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萝逸事》作者:一杯温开水 文案: 小鲤鱼有个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的心上人,某天,心上人突然活生生出现在了他眼前!再后来,梦里的温柔仙君不见了,这个动不动就黑脸发脾气的人是谁! 1、依旧是无脑傻黄甜小故事,文笔一般剧情弱,介意的慎点; 2、每天都在控制自己的暴脾气攻x傻fufu鲤鱼精受,大概又可以叫《我的道侣每天都在发脾气》,受追攻,小虐HE,全文存稿,每天晚八点更新,不坑不拖,放心跳坑; 3、完结后微博发txt,需要的自取,微博:一杯温温温开水,欢迎大家来找我玩~ 第1章 引子 暗红的日头已经斜斜挂在了山巅上,眼看就要落下,寂静的山林间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安静得叫人无端生出些心慌来。这时,狭窄的山道上远远驶来一队马车,车轮声、马鸣声、伙计们似乎刻意压低的聊天声,渐渐清晰起来,本来冷清得有点瘆人的山林,因着这些声音,也像是多了点活气,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 领头的马车上坐着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瞧着十分勇猛,这会儿却一脸紧张神色,唇紧抿着,额头上挂满了汗珠子,一双锐利鹰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路,手里的鞭子越来越频繁地落在马身上,似乎着急得很。 挨着他坐着的是一个学徒打扮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长一张圆脸,圆溜溜的一双眼好奇地打量周围的山林,时不时悄悄瞥一眼身边的中年汉子,如此几番之后,汉子终于不耐道:“有话就说!” 少年嘿嘿一笑,看看身后的车队,附到汉子耳边问道:“师父,这松萝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呀?为何都说日落不过山?” 汉子瞪他一眼,叱道:“这样好奇!山鬼第一个拖走你!” 少年吐吐舌头,压低声音又问:“师父,真的有山鬼吗?长什么样子呀?有人见过吗?真的有人被拖走了吗?” 听他连珠炮似的一直问,中年汉子无声叹口气,耐心说:“有的,长得......总归不像是人,已经好几个人被拖进林子里,出来的时候身上衣裳也没了,人也吓傻了。这松萝山啊,最是邪门不过了!” 话音未落,只听见靠山路不远的一株银针松树下,乱成一团的烟萝藤里突然窸窸窣窣一阵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走动。中年汉子脸色骤变,高高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打在马身上。 刚才的动静近旁几辆马车上的人都听见了,恐慌很快在人群里弥散开来,年纪小的学徒四处张望,有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捂着嘴抽泣起来。 少年也被吓着了,手指紧紧捏着汉子的衣角不敢松开,汉子听见了后面的骚动,强压住心慌,扬声喊道:“不要慌!加快速度!咱们马上就要下山了!” 主心骨发声,人群安静了一瞬,汉子又喊:“把武器都拿出来!咱们人多,怕它个卵!” 哪怕是强撑出来的气势,也给惊慌的人群带来了一丝安慰,小学徒们被赶进马车里,男人们则纷纷从厚麻布遮着的货箱上抽出刀剑来。他们是惯走山路的押镖队,就算此次的对手不是穷凶极恶的山匪马贼,而是无形无影法力无边的山精鬼怪,他们也要奋力一搏,将货物安全送到。 少年手里被汉子塞了一把匕首,他撩起衣角,将手心的汗擦干净,战战兢兢把匕首捏稳了。 车队行进速度又快了些,少年浑身的皮肉都绷得死紧,不敢有一刻放松,眼看着离最初听到声音的树丛已经很远,而周围也并无任何异状,他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暗暗觉得汉子他们未免太大惊小怪,兴许是山林里的野兽闹出的动静呢? 还没等他腹诽完,近旁的树丛里哗啦一声响,接着传来“哎呀”一声惊呼,似乎有人摔在了藤蔓中,一个明显压低的声音嗔怪着说“你别推我!” 少年一脸茫然看向汉子,呆呆地说:“师父,林子里有人。” 却不料看见他师父嘴唇都白了,马鞭疯狂扬起又落下,同时大声吆喝后面的车队道:“快!赶快走!”那嘶哑声音里的惊恐几乎要钻进每个人的骨子里。 好一阵忙忙乱乱争相逃命,所幸十辆车几十人毫无损伤,平平安安到达了山脚下的官道上,而太阳的余晖也在此时完全被黑暗吞没。 晚饭吃得异常沉默,少年草草吃完自己的干粮,寸步不离跟在汉子身边,眼见着是有话要说又不敢,汉子无奈,将他提溜到身边坐下,说:“别晃了,有话就说。” “师父,下午那会,明明是人的声音呀,为什么你们那么害怕?” 汉子白了他一眼,哼道:“就你这个眼力劲儿,学什么走镖?那树根底下蹲着的,一个红衣服,一个白衣服,你都没看见?” 见少年懵懵懂懂摇摇头,他忍不住叹口气说:“咱们第一次听到声音那里,到第二次听见声音那里,隔着多远?” 少年想了下,犹犹豫豫的说:“三里半?” “差不多。这么远,咱们赶马车尚要一会儿工夫,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跑得比马车还快?” 原来如此,少年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有点害怕起来,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未消,害怕之余,竟也生出了隐约的遗憾,为自己没能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山精鬼怪。 不过那声音是真好听,清清脆脆的。睡着之前,少年迷迷糊糊想。 开新文了,依旧傻黄甜,明天开启正文模式,欢迎品尝~ 实在是卡太久,没有赶上1号发出来,强迫症哭晕在床上。。。。。。 第2章 “噢哟!又梦见你的情郎了?” “余黎!好余黎!莫气啦!好不好?”一只硕大的山鸡站在一个不大的水潭边,好声好气地向着水面说话,它身上不伦不类披着件灰白的褂子,远远瞧着,竟也有几分像人蹲在那里。 松萝山上到处都是长得乱成一团的银针松和烟萝,遮天蔽日,走在林子里都看不见天光,山鸡呆着的这处山坳却亮堂的很,没有大树和藤蔓的遮挡,清清白白的月光毫无障碍洒在水面上,有微风吹过,便漾起粼粼波光。 “哗啦”一声,一道红光闪过,水珠子劈头盖脸泼了山鸡一头一身,尾巴上那几根十分神气的七彩翎羽也被浇湿了,无精打采耷拉在地上。 一条尺余长的红鲤鱼游到水潭边上,突然纵身跃起,变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从水里站起来,就这么赤条条坐在了山鸡身边的石头上。 山鸡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子,讨好地说:“不气啦?下午那会儿我真不是故意推你的,我就是被绊了一下。” 余黎看了一眼月亮,盘腿坐起,周身泛起淡淡的银白光华,他一边努力吸纳月光精华,一边气呼呼的说:“下次再也不和你去看人了,笨手笨脚,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 “嘿嘿,下次我再陪你一件新的,真的,我都打听到了,镇上的杨家马上要嫁女儿,他家有钱,给准备的衣料肯定是最好的,你一定会喜欢,到时候我帮你弄来。” 余黎撇撇嘴,不置可否,山鸡兀自笑了一会儿,也挨着他坐下,开始吐纳修炼。 一直等到月亮隐没在了泛白的天光里,两人才徐徐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相视一笑。 山鸡站起身来,将身上的白褂子抖到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昂着头说:“余黎,你帮我看看,这次有没有更美?” 见余黎点了头,他深吸一口气,原地转了两圈,停下来时,已经不见了山鸡的踪影,立在那里的,是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全身赤裸,不着寸缕。 余黎也站起来,绕着山鸡精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突然一拍手,笑道:“很好!再不能更好看了!” 山鸡精越发得意,走到水潭边上,看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凤萝,你原本的样子已经很好看啦,为什么还要一直变来变去?”余黎躺倒在草地上,扯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玩儿。 叫做凤萝的山鸡将头发在脑后随意束好,鄙夷道:“我可是凤凰后人,当然要越美越好,以后若是见了族人,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说罢又对着水面,一时摸摸眉毛,一时又捏捏鼻子。 “可我还是觉得你原本的样子好看......”余黎小声嘟囔几句,但凤萝还是听见了,当下朝余黎翻了个白眼:“小屁孩,懂什么!” 余黎吐吐舌头,撒娇道:“诶!凤萝,你昨天说给我摘清灵果吃的,我打不过那臭狐狸,你快去帮我摘嘛!” 清灵果名字好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一点淡淡的甜,吃完嘴里十分清凉,整个松萝山也只有狐狸胡白住的山丘上长了一丛,但胡白嘴贱,和余黎一向不对付,余黎便只好在每次馋果子吃的时候怂恿凤萝前去采摘。 凤萝昨日不小心把余黎推倒了,把他最喜欢的那件红衣服的下摆撕了一道大口子,为了赔罪,便主动说要给余黎摘果子吃,这会儿想起来自己许下的诺,也不犹豫,化了山鸡原身出来,展翅便朝着胡白住的山坳飞了过去。 七彩尾羽在天空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余黎羡慕的看着凤萝自由飞过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跃进水潭,化为鲤鱼原身,游向水潭深处。 水潭看着并不大,却深不见底,阳光能照到的深度有限,再往下,便是黑沉沉一片,看不清有些什么,余黎却毫不在意,灵活的避开水草石头,径直游到了潭底。 那里,赫然躺着一把长剑。 余黎是一条鲤鱼,自打出生起便住在松萝山一个山坳里的水潭中。 松萝山位置偏僻,地处沧凌大陆西北端,刚好处在妖修们的领地和凡人世界的交界处。这里漫山遍野长满了银针松,松树上又攀满了烟萝藤,树和藤相依而生,将松萝山包裹得严严实实,人畜都走不进去。多少年了,要经过此处的人才勉强在山林边缘开凿了一条小道,但也一再告诫过路人,日落不过山。 山里有山精鬼怪,吃人不吐骨头,传言不知道从何时传出,传到现在,倒成了过路人默认的规则。 也是开了神智,踏上妖修之路后,余黎才知道,这传言是胡白想出来传出去的,不过也是托他的福,敢进松萝山的凡人极少,万一有人误闯,也会被某个小妖修给捉弄一番丢出去,于是松萝山有鬼怪的传言愈盛,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山里修炼的妖修们极大的方便。 人怕妖修,其实妖修也怕人,修炼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在靠近凡人的地方修炼,动辄被打扰到不说,一不小心还会变成凡人的盘中餐。而妖修若是想好好修炼成仙,便不能随意打杀凡人——在渡劫成仙前的雷劫里,造过的孽都会被一道道天雷算清楚,劈在身上。 是以虽然余黎他们对凡人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也只敢趴在树丛里远远看一眼,最严重不过偷几件衣服来穿,要是被人看见,跑得更快的说不定并不是人而是妖。 人与妖都怀着对对方的警惕与害怕,恨不得离对方远远的,一般情形下倒也相安无事。 而松萝山位置偏僻不说,灵气也并不充裕,根本就没有出过什么叫得上名字的大妖修,掰着指头数下来,现在松萝山上修为最高的,却是胡白、凤萝与余黎三人。 只是这三人,原身为狐狸的胡白毫无上进心,修为将将到了金丹后期,成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原身为山鸡的凤萝其次,金丹中期修为,坚信自己有凤凰血统,年纪是三人中最长的,却只将化形一事练了个纯熟,今日变个娇弱少年,明日化为威猛大汉,一心只想变成世间最美的人,不给凤族丢脸;而余黎则刚刚结了妖丹,在凤萝的影响下,他除了能顺利化为人形,其余一塌糊涂,什么法术招式炼器炼丹,统统不会。 其余妖修有是有,但在有一点能力之后,就都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的灵气充裕的地方修炼了,来来去去,始终留在松萝山的,也只有这三人。 也亏得松萝山不是人人眼红的修炼灵地,三个人才得以平平安安一直生活在这里。 余黎摇着尾巴,亲昵地围着剑身游了几圈,才在剑旁的石坑里停下来,待着不动了。 在水潭的日子已经过了多久了呢?余黎已经记不清楚了,好像一直都是无知无觉的状态,快快乐乐做一条鱼,在有月光的晚上浮上水面,去吸取日光、月光、空气里那些令人舒服的东西——后来他才知道,那就是灵气。在和他一起出生的鲤鱼们慢慢老去,死去,又有了新的小鱼之后,他依旧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修炼并未给他带来除了长寿以外的东西,毕竟水潭太小,没有另外一条鱼来告诉他该如何正确而快速地修炼,如何选择修炼福地,如何幻化人形,如何混入普通人群里,逃避纷争追杀,因此进展十分缓慢。 那时候的他,只是一条活得久些的鲤鱼而已。 开启灵智那天的情形余黎却记得相当清楚,松萝山一向气候稳定,那天却不知为何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天地间的不安和躁动甚至连深深躲在潭底的余黎都影响到了,但那时他除了本能的害怕之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连续不断的巨响轰隆隆传来,在声音停歇后,便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入水潭,水被溅起老高,没有法力的普通小鱼小虾瞬间死绝,在水面浮了厚厚一层。余黎也被吓破胆,本能地用一团灵气厚厚裹住自己,躲在最深处的石缝里瑟瑟发抖。好一阵子过后,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余黎晕晕乎乎回过神,小心翼翼游了出去。 一把剑斜斜插在水底。 暗蓝色的剑身上遍布隐约的裂纹,裂纹上断断续续闪烁着赤红色光华。剑是双刃,一看就锋利无比,余黎哪怕没见过这种东西,也知道危险,不敢随意触碰。绕着剑游了好几圈后,他才轻轻碰了一下剑柄,就这一下,赤红光华瞬间消失,剑身轰然倒地,砸起了许多沉泥。 余黎突然就开了灵智。 他能感受到一些破碎的情绪,比如愤怒,比如要保护什么的执念,比如某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只是都不清晰。而余黎初开灵智,根本不懂得去深究这些场景的含义。 那剑上有股让他感到亲昵的气息,余黎没缘由的想要靠近剑,那让他感到很舒服,于是便在剑旁的石坑里重新安了家,困乏了便来挨着剑睡一觉,一鱼一剑,相依为命至今。 灵智既开,修炼速度也快了些,可惜这也是跟他之前相比,剑都落下来一百多年了,他才勉强结丹,学会化形,其余种种,一概不会。好在他自己也并无与人相比之心,守在小小的水潭里,也能自得其乐。 游了几圈,余黎慢慢停下来,趴到石坑里准备打个盹,他很喜欢睡觉,因为在无人打扰的梦境之中,他能看到只属于他的一个人。 他默默在心里管那人叫仙人师父,在梦里,那人总是一身白衣,恍若仙人,他独自练剑,有时在云巅,有时在海上,一招一式,劈天灭地,哪怕只是梦,余黎也为那种威力心惊。 妖修都是崇尚力量崇拜强者的,因为他们除了要修炼出足够的妖力化形,还要会法术,会各种招式,会炼造各种武器法宝,生存不易,要自保,要抢修炼福地,甚至被人追赶时要逃跑,都不是轻轻松松可以处理的事情。而这些,都是余黎不会的。 因此在第二次梦见那人舞剑时,余黎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努力将招式都记住,待醒来后马上化形,到水潭边的空地上拿着树枝演练一遍。如此几遍下来,倒也真的让他像模像样的学会了几招,在前几日和胡白的嘴仗升级为武斗后,还成功将胡白打趴下,按进了泥巴地里。 这让余黎着实得意了好几天,只是后面几日都未曾梦见他的仙人师父,这股兴奋劲儿才慢慢消退。 困意袭来,他沉沉睡去,如愿看见了仙人师父。 那人的面目在近几年越发清晰了,余黎呆呆看着,怎么样也看不够。他眉目锋利,面无表情,自带一股煞人风姿。这次却没有舞剑,只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与人说些什么。周围也有几人环绕,却都面目模糊,余黎怎么也看不清听不见,正着急,场景却忽的变换,天地间黑沉沉一片,闪电一道一道劈过,只将暗夜照亮一瞬,又重归黑暗。 隐隐约约有战鼓声,有厮杀声,那白衣身影没入黑暗,又突地挥剑斩出——正是潭底的那把剑!剑芒到处,目眦欲裂的疯狂妖修纷纷毙命,仙人白衣也染上点点血色。血水沿着剑身蜿蜒而下,在地上汇聚成小河,无数的妖修尸体堆叠,看不到尽头。熊熊大火燃起,死了的、还未死的,都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冲天的黑烟扭曲着升上天空,遮天蔽日,余黎仿佛能听见火中的惨嚎声...... 他从未见过这种血腥场景,看得心惊不已,正待继续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见凤萝唤他去吃果子的声音。 梦境顷刻间破碎,白衣仙人,黑暗战场,统统不见了,余黎气鼓鼓绕着剑游了一圈又一圈,好不容易才将火气压下去,暗自决定以后绝对不要在白日里睡觉,免得再被打扰,才慢吞吞往水面游,去找凤萝。 两人挨着坐一块儿吃果子,凤萝嘴巴里念念叨叨说着什么,而余黎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带给他的震撼里,等凤萝喊了他好几声没有反应,用翅膀猛地拍到他头上时才惊醒过来,惊慌道:“怎么了?” 凤萝白了他一眼,埋怨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余黎呆了一瞬,马上说:“没事呀,我就是困了,刚才打了个盹,又被你叫醒了。” “噢哟!又梦见你的情郎了?”凤萝斜睨着余黎,脸上满是揶揄之色,见余黎红了脸,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又假装失意长叹道:“唉,孩子大了不由娘呐,只会惦记野汉子,也不愿意跟我聊天啰!” 他与余黎关系一向很好,也知道余黎晚上会梦见一个来路不明疑似剑修的人,在被余黎拉着说了好多次那人的风姿之后,见余黎脸上越发明显的爱慕神色,也渐渐明白,这个傻头傻脑的小鲤鱼,怕是已经将那人刻进自己心里去了。不知姓名,不明来路,就这么傻乎乎一头掉进了这场虚无的、单方面的爱恋中,他劝过几次余黎,但余黎也只说做梦而已,等到哪天不再梦见那人了,就没事了。 希望能如你所说,拿得起放得下吧。凤萝于是也不再说那些扫兴的话,有时候提起这件事,还会打趣余黎,见他被自己逗得满脸羞色,满满的小儿女思春情态,觉得有意思极了。 和凤萝打闹一番,余黎情绪好了许多,但是送走了凤萝,自己一个人呆着时,却又不自觉的开始忧虑。 仙人师父究竟是谁? 那场战斗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屠杀妖修? ...... 他有一肚子的问题,却无人可问。 今天正文正式开启啦~ 粗长一更,谢谢观看~ 感谢留言的小天使~啾咪~ 第3章 “可是邢祁,不是已经死了吗?” 山里修炼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久之后已经落了第一场雪,松萝山被白雪覆满,一座座起伏的山丘就如一个个白胖的大馒头,惹得余黎暗地里咽了好几次口水。 若是凤萝胡白他们馋了,尽管悄悄前去凡人居住的村庄镇子,化作人形逛一逛买点回来吃便是,可余黎不能离开松萝山。 说来也是奇怪,别的妖修,比如凤萝和胡白他们,想走就走想跑就跑,自由得很,唯有余黎,离不得他的水潭。 最初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与凤萝丈量过,不管他朝何方走,只要离水潭超过十里,面前便如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挡住,前进不得。 这么久以来,几人都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只好由他去了。外边儿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全靠凤萝与胡白讲给他听,只是凤萝与胡白也并未走得很远,去过很多地方,给他讲的那些凡间情形,总是没有那么详尽。 饶是如此,那只言片语里呈现出来的活泼生气,依然让余黎心动和向往不已。 余黎懂事,知道凡人世界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安全无害,也怕因着自己的贪欲,害凤萝遇险,便藏起了自己想吃想玩想穿新衣的小心思,并不表露出来。只是一个人在水潭边呆坐的时候,还是会起一些绮丽心思,幻想自己走在凡间热闹的街道上,尝一尝凤萝他们说过的糖葫芦,糖饼,汤面,然后去寻最好的裁缝,做一身真正属于他的红衣裳来穿。 松萝山虽好,对于他来说,却到底还是太寂静了一些。 水面上笼罩着一层微薄的雾气,余黎坐在潭边的石头上,将莹白的双足泡在水里,也不觉得冷,水潭自那把剑落下来后,便连一只鱼虾都没有了,连个可以戏耍玩闹的对象都没有。凤萝要潜心修炼,不能时时来找他玩,胡白与他不合,没有凤萝在场就要打成一团,更是不作考虑。 “唉......”余黎轻轻叹口气,第一百次觉得辰光为何如此长。 “把剑拔出来。”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余黎蓦的抖了一下,那剑上的杀气太浓重,虽然他对剑感到亲近,剑也并没有伤害过他,但潜在的恐惧令他压根不敢动将剑拔出来为自己所用的心思,然而现在,这念头确确实实出现了在他的脑海里。 “把剑拔出来,去找邢祁。”那声音再次响起。 邢祁......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却莫名笃定邢祁就是他梦里的白衣仙人。 “谁在说话?出来!”余黎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心脏紧张地快要缩成一团,可是却没人回答他,拔剑寻人的想法就出现了那么一瞬,好像微风拂过,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余黎绕着水潭找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有人或妖躲藏过的痕迹。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本能的想要去找凤萝说这件事。 这事太蹊跷,他不敢独自做决定,他还记得梦里仙人拿着这把剑,斩杀了无数妖修——不,那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他虽然觉得仙人并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可是那剑上滴落的鲜血他在梦里看得分明,在还没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前,他什么都不敢做。 呆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余黎干脆转身跃进水潭,也没有变成鱼身,就那么悬浮在水里,静静看着剑。 百十年来,寂静的令人害怕的水潭里,就只有这把剑陪着他,千千万万个修炼的日子里,睁开眼看见的都只有这把剑,余黎已经在心里将它当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是和凤萝,和胡白都不一样的,更加亲近的存在。 余黎伸手轻轻摸了摸已经陈旧的剑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想拔剑,想去看看那个叫邢祁的人,是不是真如自己梦见的那样,风姿超绝,剑术精妙,可想到那人拿着剑做过的事情,又感到心惊和害怕。 “咕噜噜噜......”余黎烦躁地张开嘴,吐出一连串气泡,待气泡消失不见,他猛地游向水面,决定去找凤萝。 “你听到那个声音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余黎老老实实坐着:“就是今天,之前就是一把剑掉在那里,我就没当回事,你也知道的。可是今天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跟我说,把剑拔出来。” 凤萝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满脸不解地问道:“你说那个声音叫你把剑给谁?” “邢祁!叫邢祁!”余黎忙说。 凤萝挨着余黎坐下,只是尾巴没有收进去,在地上拖了老远,像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匹锦缎,流光溢彩,华丽非凡。 “原来你总是梦见的人是邢祁......可是邢祁,不是已经死了吗?” 余黎蹭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凤萝,结结巴巴道:“死......死了?怎么可能?!” 凤萝将他拉回凳子上坐好,耐心解释道:“怎么不可能?他虽然年纪轻轻就已经修炼至化神,又修剑道,剑术精妙,但那也不代表他就不会死呀。” 眼见余黎听见他说的话后一脸震惊和悲痛,凤萝知道余黎对梦里的邢祁早已情根深种,此时乍然得知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难免悲伤,于是好心安慰解释道:“你不是说这把剑是一百多年前掉下来的吗?那个时候刚好是人妖魔混战的时候,邢祁和咱们妖修的离破天一战后,重伤陨落了。”说罢搂住余黎的肩膀,帮他揩去眼角的泪,说:“说不定那把剑就是那时候掉下来的。小鱼儿,你也别太难过了......” 死了......怎么可能呢?梦里那么强大的,不可战胜的仙人师父,怎么会死?! 余黎呆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马上又急切地拉住凤萝说:“那......那你再跟我多说说他的事情,好不好?” 左右也是闲着,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且余黎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看着让他难受,凤萝便应了,帮余黎泡了热茶,拿了果子,准备妥当后才坐到余黎身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且凑合听吧。” 余黎乖巧地点了点头,认真听他说。 邢祁年少出名,一百多岁便踏足化神,使一把双刃剑,名为戚骨,未尝有败绩。 后世若是要编写一部沧凌大陆的修仙名人集录,邢祁必定会在其中,他战力超凡,风姿卓越,是同时代许多修道人心目中的崇拜对象,人人都想成为邢祁这样的人,但是很可惜,这样的天才几百年也出不了几个。 那个时候,沧凌大陆还不像如今这般,人族修道者占据着灵气最充足的东南部,妖修们在北边的山林里藏匿行踪,魔修退回黑暗的地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伺机进犯地面,而普通凡人则四散在其余地方,占地最广,也是看上去最柔弱无用的。各族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制约和平衡,彼此不相干扰。 而这种状态其实也才保持了一百多年,在邢祁所在的一百多年前,沧凌大陆上几乎一片狼藉,凡人们在修道者和妖修魔修之间的缝隙里艰难求生存,各族虽说自由,却又自由得不那么爽快,谁都想要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来修炼,争吵摩擦乃至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随处可见,只是各方力量都不弱,谁都不能彻底赶走谁,只好这样勉强保持着面子上的和平。 后来,妖修之中出了一位天才般的人物——蛇妖离破天,他不甘心妖族修炼之路艰辛和漫长,且不满还未炼成的妖修动辄被人修抓捕驱使和利用,便以一己之力,说服魔修,与人族修士展开大战。 每过许多年,便会出现几个这种恨不得改天换地的人,所以一开始也没人当回事。不料离破天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本古怪妖法,竟能强行驱使许多妖修为他所用,就这样踩着无数妖修的尸体血水,几乎将整个沧凌大陆踏平。 那些一向讲究清心寡欲的修士们这才慌了手脚,各方宗族派系争来争去,最后由邢祁带头,前去剿灭妖魔联盟。那是一场真正的混战,三方死伤无数,连带着凡间也战火连天,没有一处安宁地。打到后来,皆是筋疲力尽,修士陨落无数,魔族节节败退,妖族几乎灭族,眼看要输,离破天却使了禁术,以自己的生命献祭,强行提升法力,与邢祁战至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最后到底邢祁技高一筹,将离破天斩于剑下,只是自己也受了重伤,被救回后,便再没了音信,于是传言里都说,邢祁已经死了。 故事简短不长,再多的惊心动魄,血色漫天,在后人口中,也不过轻飘飘几句话。 “就这么......死了?”余黎呆呆地问,仍旧不敢相信。 凤萝将一颗松子抛起来,又拿嘴巴接住,边吃边含糊道:“死了啊,英雄短命,确实遗憾。想当初邢祁刚陨落那会儿,我也伤心了好几天呢。” 余黎并不懂凤萝为何会因此伤心,只是还未等他问出口,凤萝便自己解释了:“我虽然并未见过他,但他年少出名,剑术精绝,崇拜他的,可不止我一个。” 崇拜强者是妖族的天性,余黎明白,便没再多问,两人又扯了些闲话,凤萝见余黎始终闷闷不乐,神色郁郁,知道他一时还没有缓过来,有心让他在自己这里先睡觉休息一会儿,却被余黎拒绝,说要回自己的水潭里去。 凤萝便没再坚持,将余黎送回水潭,又好言劝慰半天,才忧心忡忡回了自己的洞府,决定明日再去找余黎。这小鲤鱼平日里看着呆,骨子里却是最执拗不过,邢祁可算得上是他头一回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凤萝实在是怕他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 第4章 “仙人师父!你怎么来了!” 余黎慢慢沉到水潭深处,始终还是觉得心里难过。 对于凤萝而言,邢祁可能就是一个值得羡慕和向往的对象,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存在,陨落这件事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八卦而已,但对于余黎来说,邢祁却是自己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在黑暗寂静的水潭深处,回回入梦,能看见的都只有这一人,这是他最初的心动,是他一厢情愿的铭心刻骨。 他曾见邢祁独自立于山巅之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俯视,也曾见邢祁在简陋的竹亭避雨,整个人像是快要融入氤氲的水汽中。他自由,强大,好像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令他犹豫和害怕。 这是余黎全心崇敬和爱慕的人啊! 心里烦闷,又无法诉说,余黎只好胡乱围着剑身绕圈子,金红色的鱼尾在水里潇洒展开,比最好的丝绸还要光滑夺目。 不知是不是受了白天那个声音的蛊惑,余黎觉得自己想要将剑拿起来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他不自觉变成了人形,朝着剑柄伸出了手,好像这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 余黎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将它拔起来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确实如凤萝所说,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余黎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遗憾。如今邢祁的剑握在自己手中,邢祁的人却已经无处可寻。 他游出水面,坐在水潭边小心翼翼将剑清洗干净,借着雪色细细查看,剑宽不过寸许,剑身泛着莹蓝色的微弱光辉,隐隐可见上面蔓延整个剑身的裂痕。然而虽然已经破损,又在水底放了这么多年,剑刃却依旧锋利。余黎拿了自己的一小撮头发往上吹了下,头发立时断了,他吐吐舌头,庆幸自己一直以来与剑保持了距离,不然冒冒失失一头撞上去,怕是立刻就要被胡白捡回去做红烧鲤鱼了。 这边余黎拔出了剑,见无异事发生,一颗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疲惫袭来,他带着些许遗憾和难过沉沉睡去,希冀还能在梦里见到邢祁。 他不知道,在他拔出剑的一瞬,本来闭目安坐在某座深山宫殿里的白发仙人,猛地睁开了眼,随即站起身来,直奔着松萝山而来。 邢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应到戚骨剑的存在了。 自人妖魔混战以来,他将离破天斩于剑下,自己却也重伤倒地,戚骨剑便在那时候失落,至今未曾寻回。 然而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应到了戚骨剑。 略凝神追踪,须臾间已得知剑在何方,竟是在凡间的一座荒山上。 难怪这么久遍寻不得。 邢祁略一沉吟,没有片刻耽搁,立刻起身往那处去。 修道之路漫长,为求突破,邢祁也曾四处游历,看过的名山大川不知凡几,这小小的松萝山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低矮的山包,挤挤挨挨凑在一起,连成一片,唯一能入眼的也只有高大挺拔的银针松与如烟如雾的烟萝藤。 而且松萝山地位偏僻,人烟稀少,不知戚骨剑是如何流落到此处的,倘若是被人趁乱盗取,那定要给那小贼好看! 邢祁立于云端,垂目看向连绵不绝的群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水潭的位置并不难找,邢祁找到时,就见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并肩坐在水潭边说话,白衣那个容色昳丽,长一双多情桃花眼,红衣那个则普通一些,圆脸圆眼睛,还带着点少年人的稚气。两人身量也相仿,只不过红色那个略丰腴些。 而红衣少年手里拿着的,正是戚骨剑! 邢祁的气息惊动了两人,余黎与凤萝双双站起来,惊讶的看着来人,只是凤萝是惊讶于有外人闯入,余黎则是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梦中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而就在前一天,自己还被告知这人早就已经死了。 他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一哆嗦,好歹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白日发梦,于是先前的惊讶全变成了惊喜,张口就喊道:“仙人师父!你怎么来了!”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常常梦见邢祁的,邢祁却并不认得他。 邢祁皱着眉,显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眼前这只法力低微的小妖修的师父,只是自己的剑被妖修拿着,实在是太过碍眼,便开口问道:“我的剑为何在你手里?”语气生硬,就如质问一般。 世人都赞邢祁剑术无双,武力超凡,却都闭口不提他待人处事是何种模样,说来也是令人唏嘘,这位天才剑神,仿佛脑子里只装了剑术一件事,其余种种,皆入不了他的眼。每每开口,不是冷淡如雪,就是直来直去,丝毫不懂婉转客气是何物,动辄将人气得半死。 寻常人若是自己丢失了物件,见在别人手里拿着,少不得客气一番再做询问,哪里会跟他一样,张口就是质问,好似自己的剑就是眼前这个修为低浅的小妖修偷的。 余黎是天生没心没肺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还乐颠颠得问:“原来你没死啊!昨天凤萝还跟我说你早就死了呢!我......” 他想说谢谢邢祁教他剑法,若是来寻剑,自己便将剑还给他,谁知邢祁并不耐烦听他多话,只又问了一遍:“我的剑为何在你手里?”眉头皱得越发深刻,好像若是余黎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要烧了这片山一样。 余黎被他凶巴巴的语气吓住了,也不敢再套近乎,愣愣看着邢祁,嚅嗫着不敢言语,倒是凤萝看不下去,挡到余黎身前,大声道:“你的剑自己掉下来,余黎好心帮你收着,你一句多谢没有,反倒像是余黎偷了你的剑一样,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人?” 眼前的人是赫赫有名的剑神,凤萝语气强硬,其实拉着余黎的那只手早被汗水浸湿,说起来,他们只是两个小小的妖修,若是惹怒邢祁,怕是邢祁连一根小指头都不需要,就能将他们俩摁死。然而看到余黎受欺负,自己却躲在一边不出声,又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听到他的话,邢祁愣了一愣,喃喃自语道:“自己掉下来的?”一副将信将疑不敢相信的样子,凤萝干脆又说:“难不成我们还骗你?一把破剑而已,当谁稀罕呢!” 余黎在他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说:“不是破剑......”见凤萝转头恶狠狠瞪自己,又悄悄闭了嘴。 邢祁伸出手,余黎连忙捧着剑递给他,又被凤萝瞪了一眼,邢祁却没注意,用了法力在戚骨剑上探查一番,确实没有使用过的痕迹,便知眼前的小妖修并没有说谎,于是再开口时,语气也软上了几分:“你是叫余黎?剑我拿回去了,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办的事情,尽可开口,我必定帮你办到。”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以邢祁的为人和战力,哪怕余黎想要某位隐居老祖手里的绝世灵丹,邢祁也会二话不说帮他寻回来。凤萝心里暗喜,忙轻轻拉拉余黎的手,想暗示他开口求个好东西来。 哪知余黎仍是痴痴看着邢祁,半晌,邢祁几乎都要不耐烦了,余黎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声说:“没有,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邢祁似乎有些意外,多看了余黎两眼,点点头道:“那便多谢了。”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哪知走了没两步,又突然停下,低声叫了一句什么,接着一脸疑惑地回头看向余黎和凤萝——凤萝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低声责怪余黎放走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余黎却依旧看向邢祁离开的方向,见邢祁回头看他,本来失落的脸上瞬间又再度有了光彩。 “你刚才叫我师父,你见过我?”邢祁走回余黎面前,仍是一脸不解。 余黎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常常......常常梦见你,在梦里我见过你舞剑,也跟着你学了几招,我、我一直当是我自己做梦,我没想过真的能见到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余黎声音有点哽咽,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认真看着邢祁的双眼说:“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凤萝在他身后已经看得呆住了,看眼前的情形,不知为何,他突然莫名有种余黎就要离开了的感觉。 不知是余黎的眼神太过真诚,还是被他的话语打动,邢祁当真犹豫了片刻,但接着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说你常常梦到我,是怎么回事?” 余黎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就是剑掉下来之后,我就开始梦见你,刚开始看不清楚脸,后来、后来就能看见了。”见邢祁脸色凝重,又解释道:“我没有梦见别的,就一直看见你在舞剑,我、我没忍住,就跟着学了。” 邢祁皱眉看向他,他的剑法至刚至烈,对学习者的天赋要求也极高,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妖修一看就修为低浅,竟也敢妄言学会了自己的剑法,当真可笑。只是自己被一个不相干的妖修常常梦见,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与其让他在凡间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情出来,不如就依刚才剑灵戚骨所言,将他带回去,放在眼皮子底下,等自己将事情调查清楚后再做打算。 想通这些关窍,邢祁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对一脸忐忑的余黎说:“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你先跟我回去,我的剑与你有几分缘分,待我查清楚缘由,你再回来,如何?” “什么?!你要带走余黎?!”凤萝一脸震惊,随即将余黎一把扯回自己身后,仿佛一个遇见了人牙子的母亲一般护着自己的孩子。 “我?跟、跟你走?”余黎略呆了一瞬,似乎在反应邢祁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等他终于艰难理解了邢祁的意思,随即一脸欣喜道:“我愿意的!” 凤萝一把将他扯到一边,骂道:“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都不认识他,就敢跟他走?!” 余黎还是一脸天真,笑道:“认识的呀!” “梦里认识的也算吗!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啊!余黎你别闹了,就留在松萝山,好不好?你要是跟他走了,要是出什么事,我去哪里救你?” 余黎握着凤萝的手,认真道:“凤萝,我不能总叫你保护我呀!你能救我一次两次,不能救我一辈子,我总要自己变强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我不会乱来,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凤萝默然不语,他曾经将余黎从一只饥不择食的老鹰爪下救出,两人也是从那时熟识起来,并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从没想过自己帮着护着余黎有什么不妥,可没想到余黎自己都记在心里,并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惶恐不安。 妖修的愿望其实都很简单,变强,成仙,为此付出再多都愿意,甚至有妖修为了贪图力量走了捷径以至最后万劫不复。与其将余黎拘在这一方小小的水潭里,不如放了他出去,起码邢祁修为高深,能跟着他学点什么也是好的。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凤萝转过身不再看余黎,眼圈悄然红了。 余黎正待说什么,邢祁却不耐烦了,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对于这种依依惜别的场景几乎从未经历过,此刻被迫在这里欣赏两只妖修间的感人情谊,当下脸色有些不悦,催促道:“快些收拾东西,时候不早了。” 闻言凤萝心里更是愤懑,心道还没走呢就已经这种态度,不知道此番余黎跟他走了,以后天高路远,要受怎么样的苛责,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余黎已经跑到邢祁身边,扬声道:“我没有东西要收拾,现在就可以走了。”说罢又向凤萝喊道:“凤萝,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凤萝还有许多话要叮嘱,可看样子邢祁也不愿意等他们太久,只好将余黎拉到一边,急急嘱咐道:“傻子,以后可别像如今这样天真了,别什么人的话都相信,懂吗?他们对妖修可从来没有手软过,你切莫惹恼他们,若是呆不惯,便早些回来,我和胡......我在这里等你......” 远处树下,邢祁不轻不重咳了一声,凤萝扯了扯余黎的手,急道:“你记住没有?万事小心!” “我记住了!我......”还未说完,邢祁已经走近几步,一挥衣袖,将余黎一把卷起,转眼间不见了两人身影,凤萝不自觉往前跑了两步,才呆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一边的树丛里窸窸窣窣几声,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钻了出来,跑到凤萝眼前摇身变成一个面目妖媚的青年,幸灾乐祸地说:“哟,那个小混蛋终于走啦?” 凤萝恨恨踢他一脚,没做声,自顾自朝自己的洞穴走去,胡白忙甩着没收进去的大尾巴,乐颠颠跟了上去。 第5章 “腥味这么重,是水里的东西。” 余黎不会飞,甫一被邢祁带着飞上天,几乎要吓死,紧紧搂着邢祁的胳膊不敢放开,凛冽的风狠狠刮在脸颊,刀子割一样疼,草草束着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他也不敢睁眼去看。 说来也奇怪,原本他根本离不得水潭周边十里,这会儿被邢祁带着,却毫无障碍的离去,余黎心里暗自惊奇修为高深就是不一样,一边晕晕乎乎忍受着高处的寒风和不适。 好在没过多久,感觉风渐渐平息了,才试探着睁开眼睛,四下打量,就见自己已经随邢祁到了一座青翠的大山前,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上,隐约可见半山腰处的白墙飞檐。 他好奇地四处张望,已经忘了自己的手还抓着邢祁的胳膊没放开,被邢祁轻轻挣了一下才陡然醒了神,忙不迭放开手,又慌忙道歉:“对不起,我......” “无妨。”邢祁面色淡淡,走在前面,余黎忙跟了上去。 约莫半柱香工夫,余黎已经随邢祁站在了一座山间庭院里,他其实很想和邢祁说说话,但看邢祁冷淡的样子,又不敢开口。 两人又走了会儿,邢祁突然停下,随手指了个方向,说:“你就住那吧。” 余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个虽小却颇精致的小院,隐约还能看见一角池塘,他心里顿生喜爱,忙应下了。 四下看看,庭院虽大,走了半天却不见别的人影,冷清得厉害,就好像自己来之前,这里只有邢祁一个人住着,想到梦里见到的那个总是独自一人的身影,余黎心里不觉多了些异样的感觉,只是那感觉清淡如烟,还没来得及抓住,又消散了。 “师尊,你回来啦!” “师尊。” 两个声音先后响起,余黎在邢祁身后探头去看,前面却是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少年,看外表年纪都不大,不知是邢祁的什么人。 邢祁微微点头,瞥了余黎一眼,对那两个少年说:“这是余黎,最近将会住在这里,你俩且帮忙照看着。” 其中一个活泼些的少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余黎,疑惑道:“师尊,他身上好浓的妖气,他是妖修吗?” 说罢还走上前来,小孩子瞧见新玩具似的拉了拉余黎的衣袖。余黎身上穿的还是凤萝当初去凡人的镇子里给他找回来的那件红色衣裳,在凡间已经是难得的好料子,然而在这里,却显得尤为粗陋寒酸,更遑论这衣服下摆处还有被树枝刮破的一道口子,还未来得及缝补。 余黎略后退一点,不太敢看眼前眉目精致,气质高贵的少年,少年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所制,略一看去平平无奇,仔细看时,上面绣的云纹水纹却随着少年的动作微微摆动,仿佛真的一般。余黎看得呆住了,低头又看见自己的破衣服,便有些不好意思,将衣摆往后扯了扯,想将那道刺眼的口子挡住。 “让他先住碧水阁,你们两个上些心,切记不可到处乱跑。”邢祁最后看一眼余黎,转身离去。 “是,师尊。”另外一个看上去沉稳些的少年应了,恭敬立在一边目送邢祁离开,等邢祁走远了,才转过身来,拍一把还在和余黎大眼瞪小眼的同伴,说道:“玄羽,别看了。” “喂!天武,你看出来他是什么了吗?”玄羽依旧饶有兴致地不断打量余黎,一边拉了自己同伴一下。 “腥味这么重,是水里的东西。”天武淡淡应了,瞥一眼余黎,走在前面道:“跟我来,去你住的地方。” 余黎一下子红了脸,自己悄悄举起手臂闻了闻,低声道:“我......我不腥啊。” “噗嗤”一声,玄羽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捂着肚子道:“天武说的可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余黎懵懵懂懂的也没怎么听懂,含糊应了,见天武已经走得远了,忙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并排走着,没有冰山似的邢祁在场,三人年纪又相仿,倒是很快放松下来,熟了起来,天武沉默话少,玄羽则个性跳脱外向活泼,于是大半时间都是玄羽和余黎在说话。 “你已经两百岁了啊?哇,看上去好小啊!” “你是鱼吗?是什么鱼?” “鲤鱼?你住的院子里有池塘,一会儿能变给我看看吗?” “我们?我们是师尊的徒弟,好几十人想来给师尊做徒弟呢,最后师尊只选了我和天武,说我们有天分,嘿嘿,厉害吧?” “喏!到了。” “师尊吗?他一般都自己闭关修炼,不怎么管我们,没事不要去打扰他,师尊发起脾气来很恐怖的。” ...... 一路上玄羽的嘴巴就没有停过,余黎初来乍到的惊惶也被冲散不少,开始简单地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关于自己为何被邢祁带来如望山,和自己与邢祁的莫名牵扯,他并没有多说,玄羽见他含糊回应,于是也就不再继续问。 “那我们就先走啦,你要是想找我们,就往东边走,飞云轩,记住了吗?别的地方你不熟悉,就不要乱走。” 余黎忙应了,将他们俩送至门口,临走前一直沉默的天武倒是开口了,继续强调了一遍:“不要到处乱跑。” 见余黎连连点头,才转身和玄羽一同离开。 终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余黎大大地吐出一口气,紧绷了半日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于是疲乏也随之而来。他想了想,将衣服小心脱下来放在池边的回廊栏杆上,自己纵身跃进了池塘。 咕噜咕噜咕噜...... 一连串的水泡从水里浮起来,余黎吐着泡泡,十分愉快地游了好几圈,等他过足瘾,靠着一块石头停下来,不踏实的感觉才突然涌了上来,顷刻间将他包围。 这里是如望山,不是松萝山了,没有可以依靠的凤萝,甚至连可以随意打闹的胡白也没有,原先在松萝山他走不出水潭周边十里地,如今和那时也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被再三警告不要乱走,依旧是被拘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本以为和邢祁走,就能时时见着他了,却原来也是自己的妄想。 余黎慢慢沉到水底,静静地,一动不动。 接连几日,玄羽和天武都没来找过余黎,余黎原本也是自己一个人呆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况且院中池塘里灵气充裕,待在里面修炼的速度可比之前的小水潭快多了,他不知道邢祁会允许自己在这里呆多久,便抓紧了时间吸取灵气修炼。 只是他再也没有梦见过邢祁了。 以往他也不是每日都能梦见,但每过两三日总归会在梦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下他已经来这里十来天了,竟是一次都没有再梦见邢祁,虽然现在近在邢祁身边,却感觉与他的距离比以往更遥远,余黎愁得鱼鳞都没有色泽了,无精打采歇在莲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吐着泡泡玩。 他全然没发现,池塘边,邢祁已经看了他好一会了。 余黎说戚骨剑是自己掉下去的,邢祁其实不信,他更不信的是余黎说的晚上会梦见他,这种不知道从哪里编来的鬼话,要信了自己就当真是个大傻子了。只是戚骨剑到底是怎么回事,剑灵戚骨为何会提醒自己带上这个小妖修回来?而这个法力低微的小妖修又是打着什么主意,二话不说就跟着自己来了......邢祁对这些感到好奇,他担忧这事儿和离破天有关联,这几年来,不断有消息传来,说离破天几个忠心的部下正在暗地里谋划,要为离破天报仇,或者说,是要复活离破天。戚骨剑已经失落百年,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邢祁不由得便多了些思量与警惕。 若不是自己借口重伤迟迟未愈,又遭妖毒缠身,哪里能躲得了这些年的清闲。邢祁心知肚明那些宗门大派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人前尊称一句剑神,背后编排自己不懂人情世故高冷难接近的多了去了,只是自己一向懒得与人浪费口舌,并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眼下看来,清闲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妖修们已经明目张胆将人弄到了自己面前,只是用的方子未免太拙劣了些,派来的人,也......傻乎乎的。 眼看自己已经呆立半晌,池塘底下的那条鱼还是不为所动,哪怕邢祁向来不注重这些的,也未免生出了一点被无视的恼火。 他轻咳了一声。 没有反应。 邢祁皱了眉,右手随意捏了个诀,白光一闪,水面顿时像是被大石砸下,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总算是有反应了,邢祁无语的看着金红色的鲤鱼被惊吓到,漫无目的瞎窜了一会儿,不是撞在莲梗上,就是栽进了泥里,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游向水面,哗啦一声变成人形,跌坐在邢祁脚边。 “师......师尊!”余黎又惊又喜,赤条条站起身来:“你怎么来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邢祁,只好随着玄羽他们一样叫师尊。 邢祁不自在的将目光转向池塘,又咳了一下,可惜余黎一点也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仍旧兴冲冲站在他跟前,毫无要穿衣服的意思。 “师尊,是你丢的石头吗?吓了我一跳呢......” 眼看这人毫无羞耻心一般站在自己面前,邢祁干脆转过身去,不去看那白花花的身子,颇有些恼怒道:“将衣服穿上!赤身裸体,像什么样子!” 余黎眨眨眼,慢吞吞“哦”了一声,没明白邢祁怎么就生气了。 人形原本也不是妖修们的本来面貌,所以和人比起来,妖修在这方面的羞耻心要少上不少,在松萝山时,为了更好化形,和凤萝胡白他们也曾都互相仔细看过彼此,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在最开始能化形的一段时间里,他常常就是这样赤裸着在水潭周围活动,也没人告诉他说这样不好。 余黎一派坦荡荡的模样,反而叫邢祁在心里为自己的忸怩懊恼了片刻,沉默少顷,估摸着余黎该穿好衣服了,邢祁才转过身来,开口道:“今日得空,想来问问你戚骨的事情。” 余黎还在手忙脚乱系着衣带,闻言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把剑,忙应道:“师尊想知道什么?” 两人站在池塘边,余黎衣衫不整,还光着脚,地上是一滩被他带起来的水渍,怎么看都不适合谈话,而余黎还无知无觉想要继续说下去,饶是邢祁一向不在意小节,这会儿也觉出不自在,忙打断他道:“去那边亭子里说罢。”说完看了眼余黎就这么踩在地上的一双白嫩的脚丫子,犹豫了下又说:“你穿双鞋。” 如望山并不冷,妖修也不怕冷,余黎虽然觉得赫赫有名的剑神未免太婆妈了一些,但到底也不敢违抗他,跑去穿了鞋子来,才随邢祁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坐下了。 亭子里的桌子上有茶具,余黎独自一人闲着没事也会泡点玄羽给他的灵茶来喝,他在梦里见过邢祁泡茶,大概的样子记得住,于是手里一边泡茶,一边给邢祁讲戚骨剑掉落那天的情景。 一开始邢祁还在专心听他说话,只不过看到他手上娴熟的一系列动作后,便开始走神——这小妖修,怎的竟然连自己惯常泡茶的模样都学了去? “......后来戚骨剑,就一直在我的水潭里,我觉得它上面的杀气太重,一直也不敢碰它,直到前段时间听到它说话,叫我去找你,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把它拔出来了,再后来,你就找来了。就是这样,师尊,师尊?......” 余黎将这个不长也不复杂的故事讲完,见邢祁皱着眉盯着他看,似乎是走神了,也不敢出声惊扰,只好自己捧了茶杯,小口小口抿茶水喝。 不知道凤萝他们在干什么呢?会不会想自己? 一会儿和邢祁说自己想回去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 余黎脑子里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想得入神,邢祁突然开口就将他吓了一跳:“你说,你听到戚骨跟你说话了?” “是、是的。”余黎手忙脚乱去擦自己弄翻了杯子洒出来的茶水,“不过就听到了这两句,没别的了。” “声音是什么样的?” 余黎停下手,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似乎,有些哑,好像......对了,好像说话的人生了很重的病。” 闻言邢祁面色一冷,忽的站起身来,余黎也跟着站了起来,忐忑地看着邢祁,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邢祁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凉亭,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去做,余黎忙喊住他,试探着说:“师尊,我想回去松萝山......” 话没说完,邢祁已经沉下脸,不耐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罢竟是直接飞身离去了。 余黎没料到他翻脸如此快,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自言自语道:“我只想回去看一下啊......” 闻到了要扑街的气息,哈哈,随缘吧,感谢点进来并且愿意说点啥的小仙女。 海棠实在是太卡,所以我尽量每章多放点字数,会很快完结的。 笔芯~ 第6章 “从今日起,你搬到这里来住。” 这次之后,余黎又是好久没见到邢祁的人,倒是玄羽来了一次,给他送了几身衣裳和一些灵茶。两人都闲着没事,便坐在一处喝茶聊天。 “为什么突然给我送衣服呀?”余黎摸着衣服上精致的刺绣,几乎舍不得放开手。 玄羽被他的模样逗得直笑,好半天才说:“是师尊吩咐的,怎么样,喜欢吧?衣料和样式可是我选的。” 余黎终于舍得将眼神从衣裳上移开,感激地冲玄羽道:“谢谢!我很喜欢!” “就知道你会喜欢。对了,你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些东西?你们妖修不是会自己变幻衣裳么,喜欢什么样子随意变幻出来不就好了?” 余黎摇摇头:“不一样,变出来的都是假的,这个是真的,好看。”说罢又凑近了去,研究衣裳上会动的枝叶云纹。 “玄羽,就是......师尊在干什么呀?为什么总是见不到他?”余黎犹豫半晌,终于问出口。 玄羽不知他心里的忐忑纠结,不在意道:“师尊本来就难得一见呀!以前也是一两个月才出来一次,指点一下我和天武的剑法。师尊也要修炼精进,哪能跟我们一样成天晃荡玩耍呢。”说完左右看看,又神秘兮兮地说:“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和妖修又要打起来了,师尊近日就在忙此事。” 余黎霍然起身,失声问道:“什么?为什么又要打起来?我......”他突然想到自己曾梦见过的,邢祁握着戚骨剑,妖修们的鲜血从剑神上蜿蜒而下,在地上汇集成小溪,层层叠叠的妖修尸体看不见尽头似的堆在他面前...... 反正已经说出口了,玄羽也不再隐瞒,但仍旧压低了声音说:“我上次回家听了几句,说是妖族的几个大妖,想把离破天复活。离破天你应该知道的吧?一百多年前差点打翻沧凌大陆的那个蛇妖。” 余黎点点头,这段故事他听凤萝讲过,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一百多年,当年的血腥场景便似乎又要重演。 而这次,邢祁将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余黎没来由的抖了一下,玄羽见了,笑道:“你怕什么?左右不可能打到咱们如望山来。” 他不知道余黎在担忧凤萝他们,上一次离破天使了禁术,强行驱使妖修们为他卖命,凤萝和胡白他们机灵,一早匿了气息藏在偏僻的松萝深山里,这才免于被拘役枉死的命运,再来一次的话,不知可还有那样的好运没? 不过见余黎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也猜到兴许是有牵挂的妖修朋友,便安慰道:“这还只是猜测,不会轻易打起来的,放心吧。哎,你可别到处乱说啊,不然天武要打死我了。” 余黎心不在焉的点头答应,不过也没了聊天玩耍的心思,送走了玄羽,自己怏怏发起呆来,寻思自己还是找个空子回松萝山一趟,好叫凤萝他们警醒些,别白白送了命。 小院门外,白发齐腰的仙人正等在树下,玄羽小跑几步,在邢祁面前站定了,低声说道:“师尊,我刚去试探过那小妖修了,看样子他确实不知离破天的事情。” 邢祁皱着眉,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不知道?妖族费尽心机,让他混到我身边来,到底图什么?” 玄羽小心翼翼看着邢祁的脸色,见他没有发火的迹象,便大着胆子问道:“师尊,若是那小妖修和离破天无关,是否要我将他赶下去?咱们如望山上收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妖修,传出去怕是对您不好。” “世人都道我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不好的。”邢祁自嘲似的笑笑,见玄羽憋红了脸,想要辩驳什么的样子,又说:“这事不要惊动他,过几日再作打算。”说罢也不等玄羽回话,飞身朝寝殿去了。玄羽虽然早已习惯邢祁的冷漠性子,但还是有些失落,自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看不见邢祁的身影了,才转身看了一眼余黎的小院,转身离开。 邢祁的寝殿在山间庭院最深处,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邢祁急急忙忙赶回寝殿,跌跌撞撞走进房间,来不及关好门,人已经瘫倒在地,哇的呕出一大口暗红的血来。 妖毒,又是妖毒。 邢祁眼中尽是狠厉之色,待缓过那一阵几乎要绞碎心脏般的疼痛后,才摇晃着站起身来,但没等他走上两步,更剧烈的疼痛传来,又是接连的呕血。 暴虐的气息在经脉里肆意冲撞,邢祁跪在地上,手指几乎要抠进地上的砖缝里,脑子里面昏昏沉沉,想要狠狠发泄出来破坏一切的想法一阵猛过一阵,简直快要克制不住了。邢祁颤抖着伸出手,封住自己周身几处大穴,让自己不能动弹,接着静静躺在地上,等待着那折磨人的痛苦慢慢消停下去。 每次呼吸都是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和以往的每一次发作并无两样...... 余黎在殿外犹豫了好久,才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他实在是想念松萝山想得厉害,本来已经跟邢祁开了口,说自己想回去看看,却被邢祁打断,之后又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邢祁,玄羽他们又总是敷衍自己,加之刚刚玄羽说的即将爆发大战,实在是让他心惊胆战,于是干脆等玄羽走了之后,自己偷偷摸摸来到了邢祁的寝殿。 自己只是想回去看一眼,应当不碍事。 余黎默默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房间。 却没见到邢祁的人,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余黎从没见过血腥场面,最可怕不过梦里见到邢祁大开杀戒,这会儿乱七八糟的想象涌上来,先将自己吓出了满身汗。 “师、师尊?”余黎小声叫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 余黎这会儿真是进退两难,既想赶紧离开这里,又怕邢祁是出了什么事,只好硬着头皮往房间里面走,不料绕过屏风,就见邢祁躺在地上,地上、身上,都是已经变得暗黑的血渍。 “师尊!师尊!”余黎一颗心几乎吓得跳出胸腔来,赶紧扑上前去,抖着手略探了下邢祁的鼻息,倒是还有呼吸,没有死。 邢祁身材高大,余黎人形比他小了一圈不止,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将他扶起来,勉强半拖半抱着将他放到床上,又将邢祁沾着血污的外袍脱下,搭在一边的椅背上。做完这一切,余黎后背已经汗湿透了,他原本也不擅长照顾人,这会儿除了无措的看着邢祁的睡颜,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连去找玄羽他们也给忘了。 之前在水潭里陪了余黎许多年的剑正端正放在房间里的一个架子上,余黎看了一会儿,没忍住走上前去,摸了摸剑柄,触感依旧熟悉,余黎闭眼感受剑神上让自己舒服的气息,不自觉的便将剑拿了下来,亲昵的用脸蹭了蹭剑鞘。 床上陷入昏迷的人这时却醒了过来,身下不是往常的冰冷地面,而是温暖的软缎,邢祁尚不清醒的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却在看见有人拿着戚骨剑的一瞬间冲了出去,想要一掌将偷剑的小贼打飞。 掌风凌厉,余黎再怎么迟钝,这时候也本能的觉出了危险,抬头就见邢祁一张暴怒的脸已经近在眼前,竟是避无可避了。 完了完了完了...... 余黎心里哀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手里的剑也掉在了地上。 “勿伤他!” 一个沙哑的声音同时在两人耳边响起,余黎惊喜的睁眼看地上的剑,邢祁掌风一转,后面的屏风应声而碎,散落一地碎片。余黎捂着胸口暗道好险,若是拍在自己身上,邢祁他们晚上兴许就可以吃炖鲤鱼了。 “戚骨?!是你吗?”邢祁咳嗽两声,脸色好了些,几步走到余黎跟前,将剑捡起来。 只是他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复,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等了好久,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再响起,余黎眼看着邢祁从刚开始听到那个声音的欣喜,慢慢又变得失落,最后走到桌前,将戚骨放回了原处。 “师尊,你、你还好吗?”余黎紧盯着邢祁,眼里满是关切,他刚才看到的实在是太过骇人,那么厉害的邢祁,怎么会伤成这样,无知无觉倒在地上?若是自己没进来,若是......余黎不敢再想,只想知道邢祁身上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祁不耐地挥挥手,似乎还沉浸在失落里,戚骨,戚骨,余黎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原来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叫戚骨,只是不知道戚骨与邢祁是什么关系,但见邢祁这般挂心的样子,应当是很重要的人了。想到自己连关心邢祁都被敷衍拒绝,余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又待了一会儿,见邢祁始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余黎终于放弃,咬了咬唇,说:“没、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之前听到的,是不是刚才那个声音?”还没走出去两步,邢祁开口唤住了他。 余黎愣了下,赶紧答道:“是的!” 邢祁却又不说话了,似乎在想什么,余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了好一会儿,就听邢祁又说:“从今日起,你搬到这里来住。” 这下余黎彻底傻了,愣愣看着邢祁,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邢祁的话是什么意思。 “让你来就来,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我、我......”余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目睹了邢祁的伤病,还被恶声恶气要求住到这里来,余黎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且去收拾东西,偏殿空着,你可以住。” 余黎无法,只好先答应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脑袋有点懵,本来这段时间以来,邢祁的冷淡态度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踪,令余黎一开始兴奋雀跃的心情非常低落,但今日这样一来,又让他恢复了满身的力气。 “那我去跟玄羽他们说......” “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他们!” 邢祁凶巴巴打断了余黎的话,也不解释,自去休息,余黎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问了,略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余黎当天晚上就搬到了邢祁的寝殿来住,他原本从松萝山来如望山时,就没有带什么东西,收拾起来也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只是舍不得院里的池塘,那里水质清澈,灵气充足,他很喜欢呆在里面。而邢祁的寝殿里就没有这么好的地方了,余黎转了一圈也没见着池子之类的,便有些怏怏,最后偷偷将邢祁屋外的一只用来养莲花的大缸搬到了自己那边,又将里面已经枯萎的莲藕清理干净,上上下下运了好几趟水,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鱼缸。 换了新的地方住,余黎有些睡不着,他现在就在邢祁身边,晚上也已经不再梦见邢祁,于是梦里那个让他心生向往念念不忘的身影,竟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凶巴巴的邢祁。 “他们两个,也相差太大了......”余黎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一个清冷出尘剑术高超恍若仙人,一个脾气暴躁身有隐疾喜怒无常,简直就像不相干的两个人,可他们又确实是一个人,余黎本以为自己会更喜欢梦里的邢祁,可是略一回想邢祁躺在一地血中,满脸痛苦神色的情景,心里却有些钝钝的难受。 他不该是现在这个虚弱的站不起来的模样,他应该意气风发,站在云端,睥睨万物,而不是躺在地上,沾染血渍和灰尘。从云端跌落泥地,不知道邢祁该有多难受...... 余黎心情低落的想了许多,一边心疼邢祁,一边又为这里的事情感到困惑,如望山为何只有三个人,明明邢祁所在的苍炎门是第一大门派,门内弟子不下千人......邢祁为何受伤又为何不能告诉玄羽他们?那把会说话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 生活里突然缠满了难解的谜团,于是就特别想念松萝山简单单纯的日子...... 松萝山! 啊啊啊啊啊! 余黎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他忘记跟邢祁说自己想回松萝山看看的事情了! 想到明日要再去找邢祁他就头疼,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恐惧,他真的不想再体验一回! 第7章 但是,谁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呢? 休息了一晚,邢祁感觉好多了,隔三差五,妖毒就发作一回,没有规律可寻,没有方法可解,自仙妖魔大战以来,他就一直被折磨着。寻常时候还好,若是赶上快要毒发,脾气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暴躁易怒,满身都是戾气,只想破坏点什么,发泄出来才好。 更可怕的是,他的修炼也因此大受阻碍,无法更进一步不说,反而在某次剧烈的发作后掉落了一个境界,眼下他堪堪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只不过他已经甚少见外人,偶尔所见之人也不敢冒冒失失探查他的修为,才一直不为人所知。 这事儿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邢祁这些年深居如望山,一边养伤和尝试着解开妖毒,一边找寻戚骨剑的下落,几乎不再出现在人前,于是他重伤不愈陨落的传言愈演愈烈,他也懒得出面辟谣,曾经赫赫有名的剑神也就慢慢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他不爱热闹,原本如望山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玄羽和天武几乎是被强塞到他身边的,因着双亲的关系,自己在苍炎门挂着名,于是每隔三年招纳新人时,便要面对那些想要强塞几个弟子给自己的同门长老一遍。次数多了,唠唠叨叨的邢祁也厌烦,便干脆挑了玄羽和天武两人,至于两人背后站着谁,他的动向又被禀告给了谁,他心知肚明,却懒得理会。 于是虽然多了两个人,邢祁与他们却并不太亲近,偶尔指点下法术与剑法,便再无其余的话可以说。 邢祁盘腿坐在床上调息,戚骨剑就放在离他不远的桌上,剑神上遍布的裂痕叫他心里也跟着隐痛。戚骨剑是他自己锻造的第一把剑,人与剑心意相通,战无不胜。再后来,戚骨剑凝出了剑灵,更像是亲人一样伴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生生将戚骨弄丢了这么多年。 邢祁无声叹口气,凝了心神,正要接着修炼,却被外面传出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发病时,怕小妖修跑出去对玄羽天武他们胡乱说话,强行要小妖修住进自己寝殿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时看着,就不怕他闹出什么事来了。 养枯叶莲的大缸翻倒在地,水流了一地,枯叶莲都被拔掉,随意堆在树根下,没穿衣服的小妖修龇牙咧嘴抱着脚坐在地上,见邢祁推门出来,忙不迭跳起来,道歉道:“对不起啊师尊,吵着你了......” 邢祁本来前一晚妖毒发作,还未完全恢复,这会儿见这一片狼藉,当下气得眼前一黑,几乎厥倒,缓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掌将眼前的小妖修和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成碎片。 “你在干什么?!”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余黎想到上次没穿衣服被邢祁呵斥,忙急吼吼抓了衣服披在身上,懊恼道:“我睡不着,便想着来鱼缸睡,结果早上醒来当成自己还在池塘,直接在缸里化形,将缸打翻了。”说罢偷偷看一眼邢祁神色,又急忙说:“师尊,我马上就收拾好了,你再去休息会儿吧,我会小点声......” “我的......枯叶莲,怎么回事?” 枯叶......莲...... 余黎惊慌的看了看被自己随意堆在树下的那一团枯叶,心知自己闯祸了,忙跑去房间拿了个铜盆出来,将缸底剩余的一点水舀到盆里,将那团烂叶子歪歪扭扭放进去,端到邢祁面前,小心翼翼道:“师尊,我、我不知道这个还活着,我看它都枯了,就......师尊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把它养活的!” 邢祁摆摆手,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这株莲花还是他刚陷入妖毒的时候,托自己唯一的好友寻来的,三年发芽,三年开花,三年结子。据传枯叶莲心对压制妖毒有奇效,只是这一百多年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莲子莲心了,却还是越来越严重。 罢了罢了,反正是无用的东西,毁了便毁了,邢祁不愿再多说话,转身进了房间,剩下余黎呆呆抱着盆站着,不知所措。 余黎最后偷偷摸摸去找了玄羽。 在看到铜盆里七歪八扭的几片莲叶时,玄羽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了,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玄羽,快告诉我啊,这个到底要怎么养?我快愁死了。” “你还愁!”玄羽拍了下余黎的脑袋,教训道:“师尊的寝殿我和天武都不能进去!你是怎么跑进去的?跑进去不说,还打翻了师尊的莲花?” 余黎摸摸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师尊......师尊叫我住过去的。” 这下玄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半晌,点点头道:“厉害,你可真厉害。”说完略有些冷淡地说:“后山有灵石和灵泉,将灵石碎成泥,用灵泉养着,六个时辰换一次水,就可以了。” 余黎全然不觉玄羽的异常,欢天喜地道了谢,抱着盆跑出去了。 在他身后,玄羽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待看不见余黎的身影后,才恨恨摔碎了一套茶壶茶杯,跑出去找天武。 余黎突然就变得忙碌起来,后山路远,每日去运灵石运灵泉水就要耗费他大量的时间,运回来后,又要花大力气将灵石化成泥。他虽有妖力,用起来却并不是特别得心应手,一开始弄出来的泥总是掺杂着大块的灵石碎片,好在这个事情实在没什么难度,熟能生巧,多试几次也就会了。 枯叶莲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余黎没有种过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将莲花折腾活了没有,去找了玄羽两次,一次没有见他,一次态度冷淡,余黎再是懵懂天真,也明白自己是被讨厌了,于是也不再去自讨没趣。 期间被邢祁看到他在折腾那缸莲花,十分无语的让他丢了算了,余黎喏喏应了,转头又继续去研究,于是邢祁也不再说他,只当他图个新鲜劲儿,过几天就好。 明里暗里试探了几次,邢祁现在已经基本确定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妖修并无什么特别的心思,而是真的傻,法力低微又什么都不懂,妖修们该是疯了才会派这么个人到自己跟前来。 而相处下来,才发觉小妖修乖巧又听话,不找他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偶尔找他,就会马上跑到跟前,拿一双似乎总是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人看,目光里的仰慕和崇拜几乎要溢出来。邢祁知道他是因为之前梦见过自己,所以对自己有一些奇怪又盲目的信任和憧憬,但是,谁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呢? 邢祁也不例外。 他自小亲缘淡漠,双亲专注修炼,对他并无太多关爱,成年后更是独自住在如望山,除了一柄剑,再无其他人陪伴。外人称赞他修为高深,剑术精绝,捧着他奉承他,是真心还是别有所图,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 无趣至极。 眼下身边多了个鲜活的小妖修,一旦邢祁看上去心情不错,马上就巴巴的跑到跟前,端茶倒水好不殷勤,慢慢的邢祁也会跟他聊聊天,回答他那些幼稚天真得不行的问题。也是在和余黎的交谈中,邢祁才真正相信了余黎曾经真的梦见过自己,他说梦见过的那些地方,有好些是邢祁独自去过的,不可能有别人知晓,哪怕是有人看见了,也不会那么清楚地说出自己在那里都做了什么。 于是和余黎的相处越发让邢祁觉得轻松,他一向对于正道还是妖修没有什么偏见,大家都在漫漫修仙路上,没有谁比谁更高贵。而自己不管是威风还是狼狈,也已经统统被小妖修看光了,无需隐藏,自然轻松。 时间没有过多久,余黎就已经变成了邢祁在如望山最亲近的人,连玄羽和天武都比不上,玄羽越发不爱搭理余黎了,余黎虽然不懂其中缘由,但他懂得看人脸色,不会主动凑上去找无趣。刚来如望山时,和玄羽、天武三人围坐聊天的情景,恍若从未发生过,就这样消失无踪。 余黎更加爱粘着邢祁了,他也看得分明,以往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孔,不过是一副假面,现如今假面消融,他已经隐约能窥见里面邢祁的真容——不过是个缺少朋友和陪伴,又不太懂如何与人相处,于是只好做出一副冷面的年轻人罢了。这是和自己梦里那个遥不可及的邢祁完全不一样的人,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人。每思及此,余黎总感觉他的心脏会不受控制的狂跳,好像得到了世人都不曾发现的珍宝,怀揣着宝藏的紧张和兴奋叫他眩晕不已。 在邢祁的妖毒没有发作的时候,他也会带余黎去练武场,给他指点下剑法,无奈余黎天资有限,邢祁只好退而求其次,教他一些实用的对战招式,免得以后陷入纷争,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余黎也懂这个道理,练得很是刻苦,一天的操练下来,晚上倒是疲累得再也不会睡不着了。 两人同住,越发和谐默契,平静的日子一天天滑过,好像已经这样相依相伴了好多年一样。 只是平静偶尔也会被打破,这天早上,他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得外面一个陌生的大嗓门在嚷嚷:“邢祁!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接着就是哐哐哐的敲门声。 没有听到邢祁的回应,余黎怕邢祁是犯了妖毒起不来身,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跑了出去。 一个和邢祁身材相仿的年轻人正站在邢祁门口,一边啪啪啪拍门一边还在叫:“邢祁!不要睡啦!起来喝酒!” “你、你不要吵......”余黎在年轻人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后默默住了嘴,那人长相倒是英俊,只是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左脸上,从额头一直划到颌角,皮肉外翻,竟像是受了伤未做任何处理,任由它变成这样的一般。也是因为如此,这人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一副十分难惹的模样。余黎默默咽了口口水,往后退了一小步。 “哟!”那人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余黎一番,走到余黎跟前,十分轻佻的捏住余黎的脸,左看右看:“哟!邢祁这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弄了个美人藏起来了。” 余黎吓了一跳,又被他捏的痛死了,忙伸手去扯那人的手,想将他推开。 “烈青,你在干什么?” 邢祁的声音响起,烈青松开手,走到邢祁跟前去,笑道:“在哪里找到的小美人,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说罢看到邢祁青白的脸色,才收了笑,严肃道:“妖毒又发作了?” 见邢祁微微点了点头,余黎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昨日晚上他似乎睡得太沉了,竟然没有听到邢祁房里的丝毫动静。 加上第一次,他已经见过邢祁发作三次了,虽然每次都被邢祁关在门外,并设了禁制不让他进去,但余黎依旧从邢祁时不时忍不住的粗喘和怒吼中知道,那毒十分猛烈,饶是邢祁剑神威名在外,妖毒发作时,也丝毫没有解脱的办法。 也是因此,余黎隐约明白了邢祁为何不让玄羽他们进来寝殿,毒发时的癫狂痛苦,实在是没办法坦然让自己的徒弟目睹。 想到这里,余黎走到邢祁跟前,关切道:“师尊还难受吗?” 这时候邢祁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摆了摆手说:“无妨,这次感觉还好。”说完又问烈青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烈青一扬手中的两个精致的酒坛子,说:“得了好酒,这不马上就来找你了。” 邢祁也不跟他客气,吩咐余黎道:“今日你自己练吧,将我昨天教你的招式练熟。” 说罢被烈青搭着肩,两人往后山去了,走了几步,烈青回过头来看余黎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便冲余黎眨了眨眼睛,十分轻浮浪荡的模样,在他那张破了相的凶恶脸上,十分违和。 余黎待他转头走后,才默默翻了个白眼,自己闷闷回屋里继续躺着了。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觉得有点不高兴,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自己一直陪着邢祁,未曾离开过,但烈青一来,马上就显出亲疏了?他看上去就与邢祁相熟,那种老朋友间的默契感就在他们两个中间,自己站在一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外人......或是烈青可以随意和邢祁勾肩搭背,亲昵又亲密,而这是自己想要做而不能做的? 余黎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几圈,觉得自己心里有点酸酸的委屈。 第8章 “我死都不怕,还怕人笑?” 如望山上,邢祁的寝殿再往上走,是一片茂盛的森林,穿过森林再往上,则是嶙峋的怪石,寸草不生。山顶有颇大一块平整的空地,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人为。余黎曾经数次在梦里见过邢祁在这里练剑,但他还从未上去过。 空地边缘有个简陋的石亭,眼下,邢祁和烈青就在这里喝酒。 山顶风大,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烈青吊儿郎当靠在石亭的柱子上,右手把玩着一只小玉杯,抿了一口酒后才问邢祁道:“最近妖毒多久发作一次?” 邢祁遥遥看着天边飘忽不定的云朵,定了片刻说:“不过十来日,总会发作一次。” 烈青皱着眉不说话了,于是那张凶恶的脸看上去越发令人生畏,若是余黎在这里,估计要吓得不轻,邢祁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安慰烈青道:“你也不用太为我担心,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并不怕死。” “啧!”烈青不爽的瞪着邢祁,反驳道:“死了倒是小事,你甘心就这么死吗?整个沧凌大陆上曾经最有前途的剑神邢祁,死于区区妖毒?你这是要成为整个沧凌大陆的笑柄。” 邢祁嗤笑一声:“我死都不怕,还怕人笑?” 烈青显是被他气得不轻,大口喝完杯里的酒,将玉杯重重拍在石桌上,也难为他还控制着力道,没有将杯子拍得粉碎,他怒极反笑道:“那说好了,等你死了,你院子里的那个小美人,我可就带走了,如何?咱们兄弟一场,怎么说我也会好好帮你照顾他的。” 像是没有想到烈青会突然说起余黎,邢祁脸上有片刻的迷茫,然后不解道:“我若是死了,他自然会回他该去的地方,为何要你照顾?” “......他不是你的道侣?” “道侣?......我说你一天到晚除了双修和道侣,还能想点别的吗?” 烈青被邢祁几巴掌拍得抱头鼠窜,等邢祁停了手,他才躲在柱子后面,气急败坏道:“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那小妖修看你的眼神都不对!”说完还颇有些得意道:“我别的事情可能会看错,这个可万万错不了。”他虽然面貌有损,但为人风流,善于哄人,出手又大方,莺莺燕燕的桃花债不知道欠下多少。 邢祁彻底无语,只好让烈青好好坐下,再将自己和余黎的种种牵扯一一说给他听。这件事本来怪异的地方就很多,平日里他也没人可以谈论,这会儿和烈青说一说,一直压抑得厉害的心也放松不少。 “这么说来,那小妖修和你的剑灵,还扯上关系了?”烈青抱着手臂,皱眉思索:“你的小剑灵已经修出灵体,照理说剑回来了,剑灵也该一起回来,眼下只有剑没有剑灵,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邢祁微微颔首:“我也觉得奇怪,余黎说之前听见戚骨叫他拿着剑来找我,我找到剑准备回来时,听见戚骨叫我带上余黎,之后一次我毒发,差点误伤余黎,又听见戚骨的声音,既然就在身边,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你已经是沧凌数一数二的炼器师,如果你都找不到原因,可这天下可能就没人知道了。”烈青说的不无道理,戚骨剑乃是邢祁成年后独自炼造,出世那天,漫天祥云,三日才散,一跃登上神兵榜前十,在兵器一事上,少有能比邢祁还厉害的。 邢祁呷了一口酒,伸手从怀里摸出个纸卷丢给烈青:“南边传来的,你看看,说是有大批妖修往灵漳崖去了。” 灵漳崖,邢祁与离破天最后一战的地方,离破天在此殒命,虽然近年来频频传说妖修要复活离破天,但邢祁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他是亲眼看着离破天被邪术反噬,妖丹爆裂而亡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再活过来? “不用看了。”烈青摆摆手,嫌杯子太小,干脆拿了一个酒壶对着瓶口喝:“我前段时间就是去灵漳崖了,什么离破天复活,都是骗傻子的。” 邢祁一挑眉,看着烈青。 “离破天当初有个手下,是只老狐狸,叫辛连的,你还记得吧?之前打起来时,那些阴损招数全是那狐狸搞出来的。离破天死了,他没了靠山,自己修为又不行,就干脆找了个傀儡,打着复活离破天的幌子,骗了些妖修过去,给那傀儡统统吃掉了,硬生生把那傀儡的境界提升到了化神初期。” 烈青一口气说完,得意地看着邢祁,见邢祁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才美滋滋又喝了一口酒。 “你呢,现在安心养伤,把戚骨的事情弄清楚,别的暂时还不用你操心。” 酒已见底,烈青也不欲多留,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临到走时,又凑到邢祁耳边,笑道:“那小美人你要是真没那个意思,不如留给我?” 邢祁一脚踹到他屁股上,笑骂道:“滚!” 烈青大笑着滚远了,邢祁自己又在山顶吹了会儿风,才回了寝殿。 抱歉,今天有点少 第9章 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未免太严重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余黎险些忘了还在松萝山等自己消息的凤萝,好在他已经摸清了邢祁的脾性,趁着邢祁妖毒未发作,心情尚好时提出自己想回松萝山看看,果不其然,邢祁并没有像之前那一次一样黑脸,很爽快便答应了,见他不识路,还好心将他送到了松萝山下,约好了来接他的时间,才转身回去。 松萝山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变化,余黎熟门熟路往凤萝住的山洞去,只是走到洞口,却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听声音应该是凤萝,似乎在哭,一个劲儿地说“不要”,还夹杂着一些喘息和呻吟,余黎尚未经人事,不懂发生了什么,直觉凤萝是不是正被人欺负,忙大吼一声:“凤萝!你怎么了?!”手上捞起近旁的一根干树枝,便冲了进去。 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坏人,凤萝窝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被子里,面色潮红,见余黎一脸紧张神色,忙安慰说:“没事,我没事,就是做噩梦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余黎狐疑地看了看四周,确实没见有危险,便放了心,将手里的树枝丢在一边。他已经很久没见凤萝了,确实想念,见凤萝懒懒躺在床上,也没有起来的意思,自己便往床边一坐,就要脱衣服:“我想你啦,就回来看你了,我陪你躺会儿吧。” 以往他俩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彼此之间熟悉地就像是亲兄弟一般,哪知凤萝却突然捂住被子,连声说:“不用不用,你去那边坐着,我前些天扭着了腰,你别来挤着我。” “那我给你揉揉?”余黎关切的问。 凤萝脸红的几乎要滴下血来,连连摇头:“没事,好多了,你快坐着歇会吧,大老远回来不累吗?” 见他这样,余黎虽然觉得莫名,还是乖乖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四处闻了闻说:“臭狐狸来过了吗?” “没......没有!......唔......” “你到底怎么啦?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我没事!......余黎,那个,邢祁有没有欺负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听到凤萝提起邢祁,余黎立刻坐直身子,喜滋滋地说:“才没有欺负我,凤萝我跟你说,邢祁人可好了,让我住在他的寝殿里,还教我法术和剑法,就是我太笨了,总也学不会。还有凤萝,邢祁可没有你说过的那么可怕,就是看上去凶一点,又不太会讲话,其实人真的很好,真的,今天就是他送我回来的,一会儿还要来接我呢。” 眼见着余黎脸上多了些羞赧的神色,又听见什么同住之类的话,凤萝被锦被里一根舌头弄得晕晕乎乎的脑子总算是多了点清明,警惕地问:“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余黎,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你长得这么好看,那些修士好多喜欢......”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余黎明摆着是还不懂这些东西,该如何跟他说才真是让人恼火的问题。 哪知余黎立刻反驳他道:“邢祁不会骗我的,他是好人。对了,凤萝,有件事我想......想跟你说来着......” 嘴上说着有事要说,却变得吞吞吐吐,凤萝不明所以,使劲按了一下隆起来的一块被子,撑起身子问道:“什么事?” “就是......我......我真的好喜欢他啊,比之前梦见他的时候还要喜欢,凤萝,我可以告诉他吗?” “噗!”一声轻笑。 余黎本来半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凤萝,闻声抬头疑惑地问道:“凤萝,你笑什么?” “咳......没、没事,傻瓜......”凤萝死死按着一块被子,言语间颇有些孩子大了不由娘的怅然:“余黎,他、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眼见着余黎是还未开窍,一脸茫然,凤萝稍微松了口气,揶揄道:“有多喜欢?没见着他的时候想着他,见着他的时候就想更亲近些?” “你怎么知道?!”余黎满脸惊喜,好像见到了知音一般:“我就是特别愿意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干也开心。凤萝我跟你说,我之前做梦梦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很冷漠很严肃的人,但他其实只是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说罢又想了想,托着腮歪头问凤萝:“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欢,但就想要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 凤萝已经重新躺回被子里,闭着眼睛说:“我们家小鲤鱼终于长大了呀......余黎,那他对你怎么样?” “对我很好的,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他还有两个徒弟呢,都不如跟我亲近。凤萝,那,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是、是吧。”凤萝其实已经全无心力来帮余黎分析他的初次爱恋,被子里的胡白才不管他们在聊什么要紧事,被打断了好事心里老大不爽快,躲在被子里靠着一条舌头,几乎要叫凤萝保持不住面上的镇定,恨不得马上叫余黎出去逛一逛,等他们完事了再来说话。 好在余黎突然站起来,对凤萝说:“我原本叫他去水潭那里等我的,凤萝,干脆我带他来你这里吧?” “好!好......”凤萝忙答应了,心里暗自腹诽之前又不是没见过,搞得像见家长一样干什么。 余黎欢天喜地跑出去了,凤萝猛地掀开被子,将伏在他下身处的胡白一脚踹到床尾,叱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白白挨了一脚的胡白也不恼,笑眯眯捏着凤萝踹他的脚一路吻上来,耳听得凤萝呼吸声渐渐不稳了,才停下来说:“谁叫那个小混蛋走了又回来缠着你?回回如此,你自己说被他打断多少次好事了?” 想到此处,凤萝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将余黎当自己孩子来看的,总忍不住将余黎的事情放在第一位,难免因此冷落到胡白,但嘴上仍是不饶人:“哪次事后没有补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滚,看见你就烦。” 胡白却已经欺身压了上去,捏着凤萝的手腕往身下探:“那看见它也烦吗?刚才还夹得那么紧,叫我捅得再深些呢,转眼就不认人了,要罚。” 说罢便将自己勃发的性器再度捅进了那个湿软的小口里,凤萝没提防他突然来这一下,腰眼一酸,没忍住呻吟出声。 “混、混蛋!唔......” “口是心非。我看你明明很喜欢。”胡白大力冲撞了几下,惹得凤萝连连喘息,早将余黎什么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凤萝,胡白......你们......” 余黎呆呆站在入口处,看着床上交缠的人影,全然忘了眼下自己是该出去还是问个明白。他是跑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还给凤萝带了礼物的,就想着先把礼物给凤萝才好,结果就看见两个赤条条的人影纠缠在一起。 还是胡白最先反应过来,扯过被子将凤萝一把盖好,自己捏了个法诀将衣服穿好,临到要走,又俯身在凤萝耳边轻轻说:“我他妈迟早被这混蛋吓到不举,到时候你就哭吧。” 走到余黎身边,重重哼了一声,没搭理余黎,自顾自出去了。 被撞破这等尴尬事,凤萝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余黎才好,又想着刚才胡白几乎称得上暴怒的眼神,心知自己肯定逃不过接下来的一顿折腾,顿时万念俱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不要再面对这俩人。 “凤萝,凤萝......胡白是不是欺负你啊?”余黎磨磨蹭蹭走到凤萝床边,小心翼翼问,他直觉这件事并不是自己问的这样,但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好像某个黑乎乎的房间被打破了一道窗,有光照进来,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全新的世界。 “哪有......”凤萝穿好衣服,想了想,干脆和盘托出:“我们......我们就是个床伴关系,你知道的,修炼太无聊太寂寞了,刚好觉得合适,就......余黎,之前不是我故意瞒你,我总感觉你还是小孩子......” 余黎挨着凤萝坐下,显然还处在震惊当中,在松萝山修炼这么多年了,和凤萝关系最为要好,谁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朋友和自己不待见的人睡到了一张床上,自己还一无所知。 “那......那你喜欢胡白吗?” 谁知凤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未免太严重了,互相排解寂寞罢了。” 余黎点点头,抓了凤萝的一只手,愧疚道:“你开心就好,凤萝,我之前也总怕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会太无聊......都怪我,我太自私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呀?你别多想,在你走之前,我们就......咳,嗯,不说这个了,邢祁什么时候来接你?” “天黑就来。凤萝,那个......是不是很痛啊?我听见你在哭......” 如果说刚才被撞破床事的尴尬还能勉强化解,眼下余黎的问题就让凤萝想立刻马上原地炸成一朵烟花,和一个白纸一样的人讨论床上那点事,真的能要人老命。 “......没有,就是,嗯......以后你就知道了,其实挺舒服的......哎,小孩子不要问了,你去接邢祁,天要黑了......” 提到邢祁,余黎顺利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唠唠叨叨说了一通邢祁的好话,等凤萝穿好衣裳,好歹没忘记凤萝刚才胡乱说的腰扭了,牵着凤萝慢慢往自己的水潭去。 邢祁来得准时,天刚擦黑,就已经候在上次他来取剑的潭边,余黎开心得很,拉着凤萝跑到邢祁跟前,开心道:“你来啦?” “嗯。”邢祁略一点头,认出余黎拉着的是上次那个牙尖嘴利的山鸡精,看样子确实和小鲤鱼的关系很好,于是也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那个......上次没有跟你介绍,这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凤萝。” 除了余黎,其余两人均是一脸莫名,不知道他这一出是在干什么,然而余黎也没给他们解惑,又说:“凤萝,你可以放心啦,邢祁对我很好很好的,你不要太担心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啊?哦哦......我知道了,那、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凤萝依旧对邢祁有点胆怯,见余黎一副等不及要跟邢祁回去的样子,也不做挽留,他腰身还难受着呢,只想快点回去躺着,也不知道那个臭狐狸跑到哪里去了,希望他能忘掉今日这一出才好。 “我走啦!凤萝,你和胡白好好的呀!”余黎冲凤萝挥手告别,凤萝略一愣神,忙也挥了挥手,眼看着邢祁带着余黎消失在夜色里,自己才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惴惴不安,这不安,是在余黎问他是不是喜欢胡白的时候,他突然没能马上回答不是开始的。 原本也只是床伴关系,两人从一开始的不对付,到某天被胡白忽悠着试一试双修,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本来瞒着余黎还有些于心不安,眼下余黎也知道了,但自己好像也没有更轻松。 肉体关系一旦掺杂进别的什么,就好像要失控了,凤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等他吹完冷风回到自己洞府,月已上中天,被自己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叨半天的人正翘着一条腿,懒懒躺在自己床上,闻声头也没抬,只问了句:“这么依依不舍的,我还以为你跟着走了呢。” “哼,我迟早要走的。”凤萝习惯性地反驳回去。 “是吗?那走之前,可要好好跟我睡几次,不然以后可找不到我这么好的床伴了,你说是吧?”胡白重重说了“床伴”两个字,凤萝心里一惊,料到他约莫是听到自己和余黎的对话了,可惜这事想要解释也无从说起,只好沉默。 胡白脸上带着笑,站起来冲凤萝走过来,但凤萝看得清楚,他的眼里毫无笑意。 这天晚上的胡白温柔尽失,像是要把凤萝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像是,拼了命握紧抓着沙子的双手,不想失去一粒沙...... 因为我这边上海棠真的实在是太卡了,今后会慢慢都转去cp,名字还是叫:一杯温开水 那边和这里是同步更新的 第10章 然而,门最后还是没有开。 几家欢喜几家愁,凤萝和胡白突然陷入了某种僵局,余黎却是正处在极度的兴奋中,想到自己无意看见的那副场景,又不自然地红了脸,热度久久不消,甚至,像是长了腿似的,一路往下蹿,弄得小腹也发起热来,十分怪异。 “飞太快了吗?脸色怎么这么奇怪?”邢祁莫名其妙看着紧紧抱着自己胳膊不放的余黎,还以为是自己飞太快,让他不舒服了。 “没有!”余黎大声说,他心里其实快活极了。 应当也要让邢祁知道,让他和自己一样快活。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只想现在马上告诉邢祁自己的心思,那些欢喜就像是被他强行抱在怀里的小兔子,已经快要忍不住跳出来了! “还不放开?到了。”邢祁的声音响起,余黎晕晕乎乎回过神来,才看见自己已经被邢祁带着落到了寝殿门口,他傻乎乎地冲邢祁笑了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早些歇息吧。” “等、等一下!”余黎急道。 邢祁停住脚步,一脸疑惑:“你今天怎么一直怪怪的?” “师......刑、邢祁!”余黎突然不想和玄羽他们一样,叫邢祁为师尊了,反正他也不是自己的师父。 邢祁一挑眉,有点意外这个小妖修的胆大,除了和他关系好的烈青,已经很久没有人直呼他的大名了。 “我今天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呀?”余黎一脸期待。 一起睡??? 这个小妖修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邢祁几乎要跌倒,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那一点点刺痛让他保持了镇定,问道:“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不是就可以一起睡了吗?” “我?”邢祁指了指自己:“喜欢你?” “嗯!凤萝是这么说的。”余黎一脸笃定:“玄羽他们都不能来你的寝殿呢,我能来,而且你还对我那么好,不是喜欢我吗?” 邢祁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余黎到底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了一会,见他还是不答话,余黎又说:“那个......我们可以双修,凤萝说很舒服的,我、我会轻点,不会弄痛你的。”说到这里,他也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低了头,但还是不住拿眼睛偷瞄邢祁。 就他这个小身板? 邢祁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已经完全弄懂了,眼前这个小妖修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什么双修,估计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对他好一点,便觉得自己是喜欢他了,一腔热情过来告白,实在是,天真的可以。 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不,是很可爱。 邢祁看着小妖修被自己的笑弄得红了脸,愣愣看着自己,不知所措,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止住笑,摸了摸余黎的头,轻叹道:“还是个小孩啊!早些休息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罢也不管余黎如何急得跳脚,自己几个闪身,回了房间。 “我不是小孩了!”余黎气急,眼睁睁看着邢祁的房门在自己眼前关起来。 如火的热情被兜头泼上一盆冷水,余黎垂头丧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干脆坐在邢祁门前不走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凤萝和胡白纠缠的身影,一会儿是邢祁教自己法术招式时揽住自己的画面,结实的臂膀,宽厚的胸膛......白衣的仙人从天上飞落凡间,站在自己面前,温柔轻笑。 余黎愣愣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仙人的手。 “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轻呼,似乎是撞着了。 原本坐在床上打坐调息的邢祁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他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在很久远的以前,也曾有过一个青梅竹马,只是到了后来,那人想要更多的爱和陪伴,而自己醉心于修炼和剑术,两人便渐行渐远,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连那人的面目都记不清了。之后许多年,自己孑孓独行,身边的位置却一直空着,那一点牵着手时的温暖,早已散在了悠长的岁月里。 今日被外面的小妖修莽莽撞撞的一通告白,竟然也乱了心曲,在床上坐了老久也不能静下心来,邢祁自认不是一个喜欢沉湎在往事里的人,心弦被拨乱也不是在回忆过去,而是觉得,那个小妖修,好像真的也不错。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虽然是妖修,身上却未曾沾染一分血色,气息干净纯洁。对于修炼一事确实没有太大的天分,却勤勤勉勉,自己教过的东西练上上百遍也不曾叫苦。不懂撒谎,亦不圆滑,毫无心机,在被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告白的时候,邢祁几乎可以看见那颗蓬勃跳动的赤诚的心。 邢祁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栓,只要一下,一下就可以将门打开,他知道余黎就守在门外,打开门自己会得到什么?一个可爱的小情人?一个可以在漫长的修仙路上相依相伴的道侣? 余黎也听到了邢祁起身走过来的声音,他在外面坐着打瞌睡,没留神撞到了门板上,起了好大一个包,然而头上的疼痛在听见邢祁即将开门时全然消失了,只余下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躁动着不安着,等待一个可能会有的结果。 然而,门最后还是没有开。 第11章 一朵花开的时间,够你考虑了呀! 第二日一早,邢祁纠结了许久才出了房门,他有些怕两人见面会尴尬,他原本就不善于处理各种人际关系,不然也不会在这深山里一住好多年,那些无话找话强行支撑的情形最是让他头疼。 余黎却一副没有事情发生过的模样,蹲在枯叶莲的水缸边,大声跟邢祁打招呼:“邢祁,你起床啦!” “唔......你在干什么?” “快来帮我看看,你有经验,这个莲花是不是发新芽了呀!” 邢祁走过去,挨着余黎蹲下,仔细看那缸里的枯叶莲,果不其然,一根柔柔弱弱的小芽芽颤巍巍立在水里,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长出一片小小的叶子来。 “对,你将它养活了。”邢祁赞许地看着余黎,没料到自己本来让余黎丢了这株花的,余黎却一日日细心照料着,不曾有一日懈怠。 “嘿嘿。”余黎显然很是高兴,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他看花,邢祁便看他,心里暗暗想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得不到的东西转眼就能忘掉,幸好......幸好自己未开门。邢祁是有些古板的,总觉得这种事情不是儿戏,因此不敢轻易答应,而眼见着小妖修似乎并不长情,已经忘了这回事,没来由的又有些失落...... 失落? 为什么要失落? 邢祁突然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弄得呆住了,前一晚未答应人家的是自己,现在在这里矫情,觉得小妖修不长情的也是自己,这样忸怩作态,简直,简直不像自己了! “那,邢祁,你什么时候能答应做我的道侣呀?” 邢祁猛地回头,猝不及防撞进小妖修的眼里,又黑又亮的一双眼里,盛满了深情爱慕,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咳......”邢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移开目光,缸里的枯叶莲迎风微微摆动,一只指头大小的花苞正缩在破破烂烂的枯叶下,看上去像是马上就要开花了。 “要不,等这朵花开的时候,你就答应我,好不好?”余黎也看到那个花苞了,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轻轻在花苞上戳了一下,一边还含着狡黠的笑意偷偷看邢祁。 “......”邢祁几乎想落荒而逃了,想他名满天下的剑神,居然会被区区一个小妖修逼得想要逃避,也是他自己都从未想过的情景。 “我答不答应你,与花何干?” “一朵花开的时间,够你考虑了呀!”余黎一脸志在必得。 “哦,是吗?”邢祁憋住笑,问:“那你知道这花要多久才会开吗?” 余黎想了想,不甚在意道:“凤萝以前给我种过几株莲花,从打花苞到盛开,左右不过十来天。” 邢祁哈哈大笑着站起来,摸摸余黎的脑袋:“这莲花,发芽到长花苞,要三年,从花苞到盛开,又要三年,等到花谢了,莲子成熟,再三年。”说罢,欣赏了一阵余黎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色,吩咐道:“今日我要去看看玄羽和天武剑法修习得如何了,你自己去将昨日教你的那几道法术练练吧,别再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说罢,也不等余黎回答,转身出了寝殿。 余黎站起来追了两步,然而实在是没有理由将他留在这里听自己解释,只好眼睁睁看着邢祁的衣角消失在浓绿树荫中。 自己挖了个坑,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余黎恨恨跺了两下脚,冲着莲花叫到:“都怪你,开个花要那么久干什么!” 可惜莲花不会言语,兀自在风里摇摆,只将余黎的思绪越搅越乱。 凤萝说的话余黎一向是深信不疑的,他说邢祁可能也是喜欢自己的,余黎便信了,可是,若邢祁真的喜欢自己,又为何始终要拒绝自己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往总是无忧无虑的一颗心里,头一次装满了这样多的愁绪。 邢祁回来的有些晚,远远便看见自己房门口坐了个人,不用想,又是余黎,邢祁略停了一步,又慢慢走近了些。 这时才看清楚,余黎还抱着自己床上的被子,可怜兮兮的看着邢祁,不用开口,邢祁就知道他又想来跟自己一起睡了。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呀!邢祁,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晚上外面有好多怪声音,我好怕啊!”余黎适时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可惜太过浮夸,十分虚假。 他一个自小在山里长大的妖修,居然说害怕山里的声音,实在是......邢祁无言以对,只好拒绝道:“别闹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可你最近妖毒要发作了,我得留下来照顾你!”余黎一计不成,马上又改口说起邢祁妖毒发作的事情。细细想来,也已经有十来日未曾发作过了,邢祁知道他没说错,只是自己毒发时暴虐易怒,每次余黎在跟前,都要用上十万分的克制力,才能保持清醒,叫自己不对他发火,不对他动手。 被余黎第一次看见自己毒发时,恰巧余黎正拿着戚骨剑在看,事后邢祁回想起来,自己拍向余黎的那一掌,是真的冲着要他的命去的。 “余黎。”邢祁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好好跟小妖修说清楚。 “啊?” “我知道你也许觉得自己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们才认识几个月而已,你也不了解我,你不觉得自己做事未免太草率了吗?” 余黎愣愣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邢祁,想也没想马上反驳道:“不止几个月!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我、我总是梦见你,好多年好多年了!” “可我已经不是你梦见的那个我了。”邢祁定定看向墨蓝的夜空,沉声道:“余黎,一百多年前,人妖魔大战,你应该知道的吧?那次之后,我受了伤,至今未愈,并且,并且......”邢祁沉默了一下,接着说:“我的修为正在流失,你梦里的我,大概正是意气风发,从未败过的时候,可如今,我被妖毒折磨,连一套剑法都不能完整舞完。” 这些事情,都是余黎不知道的,如今被邢祁自己亲口说出来,余黎讶然的同时,心里也跟着一阵一阵的疼,修为减退,不能使剑,光是听见他说出来,余黎都觉得崩溃。他曾无数次梦见邢祁舞剑,他知道剑术对于邢祁来说几乎就意味着全部,可现在,邢祁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我一百多岁即登化神,人人赞我一声天才,尊我为剑神,可谁知道,如今的我,修为不过区区元婴,已经泯然众人了。” 余黎瞪大眼睛,邢祁竟然,竟然掉了境界!这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最残忍最可怕莫过于此! “我......我......” “还有,我身中奇毒,过了今日没明日,你也不想刚找着一个道侣,就马上办葬礼吧?哈哈!”邢祁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可惜余黎一点也笑不出来,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邢祁微微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顶,安慰道:“你还小,以后还会遇见很多人......” “我一点都不在乎!”余黎突然喊道:“我不在乎你是化神还是凡人,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中了毒马上就要......就要......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块!”余黎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激动极了,他重重喘了几口气,缓和了语气又说:“你的毒,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天下之大,未必没有解药,是不是?” 邢祁没有想到他会突然爆发,一时也有些愣怔,再看余黎,眼里泪光闪烁,已然哭得不能自已了。 “你......你哭什么?” 余黎胡乱擦了一把脸,嘟囔道:“我就是、就是心疼你。” 从出生到现在,可还没人因为心疼自己而哭得一塌糊涂的,邢祁心神微动,上前一步轻轻揽住余黎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好哭的,我已经习惯了。好了,回去休息吧。” “好。”余黎抽噎着答应了,自顾自抱着卷成一团的被子,推开邢祁的房门,将被子往邢祁床边的地上一铺,自己就这么躺了上去,还不忘跟邢祁说:“我就睡这了,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而不管他再说什么,余黎一副我睡着了听不见的模样,根本不搭理他。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邢祁突然觉得自己修炼这么多年,竟然全无用处。 难得一次坦白心迹,结果竟然是让余黎找着理由堂堂正正搬进了自己房间里,整件事自然地就好像他本该住在邢祁房间一样。邢祁也实在无法,只好由他去了,好在余黎尚有分寸,并未如第一次告白时说的那样要和邢祁双修,举止之间也并未越界,邢祁才稍微放下心来。 妖毒也在余黎搬进去的第三天发作了,白日里他避开余黎,自己去后山顶打坐调息,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这天晚上歇下没多久,邢祁就觉得身子开始发热,焦躁感一阵强过一阵,还没等他发声叫余黎出去避让一下,余黎已经听见他越来越粗的喘息声,一个翻身坐起来,迅速披了件外衣,坐到邢祁床边,将他扶了起来。 “要、要不要喝水?”余黎显然有些紧张。 “不用,你出去吧,明早再进来。”邢祁强忍着难受,想叫余黎避让一下,妖毒来势汹汹,不过片刻,邢祁内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难受至极。一次比一次更难控住了,他心想,只愿余黎能听话,不要凑到自己跟前来,白白误伤了他。 “我不走!”余黎强忍着眼泪,他看得出邢祁忍得辛苦,一想到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捱过来的,就心如刀绞,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见到邢祁,哪怕不能帮他分担,在一边陪着他也是好的。 邢祁已然无心跟他在这件事上面争辩,他的每条经脉里,他的丹田里,他的每一滴血液里,似乎都囚禁着无数发疯发狂的妖修,他们叫嚣着,撕咬着,冲撞着。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拿命来拿命来拿命来!!! 那是被他斩杀的妖修的诅咒,绝望的嘶吼声震耳欲聋,邢祁盘腿坐到床上,努力平稳呼吸,不让自己被这些声音蛊惑。 “闭嘴!闭嘴!” 余黎根本不敢碰邢祁,突如其来的叱骂更是将他吓得一抖,仔细看时,才看见邢祁闭着眼睛,并不是在骂自己。 “邢祁!邢祁,你还好吗?”余黎急红了眼,眼睁睁看着邢祁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一阵一阵鼓起包来,上面遍布青紫色的经络,十分骇人。而邢祁在强行打坐了片刻后,已经是一副撑不住的模样,黑血丝丝缕缕从嘴角溢出,很快就将他胸前的衣服浸湿了一大块。 余黎小心翼翼拧了热毛巾来,想将邢祁额头上的汗珠和嘴角的血渍擦一擦,可他的手刚触到邢祁的脸颊,就被一股大力甩飞出去,硬生生撞在桌子上,将上面的茶壶茶杯撞落一地,散落一地碎片。 “咳咳......”余黎捂着胸口,咳出几口血丝来,背后撞到的地方痛的几乎直不起身来,摔下去时手掌撑在地上,被碎瓷片扎得鲜血淋漓。 没等他爬起来,邢祁已经冲到了他跟前,一双眼浸着血般鲜红鲜红,看上去已经不像个正常的人,而像是,已经走火入魔丧失了理智的野兽一般。 “唔!放、放开我!”余黎紧紧抓着邢祁卡住自己脖子的手,即将窒息的恐慌让他拼命挣扎起来,可是那双手却像是铁铸的一般,根本挣扎不开。 余黎的手上本来就有伤,拼命抓挠间,鲜血几乎将邢祁的双手双臂沾满。 蓦然间,扼住咽喉的力气松了些,余黎忙大口大口喘气,眼前的黑斑总算是消散了,他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邢祁,却发现邢祁正愣愣看着他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余黎的血。愣了片刻,邢祁伸出舌头,在那血上舔了一下。 好似饥饿的人拿到了饱腹的食物,邢祁大口大口舔舐手上的血,等舔完自己手上的,又看向余黎,余黎心里一颤,没来得及躲开,双手已经被邢祁死死拉住,温热的嘴唇贴到他手上,在伤口处不住吮吸。 “邢祁!邢祁!醒醒,你在干什么!”余黎面红耳赤,可又挣脱不得,只得由着邢祁去。 明明伤口不大,血液却像是山间的小溪般源源不绝流出,被邢祁喝下肚去,余黎支撑不住,躺倒在地上,邢祁也跟着躺下来,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势将余黎抱在怀里,如果不看他正在做的事情的话,当真是一对恩爱道侣的模样。 可他正在吸余黎的血。 余黎渐渐开始看不清楚邢祁的脸,渐渐地,陷入了黑暗中。 哎,邢祁就是个别扭怪 第12章 我总算是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动了,天武,拿药来!” 余黎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许久未见的玄羽臭着一张脸,手里端着一碗什么,天武站在他后面,面无表情。 见余黎醒来,玄羽凶巴巴将碗杵到余黎跟前,叫道:“醒了就起来喝药!看什么看!” 头还是晕,余黎缓了好一会儿,慢腾腾起身想坐起来,只是一使劲,撑在床上的手就钻心的疼,没忍住又跌回了被子里。 “真是没用......”玄羽嘴里嘟囔着,将药碗递给天武,自己坐到床边,小心将余黎扶了起来,并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他靠着坐好。 “生血丹,师尊亲自给你炼的,趁热喝了。” 余黎尚在迷糊之中,浑浑噩噩就着玄羽的手将化在水里的丹药喝下肚去,片刻,立刻开始觉得自丹田起,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在经脉里流转开来,身上开始发热,人也清醒了许多。 “玄羽,天武,你们怎么在这里?”余黎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仍在邢祁的房间里,晚上被他撞坏的桌子已经不见了,换了另外一张,地上的碎片血迹也都消失无踪。 “师尊叫我们来照顾你的,你可真行,学个法术能将自己学得伤成这样?” 余黎不知道邢祁是怎么跟他们说的,也没有答话,只含糊应了,又道谢道:“我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师尊说要等他回来才能走。”玄羽撇撇嘴,起身去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那他......去哪里了?”刚刚妖毒发作过,又到处乱跑,余黎在心里暗暗责怪邢祁不懂爱惜自己身子,却听天武开口说:“师尊去给你找炼生血丹的药草了。” 余黎惊愕不已,想着那药草也不知道生在什么地方,邢祁刚刚毒发完,肯定不如平时那样精神便利,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危险。 想着想着,心里越发焦灼起来,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本事,若是贸贸然出去找邢祁,反而是给他添麻烦,于是再是担忧,也只好老老实实窝在被子里,哪里也不去。 玄羽和天武也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两人坐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余黎发着呆,想着这次见着玄羽,倒是比之前几次对他态度好些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倒是天武,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知道他是发现了什么?余黎暗自想着邢祁之前的态度,猜到邢祁应该是没让他们俩知道妖毒的事情的,余黎暗暗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三人尴尴尬尬呆了一天,傍晚时邢祁才回来,除了脸色略苍白,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玄羽鸟儿似的迎出去了,余黎也赶紧从床上起来,跟在后面走出去。 “辛苦你们了,先回去吧。”邢祁淡淡和玄羽、天武说,玄羽张着嘴,想说什么又没来得及说出口,于是显而易见地有些蔫,被天武拉着往山下去了,临走时,天武却回头看了余黎一眼,只是余黎满心满眼都在邢祁身上,一点也没注意到。 “好些了吗?”邢祁先开了口,有点像是做错了事不敢面对的小孩子一般:“我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伤着你了。” 他确实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发作,都是靠硬生生忍着,等那阵要命的折磨自己消退,可昨天晚上,等他清醒过来时,正抱着余黎的手,嘴里还有血腥味,迷迷糊糊回想了半天,才知道自己发了疯似的想要掐死余黎,又在闻到了他的血味后像吸血蝠一样,吸了半天人家的血。 “我没事了,我的血,是不是能让你好过些?”余黎盯着邢祁问。 邢祁本来不想说实话的,但看着他一双透亮的眼睛,一时又说不出什么谎话来,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总算是能为你做点什么了。”余黎突然笑起来,喜滋滋的样子:“以后你再毒发,我就放血给你喝。” “胡闹!”邢祁还想说什么,但余黎已经急匆匆开口打断了他:“就这么说定了!对了,你今天去哪里了?天武说你去摘草药了。” “嗯,炼丹要用的。之后去找了烈青,他马上要去云珑秘境,我给他送了些护身的东西。” 秘境余黎是知道的,每过许多年,便有秘境出现的征兆,等到时间到了,想要去秘境的修士们就守在征兆出现的地方,等秘境打开,便一窝蜂涌进去。修为高运气好的,少不得在秘境里拿到些上品丹药秘宝出来,运气不好的,就做了人家的垫脚石,把命丢在里面的也不少。 “你不跟他一起去吗?”余黎有些忐忑。 邢祁摇摇头:“我妖毒发作频繁,进去也是给他拖后腿。” 看他面色有几分失落,余黎心知他必定也是想要进去的,拿到秘宝是次要,在秘境里面的历练才是主要的。若是运气好,有那份机缘可以悟道突破,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秘境以后还会有的,等你好了,再去也不迟。” 邢祁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了笑说:“说的是。” 一时两人都无话,余黎不想提前一晚邢祁妖毒发作的事情,邢祁显然也有些逃避,他自小过得顺风顺水,于修炼上几乎没有阻滞的时候,于剑术上也是无师自通,自成一派,可是自从被中下妖毒,修为不再精进也就罢了,一旦毒发,便恍若野兽,毫无理智可言。 “我去丹房,你好好休息。”邢祁甩了一句话,没等余黎反应过来就转身走了,余黎无法,之好自己去房里躺下,他手上的伤口还在疼,也不知道邢祁是不是属狗的,嫌伤口太小不好吸血,还咬了余黎好几口,明晃晃几个牙印留在手腕上,看着可怖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邢祁跟他们吩咐了什么,之后几天,他自己常常不见踪影,但是玄羽和天武每天都要来和余黎说说话,玄羽不似之前那样对余黎态度冷淡,但也不十分热络,每日里问完他还有没有感觉不舒服,便再没有多余的话。倒是天武,以往一直沉默寡言的样子,最近却一反常态,和余黎多说了些话。 余黎休息了几日,早就没有事了,他吃不消这两人每天的询问,可是邢祁又躲着不见他,一时苦恼的不得了。可他原本就不是很聪明的人,一时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让玄羽他们不要来看望自己了,他只想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陪在邢祁身边。 “这样好的丹药给你吃都浪费了,怎么眼看着还瘦了。”玄羽嘟嘟囔囔的,将余黎从发呆中唤醒,余黎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自己并未感觉到有没有瘦。 “等师尊回来看到,又该说我们了。”见余黎一脸呆滞,玄羽又转过去跟天武抱怨,但天武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话,玄羽一时火气上来,丢下他们俩,自己跑到外面去了。 “玄羽,是不是生气了......”余黎站起来,担心的朝外面看。 “没事,小孩子脾性,当谁都要惯着他。” “哦。”余黎复又坐下,依旧没搞懂玄羽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你在做什么?”天武朝余黎身边坐了坐,探头看他手里的东西。 也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只是个五彩的络子,下边儿系着的那块玉倒是剔透,但是雕工一般,依稀能看出来是条鱼的形状。 “没、没什么,我自己雕着玩的。”余黎将玉鱼握在手心,有些不自在,这是他去后山取灵石的时候无意发现的,一见就十分喜欢,便捡了回来,自己摸索着雕成鱼儿的形状,打算送给邢祁的。 天武没再说什么,两人枯坐一回,眼看着太阳要落山,天武便站起来,道:“师尊应当要出来了,我去看看。” 余黎已经有好几日未曾看见邢祁了,闻言也连忙跟着站起来,本来拿在手里的玉鱼儿被他匆匆塞进了袖袋,想跟在天武后面一起往丹房去。 “师尊反正马上要回房间的,不如你就在这里等,那里有我和玄羽就好。” 余黎愣了下,估摸着他们师徒应当是有什么话要说,便点头应了,见天武走远了,自己便倚在门框边上,等邢祁过来。 “......妖修个个天生淫邪,留他在这里,白白污了师尊清白......”天武才走近丹房门口,就听见玄羽气急败坏的声音,似是要劝邢祁将余黎赶出如望山。 “果然是个蠢货!”天武不屑哼笑一声,他不过是激将了玄羽几句,玄羽就忙不迭跑来和邢祁闹脾气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粗陋玉鱼,将它系在了腰带上,往前一步,敲了敲丹房的门。 玄羽低头站在邢祁面前,低声啜泣,听见天武进来,略看了他一眼,抬手将眼泪擦了去,又哽咽着说:“师尊,那小妖修有什么好?自从他来了如望山,我们师兄弟两人更是难得见师尊一面了!若是,若是他用那些下流法子迷住了师尊,那我、我就去将他打下山去!” “玄羽!”天武叱道,他早就知道玄羽性子天真耿直,又当邢祁是人生目标,是他心里的神,是一点污点也不允许出现在邢祁身上的,能在邢祁门下学剑术,是玄羽最骄傲的事情。哪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妖修突然从天而降,住进了邢祁的寝殿不说,前些日子邢祁叫上他们两个来照料,说是余黎练法术出了岔子受了伤,竟是直接住进了邢祁的房间!而且换药的时候,天武也看得分明,余黎手腕上的咬痕可还清晰可见呢。 什么剑神,什么几百年一遇的天才,美色当面,也不过如此!天武心里多有鄙夷,只是并不表露出来。也就是玄羽傻,什么都看不出来,被天武挑拨两句,就直愣愣过来找邢祁对峙。 “你若是觉得不满,大可自行下山去,收你们为徒,原也不是我本意。”邢祁面色淡淡,并未对玄羽不敬的话语有什么反应。 “师尊!”玄羽惊异地睁大眼,不敢相信邢祁会说出这种话来。 “玄羽,你先回去。”天武碰了碰他的胳膊,玄羽如梦初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必定是惹怒了邢祁,当下不敢再言语,喏喏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你也是来教训我的么?”邢祁哼了一声。 “弟子不敢。玄羽年纪小,心直口快,言语不逊之处,还请师尊见谅。”见邢祁面色稍缓,天武又说:“余黎天真活泼,为人和善,就算在如望山长住,也不干旁人的事。玄羽是忧心太过了。” 见他提到余黎时,脸上一脸温柔笑意,邢祁蓦地心里一惊,生出了一些不舒服的想法来,不知道就让他们照看余黎几日,怎的关系竟如此要好了。 “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余黎还送了我一块玉佩,虽然雕工一般,但心意难得,我很是喜欢。” 眼见着天武握着那块玉,轻柔抚了抚,邢祁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好在天武见好就收,见邢祁黑了脸,心里哂笑,面上仍恭敬:“师尊还有什么吩咐吗?如若没有,弟子就先行告退。” 邢祁挥了挥手,让他去了,自己在丹房发了会儿呆,本来有些不想面对余黎的,这会儿也全变成想要去看看这个小妖修到底在干什么。 可是小妖修并不在房间里,邢祁坐立难安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有声响,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余黎正将一兜灵石化成泥,要给枯叶莲换水。 莫名其妙紧张,又莫名其妙松了口气,邢祁闹不明白自己的思绪,怔怔站在门口看着余黎忙活。 “邢祁!你回来啦?”余黎转身就看见了发呆的邢祁,一脸欣喜地跑过去,想要和邢祁说话,他好几天没看到邢祁了,这会儿猛一见人,满心的喜悦就跟山里那眼灵泉似的,咕嘟咕嘟直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直接扑到邢祁怀里去的,但又不敢,只好在邢祁面前刹住脚,仰着头盯着人傻笑。 “拿着。”邢祁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递给余黎,药瓶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被余黎紧紧攥在手里,关切的问:“炼丹累不累啊?我泡茶给你喝好不好?” “不必了,我先休息了。”说罢邢祁便转身回房。 “哦。”余黎愣了下,“哦,好吧。” 往日里余黎总是死缠着要跟他住一间房,今日邢祁坐在床上好久,却迟迟没等到余黎,等待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太凶太冷淡,终于让余黎知难而退了?若是这样,自己本该高兴的,为何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还有天武,和余黎是怎么回事?想来这小妖修,都没有送过自己什么东西,送天武倒是大方...... 越想越是觉得心里焦灼,但等到那阵子焦灼过去,邢祁突然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不喜欢这个小妖修,相反,自己应该比想象的更加在意他。 说不清楚这点朦胧的感情是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细想起来,从松萝山水潭边的第一眼,到小妖修冒冒失失在自己眼前化了人形却没穿衣服,再后来,他看见了自己所有的狼狈和脆弱崩溃,日复一日的陪伴,掌心的温度,甚至,鲜血的味道......点点滴滴,终于汇集成网,将邢祁包裹在其中。 第13章 难不成,自己竟是看错人了? “刑、邢祁,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休息去了吗......”余黎手忙脚乱将什么东西塞进袖子里,动作不小,邢祁看得分明,可余黎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你怎么还不睡?” “啊?我、我马上就睡了,马上就睡。”余黎以为是自己弄出来的动静吵到邢祁了,忙不迭往床上爬。下午那会儿,等天武走了,他想把自己的玉鱼儿拿出来再琢磨琢磨,结果死活找不到去哪里了,袖子里的储物袋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整个房间也被好好找了一遍,那玉鱼儿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 趁着邢祁还没回来,他只好往后山跑,去之前自己找到那块玉石的地方再碰碰运气。好在后山本来有一条灵石脉,灵石脉附近往往多出玉石,他费了点工夫,才又找到合心意的石头。 这块玉石不如之前那块水头好,但妙在有一缕红色贯穿其中,余黎想着刚好自己原身是红色的,大块红色的那边雕鱼尾,正是再好不过了。于是急匆匆赶回来,给枯叶莲换好水,就躲进了房间开始重新雕凿。 凤萝曾经给他讲过人间的戏文,那些才子佳人,互诉衷肠之后,往往都要互赠信物,余黎便想着自己做点什么送给邢祁,但他会的东西本来就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雕个小鱼送出去。 只是眼看着好不容易要雕完了,却又丢失不见了,余黎心里沮丧地要命,可惜这里没有人可以和他聊天说笑谈心事,只好自己闷在心里。邢祁最近好像也总是躲着他,原还想着送个礼物给邢祁,缓和下两人关系的,这下都要重新来过。 邢祁站在余黎床边,看着余黎将被子裹在身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只是眼珠子还在动来动去,睫毛也一颤一颤的,看得他又气又好笑。他想来问问余黎怎么不去自己房间里了,可见了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搞到最后,只好悻悻离开。 刚才余黎坐的矮桌旁边,落了一些玉屑,邢祁瞟了一眼,想到天武拿着那枚玉鱼的样子,顿时如鲠在喉,无名火再次窜起,他气冲冲回了自己房间,一夜未曾睡好。 兴许是回去之后想着邢祁说要赶自己下山,才后知后觉邢祁是真的生气了,玄羽一大早就候到了寝殿门外,见邢祁带着余黎出来,忙跪在邢祁面前。 “师尊,昨日是我失了理智,口不择言,冲撞了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余黎不明所以看看玄羽,又看看邢祁,并不知道这师徒俩之间发生了什么。 “起来吧,再有下次,自己下山去。” “是。”玄羽眼圈红红,见邢祁要走,又说:“师尊可是带余黎去练武场?不如让我和天武同去,以后若是师尊不在,我和天武也可以指导一二,免得他又出什么岔子。” 邢祁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余黎乐道:“好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自作主张替邢祁作答了,吐了吐舌头,看看邢祁脸色,缩到他身后不说话了。 前一晚两人不在一处睡觉,邢祁是一晚上没怎么合眼,余黎则是雕刻他的小玉鱼,弄到天色发白才睡觉,一大早又被邢祁叫起来,说是好久没有练习法术了,要带他去练武场,谁知刚一出门就遇到了玄羽。 见余黎自己答应了,邢祁也没说什么,三人一起去练武场,天武已经等在那里,见他们过去,忙行礼问好。 四个人各怀心思,余黎本来就法术不精,更是练得乱七八糟,邢祁有心指导他,无奈玄羽一直跟在他身边,说是很久没有得到他的指点,想叫邢祁多帮他看看最近的修习成果,邢祁被他拖住,只得远远看着天武和余黎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时不时就听见余黎被逗得大笑的声音。 邢祁的心思越发乱了,眼神越来越多的落在那两人身上,见天武一时揽着余黎的肩膀,手把手教他法术,一时又站在余黎身后,看上去就像是抱着余黎一般,那小妖修竟也不知道避嫌似的,和天武有说有笑,好似已经忘了自己还在这边了。 一个上午,邢祁心不在焉,玄羽心怀不满,倒是天武和余黎都十分开心的模样,在邢祁叫了停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约了下一次一起修习的时间。 玄羽和天武一起回他们自己的住处,余黎则跟在邢祁身后,显然心情很好,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诶,邢祁,天武说他和玄羽以后也可以教我呢,你就不用那么累啦!” 又说:“我之前还当天武不爱搭理人,但这几天他对我很是照顾,其实人也很好,就是不太爱说话,说起来,还是天武比较像你的徒弟,话都好少。” 说完自己叽叽咕咕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乐什么,邢祁憋了一早上的火气几欲爆发,只是想到一开始拒绝余黎的也是自己,自己与他之间,并无什么约定承诺,余黎本就没有必须等着自己的道理,他若是喜欢天武了...... 不,不行! 邢祁阴沉着脸,在脑海里将这种想法扼杀掉,暗暗下了决心。 “喂,邢祁!”袖子被扯了扯,邢祁回过头,小妖修正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看着自己:“我、我想送你一件礼物。” 邢祁挑眉,小妖修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刚才累着了,还是这会儿正在害羞。 伸到他面前的白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玉鱼。 是温润细腻的白玉,一缕红晕从鱼身上蔓延开来,到鱼尾处,已是血般浓艳鲜红。邢祁突然想到自己曾见过的余黎的原身,就是这样的红艳夺目。 他伸手将玉鱼儿捏了起来,那鱼的鱼嘴处打了小孔,系了一条红色的络子。 “好看吗?我雕了好久呀,还怕雕坏了呢,你喜欢吗?”余黎一脸忐忑,实际上他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尽想着怎么雕才最好看。 “......喜欢。”邢祁面色淡淡,并无多少喜悦的样子,余黎不知道其中缘由,想着怕是邢祁不喜欢这种不值什么钱的小东西,便伸手想将玉鱼儿拿回来:“要不,以后我再送你个别的东西吧......”说着,声音里已经没有刚拿出礼物时的喜悦,只剩下沮丧。 “送人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邢祁手快,已经将玉鱼儿攥进了掌心,余黎摸了个空,但见邢祁收了礼物,他又开心起来,傻呵呵笑着看邢祁回了房间,自己原地乐了一阵,又跑去拿了篮子,去后山取灵石,给枯叶莲换水。 邢祁独自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余黎送给他的玉鱼儿,他如今非常迷茫,不懂余黎到底是什么想法,为什么同样的小鱼,送了天武,还要送自己?虽然每每看见余黎的眼神,依旧澄澈,自己也能从和他的相处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仰慕和爱恋,难不成,自己竟是看错人了? 玄羽气急的时候跑来大闹,说余黎妖修淫邪魅惑,一定是使了什么妖法迷住了自己,可是他修为低浅,万万没有在自己面前做手脚的本事,眼下这种情形,邢祁真是一万个看不懂,想不通。 叹了口气,邢祁将玉鱼儿丢进储物袋深处,不愿再想这件事。 第14章 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隔日一早,余黎就来敲门,说是要去找天武,邢祁简直要被憋死了,偏偏性格使然,又拉不下面子直接去问,只好黑着脸应了,等余黎高高兴兴跑远了,他才愤愤一甩手,不远处的凳子应声而碎,细小的木头渣子散了一地。 身体里的血液又在蠢蠢欲动,叫嚣着破坏破坏破坏,邢祁心知大概是妖毒又要发作了,这些年来,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仍是为拿妖毒无能无力无可奈何感到挫败。 曾经高高在上,威风八面,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敬仰,如今,如今......躲在如望山这么多年了,外面的世界大概又有了新的天才,新的追捧对象,邢祁原以为自己一向是看淡这些的,但细细想来,看淡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曾经拥有的太多,都不稀罕,等到繁华落幕,自己形单影只,伤病缠身,修为也毫无精进,其实还是会觉得冷...... 要真的看淡,为什么不敢再出现在人前?真的看淡,却连自己的徒弟都瞒得好好的,宁愿被误解被埋怨,也不愿意多多与他们接触,多多教习他们剑法......邢祁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合格的师父,大部分时间他躲在自己寝殿里,想着妖毒该如何解,想着发作的时候该如何设置禁制,不叫人听见自己的声音。 自己只不过是个不愿意面对如今落魄现实的懦夫罢了! 胸口又是一阵闷痛,那些曾经死在自己剑下的妖修,好像都被离破天的临死一击封进了自己身体里,他们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们想要自己的命,他们想冲破这副躯壳......邢祁痛得半跪到地上,手指生生在地上抠出了血痕。 “啊!”邢祁低吼出声,攥紧拳头使劲锤了几下地面,想用身体的疼痛挽救自己摇摇欲坠即将模糊的意志。手背立时血肉模糊了,可是这点疼痛,与身体内部的疼痛相比,几乎就像是蚊子咬,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远远地,似乎有人进来了。 邢祁心里一惊,迷迷糊糊想着莫非自己已经大意至此,又忘记设下禁制了? “邢祁!邢祁!” 声音好熟悉,是谁? 谁来了? 邢祁支撑不住,仰面躺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疼痛让他的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棉花,让他连怒吼或是呻吟都发不出来。 有隐隐的香气,好像,安抚了经脉中躁动不安的血液。 邢祁努力呼吸,翻过身,想朝着香气的来源爬去。 但那香味已经在怀里了。 “砰!” 什么东西碎裂,接着,一只温软的手伸到邢祁面前,香气越发浓郁,邢祁眼前模模糊糊一片红,他再也忍受不住,狠狠咬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终于渐渐停歇,可是另一种灼热却自小腹升腾而起,渐渐燃遍全身,邢祁尚在迷糊中,不知道此刻他正抱着脸色苍白的余黎不住地蹭,直将自己下边儿的那根东西蹭得硬挺挺竖起来。 “邢祁?好些了吗?”余黎声音里满是疲惫,他摔碎茶杯,割破手腕,已经是痛极,又被发狂中的邢祁咬了好几口,整条小臂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他也觉出了一些不适,那种感觉他曾经有过的,就在他撞破凤萝与胡白私情的那天,回如望山的路上,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也曾是这样,小腹阵阵发紧,下身已然硬了,亟需抚慰。 不行,邢祁现在并不清醒,不能趁人之危。 余黎贪婪地盯着邢祁虽然苍白却依然英俊的脸看了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欲念。他撑起半身,使劲推了推邢祁,想叫他去床上躺着,可是那人却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粘在他身上就撕不下去了,怎么也推不动,反而被余黎的动作弄得暴躁起来,干脆翻身压在了余黎身上,立时就将余黎压得动弹不得。 “喂!起来!”余黎本就头晕,被他压得更是气都喘不上来,与此同时,一股不同寻常的热度从邢祁身上传过来,将余黎也沾染得满身发热,呼吸间都是滚烫的气息。 “刺啦!”一声,得不到满足的邢祁将余黎胸前的衣裳撕开,露出里面白净的皮肉,邢祁将脸埋在余黎胸前,很是陶醉似的连连亲吻舔舐。 “唔......”余黎从未受过这种刺激,想要将邢祁推开,却又好像想更贴近眼前的人一些。 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在凤萝洞府里看到的一幕,下身硬得发痛,可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做的,正纠结犹豫着,趴在他身上的邢祁已经赤红着一双眼,迷迷瞪瞪触到了余黎的嘴唇,急不可耐吻了上来。 毫无温情可言的一个吻,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全无经验,几乎全靠本能在动作,余黎的嘴巴被粗暴撬开,湿滑的舌头伸进来,仿佛不讲道理的强盗一般,将整个口腔扫荡一番,余黎脑子里好像烧着一团火,烧得他心脏砰砰乱跳,眼也不敢眨,傻傻盯着邢祁看。 真好看啊。 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 比梦里见到的,遥不可及的那个仙人师父,更好看。 余黎颤颤巍巍伸出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邢祁的脸颊。 两人的下半身紧紧贴合在一起,余黎能感觉到邢祁的硬挺和灼热,可他现在就像是憋着尿却死活找不到茅厕,心急火燎,又无计可施。 倒是邢祁先忍不住了,几下就将两人身上的衣服撕开丢在一边,急吼吼挺着自己的肉棒在余黎股间磨蹭。硕大的肉棒头部上满是滑腻的粘液,弄得余黎腿间都是湿哒哒的,胡乱戳刺间,好几次顶到了隐秘的后穴口,把余黎吓得直往后缩。 他隐隐约约知晓了男人和男人之间那事儿究竟是如何做的,而且自己在邢祁的压制下毫无反抗之力,也放弃了自己居上位的想法。只是邢祁那东西又粗又长,想着会捅进自己身体里,余黎就本能的害怕。 邢祁越发没耐心了,他已经探到了幽径入口所在,现在只想将自己快要爆炸的肉棒狠狠塞进去,蹂躏它,捣烂它!他握着余黎的膝盖,将他的双腿弯折到胸前,自己欺身压了上去。 “啊!”余黎惨叫一声,未经扩张,没有润滑,邢祁就这么直挺挺往里面捅,撕裂的痛让余黎的眼泪瞬间流了满脸,手直推邢祁,想叫他将堪堪进了一个头部的肉棒抽出来。 可邢祁不为所动,只执着地继续往里推进。 “好痛啊!邢祁,放开我好不好?放开我......呜呜......”余黎哭得哽咽,这会儿才觉得自己的那点力气在发狂的邢祁跟前完全不堪一击,手臂上的伤口又崩裂了,滴滴答答的鲜血将两人身下垫着的衣物都染红。 身下的小穴里隐隐觉得湿滑,余黎心知自己肯定流血了,心里恐惧害怕到了极点,甚至让他忍不住大力去拍打邢祁的胸膛,拼命挣扎,想叫他放开自己。 几次三番,邢祁烦怒不已,手指微动,瞬间工夫,余黎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不能动了,双手被高高举在头顶处,两腿分开到极点,就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绑住了一般, 这下方便了,邢祁十分满意,双手握着余黎的细腰,就着血液的润滑,狠狠将自己的肉棒送进了余黎的身体里。 余黎腰身高高弹起,一声惨嚎未完全喊出来,就被生生疼晕了过去。 这大概是余黎此生过得最为漫长的一天,中途他悠悠醒转两三次,邢祁还在自己身上挺动腰身,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到没有感觉了,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爽快,想到凤萝还跟自己说会很舒服,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想立刻去找凤萝打一架。 似乎是见他不会再挣扎,邢祁解开了余黎手脚上的束缚,又将他翻过身,从背后蹂躏那个已经合不拢的小穴,那里已经完全被他操开操软了,可怜兮兮张着口,吞吐着邢祁的巨物。 余黎的脸挨着冰凉的地面,身上无一处不痛,头也晕,迷迷糊糊间,又慢慢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下午,有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让地上的一片狼藉无所遁形,余黎皱着眉睁开眼,就见邢祁光着身子坐在自己身边,愣愣看着自己发呆。两人的衣物胡乱散落在地上,上面满是血渍、精液...... “邢祁......”声音沙哑得不行,余黎想坐起来,但是腰身酸软得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后穴也痛,被粗鲁贯穿的记忆鲜明且深刻,余黎毫不怀疑就算自己坐起来了,也要马上倒下去。 邢祁如梦初醒,忙去将余黎抱起来,让他躺到床上。 的亏自己是妖修,不然被这样狠狠操一晚,又睡在冰凉凉的地上,非去半条命不可。温暖柔软的被褥让余黎好受不少,他闭眼调息一阵,才没那么难受了。 睁开眼,邢祁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半跪在床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是个做了错事闯了祸不知道该如何弥补的大孩子一般。 余黎身上虽然难受,心里却没来由的生出了一点甜蜜的感觉来,好像这场粗鲁的情事并不是邢祁对他的施暴,而是两人情投意合的结合。 可是邢祁还在发呆,余黎觉得,若是自己还不出声,他怕是能一直呆到天荒地老去。 “喂......”余黎碰了碰邢祁的手,邢祁仿若被火烧了一样,猛地往后仰,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你躲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余黎心里有点不满,但看邢祁手忙脚乱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点红晕。 邢祁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远远坐在床尾处,一双眼简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看余黎的双眼吗?那双眼微微有些红肿,湿漉漉的,正饱含着满腔情意盯着自己;看余黎的身子吗?没有盖上被子的地方,锁骨,胳膊,小腿......青青紫紫的痕迹无一不在诉说着自己曾经对眼前的人做了些什么。 眼神躲闪好几次,最后邢祁低着头,盯着不远处的一小块被子角不动了。 “昨天......是我唐突了......你若是、若是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必定帮你做到。” 余黎原本脸上还有点笑意,但听见邢祁说什么补偿之类的混账话,立刻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邢祁,哑着嗓子问:“什么补偿?邢祁,你是什么意思?” 邢祁手里揪着一团被子,心里万般纠结,但嘴上仍说:“是我的错,灵石符箓,丹药武器,你若是想要......” “我什么都不要!”余黎气急,脸涨得通红:“我就要你!我们已经......已经......你为什么要这样......” “余黎,你别激动......”邢祁忙过去抓住想要爬起来扑过来的余黎,余黎手臂上还未好的伤口又开始滴血,邢祁忙捏了个愈合诀,帮他先处理了伤口,而余黎已经起身,跪在床上抱住了邢祁。 “你为什么不要我啊?我这么喜欢你,你明明也喜欢我的,邢祁......”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许哽咽。 邢祁任他抱着,怀里温暖的肉体让他不自觉又想到了两人亲密无间的一晚,他曾那样用力地拥抱过余黎,转眼间天亮了,却又翻脸不认人,满口说些什么补偿的鬼话,略一想想,邢祁也几乎要唾骂自己,好一个无情无义拔屌无情的混账东西! “余黎,你听我说。昨日妖毒发作,我几乎已经没办法控制了,将你伤成这样,你若是跟我在一起,我真怕哪天发狂......” “我不怕!你想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尽管吃去,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余黎倔劲儿上来,大有邢祁今日不给他一个准话不罢休的气势。 邢祁也确实犹豫了,正待开口说什么,却见余黎突然面色慌张,扭头往他自己身后看去,邢祁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原来是前一晚他射进去的东西,这会儿余黎动作大了,竟缓缓淌了出来,在余黎身下的被褥上积了一小滩湿痕。 余黎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红得恨不得冒起火来,邢祁一颗心也砰砰乱跳,脑子里尽是自己伏在余黎身上的荒唐画面,他忙将余黎抱起来,歉意道:“先去洗澡,洗完澡休息好了我们再说。” 寝殿后面有个澡池,是从后山引下来的灵泉,一直都是邢祁自己一个人用的,余黎还未曾见过,这会被邢祁轻轻放入清凉的水池中,浑身的疲乏酸痛瞬间消除了大半,他舒服地喟叹一口气,化了原身出来,摇摇尾巴游进池子深处去休息了。邢祁看他在池壁的石缝间停住不动了,才敛了脸上笑意,自己回去收拾乱七八糟的房间。 第15章 就让我做恶人吧 邢祁好像在躲着自己。 这是余黎在休息了两日后,后知后觉发现的。 白日里一大早就不见了人,晚上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动不动等整晚也等不到他回房睡觉。想着那天两人刚醒来时,邢祁说的话,余黎隐隐约约知道邢祁在顾忌什么,他怕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头来给余黎徒增伤害。这种事情,又不能去敲敲他的脑袋逼他想明白,只能等,等他想通,等他来找自己。 唯一的改变是邢祁将余黎送的那枚玉鱼儿拿出来了,系在腰间,余黎见过他摸着玉鱼儿发呆,像是很喜欢的样子,这大概是唯一一件令余黎稍微又有了点信心的事情。 余黎一边拿这件事安慰自己,一边还是陷入了无比的焦灼之中,他怕邢祁始终想不明白,怕他妖毒真的解不了,怕自己的一厢情愿终成空...... 阳光晴好,余黎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着,晒太阳,看花,大缸里的枯叶莲还是老样子,只是之前的那根小芽芽又略长粗壮了些,花苞依旧紧紧闭合着,没有一丝一毫要开放的迹象。 “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啊......”余黎蹲在缸前,轻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花苞,太阳晒得他昏昏欲睡,邢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干脆化了原身,游到荷叶的阴凉下去打瞌睡。 一觉睡到日落西山,红艳艳的晚霞铺了半边天,余黎睡得骨头都懒了,凝神听听,依旧没有邢祁的气息,便又低落下来,连人形也懒得化,只慢慢在大缸里绕着圈子游。 野兽都警觉,到晚霞散尽,天色开始暗下来时,余黎敏锐察觉到有人来了,是邢祁!他内心雀跃,想马上出去迎接他,但紧接着又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 是烈青。 难道云珑秘境已经关闭了吗?余黎心里疑惑,但想到上一次烈青来时自己心里的别扭,突然又不想出去了,他想看看邢祁和别人在一起时是什么样。 水缸足够大,灵石泥也足够多,他悄悄将自己埋进松软的灵石泥里,匿了自己的气息,静静等那两人进来。 他在水里已经生活了百年,早已经将如何在水里藏匿练了个纯熟,这会儿他一动不动,哪怕外面的人修为再高,大约也只会以为是水缸里灵力略充沛些的莲花而已。 “......我得了消息,立刻就出来了,那秘境还有几日才会关闭呢,怎么样,够意思吧!” 烈青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很是高兴的样子,余黎凝神听着,不知道他说的消息是什么。 “这次当真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烈青打断邢祁的话:“诶,上次见着的小妖修呢?怎么没在?” 余黎没料到他还会问起自己,未及细想,接着又听见他说:“这么久了,还没那什么?嗯?上次可就见人家一双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 如果是人形,余黎这会儿的脸就应该爆红了,有这么明显吗?他默默想着,突然有些好奇自己对待邢祁的模样,在外人眼里又是什么样子? 邢祁没有作声,细微的几声响,是壶杯之类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的声音,应当是在树下的石桌边坐下了。 “我也正要跟你说此事,我跟他,是......是......” 邢祁没有说出口,但烈青已经从他的窘迫表情上看出来了,惊异道:“睡了?看不出来啊邢祁,我还真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呢!” “还有戚骨,烈青,戚骨没了。” 余黎尚在害臊中,猛不丁听见戚骨的名字,又听邢祁的声音无比的低沉悲恸,心里也跟着沉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这件事似乎应该跟自己有关系。 这边烈青也敛了玩笑的神色,问道:“怎么回事?” “上回,我妖毒发作,失了理智,将余黎.....之后醒过来,他已经晕过去了,就是这时,戚骨出来了。他说,百年前那一战,他替我挡了离破天一击,灵体破碎,恰好剑落在余黎的水潭里,他的一点神魂便附在了余黎身上。原本想要夺舍,却......却实在太过虚弱,未能成功,只好借着余黎的身子,保存着最后一点神识。余黎说会梦见我,也不是谎话,是戚骨暗示他,叫他来找我,可惜,那时余黎根本不认识我。蹉跎到现在,余黎越是强大,戚骨便越是虚弱,他一直想再见我一面,便强行出声,叫余黎来找我。” 一口气说了这一长段话,邢祁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他实在是太虚弱了,烈青,我真的好恨我自己,哪怕早一点知道这件事,也不会让他白白在我面前消散。他等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办法,我却一无所知......烈青,戚骨是我眼看着......” 邢祁的声音有些哽咽,烈青似乎也无法相信这件事原来是这样,呆了好一会儿才说:“邢祁,这件事不怪你,你......你也别太伤心了。” 话虽如此,但烈青其实知道,戚骨是邢祁锻造的,剑灵也是在他亿万次的挥剑后慢慢凝出的,无数次的并肩战斗,于无人处的陪伴,人剑合一的默契,不是一句别太伤心就可以安慰到的。 “余黎待我极好,我竟然......竟然会觉得,若不是他迟迟未能发现戚骨的暗示,也不会......我真的......”邢祁好像已经快要崩溃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之后有一段时间,烈青说了什么,邢祁又说了什么,余黎好像都听不见了。 原来,竟是如此。 原来,自己无知无觉间,害死了邢祁最重要的人! 而自己还恬不知耻的粘着人家,天知道邢祁在心里已经是怎样的恨自己了。 五脏六腑都翻搅着剧痛,不知道过了多久,余黎才从那让人头晕的疼痛中缓了过了。 “戚骨的神魂,当真一点都没有留下吗?” “还剩灯芯一样的一点,我收在这块玉里了。” “这雕的是个什么?鱼吗?真丑......”烈青口无遮拦,说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又问:“小妖修送你的?” “嗯。” ......余黎听不下去了,难怪会捏着玉发呆,却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只是因为收了戚骨的神魂在里面。 余黎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戚骨的消逝,邢祁的痛苦,都是源于他的愚笨和无能,倘若早些察觉,倘若早些来找邢祁,如今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悄悄捏了个隐身诀,慌慌张张从水缸里爬出来,往外跑去。 带出来的水渍滴在地上,他也没来得及处理,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他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邢祁,刚才只是听着邢祁说话,就已经能感受到那份痛苦,那份自己带给邢祁的痛苦。 “谁?!”烈青与邢祁同时站起来,冲着余黎离去的方向喝道,须臾间,邢祁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想到自己刚才跟烈青说过的话,立刻心里一沉,喊道:“余黎!回来!” 余黎权当没听见,拼了命的往外跑,但邢祁和烈青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只瞬间就挡在了他面前。 “余黎......”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余黎慌慌张张往后退,怎么也不肯抬头看邢祁,满心的惭愧和内疚几乎叫他崩溃。 他哭得凄惨,邢祁有心想安慰他,却无从下手,因为他只要靠近一步,余黎就连连后退,仿佛自己是什么污浊的东西,邢祁一旦靠近,就会沾染上污迹。 “邢祁,我来吧。”烈青朝邢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避,自己走上前去,拍拍余黎的肩膀,余黎这次倒是没有躲避,但仍是低着头大哭,不肯看邢祁一眼。 邢祁心知他现在这个状态,自己也无法做什么,于是远远走开几步,让烈青陪着余黎说话。 眼见着看不到邢祁了,余黎的哭泣才稍缓了些,烈青待他平息下来,拉他在林间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小美人儿,你很喜欢邢祁?” 余黎没有回答,呆呆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眼泪还在不住往下掉,时不时便抽噎一声。 “戚骨是他的剑灵,更是他很重要的亲人,你看,你害死了戚骨,邢祁才这样难过,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翻来覆去一个对不起,余黎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可还是觉得不够,嘴上说说而已,哪里能够补偿邢祁失去的呢? “你有多喜欢邢祁?” 余黎不明所以,抬头看向烈青,烈青神色冷淡,全无第一次见面时的轻佻浮夸。 有多喜欢?余黎想起来凤萝好像也这样问过自己,那时他满怀欢喜,想叫邢祁知道自己的心意,想永远陪着那人,然而现在,听到同样的问题,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如果有个办法,可以解邢祁身上的妖毒,你愿意为他去做吗?” “愿意的!”余黎猛然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烈青:“你是不是找到解毒的办法了?” 烈青点点头:“我在云珑秘境抓到了离破天的老部下,那只老狐狸辛连,他亲口说的。” “快告诉我!要如何做?”余黎已经等不及了,忍不住抓紧了烈青的手臂,邢祁被妖毒困扰多年,眼下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愿意拼了命去给邢祁争来。 “邢祁所中妖毒,原本就是被他杀死的妖修的怨气所凝,是枉死的不甘和愤怒所化,我现在要你的妖丹,做药引子,给邢祁吃下。你是妖修,又心甘情愿为邢祁解毒,那怨气自然冲着你的妖丹所去,待妖丹吸取了怨气,再取出便可。只是那样,你的妖丹便是废了,这样,你可愿意?” 妖丹,是妖修修炼的根本所在,没有妖丹,余黎便是千千万万条普通鲤鱼中的一条,不能修炼,亦无神志,浑浑噩噩生,糊里糊涂死。 余黎只犹豫了一瞬,随即坚定的说:“我愿意!他若是要,我给他便是......”说完,语气又低落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跟烈青说:“只是......我想要去跟我的朋友道别,可以吗?很快的,我跟他说我要去外间游历,叫他不要挂心我就好。” 烈青点点头,沉吟了片刻,说:“这件事,你就不要告诉邢祁了,戚骨骤然离去,他现在正伤心,就不要烦扰他了。” “我、我知道,我知道的。”余黎喃喃,原本他答应下来,也没打算叫邢祁知道,既然戚骨是因为自己才会消散,那么,就让自己来还邢祁一条命罢。 “那便说好了,明天,我去松萝山找你。” 余黎失魂落魄点点头,站起身,往山下去了,烈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待看不见余黎的身影了,才慢慢转身去找邢祁。 “余黎呢?”邢祁朝着烈青身后张望,但没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回松萝山了,他害死戚骨,说是没办法面对你,要回去待一阵子。”烈青脸上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邢祁叹了口气,喃喃道:“是我想岔了,戚骨......戚骨哪里是他害死的,我只是......”说到这里又没了声音,他只是遗憾,为什么余黎不能早些发现端倪,早些来找他?可这都不是余黎的错,戚骨重伤,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没能及时找到戚骨,是自己无能,而自己却不问青红皂白,将过错都推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不行,我要去找他,烈青,你自己找房间歇息,我先去一趟松萝山。”邢祁说罢就要往山下去,烈青却一把拦住他,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跟我回去,我之前说的你的妖毒,有解药了。” 但邢祁仍是皱着眉往下山的路上张望,烈青见他这样,干脆拉着他往寝殿那边走。 “是在云珑秘境里发现的?” “嗯,抓住了那只老狐狸,他带着他的傀儡也去秘境了。” 邢祁微微颔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说:“现在突然好像也不是那么想死了,还是活着好。” “哈哈!”烈青大笑几声,打趣道:“是因为那只小妖修?” “算是吧......说起来,以前好像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看他开心,我也觉得高兴,看他哭,我就恨不得去将天下的宝物都找来给他,哄他笑一笑。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是他照顾我比较多,我带给他的,尽是痛苦。” 邢祁脸上一时甜蜜,一时失落,烈青心里暗暗诧异,心道自己这回可能是帮了倒忙了,但邢祁于他而言,是知己挚友,而余黎,不过是一个只见了两面的小妖修而已,若是在这两者间取舍,他必然是会选择邢祁。哪怕余黎不愿意救邢祁,他也会想尽办法哄着他答应。这百余年来,他实在是看邢祁痛苦的太久了,眼下有现成的解决痛苦的办法,无论如何,哪怕日后被邢祁埋怨,他也会义无反顾去做。 他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不显露分毫,附和道:“我原以为,你这辈子该不会动情了,没料到会栽到一个妖修身上。” “我自己也没有料到。”邢祁苦涩一笑,惆怅道:“若是以前,我何必思量这么多,喜欢便是喜欢,在一起就是,可我如今妖毒缠身,修为停滞,几次三番差点失控伤了他,我才发现我竟然如此胆怯,怕不能给他想要的,怕自己早早死了惹他伤心......” 烈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有些郁郁,但很快又提起神来,问邢祁道:“邢祁,如果,我是说如果,只有余黎可以解你的妖毒,但是会有点危险,你会......” “不行!”邢祁打断烈青的话:“怎能让他犯险?烈青,那解毒方子究竟是什么?倘若余黎因为要帮我解毒出了什么事,那我就算痊愈了又有何值得高兴的?” “这可不一定,邢祁,外面花花世界,大把的美人才俊,何必守着这一个?” 不料邢祁哂笑一声,瞟一眼烈青脸上的伤疤,反问道:“那你流连花丛,到处留情,为何却连脸上这块疤都舍不得遮掩一下?” 这下轮到烈青无言以对了,半晌才摇头笑道:“罢了,罢了,说不过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邢祁的寝殿院子里,在石桌前坐下了,残酒还在,两人却都没有了继续喝酒的心思。 “那妖毒,原本就是死在你剑下的妖修的诅咒,化解起来其实也简单,寻一个心甘情愿为你解毒的妖修,取血肉为药引,加些旁的解毒药材,方可炼成解毒丹药。”烈青说完,丢给邢祁一张纸,上面字迹潦草,但还是能看清楚是几味珍稀的解毒药材,枯叶莲子也赫然在其中。 邢祁脸上多有疑惑:“这么简单?”说完又想起什么,恍然道:“那我之前吃到余黎的血,会觉得舒服些,难道也是这个原因?” 这件事烈青倒是不知道,愣怔片刻马上回答说:“是的,只取一点血肉,并不要紧,明日我陪你去松萝山,余黎总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但邢祁还是摇头:“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容我再想想。”见时候不早,又对烈青说:“你奔波一日也疲累了,先去休息吧。我还是先去松萝山一趟,余黎的御风术尚不熟练,我怕他出事。” 他说完便转身欲走,不料烈青竟是直接在他后颈处一击,他对烈青从不设防,也从未想过烈青会从背后偷袭他,再高的修为也败在了肉体的猛然受袭上,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正好被烈青接在怀里。 “就让我做恶人吧,以后被你怨恨我也认了,邢祁,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妖毒耗尽修为,白白丧命。得罪了。” 烈青喃喃说完,将邢祁打横抱起,放到了邢祁房间的床上,又施了几重法术禁制,确定邢祁在他拿到余黎的内丹回来之前不能动弹,之后给邢祁盖好被子,关好房门,往松萝山去了。 第16章 前尘种种,都将如烟如雾般散去 余黎磕磕绊绊回到松萝山已是后半夜,直愣愣就往凤萝的洞府里闯,全然忘了自己上回冒冒失失撞见的尴尬事。凤萝的洞府对他和胡白并不设禁制,他得以顺顺利利摸到了凤萝的床边,好在这回凤萝只一个人呆着,在层层叠叠的被褥里窝着睡得正香,猝不及防被余黎钻进被子,迷迷糊糊间还以为是胡白来了,闭着眼娇嗔道:“不是挺会跟我怄气的吗?怎么,还是要躺我床上才睡得着?”说罢伸出一只胳膊,要将来人搂进怀里。 摸着身量不对,才意识到不对,睁开眼,就对上了余黎一张哭得通红的脸。这下瞌睡全醒了,凤萝猛地坐起身来,惊声问:“余黎?怎么回事?怎的哭成这样?是不是邢祁欺负你了?” 但余黎只是一个劲儿的抱着他哭,并不回答,凤萝无法,只好搂着余黎,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打算等他缓过劲儿来了再做询问。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泛白,凤萝抱着余黎的手臂几乎都要抬不起来了,余黎才停止了抽泣,肿着一双眼说:“凤萝,对不起,吓到你了。” “到底怎么了?” 余黎深吸一口气,颤颤的问:“凤萝,我是不是特别蠢,特别没用?” 凤萝以为他是被邢祁嫌弃修为低浅了,怒道:“邢祁嫌你没用?” “不是。”余黎摇头,吸了吸鼻子:“以前在松萝山,总是你在照顾我,我什么都不会......” “那有什么?我乐意护着你,谁管得着?” 余黎被他的一脸不屑逗笑了一瞬,摇头说:“凤萝,我这次......谁也护不了我了。” 他原原本本将偷听到的关于戚骨的事情给凤萝说了一遍,眼瞧着凤萝眼睛越睁越大,一脸的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在听到余黎说都是他的错,才导致如今邢祁失去最亲近的剑灵,而自己还一无所知傻兮兮追求邢祁时,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谁要是敢说这事儿是你的责任,我第一个将他的头拧下来当凳子坐!” 瞧上去,他比余黎还要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急了,余黎忙下床去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先消消气。 “余黎,他当真说是怨你没用,没早些发现戚骨的暗示?” 余黎神色黯淡,点了点头:“他怕是一看到我,就会想起他的剑灵是如何在这里苦苦挣扎百年,也不得解脱,最后还在他面前消散的。凤萝,他应当恨极我了,偏偏我还天天跑去碍他的眼。” “不,余黎,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因为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就会想到要去找梦里的人,何况当时你根本不认识他。” “可是戚骨到底是因为我,才最终没来得及找到邢祁救他的。” 凤萝张张嘴,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说服余黎相信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他,他全心全意喜欢着邢祁,邢祁说怨他,这傻子就坚信这都是自己的错,可真的是他的错吗?错的是老天吧?安排了这阴差阳错的一切,将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一段姻缘,生生打乱成一堆算不清楚的糊涂账。 “好余黎,你太累了,休息会儿,好不好?”他声音渐渐低了,随后默默掐了一个使人昏睡的无念诀,让余黎枕在自己腿上,慢慢睡了过去。 “唉......”凤萝叹口气,愁肠百结,原本还可以和胡白商量的,但这几天两人拌了几句嘴,胡白一时赌气,好几天没来找他了。自己与胡白之间的分歧,余黎与邢祁两人的纠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谁的麻烦才更难解决。 因着凤萝的关系,余黎才得以好好休息了半天,醒来后只觉得眼睛肿胀的厉害,嗓子也被粗砂狠狠刮过一般疼。 “好些没有?” “嗯......”余黎想到自己和烈青的约定,有些惴惴不安,不敢看凤萝,这事儿他是万万不敢和凤萝说的,凤萝肯定会二话不说将他锁在这里,最好永远不要再和邢祁扯上关系,他感念凤萝对他的好,自己还未曾有什么回报,却又要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傻子。”凤萝叹息一声,摸摸余黎的头,温柔安慰道:“余黎,看着我,别钻了牛角尖,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你。” 余黎乖巧点头,凤萝见他似乎是想开了,略微放下心来:“那,这次就不走了,好不好?咱们跟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多好,这些臭男人,咱们不要搭理他们!” “噗,咱们不也是男人?”余黎乐了,也顺着凤萝的话开起了玩笑。 凤萝这才真正放下心来,笑道:“总算是知道笑了,我可算是放心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哭成这样,吓死我了。” “对不起......”余黎挪过去,将头搁在凤萝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淡香气,一时间神思恍惚。 马上就要离开了,也许剖了金丹出来,自己马上就死了,也许还活着,可是没了金丹,自己再也不会记得凤萝,记得邢祁了。 前尘种种,都将如烟如雾般散去,他们会伤心吗?会记得自己吗? 余黎的眼眶发酸,不敢细想。 “凤萝。” “嗯?” “我想出去走走。” “好呀,今天天气很好,我陪你去。” “不是,我是说,我想离开这里,去沧凌大陆别的地方走走看看,我都还没出去过呢。” 可凤萝仍旧答应道:“好呀,我跟你一起去,正好这松萝山我也真的呆的腻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不是,我是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呆在这里,我实在伤心。再说,你跟我走了,胡白怎么办?他也跟着的话,咱们就太显眼了,说不定就被抓去做人家的灵宠了。” “带他做什么,就咱们两个。” 余黎一时语塞,咬了咬唇,又说:“不要,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还想认识些别的人呢,你跟我一起,人家就尽看你去了。” “......”凤萝无语地瞪着余黎,好半天才说:“可我不放心......” “凤萝。”余黎坐直身子,紧紧抓住凤萝的手,认真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相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说的认真,凤萝于是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太过小心翼翼了,将他当成小孩子一般护着宠着,也确实对他不好。 内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天,凤萝终于松口:“那行,但是你得时时回来看看我,给我传信,别叫我太担心你。” 余黎一直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他上前紧紧抱住凤萝,在他看不到的背后揩去已经喷涌而出的眼泪,使劲点头道:“我会的,凤萝,你和胡白好好的,不要吵架。” “怎的还哭起来了,你看你这样,要我怎么放心让你出门?”嘴上说笑,凤萝的眼圈也悄然红了,他松开余黎,又张罗着要去翻自己的储物袋,要给余黎找些防身的符箓法器出来。 余黎尽皆接了,见凤萝有心要送他出去,忙拒绝道:“你不要出去,你要是出去,我说不定就没有勇气走了,好凤萝,你依我这一回,好不好?我先回水潭那里看看,之后就走了,你昨晚上被我闹得没睡好,先去好好睡一觉。” 说罢不由分说见凤萝拉到床边坐下,不让他跟着自己,凤萝无法,就像是千千万万拿自己叛逆的小孩无可奈何的父母一般,眼睁睁看着余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余黎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崩溃,会大哭,他还未曾好好看过这人世间,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其实也满心惶恐,只不过要救的那人是邢祁,才在这惶恐中又得了些许安慰。 没关系,没了金丹,还可以重新修炼,哪怕慢一点,也没关系,到时候再去找邢祁,找凤萝,那时他们应当不会再生气了,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用的时间太久,他们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这样想着,心里有又轻松了一些,于是不知不觉间,他便走到了和烈青约好的见面地点,他的水潭边。 第17章 “他在说什么鬼话?” “烈......烈青。” 烈青定定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神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见余黎到了,也只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两人呆站一回,烈青才开口问道:“你若是反悔,现在可以离开。” “不,我不后悔。”余黎摇摇头:“救他,我心甘情愿。只是,若是他问起我,烦请你就说,说我外出游历去了,不要叫他伤心......”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邢祁眼下恨惨了自己,哪里会为自己伤心? “好,我答应你,你......” 话音未落,只听得远处“轰隆隆”几声,大片银针松突然齐刷刷倒下,仿佛有人同时砍断了这些树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惊诧。 只是还未来得及前去查看,那动静已经朝着这边来了,余黎修为低些,被那股突如其来劲风袭到面门,差点摔了一个跟头,还是烈青好意伸手拉了他一把,带他往旁边避了避。 余黎险险稳住身形,立刻被眼前一幕惊得睁大眼睛:“邢祁?你、你怎么来了?” 眼前不是邢祁又是谁? 他提着剑,一脸暴戾,双眼通红,显然是在盛怒之中,余黎从未见过他这种样子,怕是他妖毒又发作了,忙往前走了两步,急道:“是不是妖毒犯了?”说着就撸起袖子,从一边的树上捡了根树枝,折断了就往手腕上划,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他将手腕举到邢祁面前,温声道:“喝吧,喝了就不难受了。” 身后的烈青已然看得呆了,没料到之前余黎竟然是这样帮助邢祁缓解痛苦的,一时看向余黎的眼神也有了些不同。 “小心!” 烈青眼疾手快,又了解邢祁,在他出手之前一把将余黎拉开,甩到自己身后护住,厉声喝道:“邢祁,清醒点!你在做什么?!” 余黎被摔得眼前一黑,才明白过来刚才邢祁竟是想杀了自己,心里顿时苦涩不已,暗道邢祁果真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了...... 他没发现,但烈青看得清楚,邢祁的双眼迷茫,并无神采,显然是陷入了什么魔障之中,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 “余黎!别发呆!找地方躲起来!” 见邢祁一击不成,又想去攻击余黎,烈青也急了,提剑上前挡住邢祁。 原先他的修为剑术都稍逊邢祁一筹,但邢祁久病,掉了境界,眼下又不知道为什么所困,他竟也能跟邢祁打个不相上下。 他使剑,也是数一数二的剑修,两人一对上,立刻打了个难解难分,余黎在一边心惊胆战看着,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余黎!” 一只手突然搭上余黎的肩膀,将余黎吓得几乎跳起来,回头才发现是凤萝,微微喘着气,显然来得很急。 “凤萝,你怎么来了?” “我听得这边有不寻常的动静,就来看看,这是邢祁?他跟谁打起来了?” “是他的朋友烈青,凤萝,我觉着邢祁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邢祁朝着烈青大吼道:“烈青!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却夺人所爱!说!你把余黎藏哪里去了?!” 凤萝呆呆看了看余黎:“他在说什么鬼话?” 余黎也是一脸茫然,刚才明明才和邢祁说过话的,怎么会如此问?不过听到他说“夺人所爱”,又说到自己的名字,余黎原本苦涩的心里立刻又甜蜜起来。 “你和那个刀疤脸,该不会......” “没有没有没有!”余黎忙不迭否认:“我跟他不熟!” 说话间,那两人已经打了好几个来回,剑芒过处,银针松哗啦哗啦成片倒下,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包整个被斜斜劈开,大量的山石泥土滚落下来,带起大片的烟尘。 眼看着邢祁似乎体力不支,落了下风,余黎的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了,凤萝这时却拉了拉他,小声说:“又有生人来了。”说着拉余黎往一边的树丛里躲了躲。 竟然也是个熟人。 余黎看天武出现在水潭边上,一张脸上满是陌生的狂热兴奋表情,紧紧盯着正在缠斗的邢祁和烈青,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的状态也很不对劲,余黎一时不敢贸然出声打招呼,只和凤萝交换了两个疑惑的眼神,低声解释道:“是邢祁的徒弟,看上去也有点奇怪。” 凤萝皱着眉点点头,仔细去看天武,片刻之后大惊道:“余黎,邢祁这个徒弟,怕是不安好心!” 余黎不明所以,凤萝解释道:“他的手诀,还有他念的,是迷魂咒。邢祁应当是被他控制了,才这般癫狂。” 迷魂咒,乃是某位妖修前辈钻研出来的,施咒者能叫人陷入幻境中,至于在幻境中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全凭施咒者愿意,除非解咒,不然中了咒的人,和傀儡没有什么两样。 这咒术阴损邪恶,又极为难练,才不为人知,不知道天武是从哪里学来的,又为何用在邢祁身上。 余黎听着凤萝给他解释,一张脸早没了血色:“天武究竟要干什么?不行,我要去阻止他。”说着摸出自己的武器——邢祁给他锻造的一柄匕首,猫着腰冲着天武去了,凤萝一把没拉住他,忙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 天武正专心施咒,一心沉浸在邢祁即将和烈青两败俱伤的兴奋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还藏了人,毫无防备下就被余黎近了身,拿匕首顶住了脖颈,颤着声音威胁道:“天武!你在干什么?” 他脸上表情瞬间变了,又恢复成以往那个谦卑沉默的模样,解释道:“我见师尊行色匆匆,放心不下,便跟了出来,只是他们修为高深,我没有能力阻止,才在这里守着师尊。” “放你娘的屁!你敢说你刚才使的,不是迷魂咒?”凤萝破口大骂,怕余黎一人制不住天武,自己也将武器赤花扇拿出来,和余黎一左一右将天武压制住。 见有人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天武也无心再演戏,冷哼一声道:“区区妖修,竟然也识货。” “你对邢祁做了什么?!他可是你师父!”余黎手上使劲,匕首便在天武光洁的脖颈上划出一线血痕。 “什么师父!浪得虚名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身中妖毒,早已不是往日那个剑神邢祁了!”天武一脸愤怒不甘,吼道:“他不过是仗着天分高,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所有人都捧着他!” 凭什么? 世间太多事,都怕问一句凭什么,一旦问出,其中的不甘怨恨羡慕嫉妒愤懑,就都统统无所遁形,明晃晃摆在面上,平白让那张脸多了些扭曲丑陋。 就如现在的天武,余黎几乎无法相信这是那个总是淡然的、话不多但是勤勤恳恳的天武,他不知道天武经历了什么,但这都不是他能伤害邢祁的理由。 “他自懂事起就开始练剑,寒暑冬夏,无一天间断,你说他只不过是天分高,你见过他练剑练到脱力晕厥吗!你什么都不懂,也不想好好努力,只想一步登天,得到他的那些赞誉,你可看看自己,你配得上吗!” 一口气吼完,余黎拿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本不善与人争辩,但见邢祁被这样误解污蔑,他实在是忍不了。但就在这一瞬间,天武寻着他激动喘气的空子,猛地肘击他的腹部,余黎瞬间被撞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凤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天武趁机迅速后退,远离了凤萝的制约。 “哈哈哈哈哈哈!既然这么关心他,那就跟他一起去死吧!”天武神色疯癫,已不像个正常人,双手迅速结印,又开始念起咒来:“你的地心火呢?邢祁,烧了这一切,烧了他们!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杀了你的余黎!你可要为他报仇!烧死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荡荡的山林间回荡着天武疯狂的笑声,凤萝和余黎面面相觑,正要继续制止天武,大火却从邢祁和烈青打斗的方向开始燃起。 “八荒炎火......”余黎喃喃道,这是邢祁除了剑术外最为人称道的法术,据说是他在游历沧凌大陆有名的蛮荒之地时,偶然所得,原本只是一簇地心火,经他炼造之后威力大增,任何东西,沾上一点火星,都能被它烧成灰烬。 须臾之间,那火势就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只剩下焦土余烬,天武还嫌不够似的,癫狂一般念起了烈风诀,火借风势,越烧越猛,漫天的黑烟里,已经看不清楚邢祁和烈青的身影了。 “胡白......”凤萝一把抓住余黎,急道:“余黎,你找地方躲着,火烧到胡白那边去了,我去看看。” “哼!还想走?!”天武手臂一扬,那火龙就像是长了眼似的,瞬间将三人所在的山坳包围住,竟是想将他们困死在这里。余黎和凤萝已经退到了水潭边上,但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 余黎素来怕火,这会儿心神又不稳,手背上已经隐隐显出了红色的鱼鳞,他怕凤萝看见又要分心担忧自己,便扯了扯衣袖,将双手掩盖在衣袖里面。不料凤萝竟好像比他还难受似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已经站不住,跌坐在地上,抓着余黎的手不住颤抖。 “凤萝,凤萝,你怎么了?” “怎么这么热啊,余黎,我好热......”衣襟都被他自己扯烂了,露出白皙的胸膛,上面已经有几道被他抓挠出来的血痕。 余黎又急又热,满脑门都是汗,半拖半抱着凤萝想带他跳进自己的水潭里,一股大力却从背后袭来,将他生生推出去老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凤萝!” 是胡白的声音。 余黎被吓了一跳的心才堪堪放了下来,也不计较胡白的粗暴,连滚带爬跑到那两人身边,急道:“胡白!你快带凤萝去水里,他好热!” 胡白一身雪白的皮毛都被烧得焦黑,显然也是费了大劲儿才找到这里来的,他就地一滚,迅速化为人形,抱住凤萝,凤萝在他怀里安静不少,还有闲心拉着胡白的手笑道:“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我才懒得管你!我怕你被烧死了没人给你收尸!”胡白嘴硬,脸上的关心却做不得假,说完这话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了,正想开口说点软话,隔得近些的一棵银针松却突然被烧得轰然倒地,溅起大量的火星烟尘,铺天盖地落了他们一头一脸,余黎“呸呸呸”地吐出飞到嘴里的灰土,一边羡慕地看着胡白将凤萝护的好好的,不叫灰尘落到他脸上。 几人都没在意,有细小的火星落到了凤萝的裤腿上,眨眼之间,就烧了起来。余黎见状,连忙拿手去拍火苗,不料那火苗竟然怎么都拍不灭,余黎心道不好,忙掐诀取了潭中水来,往火苗上倒,谁知那火苗遇了水,却像是浇了油一般,猛地窜起半人高的火舌,越烧越烈,很快就沿着衣物往凤萝身上蔓延。 “好热......我好热......”凤萝难受的呻吟起来,胡白已经慌得不行,将凤萝抱起来,还想往水潭里跳,却猛地被凤萝一掌推开,摔倒在地上。 “啊!!!!!” 余黎手足无措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凤萝惨嚎出声,瞬间成了一个火人,被重重火焰包裹起来,在地上不住翻滚。那火焰颜色绚丽,余黎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凤萝原身的华丽大尾羽。 “胡白,我、我是真的喜......” 话没说完,声音没了,火焰也熄灭了,凤萝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但地上已经只剩下一些黑灰。 余黎与胡白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半晌,余黎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连滚带爬扑向凤萝最后呆的地方。 “凤萝!!!凤萝!!!” 胡白也如梦初醒,膝行着爬到凤萝剩下的一堆黑灰那里,眼里仍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远处烈青与邢祁仍在激烈缠斗,不时传来剑刃相交的刺耳声音,漫山遍野的银针松和烟萝藤被火苗吞噬着,燃烧的声音、树木的轰然倒地声、呜呜的风声......这一切组成的画面像是烙铁一样狠狠烙在余黎的心上,留下了永远不可消退的伤痕。 “呜呜呜......凤萝,你起来啊,凤萝......啊啊啊啊.....”余黎伸出不断颤抖的双手,想要去摸那摊黑灰,胡白见状,几乎是立刻从地上冲起来,重重将余黎撞飞在地,没等余黎爬起来,又欺身上前,将余黎压在地上,他的右手已经化为利爪,离余黎的咽喉不足一寸。 “是你!是你带这些人来的!是不是!”胡白凄厉地咆哮,余黎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不住地从眼里流出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双眼通红,利爪又往前伸了伸,余黎觉得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沿着脖子淌下来。 “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去陪凤萝,呜......” 但胡白却收了爪子,只是攥紧拳头,不留余地的狠揍在余黎脸上、身上,余黎动也不动,任凭他在自己身上发泄愤怒与悲伤。 半晌,余黎几乎成了血人,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胡白才仰头悲号一声,猛地停手,之后沉默起身,脱下自己烧焦的外衣,又将里边稍微好些的亵衣脱下来,赤着身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凤萝的骨灰捧起来,放在自己的亵衣上。 余黎没有起身,也不敢去看,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呜咽,那声音,就像是重伤濒死的野兽一般,绝望,无助。 他很疼,脸肿了,血糊得眼睛也睁不开,被胡白打过的地方要炸开似的,可这些都比不上他心里的疼。凤萝待他如亲兄弟,凡事想着他护着他,教他修炼,教他化形,给他讲凡间种种趣闻,是他一旦想起来就会忍不住笑起来的人。 可他因为自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他不知道胡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被烈青从地上一把拉起来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噩梦终于醒了,张嘴就喊:“凤萝!” 可不是凤萝,凤萝永远也不会笑眯眯的回答他了。 他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闭了眼睛不去看烈青。 “出什么事了?”烈青气喘吁吁,衣衫几乎都被鲜血浸湿,他拄着剑坐到余黎身边,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又说:“邢祁被我拿缚仙索捆住了,暂时没事,只是让天武那混蛋跑了,我现在要送邢祁去苍炎门,说明情况,让他们去追捕天武,你要跟我一起吗?” 余黎摇摇头,走到一边去看被烈青捆成一团的邢祁,邢祁安安静静闭眼躺在地上,余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说了句什么,之后恋恋不舍看了邢祁好一会儿,才对烈青说:“我把金丹给你吧。” 这下轮到烈青沉默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犹豫道:“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办法了不是吗?照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被妖毒折磨死。” “......”烈青不语,刚才在和邢祁的打斗过程中,已经大概知道邢祁是什么情况,在天武的控制下,他先是看到烈青勾引余黎,双双背叛自己,接着,又看到余黎惨死烈青手中,暴怒之下,一招一式,皆是杀招,若不是他身体有恙,烈青真没信心能打得过狂暴绝望的邢祁。 这还只是看到了幻境,若是他吃了余黎的金丹,清醒过来,知晓了这一切,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烈青几乎不敢去想。 余黎等了一会儿,见烈青始终不言语,叹了口气,自己盘腿坐下。 灵气在经脉中走过一个周天,又聚集到了丹田处,丹田正中间,一颗浑圆金黄的珠子静静悬浮在那里,余黎没有犹豫,将周身所有灵气都驱使起来,汇入金丹,之后留一缕灵气将珠子托起,一路上行,最后,张口吐了出来。 金丹一离体,余黎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他将金丹塞到烈青的手里,还想说什么,但终于支撑不住,化为金红鲤鱼,无力摆了两下尾巴,躺在在地上不动了。 不远处的地上,邢祁已经睁开了眼,只是眼神不甚清醒,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地上的鲤鱼,莫名的感觉有点眼熟,可是想不起来了,那是谁呢,自己又为什么躺在这里...... 周身都是脱力之后的疲惫,他又要晕过去,迷迷糊糊间,一颗暖呼呼的圆丸子被塞进口中,上面带着他熟悉的气息,邢祁下意识咽了进去,之后,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远处有不知名的金光闪烁,隐隐约约的光芒里,那条沾满灰尘的,奄奄一息的红色鲤鱼,成了落入他眼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第18章 那么,都杀了吧 “烈青师叔,师尊他,真的没事吗?” 玄羽小声问,他和烈青坐在邢祁的房门口,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多了的。 前一晚,烈青带着昏迷的邢祁回了如望山,还未来得及将邢祁安置好,就看见了滚在地上的玄羽,受了点轻伤,被制住了手脚丢在那儿动弹不得,烈青将他身上的禁制解开,他才迷迷糊糊醒转过来。 也算他运气好,那时候的天武尚有一丝良知,并未对他痛下杀手,不知是念及两人同门一场,尚有些情谊,还是觉得他只是个小角色,并不重要,就这样留了他一条命。 邢祁被安置在房间,等他慢慢呕出肺腑经脉内沉积的妖毒才会清醒,玄羽哭了一阵子,就被烈青赶去苍炎门主殿,向掌事长老秉明事情缘由——天武勾结妖修,想要谋害邢祁。 松萝山那晚的异动和大火本就被各方关注到了,这事一传出去,更加非同小可,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于是三门八派十二宗均往外派了人手,一则寻找天武的下落,一则四处查看是否有妖修聚集,伺机生事。这一查探,也确实查出了些东西来。 天武和玄羽能被邢祁收为弟子,本就是他无奈之下答应的事情,在外人看来,能被邢祁选中的人,必定天资出众,又被邢祁亲自教养,假以时日,一定是苍炎门、是沧凌大陆上不可多得的才俊。但实际上,他们只是邢祁随手一指,随意选中的。 这个事实,天武在被邢祁选上的时候,就很清楚地知道了。 他的家族,正经来说,其实不算正经的苍炎门弟子,只是依附在苍炎门下的一个小门派而已,上下统共不过几十口人,是苍炎门里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存在,天武虽然被他的家族长辈寄予厚望,但放眼整个苍炎门,整个沧凌大陆,他的天资都算不得优秀出众。 邢祁松口说收徒,令苍炎门各位长老欣喜若狂,很快传令下去,于是百十来号适龄的还未拜师的少年带着些许兴奋和期待,站在苍炎门的巨大广场上,等待着幸运降临。 这个场面,其实叫邢祁很久以后还在做噩梦,他站在广场最高处,下面是几百双眼睛,都只盯着他一人看,等他做出一个选择来。在邢祁看来,他宁愿在苦寒的极北之地练上三年剑,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多待一刻。 扬手将手中的玉牌丢出去,邢祁根本没看清下面的那些少年的模样,玉牌会落在何人手里,一切全凭天意。 天武与玄羽就这样被邢祁带回了如望山。 邢祁站得高,下面人又多,自然是看不清每个人的模样,可是下面的人看他,却是一清二楚,天武明明白白看到了他脸上难掩的不耐,以及回到如望山后,更加冷淡的态度,动辄不见人影,寝殿被再三要求不许擅闯,许久才去指点一下他们...... 原本还对自己能更进一步抱有一丝希望的天武很快就失望了。 只是这些情形,他却无法对家里人说,他们对天武给予了厚望,并且跟许多人一样,坚信天武是天资出众才会被选中,每当天武回到家中,就必须要面对那一双双饱含希冀的眼睛。 学得如何? 进步没有? 何时突破? 邢祁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要勤谨些,早日赶上邢祁...... ...... 突破突破突破,邢祁邢祁邢祁......这些字眼像是逃不开的魔咒一样,每日每日都在天武的脑海里叫嚣旋转,他的进步小的可怜,离突破遥遥无期,离邢祁,更是恍若隔了银河,那是他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天堑。 眼见着那些满是期许的充满希望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又渐渐变得冷淡,家里人似乎也终于发现,就算有邢祁做师父,天武,也并不是下一个天才。 就在天武几乎要被自己折磨疯的时候,辛连找到了他。 那狐狸似乎能看透人心,直接将天武心里最隐秘的心事说了出来,并且告诉天武,邢祁早已身中妖毒,时日无多,若是他能拿下邢祁的人头,那么,他便将离破天留下的修炼功法传与他。 天武是知道离破天的,修为深不可测,邢祁的伤,便是拜他所赐,如果有他的功法,如果,自己也能迅速突破,那么,谁还会在提起他的时候,多余的加上一句“邢祁的徒弟”?不必再隐忍,不必再受气,那些曾经望向邢祁的艳羡的、尊敬的眼神,那些低声下气,那些追捧崇拜,就都统统是自己的! 谁还会看不起自己!!! 邪念一出,就能迅速将人变得不像人,他任由辛连在他身体内下了血蛊,作为见面礼,辛连教了他迷魂咒。 只是邢祁实在是太过警惕,深居简出,难以接近,直到,那只妖修受了伤。 天武看见了余黎手腕上的咬痕,以及,房间内还未完全散尽的淫靡气息。 他开始向余黎示好,与他说笑,与他亲近,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余黎的玉鱼儿,在邢祁面前试探两人关系。又在借口约余黎一起修炼时,在他身上同时种下千丝绕与春情浓,等两人被春情浓引诱交合后,千丝绕就会转移到邢祁身上,到时候,他便能以自己手中的另一法器来催动迷魂咒,控制邢祁,到时候,想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辛连想叫邢祁引起修士与妖修间的冲突,叫他身败名裂,被全天下唾弃,天武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他并没有多少谈条件的筹码,也只好照做。 好在,事情按照他计划的那样,一步步实现了。 烈青将邢祁控制住,自己前去松萝山找余黎,刚好给了天武空子,他弄晕看出端倪的玄羽,成功控制住了邢祁。 只是后面的事情,却有些不太受天武控制了,他本想叫邢祁去妖修们的领地,随意杀一些妖修,足够引起愤怒与骚乱即可,可邢祁却似乎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中,仅存的一点意识与天武的指令相违背,他想要去找余黎。 天武无法,干脆与邢祁到了松萝山,反正有烈青、有余黎在,那么,都杀了吧,杀挚友,杀无辜妖修,烧松萝山,足够将邢祁推到被万人责难的境地了。 他却低估了烈青的实力。 到最后,邢祁被烈青的缚仙索制住,他只得仓皇逃窜。 虽然并未成功,但意图弑师,已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从此之后,三千世界,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第19章 你......可怜可怜他... “唉......”玄羽叹口气,没忍住又抹了抹眼泪。 “......还没哭够?”烈青灌了一大口酒,有些无奈,身边的空地上已经堆了好些空的酒坛。 “要是我早些发现天武的心事就好了,我肯定不在他面前一直说师尊如何,现在天武被追缉,余黎又......师尊还生死未卜,我......”玄羽说完,又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出身高门世家,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事事顺遂,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连崇拜邢祁一事,也能叫他如愿成了邢祁的徒弟,至于人心险恶,更是闻所未闻。 这次发生的事情,几乎打碎了他原本的认知,整个人都懵了,缓过劲儿来后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一时怪自己没有早些发现天武的异心,一时怪自己没有脑子,听了天武几句挑拨,就对余黎甩脸色,认为他妖媚淫邪,还自作主张缠着邢祁,好叫他们不能时时在一起。事后看起来,只觉得自己无比天真愚蠢。 “行了,天武也没在脸上写着我是坏人,谁能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事?你快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烈青板着脸皱着眉,看上去十分凶狠,玄羽抽噎了一下,默默止住了声音。 房间里没什么动静,先前还能听到邢祁时不时吐血的声音,到这会儿已经彻底没有声息了,玄羽心里焦灼,又不敢表露出来,怕烈青骂他。他不知,其实烈青也是一样的焦躁不安,虽然是花了很大工夫才叫辛连开口说了解毒方子,但那老狐狸太过险恶狡猾,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中间留下什么陷阱呢? 两人一时都静默无语。 邢祁是第二天傍晚时才醒过来的,守在外面的两人听到动静便立刻推门进去查看,邢祁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眼神清亮,显然是彻底好了。 烈青暗暗松了口气,但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不由得又绷紧了神经。 “师尊,呜呜呜......你终于醒了!”玄羽已经扑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极了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见到了能为自己撑腰的长辈。 邢祁伸手将他扶了一下,看了他一会儿,几乎要将玄羽看得心慌了,才听邢祁开口说:“玄羽,对不住。” 玄羽立刻呆住了,邢祁又说:“本是我没有尽到做师父的责任,平日对你们的管教也少,天武的事情,说来应该怪我才是。” “不是这样的......”玄羽急着争辩,但邢祁抬手止住他的话,叹息道:“我原本也不适合当人师父,教授徒弟,反而白白耽误了你们,玄羽,另去寻个好师父吧。” “不,师尊,你不要我了吗?”玄羽哭得可怜,连一边的烈青也兀自摇了摇头,走开几步,让这师徒俩将话说清楚。 “不是不要你,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今后,顾不得你了。你何必在这里磋磨时光?”说完又拉过玄羽的手,在他手里塞了个储物袋,说:“这里面,是我之前给你们做的一些法器符箓丹药,但总也寻不着机会给你们,现在天武不在了,都给你吧。你若是怪我,怨我,我也无话可说,是我对不住你们。” 玄羽捏着手里的袋子,呆呆看着邢祁,但无论他怎么哭泣求情,邢祁始终不愿意再开口,烈青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去将玄羽拉起来,将他带到门外,劝道:“先回去吧,邢祁并不是良师,你不必太执着。” 但玄羽只是默默流泪,并不答话,烈青也无法,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余黎的事,他该是要疯了,你......可怜可怜他......” 闻言,玄羽身子猛地一震,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低着头慢慢走了出去。 烈青叹息一阵,回身进了房间。 他大剌剌坐到桌边,和邢祁对视着,不准备先开口。 果然还是邢祁忍不住了,犹豫着问:“烈青,余黎他......是不是出事了?” 来了。 烈青低头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看不清表情,问道:“你还记得多少?” 邢祁皱着眉摇摇头:“没有多少,我似乎看见他变成鱼,躺在地上,其余,都不太记得了。”说完,凑过来一点,将手伸到烈青跟前,说:“还有这个,我总感觉,和余黎有关。” 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坑坑洼洼的,已经焦黑的圆丸。 烈青摇摇头,无声苦笑一下,慢慢的,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邢祁听。 松萝山晚上的风,似乎格外凛冽刺骨,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焦土,哪里还有第一次来时的青翠繁茂。空气里隐约还有些草木燃烧后的焦糊味道,一脚踏下,便有无数灰烬尘埃飞起,于是那味道越发浓郁起来。 邢祁有些失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这都是拜自己所赐。 余黎之前待过的水潭里,水生生少了一半,被风吹过来的灰烬在水面积了厚厚一层,看不清水面下是什么情况,烈青捂着被邢祁一拳打肿的脸颊,站在水潭边看着,心里也有些忐忑。 “余黎,余黎!”邢祁半跪在潭边,朝着水里唤了几声,但是毫无反应,水潭里寂静无声,就像这里只是一潭死水,里面什么也没有。 略等了一回,邢祁无法再忍受那种焦灼,起身跳进了潭里。 水面被灰烬覆盖,因此水面下暗黑无比,一点光线也没有,邢祁摸出一颗夜明珠,才勉强有了点光,得以看清附近一小块地方。 无数的浮尘、渣滓漂在水中,随着邢祁的动作荡来荡去,毫无生命存在的迹象,莫说鱼了,连虾米蜉蝣都不曾看见一只。邢祁的心于是也随着他逐渐的下潜,越发沉重起来。 很快,他就潜到了水底,触到了潭底的软泥,看清楚脚底下没有那抹红色的身影后,邢祁才小心翼翼踩到了泥上,一点一点在石缝、沉木间搜寻。 没有,还是没有。 水潭能有多大,邢祁沿着边缘已经走完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余黎最后沾了满身尘土躺在地上的样子历历在目,烈青说临走时将他放回水潭的,可怎么都找不到。 被搅乱的浮尘又慢慢恢复了平静,邢祁扶着石壁,呆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找。 水底的一个小小石坑里,一条红色的鲤鱼藏身在坑底的软泥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在水里走来走去的巨大人影,石坑边上,有被什么利刃削过的痕迹,不过也只有一道。 鲤鱼浑浑噩噩的,看了一阵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肚子也饿,趁着那人影背对着自己在石壁缝里查看摸索,自己悄悄游了出来,想去找点东西吃一吃。 “哗啦”一声,邢祁浮出了水面,在外面等的忧心不已的烈青立刻过去问道:“找到了吗?” 邢祁小心地将双手举出水面,他的手中托着一枚水球,水球里,一条瘦伶伶的鲤鱼受了惊吓,正没头没脑地胡乱瞎蹿,不时就撞到了透明的水球壁上。每撞一下,邢祁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甚至还下意识伸出手去,好像想要摸摸余黎被撞到的地方。 烈青高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摸着还在痛的脸颊,连连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他伸出一只手,将邢祁拉出水,邢祁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也顾不得收拾,就御风往如望山赶。想着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烈青也不再紧跟着邢祁,自己脚步一转,往最近的一个繁华凡人城镇去了。 在勾栏院花天酒地了三四天,烈青才算是缓解了前几天的紧张沉闷心情,舒畅了不少,又好奇邢祁和那小鲤鱼如何了,便丢了几个银锭子给扭着腰一脸谄媚的老鸨子,自己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如望山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这次当他晕晕乎乎踏进邢祁的院子时,差点以为自己喝得太多跑错了地方——这院子,哪里还是以前的样子? 地面上的大块青石地砖被翻开来,乱七八糟堆在院子一角,原本铺着青石的大半个院子的地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约莫一人深,邢祁正站在坑底,不知道在干什么,烈青堪堪看得到他头上的白玉冠。 “邢祁?你在干什么?” 烈青的酒立刻醒了,饶有兴致的蹲在坑边,朝坑里看,邢祁没说话,埋头将大大小小的灵石整齐的铺在坑壁和坑底。 “你这是......挖个坑藏灵石?你还缺这个?”烈青一头雾水,不解地问。 邢祁终于抬头,无语地看他一眼,解释说:“我给余黎做个池塘。” 说话间,邢祁已经用灵力将最后一些灵石铺设完毕了,又将多余的灵石在坑底铺了厚厚一层。检查一遍,似乎是没有遗漏的地方了,邢祁才颇为满意的跃上地面,接着取出自己的佩剑,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猛地劈了下去。 从屋顶到地面,立时被一道宽约半尺的裂痕给分开了。 烈青吓了一跳,不知道邢祁突然发什么疯,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问出来,被剑气劈开的深深凹槽里,已经有水流汩汩流了出来。 这下不用解释烈青也看懂了,池塘挖好了,可不是要引水进来?邢祁房间后面有一处灵泉活水,他直接劈开地面,将那里的活水引到院子里的池塘里来了。烈青讪笑几声,干巴巴道:“你这......还真是大手笔啊。” 可惜邢祁忙得很,无心搭理他,又去廊下搬了个小缸过来,里面似乎种着什么,烈青仔细一看,小缸里面迎风微微摇曳的,可不就是自己当初给他寻来的枯叶莲? 邢祁似乎是想将枯叶莲拔出来栽到新挖好的池塘里,但犹豫了片刻,干脆将整只缸放到了池塘底稍高的一块地上,等水灌满池塘,约莫这枯叶莲刚好能露出水面去。 安置好枯叶莲,烈青想邢祁怎么着也可以休息会儿了,自己来了半天,都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结果没想到邢祁又开始在储物袋里摸来摸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半晌,终于找到了,稀里哗啦一大堆不知道什么草叶子被拿出来丢在地上,还滴滴答答淌着水,新鲜的很。 眼见着邢祁像个田间农夫似的,拿着那堆水草,一棵一棵,认真的拿灵石压住根须,叫它们不要倒伏下去,烈青彻底放弃了和他搭话,干脆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将已经被丢到角落去的石凳子挥挥手招到跟前来,坐在那看邢祁干起了农活儿。 这情形真是十分新奇好笑,烈青自小认识邢祁,知道这人脑子里一向除了剑术和修炼,再无其余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潜心笃志,心无旁骛,说得不好听点,真真的无趣的很。 没想到时至今日,他竟然会为了一条小鲤鱼,撸起袖子挖起池塘种起草来,烈青啧啧称奇一阵,心道爱情这东西,还真是神奇。 水流的很快,邢祁磕磕绊绊种好那些水草时,池子里的水已经浸到了他的小腿,衣裳都要湿透了,他也毫不在意,十分满意地看了半天自己的杰作之后,才终于想起来烈青还在一边,扬声问道:“怎么样?” 烈青睡了一觉醒了,这会儿又在犯困了,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什么怎么样?” 邢祁朝着池塘扬了扬下巴,烈青反应过来,起身绕着池塘边走了一圈,只见满池子的灵石在水中发着微弱的温润光芒,被邢祁好好栽种的水草随着水波轻轻摇曳,轻柔又妖娆,放眼望去,清澈的池水,碧绿的水草,十分赏心悦目。 “不错,不错。只是,他一个人住,会不会太空旷了?”烈青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问道。 确实,小小的一条鲤鱼,邢祁却给他挖了快半亩大的池塘,从这头游到那头都要半天,再加上这么多水草,到时候钻进去了,该是找都找不到了,也不知道邢祁想到这些没有。 “不大。”邢祁摇摇头:“以前都太拘着他了。”他想到了自己曾经下去过的余黎的池塘,那么小,连棵水草也没有,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里面待过两百多年的,好在他曾经能梦见自己,也许在那漫长的无聊的时光里,自己是真的为他带来了些许的快乐与安慰。 “你在这挖坑,余黎呢?你把他放哪里了?” 邢祁走到廊下,在余黎原来住的房门口,有一口大缸,是余黎初到这里时,睡不着觉偷偷扯了枯叶莲搬来用的,邢祁想到余黎当时忘了自己睡在缸里,化了人形结果直接摔了出来,不觉笑了一笑。 那段日子真美好啊,有人那样热烈真诚的爱着自己,单单想到那些画面,就忍不住想要笑起来。只是,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邢祁温柔地将缸里的鱼捧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嫌缸太过憋屈,鲤鱼有些无精打采的,连被邢祁捞起来了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应付似的甩了甩尾巴,便在他手里不动了。 “诶嘿,他记起你了吗?刚找到他的那天晚上,他可是吓疯了的。”烈青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鱼肚子,被邢祁一脚踹的蹦了好几步。 “没有,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邢祁蹲在池塘边,将鲤鱼小心地放进水里,刚开始余黎还不怎么敢动,等发现这里没有危险,且大的不可思议时,立刻撒着欢蹿了出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水草间。 邢祁伸长脖子看了会儿,发现实在是看不见那抹红色身影,才走回烈青身边,同他坐在一处。 “邢祁,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认真的跟你道歉。”烈青望着邢祁,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表情。 “我擅作主张,差点害余黎丧命,但是邢祁,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这样选,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没办法眼睁睁看你去死。” 邢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了然道:“我明白,我没有怪你。” 烈青心里的疙瘩总算是消掉了,那天邢祁刚醒来时,他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给了邢祁听,结果刚刚清完妖毒,站都站不稳的邢祁扬手就给了他一拳,认真的,愤怒的,两人相识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邢祁对他发火,烈青差点以为自己和邢祁从今以后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将余黎放回水潭的时候,帮他治过伤,稳过元神,还在他身上设了护身咒,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他肯定......” “嗨,我也怕他真的出事,你会疯。对了,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还能恢复吗?” “一定能!我拿灵石灵泉养着,一定会好的。” 邢祁说的坚定,烈青也有几分动容,他知道没了金丹,再要重新修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没有那个好运和天赋的,怕是从此就这么蹉跎下去了。好在余黎还有邢祁,灵石,丹药,功法,只要他需要的,邢祁无论如何也会帮他弄到。 “嗯......差什么东西,尽管开口,我帮你去找。你要守着他,怕是不方便随意出门。” “好。” 两人又就着月色,喝了一回酒,烈青才脚步虚浮地告辞,邢祁一个人坐在池塘边,远远看着余黎正绕着水草打转玩耍,脸上终于有了些轻松的表情。 “快些回来,我等你......” 谁在说话? 红色鲤鱼略一愣,随即又将这声音甩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去咬水草。 第20章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烈青走后,偌大的如望山就只剩一人一鱼,只是一个并不在意冷清寂寞,另一个则压根不明白这些,成日里快快乐乐在水里游来游去,将邢祁好不容易栽好的水草咬得乱七八糟。 好在那些水草都被邢祁细细挑选过,无毒无害,又容易栽种,余黎一条鱼再怎么咬,也不可能全部咬坏,因此大部分还是活了下来,在清可见底的水里越发显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单是站在池塘边看一会儿,就觉得整颗心都安静下来了。 邢祁的房间被他自己一剑劈坏了,便搬去了余黎之前住的那间屋子,但其实他也甚少在里面住,大部分时间,都在池塘边坐着发呆或者打坐,根本一刻也不想让余黎离开自己的视线。 安安静静过了大半个月,如望山又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邢祁听见外面的叫喊声,找出去一看,竟是凤萝与胡白。 他不知道先前凤萝被烧死的事情,只是见凤萝比之前见的时候修为高深了不止一点,容色也艳丽无比,竟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不过他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没有多问,知道他们与余黎关系要好,肯定是来找余黎的,便将他们带到了池塘边。 凤萝同样的也不知道余黎身上发生的事情,还以为余黎只是懒得化为人形,隔得老远便大喊道:“余黎!余黎!”胡白跟在他身后,一脸的宠溺无奈,只是看向邢祁时眼神颇为凶狠,邢祁觉得若是凤萝不在这里,可能下一刻胡白就要扑过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凤萝大呼小叫着跑到池塘边上,啪啪啪地拍着水面,想叫余黎过来。但好一阵子都不见余黎有反应,他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抬头问邢祁道:“余黎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吗?” 邢祁以手掩口,轻轻咳了声,将自己与余黎之间的事情告诉了凤萝与胡白。 不过大半个月未见,事情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两人同时遇险,只是自己浴火涅槃,重生之后脱胎换骨,得了一副好皮囊,得了高深的修为,可是余黎却什么都没有了。 凤萝低着头坐在池塘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胡白几次想上前跟他说话,又犹豫作罢,最后化了白狐原身出来,慢慢蹭到凤萝怀里,好叫他不那么难过。 池塘里余黎依旧无知无觉,不知道有人在关心他,有人在为他心疼,不知道大家都在等待未知的那一天,等那一天到来,余黎就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邢祁开口。 凤萝疑惑地看向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最近有所感,似乎要突破,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出关,这段时间,能不能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余黎?” “好,好。”凤萝连连答应,见胡白似乎不情愿的样子,又安抚地帮胡白顺毛,一边随口问邢祁道:“快中午了,你还不给余黎吃点东西吗?” “......”邢祁如遭雷击一般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地问:“还、还要吃东西?” 闻言凤萝也是大吃一惊,立刻跳了起来,叫道:“他现在半点修为也无,和普通鲤鱼没什么两样,你难道觉得他能啃得动这些灵石?!” 胡白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掀翻到地上,滚了两圈立刻站起来,冲着邢祁龇牙咧嘴,喉咙里低低咆哮出声。 “你不要告诉我,这么久你都没给他吃东西?!” “......” 邢祁沉默,不知所措的看看凤萝,又看看还在努力啃水草的余黎,喃喃道:“难怪他一直啃水草,我以为是他调皮......” “我......”凤萝骂了句脏话,气得想打人,又想着万一打坏了,余黎又要心疼,才勉强压住火气,没好气道:“去,弄点吃的来。” 活了几百年,邢祁真是没有过这么尴尬无助的时候,他辟谷多年,早已不需要再吃东西,也早忘了那些吃食的模样,而如望山上除了一点灵茶,连颗大米都没有,这会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去找些什么来。 见他还在发呆,凤萝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骂道:“你要是不会照顾,就让我把他带走!好过在你这里受折磨!” 邢祁眼眶都红了,握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抖,但仍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说罢似乎是想到凤萝也是关心余黎才这样,自己也确实是疏忽了,又道歉道:“对不起,是我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几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和争吵影响到了,余黎悄无声息游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岸边的几个人。 凤萝忙在池边蹲下,将手指放到水里,轻轻拍着水面,唤道:“余黎,乖乖,快过来,我是凤萝,还记得吗?” 余黎吓得后退了一些,又被不断划水的手指吸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游到了凤萝手指附近,凤萝极有耐心,手上动作又轻了些,终于让余黎放下戒心来,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手指,随即,十分欢快地绕着他的手指游来游去,似乎是嫌这样还不够表达开心,更是时不时地跃出水面来。 “他记得我了!胡白,他记得我!”凤萝也高兴极了,招呼胡白过来看。 胡白化了人形,略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在凤萝身边蹲下,也学着凤萝的样子去逗余黎,但余黎好像怕他似的,并不十分靠近他。 “余黎果然还是最喜欢我了,是不是?”凤萝开怀的大笑起来,无意瞥见邢祁有些羡慕的不自在的神情,又心软了,解释道:“我跟余黎认识最久,他最先记起我来也是正常的,而且我们都是妖修,他自然是亲近我们多些。” 邢祁严肃地点点头,见胡白摸出个什么东西,递给了凤萝,凤萝将它捏成小块,拿薄薄一层灵力裹了,轻轻递到余黎嘴边,被余黎一口吞了下去,他便也跟着去池边蹲下,仔细看着。 “这是什么?” 圆圆的,淡黄色的果子,邢祁没有见过。 “清灵果,松萝山的特产。诶,胡白,你怎么会带这个?” 胡白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垂下眼不敢看凤萝:“上次你出事的时候,我打他了......” 他的性子,凤萝是知道的,若不是打得狠了,胡白是万万不会做出带点礼物来哄余黎这种事情的。又见邢祁一张脸黑如锅底,似乎要吃人,凤萝忙一巴掌扇到胡白头上,骂了他几句,胡白也不敢说什么。好在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给余黎吃的,胡白也算是小小立了一功,凤萝便不再与他计较,看邢祁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将剩下的清灵果递给邢祁,叫他喂给余黎吃。 有了食物,余黎显然比之前活泼开心多了,也不再惧怕他们三人,一旦他们靠近池边,便马上追着游过来,一副我要饿死了快点给我喂食的样子。邢祁心最软,每每忍不住一直喂给余黎各种吃食,好几次将余黎撑得都快游不动,被凤萝逮着了,大骂了几回,又吓唬他说余黎不知道饱,一直喂就能一直吃,像他这种喂法,迟早撑死余黎,邢祁这才被吓到了,强迫自己少喂些吃的给余黎。 凤萝与胡白就暂时住在了如望山,没几日烈青也收了邢祁的信,赶来给邢祁护法,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几人正在池塘边坐着闲聊,邢祁突然神色一凛,几人心领神会,烈青迅速带邢祁赶往后山,凤萝和胡白则留下来照顾余黎。 每逢有人突破,天必降异象,凤萝躺在胡白大腿上,饶有兴趣地看头顶那片天上不时变换颜色的七彩云霞,问胡白道:“我涅槃那天也是如此吗?” 胡白低头捏捏他的鼻子,不怎么高兴地说:“没顾上看,光顾着伤心了。”其实是看到了的,那时漫天的金光几乎要将他的双眼刺瞎,根本不能直视自己包着凤萝灰烬的那一小团衣服,等到金光渐渐消散,凤萝已经活生生站在了自己面前。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伤心过度,看见幻觉了。 “嘿嘿,还不高兴呢?”凤萝将他的手抓住,慢慢捏着,柔声说:“是我不好,吓着你了。我单是知道自己有凤凰的血统,却不知道还要遭这一趟罪才能得道。” 那个夜晚实在是让胡白心有余悸,不敢回想,这会儿也不愿意再让凤萝继续说下去,干脆低头吻住他。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在那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恨不得将凤萝拴在自己身边,一会儿不见人就要发疯。以往还会同凤萝斗嘴怄气,可凤萝出事那天晚上,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每思及此,都追悔莫及,之后只想说尽一切甜言蜜语,好叫凤萝知晓自己的真心,知道自己并不是不在乎他的。 祥瑞云霞在第二天下午时突然变色,黑沉沉的乌云将如望山遮盖得严严实实,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在云里滚过,吓得余黎在池塘里胡乱逃窜,凤萝怕他撞伤自己,干脆将他抱出来,放在之前的大缸里面。 但余黎依旧安静不下来,十分焦躁的在大缸里绕着圈子,凤萝也神色严肃,和胡白说:“怕是邢祁那边出事了。” “心魔?” 凤萝点头,指指余黎:“和他脱不了干系。” 可就算他们着急,并且知道问题的原因所在也无济于事,眼下正是重要关口,万万不能去打扰邢祁,再怎么忧心,也只能等着。 邢祁终究还是邢祁,浓黑的乌云在第三日散尽,一直没合眼的凤萝和胡白这才放下心来,谈笑间也开始有了些笑意。 第21章 你、抱得太紧了...... 自邢祁重登化神,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这期间,凤萝与胡白时不时来如望山陪着余黎住几天,有时候烈青也会来与邢祁喝酒,带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珍奇药草,统统丢给邢祁,让他拿去给余黎炼制丹药。四个人常在一处喝酒聊天,倒是越来越熟。 池塘里的鲤鱼在邢祁精心的照料下,长得圆滚滚的,邢祁每日都用灵力帮他疏导一遍经脉,眼见着余黎已经重新踏上修炼之路,灵石灵泉又足够他取用,却迟迟不见结丹。好在邢祁也不为此着急,宁愿余黎慢一些,稳一些,将底子打好了,才能走的更远。 原先那株枯叶莲已经结了花苞的,这些日子以来,眼见着是要开放了,邢祁莫名的开始有点期待和兴奋,他常常想起那天余黎蹲在莲花前,仰着头问自己,花开的时候,能不能做他的道侣。 现在,花已经要开了,我也愿意做你的道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余黎无知无觉,拍水花玩得正开心。 不久后的一天清晨,邢祁照例去看一眼枯叶莲,就见那花苞已经大半都张开来,在早晨的微风里轻轻摇晃,幽微的香气徐徐飘散开来,十分好闻。只是邢祁心思多半用在余黎身上,对于这莲花也实在是有点懈怠,那花只有茶碗大小,小巧精致的一朵。 “余黎,余黎,快过来。”邢祁轻轻拍了拍水面,唤余黎过来。余黎现在已经能听懂邢祁的话,小狗似的一叫就来,十分活泼。 金红色的鲤鱼游到了种枯叶莲的小缸跟前,邢祁指着那小花笑道:“你还记得吗?你问我花开的时候能不能做你的道侣,现在花开了,我的答案是,愿意。” 余黎不明所以摇了摇尾巴,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邢祁还未反应过来,他突然一跃而起,将花茎一口咬断,拖着掉下来的花钻进了水里。 “哎!余黎!我......”邢祁无力的伸着手,但很显然,已经来不及拯救这朵可怜的莲花了。 余黎却很高兴的样子,拖着花游了几圈,又回到邢祁跟前,一口一口,将那花吃进了肚子里。 “......”枯叶莲花并不是不能吃,蕴含的灵力也算得上充足,于是邢祁也并未阻止他,只是这花对于邢祁的意义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下被余黎吃了进去,邢祁难得的有些心情郁闷。待余黎将花茎都吃的一口不剩,他才伸手点了点余黎的脑袋,叹道:“你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调皮?” 余黎一个转身,游进了水草深处,看不见了。 邢祁叹口气,见天色还早,便打算再去后山灵石脉那边看看,近来余黎进展可喜,灵石消耗也快,眼见着有些地方的灵石已经被消耗光,露出里面的泥土岩石来。邢祁看着那几块地方就觉得难受,趁着余黎去玩耍,他准备去弄些灵石来将池子补一补。 后山的这条灵石脉在上次几乎被他挖空了,搜寻了好久才找到了另一条小些的分支,灵石成色也还算不错,邢祁埋头将大大小小的灵石丢进储物袋,等到差不多了,一抬头,刚好看见最后一缕五色光芒在池塘方向消失。 他心里一紧,立刻御风往山下赶。 还在门外,就听见里边哗啦哗啦的水声,伴着细小的呜咽声,邢祁的心突然砰砰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走进了院子。 是余黎! 是他的余黎回来了! 赤裸的少年无力地扒着池壁,似乎马上就要抓不住掉下水去了,正急得直哭。邢祁飞奔过去,将人一把抱起来,紧紧搂进了怀里。 “余黎!余黎!是你吗?” 他的拥抱太紧太急切,少年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含糊的应了句什么。 邢祁总算是舍得放开人了,将人抱进房间,放在床上坐好,又拉了薄被子过来,将他的身子裹住。 余黎全程捏着他的一根手指不肯放开,刚哭过的眼睛微红,湿漉漉的紧紧盯着邢祁看。 “还记得我吗?”邢祁问得小心,生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星(刑)七(祁),鸡(记)的,窝(我)喜翻(喜欢)你。”余黎费劲儿地一字一句说完,似乎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发出来的声音又奇怪又滑稽,但邢祁笑不出来,只是跟着红了眼,再次紧紧将余黎抱进怀里。 “刚刚怎么哭了?”邢祁一边帮余黎穿衣服,一边问,余黎总不愿意好好坐着,想往邢祁身上爬,几件衣服穿了半天还没穿好。 “没、没力气,脚软。” 他才刚刚结丹,境界不稳,觉得不舒服没力气也是正常的,但邢祁还是不放心,用灵力在他身体里仔细探查了一遍,丹田正中,一颗小小的、金灿灿的金丹静静悬浮在那里,邢祁出神看了好一会儿,余黎有点坐不住地开始摸他的眉眼了,才回过神来。 “没事,没力气走不动,我就抱你。” 余黎嘿嘿傻笑了几声,又伸出手要邢祁抱。 好像变得格外粘人了,邢祁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觉得现在这样粘人也挺好。 先前的事情对余黎的影响其实还在,虽然已经再次结丹,成功幻化人形,记忆却有些混乱,一些事情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和这件事情里面的人是哪些,也都有些混淆。 比如他记得邢祁中了妖毒,却不记得是自己拿内丹给邢祁解了毒,比如有时候会突然叫上邢祁,要跟他一起去摘清灵果吃,还言之凿凿说邢祁某月某日明明摘来给他吃过的,那果子就长在后山某处;有时候又说起某件邢祁完全没有参与过的事情,一旦邢祁表露出一点不记得不清楚不知道的样子,他就立刻慌了,要哭不哭的样子每每惹得邢祁跟着心痛不已。 他自己也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着急想要恢复原样,但这种事情哪里是急得来的,邢祁只能温言慢慢安慰他,好在他的记忆里邢祁仍是清晰的,深刻的,虽然他总是把以前梦见过的场景当成是自己和邢祁一起经历过的。 期间狠狠哭过几回,一回是想起来戚骨的事情,自责地不敢看邢祁,把自己团在被子里面憋着嗓子哭,邢祁好说歹说,又把留了戚骨一丝元神的玉鱼儿拿出来给他看,哄他说戚骨只是在睡觉,余黎这才伸出个头来,犹犹豫豫地去看玉鱼儿。邢祁寻了空子将他慢慢拉出来,搂在怀里。小孩儿已经把自己憋得脸通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发也乱糟糟的,邢祁看着又心疼又好笑,摸了软巾轻轻给他擦干净,又将戚骨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说清楚了,好说歹说,总算是让余黎暂且相信,戚骨的事情,真的并不怪他。 再一回,则是突然想起了凤萝的事情,当下就崩溃了,嚎哭着要去松萝山,要去找凤萝。之前他也提了几次想要回松萝山找凤萝玩,都被邢祁借口他身子还没大好,给回绝了。松萝山如今黑乎乎的一片,都是拜自己所赐,邢祁才不敢贸贸然让他回去看到那个情景。 这下是怎么都拉不住了,余黎几乎要哭得厥过去,又不信邢祁说的凤萝没事,只当他哄自己,邢祁无法,只好抱着他,一路赶往松萝山。 凤萝的洞府已经烧的不能住了,就干脆搬去与胡白住,他那边还好没有被大火波及,尚留了满山青翠在,两人住在小片的山林间,恩爱正浓,无人打扰,也乐得自在。 “凤萝啊!凤萝!呜呜呜呜......” 正腻在床上说话的两人直起身子,略听了一会儿,凤萝疑惑道:“我怎么听着像是余黎在哭?” 说话间,声音越发近了,接着就听见邢祁的声音在外面喊道:“胡白!凤萝!在吗?” 凤萝立刻翻身下床,跑了出去。 “余黎?你已经好了?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余黎哪里有心思回答他,见了人就扑进了凤萝怀里,哭够了又捏捏凤萝的脸,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我明明看见你被烧死了的......你是鬼吗?” 凤萝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帮余黎擦掉眼泪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的呀,我有凤凰血统的,上次没有烧死我,反而叫我涅槃重生了,你看看,我现在好好的呢。乖,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那、那你现在是凤凰了吗?”余黎终于止住哭,好奇地仔细看凤萝,好像要看出凤萝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 “嗯。我现在可厉害了,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揍他。”说完还瞟了瞟邢祁,意有所指。 谁知余黎却没有领会到他的好意,反而兴奋起来,问道:“那我能不能看看你?我还没见过凤凰呢!” 凤萝笑眯眯答应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手臂微微张开,眨眼间,余黎只觉得眼前一花,凤萝已经不见了人影,一只硕大的、赤红色的大鸟缓缓张开翅膀,飞上半空,仿佛是燃烧着的一团火焰。附近山林的鸟儿们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被感召了,纷纷振翅而起,尖声鸣叫,又自发地绕着凤萝飞舞了起来。 一时间,站着看的三人眼里只剩下空中这只威严的、华丽的大鸟,旁的一切都入不了眼,就算是他们中间最见多识广的邢祁,这会儿也微微失了神。 “好啦!看够了没?”凤萝捏捏尚在愣怔中的余黎的鼻子,将他唤醒。 “嗯......凤萝,你好漂亮啊!”余黎感叹一回,又抱住凤萝,低声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凤萝也有些鼻酸,两人挨在一处又说了好久的话,邢祁和胡白只好待在外面,各自发呆。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是说话太多累着了,还是本来身体还没有大好,余黎几乎没怎么说话,只软软的靠在邢祁身上,后来干脆打起了瞌睡。邢祁也不吵他,将人带回如望山,才轻轻捏捏余黎软软的脸颊,轻声叫道:“余黎,去水里睡好不好?” 这些日子,余黎还未完全适应过来,依旧是在水里的时候比较多,今日却不愿意了,眼睛也不睁,只搂着邢祁,要他抱自己去房间床上睡。 邢祁也没想太多,给他盖好被子准备起身的时候,被余黎一把拉住,搂着邢祁的脖子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了?” “要你陪我睡。” 等他脱了外衣躺到余黎身边,才知道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脱得一丝不挂了,还没等邢祁躺好,就如鱼般滑溜溜钻进了邢祁怀里。 邢祁自认不是圣人,他曾经同余黎有过最亲密的时候,虽然当时状况惨烈,但对他来说,是实实在在舒服到了,这时怀里拥着这具温软的肉体,难免的起了反应,除了手臂轻轻揽着余黎,其余地方僵硬着动也不敢动。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邢祁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想着那仅有的一次经历,插入时的满足,被紧紧包裹着的温暖,手掌底下滑腻滚烫的皮肤......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只想立刻掐个无念诀叫余黎快快睡着。 “我们......做吧?” 冷不丁听余黎突然说,邢祁愣了下,下意识问:“做什么?” 余黎立刻爬起来,趴到邢祁身上:“上次太痛了,邢祁,我们再来一次吧......这次你轻些,好不好?” “为、为什么?” “心里高兴,凤萝和胡白要成亲了,你又答应做我的道侣,我好高兴啊。” 他趴在邢祁身上,能感受到邢祁已经硬挺起来的部位,正跟他的蹭在一起,便扭了扭腰,笑道:“你都硬起来了呢。” 邢祁再也无法再忍,伸手捧过余黎的脸,温柔的,坚定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在一切阴霾散尽,尘埃落定之后,再不会有病痛,不会有分离,一切都变成了最好最完美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眼酸。 余黎小小的挣扎了下,在喘气的间隙里小声埋怨道:“你、抱得太紧了......” 声音随即又被吞没在了交缠的唇舌间。 好像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躲在温暖的小房子里,泡一个暖洋洋的热水澡,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不舒服的,邢祁极尽温柔,余黎在他的动作里哀哀呻吟,却不是痛苦,全是欢愉,是快要承受不住的快乐。 曾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邢祁,曾经病痛缠身喜怒无常的邢祁,还有这个温柔和气,宠溺着自己的邢祁,他们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变成了如今伏在自己身上的,真真切切的邢祁。像是梦,又比梦美好太多。 真好啊。 他迷迷糊糊的想。 真好。 完结啦!感谢大家的留言和鼓励! 这个故事其实是我上次去动物园,从水边过的时候,刚好看见一根长竹竿斜斜插在水里,阳光很好,可以看到水面下,有红色金鱼在竹竿周围游,之后突然就有了这个小故事的雏形。 写的过程也不是特别顺利,期间还分神出去写了《侍蛇》,一直在修修改改,好像总也不能让自己满意,原定大概三四万字的,也超了一倍,但好在终于还是写完了,写的不是很好,感谢大家不嫌弃! 那么,下一本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