口水全数喷出来,幽怨的眼神望向迅猛躲开喷溅的丫头,“你听谁胡说的?” “就是昨儿换班守夜的侍卫啊,我方才不小心听见他们在八卦,说是皇上精力真旺盛,那会儿都子时了,屋里竟然还有烛火,窗上就映着皇上把你压倒的剪影,说法可生动了。还说什么虽然烛火很快就灭了,但不难想象接下去的画面肯定很香艳。” 香艳毛线,明明吻完就各自躺好了好么?“哪有精力旺盛啊,我们就是纯睡觉,纯的。”是的吧,那家伙没有趁她睡着的时候乱来吧? 话说回来,她为何这么蠢,怎么会想到留下一盏灯呢? “反正他们是这么讲的。”双儿撇撇嘴,主子说没有那就肯定是没有了,不过,“主子,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皇上了吗?” “当然。”沈乔答得干脆,心底却有些犹豫,一开始确实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有点害怕,但是最近和他接触多了,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他也可以是温柔腹黑的,令人如沐春风,而不是之前的冰冻三尺之感。长得那么帅气,吻技也超好,若是能够只为一个人变身忠犬,那绝对是完美情人。 噢,思绪跑偏了。 “那主子你可要当心了。”待沈乔在铜镜前坐定后,双儿一面为她梳妆,一面说:“皇上现在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完全可以说是在讨好你了,肯定是起了兴致。皇上现在有心情逗你,等他没了耐心,指不定会用什么强硬的手段呢。” 是吗?不管怎样,必须让他像原来那样厌恶自己。本来还想趁此机会溜之大吉,但皇上来了,还偏让她四天之后跟他一起回宫——不对,现在只剩三天了,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宽限几日让她自行回宫。 不近人情! “乔乔。” 娇柔的声音从门口飘来,沈乔正在往发髻插一只步摇,转回头,见娘亲带着月姨走进来,月姨的手上捧着一碗汤盅,香味逸出盖子扑鼻而来,把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一大清早就来送好吃的,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虞歆拉着女儿的手在圆桌前坐下,把汤盅递到她面前。“这是娘特意让阿月给你炖的,快趁热喝了。” “谢谢娘,谢谢月姨。”最喜欢月姨炖的汤了,入宫前享了不少口福。沈乔忙不迭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令她食指大动,舀了一勺直往嘴里送。 “小心烫。” 倒是一如既往的醇厚清香,只是,沈乔皱了皱眉,“怎么有点苦?” “苦就对了,”虞歆微笑着解释,“里面加了一味车前草,事后喝一碗,比较容易受孕……” “噗~”沈乔才到嘴里的一口汤汁喷出来,幸亏这第二勺因为口感较苦舀得不多,此刻,全数洒在桌面,双儿赶紧过来擦了干净。 “你呀,越发没有仪态了,还好皇上不在。”对上女儿望过来的可怜小眼神,虞歆刻意板着脸斥责了一声,“快喝了吧,没有多少,可别再浪费了。” “哦。”沈乔无语凝噎,埋头舀汤往肚里咽。许是因为知道有受孕这一层意义在,所以这汤滑过喉咙口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恶心。然后,真的一阵反胃泛上心口,她条件反射甩下汤匙,别开脸,捧着腹部干呕了几下。 “怎么了?”想到什么,虞歆焦虑的语气一下化为兴奋,“是不是有了?阿月,快去请大夫过来……” “不是,别去。”沈乔赶忙叫住拔腿就要往外奔的月姨,转头说:“娘,肯定不是啦。”说话间又干呕了一下,要不是她洁身自好,也真会以为自己有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娘怀你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也是清早喝着汤,突然就觉得恶心,请大夫一看果然怀上了。” 这架势看来不请大夫不会罢休啊,“可是,万一不是多没面子呀,惊动了皇上也不好。” “就说身子不适,大夫一检查,有没有怀孕也就知道了。看一下,娘好安心。” 话到这份上了,不能挑明还是处子之身,沈乔只能妥协,“好吧。”她到底作了什么孽,喝受孕药就罢了,还要被疑怀孕。 这撒狗血的早晨啊。 …… 宁远有两个儿子,嫡出长子宁宏佑,庶出次子宁宏坤。由于并非正房所生,这宁二爷一家只占据了整座宁府西边的一部分地盘,用一道景墙隔开,中间留有一个门洞。 二爷膝下子女皆已婚嫁,只除了三女儿宁紫璇,如今双十年华,算得上大龄剩女了。 沈乔对这位堂姐了解不多,穿越过来后只见过她一次,依稀记得是个挺标致的美人,所以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仍旧待字闺中,凭她的身份和相貌,求亲的门槛理应被踏破了才对。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在等到大夫火急火燎地赶来把完脉宣布啥事也没有后,沈乔就送走了有些失望的母亲。不想呆在房里,万一皇帝回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如出去走走,宁府那么大,总不会那么巧碰上他。想着,便领着双儿走了出去。 但就是那么巧,才逛了没一会,就在一片开得正旺的西府海棠边看见了那个男子,他一袭玄色素软缎锦衣,面若冠玉,临风而立,真是人比花娇——这样形容一个威武霸气的皇帝真的好吗? 咦,旁边居然还有一个美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通俗讲就是想要勾搭皇帝。没有证据,只是直觉。沈乔赶忙拉住双儿躲到一旁的假山后,问:“那女的是谁啊?” “二爷家的三小姐,”双儿早已习惯主子对府中人事的无知,口气颇为不善地继续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上一来,就知道她准会过来。” 直觉果然没错,沈乔盯着那边的动静,只见三儿——想不起她的名字,姑且这么叫着吧——突然林妹妹附身似的一手扶着额头看上去要晕倒了的样子,整个身子也配合着摇摇欲坠,又作又假。她的本意一定是希望皇上扶她一把,但是皇上非但没有出手,反而在她顺势倾倒过来的时候嫌恶地闪到一边,下一刻,那具身体就这么华丽扑街了。 哈哈哈,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沈乔干脆收回视线,随口道:“她喜欢皇上?” “是的。”双儿点头,虽然没有明说,但表现太明显了。“主子,皇上走了。” 沈乔抬起眼时,只看到那个男子决然的背影渐渐远去,对比近来他对自己的温柔细致,心底竟有点暗爽。目光落回三儿身上,她已经自行从地上爬起,搔首弄姿地往这边过来。嘴角那阴森森的笑意是怎么回事,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气得跳脚么? 此人多半有病。 “小姐,小姐,”宁紫璇的丫鬟嚷嚷着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终于找到你了,该回去吃药了。” 噗,还真有病啊?那两人就要走到跟前,沈乔往后躲了躲,声音愈加清晰地传来。“我不吃,我又没病。你回去吧,我还要去找皇后。” 被点到名,沈乔愣了一下,看着她径直从眼皮子底下穿过,想假装刚从假山那边过来叫住她,想想还是算了,就让她去扑个空吧,继续散步去。 第32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日头当空照,气温一下上升了不少,有些热了,闲逛了许久,估摸着快到午膳时间,沈乔决定打道回房。半路碰上一个丫鬟,她行完礼后说:“娘娘,奴婢方才过来时碰见了皇上,他正在找您。” “哦,知道了。”沈乔敷衍了一声,完全没放在心上,那丫鬟是从前面过来的,那她改走左面伸出的小径好了,反正条条道路通闺房。没走几步,就见三儿迎面过来,对方看见自己有些激动,“娘娘,原来您在这儿呀。” “有事?” 宁紫璇左右瞅了瞅,指着不远处道:“那边有个凉亭,可否移驾那边?” 清幽的小径,几乎没有往来的行人,两边皆是郁郁葱葱的花树,一座小巧的凉亭就隐蔽其间,不留意的话很容易错过。 沈乔走过去看了看地形,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让双儿守在被一棵紫荆遮挡的入口处,覆上她的耳朵关照了几句话后,才跨进了凉亭里,在有些发凉的石凳上坐下。 “说吧。”赶紧说完还要回去吃饭呢。 “娘娘,”宁紫璇早就打好了腹稿,张口就来:“我就直说了,新一届的选秀就要开始了,到时必定是六宫之主的您一手操办,我会让爹爹把我的名字报上去,能不能让我留到最后?” 二十一个坎,错过这次机会,她就再也不能参加选秀了。她不是没有自信脱颖而出,她担心的就是这个皇后堂妹使坏,所以必须说服她,让她明白自己进宫于她来说利大于弊。 彼时,宁紫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后的这个机会由于皇帝陛下一句取消选秀的话而凭空流失。 “能不能留到最后是看你的实力而非本宫的意愿吧。”沈乔原还想跟她多周旋几句,就见双儿走了进来,冲自己连眨了两下眼,暗号对上。 啧啧,还真来了,速度够快的啊! “跪下!” “啊?”突兀的两个字让宁紫璇吓了一跳,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发疯似的变得这么狠戾了。 “本宫让你跪下,听不懂吗?”待对方乖乖照做后,沈乔接着训斥:“你方才想要勾引皇上,以为本宫没看见吗?你爹是庶出,你也是庶出,你有什么资格同本宫抢皇上?告诉你,本宫走到今天这一步花了太多心血,不仅是你,其他任何人,本宫一概都不会容下。” “娘娘……” “没你插嘴的份儿,你的丫鬟不是喊你回去吃药嘛,赶紧滚吧,药不能停。选秀之事你想都不要想,有本宫在,你们休想靠近皇上,皇上只能是本宫一个人的。” “原来乔乔这么在意朕啊。” 调笑的语气打破了凝肃的气氛,朱奕宸走过去,嘴角微微上扬,淡笑着,表情却是有些违和。将碍眼的宁紫璇呵退,对上那个慌忙站起看上去很是惊慌失措的女子,让她坐了回去。“花了太多心血吗?那朕可得好好珍惜。” “皇上。”沈乔的神色颇为紧张,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句:“臣妾只是吓唬吓唬堂姐。” 那也不用说得那么大声唯恐朕听不见,朱奕宸如是腹诽了一句。“你倒是提醒朕了,选秀之事确没必要,把她们召进宫来权当摆设太缺德了对不对?” 朱奕宸兀自说着,见她如预料中那样因自己的话微蹙了下眉头,虽然稍纵即逝。“怎么,如你的意,不开心吗?” “开心。”沈乔硬挤出笑来,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全部啊,有没有一点重新厌恶自己啊?怎么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正琢磨着,肚子突然发出‘咕噜’一声,又饿了。 “走吧,回去用膳。” 吃饭最大,其他以后再说。沈乔抬屁股就准备走人,突然发觉随着这一个动作小腹滑下一股暖流,算了算日期,暗叫糟糕,赶紧坐了回去。“皇上,臣妾想起还有点事一会再回去,您先走吧。” 绝逼是大姨妈来了!每次都这么措手不及,每次等她发现时都已经弄脏了亵裤,而现在的情况更不乐观,刚才那一下来势汹涌,说明之前就已经悄悄地来了,很强烈的预感,当前这件藕粉色的长裙染血了。 “什么事?”朱奕宸倒是坐着未动,这会儿挑了挑眉,相信她的话才有鬼,以为他没看见刚才站起那一下她的怪异脸色么,此刻又如坐针毡的样子,分明是身体出了问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刚听说夫人为你请了大夫过来,怎么了?” “是娘亲太紧张了,臣妾好得很,皇上您先回去吧。” “到底怎么了?!”被一再敷衍,朱奕宸有些恼了,“这么急着赶朕走,是身体出了什么难以隐藏的状况怕朕看了笑话你?不说也没事,反正这里没外人,朕不介意将你扒了自行查看。” 怎么这么烦人啊!沈乔欲哭无泪,好吧好吧告诉你,“臣妾好像来月事了。”话一说完她就垂下了眼,立刻有阴影笼罩过来,稍一抬头,就见尊贵的皇帝陛下弯了腰,一手环在自己腰间,一手穿过膝弯,整个人就这么被打横抱了起来。 沈乔的第一反应是——扭头看一眼坐过的石凳,那抛过光釉亮的浅啡色面层上,果然有一小片血色,太丢脸了,赶紧使个眼色给双儿让她处理。 怀里的人儿面色羞红,朱奕宸抱着她,身子那般轻盈,感觉却像是拥抱了全世界,沉沉甸甸,无比的踏实。“朕以后会记得的。” “嗯?”突如其来的话让沈乔完全摸不着头脑,相比疑惑,更多的是尴尬,“皇上,放我下来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哪里不好?朱奕宸本能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了个单音节:“哦。”说着就把她放了下来。 沈乔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好说话,正欲抬步向前,就发现自己又作孽了。这边人少倒没什么,但是回房还要好一段路程,没法保证避开所有人群。屁股后面太招摇,自己走回去那不是丢人现眼吗,叫双儿拿衣服过来换也不科学。原来让皇帝抱回去是唯一的办法,她根本没得选择,甚至还应该庆幸这名义上的丈夫在自己身边。 “皇上……” 装模作样走开几步的朱奕宸回头,听着那殷切而娇弱的呼唤,内心得瑟地要炸开花,面上平静无波,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抱我。”说这两个字时,沈乔已经切换到不要脸模式,不卑不亢,毫不扭捏。 “不是说被人看见了不好吗?”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臣妾是您的人啊,天经地义。” “知道就好。”说话间,人已回至她跟前。朱奕宸重新抱起她,眼角的笑意再也掩不住,这样的感觉特别棒。真实的生命浸润在爱的幸福中,甜甜蜜蜜——即便尚未被爱。 “对了,如果你不怕最后把自己坑了的话,可以继续做戏给朕看。” 那一刻,那个男子柔情似水地望着自己,运筹帷幄的话语震荡在胸口,沈乔深深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未来堪忧啊。不过至少,共寝什么的暂时没了危险。 第33章 最美的鱼塘 这天回到皇宫,正值午膳时分。朱奕宸知道自己离宫那么久,肯定积了一堆琐事等待处理,原想着先陪某人吃完饭再去办公,但半路就被事情找上了。 沈乔便带着双儿回了凤栖宫,大快朵颐了一番之后,美美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只听沛环伏在耳边说:“娘娘,中庭的牡丹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今日有些累了,改天吧。”起床气很重,尤其是刚经奔波,现在只想赖在软榻里,赖够了再起。 “去看一下嘛,”沛环向来稳重沉着,这样带点撒娇意味的口气倒是头一次,她不依不饶道:“今天的日头不大,刚睡醒起来活动一下也好,现在是牡丹花期最好的时候,改日就该错过啦。” 闻言,沈乔笑眯眯地坐起身,打着趣说:“难得我们沛环这么执着,好吧,给你个面子。” 双儿跟了过去,主仆两前后跨出了殿门,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沛环暗喜不已。明天那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赶在这之前让主子去中庭瞧瞧啊。 皇上,奴婢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 中庭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因为被楼阁围在中间,即便太阳炽烈,这里也相当阴凉。而这个季节里,角落的那一片牡丹便是主景。 但沈乔的目光并没有被富贵大气的牡丹花所吸引,步入中庭,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方鱼塘——没错,她使劲眨眼确认过,而那地方原本是平地,种着一片芭蕉。 其实方才沛环那么坚持的态度她就起疑了,以为是想把自己支走然后弄个惊喜什么的,原来乾坤藏在这里。 几乎是立刻,沈乔就奔上了前去。水波幽绿,挖得挺深,隐约可见底下满铺的卵石,四壁堆砌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搬来的,有着经年累月留下的青苔印,其间甚至还植有小巧的蕨类,几尾花色的锦鲤在水里优哉游哉,颇有一番味道,恬淡静好。 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在沈乔看来,是不可居无鱼,她对锦鲤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爱,也许,自己的前世就是一条锦鲤也说不定。 “喜欢吗?” 神游间,温润醇厚的嗓音便从脑袋后传来,沈乔转回头,对上不知何时到来的皇帝陛下,由衷道:“喜欢。” “来,”朱奕宸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步上石阶,在临着鱼塘的长长的廊椅上坐下。“这宫里养的鱼类有好几种,朕听说你最爱去的就是有锦鲤的千叶塘,其他地方基本不去,怎么那么喜欢锦鲤啊?” “呃……”她能说是因为迷上了一首古风歌曲嘛,沈乔眨了眨眼,随口道:“大概是因为,喜欢锦鲤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吧。”要不然微博上也不会流传转发此条锦鲤有好运啦。“皇上真厉害,这鱼塘一点都不像是新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早就存在呢。” 听到心仪之人的夸赞,朱奕宸忍不住扬起唇角,“朕出宫前虽交待妥当,但仍担心回宫的时候完不成,幸好他们动作够快,效率也挺高。” “其实,皇上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的。”沈乔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只横过来似乎是要搂住自己肩膀的手臂,从容地站起身,双膝跪上椅面,整个身子都倚在结实的木栏杆上,瞅着底下缓缓游弋的鱼儿。 她不喜欢这种被无端宠幸的感觉,或者说她害怕,害怕自己会沉沦进这位至高无上的掌权者所布的温柔陷阱里。这颗心决不能动摇,必须跟他划清界限。才这么信誓旦旦地心理建设了一番,那个男子的下一句话,却如清晨骤响的钟鸣,贴着耳膜,直击心脏。 “朕要让所有人知道,朕的宠爱被你承包了。” 朱奕宸眸色轻柔,望着身旁女子安静而眷美的侧颜。有些事情他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心,他甚觉欣慰,可以有这么一个女人,令他觉得人生可以是不孤独的。在这之前,从未曾如此想过。 想就这样和她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亦觉满心欢喜。然而现实是,这会儿闲工夫还是偷来的,马上还得回去处理事情。“乔乔,今晚自己一个人睡吧,朕不能陪你了。” 说得好像我要你陪似的。沈乔很鄙夷地腹诽了一句,同时觉得舒了口大气,同床共枕什么的太讨厌了,姨妈刚走护身符也没了,得想个万全之策。 “明天是什么大日子吗?”之前就隐隐瞧出了些苗头,宫人们似乎在准备什么盛宴,刚才回来后零碎听闻了几句,现在看皇帝又挺忙的样子,于是有了这个猜测。 话音刚落,朱奕宸脸色骤变,瞳孔剧缩,透着寒气的光芒射出来,“你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那目光锐利而幽怨,沈乔骇了一下,被他盯着,竟有种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简直十恶不赦的感觉。这种场面太熟悉,综合他的反应,用脚趾头都能猜出答案来。“臣妾当然知道啊,明天是您的生日嘛。” 呃……难道不对?皇帝陛下的脸色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凝重了。果然祸从口出,以后她一定记得闲话少说,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 只是眼下,受不了那沉肃的低气压,本想向双儿眼神求助下,这丫头却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沈乔只好弱弱地问了句:“是臣妾记错了吗?” “没有,你蒙对了。”朱奕宸苦笑了一记,内心挫败不已,她居然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早知道徒惹忧伤,就不试探了,自欺欺人地相信她只是一时没想起而已,并不是她的小聪明。“朕得先走了,好好休息,明早再来看你。” “哦。”沈乔倒是没察觉出他的情绪低落,她只是忿忿地想着,猜对了干嘛还摆着张臭脸呀。等等,生日……难怪不肯多留宁府几日,原来是要赶回宫来过生日,那你倒是说清楚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还白费了我那么多口舌! …… 这一夜,没有皇帝陛下挤着,沈乔睡得格外舒坦,只是一大早就被外间的喧哗扰醒,刚睁眼就见沛环领着一大拨宫女进来,“娘娘,正好您醒了,快起来吧,今天可不能睡懒觉了。” 流水线一样被伺候洗漱完毕,宫女们鱼贯退出,沈乔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沛环为自己梳妆绾发。平日里这活都是双儿来的,除非要参加什么宴会庆典出席公众场合,就换沛环。而每次沛环出手,都要整上好一会功夫。 有些困,脸上正在被捯饬,不能闭眼补眠,沈乔便随便找话同身旁的人聊聊,主要就是针对皇帝的日常爱好什么的,一方面为了打发时间,另一方面她觉得知己知彼,对将来有利无害。 一问一答,时间倒真流逝得挺快。沈乔一面聆听,一面望着镜中那张陌生而熟悉的容颜,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女子十八一枝花。说起来,皇帝陛下几岁了?这么想着,嘴巴已经问了出来。 “……”沛环为其擦粉的手明显一顿,幸好皇上没有听见,要不然又得心碎了。“过了这个生辰,就是二十九了。” 艾玛,年岁相差这么多,老牛吃嫩草啊! 沈乔正想委婉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慨,就听门外一声嘹亮的通传,赶紧起身迎驾。 大概是因为才把皇帝陛下比作老牛,所以,当那个男子踏着稀薄的晨光跨进门槛,反差太大,沈乔一下晃了眼。 他的身材本就挺拔修长,那一袭绛紫金边的织缎锦袍更衬得他俊雅不凡。眉宇清冽,黑曜石一般纯粹而深邃的眼眸盯着这边,勾魂摄魄。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妈的,帅得犯规! 朱奕宸一个眼神,随行的两名宫女立刻呈上各自手头捧着的东西,到沈乔跟前。 “什么呀?” “这是朕命人打造的黄金棋盘,送给你,以后我们可以用它对弈。”面对那微蹙的秀眉,朱奕宸掀开上面蒙着的布帛解释,随即指向另一边,“这件衣服是朕专门为你准备的,今天必须穿着它,一会换上。” 呃,沈乔懵了,这个时代流行过生日的人给别人送礼?瞧了眼衣裳,虽然折叠着,但足见面料之好做工之精细。至于那棋盘,只是下个棋而已,要不要这么奢侈啊,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了好么。 “怎么了,”见她无动于衷,朱奕宸有些急了,她将自己送的东西搁置角落的阴影犹在,忍不住挑起嘴角自讽了一句,“你不会想告诉朕不准备收下朕的心意吧?” 臣妾惶恐啊,这种罪过可担不起,沈乔赶紧让沛环收过棋盘,自己则接过衣服放置好。 “乖,”朱奕宸这才重新展露笑颜,送她衣服,其实是想届时能够亲手将它扒下,那滋味一定舒爽无比,只是不知能否趁着这良辰吉日水到渠成。“朕先往凝露堂等你,巳时之前过来,咱们一起接见远道而来的晋国太子。” 晋国太子?沈乔错愕不已,普通的一个生日宴会,怎么还有如此嘉宾到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男二登场了~三鞠躬~嗷~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强要不要强…… 第34章 怒刷存在感 璃月国和晋国的关系,可谓剪不断理还乱。这个年代并不和平,有野心的地方就有战争,而璃月和晋国,也曾多次兵戎相见,只是谁也没灭亡就是,甚至现在相处得还算不错——至少表面如此。倒不是真的势均力敌,其间的微妙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两国看彼此不顺眼,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以上帝的眼光睥睨,一定觉得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一方有难另一方立刻落井下石。但是,就在久远以前的某个战场上,璃月落入他国陷阱险些沦亡,就是晋国施以了援手,扭转了乾坤。 啧啧~有奸.情啊,相爱相杀啊。沈乔粗略了解了一番后如是感慨,这种‘这是我的人,除了我以外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欺负’的感觉萌萌哒。 脑洞开太大的结果是——把国家拟人,晋国俨然是攻方,落实到即将露面的太子殿下身上,沈乔想象着那一定是个比朱奕宸还要血气方刚的纯爷们,一定是剑眉星目、冷峻威严、霸气十足。 所以,真正看到那张渐渐出现在视线里的面孔时,感觉着实违和。那个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道骨仙风,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一半头发束于嵌珠的紫金冠内,一半披散下来,修长的身材略显纤瘦,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髋骨清奇,如荷雅致。 一字以蔽之——受。 在见识过朱奕宸和朱奕昊那两枚不同类型的帅哥以后,这位太子殿下中等偏上的相貌并不足以令沈乔惊艳,不过,面相倒是挺好的,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后来她才明白,人不可貌相啊不可貌相,多么痛的领悟! …… 在凝晖殿接见了晋国太子刘毓后,朱奕宸便率领众人转移阵地,到达本次宴会的主场地——天音园。 那是一片树影花海间的露天广场,所有的摆设都是宫人们连夜精心布置好的,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朱奕宸携着沈乔在高处的主座坐下,象征性地发言一通过后,宴会正式开始。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这是一个获得皇帝青睐的绝佳时机,嫔妃们为了这一天可谓煞费苦心。皇上一年才一次的生辰,自然要送上自己最佳的心意。物质绝对不行,自己所拥有的,哪一样不是皇上的赏赐,再怎么金贵也入不了皇上的眼。只能以己之长,博皇上一乐。 于是,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纷纷献上自己准备多日的节目。在沈乔看来,俗不可耐,没有新意,简直看不下去。她瞧了眼跟前桌面上摆放的精致无比的水果甜品,直流口水。坐的位置太醒目,看节目没劲,想吃又不能肆意,太折磨人了。 更折磨人的是——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张龙凤椅,谁能告诉她是什么鬼?平常宴会不都是帝后各自一个椅子么?谁发明的这玩意?虽然足够宽大不显拥挤,但是腰上一直盘踞的那只爪子是怎么回事?幸好被垂下来的桌布挡着不至被人看了去,也幸好它只是不动声色地搂着没怎么放肆。 拿眼角瞅了下几乎紧挨着自己的男子,他的面上洋溢着春光,看得出十分开心,杯酒入喉,喝白开水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沈乔却是皱了下眉,不经大脑的话语脱口而出:“皇上,慢点喝。”才不是关心他喝醉了不舒服,是担心他酒后乱性。 略带责备的口气吹拂到心尖,朱奕宸觉得受用无比,他偏转过头,言笑晏晏,“好。” 不要用这种溺毙人的眼神望过来啊,不要答得这么乖巧啊。沈乔有点招架不住,垂下眼往嘴里塞了颗李子。这时,靡靡之声渐渐消散,待安静下来,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不疾不徐,在尚缭绕于耳畔的乐声相称下,显得尤为干净清澈。 “皇上,”刘毓起身敬了朱奕宸一杯,随后继续道:“总是这些丝竹乐舞的,欣赏多了也觉腻味,不如换些花样,您说是不?” 是是太是了,沈乔在心底连声附和,听出对方有下文,便把眼神瞟过去作洗耳恭听状,未料那位太子轻移目光,措不及防的一个四目相对,只是尚未来得及擦出电光火石,他就收回了视线。 沈乔眨了眨眼,淡而定之。 “敝国与贵国素来交好,皇上寿辰,除备薄礼之外,倒也另有节目助兴。”刘毓的脸上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在朱奕宸点头致谢后,便叫出一直守在身后的男子,那是他的随行侍卫庞威——晋国第一勇士。 期望值有点高,所以当看见一个体格匀称没什么赘肉的男人率领着三个威武雄壮的猛男上场斗武时,沈乔略显失望。不过正式开始后,倒也算得上精彩,至少比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争奇斗艳来得有趣。 咦,等等,太子殿下这种怒刷存在感的行为真的不是在和嫔妃们争风吗,为什么感觉他是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呢,真的不是她想多了吗? 胡思乱想间,场上的形势已然发生了变化。原本表演的都是晋国太子带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勇士的秒杀对象变成了璃月国的卫兵,一批倒下换一批。颜面被损,在场的武将看不下去了,愤然出列单挑,却也纷纷败北。 看着又一个打倒在地的手下败将,庞威趾高气昂,扯着脖子叫嚷着:“听闻璃月多猛将,臣下很想切磋一番,还有想出来迎战的吗?” 卧槽!沈乔瞧着底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的尴尬局面,忍不住暗骂了一声,什么助兴,分明是来砸场子的吧?偷瞄了下朱奕宸,只见他面上仍是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色,但是搂在她腰间的力道加重了些许,显然很不高兴。 庞威的个人战斗力确实很强,要不然也不会被冠上第一勇士的称号。璃月这边不明情况原先没把人当回事现在吃足了亏,有些跃跃欲试的也不敢贸然出战,生怕自己输了再给皇上抹黑。 于是,场面陷入了空前的诡异中,氛围紧绷着,一触即发。 一片静寂中,刘毓似乎才发现自己的人坏了气氛,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便佯怒着斥责:“庞威,点到为止即可,谁准你这般放肆的,退下!”说着再次起身面向朱奕宸,微一弯身抱歉道:“皇上,我的人失了分寸,实在冒犯,还请宽恕。” 原本还觉得动听轻缓的嗓音,此刻听来尤为刺耳,沈乔翻了个白眼,早干嘛去了,一个小小的侍卫,如果没有太子的授意,怎敢如此挑衅?即便现在这样说了,璃月国甚至朱奕宸的面子也已挂不住。一想到别人在朱奕宸的地盘上撒野,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所以在庞威听了自家主子的‘训斥’准备退下时,沈乔一声厉喝:“慢着!” 喊得痛快,待底下视线全部聚焦过来,沈乔顿时怂了,冲动是魔鬼啊。心中倒有一计,是从言情小说里看来的,虽然有理论依据,但总觉得不靠谱,也未曾付诸实践验证过。话是放出来了,万一失败怎么办,岂不是更丢皇帝的脸? “皇上,”沈乔凑过去,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臣妾有办法挫他们的锐气,但是没有把握,您愿意让臣妾一试吗?”要是不行的话随便敷衍过去算了。 “好,朕相信你。” 那个回答没有丝毫犹豫,那五个字落在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无暇思量,沈乔忙着趁火打劫:“那若是成功了,您可以答应臣妾一个条件吗?”好吧,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说说看。”朱奕宸挑起眉,她几未主动向自己索要过什么,如果可以,他愿意满足她的一切需求,然而很强烈的预感,她所谓的要求会令自己扼腕。 那么多人在等着,沈乔没时间扭捏,只是声音收得更轻,眼睛也垂了下去,看着地说:“臣妾不愿意的事情,您都不可以强迫臣妾。” 果然。“你指什么?交.合吗?” 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呀。 看她把脑袋耷拉得更低,朱奕宸撇了撇嘴,口气淡然:“你觉得若朕真想强迫你的话,你还能守身如玉到现在吗?” 呃,所以……沈乔抬眼,眨了眨,入目的面孔板着,有怨气。皇上说的是,回首过往,虽然同床共枕什么的受了点惊吓,但他确实没有逼迫过自己,甚至有时清晰察觉到他的异动,也没有一逞兽.欲。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喜欢,才放纵;爱,是克制。 心中的柔软蓦然被戳中,沈乔咬了咬唇,无数情绪哽在喉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便索性闭了嘴,把神思全数放在场地中央的那个男子身上。 从座椅里起身,她一步步逼近庞威,在他面前站定。“本宫来了些兴致想与你比一场,纯粹是给皇上的寿宴添个乐,结果不必放在心上。”这种说法算得上圆滑了吧,“方才听你自称天生神力,那咱们就比比力气如何?” “力气?怎么个比法?” “你扎个马步,本宫以一指相抵,若你能顺利站起身来就算赢了。” 庞威仿佛听见天方夜谭般,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要仰天耻笑了。“皇后娘娘,您开玩笑的吧?”别说弱女子的区区一指,就算是一个壮汉以掌按住他的天灵盖,站起来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场下不可抑制地爆出低声哗然,沈乔知道一定有很多人认为她疯了,压力好大,不成功便成笑料啊。下意识地往高座上瞥了一眼,接触到那双镇定无比的眼睛,突然就有了底气。转回头,认真严肃道:“本宫从不开玩笑,你要是现在认输也行。”是个男人就认输吧,跟小女子较劲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就冒犯了。”庞威不再多舌立马蹲下了身子,那随意的姿态完全是在耍着玩。 沈乔正了神色,伸出食指抵在了他的眉心,暗暗运起吃奶的劲,“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庞威轻轻使力,结果出乎意料,暗恼过后稍加了些力道,竟然还是没能突破那根手指的压制站起,他觉得一定是撞邪了。 如此一来,沈乔的心安了一半。物理学告诉我们,人在下蹲时要起身,重心必会前移,眉心被抵的情况下,头部乃至身体都无法倾前,重心在后使得力道偏离,纵然有拔山河之气,也无法站起身来。 凭空想象一下,真挺玄的。 邪门,太邪门!庞威一边不可思议地默念,一边加大力道,但奈何他涨红了脸使足了劲,也依然无法立起。肌肉贲张,腿部渐渐发麻,那根手指就好像有法力一般,将他释放的力量悉数收走。 他可以战胜在场的任何一个武将,却要输给女人的一根手指。这种莫大的耻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遍遍的尝试无果,他终于明白,保持半蹲的姿势需靠耐力,但是为了起身这种平衡早已打破,再拖下去只会更加丢人。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松下肩膀,庞威终是放弃了挣扎,“皇后娘娘,臣下输了。” 嚣张的气焰骤灭,那张狂妄的脸上此刻满是挫败与屈辱,沈乔瞧在眼里,觉得舒爽无比。她收回食指,松了口气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再次望向朱奕宸,他的目光早已等在那里,眼神温暖而炽烈,夹杂着不可名状的骄傲。她见之粲然一笑,整个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太棒了,没有给他丢脸。 某种心绪悄然滋长,而她,并不自知。 第36章 求打包求带走 刘毓逗留在璃月国的第三日,终于如愿以偿地偶遇了某人。 那会儿正值晚霞漫天,刚刚下过一场雨的空气里掺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格外清爽。闲着没事,他便出来溜溜,明日就要回晋,临行倒是生出了几分不舍。想当初父皇告诉他们兄弟几个必须来一人给璃月皇帝祝寿的时候,大家都不愿出这趟远门,最后猜拳决定输的人执行任务。 于是,刘毓过来了。 有时候,不得不去相信所谓命运。 独身二十余年,父皇母后都开始催了,可他并不想随便迎娶谁家的闺秀将就,倒不是他挑剔,只是一直没感觉。他始终觉得,当遇见那个对的人时,心会发出最忠实的讯号,一眼就可以认定,她就是那个于千万人之中于时间无涯的荒野里,自己想找的人。 那样的感觉,出现在那天凝晖殿中初见那个女子时。那会儿,他分明感到自己的心为之悸动。然而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坐在璃月皇帝的身边,已是他□□。 应该是被换场时那双紧紧牵着的手刺激到了,才会不甘地派出庞威挑衅想要让皇帝难堪,他相信庞威的能力,单挑绝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万万没想到,输给了她。 没有懊恼没有气愤,他甚至欣喜,领略到了那样光彩夺目的她。她的姿色无疑是过人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举手投足间满是纯粹的气质。特别是在赢了庞威之后,快乐得像只精灵,令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捉住打包带走。 原本都接受了她已嫁作人妇的现实,叹只叹有缘无分。然而那一场风波过后,平寂的心又骚动了起来,很强烈的冲动,想将她占为己有。 …… 延堤的垂柳在微风轻拂下舞动着,有三两只麻雀飞过树梢,叽喳叫了几声。刘毓停在原地,等着那个女子远远走来。 颇为安静的窄道上,沈乔只顾与双儿扯淡,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所察觉是因为袖子被扯动,目光循着双儿的暗示放远,便见到了那位临风而立的太子殿下。挑衅事件过后,此人已经上了她的黑名单,潜意识里不想与他对上,要是此刻调头回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管他呢,对于这种狂妄之徒,何必跟他讲礼数。 “皇后娘娘请留步。”隔着数十米远,瞧见她转过身便走,刘毓赶紧提步追了过去。 小短腿的劣势立刻显现出来,即便假装没有听到匆匆而去,没一会就被人追上了。面对挡在身前的男子,沈乔的口气有些恶劣:“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带着小脾气的人儿生动地立于跟前,忽略掉她的不友善,刘毓觍着笑故意问:“皇后娘娘有急事吗?怎么突然走得这般匆忙?” 关你屁事。沈乔腹诽了一句,没吱声。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哦。”关我屁事。 “临走之前,我想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好奇心起,沈乔忍不住抬眼望过去,不料那个男子挨近一步,双手张开,陡然将自己圈进了他的怀抱里,动作之快,完全措手不及。“喂!你干嘛?放开!” 他的动作算得上是温柔的,但是无形中的力道很大,令人挣脱不得。幸好跟着的是双儿不是沛环,幸好四下无人,要不然真得坐实和其他男人私通的罪名了,让朱奕宸误会了可不好。 只是很短暂的一个拥抱,刘毓就放开了她,嘴角扬起,与之前淡然的笑意不同,此刻,灿烂得几乎能开出花来。想到离别在即,他叹了口气,“很幸运能认识你,他日有缘再见。”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先行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沈乔挤了挤眉眼,暗自嘀咕:蛇精病啊,后会无期才对。 …… 夕阳将天际染得一片通红,美轮美奂。偌大的后宫,因为缺少皇上的雨露恩泽,显得萎靡不振。古朴典雅的廊亭中,失去存在感的几个深宫怨妇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八卦吐槽,围绕的中心点自然是她们心心念念的皇帝陛下。 闲扯了一阵后,怨妇甲说:“我原先觉着皇上是要专宠皇后娘娘了,可是这两天根本没往凤栖宫去,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怨妇乙应和:“是呀,不过我算是看明白了,皇后的地位根本不可动摇。早知如此,一开始我们就应该站在皇后那边,谁能想到庄妃娘娘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听说即便从慎刑司放出来也要褫夺妃位呢。” “千金难买早知道呐,”怨妇丙嗤了一声,“再说了,俞妃姐姐不一直在拍皇后的马屁吗,还不是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说到俞妃,就不免想到大皇子。“要是我也能有一个子嗣,哪怕以后都不再得皇上宠幸,也心满意足了。”怨妇丁感叹着,随即眼神一亮,“再过十天就是我的生日,以往姐妹们生日,皇上不都陪着的吗,希望我还能有机会……” “那可真是不巧了。”丙打断她,话语里满是惋惜,内心倒是有点幸灾乐祸。顿了顿,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解释道:“听说泾阳城又闹洪灾了,这水利工程修了一次又一次,治标不治本,上回负责官员还信誓旦旦地说再大的洪涝也不怕再拦不住泄洪就投身那泾阳湖,话说太满了被狠狠打脸,皇上非常生气,所以这次决定亲自过去监工,不多久便会动身吧。” “你怎么知道,这消息确切吗?” “八九不离十。”丙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指甲,至于是怎么知道的——才不会告诉她们自己身边的一个侍女和周德海手下的小太监玩得好听来的呢。 “哎,如今能见皇上一面都属好运,要是出宫了,也不知要去多久,这后宫就更无意思了。”乙哀怨着,想想就觉得委屈,本来以为进了皇宫是祖上积德是莫大的荣宠,不料会遭到这样的冷落。皇上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秀女都不选了,该不会是想空置整座后宫吧?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停止胡思乱想,她一边起身一边说:“时辰不早了,各回各宫吧,明日——皇后娘娘!”一转头就看到长廊那边杵着个人,吓死人了,皇后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本打算轻轻地来轻轻地走,这会儿没来得及撤退被抓包,沈乔也觉得颇为尴尬,她假意轻咳了一记,淡定地携着双儿走入亭中,待这几人行完礼后,问爆料的那女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柳美人。“你刚才提到的是泾阳城?” 方才偷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激动得不能自已。泾阳城啊,祁霖山所在之地,如果消息属实,她一定要缠着朱奕宸让他把自己一并带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怎么去泾阳了。 “回娘娘的话,是的。” “这璃月国就只有一个泾阳城吧?” 好奇怪的问题,柳美人秀眉微拢,答得恭敬:“对啊。” “明白了,谢谢。” 沈乔喜滋滋地转身离去,留下那几个面面相觑的怨妇。皇后娘娘今天不大对劲啊,她刚刚真的说了‘谢谢’二字吗?一个个的这是怎么了,都那么不正常,皇宫里不会混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彼时,朱奕宸正在琼华殿里收拾了御案上的卷宗准备回寝殿,听闻传报后,他坐回椅子里,窃喜道:“快让她进来,以后皇后过来都直接放行,不必通传了。” “是。” 殿门重新被开启,沈乔走进去,看见的就是皇帝埋头处理政事的模样,看上去很认真严肃的样子,连自己行礼都只心不在焉地淡淡应了声。她不客气地径自走上了前去,凑近一看,不得了,那案上摊开的竟然就是泾阳城洪涝的卷宗,有戏啊。 “皇上,听说您在这呆了整个下午了,一定很累吧。”沈乔说着把一直端在手里的燕窝搁在案上,对上他迎过来的视线,谄媚地说:“这是臣妾亲手——呃——去御膳房为您取来的,快趁热喝了。” 朱奕宸合上卷宗,也不装腔作势了,兴味十足地盯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他倒是挺想被前者一下的。 大老远跑去御膳房端来的东西没有被第一时间接纳,沈乔有点急躁,想起电视上演的但凡皇帝喝的总要用银针试毒,便想皇上该不会是怕她在汤里下毒吧?极有可能,当皇帝的都怕死,手头没有银针,只能以身明志。“皇上放心,里边没毒的,不信臣妾喝给您看。” 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端起就喝了一口,然后咂巴着嘴把汤盅推到皇帝跟前,一脸期许地望着他。 看她如此反常又可爱的姿态,朱奕宸不禁失笑,就着碰过她嘴唇的汤匙,舀了一勺进嘴里。大概是经过她手的缘故,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头,甜进了心底。一股脑喝完,拿起备在一旁的湿毛巾抹了抹嘴,用肯定的语气问:“有事求朕?” 沈乔咬着下唇,笑得贼兮兮,点了几下脑袋。 “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了,用不着贿赂朕。但凡能够给你的,朕都一定答应。只有一个条件,不许再对朕用‘您’这个字眼,朕不爱听。” 又是这样宠溺的眼神,又是这样纵容的口气,沈乔有点无力招架,所幸不用多久就可以彻底摆脱。她稳定下心绪,从善如流道:“皇上,你是不是要去泾阳城啊?” “嗯,怎么了?”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沈乔乐得恨不能原地转个圈,嘴咧得更开,继续狗腿地谄笑,“可以带臣妾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必须可以啊!泾阳城一行已在计划之中,本来就想把她带走却怕她不乐意,毕竟那地方不是什么旅游胜地,想来她是不大肯跟去的,尚在苦恼该怎么说服她,不料她却黏了上来,这架势势在必行呐。 朱奕宸按捺下心中暗爽的劲儿,想逗逗她,便有些为难地绷起脸,一本正经道:“这恐怕不行,朕这次是去监工,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带着家属不像话。” 哪里不像话了?有求于人,沈乔没敢反驳,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总得有人伺候吧,臣妾可以做你的贴身侍女。” “贴身侍女?”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呢,朱奕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知道贴身侍女要做些什么吗?” “知道。”就像双儿伺候自己一样嘛,本就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点活儿她还是干得来的。 “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是吧是吧,”见他话语有所松动,沈乔赶紧撒着娇磨他:“皇上你就带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现在又闷在宫里,太可怜了。听说泾阳城有许多山峦,我好喜欢爬山的。带我去吧,我们一起去爬山,皇上工作之余也要适当放松嘛。” 和她一起爬山吗?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呢,而且还能借侍女之名谋私,太棒了,朱奕宸心里美得无与伦比。“那你得保证听朕安排乖乖呆在朕的身边。” 沈乔点头如蒜捣,只要能带上她,做牛做马都不成问题。 “好,回去准备一下吧,等明日送走了晋国太子,咱们就启程。” “遵命!” 那样生动的笑颜绽放在眼前,纯粹而干净,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笑得这般真实。朱奕宸托腮看着那明艳动人的女子,心底竟莫名感到几分不安。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无论如何,有自己在,一定守她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换地图,接下来一周是日更的节奏哦,乃们不要抛弃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