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作者：昭茗 文案 自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余生只剩下两种可能， 或幸福美满，或万劫不复……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禳 ┃ 配角：江煜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手术刀。” “止血钳。” 手术室里气氛很是紧张。除了滋啦啦的电刀声，监护仪器的滴滴声，只能听到主刀医生宋禳时不时的闷在口罩里的指令了。递工具的小姑娘刚实习没多久，没经历过太多的实操，还要宋禳开口提示。 看到几位前辈神情凝重，姑娘手上的钳子拿的都不大稳，四十来岁的陈医生接过她的工作，麻利地将器械递给宋禳，而后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臂让她到一旁看着学习。 这场手术足足花了差不多五个小时，当宋禳从台上退下来时，脚已经发麻了。 这次的患者在六年前曾因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在别的医院做过一次主动脉置换手术。在接到这病患时，已经出现术后迟发的瓣周漏，造成病人急性心衰，不能平卧，情况很是不容乐观。再加上，由于病人是二次手术，还要进行心脏黏连，这样一来风险就要比一般手术高出2-3倍。 原本宋禳和主治的陈医生在讨论过病情后，都认为下周再进行手术比较好，甚至已经空出了时间来了，哪曾想病人突然病情加重，说倒就倒，本来就没把握的陈医生再怎么见多识广也有些慌了，不得已将请了休假的宋禳叫回来。 “小宋啊，这回多亏你啊，这手术搁我这恐怕……” “陈医生说的哪里话，刚刚我也急了一身的汗呢。”宋禳边说边将手上戴的胶手套扯下来。 “幸好救回来了。这次的案例我觉得很有价值，可以做个专项报告，不过这个得你自己来。” 陈医生听了失笑，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表情，摇头叹道，后生可畏啊。 “我要学的还多着呢。既然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就先溜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呢。”宋禳打了个招呼，转身大步窜进换衣室，脱了防菌服，手术帽，换回自己的一身装备，这才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离开。 手机开机后没有收到一条信息。 宋禳难掩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这家伙不会生气了吧。 这段时间老是加班加点，有时忙到凌晨都是常事。家里的那口子儿打理公司也有繁忙的业务要处理，所以两人直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很好的放松一下，好好地过一次假期了。今天还是好不容易批下来的，没想到又报销了半天，原本想要偷偷准备一顿大餐的想法已经砸了。 宋禳忖度着，着手发了两条短信。 ——我很快到家了，你到了吗 ——如果到了，自己先找点吃的凑会一下 等了一下也没有回复，宋禳锁了屏，车紧跟着前面的奥迪穿过人行道。 买的房子就在市中心，离医院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故而没一会儿就开到了小区了。 和保安大叔打了个不痛不痒的招呼后离开。 驶进车库，宋禳有些惊讶的看到自家伴儿那辆深蓝色的保时捷。 心里有些奇怪，难道小煜已经回家了吗？宋禳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上楼。 这是很少有的情况，江煜很少会在闲时接到自己的信息是不回的，除非是在工作开会又或者见客户，毕竟这家伙自己就是老板，对自己的时间有很大的支配度。 难道这家伙真生气了吗，小家伙轻易不生气，但是一旦生气，就会很难哄。宋禳有些担心和心虚，不由得暗暗安慰自己，这家伙大概是洗澡吧，又或者是手机在充电…… 只不过心里头有种突如其来、萦绕不散的不安始终催促着他。 钥匙捅了几次都对不准孔口，宋禳有些焦急的伸手直接去扭门把手，啪嗒一开，宋禳有些许惊讶，但还是连忙换了鞋走进去。 拐进客厅，这才发现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他有些怕黑，不禁发秫，迫不及待的跑到墙角打开灯。 “怎么不开灯啊，一个人坐这。”宋禳看到男人坐在大厅沙发上，想到之前这人居然一直藏在黑暗中，心里打了个突。 这很不正常。 男人没说话，眼睛紧盯着桌上的手机，提示灯光还在闪，说明之前有信息未读。 宋禳有些忧心，这不像是单纯生气的样子。 宋禳走到男人身边坐下，几乎是讶异的发现，身边的躯体居然瞬间僵硬起来，“发生了什么吗？你爸妈他们那没什么吧？” 前两天江煜回了趟家，其实这段时间江煜回家都挺频繁的，之前江老进了医院，说是气管炎犯了。现在这情形，除非是两老人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男人没有说话，看上去像是没了生气，有点可怜。 宋禳以为他在伤心，推及自身，有些心疼的抱住了他。 未等宋禳开口安慰，男人缓慢但坚定地反手按住宋禳的肩膀，臀部往后移了个位。 “我要结婚了。” 有一刹那，宋禳以为听错了，瞳孔急速收缩，“你说什么？” 他压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心里如同遭了个晴天霹雳。 “对不起。” 男人端正而熟悉的俊颜就在眼前，然而这一刻，宋禳却觉着陌生极了。这张脸上常带的或宠溺、或戏谑、或深情的神情他找不到半点痕迹。他的心如堕冷窖。 宋禳艰难启唇，“可以说说原因吗？你知道的，我工作一向很忙，今天有急诊我没办法……” “不是这个原因。”江煜抬头看向宋禳，宋禳下意识垂下头，很快的又急忙抬起来。江煜的眼睛有些发红，像是很久没睡过一样，脸上满是疲惫，没有一丝平日的朝气。 江煜接着说：“我爸进医院了，前天才接回家。这次回去，我爸老了很多。医生说不好好养着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宋禳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针对江煜的选择，他大概已经猜到江煜接下来的话。 宋禳掩下眼底的痛楚，“然后呢？” “你知道我爸妈一直希望我有个自己的孩子。”说到这，江煜也有些难堪，似是也觉得说服不了自己。 “我之前也说过可以代孕的。”虽然两人都很忙，但是他并不只一次提过给江煜养个孩子的。宋禳控制不住思维，不由自主地往另一个方向想，像是想到什么，顿时神色麻木，四肢僵硬。 “她怀孕了。” 时间有一瞬间凝滞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宋禳下唇抖了下，呼吸仿佛被夺走了，他掩饰性不动声色的深呼吸了两个来回，声音艰涩，“什……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江煜转过头。 宋禳也转头，望向液晶电视的大黑屏。 第2章 第二章 两个月前，当时好像是江婷——江煜的妹妹的婚礼。当时他也想过江父江母也许会旧事重提，让两人分开，毕竟这老两口虽然默认了两个人的事，但是私下里却一直以为是宋禳带坏的江煜。根本不知道两人中，首先是江煜追的宋禳。 两人在一起差不多六年了，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会和江煜回去坐会儿，不过这两老人从来不会给宋禳正脸看，碍于江煜这个宝贝儿子，这才勉强让人进门。 他该察觉到的，这几个月以来，江煜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只是他自己又太忙了，加之无脑相信两人之间的感情。 这不，人命都整出来了，都两个月了，如果不是怀孕了，说不定自己还蒙在骨子里。 蠢透了！ 宋禳立时觉得自己活得真的是太马虎了！！ 说不定自己关心一下枕边人那边的情况，还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也说不一定，认识江煜这么多年，彼此都知根知底的，这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孝子。没准儿，这人看到自己爹住院了，再被施施压，说不定就从了。 出柜那会儿，宋禳一度很担心江父江母用苦肉计威逼。所幸当时两人处于热恋中，这才没被轻易分开。现在过了这些个年，早成了老夫老妻，没了热恋中那种鬼迷心窍，宁折不弯的壮烈，再遇到这种情况该是怎么收场，现在无疑是残酷地将结果直接摆在宋禳面前了。 所以说，究竟是谁给了自己这么大的脸，一心以为这份感情不会变质。 宋禳不用想也能猜到两个老人是怎么借江婷结婚的话题来游说江煜，旧话重提的。他有些后悔，不禁埋怨起自己来，如果自己没有被医院的工作耽搁了，抽不开身，说不定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毕竟再怎么埋汰自己，两老都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找这些话题说。宋禳有些自欺欺人的想到。 现在这种情况，宋禳觉得自己有些难堪，像是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暗暗珍藏了好几年的东西被主人当面讨回那样。 “你……你也……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宋禳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他怕自己遮不住哭腔，直接在这人面前哭出来，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做出太没底线的事，即便事关这种终身大事。 “我很抱歉。”江煜抬手，宋禳手撑着沙发往后挪了一格，刚好错开了男人的手。 江煜犹豫了会儿，放下手，“我没办法。” 宋禳面无表情，心里难抑失望，不，一开始你就知道会有这种选择，可是你只坚持了一回，现在不过是做了另一个选择而已。 “婚礼什么时候？”宋禳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 “下个星期五。”江煜见宋禳用平时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自己，有些受伤，不由解释道：“女方那边催着早点办，怕显怀了，那天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 宋禳打断了江煜的解释，“毕竟在一起几年了，到时候请帖给我寄一份过来，我一定会备上份子钱，虽然江老板可能看不上。” “你别这样，我……”江煜有些着急，为这种像是要一刀两断的言辞。 “我希望江老板记住，自己是个将要结婚的新郎的身份，不要再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说些不符合身份的话。” 宋禳冷静的像是抽离了自己感情的机器人：“我在A市就这一处住的地方，现在话都说好了，我觉得现在我们双方都要保持一下距离。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赶你。” “禳哥，我……” 宋禳别过脸。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混蛋，我……”看见宋禳无动于衷，江煜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跟我说。” 江煜起身，见前爱人始终没有半点表示，只好暂时离开。 门咔哒一声之后，偌大的屋子里，寂静的吓人。 宋禳呆坐着不动。 半响，泪水夺眶而出。 宋禳紧咬嘴唇，却止不住喉咙和鼻腔发出沉闷的声音，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失声痛哭，有些难堪的将脸深深埋进早就被掐出指甲印的手掌心中。 “该死……”声音夹带愤怒。 “江煜，你个混蛋……” “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明明说好要一辈子的……明明……明明只许了我一个人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不清，难掩其中深藏的痛苦悲哀。 “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太自私了……明明……明明我也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修长高大的身躯这会儿早已缩了起来，宋禳环抱自己，肩膀却不住地抖动，整个人显得相当脆弱无害。 “我该怎么办啊……” 宋禳情不自禁地想起两人初见时画面。 那会儿他已经二十八了，江煜才二十一刚刚是从大学毕业。 两人几乎差了七年的阅历！七年！！ 那是道跨不过去的鸿沟，也是让江父江母认为是宋禳带坏江煜的原因，毕竟一个是早就出社会工作的人，一个刚离开象牙塔不久，这样怎么看都是宋禳给拐带的。 然而在宋禳眼中，那时初见的记忆，却在他记忆里添了很浓艳的一笔。 不同于普通情侣的初见完全不认识，当然这个不同是指江煜单方面的认识，用专业术语准确的说是暗恋。照江煜之后所说，他对曾经在学校演讲过的宋禳一见钟情，并且念念不忘。 宋禳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对话。 哥。 你叫我？ 禳哥，我是你14届的学弟，我喜欢你很久了。 谢谢你。我也很喜欢你。 不，不是这个喜欢。 我，我暗恋你顶久了。 我想和你好一辈子。我会对你好的。 两人毕业于同一个高等学府，宋禳是个一等一的学霸，顶好的成绩再加上温文儒雅的气质让他在自己那届学生中成为绝对的风云人物，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隔了好几届的学弟居然对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他自己本身就是个纯粹的同性恋，年少时代没少为这个感到自卑痛苦，即便之后了解到了这其实是正常的现象，也没有改变敏感纤细的神经。 很多人都觉得他有些独、高冷，以至于虽然不少人喜欢他，却少有人直接说出来。 见到江煜的第一面，他就对这个带着些纯朴简单，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很喜欢，被他一表白，简直是惶恐惊喜交加。 当时他只觉着小伙子活得肆意，压根不受世俗的困扰，像自己一样画了很多牢将自个儿困起来，活出了他想要的样子。 他喜欢这样的特质，但又不敢靠的太近。 这些美好的事物，有着太阳一样的特点，靠近了灼人。所以他拒绝了。 不论是年龄、人生的阅历、社交圈的差别，还是同性恋遭受到社会的区别对待，种种，都让宋禳不敢迈出那一步。 谁知江煜并不同一般受了拒绝的人直接放弃。相反，大概是因为表过白，这人开始变得肆无忌惮，经常的出现在宋禳身边，再没有在私下里偷偷地看他，强势的加入宋禳的生活中，一点点的用着温柔攻势蚕食着宋禳那本就倒向一边的心。 每天早晚安，没有缺一次的提醒； 下雨了，及时送雨伞； 天冷了，给宋禳添衣； 比之宋禳，江煜和医院里的人更熟，偶尔从同事那得知宋禳忘了吃饭，还主动的送饭过来……这个人以强势、不容置疑的态度对宋禳好，直白地就是要让他感动。他没有一刻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宋禳无奈中却暗地里心生欢喜，他感到这个人是真的心疼自己，真的一心一意心悦着他。 经过了一年多的攻防战，两人终于在一起。 守城的人溃败。 第3章 第 3 章 这个人曾经宠他上天，如今却也伤他至深。 遍体鳞伤，万劫不复。 再多珍贵回忆，这会儿都显得讽刺。 宋禳抽噎了一下，打了个嗝，有些悲痛的想到。 真正在一起的这差不多六年来，哪怕是刚相恋那会儿，正好是男人创业的时期，这人都没有半点怠慢过他的地方，一如既往。 直到近两年，公司忙着上市，正值上升期，男人忙的分身乏术，恨不得将自己分成几块处理公司的业务，整天忙的陀螺转。 宋禳心疼他，下了死命令让他好好休息，答应了吃饭要拍照给他，到哪儿都要发信息告诉他，这人才在自个儿坚决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仅仅两年，没想到自己愣是将一副好牌打出个烂结局。 第二天，毫不意外的，很久没试过的，晚了半个多小时醒来。 事实上，昨晚宋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醒来时，整个人还窝在沙发上，左手被压得发麻。蒙了很长一段时间，宋禳才想起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想着今日自己该是处于极大的痛楚中，却不料，除了感觉身体有些不适的失重感，心里像是挖空了一块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感受了。 撑着强站起来，整个人就跟抽了骨头一样直往下跌倒。 宋禳脸朝下，埋在柔软的绒布沙发上。 不想动。不想说话。 不想……什么都不想。 叮铃叮铃，禳宝贝，该上班了，小心开车，注意休息哦！爱你，宝贝宝贝……叮铃叮铃…… 平时下楼的闹钟响起来，提示音是那人折腾了很久反复录制才拍板确定的铃声。其实还有早午晚安、一日三餐、醒来、睡觉的铃声，林林种种几十条，宋禳担心被别人听到嚼舌根，只用了这一条，早上那条也一直没用过。 他记得那人说，有我在，哪要什么闹钟叫你起床，睡美人都是要王子吻醒的，我是王子，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大美人。 当时自己的反应是被这没羞没躁的货打趣的脸红，那人在一旁边惊艳的看着，边抱人按在怀里，赏了几个响亮的啵儿。 宋禳抿唇，低垂着眉眼，敛下了眼底的波涛汹涌。 划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关了几个闹钟，为了保险，还开了静音和勿扰。他现在实在是有些怕听到那人的声音，他怕自己忍不住打电话给他，他不想打破自己的底线，又不舍得删去那人亲自设置的铃声，故而只能这样做些自欺欺人之举了。 自江煜走后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宋禳没打开。 一样的话，反复说上几遍，说的人可能没感觉，为了自己心安来回的道歉，自以为安慰了别人，殊不知听的人的不耐烦。 宋禳觉得自己有些恨他，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该是很伤心，这个时候却还是发些冠冕堂皇的讯息过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纯粹的只是慰藉自己那个因为背叛而不安的心。 人海茫茫中，总有一些你看不懂的人。而宋禳自以为将这个男人看透，以至于轻易地在打开了心防，最后被啄了眼，那是活该。 太自信了，被宠了几年就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宋禳开了邮箱，编了封请假条。 批不批，他已经管不上了，他想。 他像是突然坏了的机器，没了半点行动的能力。 他今年已经三十五了，这几年过得有些飘，现在突然落回了地上，他老了很多。 像个垂死的老人，老态龙钟，昏昏欲睡。 他愕然发现，原来他的青春年华，一直都是由那个人支撑着的。 宋禳想起来当初说拒绝时的画面。 那还是两人刚认识不久的第二次告白，之后整整过了一年多男人才再次表白，最后一次他接受了，而这一次他没有。 那人听到拒绝没有太大反应，大概是因为之前经历了一次，他只是低了低头，难掩失望，但很快的又抬起头，露出大大的笑容，是独属于那人，宋禳最喜欢的笑容。 他说，禳哥，我会表现给你看的，我们才刚认识，你肯定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说这话时这人像是应付一张自己很有自信拿到满分的试卷。批分数的笔在他手中，他当时只觉得烫手，他好像没法不打个让这人满意的分数。 现在看来，他比自己和那个人想象中的都要更早的沦陷了。 之后就是风雨不动的，差不多四百多天的殷勤和关爱。 那时的他还是摆在展览柜里绚烂耀人的珍品，一遭下了柜台，继续灿烂了几年，终究抵不过时间和人心，终于还是惨遭抛弃了。 第4章 第 4 章 宋禳踱步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颜容憔悴，他很久没见过这样子的自己了。 大概是昨天在手术台上经历的疲惫被一直压抑着，这会儿，宋禳没有心思去阻止，只能任由困怠卷上心头，漫沿四肢。 宋禳抬了抬手，一瞬间又忘了自己想做什么，垂了下去。 拖着缓慢沉重的步伐，宋禳跨进瓷白的浴缸，连带着鞋，他打开了热水的开关。 热气很快的弥漫开来。 整个人包围在一片温暖中，宋禳身体发软，神志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热水已经开始溢出缸沿，吧嗒吧嗒的打在地板青白色的瓷砖上。 宋禳有些回不过神来，慢慢的任由身躯往下沉。 脑袋一下子沉浸在热水中。 他感到久违的温暖，是令人沉迷的感受。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感到自己需要这种感受，迫切的需要；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很多。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灰败不已，他眼睁睁的看着，无法做出修补。 宋禳神志清晰的看着自己走在了一条尽头是一堵墙的死胡同，然而他没再回头。 他需要这条死胡同。这是他唯一知道尽头的路。路上的他会享受安心。 宋禳放开屏住的呼吸，他一下子被水呛到了。 林承是宋禳的好友，比宋禳大一年，他是除了宋家人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两人恋情的人。这家伙和宋禳同届，不过学的是心理科。 宋禳是他第一个试水分析的人。在他看来，宋禳看似好说话，性子有点静，实际上却最是倔强，烈得很。 这个判断在之后和家里两老出柜的方式就看得出来，在两老强制分手无果后毅然带着人离开了家，愣是在这将近六年里，没有踏入家门一步。 当初林承告诫过他，让他不要陷得太深，不留一线，日后有个什么差错，怕是不好收场。 事实证明，林承说的是对的。 然而，林承是个局外人，又怎么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处境，控制得了他不沉浸其中啊。 所以，现在的他一下子陷入了绝境中。 宋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他想着，这么久了，他记不清上一次认真的做人生规划是什么时候。四年前还是五年前，只知道规划里每一项都有那一个人的身影，在一起之后，这种事他就再也没做过了，男人承包了一切关于他的事。 说是做计划，他也根本没有一个确定要完成的事项清单。 首先，要辞职。这是第一个要处理的，既然不想待在这里，工作也没有了继续的必要了。宋禳不想承认心里害怕再次碰见男人的想法。 之后，之后要去做什么，他想，也许待会儿就会想到了，再然后呢，他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在遇见男人之前，他就是个有些沉闷的人，所以生活中大多数时候，都是男人说他听，很多活动，像是去看电影，过节，旅游之类的，都是男人给一手安排的。不知不觉间，两人间有了那么多珍贵的回忆了。宋禳一万个相信，如果没有这个男人，他的人生该是苍白许多。 如果问宋禳一个问题，重回到一开始的岔路口，是想不再遇见这人然后苍白平淡的活着，还是想要再遇到这个人，享受一段无与伦比精彩的岁月然后再次失去。 这两个选择，一看就是外人才想得出来的。说实话，他做不出选择，生活其实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假设的，在他看来，后悔药这种东西既然不存在那就是不存在，再多如果，再多假设都是庸人自扰。没有身处局中，再怎么想象，再怎么安慰，都显得惨淡无力。 宋禳从房里找出拉杆箱，打开摊在双人大床上。 这个房间，他一点都不想改动，所以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呆在这里了。整理了几套衣服，宋禳取下床头柜上的相框打算带走。 他这时意外地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是一定要带走的，因为最重要的已经丢了，相比起来，其他的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这种想法让他感到恐怖！ 接下来，男人开始在电脑上打辞职信，还有相关的一些要处理的，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签了名，留下一封信，放在相框的位置。 宋禳想，如果男人回来也许就会看到，不过看不到也没事，反正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儿而已，写了相处这些年一些回忆和感受，跟打报告似的，洋洋洒洒的几张A4纸装在信封里，封口时宋禳松了口气，这感觉让他自欺的想象成是自己主动抛弃了两个人的过往。 宋禳想，也许他多写几封，说不定就可以忘了他了。 一个接一个地，宋禳起身关上屋里的所有的窗，拉起了窗帘，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周遭的声音被屏蔽了，宋禳有些恍惚的站在屋子中央。 第5章 第 5 章 他想起当初男人的事业刚守的云开那会儿，赚了第一桶金，这男人带着满脸欣悦回到两人的租房后，着急忙慌的拉着宋禳直接奔去看楼。 男人兴奋说，终于要给你买一套房了，这会儿可以金屋藏娇了。 羞的宋禳直接抬手往男人背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完之后他立时就后悔了，怎知这男人傻透了似的，捧着宋禳的手，吹了几回，脸上很是有些心疼。 宋禳被这哈巴狗似的家伙惹得笑出来。 男人说，媳妇儿，咱皮厚着呢，倒是你，手都红了，我心里很不好受。 宋禳红了双眼，别开脸，抬手想在高自己差不多一个头的家伙头上摸摸。男人很是识相的弯下了腰，宋禳揉了揉男人浓黑细密的碎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比这家伙更迁就自己了。他想。 后来两人买了这个房子，写的他名儿，愣是没让宋禳出一分钱。 这人孩子气起来，他也没辙儿。 屋里一瓦一砖，一碗一勺，都是有两人商量着来。 当然，更多是男人迁就着宋禳。 他记得当时的男人首先给屋里的大体颜色定的是青蓝色，一听见宋禳说挺喜欢暖黄色和灰白的搭配，愣是直接举手一下子敲定，满脸赞同，说着媳妇儿眼光就是好。 之后默默地收起了自己选的方案，细心地在网上搜着宋禳偏好的装修案例。 若不是后来宋禳在男人电脑上看到那些数不清的文档，恐怕也是根本不知道男人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又迁就了自己一回。 后来，宋禳给家里换了一套浅蓝的深卧式沙发，男人惊讶之余看了宋禳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乐开了双眼。 宋禳被那孩子气的傻笑感染到了。 他看到，在男人眼中的自己，笑意盈盈。 然而，现在看来，这些耗费精力，精心准备的一切，每一个，每一件，都揣着刀，悬在宋禳心上，时不时地往下一割，道道伤痕怵目惊心。 他觉得自己再呆在这屋里，很有可能窒息。 走到窗台边，拨弄了一下几片绿植青绿的叶子，这两颗薄荷，一看就养的特别好。 当初他买了回来，却始终没时间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养，他还想着这两小颗天天都一个样，甚至还越来越好了，就想着真好养活。 不料在一天不用上班的休假日。 刚起床，看到男人在窗台边折腾，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在施肥，翻盆，边说着还教宋禳，给他很是科普了一番，一看就是查了很多资料的。 宋禳这才发现男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始终打理着两人温暖的小窝。 现如今，这家里，除了他，就剩这两个活物了。 打理它们的人已经不在，不会再回来了。 宋禳脸露不舍，琢磨着待会儿打包一下寄给林承家媳妇儿。 那女孩儿，大学学的农业科，很是喜欢打理这些花花草草，是个好去处。 厨房里还摆放着昨天一大早起来买的菜。 在这个家里，其实宋禳的手艺比男人好多了，只是可惜很少有施展的机会。 刚开始同居那会儿，男人那是相当自觉地掌勺。 宋禳记得有一回儿，自己按时下班，比男人早一步回家，一时兴起想着给男人做顿好的，那会儿男人还没吃过自己做的饭，要是错过了下次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当时男人回家，看到宋禳戴着深色的围裙，眉目温和，在暖黄的灯光下切菜。 男人有些激动地放轻脚步，在后面抱住他。 宋禳吓了一跳，手一错，菜刀擦着食指过去。 宋禳想偷偷地藏起来，生怕男人看到自责。 谁知男人已经眼尖的抓过他的手了，皱着眉，苦大仇深似的抓着他的手凑到水龙头下洗，低垂着头，推着人往外走。 宋禳失笑，我没事，就削了点皮，这血，雷声大雨点小，一点都不疼。 见人还在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男人干脆将人打横抱起。 男人边消毒边低声说，以后还是我做饭，我还得学学，提高厨艺。 宋禳当时无语，戏言道，你这是供了个祖宗啊。 哪有，你好养的很。别人想养都没有呢。 说这话时，男人笑嘻嘻的。 许是看出来真没什么事，放下心来。取下宋禳身上的围裙，自顾自的罩在身上。 宋禳说，你看你，在外赚钱养家，在家里做饭煮菜，扫地拖地，连暖被窝都要抢着干，还不是祖宗，你这顶着丈夫的名头儿，连小媳妇儿的活都不落下……哪有这样的。 那没办法，你可是我想尽办法讨来的，精贵着呢。我就你这个大宝贝，哪家的宝贝比得上你，不疼着点，万一丢了往哪儿找去。 宋禳将东西分类塞进冰箱，用抹布将这个厨房擦拭的干干净净的。 再次环顾了一圈因为拉上窗帘显得暗多了的屋子，宋禳抱着两颗薄荷，左手拉着箱出门。 他想，在昨天急着回家之前，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 绝对不会想到今天就要离开这里，甚至有可能不会再回来。 世事无常一词，在这一刻无疑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6章 第 6 章 “院长，我很抱歉突然旷班。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当医生的，特别是外科医生，手上一把刀，掌着人命，干的都是逆天之事，从阎王眼皮底下抢人的。稍有不慎，很容易翻了船。我现在状态不好，不敢动手，拿着手术刀手可能都会抖。” 宋禳没有反驳院长对于他直接休假几乎算得上旷工的责备，只是平淡的陈述道。 “那你先散散心，处理好私人的事就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同事们估计都不舍得你。要不先不辞职，就当休假，这两年你都没怎么休假，还经常加班顶班，确实该放松放松了。”院长想了想，找了个折中的方法。 院长早已年过半百，脸上的皱纹横生，此时蹙起眉来，堆积在一起看上去很滑稽，宋禳却没有笑，反而神情有些动容。 宋禳想，原来到最后终于还是有人认可自己，没有放弃自己的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交情不深的上司身上找认同感，他感到自己可悲极了。 居然被前任一个分手结婚打击的那么深，这是他没意料到的。 毕竟是成年人，各种生活中可能会遇到的岔路，以及做出选择之后可能会延伸出去的各种情况他都想象过，还想过很多曾经坚信不会发生的事，假设遇到了，怎么怎么的，为此动过脑子，死了很多的脑细胞，然而再多的有备无患却总比不上亲临其境。 宋禳回过神来，面对慈祥的面容没有松口，斟酌了半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处理完，估计得很久，这样吧，先辞职，等我办完自己的事，再想当医生一定会来这里。” 说完这话后宋禳心里意外的像搬开了一块沉重的大石，他知道自己离开了，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来这个城市了。 这个城市里唯一的牵绊没了，他就像脱了线的风筝，随了风，没了归途，前路未知了。 院长有些失望的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院长，谢谢这几年的栽培和重用。” 宋禳说这话时，脸带感激。如果没有发生这挡子儿事，没准儿，他还会留下来，毕竟这里有重用自己的上司，有相处和睦的同事。 可惜，这一切都敌不过那一个前提。 其实一开始大学毕业后，他是只打算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就打算回Y市找单位的，毕竟家里人和根基都在那儿。 遇见男人那会儿，他其实连离职信都已经备好了，万万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都不受控制了。 他想如果当初没有一时动心，毅然回去，说不定这会儿，又是另外一番的风景了。 后来两人在一起，足足等同居了两年，确定关系已经稳定了下来，他才下了决心带人回家。 虽然知道是场硬仗，却还是没能按捺下自己的脾气。 在父亲责骂低着头默然不语的江煜时，他一下子爆发了。 导致现在，将近五年都没有再回去看过两老，和他们说过一句话了。 虽然两位哥哥平时有空都会过来和自己聚聚，给自己带来两老人的照片和信息。 当然他也相信两人肯定也带了自己的近况给老人，让老人家聊以慰藉。 宋禳万幸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在他给家里两个老人带去深重的伤害时，还有人在身边抚慰照顾着。 他作为最小的那个，在家里最受宠爱，却行了最是不孝之举，他将来多半是要下地狱的。 前段时间，他偷偷回去看过两个老人，在小区里，和其他同辈的老小孩说说笑笑，宋禳不禁感到庆幸。 “宋哥，你要走了吗？” 问话的是昨天那个小护士，对宋禳的离去很是不舍。 周围的同事听见了聚了过来，开腔挽留。 “家里有些事，有缘分说不定大家还是可以继续做同事的。”宋禳微笑着，和一个个同事道别。 “有些可惜。哎！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外科医生这一职业，你在这方面有天赋，可以帮到很多人。”陈医生很认真的对宋禳说，态度很严肃。 “我尽量。我也很喜欢当医生。”宋禳点头。 因为和院长找的借口，说是家里的事很急，这会儿，他只需要和跟自己学习的医生交代好事情，再让人一一和接收的医生说就行了。 大概十来分钟就交接好了。 这还是院长给的优惠了，一般人离职谁不是拖个把月的。 等事情都忙完了，宋禳准备离开了。 小姑娘跟了上来，宋禳没说话，他早就看出来这姑娘好像喜欢自己。 小孩儿的心思很浅，一眼看透。 “宋哥，这个…这个给你。” 宋禳挑眉，接过毛茸茸的小白球挂坠。 “宋哥，没…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宋禳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小姑娘还是很敏感的。 “我没有事。” “不是的。” 小姑娘说，语速一扫之前的紧张和结巴，急了起来。 “昨天你在回去前还是挺开心的，今天脸色突然就白了那么多了，宋哥一定是遇见了很糟糕的事，我又帮不了你，但是还是希望宋哥可以不要那么悲伤。” “谢谢你。” 宋禳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察觉到眼睛泛起了雾气，有些窘迫的转身。 第7章 第 7 章 宋禳到酒店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他没有回过那个家了，也不知道江煜有没有给他寄请帖。 他纯粹是从男人朋友圈里看到的。 远远地看到酒店大门前的立牌，上面的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看上去很是幸福，宋禳有些自虐的想到。 门外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站着，宋禳走到身穿黑色西装，高挑的女人身边。 “禳哥！”女人冷静的面容有瞬间的裂缝。 “我是来观礼的。” 宋禳说着将手中捧着的暗紫色系着蝴蝶结的礼盒递给女人。 “你有空就帮我把东西带给他，我看一下就走。” “禳哥，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宋禳微笑，“我先进去了。” 酒店大得很，被包下了整一层。 进去时里面一片漆黑，灯光打在舞台上，宋禳一眼看到站在右边的江煜，穿了一身黑礼服，颈上绑了暗红的蝴蝶结。 很好，他想起这人说过自己不喜欢绑这种蝴蝶领结的，这会儿终于是有另外的人可以让这个人打破例外了。 台上的司仪高亢清亮的声音极具感染性地传出来。 “朋友们，婚姻是相互理解和信任，更是彼此的托付和珍惜。婚姻是爱与爱的交融；情与情的交换；更是心灵与心灵的碰撞；生命与生命的相连……此时此刻，我想二位新人都会有一句话想对彼此说，那么现在有请二位转过身来，相对而立，看着彼此的双眼……” 宋禳紧盯着江煜，男人坚毅的侧脸透着肃穆。 眼睁睁地—— 看着男人，跟放慢动作似的，一帧一帧，转头看向新娘，相对而立。 他承认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分开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人结婚到底证明什么！ 他和自己之间，终于又多了一道天堑，任是再怎么努力，两个人都没有可能了。 没有真的直面这个画面，他就始终自欺欺人着。 假装着洒脱，假装着不在意，暗地里却始终盼着有一天会重逢。 这是好事，多好的事啊！ 宋禳你这个小人，来这里本来就没抱好心思！ 现在不过是遭了报应，早就该这样了。 “新郎，现在请你牵起新娘的手。” “先生，当你的手牵定她的手，从这一刻起，无论贫穷和富贵，健康和疾病，你都将关心她，呵护她，珍惜她，保护她，理解她，尊重她，照顾她，谦让她，陪伴她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宋禳握紧了双手。 “我愿意。” 没有等新娘的愿意和交换戒指环节，宋禳在掌声中转身离开。 所幸这会儿没有认识的人在门外，宋禳迈开步子跑了出去，直冲到面积巨大的人工湖边。 宋禳喘着气，面朝人工湖，大喊：“江煜！” “江煜——江煜——” 我愿意。 我还爱着你。 我一点都不想你结婚。 我一点都不想祝福你。 我一点都不想放开你。 他输了，输得彻底。毫无质疑的。 他需要这个人！他根本离不开这个人！！ 但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晚了。 很早之前就晚了。 说再多的可以放手，可以祝福他，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宋禳泪流满面，手攥紧心脏位置前的布料，那里一下子抽紧，连带着宋禳身躯剧烈的颤抖。 呼吸有一瞬间都失去了。 第8章 第 8 章 “小伙子，在这瞎喊什么啊。”右边有沙哑的声音喊道。 宋禳没有理会。旁边的老大爷也就没再阻止了。 “小伙子，方便帮我调一下这个收音机吗？” 老大爷喊了声，石板凳上的收音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宋禳没动。 “小伙子。” 宋禳抹了把眼睛想离开。 “这人啊，就跟这个机子一样，修好了就可以工作。坏了，我听不到它的声，一早上的浑身不自在，但是，久了的话，总会习惯的，只消看要多长时间而已。这人生过得啊，说难也难，但要说容易，也是容易极了的。” 宋禳停下脚步，一个转身往老人家那走去。 没多久，收音机就开始说新闻了。 “多亏你了小伙子，要不然老头儿我还得在这瞎折腾。怎么，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我爱的人结婚了。” “确实要伤心。不过没了就找下一个呗，还年轻，愁什么。” “我已经三十四了，而且没有人可以比他更好了。” “你这想法可要不得，太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曾经和我相恋，前不久突然说要奉子成婚。我就这样被抛下了。我以为我可以把他放下，但是，今天看了他的婚礼，我有些后悔了，我想把他抢回来，我根本就不想和他分开。” “小伙子啊，你说一幅画，本身就算是看上去还可以的一副，被一位画家，添了几笔，无论是画好了还是画偏差了，你觉得还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 宋禳有些楞，似懂非懂。 老大爷自顾自的说：“所以啊，破镜重圆，覆水难收，都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有一杆尺子衡量着呢，一个点一个刻度，轻易抹不去。” “哪怕你将人抢回来，刻了标记的再拿回来也不是你的了。” 宋禳爬了很久，到山顶时已经七点多了。 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比那次用多了一些时间。 当初和江煜来时还是夏季，两人都被山上的风景震撼，约好了下次要在冬天也上来看看，是不是会有别样的趣味。 宋禳想，估计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现在自己虽然一个人，但总不好老违背誓言，这些空头承诺，少一个是一个。 一个个的，都是债！ 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他只是不想死了还老让人念着，说欠了这个，缺了那个。 现在离立春还有很大一段时间。 山上还飘着几片小雪花。 早晨山上寒露重，宋禳摘下头顶的小毡帽，沾了一手湿寒。 明明穿了好些衣服，却感觉还是冷得出奇。 然而意外的，宋禳只感到放松，站在山顶他感到飘飘然。 虽然他只看到自己脚下。外面往上往下看都是一片烟雾缭绕，如同仙境。 宋禳摸出羽绒服口袋里相片，照片里，两人脸贴着脸，溢出胶片外的是极具感染力的快乐。 里面的江煜最吸引人的是那抹灿烂的露齿笑，即便是平时有些骄矜的宋禳嘴角也微勾，着挂了明显的笑意，而背景正是葱绿的夏季的淮山。 故地重游，这里风景依旧丽人。 你也还在我身边，多好。 你看，大家都过得那么好。 我也过得那么好。 宋禳说着眼眶发红，他想那一定是被风吹的。 他现在很是开心，从所未有的，久违重逢的欢欣。 宋禳脱下大红的羽绒服叠放在左脚边，帽子端正放好，面朝向前。 剩下来的是那套曾经两人拍结婚照时穿过，并在江煜新婚时出席时穿的礼服西装。 江煜两次结婚，一次作为当事人，一次当观众。 都是这套衣服，哪个意义更深重一点，太不清楚了，也不想深究。 宋禳带着笑，唇角勾起的幅度和相片里的别无二致，几乎重合。 小煜，我爱你。 但是我不想再爱你了。 我要离开了。 我真的是太累了。 明明……明明说了……却又…… 后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夹着风，很是模糊。 宋禳神情有些恍惚，手中的照片一个没留意被风卷着飘上了天，宋禳没有反应。 小煜。 宋禳看向前方，像是看到那张帅气的脸庞。 他不由自主的迈向前，右手抬起想要抓住什么。 下一刻直接踩了空，宋禳脸带笑意，认命闭上了双眼。 寒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蛋生疼。 宋禳张开双臂，下一刻，直接撞入冷冽的淮河中。 来自四面八方的清冷涌入宋禳口鼻，狠狠地包围住他。 宋禳感到窒息，喘不上气。 他没有挣扎，任由温度一点点从身上抽离。 他感到自己正在死去。 哥。禳哥。 有人在喊他。 声音里含着笑。 他找不到声音的方向了。 我喜欢你顶久了。 我想和你好一辈子。 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小煜。小煜。 真的再见了。这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