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柏絮 作者:莫桑七 简介: CP:岁柏年×白亭絮 设计被盗,经好友介绍,白亭絮结识了岁柏年。 原以为是初遇,不曾想是重逢。 岁柏年暗恋了白亭絮整整六年,重新见面,他没有将暗恋宣之于口,而是将其转化为行动。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白亭絮的身影成为岁柏年心中的烙印,抹不去,说不尽...... 他们初遇于六年前的初冬,相识于这年的秋末,相爱于这年的初冬。 他们,满足了彼此对家的所有幻想。 —————————————————————— *甜口短篇,细水长流卦 *深情隐忍攻×慢热容易沦陷受 *陈年旧文,文笔勿考究 第1章 秋末冬初的风总是透着阵阵凉意,油柏路旁铺了一地的银杏叶,长风轻轻一吹,便是卷起漫天金黄。正值傍晚下班的高峰期,车水马龙的交通和霓虹万贯的灯光喧嚷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油柏路旁有一条步行街,一家名作“青风米月”的咖啡厅前面排了很长的队。今日算是运气不错,赶巧碰上了他们举办周年庆,优惠力度很大。 “先生,里边请。”服务员朝排在最前面的男人恭敬地弯了下腰,而后引着他往里面走。 “好,谢谢。”男人的嗓音很是好听,一身米色的风衣在他身上颇有艺术家的气质。 服务员领着他进了雅间,“里边请。” 男人道了声谢,便迈进了雅间。 一进门就瞧见桑芜正与对面的两个陌生男人交谈甚欢。 “嘿,小白,快坐快坐。”桑芜一看见白亭絮就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座位。 白亭絮向他们微微点头以表招呼,而后便在桑芜旁边落了坐。 这家咖啡厅格调很高,中西混合的色调尤其抢眼,虽说是咖啡厅,却时常弥漫着一股茶香。白亭絮他们正是在主打中式格调的一处雅间。 雅间内暖气有点足,白亭絮褪去外套,只身着一件一丝不苟的白衬衫。 他放好外套,感觉到了前方一道目光似乎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有点长,便朝着那道目光望过去。 “我是岁柏年。”看他转过头来,那道目光的主人开了口,一只干净修长的手紧接着出现在他眼前。 “你好,白亭絮。”白亭絮跟他握了手。 “来来来,介绍一下,岁律师就不用介绍了,旁边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朋友,于智因。”桑芜拍了拍白亭絮,介绍他俩认识。 “于律师,你好。”白亭絮笑得浅浅的,朝他伸了下手。 “诶你好你好,小白不愧是设计师界一枝花啊。”于智因很自来熟,笑得有点憨,忙跟他握了个手。 “说什么呢。”桑芜打了他一下,“小白别介意啊。” “没事,夸我呢。”白亭絮依旧笑得眉眼弯弯的。 “就是就是。”于智因瞪了桑芜一眼。 “那什么,我先点点儿吃的吧,你快给小白介绍一下岁律师。”桑芜假装咳了一声,在桌子底下体谅于智因一脚,说道,因为他看见岁柏年的目光好像一直都是在白亭絮身上。 “哦哦哦,对。”于智因看向白亭絮,“小白,岁柏年在处理这方面纠纷很专业,你完全可以放心把这个案子交给他。” 白亭絮看向岁柏年,他自认为不是看重外表之人,可眼前这个男人又实在惹眼。男人一身正装,领结打得很漂亮,挺立的腰板和宽厚的肩无不透露出超越二十八的成熟。 “嗯,好,我相信岁律师的。”白亭絮朝着岁柏年笑了一下。 这时候桑芜刚点的咖啡已经上来了。岁柏年先接过咖啡,放在了白亭絮面前,随后又说:“放心,交给我就好。” “好。”白亭絮先是道了声谢,而后喝了一口咖啡。“那后续我们明天谈可以吗?” “随时可以。” “诶,你们谈案子应该先加个微信吧。”桑芜正往咖啡里面加奶,突然想到他们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对对对,我们先加联系方式。”于智因放下正往嘴边送的甜点,捻起纸巾擦了擦手,接着捞起桌面上的手机,打开了二维码界面就往白亭絮面前送。 “人家谈案子有你什么事啊,你加干嘛?”桑芜有点无语,于智因平日里见到长相称心的人就格外热情,桑芜都有点怕白亭絮不自在了。 “没事,都加吧,当交个朋友。”白亭絮拍了拍桑芜的手,便拿起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把消息验证发了过去,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他给改了备注为“于律师”。 “我扫你。”刚给于智因改完备注,岁柏年就直接打开了扫描二维码界面。 “好。”白亭絮很快就给他扫了一下,验证消息发了过来,是岁柏年,他就着这个备注就没给改了。 这家咖啡厅的服务很齐全,不仅仅是咖啡,还提供各种各样的餐点。 微信刚加完餐点就上来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的,所以有点了几个淡口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桑芜作为这家店的常客,点了几个他觉得还不错的菜色,笑着对岁柏年说。 “他们家还不错,我以前在这边打过工。”岁柏年动了一筷子酸菜鱼。 “是吗,我经常来,怎么没见过你。”桑芜嘴里还嚼着东西,口齿不太清晰。 “五六年前的事了。” “五六年前?那我少来,不过小白经常来这边画设计图。这家店还是他给我推荐的。” “对,不过我好像也没见过你。”白亭絮放下汤勺,接过话。 “嗯,可能不怎么凑巧吧。”岁柏年又看了白亭絮一眼,他喝汤的时候嘴唇微微嘟起来的样子看得他有点移不开眼睛。 “啊?那挺可惜的,要不然你们就能早认识几年了。”一直在一旁专心吃着东西的于智因突然开口。 “对诶,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小白的案子早就交涉好了。”桑芜有点赞同地点了下头。 是挺可惜的。 岁柏年没有说话,安静地喝着碗里的汤。 “对诶,不过现在认识也不迟。”白亭絮擦了擦嘴,眉眼弯了一个弧度。 大概晚上八点多,他们已经吃完准备离开了。 于智因搭着桑芜的肩先走出了包间,白亭絮披上风衣,跟在他们后面。 岁柏年跟在最后,和白亭絮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后背。 “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员为他们打开了前厅的门,微微鞠躬。 出了咖啡厅,隐隐能感觉到一阵凉意,秋末的夜晚已经有点冷了,但这个点的步行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路边摊挤满了青年男女,各路店面的服务员正忙得热火朝天。 “小白开车了吗?”桑芜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嗯,开了的。” “那正好,你送我,我没开。”桑芜笑嘻嘻的。 “好啊。”白亭絮答得很快。 白亭絮的车停得有点远,所以他们在店门口就分开走了。 “哎呦,可憋死我了。”一上车,桑芜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白亭絮没有看他,连了蓝牙放歌,“别尿我车上。” “啊?不是!你不觉得那个岁律师有点高冷吗,我今晚都拘谨死了。”桑芜有点炸毛,撇了撇嘴。 “哈哈哈,这个啊。还好吧,看着挺成熟。”白亭絮还是没有看他,专心开着车。 “是看着挺成熟,感觉案子应该能顺利。”桑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你......你觉得他怎么样?”桑芜突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往他身边倾斜了下身体,挑眉看着他。 “什么怎么样?”白亭絮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就是,那样啊,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是挺帅,但是没什么感觉。” 桑芜不说话了,他总感觉岁柏年看白亭絮的眼神不大对劲,本来还想牵个线,想在想想还是算了吧,随缘好了,毕竟白亭絮跟人挺难熟起来的。 “嗯?怎么不说话了。”白亭絮又看了他一眼,总感觉他有点奇怪。 “没啊,在想去酒吧要喝什么酒。” “别喝太多。” 酒吧离咖啡厅不远,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小白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早上再回去,不用等我了。”桑芜看见酒吧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 “好,少喝点。”白亭絮没有过多地问什么,只是多叮嘱了一句。 他几乎没有进过酒吧,可能是因为不太喜欢酒味,连带着连酒都少喝,基本每次载桑芜来了之后就回去了。 今晚的月色还不错,微风缓缓透过开了一丝小缝的车窗,与车内的音乐缠绕在一处,让人心生愉悦。 白色轿车开得很平稳,不急不徐地驶过闹市,进了东街的一个小区。 白亭絮停完车就上楼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白色的墙体没有过多地装饰,只是挂了几幅画作,装修也很清新简洁。 白亭絮刚踏进书房,就看见白白窝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一听见书房门“咔嚓”的声音就仰起头来的样子。 他突然心情很好,喊了声“白白”。 白白“喵”了一声,跳下来椅子,小短腿迈得很快,直接将整个猫身扑进白亭絮的怀里。 白亭絮看着怀里的一团白色,忍不住多薅了几下毛。他又抱着那一团白色坐到电脑桌前,随后登了微信。 他把案子的详细资料先打包好,点开岁柏年的微信准备给他发过去。刚点开聊天框对面就跳出来一条消息。 【岁柏年:到家了吗?】 空空荡荡的聊天框上除了“你好,我是岁柏年”之外,就是这条信息。 【白:嗯,到了。】 白亭絮回完又很快发了过去。 【白:正好,我刚想给你发一些资料过去。】 白亭絮顺带着把资料和他家的地址一并发了过去。 【岁柏年:好,我今晚看看,具体的我们再谈。】 【白:那你别看太晚,早点休息。】刚回完信息,白亭絮就看见白白一脸哀怨地仰头看他。 他轻轻笑了声,知道这小家伙一定是饿了,刮了一下它的鼻子,“知道了,马上去给你弄点吃的。” “喵~”白白蹭了一下他的掌心,接着就从他腿上一跃而下,紧跟着白亭絮进了厨房。 第2章 喂完白白已经十点钟了,这个小区十分安谧,兴许是离市中心较远的缘故,倒是不繁杂也不吵闹。 白亭絮前不久刚回国,便一眼相中了这个小区,虽说离处于市中心的工作室远了些,但环境却是令人倾心。 这一天确实累人,一大早就看见他的设计以别人的名义被发表,这才忙不停蹄地找律师。 发表他设计的人大概率没发现他有个小习惯,每个作品上面都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被点上一个小点,如若不仔细寻看,轻易不会被发现。 他按了按隐隐有些发疼的额角,准备去洗个澡,放松一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刚拿完衣物刚准备进卫生间,随手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岁柏年三个字映入眼帘,他发了一句“晚安”。 白亭絮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这个律师好像比看起来要好相处。他抬手也跟回了一句“晚安”,就进了浴室。 ...... 清晨的一缕阳光洋洋洒洒,透过露出一丝缝隙的窗帘落入房间的檀木色地板上,床上的男人没有要醒的痕迹,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连阳光也不舍得打断他的美梦。 但是闹铃声还是如每个周六一样,在九点准时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截瘦白的手从被窝里缓缓探出来,摸索了好一会,愣是等到闹钟停了都没顺利把它摁掉。白亭絮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被窝里爬起来,他其实昨天晚上睡得还算不错,只是赖床的这个习惯怕是难改。 白亭絮轻轻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准备把刚才没关成功的闹铃关掉,一拿起来上面就浮着两条三十分钟前就发来的消息:“醒了吗?吃不吃早餐?”。 白亭絮的脑子瞬间清醒,他居然忘了今天还约了岁柏年,可是这也太早了吧,好吧,确实不算早。他赶紧给回了过去:“刚醒,不用麻烦了。”,然后有点急地进了洗手间洗漱。 他的动作很快,没几分钟就收拾好了自己,拿起手机一看,就看见岁柏年给回了一句:“可是我已经买好了,现在在你家门口。” 白亭絮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开了门让岁柏年进来了。岁柏年今天没有穿正装,一身休闲服显得有点慵懒。 岁柏年没有过多地打量屋内的陈设,只是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很自然地将椅子拉开,便看向了白亭絮,动作熟练得仿佛模拟过很多遍。 白亭絮愣了一会儿,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坐下。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他才反应过来,他们仅仅只是在昨天一起吃过一顿饭而已,谈不上熟悉,但他却说不上来反感。 看见白亭絮坐下吃早餐,岁柏年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刚想去客厅等他吃完,就听见白亭絮抬起头来看他:“你不吃吗?” 岁柏年笑了一下,“嗯,我吃过了,我去客厅等你,吃完我们再谈。” 白亭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向擅长和其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就算是桑芜第一次来他家时,也是一副束手束脚的模样。 但岁柏年却...... 他很快解决了早餐,收拾完一切过去时,岁柏年手里正拿着一叠资料在看,他把昨天白亭絮发给他的资料全部打印出来了,还做了很多批注。 白亭絮端着杯咖啡放在岁柏年面前,在隔了他一个位的沙发上坐下。 岁柏年把手中的资料堆到白亭絮面前,向他挑了个眉:“你看看,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这个案子应该会很顺利。” 白亭絮接过资料,不禁感慨岁柏年的专业水平确实挺高,连他这种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知识的看起来都一点不费劲儿。 他很认真地看了半晌,再次抬头时就对上了岁柏年的眼睛,只是没两秒就被移开了,他也没多想,只是道:“那麻烦您了,岁律师。” 岁柏年失笑,刚好半爬上天际的阳光伏在他的不远处,光线有点晃眼,让人移不开眼睛。 “喵——”白白悠哉地从它的窝里迈出腿来,看见客厅有陌生人,登时弓起了腰,警惕地看着岁柏年。 白亭絮朝声源望过去,他微微弯腰,朝白白张开了双手,小声地安抚了一声:“白白,过来。” 白白听见熟悉温润的声音,紧绷的小腿放松下来,发出的咕噜咕噜声也小了一点,飞快地奔进白亭絮怀里,从他怀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还是有点警惕地看着岁柏年。 岁柏年起身,稍微坐远了一些,依旧笑着看着白白,降低了一点音量:“白白?不要怕,我是白先生的朋友。”随后又转眼看向白亭絮。 朋友吗? 那便是朋友吧。 白亭絮给白白顺毛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后又安抚它:“对,别怕。” 白亭絮抬眼看向岁柏年,觉得有必要替白白跟他说明一下,免得岁柏年觉得白白不礼貌,虽然他不认为岁柏年会跟小猫计较。 他缓缓开口:“它很小的时候就被人遗弃了,一直缩在又矮又潮湿的楼梯口,我把它捡回来的时候他很怕我,也很少见到陌生人,所以岁律师别介意。” 岁柏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很低地笑了一声:“不用怕我介意。”他又看了一眼那颗白色的小脑袋,那小眼神有点哀怨。 于是他又说:“我可以摸一下它吗?” 白亭絮看向白白,似乎在询问它的意见。白白很通灵性,抬头对上了白亭絮的眼睛。接着白亭絮抱着它往岁柏年旁边坐过去一点,示意他过来摸一下。 岁柏年笑意更深了,伸手试探地碰了一下白白,见他没反抗,将整只大手覆盖在了白白的脑袋上,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白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微微眯起的眼睛却透露出了它此刻很舒服。 白亭絮没有说什么,顺势将白白放到岁柏年怀里。他没见过白白这么好说话过,有点讶异,更多地是为白白能够接受陌生人而开心。他起身给自己也泡了杯咖啡,再给白白弄了点吃的。 白白吃完东西就想睡觉了,晒着颇有暖意的阳光软趴趴地躺在地毯上昏昏欲睡。 他们又聊了会儿,转眼到了中午。白亭絮本想着要不要留人下来一起吃午餐,表达一下谢意,但转念一想俩人也没熟到那种程度。算了,要谢还是等到案子完事之后再请人吃饭道谢,这样似乎更稳妥一些。 于是也就没有留他,岁柏年今天的心情好像一直都不错,临走前还笑着跟他说:“白先生,下次再请你吃饭。”,白亭絮也顺道回了一句:“那也应该是我请你。” “好,那就一人一顿。” 挺好,一下子骗了两顿。 岁柏年的兴致更高了些,眉眼弯弯的,跟白亭絮打完招呼就回去了。 *** 白亭絮平时的周末很简单,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画室画画,很少出门。这个周末也不例外,只是多了和岁柏年聊案子的一些细节。而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律师函是在周一交到陈茫手里的。 陈茫也算是比较有名气的设计师,但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了,只是他一向滴水不漏,而且只偷没什么名气的小设计师的作品,很少有人能够揪到他的小辫子。 这次被发现还是因为白亭絮的电脑安装了监控,他那个在白亭絮工作室工作的朋友拷贝给他的时候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害得他也吃了官司。 陈茫接到电话时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这种小事他还是有办法摆平的。只是在他接到律师函的时候,他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有想到会是岁柏年会是白亭絮的委托代理人。 他这方面的事情做多了之后,不可能没有人给他递过律师函,因而有人给他推荐过岁柏年。他曾经找过岁柏年当辩护律师,只是他没想到岁柏年看完资料就把他给拒了,他多出律师费都不管用,他干脆就找别人了,一直记恨到现在。 他突然有点烦躁,毕竟岁柏年曾经还看过他偷别人设计的资料,后来转念一想,岁柏年又没有留档,也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话是没人信的。 他马上联系了他的辩护律师,刚开口就是一句脏话,说完又急不可耐到摩挲着口袋,掏出一包烟。 陈茫微微抿了口烟,缓缓吐出了一个烟圈,继续道:“赵律师,你认识岁柏年吗?” “岁柏年?当然认识,那家伙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面男子的声音估摸三十刚出头,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对方有点鄙夷地轻嗤了一声,继而又说:“问他干嘛?” 陈茫的眼睛微微眯起,又吐出一口烟圈,“我这次偷的是白亭絮的设计,他的委托人是他。开庭时间有点赶,但是我觉得一周的时间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赵恒没有直接回他后面的那句话,反而音调高了些许:“白亭絮?那个很有名的设计师?你偷他的干嘛,疯了吗?” 面对赵恒的质问,陈茫有点被拂了面子,马上提出条件,“他的设计太吸引我了,我要是成功了,名声一定会再次大噪。你这次要是能打赢,我出三倍律师费。”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赵恒有点犹豫,他很讨厌岁柏年,但岁柏年的实力又确实在他之上。 只是三倍的律师费,有点诱人,况且陈茫本身开出的价格就不低。 陈茫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也不急,等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行,一分也不能少。” “放心。” 挂断电话陈茫就把资料发了过去,他倒是很放心,毕竟这么多次都是赵恒给他做辩护的,知根知底。 第3章 光阴似乎有被缩短的痕迹,一周的时间稍纵即逝。 九点钟的太阳并不刺眼,反倒多了一丝柔和。白亭絮给工作室放了一天假,给白白准备好了午餐便出发了。 刚到停车场停完车,岁柏年就看到一辆白色轿车也跟着停在旁边,接着轿车的主人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白亭絮下了车,看见岁柏年正站在不远处望向他这边,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他顿了一下,朝他走了过去。 他们打完招呼便并肩进了法院,他们并没有过多地聊些什么,一来除了案子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二来该聊的都已经差不多聊完了。 就在他们还在等待庭审的时候,岁柏年突然开口:“白白有人照顾吗?” 白亭絮转过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了岁柏年的视线,“没有,它能自己玩,午饭我给先准备好了。” “好,那我过段时间再去看它。” 白亭絮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话,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打算跟岁柏年有过多的接触。 岁柏年看着他有点发愣的模样,低低地笑了一声,解释道:“我觉得白白跟我挺有缘的,我可以去看它吗,白先生?”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跟白白有缘,以往桑芜都不敢靠近白白,生怕它胆子小,待会吓到它了,每次见到它都把他当成祖宗供着。 白亭絮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人有时候的神情跟白白也挺像的,于是点了点头,摆上一如既往有点公式化的微笑:“当然可以,岁律师喜欢白白就好。” “当然喜欢。” 庭审十点半开始,持续到十一点半结束,时间不长,却生生成了陈茫活了四十多年以来最受煎熬的一个小时。 他的表情很精彩,从刚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越来越难看,再到最后得到结果时的狰狞。桑芜中途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他本来想翘班跟着过来,谁知他老爸今早硬要他跟着去开会,这好不容易脱身才赶了过来。 他看到陈茫和赵恒仿佛一脚踏进棺材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在陈茫路过他的时候,他忍不住来了一句:“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挺精彩的。” 陈茫瞪了他一眼,充了血的额头冒出了明显的青筋,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陈茫被刑事拘留的时候,白亭絮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请了岁柏年吃饭。 他们又去了那家之前那家咖啡厅。下午的咖啡厅很安静,钢琴曲悠长舒缓。白亭絮到的时候,岁柏年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翻看一本书。 咖啡厅的沙发是环形的,而岁柏年就坐在沙发的最外端,双腿交叠,他今天没有穿西装,看起来颇有刚毕业的大学生模样。 这家咖啡厅比较出众的地方大概就是在服务比较周到了,不仅服务态度很好,每一桌旁边都会有一个木制的书架,陈列了一些适合闲暇时间品读的读物。 白亭絮抬脚向岁柏年走了过去,他的步伐很轻,但岁柏年还是在他还有两三步之遥时抬起了头。 白亭絮含笑走近,岁柏年先是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而后微微起身为他让了个坐。 白亭絮先开了口:“岁律师,久等了。”而后就着他那个位置坐下。 “不会,想喝什么?”岁柏年微微一笑,而后请了服务员过来。 “摩卡就好。”白亭絮朝着服务员说。 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摩卡,他喝不了苦的。 服务员微微点头,始终面带微笑,得到白亭絮的回应之后便转向岁柏年,神色带着礼貌的询问。 岁柏年对上服务员的眼睛,“好,两杯摩卡,麻烦多加点奶。” “好的,稍等。” 白亭絮有点讶异,他原本认为岁柏年可能会喜欢卡布奇诺之类的咖啡,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问出了口:“你也喜欢摩卡多加奶?” “......”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他以前不会随便问别人喜好,尤其是不太熟络的人。 岁柏年倒是不太在意,很轻地笑了一声,神情自然地答到:“嗯,不喜欢苦咖啡。” “您好,两位的咖啡,请慢用。”白亭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服务员就已经将咖啡段了上来。 拉花很好看,这家店的拉花一直都很有创意。白亭絮大学常来这家店,一般都是边喝咖啡边画稿子,一坐便能坐上一整个下午。 白亭絮端起咖啡杯,细长的指节在咖啡杯的称托下显得更加白皙。他抿了一口,淡淡的咖啡香夹杂着奶味在口中漫延,甜度刚刚好,而后问了一句:“岁律师,陈茫的那位辩护律师,是跟你不太对付吗?” 白亭絮其实有点尴尬,毕竟跟岁柏年算不上熟悉,没什么话题可以讲。再来他也确实好奇,毕竟那位赵律师的行事风格他也略有耳闻,如若岁柏年跟他不对付,他好像也不会很惊讶。于是他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出口。 岁柏年看向他,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白亭絮挑了一下眉,“庭审时他蹬了你好几眼。” 听完这句话,岁柏年很低地笑了一声,嗓音因为刚喝过咖啡而显得不那么低沉,他比起了个大拇指,像是在夸小朋友很有眼色一般地夸了白亭絮一句:“嗯,白先生观察得很仔细,他确实一直看我不太顺眼。” 白亭絮被他的反映逗笑,一双桃花眼恰到好处地上扬,左眼角下面的一颗小痣在白皙的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晃眼。 岁柏年一时有点移不开眼睛,但他还是掩饰般地喝了口咖啡,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白亭絮没有发现,而是把视线投向了岁柏年刚刚放在桌子旁边的书,那是一本设计入门的书。 白亭絮指了指那本书,问道:“诶,岁律师也喜欢设计吗?” 岁柏年重新拿起那本书,递给了白亭絮,“嗯,有点兴趣,但是我比较笨,有些地方看不太懂。” 白亭絮拿到书后随意往后翻了几页,看得仔细。其实这本书他大学那会儿就看过了,只是没想到咖啡厅也有这类书籍。他抬了下眼,眼里是一如既往的笑意,说道:“没事,如果有需要可以问我。 其实他本来只是想客气一下,他以为岁柏年应该也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谁知话音刚落,就听到岁柏年来了一句:“可以吗?” 但是没有等到白亭絮回答,他又紧接着说:“那就要请白老师多多指教了。”说完还笑得很灿烂。 “......” 白亭絮顿时失了语。 这人看着也不像是听不出客套话的人,怎么还当真了。 而且“白老师”? ???? 但他没有错愕很久,看着岁柏年笑得一脸灿烂,他把这一切归为这个人可能跟桑芜一样,有点自来熟。 于是他开了口:“不客气,不过不用叫白老师,也没人这么叫过我。” “行,那我以后叫你小白可以吗?”岁柏年有点得寸进尺。 “随你,怎么叫都行。”白亭絮懒得跟他掰扯了,避免待会儿会有其他的称呼出来。 “好,小白。”岁柏年看着他的神情,觉得有点有趣,不过不能再逗了,于是开口叫了声,嗓音有点低。 虽然这个称呼很多人都叫过,只是从岁柏年口中说出来稍微有点不一样,但他说不上来。 他向来慢热,而且不太喜欢跟别人有过度的往来,所以他不会跟刚认识不久的人交换称呼。但是在岁柏年喊了他一声以后,他有一瞬间地愣神,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那我喊你柏年可以吗?” 岁柏年笑得更灿烂了,神色顿时柔和不少:“当然可以,小白想怎么叫都可以。” 白亭絮给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他喝了口咖啡,继续低头看那本书。岁柏年起身在一盘的书架上又拿了一本书,学着他的样子也看起了书。 这种状态很舒服,他们时不时搭上一句话,大多数时间是在看自己手上的书,竟是能够将这种状态维持了一个下午。 傍晚两人点了餐,期间白亭絮借口去厕所,想着先把账给结了,却被告知岁柏年昨天定位置时就先付了钱。 他蹙了蹙眉,他一向不喜欠人人情。 于是在回到座位时,他向岁柏年提了一嘴:“柏年,下次的餐厅我来订好了,本来就是说好的我请你,可你怎么......” 岁柏年笑着摇了摇头:“好,那下次你来,而且不是你请我,是一人一顿。” “好。” 这下白亭絮放心了。但其实他本来想的是这顿饭请完,如若下次岁柏年请他吃饭,他就随便找个接口搪塞过去,倒也简单。却是没想到岁柏年来怎么一出,虽然想想也没有毛病,但终归是要找个时间再一起吃一次饭了。 两人都开了车,也不是很顺路,于是吃完晚餐就分开了。 今天晚上没有风,却带着快临近冬天的干冷,但是那条步行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虽然白亭絮居住的小区离这里有点距离,但他的工作室却是在这附近,于是他挂了挡就先去了他的工作室。 第4章 工作室在市中心,刚好处于油柏路旁边。油柏路旁的灯光很亮,衬得还未落下的银杏叶比白日里还要耀眼金黄。 白亭絮把车停在路旁,这片区域基本都被用来做工作室了,正值周末,因而周围的楼房都没有几抹亮光。 白亭絮进了工作室,打开了一盏落地灯,他没有想要久留,只是来拿一份文件就离开。 那个帮陈茫偷了他设计的员工也被拘留了。他觉得接下来的新人还是得他亲自来挑。 他打开电脑,发了一份文件到在家中的设备,此时电脑上的监控依旧在运作。 看到这里,他不免有点庆幸。之前在国外的导师也像他这样被人摆过一道,所以导师格外看中隐私安全,也就让他也装了一个,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关了电脑,下了楼,准备回家给白白准备晚餐。 今天中午刚出来时给它多准备了一些,希望它不要太饿。 他刚走到楼下,就透过落地窗看到工作室外面有个人影。那是个男人,不高也不矮,站在他的工作室外面不知道在往里张望着什么。 但是白亭絮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总感觉那抹身影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关掉门口的落地灯,刚准备伸手去开玻璃门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因为那个男人好像看到了他,正朝正门走了过来。 白亭絮看清了他的模样,大学时的恶心铺天盖天地袭来,他的瞳孔放大,有点反胃。 他很快给门再加了一道锁,而后上了二楼的洗手间。 男人看到了白亭絮上楼的身影,走近正门用力地摇了摇门把,玻璃门愣是一动不动,他盯着那扇门,表情带着嫌恶,而后“哐”地一声,一拳重重地砸到门上。 他知道白亭絮一时半会是不会出来的,但是他也不急,有点玩味地笑了声,而后转身准备离开,离开前还转过头来有看了二楼一眼。 白亭絮来不及开二楼的灯,直接进了洗手间,扒着洗手台愣是没吐出来,倒是憋得眼眶有点红。 他缓了一会儿,给桑芜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时,桑芜那边有点吵,音乐和女人的声音参杂在一块儿,显得很嘈杂。 白亭絮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等桑芜到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之后再开口。 “桑芜......”他的嗓音有点哑。 “怎......怎么了这是,小白,你嗓子怎么了?”桑芜本来还想着白亭絮怎么这个点打电话给他,听到他的嗓音有点奇怪,顿时着急起来。 “他来我工作室了。”白亭絮现在一想起那个人,还有点心有余悸。 “他?谁啊?”桑芜顿了下了,又恍然大悟,顿时有点火气:“不会是刘豫吧?大学时的那个变态?” “嗯。”白亭絮只发了一个鼻音。 “不是,那你怎么样了现在,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没,我刚下楼就看见他了,然后把门又多锁了一道。”白亭絮实在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 那个人对他造成的阴影很大,不仅将他的性向到处宣扬,还一边打着对他好的旗号天天跟踪他。 他不是没试过报警,但是进去是进去了,没过多久就被放了出来。接着刘豫却是有恃无恐,变本加厉,索性他只能另寻法子。 他的家境不算好,后来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出国的名额,这才赶紧出了国。 刘豫已经消停了几年,他也不再需要像大学那样天天活在刘豫制造的阴影之下,只是还是会免不了恶心。 “真的服了,那傻逼是怎么知道你回来的?”桑芜那边已经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了,他又接着说:“你现在还在工作室吗?” “对,还在,他应该已经走了。”白亭絮打开了监控,发现楼下已经没人了。 “好,你等等,我马上到。”桑芜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虽然白亭絮不说,但是桑芜知道他其实现在心情很糟。 *** 桑芜到的时候,白亭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站在车旁边等他。 桑芜也把车停在柏油路旁,这会儿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行人,反倒成了两人谈话的好去处。 他们找了银杏树下的一把长椅坐下。 一坐下,桑芜就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啊,对,他不会是在微博上看到你打官司的热搜才知道你回国的吧。” “有可能。”白亭絮靠在椅背上,手指捏了捏白色毛衣的衣角搓了搓。 “陈茫那个老家伙真他娘地欠揍,要不是他搞这么一出,刘豫也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你回国。”桑芜将飘落在他大衣上的一枚银杏叶扯成两半,有点咬牙切齿。 白亭絮没有说话了,眸子里的光亮暗淡了一个度。 桑芜看到白亭絮还没开口,以为他在担心刘豫会再来找他,便丢掉了手里的银杏叶,转身朝向白亭絮,安慰道:“没事,小白,他要是再来你尽管打给我,我帮你揍他。” 桑芜也在大学时见过刘豫的死缠烂打,也是在那时候知道白亭絮的性向。但是性向又光别人何事,他不懂为什么学校论坛到处都是攻击白亭絮的言论,也不懂为何别人会在背后对白亭絮指指点点。 他尤其不懂的是,刘豫说自己喜欢白亭絮,却在看到众人不断中伤他时会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白亭絮不会打架,所以他就每次都帮他打,虽然经常被打到鼻青脸肿,却还是嘴里不饶人,硬要在最后还来一句“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白亭絮一想到这里就笑了,桑芜时白亭絮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白亭絮眼角弯弯的,笑着说:“好,谢谢小芜。” 桑芜勾了勾他的脖颈,拍了拍他的肩,陪着他坐了会儿。 白亭絮并不担心刘豫再次找他,他只是有点烦,毕竟这个人过于执拗,再往深处讲,可能还有点扭曲。 他们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桑芜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桑芜的父亲打来的,说让他现在回家一趟,有点事跟他商量。 他有点畏惧他的父亲,但是又不放心白亭絮,所以在接电话时他时不时暼了白亭絮好几眼。 桑芜没有戴耳机,听筒外扬的声音有点大,虽然只能依稀听到几个字眼,但大概意思白亭絮还是听明白了。 于是他在桑芜挂断电话之后,立马开口:“没事,小芜,你先回去吧,伯父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可是你这边......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没事,我也开了车,而且他应该暂时不会来找我。”白亭絮指了一下自己车的位置。 “好吧......那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给我。”桑芜不免多督促了几句,说完便起身了,他父亲刚才的语气感觉有点急。 “好,放心。”白亭絮也站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桑芜把车开过来,在他面前停下,随后摇下车窗,不太放心地又多叮嘱了一句:“快回去吧,小白,有事一定call我。” “好,放心吧,拜拜,路上小心。” 桑芜这才开走了。 他刚走没多久,白亭絮也转身进了他的车,发动了引擎就回去了。 *** 这么一折腾,回到家已经十点左右了。一进门白白就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裤腿。 他有点自责,这小家伙一定是饿坏了。 他喊了白白一声,摸了他两下,就把它揣进自己的怀里。白白似乎能感受到他情绪不是很好,便拱了拱他的毛衣,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安静地待着。 白亭絮把白白放进沙发里,拍了拍白白的尾巴,示意它自己坐会,然后就进了厨房给它准备吃的。 等弄完一切,他才拿起了手机,准备看一下刚才桑芜提到的热搜。 一解锁就发现多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桑芜发来的,说他爸没啥事,只是想给他安排个相亲,整得他都无语了,还不免得又叮嘱了一句,有事记得发给他。 白亭絮回了个表情包给他,然后发了个晚安。 另一条...... 另一条是岁柏年发过来的。 是八点多时发过来的,问他到家了没。 看完消息,白亭絮觉得他好像也可以试着和岁柏年成为朋友,至少以后他可能会主动一些。 他立马回了过去。 【白:刚到一会儿,刚才有点事耽搁了。】 回完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冷漠,于是又发了一句。 【白:刚才没看消息,不好意思。】 顺带还发了个卡通鸭道歉的表情包。 岁柏年回复得很快,几乎秒回。 【岁柏年:不用道歉,安全到家就好。】 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发了个表情包。 白亭絮看完消息,本来还想发什么,却不经意瞟到时间。 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要耽误岁柏年太多时间了,毕竟明天还要上班。 他思忖片刻,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休息。 【白:要睡了吗?】 【岁柏年:嗯,差不多了。】 【白:好,那晚安。】 他发完又加了晚安的表情包。 【岁柏年:晚安。】 白亭絮给岁柏年回完信息便去收拾衣物进了卫生间。 温热的水汽瞬间冲淡他的疲惫,连带着刚才见过刘豫的那一点情绪也一扫而光。 他没有洗很久,出来时头发已经吹干了,便在床头坐了会儿,见岁柏年没再发消息过来,也就只留了一盏小夜灯,便沉沉睡去。 第5章 清晨七点,闹铃声便准时响起,催促着床上的人儿起来上班。 被窝里的人儿探出一截手指,往声源处摸索,这次倒是成功将声音掐掉了。 白亭絮赖了一会儿,在被窝里扭动了一下身体,万般不情愿地撑着床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只露出一条小缝,头发有点微微翘起,睡衣滑落了一角,露出一截白皙的直角肩。 他静静地坐了会儿,伸手扯了一下滑落的衣角,便下床踩着室拖进了卫生间。 白亭絮给白白准备好早餐和午餐,然后等白白吃完了早餐就出门了。出了门才发现今天的天有点阴沉沉的,感觉会下雨,便想上楼拿把伞再去工作室。 他刚把车门锁好,就有一个电话呼了进来。 “喂,小李,怎么了么?”白亭絮接起电话,是工作室的小李打来的。 “老板,那个,有位肖先生说来面试,你现在过来吗?” “好,知道了,谢谢,我马上过去。” 这么早就过来了? 不过守时确实是守时,希望人品也能信得过。 白亭絮想着,看了眼天气预报,上面显示今天大概率不会下雨。他点了点头,重新打开车门,往工作室去了。 白亭絮推开玻璃门进了工作室,就看见小李口中的肖先生在接待室等着。 “老板老板,那位就是肖先生,看着挺年轻,简历也很棒!”小李看见白亭絮进来,就忙不停蹄地赶到他面前,指了指在接待室正襟危坐的男人。说着他又突然神秘兮兮地笑起来,身体微微靠近白亭絮,用手掩了下口鼻,压低声音道:“而且还挺帅的!” 白亭絮笑了笑,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的好的,有需要叫我。” 白亭絮点点头,回了句“嗯”。 白亭絮说完正要进接待室,肖桓就听到外面的动静,而后站起身来,朝白亭絮微微点了下头,便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白亭絮也朝他点了下头,跟他握了下手。他握手的手法礼貌又带着疏离,只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指尖,度把握得极好。 “肖先生,你好,我是白亭絮。”白亭絮微笑着,请他到沙发上坐下。 “白设计师,你好,我是肖桓,之前投过简历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肖桓跟白亭絮重新介绍了一下自己,并把带来的另一份简历交到白亭絮手里,而后很有礼貌地跟给他端来咖啡的人道谢。 “记得的,我看过你的简历,各方面都很不错。”白亭絮接过简历又看了一下,还不忘顺带夸两句,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我很好奇......” 肖桓笑了一下,说道:“您说。” 白亭絮道:“没什么,就是你有过很多作品,我觉得都很不错。只是我很好奇,肖先生这么优秀,为何会选择来我的工作室应聘?” 肖桓道:“其实说来也巧,我原本想辞了本来的工作,刚好在微博上看到您的设计,着实令我耳目一新,而又留意到您的工作室在招人,我就投了简历。” 肖桓估计他看到的设计就是那个被陈茫率先发表的设计,但他却对那件事只字未提,措辞都很得当,白亭絮心生满意。 白亭絮道:“原来如此。” 在陈茫那件事情过后,白亭絮断断续续已经见过几位前来面试的人。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一来是怕来者会像之前在这工作的小王一般,替别人卖命;二来是想看一下这些来面试者是否真的想来这里工作。 毕竟他刚回国不久,工作室还不大稳定,他需要比较稳定的人事流动。 而之前来面试的那些人,要不就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要不就是断断续续讲不明白,差点让白亭絮以为短时间内应该是招不到人了。 见他不说话,肖桓率先开了口:“白设计师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白亭絮回过神来,他提出了自己的顾虑:“是这样的,肖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我们,当我还是想提一下。我们工作室刚成立不久,还不太稳定,不知道肖先生会不会觉得限制了您下一步的发展?” 肖桓安静了几秒,缓缓开口:“嗯,有了解过的,但是我也不完全是为了在自己的发展,更多的是为了学习。”他又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我还比较年轻,但是白设计师的作品我很感兴趣,我希望能跟您学习一些东西。” 很官方的回答。 说了自己的规划,顺道将白亭絮夸了一番。 白亭絮没有说话,眉头微微拧紧了一点,示意他继续说。 “还有......”这次肖桓停顿得有点久。 “还有什么?”白亭絮有点好笑,他又不是凶神恶煞,不至于吓到他说不出话吧。 “还有......白设计师应该也看过了,我跟您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说起来您还是我的学长。您的作品我在大学也略有耳闻,我非常欣赏,说要来学习也是真的。” “哈哈哈,别紧张,我知道了。”白亭絮倒是有注意到他毕业的院校,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学弟来自己的工作室面试。 “那......我叫您白学长可以吗?”肖桓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白亭絮眉眼弯弯的。 “那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白亭絮思考了一会儿,“唔”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说:“暂时就这么多,辛苦肖先生一大早跑一趟,结果我会明天发你邮箱,感谢您来面试。” “好的,希望能合作愉快。”肖桓跟着他一起站起身,跟他再次握了个手,就离开了工作室。 肖桓一离开工作室,小李就跑过来八卦了,顺带着带来了两位女员工,三个人就围着白亭絮,一脸好奇。 “老板,怎么样怎么样,这人怎么样。”小李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他看出来这位小帅哥应该有戏。 “对啊对啊,怎么样什么样。”两个小姑娘看起来比小李还要期待结果。 白亭絮故作思考模样,像是很认真在考虑这个问题。 “老板,要不把帅哥收了吧,这样一来咱工作室的颜值又会提高了一个level。”一个小姑娘很夸张地做了一个将手从下往上抬的动作。 为什么说“又”? 当然是因为她们的老板就是其中一个level。 “我看你就是想看帅哥。”另一个小姑娘有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切,你不想吗?” 小姑娘不可置否地撇撇嘴。 “所以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老板?”小李看着他俩斗嘴,觉得有点好笑,但不可否认,她们说得有道理,于是转头问了白亭絮。 白亭絮很低地笑了一声,将肖桓的简历递给小李,吩咐道:“你拟一份录取邀请书,然后明天根据上面这个邮箱给肖先生发过去。” “好嘞,老板......”小李还没说完,两个女孩已经开始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真的吗。哇哦,即将迎来一个大帅哥!”一个女孩儿已经开始尖叫了。 “咳咳,收敛一点。”另一个女孩用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还偷偷瞄了眼白亭絮。 虽说老板也很好看,但是她们实在不敢下手。 现在又来一位帅哥,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至于这个月,还是得先让他进了这个楼台再说。 她们的内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没事,你们继续忙吧。”白亭絮不去扰她们的兴致,说完就上了二楼。 白亭絮一走,她们也开始工作了,除了偶尔八卦一下,其余时间都是该干嘛干嘛。 *** 白亭絮回到办公桌前,刚打开电脑准备看一下甲方对于新稿件的要求。他本来想点开那个昨天刚加他微信的甲方,却不想点进了朋友圈。 只见最上面那条是岁柏年的,而且是一个小时前发的。 没什么特别的文案,只有“早安”两个字,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橘黄色的流浪猫,还有露出来的一截白衬衫袖口和修长的手指。 而橘黄色小猫正乖巧地舔着那只手上拿着的一小瓶牛奶。 白亭絮嘴角浮现出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弧度,而后顺手点了个赞,便退了出来,继续去看甲方刚发过来的要求。 办公室很安静,也没人去打扰他,只有窗外的银杏树枝头偶尔飞来几只雀跃欢脱的鸟儿,惹得白亭絮抬头去望。 白亭絮画着稿件画着画着就忘记了时间,改完稿件已是下午三点多。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肩,忽地觉得有点凉,就起身到窗前准备玻璃窗关上。 刚走到窗前,有些灰蒙的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秋末的雨并不像夏日般来得急去得快,这绵绵的细雨怕是要下很久。 但白亭絮还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傍晚雨就停了呢? 结果到了晚上七八点雨也还是在下。 但是工作室的其他人早就下班走了,他一向是最后走的那个,所以也没人知道他没有带伞。 白亭絮锁好了门,在稍微可以避雨的地方站了会儿,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这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了。 “......” 这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到地面上,溅起了点点水花,沾到了白亭絮的裤腿上。 很快,连他现在站着的小块干燥地面都被沾染上了雨水的痕迹。 他得快点回去了,要不然白白又该挨饿了。 车库离这有点远,他得跑着过去。 跑快一点,幸运的话还不至于全部湿透。 “哔哔——” 正当他在内心盘算完,准备往车库方向跑去之时,一声喇叭声从他左后方传来。 白亭絮回头去看,发现车门已经打开了,而后一把伞从车身里面探出来。 岁柏年打着伞正朝他走了过来。 第6章 雨有点大,白亭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人撑着伞的模样显得身形更为颀长挺拔,像黑夜中的一抹亮光。 待岁柏年走近,将伞稳稳当当地挡在白亭絮的上方,他才发现岁柏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岁柏年没有靠他很近,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站在外面,将溅起的雨滴都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头。 他有点高,所以白亭絮微微仰了下头,眼里含笑地问:“柏年,你怎么在这啊?” 岁柏年的表情缓和不少,嘴角又微微往上一勾,而后说道:“刚好路过,看见你在路边就停下车了。” “这样啊。”白亭絮没有给岁柏年提他忘记带伞的事情。 正盘算着跟他闲聊几句,然后等他走了再冲去车库,岁柏年又开了口:“小白,你刚才是想淋雨回去么?” 白亭絮刚想说不是,但看到岁柏年的眉头又有点紧,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于是话到舌尖便成了:“对不起,我忘记带伞了。” 声音有点软,岁柏年心想。 但是白亭絮刚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他为什么要道歉。 救命! 雨还在下,似乎比刚才小了些许,但滴落在油柏路的银杏叶上的声音还是很清晰。 岁柏年就在这时“噗嗤”地笑了一声,他没撑伞的那只手微微抬起,伸到半空顿了一下又像是在克制什么一般放下了。 他怕雨伞太大白亭絮听不见,于是稍微拉进了与他的距离,而后心情很好地说:“不用道歉,那我送你回家?” 话题跳转得有点快,白亭絮愣了一会儿才答道:“不用麻烦,你送我到车库就好,我有开车的。” “好,走吧。”岁柏年没有为难他,顺着他讲道。 岁柏年大半的伞都打在白亭絮身上,自己只堪堪盖过肩。 雨天的油柏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这个点已然过了高峰期,周围除了偶尔响起的车鸣声,就只有雨拍打在地面的声响,他们并肩踩在银杏叶上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尤其和谐。 白亭絮突然开口,打碎了短暂的缄默:“对了,你今天早上朋友圈的橘皮猫,是在上班时遇到的吗?” 岁柏年转过头来看他,正好对上了白亭絮的眼神。 那双眼睛生得好看,漆黑得一眼望不到底,笑起来却是多情又透彻。 岁柏年却没敢多看,只一眼就转过头去,而后说:“嗯,是在事务所附近发现的,昨晚可能下过雨,发现它的时候毛发还有点湿。” 白亭絮想了一会儿,说:“那......现在这么大雨,它有地方去吗?” 岁柏年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今天早上在事务所给它找了个歇脚的地方。” “那就好,要是......”话还没说完,岁柏年就接过他的话,说道:“要是它没有地方去,你是不是该要抱它回家了?” “你怎么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白亭絮总感觉岁柏年很容易能猜中他的心思,这种状态很舒服,相处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 “猜的。” “哦。” 说话之际,车库已经到了,白亭絮跟岁柏年道了声谢,便要走。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询问道:“这样,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有的。”岁柏年毫不犹豫地回答。 白亭絮:“那明天晚上下班后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岁柏年:“好。” 白亭絮:“我定完再把位置发你,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岁柏年摇了摇头,道:“没,都吃。” 白亭絮默默记下了,不挑食挺好。 白亭絮刚想说“好的”,岁柏年接着又说:“我明天下班后来接你。” 白亭絮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 岁柏年:“没事,刚好顺路。” 白亭絮见他好像挺坚持,就干脆顺了他的意:“行吧,那我明天下班后在楼下等你。” 岁柏年这下笑了:“好。” 白亭絮这才和他道了个别,转身进了车库。 岁柏年直到他的身影完全隐迹在车库中,才撑着伞离开。 *** 这雨真的下得挺久,直到白亭絮给白白和自己准备好了晚饭依旧在下。 “白白,吃饭了。”白亭絮摘下围裙,喊了一声白白。 “喵~”一听到声音,白白就顺着香味过来。 白亭絮端着刚出炉的水煮牛肉放到白白的鼻尖下。 白白很给面子地闻了闻,一把就扑了上去。 白亭絮很喜欢看白白吃饭的样子,总是会让他觉得特别香。这么想着,他的肚子也很合时宜地响了一声。 他无奈地笑了笑,摸了一下白白圆溜溜的小脑袋,示意它自己吃,然后就自己去解决温饱问题了。 当然现在也不全是温饱问题。 以前会做饭更多是为了凑合地解决三餐,但是现在多了白白,他逐渐地享受起这个过程来了。 一人一猫,静听窗外雨,纵享盘中物。 很是惬意。 当然,这个惬意要加一个前提—— 那就是无人来扰这份清静。 晚饭才吃到一半,放在沙发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亭絮起身去接,白白也抬起了快掉到盘里的脑袋,往声源处望去。 白亭絮看了来电显示,眉头紧了几分,犹豫了几秒,最终按下接听键。 “喂,妈。”他的唇抿得有点紧。 “小白啊,你回国啦?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妈妈说一声啊?”话音刚落,忻梦娆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过来。 白亭絮:“嗯,刚回来不久,一直很忙,就忘了说。” 忻梦娆又说:“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 白亭絮:“嗯,挺好,别担心。” 忻梦娆这会儿停顿得有点久,他们都没有说话,她不说话白亭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忻梦娆说:“是这样的啊,小白,你弟弟最近要报补习班,家里的钱凑来凑去都不大够,你也知道你弟弟读书没你好,需要花钱的地方比较多,所以你能不能......” 忻梦娆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白亭絮开了口,他说:“好,要多少?” “不多,一万就够了。”忻梦娆原本有点忐忑的声音在得到应允后又拔高了不少,接着又笑着夸了白亭絮:“哎呀,真是我的好儿子......” 她还准备说些什么,至于后面是什么白亭絮就没有听了,只是不带感情地回了一句“好,晚点给你打过去。”之后就挂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无力,举着手机盯了半天,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白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水煮牛肉也不吃了,迈着腿就冲他跑了过来,用脸蹭了蹭他的裤腿。 白亭絮这才回了神,蹲下去抱起了白白,将他揽紧,蜷着脚跌进沙发里。 他的爸妈在他很小时就离了婚,父亲白端锐以前是个不知名的画家,白亭絮跟着他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上初中那会儿白端锐染上了一喝酒就对他拳打脚踢的习惯,法庭这才把他判给了忻梦娆。 他本来以为跟了忻梦娆,摆拖这段噩梦也就好了,却不曾想忻梦娆早已成家,把他接过去一起住时,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 他的继父并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个累赘,也就是忻梦娆百般讨好,说等这孩子长大了就可以给家里补添点家用了,毕竟肚子里还有一个,他继父这才同意把他接进门。 他原以为忻梦娆是为了讨好他继父才这么说的,但是他越长大越明白,她这话并不是开玩笑。像是要验证什么一样,在他刚上大学时这句话就付诸了实践。 但是好歹忻梦娆还供他念完了高中,按情就理他都没法忽视这个母亲。 好在他的天赋极高,导师很喜欢他,在了解到他有难处后还给他介绍了几个设计方面的兼职,所以他时常会去咖啡厅画一些稿件,倒也有了一些积蓄。 他回想着,抬起了手腕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虽然他不理解忻梦娆的行为,但是好歹她让他摆脱那段比较阴暗的生活。 稚子无辜,他虽对这个所谓的弟弟没什么感情,但他不认为要将忻梦娆的行为安插在这个孩子身上。 不过不得不说,忻梦娆对这个孩子还真是上心,上心得连他都觉得有点......讽刺。 他窝了一会儿,便将白白抱回餐厅。 饭菜有点凉了,但他也没心情吃了。 他给白白的那份热了一下,然后将餐桌收拾干净,就去洗澡了。 这场延绵的秋雨终于在他洗完澡时停止了。 白亭絮光着脚走出了阳台,微风迎面拂了过来。 今晚没有月亮,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雨后的清新,像刚被清洗过的明镜,不带一丁点尘灰。 他站在秋风中发了会儿呆,一声短信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本来以为是忻梦娆发消息过来催他发钱,却不曾想是岁柏年发过来的。 【岁柏年:要睡了吗】 虽然隔着屏幕,但是白亭絮登时觉得这几个字有了几番温度。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索性坐在床头回了信。 【白:还没,刚收拾完。】 【岁柏年:好,早点睡。】 白亭絮觉得这人有点闷,他盘起一条腿,另一条腿沿着床沿垂着,不自觉地晃了两下。他突然起了心思,想要去逗他一下,便发了过去。 【白:睡不着怎么办?】 岁柏年回得很快。 【岁柏年:为什么睡不着?】 【白: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吧。】 【岁柏年:那下次少喝点,可以去喝一杯牛奶,助眠。】 白亭絮眼底的笑意越来越大,他觉得岁柏年好像一直都顺着他说话,连带着看冰冷冷的“岁柏年”这个备注都有了温度。 【白:好,我试试,那你早点睡,晚安。】 【岁柏年:晚安。】 之后白亭絮真的去冲了杯牛奶,然后给忻梦娆打了钱就把手机调了静音。 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永远的顺心遂意。 闲敲的棋子会惊落灯花,事与愿违也会叨扰夜半好梦。 只是当偶遇一丝微光,落日残阳也会因此而灿烂盛大。 第7章 兴许牛奶的助眠效果真的不错,白亭絮一夜无梦,很是安稳。 顺带着隔天一整天的精神都不错,效率番了一番,连改了两份稿件。 今天一大早他就定了附近一家鲁菜馆,虽然小众,但也是老字号了。 他今天的工作量都完成了,就提前到楼下等岁柏年。 又是一天中的高峰期,油柏路已经亮起了灯光,周围的办公楼陆续熄了灯火,关了门窗。 白亭絮就站在路灯下看着有说有笑的人群进了车库,而后只留下一缕缕尾烟。 他记性很好,只昨晚一眼就记住了岁柏年的车牌号。 正当他张望路口,寻找记忆中的车牌时,一个人影投射到他面前。 他顺着那影子转身,却看见刘豫笑得一脸玩味,眼底还透出一丝阴郁。 “好久不见啊,亭絮。”刘豫上前一步,抬起手朝他招了招。 白亭絮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了几分,有点不悦地说:“你来这干嘛?” 刘豫没有说话,后又露出了刚才的笑容:“当然是来看你。” “看完了?那你可以走了。”白亭絮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还没叙旧呢,哪能这么快就走啊。”刘豫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了一声。 白亭絮没有理他,抬脚就准备去别处等岁柏年。 他刚想走,刘豫就快他一步,伸手挡了他的去路:“诶,别走啊,这么急着走干嘛啊?” 不走跟着你在这赏月谈心?怕不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白亭絮抬头看了他一眼,觉着这人不仅厚颜无耻,还死性不改。 白亭絮又往另一个方向抬脚,刚一抬脚又被以同样的姿势拦住,偏偏这人脸上还带着笑,怎么看怎么诡异,要不是他不会骂人,这个人怕是已经被问候祖宗八代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亭絮只能瞪了他一眼,又耐着脾气问道。 “不想怎么样,就是喜欢你,来看看你而已。” 呵,喜欢。 白亭絮冷笑一声:“我说过很多回,我不喜欢你,别再缠着我了,再不走我报警了。” “正好,让警察也见证一下我对你的日月可鉴。”刘豫才不怕白亭絮报警,他还进去过,但他也确实没有做什么实质的伤害,关不了多久。 说着话,刘豫又往前凑近一步。 后面就是马路了,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的闹剧,从远处看,就是两个人在路灯底下交谈,没有不妥之处。 他一靠过来,白亭絮就有点生理不适。在刘豫疯狂追求他的那段时间,白亭絮偶然间撞见过他和另一个男生在艺术楼勾搭,却喊着他的名字,从那时起,他就觉着恶心。 白亭絮忍着恶心又往后退了一步,只觉脚没站稳,便要往马路上栽去。 他登时一个机灵,却感觉腰间多了只温热的手,那双手很有力,抵着他的腰把他扶稳。 白亭絮转眼望去,就看见岁柏年有些沉下来的脸。岁柏年将他扶稳后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刘豫,气压有点低。 刘豫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颇有一番哀怨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男人坏了他好事的意味。 但这个男人看着不是很好惹,于是刘豫掠过岁柏年,转眼看向白亭絮,说:“亭絮,这是你男友?” 白亭絮顿时有些紧张,岁柏年还不知道他的性向,不会在知道他喜欢男生之后也觉得他恶心吧? 岁柏年的手还虚虚地抵着他的腰,几不可察地抚过他腰际的衣摆。 “不关你的事,再不走我马上报警。”白亭絮说着就划开了手机,按了几下就放在耳旁。 “好好好,我马上走,老同学见面哪还能劳烦上警察啊?”刘豫双手举了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依旧是笑着的,而后就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朝他挑了下眉,笑得有点阴沉:“亭絮,下次再来找你叙旧。”,说罢便进了一条小巷。 白亭絮此时内心五味杂全,他止不住抬头看向岁柏年。 岁柏年也看向了他,有些稀疏了的银杏树落了片阴影在岁柏年的脸庞,衬得他的眉眼都浓密了些许。 时间没有定格很久,岁柏年就垂着眸试探地问了问:“你......还好吗?” 白亭絮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刘豫刚刚带给他的那点恶心在岁柏年赶来时就消散了,但他现在担心的是岁柏年会不会因为刘豫的话而和那些人一般。 他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岁柏年的话,还是问出了口:“你......讨厌同性恋吗?”。说这句话时,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眉眼有点低。 岁柏年将停悬在半空中的手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向他走进了一步,而后笑着说:“小白,抬头。” 话罢,白亭絮微微抬高了头,流畅立体的下颚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不讨厌,”岁柏年又笑了笑,看着白亭絮时眼底的光都柔和了几许,而后补充道:“因为我就是。” ***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是一滴看不见形的水珠,悄悄滑落在白亭絮的心口,惊得他心底一颤。 岁柏年...... 也喜欢男生? 震惊之余,白亭絮还有些懵。 他惊异的是岁柏年就这么坦然地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性向,懵的是他竟然在听到这三个字之后,有点莫名的开心。 可是...... 究竟在开心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岁柏年就再一次开口:“小白,发什么愣?” 白亭絮回过神,“在想有没有人骂过你。” 岁柏年偏头笑了两声,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一声电话铃打断,是白亭絮的手机响起的叮铃声。 白亭絮看了岁柏年一眼,而后接起了微信通话。 “喂,您好,于律师。” “小白!你现在有空吗!”于智因显然有点着急。 “是有什么事吗?”白亭絮不答反问。 “有!你现在如果有空可以来一下桑芜常来的酒吧吗?他状况有点不太好。” “好,我马上过去,你别急。”白亭絮又看了岁柏年一眼。 于智因说了声“好”,并告知了他们的包厢号,而后挂了电话。 对方电话挂得有点急,白亭絮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响起了忙音。 白亭絮刚挂完电话,岁柏年就询问出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于律师刚才说桑芜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可能得马上过去。”白亭絮顿了一下,“今天怕是无法请你吃饭了,下次可以吗?” 岁柏年摇了摇头,“没事,这个下次再说。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 白亭絮眨了眨眼,说了声好,就跟着岁柏年上了车。 上了车之后,白亭絮还是觉得这样放人鸽子不太妥当,又跟岁柏年道了声谦,接着又打了电话给鲁菜馆取消了订单,为此还多付了人家一点钱。 岁柏年等他打完,怕他过意不去,便提议白亭絮让他去看看白白,当作补偿。 白亭絮心想这人是真有意思,欣然应了下来。 他们的车速比以往要快些,很快就到了那家酒吧。充斥着白里透红的牌匾上明晃晃地印着酒肆天堂四个大字,远远望过去,只见牌匾四周散着光圈,有点晃眼。 白亭絮和岁柏年在前台报了一下包厢号,便来了一个小哥领着他们往里边走。 这间酒吧倒是和白亭絮印象中的酒吧相差无几,大厅的音乐声混杂着男人女人的欢呼声,颇为刺耳。但不得不说内部的隔音效果还不错,出了大厅就几乎没了声响。 白亭絮盯着眼前“103号”的门牌,跟小哥道了声谢,便推门进了包厢,岁柏年紧跟其后。 只见桑芜一脸醉态,正在跟手中的酒瓶搏斗,嘴里还嘟囔着些什么。眼看就要将酒瓶砸向前头的卡座,于智因忙拦住他的手,硬是把酒瓶子从他手中掰了下来。桑芜瞬间瘫坐在沙发上。 听到门“咔哒”的声响,于智因抬头才发现白亭絮和岁柏年一起来了,神色登时亮了些许,似是见到了救命稻草。饶是桑芜在酒精的作用下还没清醒,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白亭絮皱了皱眉,很快赶了过去,跟于智因打了下招呼,绕了卡座一圈坐于桑芜旁边。 于智因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被折腾的。见他俩坐下,这才撒开拽着桑芜的手,长吁了口气,也瘫在了沙发上。 桑芜在他们坐下之后安静了不少,呼吸也逐渐绵长,不久就睡下了。 白亭絮看到这幅场景,顿时有点束手无策,毕竟之前桑芜总是大大咧咧的,倒也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白亭絮还没开口问,岁柏年就替他先行问了一旁的于智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说完还捻起刚刚桑芜手里攥着的酒瓶看了一眼,顺带着瞟了桌面上的那堆空瓶。 于智因摆了摆手,“别提了,等我缓会。”说罢又说口渴,要去找杯水喝。 白亭絮看向岁柏年,两人再次对视,又默契地转头去看一旁熟睡的桑芜。 很快,于智因又回来了。他呼出一口气,这才说道:“是桑芜他爸,非逼着他去相亲,说老大不小了,硬要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 于智因又叹了口气:“这不是桑芜百般不愿,直接拂了人家女孩的面子,他爸一怒之下停了他的卡,这就跟他爸吵起来了,才来这买醉。” 第8章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剩下桑芜偶尔发出的嘟囔声。 岁柏年对桑芜的事不了解,发表不了意见,只是说:“那他今晚怎么安置?”家是肯定回不去了,至于今晚在哪落脚,确实是个问题。 于智因立马说:“对,我就是因为这个问题才喊小白过来的。”接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女朋友现在跟我一起住,去我那恐怕不行。而且我女朋友已经催我回去催了好几次,所以我这才想看看小白有没有什么办法。” 白亭絮二话不说地应道:“去我那吧,我带他回去。” 岁柏年和于智因应了声好,便起身帮他架着桑芜。 宿醉的人本来就要比清醒状态下沉上许多,特别是桑芜个头并不算矮,架起来有点费劲。把他送上了岁柏年的车,于智因还想跟过去,结果被岁柏年给拒了,说怕他被女朋友说,他帮着白亭絮就行。 于智因连声感谢,直到目送他们开车走了才离开。 *** 两人一人一边架着桑芜,还要分出精力来按住他乱动的手脚,场面有点滑稽。 一进白亭絮的公寓,桑芜很快被放到沙发上,却布料他嘟囔了句什么,而后毫无察觉的翻了个身,直接滚落在地毯。 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有点好笑。 “放床上吧。”白亭絮无奈地摇了摇头 岁柏年应了声好,接着就把他背起来,无奈桑芜手脚都长,两条腿还能拖到地上。 白亭絮的公寓虽是三室两厅,却只有一间房间,剩下的两间被改装成书房和画室,所以只能将他安置在主卧。 等一切安排妥当,白亭絮给岁柏年倒了杯水,岁柏年接过便一饮而尽,还不忘道了声谢。 “那你今晚睡哪?”岁柏年显然注意到这里只有一间房间,担心他没地方睡。 白亭絮笑了笑,“我睡沙发就行,不碍事。” 岁柏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白亭絮打断。 “啊,对!你还没吃饭。”白亭絮突然想起来,耽误了人家这么长时间,光想着就怪不好意思。 于是他又道:“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我现在下个厨,我们一起吃。” 岁柏年有点惊奇,忙道:“当然不会。”而后又问句:“你还会做饭?” 白亭絮只笑不语,笑罢便卷起了袖口,转身找了个围裙系上。 岁柏年也跟着他进了厨房,看着他忙碌起来的身影,略带歉意地说道:“厨艺不精,只能给你打个下手了。” 白亭絮转过身,说了句没事。本想让他去歇着,却见岁柏年高大的身影一步不落地紧跟在他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随意拨了一旁的葱姜蒜让他帮着剥。 岁柏年得了令,眉眼弯了弯,边应边剥起了蒜。 岁柏年虽说厨艺不精,但剥起蒜来却毫不含糊。三两下就把白亭絮后来又给他的食材处理干净。 白亭絮不由得打趣道:“这不是处理得挺好。”接着便接过他刚洗好的菜,麻利地倒进锅里翻炒。 岁柏年双手放在身后,在一旁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笑了笑说:“也就会拾几个菜,以前常给我们院长打下手。” 白亭絮思来想去,以为他说的院长是大学时法学院的院长,于是不由得感慨道:“你跟你们院长关系还挺好,还能经常去蹭饭吗?” 岁柏年摇了摇头,知道他会错了意,于是又笑着说:“不是,是孤儿院的院长。我在那里长大。”谈起院长时,他的语气温柔了几分。 白亭絮这下放下了在翻炒的菜,熄了火。 他转过身来看着岁柏年,眼底泛着点点波浪,有歉意,有惊异,也带着询问,“你......” 岁柏年看着他低下去的神色,不由得抬手揉了揉他稍显凌乱的头发。白亭絮没有躲,也没有觉得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柔软顺滑的触感流连在指尖,也在岁柏年心底荡起了涟漪。 他克制般地只停留了片刻,随之便放下了手,只是那只手放到了背后,不由得收紧,“没事,你别为我难过,已经很多年了,而且院长对我也很好。” 白亭絮抿紧的唇这才松了些,“嗯,我今晚给你多做几个菜。” 岁柏年笑着应了声好,而后又给他打起了下手。 白亭絮没有再多过问,悲伤的事尽管让它过去好了,眼下的人和事,只需不留遗憾,便可年岁和安。 餐桌上飘来阵阵饭香时,已经快要九点钟了。香味弥散在这间不大的公寓,飘进主卧旁边的书房。白白踩着无声的脚步,探头探脑地溜进餐厅。 岁柏年刚端完最后一味汤,便发现白白藏在餐桌底下,只探出两颗圆溜溜的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他不由觉得好笑,也不恼,只是微微蹲下高大的身躯,学着之前白亭絮安抚白白的模样伸出了双手,轻轻喊了声:“白白,过来。” 白白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知道是察觉到他不会伤害它,还是认出了岁柏年,竟试探地迈出腿,而后一跃到了岁柏年怀里。岁柏年笑了笑,抱着它起身,刮了刮它的鼻尖:“原来小家伙在这呢。” 白亭絮听闻动静,忙从厨房中抽身出来。一出来便看到岁柏年捏着白白的小爪子跟他招了招手,嘴里还念叨着夸奖白白的话。 白亭絮瞬间松了口气,索性双手抱着肩,倚靠在了门框上,眼底尽是笑意。 他就着这个姿势看着岁柏年咧着嘴逗着白白。餐厅的吊灯是暖色调的,白白身上白色的毛被披上一层淡淡的暗黄。此时的岁柏年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更加柔和,五官的棱角也没有平日那么犀利,白亭絮竟看得有点愣神。 “怎么了,小白?”岁柏年看他倚着门框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看得出神,禁不住询问。 “哦哦,没事,我们吃饭吧。”白亭絮回过神,甩了甩头,又招呼着岁柏年和白白吃饭。 白白似是能听懂般,一听到“吃饭”,就赶着要挣脱岁柏年的怀抱。 岁柏年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而后把它放下来。白白脚一沾地,飞也似地到餐桌旁的白色猫食盆,便开始与碗中的鱼奋战。 岁柏年给彼此添了饭,接过白亭絮递过来的筷子,在他一脸的期待下先动了一筷子糖醋鱼。 他禁不住又尝了一口,不禁感慨白亭絮的手艺了得,又跟上次称赞他一般比了个大拇指,“何其有幸,能尝到白老师的手艺,白老师辛苦。” 白亭絮被夸得不好意思,清了下嗓子,学着他的样子打趣道:“承蒙岁律师厚爱,是我的荣幸。”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岁柏年给他夹了对油闷大虾,白亭絮也给他勺了一旁的排骨,这顿饭称得上是融洽,或许还多了点......温馨。 晚饭后,岁柏年抢着要去洗碗,白亭絮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接着去收拾猫食盆。 整理了一半,主卧传来一阵呕吐声。惊得两人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忙赶着到主卧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桑芜扒拉着床沿吐得上气不接下气,颇有一次性把胃掏空的趋势。桑芜一抬头就发现这两人神情担忧地赶来,后边还跟着一团白色的小尾巴。 白亭絮接了杯水,让岁柏年给桑芜喝下,接着又转身想去洗条毛巾给他擦一擦。 桑芜喝过水,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整个人倒是清醒了一些。桑芜懵了一会儿,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而后一脸震惊地问:“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在酒吧吗?于智因人呢?岁律师你怎么在这?” 岁柏年把杯子放好,有点好笑地回答了他这一系列问题:“于智因说你喝醉了,但是他要怕被女朋友骂,就让小白去接你,我跟着他一起去的。” 桑芜顿了一会儿,消化完这个简明扼要的回答后,缓缓吐出一个“哦”字。但是他显然还不太清醒,就没有问岁柏年为什么会跟着白亭絮去接他。 话音刚落,白亭絮就拿着热毛巾进了房间,刚把毛巾递给他,就听到他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小白,对不起啊,把你家弄脏了。”说完还瞟了瞟那摊不明液体。 白亭絮“哎”了声,摆摆手:“多大点事,你好点了吗?” 话音刚落,岁柏年就朝他问了一下拖把在哪,接着就出去拿过来收拾残局。 岁柏年拎着一桶水进了屋,就听见桑芜拍了拍脑门:“啊,对,小白,那个变态没再来找你吧?” 难为他这时候还能想起这件事。白亭絮笑着摇了摇头,刚要回答,岁柏年疑惑的声音就在背后响了起来:“变态?” 桑芜和白亭絮同时看过去,只见他将桶放下,拧着拖把就麻利地收拾起来。 桑芜觉得好笑,毕竟他跟岁柏年不熟,如今却看着他在白亭絮家神态自若地拖起地来,倒是少了初见时的冷峻,多了一丝熟悉的烟火气。 不过他嘴倒是快,马上控诉道:“对,小白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变态天天跟踪他,还到处宣扬他的性......”话还没说完,他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什么暴露了白亭絮的隐私。 第9章 他瞄了眼白亭絮,发现他没有异常,又瞟了眼岁柏年。岁柏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干脆将拖把丢进桶中,勾了把椅子坐下,颇有一番长谈的架势。 而后他看向白亭絮,眉头微微紧了些,回忆了一会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是......今晚见的那位?” 白亭絮也跟着坐下,不可置否地答道:“是他。” 桑芜发了会懵,瞬间明白了什么,啊了一声,“你们......岁律师......你知道了?” 岁柏年点了下头:“今晚刚好见过。” 桑芜反应慢了些,这才不禁一惊:“什么!你是说他今晚又去找小白?” 白亭絮接过话:“对,不过柏年刚好来了,而且你放心,他不能对我怎么样。” 桑芜这才松了口气,但又一惊:“嗯?柏年?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了,突然这么熟?” 岁柏年觉得桑芜的脑回路很清奇,话题转得很溜。他答了句“不突然”,顿了一会又说:“只是吃过几顿饭。” 桑芜犹疑地盯着他俩看了会儿,不太相信,但又挑不出毛病。他又想问什么,却被白亭絮抢了先:“确实只是吃过几顿饭。” 准确来说只有两顿。 桑芜不问了,本来他也没兴趣干涉白亭絮跟谁关系好。尽管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他俩一定背着他干了什么。 但更多的,他突然心生一种“老父亲”的心态,觉得他们家小白长大了。 他们又聊了,桑芜的酒醒便得差不多了,但借酒浇愁的效果往往只是暂时的,过了这劲便是无边无际的空荡和惆怅。 兴致来得快散得也急,他的情绪一下子落了不少。 白亭絮看着他瞬间蔫得如同霜打的茄子,眨了眨眼,不由得说:“刚才于律师聊了几句,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酒呢,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虽可以麻痹一时,但现实的问题我们逃避不了。”他顿了会,补充道:“你要是乐意说,我也很乐意听,我们还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桑芜稍微仰起低垂的头,后又紧紧抓住白亭絮垂落在一旁的手,“小白,还有酒吗?” “还喝?”白亭絮挑了下眉。 “我得酝酿情绪。” 眼见着桑芜的情绪又要低下去,岁柏年开了口:“我陪你喝。” 听着这话,桑芜的眼神登时亮了,而后央求般地看着白亭絮。 白亭絮没有看他,而是将询问的眼光投向了岁柏年。只瞧见他一脸笑盈盈地,眼底却有些沉,白亭絮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却不知为何如此。 岁柏年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望过去,拄着下巴问道:“小白,家里有酒吗?” 他眼底的光有些暗,可能是因为背对着光线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被眼底的一抹波澜乱了神色。总之在这一瞬,白亭絮觉得这酒又可以喝了,只是他今晚怕是要多煮点醒酒汤。 他二话不说,点了点头,招着他们出了主卧。他到餐厅的柜子上取出两盅茅台,还顺道掏出手机仔细百度了一番1978年的茅台度数,看得他皱了一下眉。正当他想放回去,准备跟他们说他记错了,家里没酒之际,桑芜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 白亭絮无可奈何地看过去,轻轻摇头。桑芜却是一脸兴奋,亮眼发光地看着那酒,连带着刚才的满脸愁容都消失殆尽,“小白!你不是不喝酒吗?怎么还有这么好的茅台?” 看着他瞬间精神,如果不是白亭絮了解他,怕是要怀疑他之前对酒这种混合物的偏见了。他合上柜门,跟着他们坐于沙发,“是之前的甲方,说他很满意那次的设计,送了我两盅茅台。” “你不喝酒吗?”岁柏年开着茅台,视线却是投向他。 “嗯,不喜欢。”白亭絮笑了一下,说要去给他们煮醒酒汤,就要起身。 “好。” “嗯?” 这个“好”让白亭絮没有头绪,不知道他应的是哪个。但岁柏年的声音很低,白亭絮回过身来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听错。 “没什么。”岁柏年却是一笑,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白亭絮没有多想,也对他一笑,径自进了厨房,不去管身后的桑芜因为已经一杯下肚而发出的赞叹声。 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客厅,与窗外偷溜进来的几缕冷风撞了个满怀,倒是缓解了屋内满脸潮红的人儿的燥热。 岁柏年喝酒不上脸,几杯下肚依旧没有喝醉的迹象。反倒是桑芜,或许是酒气还未完全消散就又喝了高浓度的酒,他醉得有点厉害,没喝多少就已经又在胡言乱语了。 醒酒汤还在煮,白亭絮估摸着时间,就折回客厅,准备接受桑芜的一吐为快。 不出他所料,桑芜脸颊通红,正盯着手中的空酒杯发呆,嘴里还小声地嘟囔着些什么。他又瞥向一旁的岁柏年,他轻轻捏着酒杯悬在半空,脸色却没有半分酒意。这反倒让他意外,岁柏年看起来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会喝。 时间不长,但其中的一盅酒却已经过半。他正好奇岁柏年的酒量,走进一看,却发现他始终在盯着前方某一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白亭絮只能自顾自地笑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岁柏年也有点醉,只是稍微不留神就以为他还是清醒的。 岁柏年终于发现了白亭絮。在他刚要拿走他手中的空酒杯时,不由得握得紧了几分,发现来人是白亭絮后才松手由着他抽出酒杯。 白亭絮将空酒杯放在茶几上,就要将桑芜的空酒杯也一并拿走。只见桑芜突然攥紧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猛地喝下一大口,紧接着重重地放下空酒杯。泠然的玻璃声触及木制桌面,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岁柏年被这一声吸引了目光,清醒了些许,紧跟着白亭絮的眼眸终于舍得分出一点给那个空酒杯。 敢情这就是他刚才所说的“酝酿情绪”? 白亭絮挑了下眉,顺势走到岁柏年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懒散的倚着一边沙发,也不急,就静静地等他开口。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就见桑芜呼出一口气,抬起了头。兴许是酒精的驱使,他的眼眶比先前要红一些,睫毛上还沾着细微的泪珠。他其实还没醉,刚才那半盅茅台,岁柏年喝了尽数。他不过也就三四杯,只不过这个量恰好让他能把跟他父亲的矛盾吐出来。 自打认识桑芜以来,白亭絮就没见过他哭,眼眶都不见得红过一回。桑芜用指腹狠狠地抹了一把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岁柏年没有说话,白亭絮也很安静,片刻之后,整间客厅就只剩下桑芜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那晚桑芜接到他父亲给他打的电话,他匆忙赶回去,本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竟然是他父亲强迫他去相亲。自打那晚,他兴致就不高,他不懂为什么从小到大,他父亲什么都管,现在连他的婚姻都要来插一脚。 他不是抗拒相亲,他厌恶的是联姻。表面上是门当户对,实际上却是商业互利的工具。他的父亲以门当户对为由,逼着他跟一个陌生的女人结婚。这算什么? 那个女人他早就认识,但他不喜欢,他也知道那个女人有男朋友,却偏偏还硬要往他身上贴。说好的相亲,其实就是两家人凑一块吃饭,互相夸张地吹捧。他受不了这种虚伪的场合,推开了那个女人,当下就甩了脸色,还说了那个女人几句。 那个女人被拂了脸面,当即浮夸地拉了脸,下一秒就娇滴滴地哭出了声。 他的父亲大怒,狠狠拍了餐桌,要他道歉。当时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有他母亲和对方母亲在安慰那个女人的声音,有他父亲大骂的声音,还有对方父亲在喊他父亲别生气的声音...... 总之场面一片混乱。 他对那个女人道了谦,头也不回地走了。事后就发现他的卡被他父亲给停了。 挺好,算是见识到。 什么相亲,什么联姻,到头来不过是商业上的一枚棋子。 婚姻对他而言很神圣,这种虚情假意的联姻,恕他高攀不起。 他说着说着反倒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往上捋了捋头发,随即往后仰躺在沙发上。 白亭絮一直没打断他,岁柏年也只是偶尔皱紧眉头,多喝了几口酒。最后还是白亭絮按住他要往空酒杯中倒酒的手,他才停了下来。 “你......跟叔叔谈过吗?”白亭絮嘴角一直耷拉着,他其实不会安慰人,这种家事他也插不了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桑芜一个由头让他宣泄出来,心里头也就好受点。 成年人有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宣之于口,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拉三五好友,添二两小酒,再多的情愫恐怕也会随之消散。 桑芜偏了下头,将视线投向白亭絮,“谈过......但是没有多大效果”,他顿了一会,又继续到:“其实我父亲和母亲也是商业联姻,他和我母亲之间的状态,不能说是情投意合,只能说是相敬如宾。我想他大概不会理解我,只会觉得我在胡闹。” 说话间,不大的客厅便陷入了缄默。 第10章 桑芜最先打破了缄默,他又偏过头看向岁柏年,眯了眯眼,试探地问道:“岁律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岁柏年这会儿已然有点醉,眸子里的光有点涣散,但是愁思更加集聚,仿佛是那酒使得他的情愫不减反增。 “嗯,可以。”岁柏年有点迟钝地点了点头。 “你有喜欢的人吗?” 岁柏年抿了抿嘴,沉吟了片刻,像是在反应桑芜问的是什么问题,“有。” “?什么时候喜欢的?”桑芜眨巴着双眼问道。 “很多年了。” 他说完用余光扫了白亭絮一眼,只见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坐姿没有先前慵懒,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这会儿已经按在沙发上,凹出几条折痕。 脱口而出的字隐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桑芜顿时来了劲,原本瘫在沙发上的身体也登时坐直了,“谁啊谁啊,我认识吗?” “嗯,认识。” “还是我认识的?谁啊?我们都认识的女孩子也不多吧。”桑芜这会八卦心上来了,暂时忘记了他那点痛。 “不是女生,是男孩。”酒意一上来,岁柏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的眼神已经瞟到白亭絮身上,嘴角不禁弯了一个弧度。 却见白亭絮突然站了起来,只留下句去给他们端醒酒汤就离开了。 岁柏年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进了厨房,熄了火,倒了两碗醒酒汤。 桑芜见岁柏年没搭理他,视线却一直粘在白亭絮身上,忍不住坐到他旁边,硬把他的思绪掰了回来,“什么?你也喜欢男生?” 岁柏年终于分了个眼神给他,还是没有说话,“也?” “是啊,小白也喜欢男生,可不就是......”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摆摆手,“不不不,不是,小白不喜欢女生......” 他在说什么...... 不料岁柏年却一笑,“我知道的。” “?” 桑芜还想问什么,就被白亭絮搁在桌子上的两碗醒酒汤打断了。他秉持着一贯良好的习性,东西一缕是轻拿轻放,只是这会却有些抖,震得醒酒汤表面波澜连连。 “醒酒汤好了。”白亭絮重新坐了下来,眼神示意他们可以喝了。 桑芜此时内心已是舒畅不少,听到这话也忘记追问了,端起其中一碗很快就一口闷。喝完就顺手将碗撂在桌面上,而后摁住了岁柏年伸向剩下的那碗的手。 岁柏年转过视线去看他,白亭絮也在同时神情疑惑地看过去,就听见他说:“等一下,先别喝,先回答我的问题。” 岁柏年也不急,重新坐回去,一副要洗耳恭听的模样,“你再问问看,我不记得你问过什么了。” 桑芜也懵了两秒,他突然噤声,因为他也忘记了刚才问的是什么。他挠了挠头,思考了片刻,决定暂时跳过,于是他又回到了他与他父亲的矛盾上,“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没喜欢过人,但这不代表我同意我爸的观点。他有他的立场,我也有我的观点,我没有办法做到和他一样。” 喝了醒酒汤,他自己的逻辑清晰了一些,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但是岁柏年还有点醉,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抬起两指捏了捏鼻脊,这才说道:“你没有错,你父亲也没错。立场不同,做出的选择都会不同。但是人生是你自己的,我不会说你应该怎么做,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我,大概率是跟着自己的心走。” 是这么个理。 白亭絮又看向了岁柏年,岁柏年的逻辑让他觉得他没有醉,但眼底却透着一望到底的空。岁柏年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朝他投来了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睛。白亭絮心底一颤,连带着刚才那一抹莫名的烦躁都消散了一些。 而桑芜在听完后就安静了下来,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饶了个圈,很认真地在思考岁柏年的话。不算大的客厅再次陷入一阵沉寂。 “你说得对,我想再次去跟我爸谈谈。”桑芜突然就想明白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于是又有了八卦的心思,端着那晚被他半路拦截的醒酒汤递到岁柏年面前,笑呵呵地问道:“要不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心动是什么感觉,你一定很喜欢那个人吧。” “我......”岁柏年刚要接过那碗汤,就被白亭絮抢了先。白亭絮接过醒酒汤,只说了一句“有些凉了,我去给你再倒一碗”,之后就不由分说地走进厨房。 他的声音有点闷。 岁柏年想着,刚想起身跟过去问他怎么了,桑芜又把他拉了下来,“快回答我,快回答我,跟我爸谈谈当然要有点东西去唬唬他。” 岁柏年看了他一眼,看来不满足他是不行了。于是他顿了会,在想要怎么说。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吗?” “一只小小的蝴蝶煽动翅膀,可能会掀起一场出人意料的飓风。”说完他又低垂着眼,伸手去够那个空酒杯,放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 “这是个小概率,但是它确实存在。”他继续道,“我喜欢的人,就像那只蝴蝶不经意间的振动,在我的心脏卷起的一场飓风。由小到大,连锁反应,自那以后,那颗真心就只为他跳动。”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在喧嚣着他对那个人的喜欢,就连眉眼间都多了些许温柔。 桑芜怔怔地听着,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兴许是酒气还未完全消散,他竟然觉得此时的岁柏年万分柔情,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清。兴许也是酒精使然,让今晚的岁柏年吐露出对那人多年的心思。 桑芜觉得自己又醉了,脑袋有点晕乎乎,他撂下一句要去房间自己参悟参悟人生和爱情的真谛,就留下了岁柏年一人。 岁柏年其实也有些醉,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还是有些烦躁,这种烦躁并非无迹可寻,最初是因为桑芜所说的那个跟踪白亭絮的变态,现在是因为白亭絮刚才有点低的声音。 他扯了扯扣到最上面的领口,但是任他怎么扯纽扣都解不下来,反而勒得他的脖颈泛出淡淡的红。他索性放弃,起身去找白亭絮。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还算稳当,走到厨房门口时刚好撞上白亭絮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出来。 白亭絮示意他坐下,把醒酒汤移到他面前,“喝了会没那么难受。”,说完还小声嘀咕:“不怎么会喝还喝那么多。” 岁柏年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他回了声没有,之后就没有说话。 “嗯。”岁柏年发出个单音,端起那碗就往嘴里送。 “等一下,吹一吹,烫。”白亭絮这下相信他真的醉了。 “好。”应得倒是挺快。 半晌,试探着没那么烫,他才仰头喝了起来。 白亭絮趁他仰头时,似是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只见得脖颈一片红,还有刚好卡在衣领上方因为喝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岁柏年喝完有点热,又拿手去扯了一下衣领。白亭絮看他扯了那么久都没扯开,犹豫了几秒,起身走到他旁边,“抬头。” 岁柏年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轻仰起头。白亭絮微微俯身,准确地捏紧他衣领最上方的那枚纽扣。解开之际,指尖不经意擦过岁柏年的喉结,惹得那个优越的弧度上下浮动了一番。 “好了,还难受吗?”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一抹红上面,嘴角至始至终都是抿着的,没有半点弧度。 岁柏年说了句不难受了,在白亭絮再次抬眼时对上了他的双眼,却没一会就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他们靠得有点近,近到岁柏年只需要稍微伸手,就能触碰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继而揽他入怀。 如果是刚才,他可能就乘着醉意跟随自己的内心,但是一碗醒酒汤下肚,他的神情清明了一些。白亭絮一向不喜欢这些,没准还会因为他下一步的动作而疏离他。 于是他只是问了句:“你今晚怎么了?” 白亭絮被问得一愣,摇了摇头说没事,就回到那才坐的那个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股烦躁莫名地充斥着内心,扰了他的心绪。他没有回答,两指随意搭在木制餐桌的玻璃板上,无意地敲点两下桌面,反问他:“你平日经常喝酒吗?” “没有,今天想喝。”岁柏年没有看他,低垂着没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有什么烦心的吗?” “嗯。”岁柏年只是回答他,但没有告诉他原因,反而问道:“桑芜说的那个人,有没有伤害过你。” 白亭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但他没有遮遮掩掩,“算不上,顶多大学那几年不太好过。”说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只是低垂着眸子扯了下嘴角,笑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顶多不太好过...... 顶多...... 也就是当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拿他的性向来攻击他。 但是他现在确实是不在乎,所以谩骂也好、嘲讽也罢,他一律听之任之,不再理会。 第11章 前几年的事情他没有过多地复述,只是草草地一笔带过。他说那句话时,岁柏年的视线从他随意敲点着的指尖过渡到他的眉眼,只是他的眉眼极低,岁柏年没有看清他的神情。 以往的事情都不值得白亭絮黯然神伤,不过是他现在多了些许繁杂的情绪。如果说他之前还觉得那股莫名的烦躁是因为桑芜和他父亲之间的矛盾,那么刚才那一丝暧昧就能说明一切。 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动的心,虽然他没喜欢过人,但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和岁柏年相处时,那颗没人开拓过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但是...... 岁柏年喜欢的那个人...... 很多年...... 岁柏年说这话时还是醉着的,他没办法保证他现在是否是清醒的状态,又或者他还记不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 他不是主动的人,也不认为喜欢就意味着要拥有。或许就像他小时候很喜欢的那只小橘猫,忻梦娆不让他养,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被别人领走。尽管它属于别人,但是却不妨碍他隔一段时间偷偷去看它,直至那只小橘猫老去。 岁柏年喊了他一声:“小白。” 白亭絮这才抽出神来,抬眼看向他,发了个单音:“嗯?” “没什么,之后他再来找你,你就叫我。”岁柏年一脸认真地说,生怕他拒绝,还补了一句:“不用怕麻烦。” 白亭絮这才笑了,连连应了两声好,说完就拿起岁柏年刚喝完的碗,“我去把剩下的碗洗完。” “我来就行。”岁柏年说着,就夺过他手中的碗,迈着大步子进了厨房。 厨房很快传来锅碗瓢盆清洗的声响,还有岁柏年传来的叮嘱:“你先去洗澡,明天还要上班。” 白亭絮只能笑着看他忙碌的身影,应了声好,就准备回房间拿换洗的衣物。一回主卧就发现桑芜已经在他床上呼呼睡下了,他有点想笑,而后放轻了动作,收拾完衣物进了浴室。 待他沐浴完,岁柏年已经将一切归置整齐,正倚着沙发目不斜视地盯着文件。岁柏年刚好背对着他,所以他走过他身边时不经意瞟到屏幕,看着样子像是什么文件。 “你还在工作吗?”白亭絮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岁柏年抬头看他,见他穿着睡衣,发尾还透着微微的湿,模样比平日里慵懒了不少。他很快锁了屏,将手机放置一旁,笑着回他:“嗯,还有个案件要处理。” 白亭絮转头去看墙面上的木制壁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很快就要入了深夜。 “要不你今晚在这睡?太晚了,明天你也要上班。”白亭絮说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你睡个沙发,家里没有过多的房间。” 他说完又有点犹豫,刚想再说些什么,岁柏年就笑着接过话:“可以吗?那就麻烦白老师了。” 白亭絮之前没有主动留别人过过夜,但毕竟现在他也有私心,索性想着反正留一个是留,留两个也是留,那就干脆一起留。 白亭絮笑着回:“行,我去给你拿套睡衣,你可以先去洗澡。” “好,谢谢白老师。” 岁柏年洗澡很快,白亭絮之前买大了一号的睡衣此刻在他身上格外合身。他刚洗完澡出来,就见白亭絮热了两杯牛奶搁在桌面上。 “喝了吧,醒酒还助眠。”白亭絮说着就递了一杯给他。 “好,谢谢白老师。”岁柏年接过手,突然心生一种被人照顾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你其实不用总是跟我说谢谢的。”白亭絮回了句不客气,而后向他提议道。他不想白亭絮跟他生分。 是了,这就是白亭絮。很乐意帮别人,却不喜欢别人说谢谢。岁柏年很低地笑了两声,点点头:“好,那白老师以后也别跟我说谢谢。” 听到这话,白亭絮禁不住觉得好笑,明明是他先说的,这人怎么还学他了。他想着,拉长了声音回他,神情有点无奈:“行—” 两人没耽搁,三两下解决了牛奶,就去洗漱了,岁柏年顺便把头发吹干。 一出来就发现白亭絮给他搬来一床浅蓝色的被子。这是白亭絮前些天刚买的,很适合将冬未冬这种天气。 客厅的沙发比较宽敞,刚好有两只长沙发,两个大男人睡着还算凑合。 白亭絮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刚要睡下时,发现岁柏年还在专心地看文档,他不免提醒一句:“早点睡,晚安。” 岁柏年笑着说了句晚安,就见他阖上了眼。岁柏年禁不住多凝注了他几分钟,这才又将视线移到文档上。 白亭絮想来今天也是累了,没过多久呼吸就接近平稳。他睡觉时很老实,没什么小动作,昏暗的落地灯投照着他的睡颜,眉眼间的阴影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和。 深夜两点,岁柏年完成了余下的工作。他放下手机,轻轻掀开被褥,光着脚下了沙发。 他刻意放轻动作,单膝蹲在了白亭絮躺着的那张沙发前。 落地灯正好将他的身影投在白亭絮的脸庞上,像是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他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用指尖拨开白亭絮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而后索性坐在地板上,靠着那张沙发,垂眸看着他看了很久。 俶尔,他双唇微起,勾勒出两个字。 那是无声的晚安。 *** 暮秋的清晨还是蒙蒙亮的,天边没有过多的修饰,还未见初升的太阳,就已经透着几缕光亮。 “朋友们!我!又重满血复——”桑芜充满活力的声音从主卧里边传出来,很快伴随着室拖哒哒的声响到了客厅。 “嘘——”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刚从门口刚进来的岁柏年拦了路,他又往沙发上那个还鼓着的被窝扫了一眼。 还没醒。 “哦哦哦,不好意思,刚睡醒,精神倍儿足。”桑芜也跟着他瞄了一眼那个被窝,反应过来白亭絮还在睡,这才放低了声响。 他又看向岁柏年手中拎着的一堆东西,指着问:“这些是啥?” “刚出去买的早餐。”岁柏年说着,拎着东西放到了餐桌上。放完东西,他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小白昨天给你拿好了洗漱用品,在卫生间,你要不要先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好啊!马上去。”桑芜点点头,小声地说。他正需要整理一下自己,昨天不知怎的就睡着了,连澡都没洗。 岁柏年刚走近沙发,就听见茶几上的闹铃响了。他快步走去,正准备帮他掐掉,就见被褥中伸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正往头上方摸索着什么。岁柏年看着有趣,突然就失去了掐掉闹铃这个念头,想看看那双手的主人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闹铃很快就停了,白亭絮也随着声音的消失而停止了动作,那截手指又重新回到被褥,而后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怎么这么可爱。 岁柏年经不住又无声地笑了下,就在一边的沙发坐下,准备过几分钟再叫他起来。 只是他刚坐下,就见被子上方多了几缕头发,随后又多了两截手指,正悄悄地扒拉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探出了一双半眯着的眼睛。 半眯着的双眼蓦然瞪大,迷茫地转了两圈,对上岁柏年正投过来的视线。那个脑袋一抖,又钻进被褥。岁柏年笑得更欢了。 片刻之后,白亭絮径直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脸坦然地跟岁柏年说了声“早安”,然后整理好被子抱回了房间,只是那脚步要比平时快了些许。 岁柏年笑着回了句“早安”,一直到他的身影拐进主卧,这才收回视线。 “喵——” 白亭絮将自己也捯饬了一番,一从主卧出来,就看见桑芜和白白在卫生间门口面面相觑。 “小白,快快快,把这祖宗弄走,我不想再被咬一次。”桑芜都快哭了,扒拉着门框躲在卫生间里边,只留了一条缝。桑芜上次不小心踩到白白的尾巴被它咬了一嘴,自此看见它就害怕。 “没事,它在跟你道歉呢。”白亭絮觉得好笑,走了过去弯腰抱起白白。 “真的吗?”桑芜有点难以相信,但还是试探地开了门出来。他扬起手掌,憨笑地去摸它。白白很适时地喵了一声,惹得他手一抖,“算了,道歉我接了,摸就不摸了。” 白亭絮瞧着他发怵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也不逗他了,抱着白白到了客厅。 除了桑芜,白亭絮和岁柏年都还要上班。所以他们没有耽搁时间,先去解决早餐。桑芜看着白白一到岁柏年旁边就跟变了只猫一样,不由觉得惊奇,一整个早餐都逮着岁柏年问东问西,想弄清楚为什么他可以和白白相处得那么好。 岁柏年故作神秘,只是说:“大概和我有缘吧。” 桑芜撇撇嘴,不做声了,继续啃他的面包。吃完早餐桑芜说有朋友来接他,就先走了。 第12章 白亭絮倒是苦恼了,昨晚本来想等请岁柏年吃完晚餐再把车开回去,结果事出紧急,车忘记开回来了。工作室有点远,不过坐地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正当他盘算完,想让岁柏年先走,岁柏年就抢先他一步:“小白,我送你去工作室。” “别吧,我们不顺路的,待会你上班该迟到了。”白亭絮一把拒绝了。 “不会,来得及。”他见白亭絮还在犹豫,绕到他身后,伸手抵着他的腰际,笑着推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岁柏年说这话时微微俯下声,语气很轻,带着点哄骗的意味,说话间的气息扑到白亭絮的耳尖上。他的声线一贯好听又很低,白亭絮的眉间倏地跳了一下,很快耳尖就蒙上了一层淡粉,他吸了口气:“好......好,走吧。 昨晚因为着急,还没来得及注意。岁柏年的车很干净,也没其他的味道,这倒是让他很喜欢。白亭絮坐在副驾驶上,期间还斜睨着那个方向盘上方的修长手指。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岁柏年的手,那双手很有力,干净修长,就连有时因为用力而冒出来的青筋都像是修饰物。 岁柏年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转过头来问他:“嗯?怎么了?” 白亭絮偷看被发现,内心暗暗唾弃了自己一把,他以前不懂什么叫美色误人,现在他懂了,好像还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但他还是端了端色,乖巧地歪了下头,“没,跟你说声谢谢。” 说话间工作室就到了,岁柏年没有说话,而是先把车停好。他也不急着放白亭絮下去,熄了火就将手肘搁在方向盘上,挑了挑眉,拄着下巴问:“不是说不说谢谢了?” “啊?”等白亭絮反应过来时,岁柏年已经笑了起来。 白亭絮发现这人是真爱笑,偏偏笑起来还很好看。于是他也跟着笑起来:“好,下次一定记住。那就来日再报。”说完还比了个抱拳的姿势。 岁柏年彻底被逗笑了。 两人道了别,白亭絮很快下车,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再一次跟岁柏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吧。 岁柏年左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歪了下脑袋,笑着摆摆手,“知道了,你快进去。” 临近工作室门口,白亭絮还回头看向岁柏年刚才停车的那个方向,却发现他的车还在那里。 岁柏年隔着车窗看到白亭絮举起手机,低头在上面划了几下。 【白:?】 【他:?】 【白:怎么还不走?快要迟到了。】 【他:知道了,这就走了。】 对话框刚冒出这句话,前方就传来一声喇叭声,随即那辆车闪了两下闪光灯,继而白亭絮就看见岁柏年的车开走了。 白亭絮不由得轻笑,这打招呼的方式还挺奇特。 “老板!怎么还不进来?小肖早就来上班了。”小李见白亭絮一直杵在外面不进来,以为他们老板在外面等着肖桓,差点为肖桓能受到如此重视而羡慕不已。于是他一把推开玻璃门,向因动静而转过身来的白亭絮指了指最里边那个办公桌。 里头的肖桓像是注意到了视线,高高地仰起头,向他们这个方向打了个招呼,笑得格外灿烂,还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白亭絮应了小李一句知道了,还说了声谢谢。他步伐大而稳健,很快走到肖桓的办公桌前,肖桓也站了起来。 “欢迎你,希望合作愉快。”白亭絮伸出手,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一条缝,由衷地欢迎他。 “合作愉快。”肖桓和他轻轻握了下手。 “不打扰你工作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小李。”白亭絮指了指小李的办公桌。 小李闻言点了下头,拍了拍胸脯,比了个“OK”的手势,声调高了几分,还扬了扬头,“没问题,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这么有能耐,啥时候帮我介绍个对象啊?”一小姑娘“哟”了一声,调侃道。 “是啊是啊,李哥。我也要!”另一个小姑娘跟着起哄。 “去去去,这个除外。” 惹得在场的众人一阵欢笑,霎时办公区就活跃了起来。白亭絮笑着摇了摇头,不去干涉他们相互贫嘴,随即上了二楼。 白亭絮已经盯着手头的设计盯了四个钟头,仍然没有半分进展。桌面上散乱着一张张草稿纸,上面凌乱地布满着没成型的图案。 倏尔,原本好好挂在他耳尖后面的黑色铅笔滚落到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才拉回了他的神思。 他今天早上都不在状态,这种情况很少出现。他一把捧起桌面上的一张张草稿纸,将其整理整齐,一张接着一张地翻看。 这是什么...... 这张居然连型都没有...... 他仔细端详了最后一张,突然觉得有点像第一次和岁柏年见面时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西装。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画了人家的衣服...... 他暗自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草稿纸平整地搁置在一旁,重新拿了一张新的,再俯下身去捡起那支滚进桌底缝隙里的铅笔。 好在最近没什么要紧的活,要是这个状态他大抵是要倒赔人家甲方钱了。 自从昨天晚上意识到他对岁柏年不一样的感情,他的状态就维持在混沌中,很飘渺,很不真实。至于在岁柏年面前,也只不过是强装镇定罢了。 他在草稿纸上圈改勾画,始终不满意,拿起一旁的橡皮潦草地擦了几下。正当他要重新下笔时,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 背后确实不能说人,就连想都不能想。 白亭絮划开手机,就看见“他”躺在屏幕的上方。 【他:吃饭了吗?】 看到这条信息,白亭絮条件反射地瞄了一眼时间,已是十二点多了,他这才发觉是有那么点饿。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画稿件时经常会忘记时间,有时忙起来还会连午饭都来不及吃。 【白:还没,待会去。】 白亭絮回完,那边还没回复,他想了片刻,又发过去一句。 【白:你呢?】 岁柏年等了一会才回。 【他:吃了。给你点了外卖,一会儿就到了。】 白亭絮突然间就不知道回什么了。他正在思考要怎么回,门外就传来“扣扣”的两声,随后就看见小李的脑袋伸了进来。 “老板,你的外卖到了,给你拿进去吗?” “好,谢谢。”白亭絮起身去拿,小李转身带上门下了楼。 白亭絮对着外卖拍了两张图,给岁柏年发了过去。 【白:谢谢岁律师,外卖已安全送达白亭絮的手里。】 【他:哈哈哈,那就好,趁热吃。】 岁柏年对着那两张照片来回翻看,指尖滑动,将图片中框进来的那个“耶”放大。他顺手点了保存,将两张图收进相册。 保存完后就一直看着对话框上方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好半响他才收到一条新的信息。 【白:柏年,心意我领了,但是以后不用给我点。还有这个外卖多少钱,我转给你。】 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律师所的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地出去外面吃饭,或者在附近的咖啡厅休息,享受午后的休闲时光。岁柏年除外,他最近接了好几个案子,忙着将手头的资料整理出来。而他现在正一个人在茶水间里,倒了杯咖啡。 【他向你发来视频邀请......】 那条信息白亭絮删删减减,直到他觉得比较恰当了才发过去。发过去没一会儿,岁柏年就弹来了视频邀请。他先是一愣,手一抖点成了拒绝。 【他:?】 【白向你发来视频邀请......】 岁柏年很快划向接听。视频里的岁柏年有些失真,他鼻尖上挂着一副黑框眼睛,眼底原本淡得看不出来的黑眼圈在此刻颇为分明。 白亭絮不由得眉头一皱,“你昨晚几点睡的?” 岁柏年抬了下眼镜,“你睡下后我就睡了。” 白亭絮带着犹疑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的眼镜,又说道:“平时好像没见过你戴眼镜。” “嗯,不算深,只是工作时带着。”说完他喝了口咖啡。 白亭絮:“你现在在工作吗?” 岁柏年:“现在休息。” 岁柏年提着手中的咖啡到一旁的沙发坐下,笑了笑说:“小白,你对我不用那么客气。” 白亭絮摸了摸鼻尖,“可是......” “没事的,都是朋友。” 这句话霎时间点醒了白亭絮,他如梦初醒般怔了几秒,很快有恢复了神色。 “好,那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得了。”他突然发现他对岁柏年其实还什么都不了解,似乎请吃饭就已经是他现下能想到的最好的交互方式了。 岁柏年挑了下眉,“那我想吃你做的饭。” “可以,周末来我家吧,想吃什么可以先跟我说。”白亭絮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会做饭。 “什么都可以吗?”岁柏年看着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神,蓦然觉得好笑。 “那是。”白亭絮咧开嘴回道。 “好,那你赶紧吃,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再见。” “再见。” 岁柏年很细心,大抵是一起吃饭时发现白亭絮不吃葱姜蒜,这份外卖白亭絮连它们的影子都没见着。 可是能不能别对他那么好...... 就算因为是朋友顺便记住了他的小习惯,可他那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不会吃醋吗?不过...... 为什么岁柏年没提过这个人,而且像他这样天天加班,不用去陪他男朋友吗?等等,他不会是渣男吧...... 脚踩好几条船的那种...... 不会不会,应该不是......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不想当这个插人感情的第三者...... 看着内敛的人,一般内心戏都比较足,白亭絮就是这样的人。白亭絮看似很认真地在吃那份外卖,实际上思绪已经绕着地球转了一圈,飘荡到了外太空。 如果说他以前可以心无旁骛,那可能是他没有尝过爱情的苦。好半晌,他才抽身而出,一狠心咬了咬后槽牙,决定还是尽量和岁柏年保持点距离,免得他控制不住自己。 第13章 状态一直不在线,灵感也没有办法随时蹦出来,工作效率是真的低到可以。白亭絮早早回了家,准备出去采采风,调整一下状态。 一到小区门口,就碰见了刘豫。这个小区需要门卡才能进,刘豫进不去,只见他倚靠在外围墙上,嘴里还叼着根烟。 他一见白亭絮的车,就赶过去拦,眼底充满了戏谑。白亭絮本想绕过他,谁料他往哪个方向开,他就不怕死般地往哪个方向怼过去。 白亭絮微微蹙眉,最终忍无可忍把车停在路边,熄火下车,“你跟踪我。”他不是在问他,几乎是带着肯定。 “是又怎样?亭絮,这么多年不见,你不能每次见了我都是这副表情啊?怎么,老子喜欢你就活该被你这么不待见?”刘豫突然发狠,直逼近白亭絮,说话间手中夹着的那根烟还在白亭絮面前晃了晃,登时烟雾缭绕。 “喜欢,”白亭絮笑了,“那你的喜欢真是够廉价的。” “什么意思?”刘豫眼睛蓦然瞪大,将手中的烟一把摔进地面,几近狂躁地踩撵了两脚。 这副模样白亭絮倒是看得多了,他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狂躁症。他心想干脆今天把话跟他说清楚。 “如果你非要说,那我就给你捋一捋。”白亭絮说着,往旁边退了几步,跟他保持让他不那么难受的物理距离。 这回刘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因为他感觉此刻的白亭絮跟三四年前不一样了,周身散着的冷气让他感到陌生。 白亭絮继续说道:“是,你说你喜欢我,也确实在我面前晃了很多年。但是我确确实实也跟你阐述过很多次,我现在再重申一遍,我一丁点也不喜欢你。”,他顿了一下,“你的喜欢,就是到处宣扬我的性向?就是看着那些人冷嘲热讽时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天天跟踪我,不惜一切扰乱我的生活?你这叫喜欢吗?” 白亭絮眼底没有半分感情,甚至不是在控诉刘豫那些年做的事,反而像是十分冷静地在阐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实。 “那就是喜欢啊!我喜欢你,就是想看着你在无助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不在乎你的性向,只有我喜欢你。”刘豫突然歇斯底里,又朝他靠近一步。 白亭絮直接伸出手挡到前方,“你退后,不要靠我那么近。” 刘豫被这一举动整得有点懵,但是白亭絮那冷漠的神情让他不得不照做。 “好,那是你认为的喜欢。我不一样,我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了。”在想起岁柏年时,他的眸底多了丝温度,“他也有喜欢的人,但是我不认为我喜欢他就可以去破坏它。喜欢是守护,是成全,而不是一味地占有。” 刘豫根本听不进去,他的重点牢牢停在“我现在也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上,他又开始发狠,上前质问他:“是谁?那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而后他转念一想,又突然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啊,白亭絮,你喜欢的居然也不喜欢你。这!就是你拒绝我的下场。” 白亭絮本来想跟他心平气和地谈谈,就现状来看,这人油盐不进。白亭絮没回他,重新打开车门,启动车辆。 刘豫本来想要再次拦上去,就被听到动静而出来的几个保安拦住了去路。白亭絮跟保安道了声谢,就径直开进小区。 车后身传来刘豫破口大骂的声音,还有跟保安把他轰走的动静。得,现在采风都没心情了。白亭絮回到公寓,给白白热了猫罐头,就转身上床睡觉。 真就随了他说的,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中,他回复岁柏年的信息越来越少,每次都会隔很久,攒够好几条才一并回复。 岁柏年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他找借口说最近工作比较多,可能信息无法及时回,还说了抱歉。 临近周末,白亭絮又突然想起来他似乎还邀请岁柏年到家中吃饭。于是他在周五的晚上编辑了条信息给岁柏年发过去。 【白:柏年,我周末突然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发布会,可能下周才回。所以周末没有办法请你吃饭了,抱歉。下次在一并补上。】 刚发过去没多久,岁柏年便回了一条过来。 【他:没事,工作要紧。】 白亭絮看到信息,突然松了口气。他其实很想见岁柏年,本来以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爱意可能会随着时间消亡,但好像不是这样。它会在夜阑人静时肆意滋长,甚至往一个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看着岁柏年给他发来的信息他会心头一跳,随后遏制住自己想回信息的冲动。但在没见到他信息时,又实在想念,来回看那几条信息,反复听那几条少到可怜的语音。 白亭絮没有骗他,他确实要去参加一个发布会,只不过这个发布会在之前还没有确定是否出席。但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毕竟是他很少骗人,岁柏年除外。二来,这个发布会兴许会让他暂时忘却岁柏年。 白亭絮前往广州的机票买得早,周六一大早就约了车到机场。 刚刚安检完,原本灰压压的天就下起了初雪,这场雪来得骤然,比哪一年都要汹涌猛烈。 【前往广州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SC3895次航班由于航路天气原因不能按时起飞,具体起飞时间待定,在此我们表歉意。】 等了片刻,机场广播倏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滴—”的一声,传来一阵腔调圆润的机械女声。 候机室登时哗然一片。 “这可怎么办!我待会还有个价值千万的项目要谈!要是耽误了我马上投诉你们。”一身西装,老板模样的秃顶男人顿时气急败坏,直在一旁破口大骂,边骂边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惹得旁边的人连连看向他。 “是下雪了吗,怎么今年的雪下得这么大啊。”一旁的女生忙拉着朋友到窗边去看那场初雪。 “是啊是啊,可是为什么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下雪,可恶!”一旁的女孩附和道。 ...... 周遭充斥着对这场触不及防的大雪的抱怨,白亭絮倒是打算趁着飞机延误的功夫去一饱眼福。 他很喜欢雪,还记得被忻梦娆接到北方后,因为不小心摔坏一个玻璃杯而被忻梦娆的丈夫叫骂,他气不过跑了出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雪。他试着伸手去接,结果冻得满手通红。尽管如此,他还是任由那片雪花在手中融化,滋开,最后化成一滩冰凉凉的水,恣意地淌在他的手心。 那天很冷,却比那个没有温度的家还要暖上几分。 白亭絮拖着行李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雪。风雪肆意,路边的银杏树枝桠交簇相拥,附上了一层薄薄白霜。 他举起手机,朝着窗外拍了张照。蓦然他愣了两秒,相机的延误让那张照片框进了一个身影,霎时他心底漏了一拍。虽然身影有点糊,但是白亭絮很熟悉,因为那是他近段时间梦中的常客。 岁柏年匆匆的身影一下子拉近了,最后消失在转角,随之又出现在机场的门口。距离离得有点远,白亭絮看不太清,只见他很快过了安检,又拖着只黑色行李箱到了候机室。 白亭絮刚好靠近安检口,视线在空中与四处张望着什么的岁柏年交汇。岁柏年的脚步停顿了几秒,接着微微一笑,迈着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那一刻他觉得岁柏年是来找他的,但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找不到理由。 “你怎么在这?”白亭絮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问出了声。 岁柏年定定地站在他面前,“被某人放了鸽子,无聊顺便接了个活。” 某人:“......” 岁柏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觉着好笑,又说:“没,是刚好每天广州那边有个官司要打,所以提前去。” 这话不假,但是提前去倒是令当别说。他托人打听了近期的设计发布会,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样,只有两三个。那个人应该是有什么门路,居然还给他捎来了拟邀名单。他一眼注意到白亭絮的名字,就躺在广州那场发布会的拟邀上方。 他一把改签了时间,只是他不知道白亭絮几时的飞机,一大早匆匆赶来,却半途偶遇初雪,耽搁了点时间。 本以为是天公不作美,没曾想却是制造了场美丽的不期而遇。 白亭絮心想还挺巧,“你也去广州?” “是啊,难不成你也去?”岁柏年淡定地发问。 白亭絮说:“嗯,今晚的发布会。”说完他又问道:“那你几点的飞机?这趟飞机延误了。” “我中午的飞机,”说完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没事,应该快了,我看这雪估计待会能停。” 白亭絮闻言又往窗外望雪,他觉得岁柏年在逗他,外头的雪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趋势。 他将信将疑,又重新看向岁柏年,岁柏年却是一脸微笑地看向他。 鬼使神差地,白亭絮就问了一句:“要是没有呢?” 岁柏年闻言溜了溜眼,沉吟片刻。 “那我就送你一颗糖。” 闻言,白亭絮登时微怔。 像在哄小孩。 周遭还是很吵闹。但白亭絮似乎只听到了这句话,连带着周围的人都像背景一般模糊了一些。 半晌,他点点头,应了声好。 第14章 原本对这场初雪的抱怨声逐渐消失,很多人加入了观雪的行列。 奈何时间一长,小孩子就待不住了,在候机室四处撒欢,家长只得跟在后面追,边追边喊着“慢点”。更有甚者还掏出了行李箱中的扑克牌,一行人围坐一圈玩起了斗地主。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并肩在窗畔看了很久的雪。 蓦然,岁柏年开了口,视线不偏不倚地盯凝着外头的小了一些的雪,“算是赶上初雪了。” 白亭絮回神,偏头去看他,“你喜欢雪?” “嗯,很喜欢。”岁柏年也偏头看他。 白亭絮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歪头一笑,又转回去看雪。 片刻后,雪渐渐平息,银杏树的枝条也不似之前压得那么低,天边也露出一抹光亮。 “岁柏年,真的停了。”白亭絮转过头一脸讶异地看着岁柏年,不由得抓了一下他的袖口。 “嗯,看到了。”岁柏年瞟向那个袖口,又很快跟他对视,笑得灿烂。 白亭絮学着他先前的动作,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但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似乎岁柏年那句话诱惑力更大一些。 岁柏年还想说什么,却倏地被再次响起的广播打断。 【前往广州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SC3895次航班即将在半小时后正常起飞,请乘坐本次航班的旅客做好登机准备。】 “一路顺风,广州联系。”岁柏年反手捏了下白亭絮还拽着他衣袖的手心。 白亭絮登时一顿,很快收了回来,“好,你也是,一路顺风。” 说完他朝他招了招,只是表情有点不自然。他的心脏跳得厉害。 直至坐上飞机他才稍微缓和一些。 应该只是不小心蹭到的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活了二十六年,居然还跟个高中生般纯情,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也能心跳不已。 但是他先前想的要跟岁柏年保持距离,怎么还不自觉地拉上人家的衣袖了...... 一想到这,他觉着耳尖有点痒。 他揉了揉耳尖,又蹭了蹭被岁柏年捏过的掌心。他干脆将围巾裹得严实一些,眯着眼试图入睡。兴许是手部动作多大,擦过了大衣的口袋,听得一声窸窣的纸片脆响。 他摸出来一看,是一颗红色包装的旺仔奶糖。 应该是岁柏年趁他不注意时放进去的。他蓦然觉着心软一片。 他手插进口袋,攥着那颗奶糖闭上了眼。可能是今早起得太早,他的呼吸竟然没一会就渐渐趋向于平稳。 岁柏年斜靠着那个窗畔,一直看着那班航班在长空中划出一条淡淡的线。 *** 白亭絮抵达先前预订的酒店时已是午时11点。 他看了眼时间,第一时间给岁柏年报了平安。 岁柏年没回,估计是已经登机。白亭絮将手机撂在桌面,开始收拾东西。他东西不多,只带了两三套换洗的衣物,还带了一两件大衣。许是太久没有回来,秋末的广州并不似记忆中般舒爽惬意,竟还透着丝丝闷热。 收拾完东西岁柏年还没回复,他决定去外面的商场买几件薄一些的衣服,顺带吃个饭。 这次发布会并不大型,选址也比较偏僻,不过出了酒店就有一条步行街。这条步行街看着年代久远,旁边的楼房都有些老旧,店面突出来的部分落在路面上,让这条原本不大的步行街显得更加拥挤。倒是那些店面看着很新,装横也很前卫。 他挑了一家看着干净透亮的服装店结账了几件衣物,选中一家面馆点了碗面。老板慈眉善目,看出他是外地人,还特地给他多加了些料,白亭絮连连感谢。 离下午的发布会还有三个钟头,他吃完就找了家咖啡馆坐了会,准备待会时间快到了再过去。 他点的咖啡刚上来,岁柏年的消息就弹了上来。 【他:好,我也下飞机了。】 白亭絮还没回,对面又弹了一条信息过来。 【他:吃饭了吗?】 【白:刚吃完。】 他肯定还没吃,白亭絮心底想着,盘算着给他点份外卖。 【白:你定的哪里的酒店,我给你点份外卖,待会送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定。】 【白:?】 【他:没来过广州,不知道哪里环境好一些。】 【他:白老师有什么推荐的吗?】 【白:我看看。】 也算是误打误撞,白亭絮此时住的酒店环境就还不错。他犹豫了几秒,准备把另一家酒店的位置发给岁柏年。 对话框上又弹出来一条信息,是岁柏年发过来的酒店信息,刚好是白亭絮住的这间。 【他:白老师,这间怎么样,评分很高。】 “......” 白亭絮退出了酒店APP。 【白:还不错,我现在就住在这。】 【他:好巧,刚好有空房间,我马上订。】 岁柏年抿着唇笑,运气不错,一次猜中。他按下确定键,再一次滚动屏幕,将早已订完的酒店退了。 岁柏年提前告知了白亭絮他的房间号。他前脚刚到房间,服务员后脚就送来了餐和水果。上面还附带着一张纸条。 “记得吃水果。” 没有落款,但是字体笔锋刚健挺拔,十分有力。 岁柏年仔细端凝那张纸条,认出是白亭絮的字。他的拇指轻轻抚摸上面的字体,眼底尽是宠溺。 料想是白亭絮回来过一趟,吩咐服务员一并送上来的。 他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上面还停留在半小时前白亭絮发来的信息,说那边已经在催,他得先过去现场。岁柏年回了句好。 他现在应该很忙,岁柏年心道,还是晚上再一并谢他。 于是那张纸条就被他藏在了手机壳的后方,隐匿着他不为人知的心思。 *** 发布会结束,夜幕已然降临,风动时,路灯映出的光圈随着飒然的枝桠忽远忽近。 计程车的味道不好闻,白亭絮选择搭地铁回酒店。 在路上时,岁柏年就给他发来了定位,是酒店外面步行街的一家火锅店。 【他:白老师,赏个脸,待会一起吃个饭。】 【白:好的,在地铁上了。】 路程不远,没聊两句白亭絮就下了地铁。他没回酒店,而是跟着导航,直接前往岁柏年说的那家店。 离步行街还有一小段路,这个路段灯光昏暗,就算是傍晚时分也鲜有车驶过。 “救命——” 一声透着些许苍老微弱的嗓音打破了周遭的沉寂。 白亭絮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会儿,却没再听到任何声响。 这路段实在太黑,路面上还时不时会有小石子。他干脆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点地面。 “救命啊......来人——” 又一声嘶喊,带着丝丝绝望。 这下白亭絮听清了,他脚步一顿,朝着那个声源处望过去。前头有多条小巷,密集的低矮楼房亮着光,屋前却鲜有路灯,看着不像没有人住。 很快,悉悉索索的打斗声锁定在一条离白亭絮最近的一条小巷中。那绝望的嗓音透着沙哑,愈来愈大声。 白亭絮旋即举起手机,指尖在上方戳点两下,拨通了报警电话,眉头紧锁,压低嗓音告知对方位置。 “谁!谁在那!” 一声粗鄙的嗓音在白亭絮挂断电话时响起,而后是一具身体被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白亭絮来不及反应,就见两个彪形大汉从那条小巷中匆忙赶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中还攥着把小刀。 他们的视线停留在了打在隔壁墙上的光亮,又倏地沿着那束光线定格在白亭絮抬着手机的手上。 白亭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眼神由惊慌到震惊,最后转化为轻蔑和戏谑。 对面的一个大汉骤然胆子大了一般,向前迈进一大步,吹了声口哨,将紧夹在指尖的烟草又重新送入口中,“哪来的小帅哥。” 倏地,如变戏法一般,他的表情又从戏谑转变为凶恶,“识相的就赶紧滚!” 白亭絮摁灭了手电筒的灯光,刚才一时情急,来不及关掉,暴露了他的踪迹。 周围顺着手电筒光线的消失而又回归暗沉。他对这里不熟悉,无法估计警察抵达的时间,于是他悄然往后退了一步,心想能拖延一瞬是一瞬。 只是他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巷子里原本隔着一段距离的声响骤然拉进。 “谁啊!打扰老子的好事!”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巷子中传来,带着身体被拖拉在地,划过石子的声响。 “彪哥!”那两个大汉齐齐朝那头望去,毕恭毕敬地喊了声。 白亭絮的唇角抿得更紧了。 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拖着一具颓倒在地的身体出现在巷子的出口,表情阴郁,暴戾地将那具身体重重地甩撞在墙面上,接着抬起一条腿狠狠地踩落在那只垂落在地面的手掌上。 “啊——” 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了痛苦的尖叫,却惹来旁边看戏的另外两个大汉一阵讥笑。 白亭絮顺着那动作瞟过那具身体,是个中年男人,身形瘦小,他的头撇向另一边,但白亭絮觉着这身影有点莫名的熟悉。 第15章 他的眉头骤紧,就听见那个男人转眼看向他,眉间也带着戏谑,“哪来的小帅哥,要不别走了,陪哥几个玩玩?” 说完男人朝着对面两个大汉挑了下眉,接着就见其中一个摸了一把没刮的胡渣,另一个对着白亭絮上下打量,最后朝着他连吹了两声口哨。 “......” 连腔调都一摸一样。 闻言,那个被他踩在脚底的中年人也微仰起头,头部僵硬地转向白亭絮,眯着眼看他,似乎这样能看得清楚一些。 白亭絮跟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均是一惊。前者带着错愕,后者尽是震惊,原本因为大口喘气而此起彼伏的胸腔此刻动作更大,而后颤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直指向白亭絮。 “你......我......” 白亭絮的眉头更紧了,拳头稍稍握紧,又很快松开。 “怎么?老头?这小孩你认识?”叫做彪哥的那个男人朝着中年男人踹了一脚,眼珠子溜了两圈,带着些许玩味。 “不......不认识。”那个中年人一下子又倒回去了,连连摇头。 “不认识?不认识你这个表情?当我瞎啊!”彪哥的表情骤然又凶煞起来,朝对面那两个大汉招手示意。 两个彪形大汉只是微微颔首,气势汹汹地冲到中年人的旁边,一上来就紧紧揪住他的衣领,中年男人轻轻松松就被腾空拎起。 “说!说不说!让你嘴硬!”其中一个大汉接着另一个将他拎起的功夫,老辣地赏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白亭絮霎时瞳孔放大,挪动脚趾尖就要赶去阻止。 “别......别打了!我说!他......他是我儿子。”中年男人痛得直呼,没一会就缴械投降。 中年男人又倏地想到了什么,声线亮了几分,略微颤抖的声线夹着一丝欣喜,“对!对!彪哥,是我儿子。我欠的钱你们找他要去!别找我了,别找我了......” 闻言,白亭絮停下了脚下的动作,觉着讽刺,转身就想走。 果然,两个大汉停下了动作,彪哥绕到他身边,朝着他刚刚被扇过的半边脸蛋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早说不就完了,早说就不用受皮肉之苦。” 彪哥又大笑两声,三两步就挡住了还没往回走几步的白亭絮,“诶,别走啊,来都来了,那就陪哥几个玩玩?” 这话说完,背后再一次传来两个大汉连续的口哨声。 白亭絮以前确实跟着白端锐在广州住过,但是没想到他会移民到这边来,还偏偏让百年出差一次的他遇到了他被人追打。 白亭絮转过头去看那张苍老了许多,正眼巴巴朝着这边望过来的脸。 啧。 白亭絮闭了闭眼,又抬眼看向彪哥,“他欠你们多少钱?” 好听的嗓音一出来,顿时惹得彪哥心猿意马,他几不可察地搓了搓掌心,抬起指尖仔细掐算,像是在算什么大额账目。 “不多不多,也就十万。小白你这次替我还了,我以后一定对你好。”彪哥还没说话,背后就传来白端锐急不可待的声音。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白亭絮嘴角扯出一丝嘲讽,没有搭理他。 彪哥以为他要同意,忙朝后方凶恶一吼:“让你说话了吗!给我打!” 悉悉索索地,很快又传来打斗声和白端锐的哀呼。 白亭絮听着那痛呼声听得心烦,“账户多少,给你打过去。” “诶,别急,我改变主意了。”彪哥换上了戏谑的笑脸,“只要你陪哥几个一晚上,不仅这笔帐一笔勾销,我再倒贴你五十万。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闻言,背后的那两大汉也停止了动作,跟着他嬉笑起来。 “对对对,小白,就听彪哥的,这样我们爷俩后半辈子也不愁了。”白端锐只是顿愕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忙点头卖力地跟着劝说白亭絮。 “就听你爸的,乖乖陪哥几个一晚上,还免了皮肉之苦。”彪哥这时不再是那副凶煞的嘴脸,而是对白端锐投过去赏识的目光。 他说着就抬手想要去捏白亭絮的下巴,白亭絮一把错开,往后退了几步。 当他死的吗? 白亭絮忍着恶心,打是打不过,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找我没用,他欠你们的债他自己还。” “哟,想来也是,老白这德行,怎么可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儿子。”彪哥一听,不由得讥笑着咋舌。 后方的彪行大汉举起手中的小刀往白端瑞脸上刮了刮,也是一脸戏虐,白端锐顿时又萎了不少。 “那就......” 话还没说完,后方的一个男人就出了声,“但是彪哥,这小帅哥今晚撞见我们的大事......” 那个男人笑得诡异,跟旁边的兄弟对视了一眼。 彪哥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打了个响指,出口赞言了一番:“不错,大忠,还是你严谨。” 而后三个男人对视,笑了起来。 白亭絮意识到他们不会放过自己,往周遭看了一下,只是路都被这三个体型庞大的男人给死死挡住,他只好背抵着墙。 他的眉眼都很低,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紧抿着的唇角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差。 彪哥说完就夺步而出,朝着其中一个男人示意了个眼色。那个男人意会,也朝着白亭絮的方向走了过来。 白亭絮打不过,只能智取。趁着两个男人朝他这边走过来的空隙,他瞄准时机就往那条缝隙挤身而出,而后灵巧拐了个弯,堪堪躲过彪哥伸过来拽他的手,朝着前方的另一条小巷冲了出去。 他几近狂奔,上学时的体育考试都没跑过这么快。后面的男人穷追不舍,边追边大骂道:“待会被老子抓到有你好受的!” 周遭都很昏暗,越到巷子深处越暗,凉飕飕的气息让人发慌。 前方巷子的尽头倏然出现另一具身影,白亭絮骤然回头,只见后头两个男人还在紧追不舍,眼瞧着就要追上了。 他来不及刹住脚步,只能在心底盘算着哪个角度才能一头把前面那男的撞倒。正当他想着,前方的身影急促地朝他奔跑而来,越来越清晰。 是岁柏年。 白亭絮心头狂跳,突然很想扎进那具身影的怀里。但他来不及做些什么,而是一把拉过岁柏年的手一齐朝着前方跑。 彪哥他们看着多出来的一个男人,登时气急败坏,“龟孙子!别跑!” 警笛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警察的动作迅速,下车逮人动作一气呵成。 “不许动!” “呸!算老子倒霉!”彪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双手熟练地举过头部。方才的嚣张气焰一把磨灭,在见到警察的那一刻,他真就怂得像他口中的龟孙。 停下来那一刹,岁柏年反手握紧白亭絮的掌心,却触及一手冰凉。 他一把按住他的脖颈,将他朝怀里带,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他的脖颈。 “没事了。”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亲昵的触感惹得白亭絮脖颈一缩,紧接着收紧了环在他颈间的双手,有些慌乱的鼻息扑撒在岁柏年的颈侧。 岁柏年揽着他腰的手不由得收紧,停留在他脖颈的手向上稍移,一手扎进他的发间,指尖缓缓在发尾流连。 像是确认他的存在,白亭絮低低地喊了声:“岁柏年。” “嗯,没事了。” 岁柏年略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白亭絮埋在他颈窝里的半边脸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脖颈,气息渐渐趋于平稳。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名拿着对讲机的年轻警察悄然出现在他们身边,朝他们敬了个礼。 白亭絮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之后,他倏地松开了岁柏年,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朝那位警察点了个头。 怀里突然一空,岁柏年不免有些怀念刚才的触感,遗憾地搓了搓指尖,也朝那位警察点了个头。 “您好,请问是哪位报的警?” 白亭絮道:“是我。” “好的,那麻烦您跟我们去一趟警局,我们需要做一下笔录。” “我跟他一起去。”尽管是现在,岁柏年还是有些后怕。 那位警察朝他们俩看了一眼,后说道:“行,走吧。” 出了巷子,光线亮堂了不少,岁柏年这才注意到,白亭絮耳尖上铺着一层久久未散尽的粉。 *** 做完笔录,警察小哥刚要送走了白亭絮和在外边等候的岁柏年,就见白端锐从另一个侯问室中出来。 他伤势不算重,只是浑身上下的衣服皱皱巴巴,零散地沾着血迹,走路的姿势也有些跛。 看见白亭絮,白端锐忙提着裤腿,一瘸一拐地赶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路,怒目圆睁地瞪着他。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跟在他后面的警察小哥反应了一秒,迅速跟过去拦住他,用手铐将他的手重新拷紧,“老实点。” 之后白端锐被押回了原处,但是他仍不死心,像耍无赖般蹬着那条有些跛的腿,对着白亭絮破口大骂:“你个不孝的,好歹我养了你十几年,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 后面又上来一个警察小哥,压紧了他,直接把他送去了拘留室。 白亭絮没有回头,一声不吭地拉着岁柏年出了警局。 第16章 警局离酒店不远,他们是走路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现下其实还不晚,不过八点,但短短的两个小时却如坐了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岁柏年跟着白亭絮进了酒店的房间,关上门那一刻,岁柏年攥住白亭絮垂在身侧的手指。白亭絮回头抬眼看他,眼底的倦意一目了然。 “再抱一下。” 这话说完,岁柏年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他。 白亭絮扯了扯有些苍白的嘴角,朝他一笑,示意他自己没事,“我去点餐,你待会留下来吃点。”说完他就要松开岁柏年的手。 只是那双手的主人骤然加大力道,将他往回带,继而将半边脸深深埋进他的颈侧。 那熟悉的气息又扑面而来。 半响,岁柏年的声音才在耳侧响起,他说:“你吓死我了。” 声音很闷。 白亭絮也不矫情,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得环紧他的脖颈,学着他刚才的动作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发梢,“让你担心了。” 他们在无声中拥抱了片刻,谁也没有要离开这个怀抱的意思。好半晌,白亭絮才打破了缄默,“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你说你坐地铁,我刚好在火锅店听别人说那个路段不安全,看你好久没来,就出来看看。” 现下四周安静下来,岁柏年才明显感觉到白亭絮的骨架很小,身上没二两肉,一只手就能圈满他整个腰部。 他又继续道:“后来在那附近听到警笛声,我就跟着过去” 所以在巷口处出现嘈杂慌忙的脚步声和粗鄙不堪的谩骂声时,岁柏年眉间一跳,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赶过去。 他现在想想都会觉得背脊一凉,似乎只要跟白亭絮扯上一点关系的事情,都会让他轻易乱了方寸。 还好他跟过来了,还好他去得及时,还好...... 他的小白很聪明。 *** 他们最后还是让酒店的服务员送了餐上来。 在点餐的功夫,白亭絮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点餐的岁柏年,岁柏年道了声谢,示意他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椅坐下。 放下手机时,白亭絮正拧着那杯水,不时地用指腹摩擦杯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才那个男人......”岁柏年突然开口,白亭絮才回过神来。 他抬眼看向岁柏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嗯,是我亲爸。后来我跟了我妈,算是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岁柏年垂在沙发上的指尖微微曲起,稍稍收紧。他的表面看起来似是冷静,内心却是始终无法平静,特别是刚才在侯问室外面等白亭絮时,他听到了旁边人的低声谈论。 他们说,里面的中年人是隔壁侯问室那个青年的父亲。他们还说,哪有父亲让自己儿子去陪男人给他还债的...... “柏年,我好像没跟你讲过我的家庭。”白亭絮闭了闭眼,又垂下眼去看那杯水。 “嗯。” “我爸妈在我很小时就离婚,我是跟着白端锐长大的。后来法院把我判给了我妈,她很早就重组了家庭。她也没管过我,大学以后,我也已经很久没再见过她了。”他说得及其简略,没有重现那些不堪的细节。 他又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白端锐会移居到这边,混得比以前还差。” 以前的白端锐好歹心血来潮会接几个单,给别人画上几笔,倒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被人追着讨债的地步。 刚才见到白端锐时,他差点认不出来,那人苍老得太快,鬓间的白发已占了大半,两眼暗淡无神,只会在听到彪哥提到条件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那时候白亭絮觉得他异常陌生,后悔自己在看到他苍老的样子时,瞬间闪过的一丝动容。 如果可以,此刻的岁柏年其实很想再抱抱白亭絮,只是他强行抑制住内心的那股冲动。因为他不知道白亭絮如果知道他对他的心思,会不会疏远他。 他依稀记得,上次和桑芜喝酒,似乎提过一嘴他有喜欢的人。他这个人喝酒容易断片,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跟做梦一般,很模糊,很飘渺。 但他不知道白亭絮听到没有,听到以后会怎么想。在那之后,他再想提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提起,只能慢慢来,慢慢让白亭絮接受他。 “小白。”岁柏年喊了他一声。 “嗯?” “我不会离开你。” 所以,爱你的人会一直爱你。 而且,我很爱你。 白亭絮笑了,眼尾的那颗痣在此刻更显晃眼。 “好,我也是。” “叮铃——” 门铃响起一声脆响。 白亭絮起身去开,岁柏年紧跟着他起身。是服务员送来了餐,他礼貌地道了声谢,便让道让她把餐送进房间。 “先生,餐都给您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再叫我。”服务员没有乱瞟,送完餐后,姿势端正地微微鞠躬。 白亭絮笑着说:“好的,谢谢。” 岁柏年跟着也道了声谢。 岁柏年点得有点多,似乎是想用美食将他刚刚消耗完的心情弥补回来一般,自己还没开始吃,就已经往白亭絮的碗里推了满满一碗的东西。 白亭絮无奈地看着他,也学着他朝他碗里堆东西。结果就是,两人还没开始动筷,双方的碗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好!停!打住!碗大哥他要不行了。”白亭絮倏地伸出手中的筷子,精准地阻止了岁柏年的动作。 “哈哈哈,那快多吃点,否则碗大哥该撑坏了。”听罢,岁柏年才停下来,笑着示意他赶紧帮一帮身前的碗大哥。 没想到岁柏年会接自己的梗,白亭絮笑着朝他挑了挑眉,“好,你也吃。” 刚吃了几口,白亭絮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他赶紧扯过一张纸巾,粗略地擦了下嘴,“喂,您好。” 岁柏年也停下来看他接电话,白亭絮无声地用嘴型示意他:“没事,你吃。” “喂,您好,是白亭絮先生吗?”对面传来刚才带他去做笔录的警察小哥的声音。 “是的。”白亭絮看着岁柏年不听他的,还是停着等他,只好由着他去。听到对面是警察小哥的声音,白亭絮干脆点了外放。 “不好意思打扰您,我们打电话过来是为了感谢您。感谢您的报警,我们发现这几位嫌疑人都涉及黄赌毒,我们之前排查了很久都没训到他们的踪迹,因此特地来感谢您。” 白亭絮和岁柏年对视了一眼,说道:“应该做的。” “还有就是,您的父亲,也在涉毒的人员范围内,虽然我们了解到您跟他十多年不住一起,但还是告知您一声。” 白亭絮沉默了一会,道:“嗯,我知道了。麻烦你们了。” “应该的,那不打扰您,再次感谢您。” “好,谢谢,再见。” 白亭絮毫不意外,白端锐那副模样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涉毒。 岁柏年以为他难过,说道:“没事,他自个儿造的。” 白亭絮“扑哧”一声,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岁柏年这么说别人,“你说得对。我们吃我们的。” 吃完后,岁柏年就该走了。临于门前,他还特地嘱咐了一句:“我就在楼上408,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好,晚安。”白亭絮笑着推他走,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这才进了屋。 翌日。 风轻云净,万顷长空尽显秋高气爽,倒是赶上了广州秋冬之际惟有的几日清凉。 白亭絮不急着回,岁柏年因为打官司要明日才回,他蓦然心血来潮,很是心动,盘算着跟着岁柏年去旁听此次的案件审理。 他没旁听过案件审理的过程,周遭庄重威严的气氛并不压抑,反倒神圣。他登时感到一丝震慑,不由得正身端坐。 岁柏年一袭正装,与初见时如出一辙,竟让白亭絮些许失神。 与当时的官司不同,岁柏年此次是被告的辩护律师。事态多迁,被告方原本是上次案件的原告,此刻却反成了被告。谈起缘由,不过是此番的原告方不满上次的处理结果,硬是重新上诉了一次。 双方的争辩谈不上激烈,顶多是原告方觉得不合理之处,倏尔拍桌而起的动作,惹得法官多说了几句“肃静”。 岁柏年周生的气息和平日迥乎不同。淡然的神情增添了他的冷静,满分的逻辑来自于他事前充足的准备。 这一点白亭絮深有感触。 上次坐于岁柏年的身边,他带给他的感觉便是如此,原本的紧张都会在他淡淡的嗓音中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人的信任。 充足的准备就更不用说,他见过岁柏年工作的样子,也知道他的谨慎和认真。他的思路总是很清晰,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突破口,让人不由得一脚踏进他思绪的漩涡,最后深陷其中。 白亭絮觉得自己真的就陷落于其中,不单单是他的思路,更是他这个人。 好事多磨,最后还是以原告的诉求不合理而被驳回。 法槌敲落,尘埃落定,大道公正。 第17章 岁柏年下来时,周围的人已然走得七七八八,白亭絮眉眼弯弯,就站在原位看着他迈着大步朝他而来。 岁柏年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庞也露出一丝笑容,径直走到他身边,继而微微俯身,在他耳侧悄声说了句话。 “白老师,你有点呆。” 白亭絮还没反应过来,岁柏年就已经偷笑着往前方走去。白亭絮赶紧跟上,快步超过岁柏年,佯装生气地扭过头来,说了句:“你才呆。”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只有岁柏年看到他在转过头去之际,嘴角浮现出的一丝笑意。 他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我最呆。” 岁柏年的步伐加大了些许,追上了白亭絮,就见白亭絮嘴角那一丝强压下去的弧度,不由得心生愉悦。 “等等!等等!岁律师请留步。” 听见背后传来的喊叫声,岁柏年和白亭絮都停下里脚步。 是岁柏年的委托人,他夹着公文包一刻不停地小跑过来,停下来时还喘着粗气,双手叉着膝盖,平复了好一会。 他们耐心地等着那个中年男人的下文,等到他终于稳了气息,才表明来意,“岁律师,哎呦,岁律师,这次真是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还要继续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岁柏年笑了两声,“您不必如此客气,我该做的。” 中年男人连忙摆摆手,“不不不,当然要感谢!我改天让人赶面锦旗出来,麻溜地就给您寄过去。” 岁柏年握过他伸过来的手,“真的不必麻烦,我只是做了我分内事,而且我也很感谢您能联系我。” “那当然是因为您的实力我们也是放心得下的。”男人呵呵笑了一阵,又补充道:“前段时间听朋友说您最近接了很多案子,忙得歇不下脚,我们还怕您没时间呢。没想到您爽快答应,确实是帮了我们大忙。” 听着这话,始终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白亭絮偏了下眼神,只见岁柏年还是一脸淡笑。 岁柏年还来不及回答,那位中年男子就注意到了白亭絮,忙伸手过去跟他握手,“哎呦,这位小帅哥是哪位啊,不好意思刚才没跟你打招呼。” 白亭絮笑着跟他握了一下,说道:“不会,我是岁律师的师弟,来瞻仰学长的风采。” 闻言,岁柏年也偏头看向他,只迟疑了两秒,就顺着他的话点头,欣然接受这个称呼,“是的,这是我师弟。” “哈哈哈,原来是岁律师的师弟,那将来必定也是执法公正之人,幸会幸会。”中年男人很豪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白亭絮淡淡一笑,“幸会,谢谢。” “这样,其他的想来岁律师也不会接受,所以这面锦旗我是一定要送的,还望岁律师不要嫌弃。”男人又转向岁柏年,摆出一副一定要让他接受,否则他可能会送更大的礼的架势。 岁柏年拗不过他,只好摇着头说:“怎么会嫌弃,那就只能麻烦许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 话毕,男人又跟岁柏年握了下手,就道别离开了。 好半晌,岁柏年才似笑非笑地打趣白亭絮,“嗯?师弟?” 正巧,白亭絮也来了一句:“你这段时间很忙吗?” 两个声线同时起来,两人皆是一愣,后又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白亭絮其实也理不清刚才到底为何要说是他师弟。若说成朋友,他心底隐约藏着一丝不甘。再来,岁柏年确实比他大两岁,说成学长倒也好解释。 “嗯,怕解释麻烦,干脆说成师弟。”白亭絮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岁柏年“哦”了一声,故意拖着长音,觉着逗他好玩,又喊了一声:“师弟,以后请多多指教。” 白亭絮瞬间被逗笑,拍走他伸过来的手,“别贫。” 白亭絮又忍不住多问一次:“你最近很忙吗?” 他实在好奇,岁柏年的状态完全不像那位许先生口中说的接了许多案子,忙得歇不下脚,还经常跟他出来吃饭。 岁柏年抬手摸了摸耳朵,而后道:“还好,没他说得那么夸张,也就几个案件。” 白亭絮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们定了同一班航班,隔天就离开了广州。 回途的路上,白亭絮还在复盘这两天的事情。回溯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急剧占满整个脑盘,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岁柏年说的没有那么忙上面。 不忙就好。 不然他会更感动。 *** 白亭絮依稀记得,当初桑芜给他看岁柏年的资料时,出生日期那一栏上面,躺着1994年12月5日。 周六那日恰好是12月1日,仔细数来,前后还剩下不足三日。 他登时陷入沉吟,他朋友不多,桑芜算一个。平日桑芜生日倒也好办,送酒或者稀奇古怪的小零件尚可,但是岁柏年,有点难办。 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应该是跟重要的人一起过吧。 这么想来,失落感蓦然席卷而来。 于是,他指尖稍动,退出挑礼物的界面,继而点开置顶的那个“他”。 【白:你生日跟你男朋友一起过吗?】 发完信息,他立刻掐灭了手机,抬手按了按心头,还是跳得很快。他很想知道答案,却在发送成功那一刻,蓦然就害怕对方回句“嗯”。 究竟在害怕什么,跟男朋友过生日也很正常,况且作为正常朋友送份礼而已,不算插人感情。 这么一想,他又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滑开手机。 岁柏年在他发过去的下一秒就回过来了,挂满信息的界面上躺着新的两条信息。 【他:没有男朋友。】 【他:想和白老师一起过。】 白亭絮木然地盯着上面的两条信息。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消化消化。 兴许是看白亭絮久久没回信息,对面又弹过来一条信息,毫无征兆地躺在白亭絮的眼皮底下。 【他:之前说的那个喜欢了很久了人,别当真。最近还有个案子要解决,可能有些忙,等生日那天见了面跟你详说。】 敢情之前他的那些纠结,那些踌躇,都在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不,或许是曾经存在。 他好半晌才回了句“好”。 白亭絮由着身体躺下,径直摔进被褥中,指尖还抵着心脏,那个位置的频率跟那天躲进岁柏年怀里时的心跳仅仅相差毫厘。 他猛然从床上径坐起来,伸手慢慢捻着有点发烫的耳尖,这样就代表他可以追求岁柏年了。 手机还停留在聊天框的界面,他又反反复复看了那三条信息好几遍,这才重新点开挑礼物的界面,输入“送给暗恋对象的生日礼物”,点击搜索。 可惜跳出来的都是些适合女生的礼物,岁柏年不合适吧。于是他又输入“送给暗恋男生的礼物”。 这次跳出来的界面稍微合意一些,他上下翻滚屏幕,最后挑了个按摩仪。想来他常年伏案做批注,对着电脑敲字,兴许这个实用一些。 挑完礼物,他瞄了一眼时间。时间尚早,不过十点。 他起身进了画室,准备挑灯两夜,赶在岁柏年生日前画上几笔,就着按摩仪一并赠予他。 夜静更阑,白白早已在它已经加上一床棉毯的猫窝中熟睡。 白亭絮画画时很投入,曲起的五指跟画笔契合万分,灵巧地往画架上已经打好了草稿的画作上涂抹色彩。 画架上的男人轮廓尽显,俊朗万分,雏形已然看出是他打官司时的场景。 勾画完最后一笔,他来了个漂亮的收尾。原以为需要画更长时间,但岁柏年的模样像是已经刻在他的脑海中,每一笔都很自如流畅。 是心跳牵动着他的手在创作,每一划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 炙热夏季的天气固然使人捉摸不透,这初冬的天气应如是。 岁柏年生日这天,白日还是天朗气清,澄空万顷。 紧临薄暮时分,竟蓦然起了风,不过多时,便起了小雨。 窗畔落了几滴雨,窗外几近光秃的枝桠勉强吊挂着一处枯黄叶片,在寒风斜雨中禁不住发颤,摇摇欲坠,脆弱得只需一滴雨珠,便能使它坠落高空。 白亭絮赶忙关了窗,恰巧他也到点下班,昨天订的那家蛋糕店10分钟前就发来取件信息,他赶着去拿。 好在自那次之后,他就多了个心眼,出门就带着把伞,以防不时之需。 天气实在是冷,路上的行人人均身披着一件过膝羽绒,只身穿着薄薄风衣的白亭絮在人群中显得更为单薄。 岁柏年看着那抹单薄的身板从工作室中出来,和迎面而来的寒风扑了个满怀,微微打了个寒战,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米色风衣,细瘦的手腕撑起比那抹身影还大两倍的伞,往车库方向迈去。 他不禁蹙眉,倏地手握成拳搁于唇边,闷闷地咳了两声。 自打那次见到刘豫,他便不时掐着白亭絮下班这个点,将车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从工作室出来,再从车库中开走,他悬着心就放下了。 只是原因他无法宣之于口,索性不打扰,来了就待上片刻便离开。 眼瞧着熟悉的车身开出车库,他就要启动车身,准备走小路,赶在白亭絮敲响他家门铃那一霎,能准时给他开门。 他又咳了两声,蓦然觉得前方闪起了略微刺眼的光线。他朝着那头望去,只见前方一辆黑色轿车频频亮着的闪光灯换成了夜光灯,长驱直入地进了白亭絮刚上的路段。 透过亮光的缝隙,那是张岁柏年只见过一面的脸。仅仅一面,想忘都难。 岁柏年反应很快,熟练操纵着方向盘,追着车尾气跟了上去。 第18章 雨天路滑,下班高峰期的路段总是那么拥堵,带着一身疲倦赶着回家迎接热腾腾饭菜的上班族并不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细雨而放慢车速。 阴沉沉的低空暗淡了几分,周遭的阴冷气息没有因为拥堵的交通而温热多少。 片刻后,一片细碎的雪花点缀在了前方车辆的后视镜上,带着漫天飘零的剔透雪绒一路向下,淹没了被雨打湿的地面。 前面那辆黑车紧跟在白亭絮的车尾,不紧不慢地驶过红灯路口。 倏然,一辆线路有些歪斜的小轿车扭动着车身,车轮不受控制般地横冲直撞,径直冲破红灯路口,朝着那辆黑车直面而去。 黑车来了个漂亮的急转弯,堪堪躲过那个冲击,险些与它来了个亲密接触。 岁柏年紧急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嘭——” 那辆歪歪扭扭的小轿车与跟在黑车后方的车辆毫无征兆地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岁柏年看着前方突出的路况,不禁紧皱眉头。再抬眼望向前方,白亭絮的白色轿车已然没入车流中,连同那辆黑车,也一同消失在眼帘中。 这不是去他家的方向,他料想着白亭絮应该是还有什么事。于是他掏出手机,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发了好几条过去。 【他:小白,你在哪?】 【他:刘豫刚才一直跟在你后面。】 【他:把位置发我,我马上过去。】 但是白亭絮没有回复,他登时心底一紧,指尖又抵上唇边,闷闷咳了两声。 前方的交通尚在处理,没办法那么快疏通。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微微收紧,接着转动方向盘,转身扎进旁边的小路。 白亭絮听见后方传来的巨响,不免回望了一下后视镜。天灾人祸,每日都在上演,他抿了抿唇,将车停在路边,拐进了一条小路。 那家蛋糕店不大,店面评分很高,唯一的确定就是靠近里面,路有点难走。刚取完蛋糕,手机就响了两声。他一边撑着伞,一边拎着蛋糕,抽不出手来看信息。 雪似乎更大了,夹杂着雨花,缠绕于斯,凝结于斯,为小巷两旁的玻璃窗拼织上一层精薄的冰衣。 身前倏然出现一具身影,白亭絮唇边挂着的笑登时消失殆尽。 啧, 还来? 白亭絮耐着心底的烦躁,赶着去给岁柏年过生日,没空搭理他,径直与他错身,忽视他一脸的阴郁。 刘豫也不恼,他已然习惯白亭絮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他手中拎着一个空酒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倚靠着些许旧黄的楼盘墙砖。看着白亭絮擦身而过,他吹了个口哨,猛地一伸手,搭上了白亭絮的肩膀。 白亭絮脚下一顿,避开了那双手,紧接着跟他保持一段距离,神情冷淡地看着他。 “你还想干嘛?你没有别的事做吗?”白亭絮不愿与他多说,甩下一句话便再次提步离开。 刘豫迅即停站到他的面前,拦去他的道路,“还真没有,不想干嘛,就想你跟我在一起而已。” 一阵酒气随着他的动作袭面而来,白亭絮不由得拧紧眉头,他略带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滚。” 刘豫一愣,这是自打他缠着白亭絮以来,第一个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滚”字。但是紧接着他又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心理变态,看着白亭絮冷下来的脸色,他总是会没由来地开心。 “哟,亭絮,今天你生日?”刘豫略过他那个字,因为他的动作注意到他手中拎着的蛋糕,就要伸手去抢。 白亭絮反应很快,在他伸手时又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那双手。 似是抢不着蛋糕,那双手的主人倏然发狠,上前一大步就掐住了白亭絮的下颚。 白亭絮愣了两秒,双手一空,手中的伞和蛋糕都被一举夺过,滚落在雨雪交叠的地面。 饶是再好的脾气也抵不过这般无赖行为,他一把扫开那双遏制在他下颚的手,一曲腿踹中他的膝盖窝,力道很重。 刘豫登时闷哼,白亭絮从来没动过手,今晚的他一次一次地在刷新他对他的认知,这让他很恼火。 他又猛地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拾起蛋糕就往前走的身影狠狠一推,直接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抵在墙面上。 伞和蛋糕再次散落一地,狭窄的深巷骤然安静,只剩下两具男人的身影紧贴着泛黄的墙砖。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面面相觑,身上早已被雨雪打湿。 “本事大了啊,白亭絮。会动手了啊!谁教你的,啊!”刘豫恶狠狠地盯着他,继而又冷笑出了声。 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力量的悬殊让白亭絮无法与之抗衡。他偏开头,从男人嘴里漫出来的酒气更让他受不了。他敛着鼻息,试图掰开男人逐渐收紧的双手,缓缓吐出:“滚。” 刘豫突然大笑,白亭絮这副挣脱不开又倔强的模样登时让他心头愉悦。看着他逐渐涨红的小脸,尽管是在灯光昏暗的小巷也十分明显,他登时有了下一步打算。 可惜他还能来得及下一步动作,一道更大的力气拽着他往后仰,一把滚坐在潮湿的地面。 “操,哪个孙子!” 刘豫不禁痛呼,他揉着被扯过的脖颈,忍着那处行经反射弧传来的烧灼般的痛,抬眼看向那个揽着白亭絮的身影。 白亭絮还趴在岁柏年肩头调整呼吸,熟悉的气息一靠近,他就知道得救了。 岁柏年冷眼看着刘豫,眉间的冷冽让刘豫一愣。 白亭絮没有调整很久,气息平稳之际,岁柏年还牵着他的手,他没急着松开。 倏忽间,刘豫抄起手中的空酒瓶,爬起来就往岁柏年身上招呼。白亭絮将岁柏年往旁边一拉,堪堪躲过那一击。 “您好,警察吗,我在东巷6号,这里有位不明人士酒后袭击我和我朋友,麻烦您过来处理一趟。” 白亭絮掏出手机,很快播了报警电话。 刘豫显然没想到白亭絮动作这么快,就要过去抢他的手机,却径直地被岁柏年给挡住了。 刘豫退后了两步,倏然大笑起来,“白亭絮,好样的!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他稍稍一顿,边往后退边喊道:“不过这位帅哥,小心着点白亭絮,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个男的!你最好离他远点,免得成为下一个备胎!” 他溜得很快,撂下两句话,连滚带爬地没入深巷中。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唯独那句话的余音似乎还久久回响在这条狭窄的小巷。 周遭依旧冷气弥漫,指尖相连处,却传来异乎平常的滚烫触感,紧接着身边人又传来两声闷咳。 他登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抬起手触碰岁柏年的额头。 好烫。 他被烫得手心一缩。来不及解释了,窗户纸迟早要捅破,但不是现在。 岁柏年不作什么反应,在白亭絮看来,他可能被烧得有点呆。 他赶紧捡起那把伞和滚落在地、早已被泥土和雨雪浸湿的蛋糕。他这才发现,岁柏年没有打伞,是一路淋过来的。 岁柏年仿佛从刚才那句话后,就兴致怏怏。这不由得让他多想,他不会真信了吧。 正当他欲要解释,岁柏年就接过他手中的伞,拎过他手中的蛋糕,牵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车那边走去。 白亭絮原本因为他发着烧还不带伞而心底一沉,此刻却不由得噤声,任由他拉着。 “我来开,你待后面睡会。” 岁柏年看了他一眼,把钥匙交到他手里,“好。” 又低又沙哑的嗓音让白亭絮听着实在难受,还带着一丝委屈的意味。 他发动引擎,却迟迟没有挂档。半晌,他熄了火。 “岁——” 他刚偏过头,就见岁柏年已然倚着后座闭上了双眼。 算了,醒了再说。 当下两人浑身黏糊糊的,还充斥着冷气,回家要紧。 他上了后座帮他盖上搁置在车上的一件棉服,又调高了暖气,朝着岁柏年家中的方向驶去。 岁柏年只是阖着眼,因为他心底抗拒那个答案,干脆装睡。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好似更加贪婪,所求不再是远远看他一眼,心底一直有股声音,叫嚣着靠近他,占有他...... 无知无觉地,就着暖气,他竟靠着后排车椅昏昏欲睡。朦胧睡意中,他似乎听见有个声音喊了他一声,紧接着就被人架着进了屋。 那个人帮他换上鞋,撑着他进了房间,将他安顿在床上。 岁柏年的气息很重,身体的温度逐渐升高,烫得他心底发慌。 白亭絮开了暖气,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打了盆热水,暂且搁置在床沿。 床上的男人睡得不安稳,好在身上的衣物已然半干,但是这样行不通,他得帮他清理一下。 昏昏沉沉中,岁柏年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衣服,解开了他的纽扣。他强忍着困乏难受,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腕往那双手上一按,制止了对方的动作。他微微睁开一条缝,愣了一秒。那个人好像白亭絮,应该是梦吧...... 他还听见那人连哄带骗地说:“乖,我帮你擦一擦,醒了奖励你一颗糖。” 乖。 奖励颗糖。 肯定是梦...... 于是他的嘴角弯了一个弧度,不去制止那个人的下一步动作。反正是梦,索性他就松松地搭着那人的手,安然睡去。 第19章 白亭絮帮他擦完身体,便找了套睡衣给他换上。接着他又游荡了岁柏年家中一周,好不容易在客厅的抽屉中找到了半盒感冒药。 “柏年——” 那个哄小孩的声音又在耳畔徘徊,岁柏年下意识地应了声,声音透着几分慵懒和缱绻。 “先起来把把药喝了再睡。” 岁柏年意识朦胧,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微微仰头,就着他喂过来的姿势几口解决。 喝药的模样倒是挺乖,他的手虚虚搭着白亭絮的手腕,喝到最后只残留了几滴水在嘴角,被白亭絮抹掉了。 白亭絮重新给他掖紧被子,俯下身去,额头贴紧他的额头,却被那温度烫得蹙眉。 他又转身继续游荡,寻找还有没有剩余的退烧贴。 “叮咚——”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两声,白亭絮赶忙先过去开门。 “咔嚓——” 门锁转动,紧接着先出现一声慈祥温和的嗓音,“小柏啊,我来给你过——” 玄关处老妇人换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白亭絮,登时歉意地欠了欠身,“对不起对不起,走错门了——”说着她就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了眼门牌。 “嘶,没错啊。”老妇人微拧着眉小声嘀咕着。 白亭絮拉住她,看着她大包小包的东西,忙过去帮她提着点,“没错,这是岁柏年的家,您快进来吧。” 外头风雪还在孜孜不倦地狂舞,老妇人身上披着风霜,夹杂着未散尽的寒气。她裹紧身上的披巾,拍了拍肩角上不小心沾上的雪花,稍稍往下移了老花镜,端凝着白亭絮。 “你一定是我们家小柏的对象吧,欢迎欢迎。”老妇人又换上了一副微笑,满脸慈爱地看着白亭絮,跟着白亭絮进屋。 “不是不是,我是他朋友。”白亭絮登时一惊,连忙摆手,只是耳尖慢慢爬上一层粉。 老妇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哦......那误会啦误会啦。不碍事,朋友也是一家人!”她边说边搁下带过来的东西。 “没事。”白亭絮笑着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不好意思,请问如何称呼?” “对,你瞧我。”老妇人拍拍脑门,“我啊,姓岁,是小柏的院长,你可以跟着小柏管我叫岁妈妈。今天不是他生日嘛,我就赶着过来给这孩子过生日。” “对了,这孩子呢,怎么不见人影呢。” 白亭絮给她倒了杯热水驱寒,回答她的问题:“院......岁妈妈,他发烧着呢,现在在卧房休息。” “什么,这孩子发烧啦?我得去看看。” 岁妈妈说着就撑着腿起身,白亭絮赶忙搀着她,就见她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岁妈妈熟练地打开一个抽屉,取出里面的退烧贴,给岁柏年贴上。转身时,她望向跟在身后的白亭絮,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每次都不懂得照顾自己,生病了也不知道吃药,常常是我打电话给他不接,我才知道他生病。” 说完她这才注意到了白亭絮那半干的头发。 他们悄声出去,关上房间门后,岁妈妈赶紧拉住白亭絮,触及他略带潮意的衣襟,不由得紧张,“孩子,你刚才淋雨了吗,快快快,先去洗个澡,我先去给你煮碗姜汤。” 白亭絮本来还想说不用,没有换洗衣物。但看到她急切的神情,不由得应了下来。 两分钟后,白亭絮被岁妈妈推着进屋,而面前的衣橱排满了岁柏年的衣物。 随意穿他衣服不好吧。 但是按照岁妈妈的话讲,岁柏年应该不会介意。 于是他挑了一件宽松的白T和黑色运动裤,偏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岁柏年,一咬牙就进了浴室。 岁柏年的衣服太大,白亭絮这小身板根本兜不住。黑色运动裤倒是正常,偏偏这白T不仅袖子长了一截,衣摆也没过了腿根,白亭絮这才切身体会到岁柏年不仅比他高,身形也比他宽了一圈。 头发还是吹了半干,从浴室出来时,岁妈妈已然端着碗姜汤递到他手中,一脸慈爱地往他身上瞟。 ? 他有些尴尬,忍住没发问,却听岁妈妈语重心长地一句:“看来以后要让小柏多给你买点好吃的。年轻人,还在长身体。” ? 白亭絮放下碗,不好意思地又强调了一句:“岁妈妈,我们不是......” “我懂,我懂。年轻人别害羞,都是过来人。”岁妈妈说着,就拿起他的碗进了厨房。 行..... 您说是就是吧。 这回白亭絮没反驳她,反正吃亏的是岁柏年,又不是他。 他跟着岁妈妈进了厨房,像上次岁柏年帮他一样,帮岁妈妈拾菜打下手。 岁妈妈手艺一绝,仅仅从起火烧油爆炒葱姜蒜就能看出她厨艺了得。白亭絮刀工很好,胡萝卜在细腻的刀工下整齐成丝,就着搅拌好的鸡蛋一并送入院长的手中。 他们配合得绝佳,洗菜切菜炒菜顺畅得赶超一条龙服务,毫不拖沓。片刻,一道鸡蛋炒胡罗卜丝闪亮出锅。 卖相特别好看,油汪汪的胡萝卜丝配上金灿灿的成块鸡蛋,再撒上葱花点缀,在厨房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鲜亮。香味登时充斥着狭小的厨房,漫上油烟机,亲吻天花板,惹得白亭絮端着往鼻底一凑。 “好香!看来有口福了。”白亭絮夸赞道。 岁妈妈登时笑了,“待会多吃点,小柏等他醒了再做给他吃。” 白亭絮笑着点头,又投身进了下一道菜中。 “对了,孩子。”岁妈妈突然开口,偏头看向一旁挑着虾线的白亭絮。 “嗯?怎么了?” 岁妈妈讪讪笑了两声,说:“瞧我这记性,一直都没问你叫什么。” 闻言,白亭絮也偏头朝她一笑,“没事,我叫白亭絮,亭台楼阁的亭,随风飘絮的絮。” “好名字。那我喊你小白。”岁妈妈给那条正发出滋滋声的鱼翻了个面,蓦然想到什么,又说:“诶,那不是跟我们小柏发音差不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也行? 白亭絮不由得感慨岁妈妈的脑洞。虽然年迈,但看着心态很年轻。 白亭絮只能陪着笑。 这上了年纪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想关上就难喽。岁妈妈往锅里倒了适量清水,锅盖一盖,开始找白亭絮唠嗑。 “我们小柏这孩子啊,犟起来是真犟,善良也是真善良。” 白亭絮继续手头的工作,只是偏眼看向她,认真听着她讲。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啊,这孩子跟别人处不来,天天跟人打架。一被打哭就往我那跑,我总会给他做顿饭。” 白亭絮耐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登时忍俊不禁。 岁妈妈叹了口气,“但我每次问他为什么跟人打架,他总是不吭声。” 白亭絮眸低一动,问出了声:“为什么?” 岁妈妈看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瞧把你紧张的。孤儿院以前有很多流浪猫,这孩子喜欢得紧,一见着其他孩子捉弄那些猫,他就气不打一处,直接上前跟人家理论。” 怪不得白白喜欢他。 “我们小柏犟起来可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点白亭絮倒是没看出来,将手中挑好的虾放一旁,又去处理早腌制好的鸡肉。 他问:“会吗?” 岁妈妈没回答他,掀开锅盖,接过白亭絮递过来的盘子,捞鱼出锅,撒上酱料,点缀香菜,就算完成了。 她又开始热油,这才说:“那可不是,我老了,就盼着他娶妻生子。” 闻言,白亭絮切着鸡肉的手一颤,偏了个方向。 “以前我老是催他赶紧找个合适的对象,他每次都答应,可我看得出来,他那是敷衍我呢。”岁妈妈说着,撅起了嘴,模样带着一丝不满。 白亭絮不知道该如何作声,只能应了句“嗯”。 却听岁妈妈毫无征兆地说:“看来你是真喜欢我们家小柏。” “啊?”白亭絮登时被问得一愣。 有这么明显吗? 岁妈妈不由得觉得好笑,她没回答,只是又说:“直至有天他回去看我,跟我说他喜欢男生,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还沉浸在回忆中,看不出什么神情。 白亭絮将鸡肉装进盘中,停下手头的动作,偏头看向她,“所以,您见了我才会以为......” 岁妈妈登时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压低声线说道:“那个只是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我觉得我们小柏啊,会喜欢你。” 会吗...... 白亭絮不自然地笑了笑,又问道:“那您现在为什么接受了?” “哎呀,我都年过半百,快入土的人了,只要小柏高兴,我也就无憾了——” 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哗——”的一声被打开。 “什么入土,赶紧敲三下木头。” 岁柏年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门外,佯装不悦地看向岁院长。 “你醒啦?瞧我这嘴,呸呸呸。” 岁妈妈也不恼,顺着他的意敲了三下木柜。 岁柏年这才笑了,他的声音不似之前那么低沉,笑声隔着胸腔振涌出来,登时三人笑成一片。 第20章 岁妈妈放下手头的工作,利索地走到岁柏年面前,抬起了手。 岁柏年习惯性地俯下身,由着她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那张本没多少褶皱细纹的小脸霎时又多了几条深纹在额间,眼角处的细纹略微平直,她道:“嘶,怎么还是这么烫。要不再去睡会?” 岁柏年拿下她的手,放到唇边隔着自己的手轻触了一下,笑着说:“我没事,不用。您不要靠我那么近,当心传染。”继而放开了她的手。 “说什么话!”岁妈妈不免嗔怪道,“好了,这里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俩出去,做好了喊你们。” 岁妈妈说着,就将后方的白亭絮推到岁柏年旁边。 白亭絮觉着这般不妥,于是道:“可是您......” “走吧。”岁妈妈还没说话,岁柏年就先发了话,拉着白亭絮出了厨房。 一出厨房,合上磨砂门,岁柏年这才解释道:“岁妈妈虽然年老,却是一个老小孩。你不让她做,她待会该生气了。” 白亭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抬眸时,就见岁柏年垂眼凝睇着自己。 反应过来时,才觉着尴尬,捏了捏耳尖,解释道:“没带衣服过来,擅自借你衣服穿了,下次再买一套还你。” 岁柏年闷闷笑了两声,“不用,白老师穿着好看。”说着,他又开始低咳。 白亭絮蹙眉,问道:“你真的不去再睡会?” “没事,快好了,刚才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骗谁? 岁柏年接过白亭絮递过来的热水,蓦然想起自己自顾自地拉着人家上了车,忘记了对方也开了车这一茬,于是他问道:“你车怎么办?” 白亭絮也坐了下来,回答道:“叫了拉车服务。” 可惜那幅画还在车上。 岁柏年只回了个“哦”。 话音刚落,就见白亭絮眸低动了动,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刘豫跟着我?” “我......我是......” “菜好啦,孩子们——” 岁妈妈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接着就见她拉开门,端着两道菜出现在眼帘。 “就来!”岁柏年说着就起身,跟刚才吞吞吐吐的模样一点也不沾边。 他登时松了口气,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外头风雪似乎停了,屋内烟火气息十足。餐桌上围着四菜一汤,是平日的家常菜,沾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吊灯的映衬下色泽饱满,香味漫散。 “来——这是小白的,这碗是小柏的。” 岁妈妈乐呵呵地添饭,看着这一桌其乐融融,她尤其愉悦。 白亭絮赶忙接过,道了声谢,岁柏年紧跟其后,也道了声谢。 岁妈妈给白亭絮夹了对虾,“小白啊,你能来给我们小柏过生日啊,岁妈妈特别开心。” 他正要谢,就发现岁柏年也笑着看着他,他清咳了声,说道:“多谢岁妈妈,朋友嘛,来给过生日应该的。” 岁妈妈不着痕迹地瞟了岁柏年一眼,发现这孩子虽然还是笑着的,但是眉间多了一丝愁容。 原来是还真没追上。岁妈妈默默在内心摇了摇头。 “来来来,孩子们,我们以汤代酒。”岁妈妈说着,就举起碗来。 “小柏啊,新的一岁,岁妈妈啊,就希望你平安顺遂,长乐永康!” 白亭絮偏头看向他,见他跟岁妈妈碰碗,也跟着凑起了热闹。 “生诞正逢雪迎春,那我便祝你春风快意,所及皆星辰。” *** 岁妈妈年纪大,岁柏年又生着病,刷碗这活自然就被白亭絮包揽了。 厨房中传来哗哗的水声以及锅碗瓢盆冲洗的声响。 白亭絮刷得有些许心不在焉。今晚因为岁妈妈在,他们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刚才的事。他寄希望于岁妈妈晚些回去,又矛盾于该跟岁柏年谈谈,早点捅破那层几近破碎不堪的窗户纸。 “小白啊,岁妈妈先回去了哦!”岁妈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登时将他螺旋上升的思绪拉了回来。 “哦好!”白亭絮擦擦手,忙不迭出去送她。 岁柏年瞧他出来,朝他招了招手,“小白,岁妈妈要回去了。” 白亭絮朝着玄关处走去,朝着那个正换着鞋的身影道:“这么晚,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小新在下面等着我呢。”岁妈妈忙赶着摆手拒绝,换完鞋后跺了两脚,满脸慈爱地说道:“小柏啊,要好好疼爱人家小白,知道吗。好啦好啦,你们小两口就不用送我了,走了!” 撂下此话,不等他们跟她道别,岁妈妈便背着手出门了,还不忘给他们带上门。 屋内随着一声门锁落紧的声响,便只余下满屋的缄默。 白亭絮没敢看岁柏年,沉默了片刻,作势往厨房走去,说道:“柏年,岁妈妈的话你别当——”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滚烫有力的手从背后揽住腰际,紧接着就被带进了一个宽厚熟悉的怀抱,背脊径直抵着岁柏年灼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觉着那处不仅烫,频率还很高。 “真——” 他登时瞳孔收缩,手竟霎时不知道该往何处放,怔怔地将最后一个字送出口,只是轻得几乎听不着声。 “可是我当真了。” 岁柏年深埋进他的颈间,比平日还要滚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洒在他的颈侧,灼得那处皮肤好似要烧起来了,一路烧到心脏,烧得他分不清那急速跳动的心跳究竟是谁的...... 白亭絮覆上了他紧揽着自己腰际的手腕,稍微偏头看他,说道:“岁柏年,我们——” 谈谈。 岁柏年不由得收紧了几分,惹得白亭絮倏地噤声。 难不成他喜欢我? 他觉得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微微启唇,明显感觉到自己发出的声线都在抖:“什么意思?” “刚才岁妈妈走之前跟我说,喜欢就去追。”岁柏年吐出的温气尽数灌进他的脖颈,他不由得抓紧岁柏年的指尖。 “你......你喜欢......” 半晌,白亭絮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白亭絮,我在追你。”岁柏年心中忐忑,只能埋得更深,闷闷地说:“很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岁柏——” “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 岁柏年就着这个姿势,生怕他跑了一般,将他抓着自己指尖的手包进掌心,又揽紧了几分。 “六年前的初冬,有个大学生常去我打工的那家咖啡馆画画。他踏着风雪而来,肩上沾着枚雪花。自此一眼,我就着了魔般将他装进心底,藏了很多年。” 六年…… “白亭絮,那是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喜欢我…… “你捡了白白,能不能也捡一下我。” 我也喜欢你…… 等话说完,白亭絮却没有任何反应,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久到岁柏年以为白亭絮接受不了,于是他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说着他就松了几分力道。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白亭絮换了个方向。他怔怔地看着白亭絮钻进他的怀里,双手搂紧了他的脖颈,抓着自己的手环紧他的腰际。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闷闷地说:“不许松......” 岁柏年心底一颤,就要放开他看他怎么还哭上了。 “抱紧点......” 岁柏年重新搂紧了他,抬手抵着他的脖颈,似要将他揉进骨子里。 “岁柏年,你怎么这么笨啊......我也很喜欢你啊。” 白亭絮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感性的人,几句告白居然还能将他弄哭,他觉得有点丢脸,默默将泪珠抹在岁柏年的衣角上。 “是,我笨......”岁柏年顺着他的意应道,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登时心底又是一颤,“你是说,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是我理解的那个喜欢吗?” 他蓦然欣喜得摸不着北,太突然了,他想都不敢想...... “真的好笨,哪还有别的喜欢啊......”白亭絮嘴角起了一丝笑意,小声嘀咕道。 说着白亭絮就要松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温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再抱一会。” 白亭絮这下耳尖和脖颈都红得一塌糊涂。 风雪似乎又开始狂舞,一点一滴吞噬着一栋栋楼房,爬上了磨砂玻璃窗,可劲地拍打,节奏轻快明朗。 满室被暖气充斥着,白亭絮身上穿着岁柏年过于宽大的衣服,周生也被岁柏年的气息包裹着,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半响,白亭絮微微仰起头,轻轻触碰了他的耳侧,惹得他一怔。 他手劲松了几分,跟白亭絮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才见着他眼尾的那一抹红。 他抬手去触碰,虔诚且亲昵地亲了亲他的眼尾。白亭絮骤然攥紧他的衣襟,紧了又松。 白亭絮重新勾紧他的脖颈,就要去亲他,却被他偏头躲开。 他略带不满地看着他,就见他满眼宠溺地说:“待会传染给你。”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触碰他。他现在满眼都是他,就像白亭絮祝愿的那样,所及皆星辰,他就是他的星辰。 闻言,白亭絮眯了眯眼,佯装地轻咳了两声。 “我也感冒了——” 话音刚落,他没等岁柏年作反应,就攀紧他的脖颈,轻轻压了上去,试探性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第21章 陌生的触感铺天盖地而来,岁柏年的唇角过于滚烫,心跳声已然盖过了他所有的思绪,惹得他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岁柏年倏地压紧他的脖颈,将他抵在玄关处的墙面上,只手搂紧他,加重了力道,夺回了主动权。 好凶。 这是白亭絮被亲迷糊之际脑海中唯一荡存的想法。 岁柏年托着股/部将他抱起,白亭絮不由得搂紧他,以免摔下去。 他们还亲得难舍难分,事实是岁柏年抱得很稳,给了他十足的安全感。 岁柏年径直抱着他去了主卧,将他放到床上。高大的身躯压下来,生生笼罩着他,白亭絮已然抽不出思绪去顾及其他的想法,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现在正十指相扣...... 蓦然,他感觉到了什么,登时清醒。 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岁柏年倏地松开了他,随意抓了一套衣服就进了浴室。 整间主卧只回荡着一句:“我去洗澡。” 他缓了好半晌,坐起来咯噔一笑。笑了片刻,才走近浴室,隔着门喊了声,“还感冒呢,别洗太久。” “好。” 浴室内窸窸窣窣的声响穿杂在稀里哗落的淋浴声中,岁柏年这澡还是洗得久了些。 白亭絮放纵着自己在床沿处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听着浴室内传来的水声,他觉着他现下耳根铁定红得滴血。 思绪转得很快,他又想起了那个被他们遗忘了的蛋糕,便起身想去看看还能不能给凑合着点根蜡烛象征性地意思意思。 岁柏年出来时,白亭絮正一脸嫌弃地瞅着那个蛋糕。上面沾着干透了的泥沙,纸盒半干未干。 他走过去从背后环抱着他。他觉得自己抱他上瘾了,特别是这个姿势,给了他莫大的满足。 白亭絮感受到来人,手头的工作没停,反而懒懒散散地就势倚了上去。 岁柏年看着桌面上糊烂了的蛋糕,眉头却没皱一下,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白老师人来了就好,蛋糕没什么所谓。” 白亭絮放下那个蛋糕,任由自己的背脊没骨头般没入他的胸膛上,“那怎么能行,改天咱们再买一个。” 岁柏年低低笑了两声,顺着说道:“都听白老师的。” 他的脸颊不经意蹭了蹭白亭絮的,带着股撒娇的意味:“今晚留下来吗?” 白亭絮脸微红,佯装沉吟。岁柏年见他沉默,又说到:“留下来吧。” 白亭絮心底直发苏,岁柏年为什么这么会。 “嗯,你生病了,我留下来照顾你。”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假装正经道,还不忘反手薅了岁柏年的头发,登时觉着占了个大便宜。 “好。”岁柏年没拆穿他,笑着亲了一下他的肩胛骨,惹得白亭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都说刚在一起肯定是腻歪的,特别像岁柏年这种一憋就憋了六年的,白亭絮被他撩拨得也没好到哪去。 刚才那股好不容易褪下的热劲又有了抬头复苏的意味,即使在寒冬腊月,也如同春风野草般恣意窜生。 他们禁不住诱惑又贴了上去,呼吸骤然急促,气息逐渐紊乱,体温不断上升,颇有要将这六年的遗憾通通补回来一般,亲着亲着又滚到床上去。 岁柏年觉得澡白冲了。 当下已然过了十点,兴许是岁柏年家隔音效果不错,周遭就连邻居的动静或是楼上楼下孩童上窜下跳的吵闹声都没有。 他们仿佛隔离了喧杂的人世间,在这个只听得见他们两人急促的呼吸声的小房间里,倾诉着暗恋的酸涩,互道对彼此的喜欢。 那只白亭絮移不下眼睛的瘦长指节没入那件宽大得一掀就上去的白T。暖气还在持续供应着,白亭絮觉得自己过于滚烫,就像正在沸腾的开水冒出的蒸汽,热意随着那股气流直抵脑门,心底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他禁不住闷哼出声,惹得两人皆是一愣。岁柏年神情暗淡,亲了亲他发红的眼尾,指节安抚性地覆在他的耳尖上轻轻捏戳。 难耐之际,白亭絮只能眯着眼,仰起头去舔咬岁柏年诱人的喉结,惹得亲吻他的那个人神色又暗淡了几分。 最后他们还是没做,只是草草地解决了一下。 岁柏年生着病是一回事,再者岁柏年终究没舍得动他,家里没东西,怕伤着他。 这一夜他们讲了许多话,从白亭絮逼供岁柏年老实交代这六年是这么个回事,到岁柏年问白亭絮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再到岁柏年问白白怎么办,白亭絮回他说送到宠物寄养所......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起初,岁柏年单单以为不过是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过分抢眼,至得他过眼难忘。后又觉得许是少年精湛的绘画功底令他心生倾佩。直至那少年突然没了踪迹,满世界都再也遇不到他,就好像这个人不过黄粱一梦。 他如梦初醒,心底莫名空了一角,像脚底倏然踏空一般,惊慌且失落。 至此,他唯一知道的那人的信息,就仅剩下从他跟路过的同学打招呼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的他名作白亭絮。 白亭絮是枕在岁柏年的肩头睡着的。他的气息逐渐平稳,岁柏年耐着满心欢喜,在他的泪痣上偷了个香。 酣然入梦之际,白亭絮听到耳畔似乎有人说了句话。 “晚安,男朋友。” 晚安,他在睡梦中说。 *** 翌日,白亭絮醒得异常早。半梦半醒中,他伸出一截手四处摸索床头的手机,眯着眼瞧了时间,才六点半。 待他瘫回被窝原处,这才觉着背后抵着一个温热、呼吸平稳的胸膛。他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岁柏年睡得安稳,下巴还搁在自己的头顶上,不由得嘴角上扬。昨晚明明是面对面睡着的,不知道怎的就换了个姿势,岁柏年的手还松松垮垮地搁在他的腰际,他第一次觉着醒得早也不赖。 他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倏地觉得身子有点沉,不小心扯了一下嗓子,登时干哑难受。他瞬间清醒,昨晚睡前还被岁柏年灌了两瓶抗病毒,没想到今早还是中了招。 他没了睡意,又懒得动弹,百无聊赖地就着这个姿势玩岁柏年环在他腰侧的手指。 要说他们这种设计师,画惯了人体模型,对人体艺术自然有偏爱之处。而白亭絮偏爱画手,岁柏年的手指骨节分明,看起来刚健有力,恰巧根根长在白亭絮的审美点上。 蓦然那只长在审美点上的指节微微动弹了一下,紧接着白亭絮就被一股力道带进怀里。身后的男人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他的耳侧,刚醒的声音略带暗哑,低低笑了两声,说道:“再睡会。” 白亭絮感受到了他怀中的暖意,不由得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说:“好。” 谁只一开口,沙哑万分的声音牵动了嗓子,干哑撕裂感骤然而来。 岁柏年觉察不对,登时睡意全无,神经进入戒备状态,紧张道:“我传给你了?” 白亭絮转了个身,将头埋在他的颈处,懒懒道:“没,许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 说完他又探出一只手贴上了岁柏年的额头,那处还贴着退烧贴,此刻的温度已然降了下来。 岁柏年将他的手卷在手心中摩挲着,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你待会吃完药再睡,今天别去上班了。” 白亭絮道:“好。” 岁柏年环抱住他,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白老师,生病一个人不方便。” 白亭絮假装没听懂,反倒翻起旧账,“那你之前生病怎么不跟我说,还不撑伞就跑过来。” 岁柏年自知理亏,只能闷闷地笑,顺着他的背抚到腰侧,轻轻揉了揉,瞬间抚平了他刚要诈起的毛。 白亭絮禁不住缩了下腰,沙哑的嗓子略带笑意,“别闹,痒。” 岁柏年听着他微哑的嗓子听得难受,说道:“不闹了,你先睡会。可是我想陪着你。” 白亭絮笑出了声,心想这人总算不拐弯抹角了,“好吧,那我待会把钥匙给你,你上我家拿几套换洗的过来,这几天就只能劳烦岁律师了。” 岁柏年表情浮夸,说道:“怎么会麻烦呢。能得到白老师的临幸,鄙人这间寒舍顿时蓬荜生辉。” 白亭絮被他的模样逗笑,捂住了他的嘴,“好了,停!别演了,怎么这么爱演呢你。” 却觉得掌心一痒,岁柏年轻啄了他的掌心。 两人眸低的光皆是一动,他们又接了一个又长又湿的早安吻。 岁柏年今天还要上班,太复杂的早餐他不擅长,只能给白亭絮做不容易砸的煎鸡蛋,配上一杯热牛奶,简单的早餐就算完成了。 等两个人又黏黏糊糊地吃了个早餐,他盯着白亭絮把药喝完,将他安顿好才出了门。 白亭絮熟睡前,心底一直纳闷,岁柏年是不是爹过头了,唠叨起来怎么跟个老头子似的。一想到这,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刚好他就很喜欢。 外头的风雪从昨夜下到现在,趁着清晨这会功夫才有要收起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之迹。岁柏年的工作还是很多,接的那些案件一个接是一个。虽然他病还没好全,效率却是跟得上,他偷着中午的闲,赶着去公寓中拿衣服,顺道回去看看白亭絮。 第22章 他刚上了楼,用钥匙“滴”了门,准备转动数码锁,背后就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 脚步声匆忙慌乱,他本来以为是楼上或者楼下的某个邻居,不打算理会,就听见后边传来个女人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 他重新合上那道门,转身去看。 就见一个面容疲倦的女人停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仔细端凝,还能瞧见她眼底浅浅的乌青以及被风雪吹得凌乱的发丝。 这女人看着不像是需要他帮助的邻居,岁柏年摸不清她的来意,等她平稳好气息后,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人眼神飘忽不定,视线在岁柏年以及那扇刚刚被他带出来的门之间来回扫荡。她游移不定,好一会才微微张开泛着些许死皮的唇,她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不是白亭絮的家吗?你是?” 岁柏年料想她是来找白亭絮的,便说:“他现在不在,我来帮他拿些东西。” 女人沉吟不语,拧着眉迟疑地点了点头,继而有些失落的准备转头离开。 这女人有点反常,岁柏年看着她要离开,想开口询问,却无法估摸她跟白亭絮的关系,干脆想着算了,等回去跟白亭絮说一声。 他正准备将手上的钥匙重新开门,手臂却骤然被那个冲上前来的女人死死地抓住。 他愣怔了一会,就赶忙扶住那个踉跄着上前的女人。 女人的眼角带着猩红的血丝,泪水此时已然在眼眶中打转。岁柏年眉头一皱,安抚地问道:“您找小白什么事吗?或许我也可以帮上忙。” 女人放开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 岁柏年刚想再安慰几句,就听得一声闷响,女人径直磕跪在地,双肩禁不住颤抖。 岁柏年赶忙上前扶她起来,女人却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的手掰开,抽泣道:“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跟小白关系还不错吧。” 岁柏年还保持着那个扶她的动作,回答道:“还不错。” 女人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俯下头去,双手掩面,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啜泣,她断断续续说道:“救救我们吧...一刻也等不了。我...小白是我儿子。” 听到这,岁柏年眉头锁得更深,他又尝试了一遍将女人扶起来,“阿姨,咱们先起来说,跪着伤膝盖。” 兴许是忻梦娆悲伤到体力不支,竟轻易地被岁柏年扶了起来。 饶是终于扶起来了,岁柏年不由得松了口气,说道:“您慢慢说。” 忻梦娆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我还有一个小儿子...他不像小白那样让人省心...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处于叛逆期,竟然学着其他孩子抽烟。我原本只是觉着这孩子捣蛋了点,没想到他...他竟然跟着一帮比他大的孩子去围困一个初中生,生生...生生...”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抽泣起来,直接瘫坐在地上,再次掩起了面,接着说道:“生生将那个孩子打得腿折,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怕是...怕是这辈子都得在轮椅上过活喽...” 岁柏年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天还很凉,楼道像灌了寒风似的,能将站着的人冻得瑟瑟发抖,更别说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了。 岁柏年只能将这个失意的母亲再次拖扶起来。他开了门,扶着忻梦娆进家中坐,用保温壶给她倒了杯热水。 岁柏年的眉头一刻也没有放松,说道:“阿姨,您先喝口水吧。” 忻梦娆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喝水,又接着道:“那个孩子的父母上我们家讨个说法,开口就是三十万,要不然就要送我们家小泽进去。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能来找小白。” 岁柏年这会已然察觉到忻梦娆跟白亭絮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出了这种事不直接打他电话,反而跑来他家门前等。更令他不解的事,这位女士在清楚他跟白亭絮真实关系的情况下,就能对他这个外人毫无保留地诉苦,他只能以爱子心切来解释她此时的心境。 于是他说:“所以,你是想让我转告小白,让他帮忙垫上这笔债?” 忻梦娆立即说:“对对对,只是我不太敢跟他当面说,所以想...想请你帮忙转达。” 见岁柏年不说话,她抹了眼角的泪痕,不痛不痒地自我谴责了一番;“我知道我对这孩子不上心,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做他的母亲。但好歹我养过他一段时间,小泽...也是他亲弟弟,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岁柏年曾经听白亭絮提过一嘴忻梦娆的事,只是白亭絮没有控诉过她什么,他不好判断。现在凭着三言两语将这一切重新编织起来,他登时觉着挺讽刺的。 他舍不得他的小白受半丁点委屈,但是他这对父母却频频伤他,连行事作风都如出一辙。平日对他爱答不理,扯到钱的问题上时却将他视为救命稻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拽着他上来填补那个破碎的洞。 于是岁柏年站了起来,秉着最后一丝好脾性,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会帮您转告的,但是他帮不帮忙就由他自己决定了,我做不了主。您请吧。” 忻梦娆一时愣怔,她茫然不解眼前这位青年人突然的态度转变,却又窥不出一丝端倪。但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讪笑道:“好...好的,谢谢,我这就走。” 岁柏年看着忻梦娆落魄的背影出了门,“咔嚓”一声带上门,登时吐出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在沙发上静默地坐了会。半晌,他才起身将白亭絮的家归置整齐,带上几套衣服便离开。 岁柏年回去时,白亭絮已经醒得有一会了,但他没起,在床上赖了许久。他窝在床头看一份小李发过来的资料,正看得差点被袭来的睡意带入困倦的漩涡时,倏地被外头门锁转动的声响惊得清醒。 反应过来时,料想应该是岁柏年回来了。他随意将手机搁在床上,掀开被子,就迎了出去。 “你回来啦?”看着岁柏年拎着两份午餐和他的行李,他旋即走过去接。 “嗯。”岁柏年笑着说。 刚接过午餐,就见岁柏年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 他刚想说没事,岁柏年就把他手上的东西放好,而后轻轻松松地将他抱了起来,他不由得环紧岁柏年的脖颈。 岁柏年径直走到沙发,这才将他放下。一将他放下,就看见白亭絮蒙在他怀里忍笑忍得辛苦。他干脆半跪着蹲在沙发前,抬起手揉乱了他的发丝,表情缓和了一些,说道:“笑什么?嗯?” 白亭絮将他的手拿下来,抓着他的手盘腿坐在沙发上,控诉道:“没,你的表情有点凶。” 岁柏年反手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故意板起脸问:“以后还敢不敢?嗯?” 白亭絮登时起了逗他的心思,于是脱口而出就是一个“敢”。 “嗯?” 岁柏年起身,随即俯下身来,直接将他逼到沙发的一角。白亭絮还穿着睡衣,登时被闹得有些凌乱。岁柏年知道他的耳朵敏感,偏偏故意附在他耳边低声讲话:“再说一遍,还敢不敢?好好说。” 耳根子的酥麻感随着神经传到大脑中枢,激得他心底一颤。他本来想说不敢了,重新开口时,竟情不自己地又成了:“还敢。” 话音刚落,岁柏年便顺着他的耳侧亲了一下,紧接着封住了他的唇。 白亭絮抓着他的后颈回吻,心跳声如雷贯耳,白亭絮喘着有些急。 好半晌,岁柏年才放过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发出由胸腔溢出的笑声,“白老师,再给你一次机会。” 白亭絮还没缓过来,手还环在他的脖颈处,微微喘着气,说道:“不...不敢了。” 岁柏年这才从他身上起来,顺道拉着他坐起来,瞟见他耳尖那一抹红,好心情地说道:“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鞋。” “哦。” 直到吃完饭,岁柏年都没跟白亭絮提起刚才那件事。他盯着白亭絮将药一同吃了,这才去上班。 *** 以往,岁柏年不爱一下班就回家,被空荡充斥着的房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开门进屋时漫然一片的漆黑更是让他心底很空。 这次不一样,岁柏年掐着下班的点就迈出事务所的大门,于智因赶紧追上他,搭着他的肩问:“今天这么早?不像你啊。要不咱们喝酒去?” 岁柏年笑着回:“嫂子不管你吗?” 于智因神气地回道:“不啊,当然不管。除了让我早点回去,喝酒还是不管我的。” 岁柏年笑了两声。 于智因听着他笑不解,又问道:“笑什么?喝不喝?” 岁柏年扒下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朝后面的于智因招了招手,说道:“不喝了,有人管。”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被独自留在原地的于智因愣怔了好一会。 反应过来时,心底就只剩下一句: 卧槽? 他突然抬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痛...痛痛... 他满脸震惊地站在原地。 这万年铁树,这是开花了? 第23章 岁柏年扭开门把进门,迎接他的是满屋急剧汇聚于眼中的光线。 他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到屋里,就见白亭絮在厨房中忙活的身影。 油烟机的声响有些大,白亭絮还没察觉他回家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从他身后将他拥入怀。 白亭絮登时一愣,后又伸出空闲的手往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到:“去洗手吧,差不多好了。” 岁柏年享受般地闭了闭眼,亲了他的耳侧,说到:“好的,白老师。” 白亭絮不由得捏了捏耳朵。 岁柏年帮着摆好碗筷,给彼此盛了饭。 “好吃吗?”白亭絮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期待地问道。 “好吃,白老师做的都好吃。”岁柏年夸了一句。 白亭絮停下筷子,拄着下巴看他,喊了他一声:“岁柏年。” “怎么了?” 白亭絮拿笑眼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岁柏年给他夹了块清蒸鱼,“白老师,我说的可是实话,不带半分虚假,不信你可以试试?” “怎么试?” “你可以亲我一下,试试这张嘴有没有骗你。” 白亭絮当作没听着,催促道:“快吃。” “遵命。” 吃过晚饭,两人难得清闲,借此机会坐在沙发上,挑了一部电影来看。 一晚上岁柏年时不时地欲言又止,白亭絮看在眼底,忍不住在他朝自己靠过来时提了一句:“怎么了这是?说说看吧。” 岁柏年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巧对上他的眼睛,他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将白亭絮搂在了怀里。 白亭絮趴在他的胸口,手抚上了他脸,不自觉地蹭了蹭他刮得光洁的下巴,说道:“嗯?没事,你说吧。” 岁柏年静默了会,这才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跟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白亭絮静静地听着,岁柏年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表达自己的见解,就只是将整个过程梳理得清晰明了地摊在他面前,让他自己作抉择。 但他能听出他隐隐地藏着一丝情绪。 白亭絮从他身上起来,转过身来利索地重新爬上他的双腿,跨坐在他身上,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岁柏年将他抱紧,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他的后颈,以示安抚。 白亭絮刚想说什么,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两声。 岁柏年的手还抵着他的腰际,另一只手伸过去帮他捞了过来。 垂眼一看,上面俨然别无他人,躺着冷冰冰的“妈”字。 岁柏年将手机给他:“白老师,电话。” 白亭絮松开了他,也不避讳他,索性开了免提,就着姿势接起了电话。 “喂,妈。”他淡淡地喊了声。 “诶,小白啊,吃饭了没啊。”那头传来忻梦娆有些低哑的声音,像是已然哭了很久。 他不禁皱了皱眉。 “嗯,吃了。” “小白啊,妈妈今天中午去找你了,你不在。我就跟你朋友聊了几句,你朋友有没有把话捎给你啊。”忻梦娆这会倒是亲切。 “嗯,我知道了。”白亭絮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说话间,就感觉到岁柏年搂在他腰际的手紧了几分,他摸了摸他的头,表示自己没事。 “啊?哦!你是说刘豫吗?” 又有刘豫什么事? “他是谁?”白亭絮不答反问。 忻梦娆这才说:“妈妈上次去你工作室,你不在。本来想回去的,又碰上一个男人,他说是你大学同学,还说知道你家住哪。这不,我就照着他给的地址找来了。”语气见还夹杂着一丝惭愧。 岁柏年将头埋在他的肩颈,在那边落了个吻。 白亭絮稍紧的眉头这才松了几分。 忻梦娆见他不说话,又将话题转了回来:“小白啊,那你考虑得怎么样啊。妈妈这也是没办法,怕你朋友不跟你说,这才忙不迭地又给你打了个电话。” “不跟你说”和“忘记跟你说”显然有很大差别,既然说到这点,白亭絮不免回了她一句:“他跟你不一样。” 那头的忻梦娆显然愣怔了一秒,她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白亭絮就直接说:“我再想想,晚点给你答复,挂了。” 白亭絮说完,径直地把电话掐断,到底是没能狠下心来。 刚点播的轻松爱情片此时已然成为背景,没人有心思去为里面的男主出了车祸而抓心挠肺,也没人有功夫关心女主跟男主到底解除了鸡毛蒜皮的误会没有。 除了“背景音乐”,整间客厅此时就只剩下白亭絮将头蒙在岁柏年怀中浅浅的呼吸,还有岁柏年有一下没一下地像哄小孩一般拍在他背上的声响。 “岁柏年,我没事。都习惯了。” 良久,白亭絮才缓缓吐出这句话。 岁柏年抚上他的脖颈,顺着脖颈一路抚到他的下巴,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说道:“可是我有事——”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落了下来,他习惯性地闭上眼睛,感受到一道炙热的呼吸洒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勾紧岁柏年的脖颈,头被迫抬得有点高,回吻过去。 不同以往,岁柏年吻得很深,却很温柔。就像雪夜中的火堆,细微火苗窜起的火光打在身上,卷走了寒风刺进骨髓的寒意,带来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绵延暖意。 岁柏年细细扫荡他口腔中的每一处角落,带着无声无息的疼惜,亲得白亭絮觉着坐着腿都有些发软,他不由得双腿夹紧他的腰侧。 直到白亭絮喘不过气,岁柏年才停下来,稍稍跟他拉开一点距离,松开他的下巴,蹭掉了他唇上的水渍。 白亭絮缓了一会,重新攀上他的脖颈,就着这个姿势跟他贴的很紧。 虽然岁柏年没说,但他感受到了,他知道他在心疼他。 他揉了他的头发,说:“岁柏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岁妈妈人很好,从我记事起,就不知道妈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看到岁妈妈才知道,真的很温暖。” 岁柏年搂紧他,亲了亲他的脖颈:“岁妈妈也是你妈妈,她很喜欢你。” 白亭絮手指抵着他的头发,挑起一丝发丝在手中打圈,说道:“嗯,我们以后一起照顾她。” “好。” 白亭絮接着道:“其实我想过很多。” 小时候会想忻梦娆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同样是她亲生的,他却丝毫比不上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后来想的是为什么她可以这般皇而堂之、心安理得地每次找他都是为了钱,其他的一律从未过问过。 很可笑,就连他的住处,她都要从别人口中得知。 后来想明白,忻梦娆厌恶他,很大部分原因该是和白端锐有关。她恨透了他,连带着他这个儿子都不配得到她的一丁点关心。 找他拿钱,之前可能是因为养了他几年,到时候该讨点回报,最近几次应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白亭絮对他那个继父没有半分好感。算起来,他比起白端锐有过之而无不及,刚开始还好,后来跟忻梦娆发生口角时,变本加厉地朝她动过手。 液晶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放了一半,男女主互诉情愫,却受到家人的百般阻挠,女主哭得撕心裂肺。岁柏年顺势拿起一旁的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无所谓。记忆固然会留下疤痕,但人总要向前看,时间也没有辜负我。这不,我有你了。”说着,白亭絮将手插进他的头发,收紧,又松开,轻轻蹭了蹭他的头皮。 “嗯,我也很幸运。小白,谢谢你喜欢我。” 岁柏年从他的脖颈一路向上,亲了亲他的耳侧,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是眉毛、眼睛、鼻梁,一路刻画,描摹着他的五官,最后贴上了那片薄唇。 每一下都虔诚无比,直敲他的心脏。 “岁柏年,我想再帮她一次,就当最后还她了。” 白亭絮轻轻喘着气,看着他的眼睛道。 “好,钱够吗?不够从我卡里拿。”岁柏年又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白亭絮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说:“够,我这几年攒了不少。还可以给你买枚戒指,只送你的那种。” 岁柏年心底一动,没忍住又贴了上去,不轻不重地舔咬他的下唇。 其实很舒服,但是白亭絮禁不住挑逗,欲盖弥彰地“嘶”了声,“你咬我。” 岁柏年低低笑了两声,在他耳侧说:“嗯,你可以咬回来。” 他又说;“白老师,戒指也是该我先送你,别跟我抢。” 白亭絮捧着他的脸又贴了上去,岁柏年吻得很凶,有心动,有怜惜,还有占有。 热意直捣脑门,脖颈和耳尖的那层粉已经成了绯红,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游走。 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变化,白亭絮在迷离中抽出气息,认真地说:“岁柏年,我想和你做。” “没东西,会伤着你。”岁柏年又追上去黏糊糊地亲他。 白亭絮就在这样一下一下地轻啄中说:“你今天不在的时候,我叫了送货上门服务,有东西的。” 第24章 岁柏年登时神色暗淡了几分,他一路向下,亲了亲他的锁骨,惹得白亭絮一颤。 “白老师,真的可以吗?” 白亭絮没回他,而是以吻回应他,他一寸一寸亲着他的耳侧,紧贴着他的耳侧哑声道:“在房间里,我们去房间。” 岁柏年就着这个姿势将他轻松抱起,为防止他掉下去,从吻中抽离出来,说:“抱紧了。” 白亭絮双手搂得很紧,岁柏年步伐很急,从两具交叠的身影背面看,就只能看见他们吻得难舍难分,白亭絮纤长的双腿盘在他的腰际,随着步伐不由得在空中晃荡。 岁柏年将他放到在床沿,打开床头的柜子,果不其然看见里面躺着东西。他又俯下身去亲他,将他再次亲迷糊了,便一路向下,亲吻他的锁骨。那双好看的手再次没入布料,白亭絮不由得哼出声来。 ...... “岁柏年,可......可以了。” “小白,疼的话跟我说。” 闻言,白亭絮埋在枕头中的眼睛微微开了一条缝,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岁柏年修长有力的指节在光线下,泛着水光。 屋内暖气开得很足,温度不断攀升。暖气流撞进原本就发烫的铃兰形状落地灯,碰撞之际,落地灯紧紧包裹着暖气,像是要将暖气永远封存在内。 暖气忽进忽出,缠绕得暖色铃兰不断颤抖。那股暖气过于炙热了,也太过于磨人,却透着非一般的温柔,只叫铃兰灯愈发出更亮的光。 暖气顺着铃兰灯直上,将它里里外外包裹个遍,刮扫着内侧,也爱抚着周身。 暖气若即若离,铃兰灯却贪恋那股炙热与温柔并存的温暖,更加热情地绽放光芒,悉数接受暖气的横冲直撞。 于是,它们彼此纠缠,不死不休。 ...... 翌日清晨,天将将亮岁柏年就醒了,床帘很厚,不怎么透光,只能通过虚掩着的一条细小缝隙看见外边的光线,外头应该是没有风雪。 岁柏年将他揽紧,用唇角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还好,没发烧。 他刚松了口气,昨晚不经意间掉到地毯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下意识捂住白亭絮漏在外边的耳朵,后起身去捡。 白亭絮听得两声闹铃,意识清明了一些,脑海中却还荡存着今天不用去工作室的想法,于是他扯了一下被子就往头上闷。 等反应过来时,岁柏年已经重新回到被褥中,低声笑着说:“吵醒你了?很可爱。” 白亭絮眼睛开了条缝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谁知随着他的动作,腰间隐隐传来撕扯的不适感,发出的声线也透着丝丝沙哑。 岁柏年登时紧张,将他捞进怀中,轻声问道:“怎么了?很难受吗?” “没事,就是有点酸。” 岁柏年又贴了下他的额间,再次确认温度不高这才放心。他把手指抵在他的腰间,帮他轻轻地揉了揉,说道:“我再帮你按一会,待会去给你做早餐。” “好。”白亭絮回完嘴角向上扬起,又重新闭上了眼。 *** 白亭絮半推半就地便在岁柏年家中住下了。当然,主人住下了,怎么可能忘记小猫咪? 岁柏年不准白亭絮出门,硬是去他的工作室将他没画完的画稿全部搬了过来,颇有要让人常住的意思。顺带着,他便到白白被寄养的宠物店中将猫接了回来。 一接到白白,他便给白亭絮发了过去。 【男朋友:图片】 【男朋友:白老师,白白马上就给接回家了。】 岁柏年的衣服比较大,穿起来很舒服,于是白亭絮便穿上瘾了,只是可惜了上次岁柏年去给他带来的衣服已经闲置了一段时间了。此时白亭絮便穿着岁柏年的睡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周边都是画稿,他正画得入迷,忽而听到手机给岁柏年设的特殊铃声,于是便一刻不耽误地拿起来看。 就见一张白白眯着眼,看似尤其舒服地埋在岁柏年怀中的图片,那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小模样看起来十分惬意,像是找到了一处既宽厚又具有安全感的避风港。 【男朋友:白老师,它好像很喜欢我,一直蹭我。】 白亭絮不由得憋笑,心道那可不,我也喜欢。 于是他秒回了过去。 【我的:喜欢你。】 这句话模糊了主语,倒是显得暧昧不清了。但是白亭絮并无觉得不妥,索性连撤回都懒得撤,不去管对面岁柏年会是什么反应。 他等了片刻,那边岁柏年没回,他索性便将手头的工作放下,接着便进了厨房,准备给即将回家的两位做顿大餐。 回家的两位,他光想想这个称呼就觉得心中挺美,嘴角随即扬上了一抹笑,口中不禁哼唱着小曲收拾起东西。 那笑带着满足,和白白有几分相像。 嗯,都是岁柏年给的。 岁柏年一回家便将白白随意放到沙发上,它长胖了两圈的猫身在沙发上滚了几圈,掉了几根雪白猫毛。岁柏年将刚给它买的小玩具丢给它玩,顺带揉了把脑袋,“自己玩会儿,我去找爸爸。” 岁柏年偏头看到白亭絮来不及收拾的画稿,怕待会被白白弄到了,便顺手将地上的画稿卷起来安放在一边,对白白道:“别贪玩哦,不要弄坏爸爸的东西。” 白亭絮听到声音便从厨房中出来,没料到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走近他笑着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饭还没好呢。” “我......” 白白一见到白亭絮,连玩具都不玩了,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来,撒欢似地迈着短腿便奔向白亭絮。白亭絮弯腰将它抱起来,他能感觉得到,白白比原先开朗了很多,现在第一次来岁柏年家中也毫不畏惧,这说明岁柏年讨小猫欢心很有一套。 他心中得欣喜不由得便由内而外地溢了出来,岁柏年看在眼底,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得正在逗白白的白亭絮受不住这般火热的目光,下一秒便抬眼跟他对视,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这是?盯着我看干嘛?” 岁柏年笑笑道:“你好看。” 闻言,白亭絮无可奈何地睨了他一眼,这家伙嘴跟抹了蜜似的,愈发不正经了。 岁柏年也不恼,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嗯?什么?” “问我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方才白亭絮也就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想让他真的回答,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重新提起这个。正当他一脸疑惑,就见岁柏年眼底似乎烧起了一团火,他越过白白,贴近白亭絮的耳畔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我赶着回来问问,是有多喜欢?” 白亭絮瞬间觉得那团火似乎顺着耳畔烧到了他的心底,他加快了薅猫毛的手速,一本正经道:“我刚才说的是白白喜欢你!” 他特地咬重了“白白”两个字,手中的行径却败露了他的所思所想。 白白难得被白亭絮薅毛薅得难受,下一秒便不乐意让他抱了,一下子便挣脱了白亭絮欲要将他薅秃的魔爪,纵身一跃便下去继续找刚刚被它抛弃的玩具。 岁柏年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了声。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白亭絮的耳侧,惹得那处通红一片。 他按耐住要再逗一逗人的冲动,退开身来,道:“好了,不逗你了。围裙给我,我去跟着视频做,待会做给你吃。” 谁知他刚起身,白亭絮便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身子贴近他。 一时间,岁柏年有些懵,心跳骤然跳得更快。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蛋,被反调戏了。 自从和岁柏年在一起后,白亭絮都觉得自己放开了很多。于是,他学着岁柏年刚才的动作,贴到他耳侧道:“其实......我比白白还要喜欢你。” 岁柏年的脑海中瞬间有如烟花绽放。可白亭絮并不打算为他的“恶劣”行径负责,于是撩完就跑。白亭絮看着他愣在原地的模样,唇角扬起了得逞的一丝笑,撇开他便径直往厨房中去。 刚进厨房,岁柏年便跟了进来,下一秒就见他将厨房门锁了。 “怎么了?锁门干嘛?”白亭絮看着他脸上忍得幸苦的表情,明知故问道。 岁柏年被他招惹得咬紧了后槽牙,从背后抱住他,佯装恶狠狠地磨着他的耳朵道:“怕白白进来。” 白亭絮本来腰身就细,搂在怀里跟个小团似的,而且他虽然穿着自己的衣服,却依旧抵不住岁柏年从他的动作间隙窥探到掩盖在下边的可人之处。 他喘着粗气,在本来就不大的厨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别闹,我还要做饭。”岁柏年的吻一向是火热的,细细碎碎地落在他的耳侧,密密麻麻地下滑到他的颈侧,惹得白亭絮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待会我来。我饿了,白老师。” 活了二十六年,尽管他没谈过恋爱,但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个“我饿了”是字面意思。 他在这方面也一向纵容岁柏年,于是他默许了,转过身来,纤长的双手攀上岁柏年的脖颈,指尖不由得抚上他发红的耳根,在那处亲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在他耳际道:“轻点。” “遵命。” 今天的风雪倒是不大,只是风仍然不放过那些披了霜的枝桠,压得枝桠愈发低垂。一团如松软云朵般的雪懒懒躺在枝桠上,被风吹得紧跟着枝桠不停地晃。那团白雪像是要沉溺在风中,枝桠成了它唯一的支撑,于是只能紧紧地依附着枝桠。 蓦然,风便大了,像是在酝酿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将枝桠吹得乱晃。那团白雪再也支撑不住了,它觉得自己就该溺死其中,于是它愿意跟这场风共沉沦。 “啪嗒——”一声 是枝桠给白雪最后的支撑后,那团白雪跟着风坠落的声音。 响脆的声音,听得风心动。 -------------------- 岁柏年:铃兰灯和雪都很好看。 第25章 白亭絮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岁柏年抱着他出了厨房,一出厨房便看见白白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叫唤着,那个玩具被它踩在猫爪下,俨然一副玩腻了的模样。 它看着白亭絮轻轻依偎在岁柏年的怀中,眼睛微微眯着,从它仰视而上的角度还能看见他的眼底泛着一丝红,脸蛋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喵~”它颇为担心地上前,拱了拱岁柏年的裤腿。 “没事,爸爸有些累了。”岁柏年声音微哑,透出的磁性令小猫安心,于是白白便听懂了般继续去拉扯它那件小玩具。 岁柏年给他放了水让他泡着,自己便上网找了一些视频,照着上边的做法先给白白做了饭,再简单地开火煲粥。先前为了给白亭絮做饭,他特意学了一段时间。加之他学东西倒是快,而且容易上手,这顿晚餐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白亭絮将自己收拾好了之后,浑身犯懒,却担心岁柏年不会做,随意套了件岁柏年的衬衫便出去了。家中的暖气很足,他倒是不觉得冷,况且先前岁柏年怕他又不穿鞋,连夜在家中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于是他肆无忌惮地以最轻松的状态呈现在岁柏年面前。 没想到一出去岁柏年便令他惊喜,桌上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看着卖相不错,他第一次知道有人给自己做饭的感觉有多好。何况他从小就被迫长大,已经很久没被人照顾过了。 认识岁柏年的这段时间,他终于知道身边多了一个人,就像浮在薄冰上的人骤然被一只逆着寒水出现的大海豚驮起发抖的身体,正带着他一点一点游向更广阔的陆地。 这是他莫大的幸运。 岁柏年端着锅粥从厨房中出来,一抬眼便见他穿着自己衬衫的模样,一脸满足地站在餐桌旁。他登时觉得刚才没有完全消退,并被他强行压下去的那股燥意又油然而生。他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合理地怀疑白亭絮在刻意勾引他,而且他有证据。那双细长得如同艺术品的腿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有些神志不清。 “男朋友,我的定力没有那么好。”他将粥放下,一把搂过正在朝他笑的男朋友的腰,在腰间偷了个好触感。 白亭絮听着岁柏年又有些泛哑的声音,他不置可否,反而笑得眉眼弯弯的,露出了两颗好看的门牙,那模样就像是在告诉他——对,我就是故意的。 白亭絮一把将他作祟的手拍开,道:“吃饭,我饿。” 岁柏年看着眼前人一脸得意的模样,自己确实拿他没有半点办法。看得见吃不着,是个男人都要憋出内伤。好的,谁让岁柏年修仙似的一忍便是六年。 你别说,他还真挺能......等。 白亭絮心中闷笑,心道:拿捏。 饭后自然是两人独处的时光。岁柏年不知从哪又掏出一件猫爬架,搁在一边让白白自行玩耍。白白被拿捏得一清二楚,这个新玩意它倒是喜欢得紧,一到手便不理人了,独自到一旁愉快撒欢。 *** 冬日的暖阳总是能融散路边的积雪,也能猝不及防地闯进人的心房,没有风雪加染的冬夜更是一个难能可贵值得一聚的绝佳时机。 周末对于社畜来说,是一个得以喘口气的闲暇空隙。白亭絮病好了后就回了自己的小公寓,无奈岁柏年总是找各种借口过来“借宿”,干脆两人就默认地有时在这住,有时去岁柏年那住。 这天周六风和日丽,但他们没有要出去的打算,两人在白亭絮的小公寓中待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桑芜发来消息说今晚天气不错,让他出来聚聚,还让他顺带捎上岁柏年。 于是,他们晚上想腻在沙发上的计划随之泡汤。 桑芜定了“青风米月”的包厢,这里两人都很熟悉,一下子就找到了包厢。 “哎,小白!你们总算来了!” 白亭絮刚出现在门口,桑芜就起身迎过来。 “抱歉,路上堵车。”白亭絮抱歉地应道。 “哟,老柏,给面子啊,一起过来了。”后头的于智因一瞧见岁柏年跟在白亭絮后方,笑着调侃道。 上次岁柏年说家里有人管,他还以为他谈了恋爱就不来了,得在家陪老婆。 岁柏年朝他挑了下眉,说道:“聚会当然得来。” 等大家都就坐,这家店主打咖啡,菜单上却没有酒,于是桑芜不知道从哪掏出自己带来的果酒,给四个人都倒了杯。 桑芜面露喜色,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来,今天的聚会我特地要感谢的就是小白和柏兄。小白喝不了浓度高的,所以我们以果酒代替。” 白亭絮笑着应“好”,但是脑中却想不出来有什么事,于是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我知道我知道,”于智因直接一口闷了,豪迈地将玻璃杯重新放回桌子上,拍着胸脯抢答:“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俩。那天我女朋友催得紧,要不是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还有——” 话还没完,桑芜生生打断了他,抢道:“打住打住,我来!这必须我自己感谢!” 白亭絮和岁柏年看着这两个活宝样,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登时觉得好笑。 “那天真得感谢你们,特别是柏哥!我仔细想了想,回去后跟我老爹打战了三百回合,”桑芜略带夸张地说,喝了口果酒,继续道:“这过程,算得上是历经千辛,跋山涉水,弯弯绕绕......” 白亭絮笑出了声,说道:“快说,别绕了,我快被绕弯了。” 桑芜跟着憨笑了声,故弄玄虚地特地拉长了声线:“总之——就是我老爹总于肯听我的意见了,也不再给我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了。” 岁柏年率先笑着说:“不错,是好事,恭喜恭喜。” 白亭絮跟在后边说:“真是好事,说开了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矛盾了。” 于智因跟着插一嘴:“是是是,啥事都得商量着来,沟通才能解决问题。” “来来来,别光顾着高兴,咱们起码得先碰一杯,我得好好感谢你们!”桑芜举起手头的果酒,招呼着众人必须喝一杯。 于智因先举起杯来,跟他碰完一杯下肚,眯着眼舒服地呼出了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喝了浓度多高的白酒。 白亭絮也跟着碰了一下,没有拂他面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转到岁柏年这,桑芜想跟他碰,却迟迟不见他提起玻璃杯,反而看着白亭絮,凑近问道:“我可以喝酒吗?” 桑芜登时不乐意了,眨着眼睛问道:“不是,柏哥,咱俩碰问小白干嘛?” 岁柏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反应过来时,白亭絮耳尖上早已浮了一层粉,连忙道:“可以,不用问我。” “好的,白老师。”岁柏年看出他害羞了,低低地笑了两声,偏过头去跟桑芜碰杯。 桑芜也没在意,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待给大伙又倒了一轮酒,就瞧见白亭絮不仅是耳尖,脸颊也透着淡玫瑰色的红,赶忙制止白亭絮要往嘴里倒的酒,“哎,小白还是别喝了,上脸了都。意思意思就好,咱不介意这个。” “好,就是有点热,没事。”白亭絮闻言,有点不知所措地回道。他悄悄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岁柏年一脚,偏头去看他时,满脸写着“都怨你”。 岁柏年止不住笑得更欢,偷偷在桌底下牵了下他的指尖,眼神中透着“是,都怨我”的宠溺。 白亭絮佯装轻咳了声,无事般地咽下口中的果酒。只是他的脸更红了些,惹得桑芜张罗着将暖气调低一些。 于智因刚给自己满上,抬眼便看见岁柏年看着白亭絮的眼神,怎么品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异。他又想起了岁柏年前段时间生病的事,不免想借此机会多嘱咐几句,也不管其他人作何感想,心直口快便道:“老柏,你前些日子一口气接那么多案子,活活把自己累倒了,接下来可不幸这么干了。钱慢慢赚,你要是缺钱就跟哥们说,咱大的不说,小积蓄还是有的。” 将话交代完,他一口闷下了手头那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果酒。 一口下去,后背猛地被人力道颇重地拍了两下,惹得他登时呛了口气,“咳...咳...干嘛呢?!差点...咳咳...呛死我。” 桑芜忙拍背给他顺气,略带歉意道:“抱歉抱歉,没注意,这一激动就...”话一说完,他还一脸歉意地双手摆了个“求原谅”的手势。 “我这跟老柏说着话,你瞎激动个啥?”于智因犹疑地看着他,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是是是,对不住啊兄弟,”桑芜又去给他拍拍背意思意思,补充道:“这不听你说柏哥缺钱,我就登时激灵,想着要不给柏哥送点钱,不枉柏哥开导我那么久。” “谁说老柏缺钱啦?我那是猜的!猜的!懂不懂...” “行行行,是我断章取义。”桑芜念着这人刚才真被自己吓了一跳,而且也不是真生气,又软着脾性低头认错。 ...... 第26章 两人在对面吵吵闹闹,反应过来时,发现他们谈着的主角从头到尾都没吭过声,就连白亭絮都安静得出奇。 他俩齐齐望过去,就见岁柏年耷拉着肩看着白亭絮,指尖搭在杯口,似乎捏得有些紧,微微泛着点白。白亭絮却没理他,自顾自地捏起酒杯小口小口喝起来,像是没注意到岁柏年的眼光,也没在听他们讲话。那氛围很奇怪,奇怪得就像...... 邪乎得活像情侣间一方做错了事,在向另一方低头认错。可偏偏另一方又不想听他解释,只是自顾自地生着闷气。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讶异神色,像是认同对方心中的想法,他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刚点完头,于智因又猛地摇了摇头,觉着自己肯定是酒喝多魔怔了,没事乱点什么鸳鸯谱...... 可是,这果酒也能醉人? “咳......”岁柏年轻咳了声,对面两人再一次一致地转过头来看他。 岁柏年再一次开口:“不缺钱,接工作是为了养家,不为别的。” 也不知道在解释给谁听。 于智因松了口气,不缺钱就好,不缺钱就好。 但是,嗯?养家! 他那颗八卦的好奇心再一次被吊了起来,这问题憋他心底很久了,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时机问,于是他倾身靠近岁柏年,将手掩在唇边,贼兮兮问道:“所以你上次说的那对象,真不是在蒙我?” 岁柏年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那杯口泛着水光,却不是他刚才拿着的那个,他挑了下眉说道:“当然不蒙你,就是有对象。” 白亭絮原本还在因为岁柏年只顾工作,不顾身体而生闷气,听得这几句对话,心底登时苏软了几分,生生将心底盘算的一堆待会要教训他的话咽了下去,却佯装无事发生般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桑芜的眼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对面这两人身上来回游走,视线随着岁柏年摩挲着杯沿的手指转移到那个杯子上。 不对。 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这杯刚才不是在小白手中吗? 这是什么时候到柏哥手里了...... 正想得入神,就见岁柏年举起那个杯子径直将里面剩下的液体尽数灌进口中。他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岁柏年说他有对象。 ? “我去,什么时候?谁啊?”桑芜一下子回神,眼神登时就亮了,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对啊!上次没来得及问,这次总该满足我了吧!快说快说。”于智因跟着起哄道。 话音刚落,就见岁柏年抬起和白亭絮十指相扣的手放到桌面,笑着说:“抱歉,介绍晚了。我男朋友,白亭絮。” 白亭絮耳根红透了,不由得扣紧了岁柏年的手,也跟着介绍道:“我男朋友,岁柏年。没来得及说,下次请大家吃饭。” “轰——”的一声,是桑芜喝于智因脑门瞬间炸开的声音。 对面的两位愣怔了好一会,木讷地互相对视了眼,再次转过头来看他们时,两人满眼皆是诧异和惊喜。 “我就说不对吧!!我的天!你俩氛围太不对劲了吧!”桑芜此时已经激动得又对着于智因乱锤了一通。 看这架势,敢情这两人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牵着手?还十指相扣?他妈虐狗呢! “就是就是!万万没想到啊!老柏那犹如金屋藏娇的媳妇竟然是小白!恭喜恭喜!!”于智因兴奋得站起身来,端着手中的酒就要去敬他们。 两人都没拂他的面子,于是四个人兴致高昂地来了个大碰杯,“恭喜恭喜!” “谢谢!”白亭絮和岁柏年同声道。 桑芜此时颇有养大的孩子要成家的感觉,直道:“柏哥,你知道吗?我从咱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我们小白跟你贼相配!果不其然,哈哈哈,以后请叫我活月老。” “你有这么神吗?这都能看得出来?怎么不见你给自己牵个线啊......”于智因忍不住又怼了他两句。 “去,别扯我身上啊。当时还是在这家咖啡厅,柏哥那眼神跟黏在小白身上一样,简直比502还牢好嘛!” 岁柏年不由得笑了,说道:“有那么明显吗?” “有有有!我都看得出来。我记得当时还问小白对你什么感觉来着,可惜那会小白还没开窍——” 白亭絮遭不住这架势,忙打断道:“我再敬你们一杯!” 接着一行人又乐呵呵地碰了一杯,桑芜更是把“不醉不归”大大方方地表现在面上。 就着果酒,吃着饭菜,聊着八卦,愣是坐到这家店打烊,四个人才迎着月色各回各家。 岁柏年跟着白亭絮回了家,一进门就把他堵在玄关处。 灯还没开,周遭的感官因黑暗的环境而放大,白亭絮索性搂上他的脖颈。 “做什么堵我?”白亭絮抵上他俯下来的额头,冷淡地说道。 “白老师,别生气了。”岁柏年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 “我生什么气?我才不生气。”白亭絮垂下眼,嘴硬道。 “我错了,白老师。”岁柏年亲了一下他的鼻尖。 白亭絮觉得鼻尖有些痒,“岁大律师这么忙,你才没错。” 岁柏年看着他明明生气了还嘴硬的模样,登时觉得心痒,说道“我以后协调好工作和身体,保证不让白老师担心。”说完就要去亲他的唇。 却不着痕迹地被白亭絮躲开,而后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岁柏年笑了,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心,白亭絮登时被激得放下了手。岁柏年说:“错了错了,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赚钱养我们家小白。况且,”他顿了顿,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又说道:“白老师很会照顾人,可以照顾好我。” “你......” 白亭絮说完个“你”就迟迟没有回声。岁柏年往他脸上扫了一圈,料想是自己把人说害羞了,不由得低声笑了笑,将他的后颈往前一拉,亲了上去。 岁柏年的吻一向都很深,指节细细摩挲着他的颈侧,似有似无地掠过白亭絮的耳廓,白亭絮抬着头回应他,没一会就觉得腿有些软。 直到白亭絮喘不上气,岁柏年才松开他。等他缓了一会,岁柏年又贴了上去,这次他换成了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啄,似笑非笑地说道:“白老师,桑芜刚才说的你当时没开窍,后面是什么......” 白亭絮被他一下一下的弄得心痒,又主动贴了上去。 岁柏年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往后仰着头不让他亲,蛊惑般问道:“好好说,说好了让你亲。” 白亭絮眯着眼去亲他的下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到底说不说。 岁柏年也不急,就仰着头等他回答。白亭絮沉吟片刻,声音有些哑地回道:“刚开始见你,桑芜问我对你有没有感觉。” 岁柏年将头俯了下来,啄了一下他的唇,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对你没感觉。但是打脸很快,我很快就喜欢你了。”白亭絮贴了上去。 岁柏年反客为主,趁着接吻的空隙说道:“我很爱你。” “我也是。” 白亭絮倏地觉着身体轻盈盈的,内心却如同海浪般波涛汹涌,耳尖上的温度又是那么炙热滚烫。 这个吻接得很久,混杂着唇齿间不浓郁的酒气。 春宵一刻,如山路跌宕延绵,道无阻,却长。 山顶的风光总会让人意乱,更是令人情迷。直达山顶的那一刻,就连鸟儿的叫声都显得欢脱不已,透着和山峰无比契合的美妙婉转,像是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就算被永远困于山顶,也在所不惜。 山顶的气候像是与地面大相径庭,说风便是风,说雨就是雨。暴风雨来得有些急了,将山顶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泛着水汽,蒙上一层旖旎的雾气。远远望过去,那一层水雾就像是欲遮还羞的纱布,仔细一瞧,那白蒙蒙一片的山顶上竟点缀着几抹红,那是花为了附和风雨,极力绽放婀娜身姿的红,娇艳欲滴,却令人遐想万分。 *** 腊月十五,傍晚六点多,白净透亮的圆月早早挂上了枝头。今夜无雪,却时不时拂过阵阵妖风,直钻人的骨缝。 岁柏年说他今天有个案件需要加急处理,可能晚一些下班,让白亭絮在工作室等他来接。 【男朋友:小白,我到了,在楼下等你。】 【我的:这就来!】 白亭絮嘴角上扬,将手头的稿件囫囵收拾了一番,披上风衣就下去。 他匆匆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下楼,下来楼才发现,楼下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走近一看,才发现肖桓还没下班。 肖桓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说:“学长,你要回去了吗?” “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不下班?”白亭絮走近一步,问道,说话间不由得侧头朝外头望了望,正巧看见岁柏年下了车,正朝他这边走过来。 肖桓随着他的视线朝门口望过去,站了起来,回道:“嗯,等男朋友来接。” 白亭絮愣了一下,有些惊异,但很快又恢复神情,在跟肖桓对上眼神时,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一起出去吧,学长。你男朋友在外边等你。” “走吧。” 岁柏年看着白亭絮跟他同事一起出来,等他落好了门,他正想往他那边走,就见白亭絮和身边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他的脚步顿了顿,没再走近。 那个男人笑得灿烂,临走前还跟他招了招手。 白亭絮跟他道了别,转过身看见岁柏年止步在不远处,莞尔一笑,迈着大步朝他走过去。 第27章 岁柏年向前两步,打开了双肩,在白亭絮走过来时一把将他揽紧怀里,等他身上的寒气褪去一点,才开口问:“这么穿这么少?早上给你的棉衣呢?” 说话间,岁柏年拿下他环在自己腰侧的手,放到口袋中继续捂热。 “忘记了,放在上面。”白亭絮老实回答,他总觉得岁柏年的声音有点低。 于是,他抽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问道:“怎么了这是?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岁柏年低头啄了一下他稍微有些冰凉的唇,又道:“刚才那个,是你同事吗?” “对啊,前段时间刚招进来的。” “哦。” 岁柏年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不明显,但白亭絮可以感受得出来。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 白亭絮登时笑起来,挑眉看着他,“岁柏年,你不会...吃醋了吧。” 岁柏年看着他笑得一脸兴奋,惩罚性地堵住他的嘴,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 “唔——” 听得一声惊呼,岁柏年才松开他,抚上他的脸,用大拇指指腹蹭了蹭他的嘴角,一脸认真道:“嗯,吃醋了。” 见他一脸坦诚地说自己吃醋了,白亭絮不由得觉得好笑,心底溜过一阵酥麻,“他叫肖桓,有男朋友的。不信你看。” 白亭絮带着他的目光举向不远处的一对小情侣。 肖桓刚好等到他男朋友,两人说了几句话就牵上了手,有说有笑地踱步到他男朋友的车前。 岁柏年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朝他的眼角亲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听得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工作室的方向传来。 “砰——” 又是一声,像是什么巨物砸中玻璃,致得玻璃碎裂,散落一地的声音。 “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岁柏年朝白亭絮吩咐道。 “等等,我跟你去。”说着白亭絮就跟上了岁柏年。 岁柏年牵紧他的手,和他一起绕到小巷后面查看。 巷子不算黑,只是这会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的点,办公楼这片区域早已没有什么人。夜幕降临时分,除了马路旁汽车驰骋的声响,越靠近里面就越安静,稍微有什么声响都能被黑夜中的小巷无限放大,听得一清二楚。 还没到后面的声源处,就传来几声谩骂声,声音透着不屑和痞气,“刘哥,白亭絮这个欠抽的玩意,砸他几块玻璃都算轻的吧。” “便宜他了。” “操!一大早来堵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个男人来接,”那道声音又骂起来,后又压低声线畏畏缩缩说道:“但是那个男的看起来不好惹,要不我们......” “怕个屁!你去看看,他跟那个狗男人走了没,卿卿我我,真够恶心的。”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又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得嘞!” 白亭絮登时来气,随即报了警。 那头听见声音赶忙探出头来,似乎料到是他们俩,这道声音的主人没有表现出惊异,反而透着很拽的痞气,大大方方站稳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和心虚。 “哟!主角登场了。” 面前是一个估摸十七八岁的少年,染着一头黄毛,发间还挑染了几搓蓝得发黑的毛,一双破旧的人字拖衬着他浑身的痞气,毫无违和感。 刘豫听到动静,放下手头从后面工地搬过来的红砖条,转头就看见黄毛双手环着胸,抖着腿,毫无正形地跟前面两个冷着脸的熟悉面孔对峙。 “哟,白亭絮,好久不见啊。”刘豫笑得很欠,拍了拍手上的灰,朝面前两人挑了下眉。 白亭絮刚想上前,就被岁柏年拉到身后,他轻嗤了一声,耐着上前给他一拳的冲动,平淡地陈述道:“这位...先生,您刚才的行为已经被拍下来了。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五条规定,您这已经构成故意破坏财物罪,”说完他顿了一下,往上方抬眼,就看见二楼一整排窗户都已经被砸碎。 他继续道:“这排玻璃虽然不算什么,但是您长期骚扰我家先生,属于其他严重情节,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拘役或是赔款问题,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我还是很有信心将您送进去的。” 黄毛显示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听得一愣一愣的,姿势站直不少。他一步一步挪到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的刘豫身边,压低声线说道:“刘哥,要不我们算.....” 还没说完,就被刘豫打断,他暴戾道:“算什么算!想想你表舅!就是这个男的送进去的!” “什么!就是这个混蛋?!”话音刚落,黄毛就炸开了毛,怒视着眼前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你们走不走?警察马上就来了。”白亭絮冷冷说道。 “吓唬谁呢!你也是混蛋!我的表舅,就是被你这个无情的老板送进去的!”黄毛上前一步,指着白亭絮破口大骂。 白亭絮愣了一下。 老板? 那就只有...... “王启明是你表舅?”白亭絮冷笑道,“任何人做错了事都应该为他的行为负责,他帮别人偷设计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黄毛现在什么话都听不下去,怒道:“你真是个无情的人!表舅对我们家很好,他进去了,我们一家的经济来源都无人支持了,我恨透了你!” 刘豫显然听烦了,“啧”了一声,朝黄毛吼道:“废什么话!上!今天不把他打得跪下磕头算我输。” 黑夜已然来袭,光线明显不足的灯光侵染着这条狭窄的小巷,色泽饱满的圆月升至半空,半边脸已经爬上四面高楼的顶端,半边脸却还隐匿在楼盘一角,犹如羞得遮着半边脸的姑娘。 刘豫暴戾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他的身体已经快了声波一步做出动作,黄毛只觉得身后一阵风拂过,就见刘豫上前拧紧的拳头目标明确地挥向岁柏年。 岁柏年在他凑过来的前一秒赶忙将白亭絮往后推了一步,下一秒,他实打实地接了刘豫一招。 岁柏年一个反力,刘豫就往后退了一步,不但没对岁柏年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自己吃了亏,往后跌了几步。 他怔忪了好几秒,眼前冷冰冰看着他的男人力气大得惊人,他不甘心地又往前冲了上去。 岁柏年不想跟他打,只想着拖延时间,最好顺便送他进去。直至他快要到达跟前的前一秒,他微微一侧身,轻易地跟他的拳头错身而过,白亭絮在后面稍稍抬起了脚尖,刘豫就这样光荣地和水泥路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他登时“嘶”的一声,表情有些狰狞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俩,一双眼睛狡黠地溜了两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心思。下一秒,他双手撑着地面一跃而上,朝站在对面看得有些傻眼的黄毛狠狠瞪了一眼,朝他吼道:“小子!愣着等你表舅出来给你收尸吗?快上!替你表舅报仇!” 黄毛一听到“表舅”,原本有些胆怯的心登时提了火气,他突然发狠,毫无章法地挥着拳头就向岁柏年而去。 面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岁柏年要制服他简直轻而易举,他轻轻松松就接住了那个拳头,后将他逼到墙尾,轻易地禁锢住他的双手。 黄毛看着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男人,刚才的嚣张气焰已经全然不见,只见他双腿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偏头撇了一眼想去跟刘豫求救。 放眼望去,哪还有什么刘豫,站在那头的就只有白亭絮一个人,他登时额角冒汗。岁柏年已经放开了他,他瞪大眼睛,缩在墙角,双手抱着头,活像扫黄打非的现场。 “哥...哥你放过我,行行好...我还小。”黄毛抬起头来,双手合十,一脸乞求地看着岁柏年。 “你也知道你小,不好好读书,跟着在这瞎闹腾什么?”岁柏年揉了揉额角,顺势将他教训了一通。 “是是是,哥说得对。” 白亭絮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模样看起来倒向他们两欺负一个孩子了。他走到岁柏年身边,岁柏年一把搂着他的腰带进怀里。 “我觉得需要再跟你解释一遍。你的表舅有错在先,我没要求他赔偿我什么,只是我作为老板,员工不老实,我必须对其进行人事调动。至于他进去,那是法院的安排,律师也没办法随心所欲,所以他做错了事,终究是要尝点苦头。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吗?” 黄毛显然没想到他还会再跟自己解释一遍,不由得愣怔了一会,呆呆地点头:“明...明白了。” “那你走吧,这是刘豫的错,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小孩子应该去干小孩子应该做的事,不要再跟别人一起当混混了。” “好的...好的哥,我马上走...”黄毛得到首肯,忙着点头连滚带爬往后退。爬到一半,他突然瞳孔震惊,抬起手直指着白亭絮和岁柏年的后方,“哥...哥...小心后面。” 岁柏年最先听到动静,只往后一瞥,就见刘豫又回来了,手中还多了一条粗大的木棍,他阴郁地笑着,发狠般直往白亭絮身上招呼。 第28章 岁柏年想拉着白亭絮躲开,可是那根木棍近在咫尺,挨棍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连将白亭絮扯到自己身侧,肩膀上直直挨了一棍。 他不由得闷哼出声,白亭絮看着突如其来的状况,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忙扶稳岁柏年,转身抬起脚向刘豫踹了过去。刘豫没想到白亭絮这时候力气大了不少,居然反被他将了一军。 刘豫稳住身形,笑得愈发猖狂,对白亭絮怒视他的神情视而不见,越过他对后边愣坐在原地的黄毛撂下狠话:“还不过来?分得清谁敌谁友吗?敢走待会连你一起打!” 黄毛不知为何对他有一丝畏惧,忙爬起来,唯唯诺诺地挪到他那边,边挪边道:“马...马上来,哥。” 刘豫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夸张,看着眼前岁柏年已经调整好了,再一次将白亭絮揽紧在怀中,他就又想起了上次被他摔在地上的耻辱。 他表情又突然凝固起来,往地上吐了口水,突然发力重新拎起那根棍子,颇有要把他们两人打残的阵势。 岁柏年已经准备好还手,就见后面突然冲上来一个女人,她猛地冲向刘豫,踮起脚死死地禁锢住刘豫的手,拖住了刘豫的脚步。 白亭絮尤为惊异,面前这个和刘豫推搡拉扯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忻梦娆。 “你个混蛋!你敢打我儿子!”忻梦娆这会像极了护犊子的好母亲,气急败坏地怒视着刘豫,跟他争执不下。 白亭絮刚上前一步将忻梦娆拉到这边,刘豫就已经被扯得失去了耐心,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木棍挥向忻梦娆。 “妈——” 白亭絮瞪大了双眼,话音刚落,忻梦娆的侧身就生生挨了一棍,身子登时瘫软下来。 空气忽然静止,白亭絮刚忙上前,堪堪接住了身体下滑的忻梦娆。 刘豫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呆滞地往后退了半步,“不...不是...我只是想挣开这个女人!我没想打她!我没想!” 他害怕了,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看到忻梦娆已然瘫在地上,他拔腿就想跑。 警笛声由远及近,刘豫不可置信地蹿进了深巷,黄毛也害怕了,跟着刘豫就往深巷中跑。 岁柏年追了过去。 警察来得很快,四处搜索刘豫逃窜的身影。 “哎呦——”一声惊天哀嚎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就是两具身体先后磕到地面的声响。 岁柏年欣赏着眼前这一幕,他们俩跑得很快,看起来是常年干这勾当练出来的。就在岁柏年快赶上时,黄毛的那双破烂拖鞋不堪重负,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倏然断裂开来,人字拖结束了它不该承受的宿命,断在了原地。 黄毛来不及刹住脚步,径直往前倒了身子,紧接着就将仅仅快他一步的刘豫绊倒在原地。两具身影狼狈不堪地贴紧着地面,黄毛紧紧地压在刘豫上方,刘豫心中的恐惧登时被火气取代。 “我操你大爷!蠢蛋!快点起来!”刘豫叫骂道。 这一摔摔得黄毛有点懵,他反应了好一会儿,万分羞愧地道:“哦哦哦,马上起来。” 谁料还没起身,又被得知了方位的警察和赶上来的岁柏年压在了原地。 刘豫在心中骂娘,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遇到这样猪一样的队友。 得,他认栽。 *** 忻梦娆被送进了医院,始终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岁柏年和白亭絮跟着警察做了笔录,后又回了医院照看忻梦娆。 虽然已经过了七点,医院却还是人来人往。岁柏年在白亭絮的“逼迫”下去看了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却青了一大块。 白亭絮不放心,周围人太多不好操作,干脆拉着岁柏年进了厕所。 厕所隔间的门关上后,外边的世界仿佛就与他们无关,今天晚上再多的纷扰都抵不过两人此时在一间封闭狭小的隔间中一个短暂深刻的拥抱。 岁柏年揽紧白亭絮的腰身,“没事,医生擦过药了,一点都不疼。嗯?” “说什么屁话,明明就很疼。”白亭絮带着点点哭腔,手指抵在他的背上隔着白衬衫轻轻抚着青一块的皮肤。 他放开岁柏年,去解他衬衫的纽扣,“脱下开我看看。” “好。”岁柏年由着他脱,大拇指在他的眼圈周围抹了一把,将快要渗出来的泪水抹掉,轻声笑道:“别哭了,嗯?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爱哭。” 衬衫被脱了一半,露出姣好的身形,白亭絮此时没功夫去欣赏,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 岁柏年登时失笑,“好好好,都是因为我。我不该让白老师因为过于感动而哭,不应该让白老师因为心疼而哭,不应该让我们家小白在床上......” “闭嘴!”白亭絮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蓦然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接下来要往外蹦出的话。他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岁柏年还有闲情跟他讲浑话,不由得端了端神,看着岁柏年的笑眼道:“转过去。” “遵命!” 厕所隔间逼仄狭小,堪堪可以兜住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背面那一块青得发紫的皮肤触目惊心,刚敷上的碘酒味登时充斥着整间狭小的隔间。 白亭絮将衬衫往下拉了一点,将整块肌肤暴露出来,他的手避开药酒抚了上去,在伤口的周遭摩挲着片刻,“怎么会不疼?我看着都疼。” 岁柏年声音暗哑,从善如流道:“疼,白老师疼疼我。” 白亭絮只比他矮了半个头,此时只能看见他微微偏头撇下来的视线。他沉默了一会,在他的脖颈处落了个吻。 *** 酱酱酿酿了大概半个钟头,直至隔间外传来水龙头沥沥的声响,两人才从吻后余温中缓过神来。 即使知道外边人看不见,但在公共小隔间中接吻还是有点羞耻,于是他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终于舍得将脑袋从岁柏年的颈窝处移开。 看着一层意寓为“害羞”的桃红像施了粉黛一般浮在他两边小脸上,岁柏年感到周遭弥漫着一股更为燥热的气流,他将其命名为“白亭絮气流”,于是耐不住燥热地在他浮粉的小脸上又偷了香。 仿佛无声地控诉他得寸进尺般,白亭絮睨了他一眼,岁柏年更想亲了。 好在外头的水声没一会就停了,白亭絮用嘴型说:“我们出去吧。” 岁柏年见此番此景像极了两人偷情怕被发现,不由得觉得好笑,心中还想在逗一下白亭絮,就微微俯下头,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侧吹了口气,道:“遵命。” 果不其然,白亭絮又赏了他一个白眼,跟脸上渐进的绯红形成鲜明对比。 为防止此人再作妖,白亭絮率先脱了身,咔嚓一声开了门就溜出去,将因为太热而褪下的围巾重新披上,刚想抚平有些褶皱的纤薄大衣,抬眼便撞见了在镜子前捯饬只剩三两根刘海的中年阿叔。 阿叔显然没想到厕所中有人,沾着点水抹平刘海的手登时一顿,连着朝镜中挤眉弄眼得有些扭曲的五官也似乎定格在了那一瞬。 白亭絮:“......” 阿叔:“......”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大叔脸上漫散着被抓包的无措,白亭絮心中只荡存着一个想法,就是把岁柏年重新塞回厕所。 可不等他下一步行动,身后的厕所门就又开了,只听得一声低笑:“白老师,等等......” 我。 亮堂得刺眼的男士卫生间安静如鸡,六目相对,各怀心思,只得无疾而终。 大叔先打了个哈哈,试图掩盖双方的尴尬,“小年轻,精力旺盛哈~” “......” 说完他自己也住了口,抛下自带的木梳脚底抹油地溜了出去。 岁柏年看着在自己眼前瞪着小眼的白亭絮,毫不在意地笑了声:“阿叔眼神挺好。” 白亭絮刚消下去的燥意又直抵脑门,他脸皮薄,连忙拽着岁柏年出了厕所,生怕再被什么人听见。 这会功夫应该是吃晚饭的时间,过道中轮值的护士推着医疗推车一间一间病房敲进去,例行给病人换药,长椅上坐着排号的患者还有焦急等待着“手术中”这三个鲜红得扎眼的字熄灭的家属。 除了推车的轱辘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机械叫号声,过道便只浸在一片沉默中。 也是,医院的氛围怎么着都不会轻松。 岁柏年想起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吃饭,担心白亭絮饿了,拉着他的手停下,揉了揉他的头发,看着他转过来的眼睛道:“你先在这等我,我去买饭,很快就回来。” 白亭絮依依不舍地松开还在他手心里的温热指尖,“好吧,我去看看我妈,你快点。” 岁柏年看穿了他的情绪,今晚发生的不可能对他没有一丝触动,他知道他在后怕,也需要人陪。岁柏年对他眼底日渐表现出来的依赖十分受用,于是他将还未完全抽离的指尖拽到跟前,在手心处落了个吻,“乖,我很快。” 白亭絮耳尖刚被寒风卷走的一点粉又悄无声息地爬上来,催促道:“快去快去。” 第29章 白亭絮还没到2031病房的门口,就见门口坐着一大一小两抹身影,那小孩看见他,眼底荡漾起不小的波澜,他气冲冲地起身上前,伸出食指指着他,疾首蹙额地仰头指责他:“你还好意思来?!我妈给你害进了医院现在都没醒!你还有脸来?” 屁大点的小孩浑身都是刺,像是要将这些刺全部一股脑扎进白亭絮的身体里一般,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白亭絮抿了抿唇,没回话,双手兜进衣兜中,冷眼看着眼前他所谓的“弟弟”。 周泽被他眼底的寒光扫视得失了底气,登时畏畏缩缩地说:“你......看什么看!还有理了是吧?” 白亭絮略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男人。周大辉倒是一副老神在在,并不想管他儿子,也没觉得他儿子此番撒泼打滚有何不妥。 末了,他才慢吞吞收起忙着戳点手机屏幕的指尖,那稍些肥胖的身体拖着明显凸出的大肚腩起身,一脸不屑迈向白亭絮,揽过他儿子的肩,一脸父慈子孝地说:“儿子,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养他这么大不容易,不知道感恩还把他妈克进医院,真晦气!”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时不时往这边瞟几眼。 白亭絮冷声道:“也不是你养的,别挡道。” 周大辉一听,不乐意了,登时来了脾气,指着他道:“你这什么态度!” 话音刚落,忻梦娆病房中的护士便急忙推门出来,呵斥道:“吵什么吵!病人还需要休息!” 周大辉欺软怕硬,一听就蔫了,忙点头哈腰地赔不是。 护士瞥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白亭絮,男生长相精致和善,她刚才一下就记住了,于是她走到他跟前,道:“病人家属吧,病人已经醒了,说要见她儿子。” 白亭絮道了声谢,护士一走,就见周泽忙不迭跑了进去,他刚要进去,就被周大辉推了一把,“不是见你,你不用进去。” 医院门口就有各种饮食店,日用品店,岁柏年买了牛肉、水饺还有鸡蛋羹就回了医院,一接近2031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疾步过去一手揽住白亭絮往后趔趄的身形,抓起男人还要伸过来的手往后一推。 周大辉“嘿”了一声,莫名其妙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你谁啊你?我推我儿子碍着你了?”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白亭絮本来想还手的想法也瞬间掐灭了,他好像真的很依赖岁柏年,觉得他在就什么都好。 所以他不由得朝岁柏年道:“我不是他儿子。” 声线中夹杂着委屈。 “听到了吗?道歉。”岁柏年边安抚地摩挲又回到他手中的指尖,边厉声对周大辉道。 周大辉听到这句话本来火气又上来了,这会看见两人的互动,贼眉鼠眼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瞟,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一丝念头,干脆往后退了两步,呵笑了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这兔崽子的小男朋友?这败坏家风的玩意,居然还找了个狗男人谈恋爱?果然跟他妈一样贱!” 周围的人已经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了,光明正大地看着眼前的戏。 岁柏年刚想放手上前让他把嘴巴放干净点,就被白亭絮拽紧了几分,白亭絮上前,将岁柏年紧紧护在身后,像是要隔绝这个满嘴恶臭的男人的嘴脸,道“我找谁谈恋爱不关你事吧!你既没生我,也没养我,我不欠你什么。是,我妈是为了救我进的医院,我该还你们家的也还了,你儿子差点进局子的钱还是我垫付的。怎么?过了河就急着拆桥吗?” 周大辉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从来都不知道白亭絮这么伶牙俐齿,他稍微愣怔了会,周围的人已经在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一场大戏,再结合周大辉刚才说漏嘴连他妈一起骂,这下大家转过弯了,纷纷议论道:“原来这男的才不是好东西!” “是啊是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性取向歧视!” “我看这男的八成也是个骂儿打妻的主!” ...... “你!你们......” 周大辉脸上挂不住,灰溜溜地转身跑了,连病房都没踏进一步。 岁柏年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白亭絮,突然很想抱抱他,碍着周围人多,只能作罢。岁柏年往回拉着他的手,道:“没事吧?嗯?” 白亭絮抬眼看他,帮他接过手头的东西,央央道:“没事,就是连着你一起被骂,对不起。” 岁柏年手不方便,只能跟他十指相扣,道:“傻瓜。” 话毕,周泽就从病房中出来,小眼神在他俩相扣的手上流连,摸了摸鼻子道:“哥哥对不起,妈妈让你进去。” 白亭絮也不避嫌,就牵着岁柏年进去。 一进门,就见忻梦绕还躺在病床上,眼睛却睁着紧盯着两人的身影。 那一棍刚好打到她的脊椎,不过万幸,伤势并不严重,静躺几个月大概率会痊愈,白亭絮过去只是说:“这次谢谢你,医疗费我已经付过了。接下来大大小小的事,你有需要我的地方都跟我说,但是周家我不想管,别再跟我要钱。” 忻梦娆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把话说得那么绝,还拉着个男人到她眼前晃,刚才也不小心听到说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是他男朋友,她真的对他儿子了解太少了,竟从来都不知白亭絮喜欢的是男人。 她早该发现了,从这个男人对她前后态度的转变就应该发现的,可是发现了又有什么用......她能做什么? 她陷入了沉默,自从周泽出了事,白亭絮连带着垫付费,满打满算给她打了20万,以前每个月也会给她打钱,她最近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亏欠这个儿子,倒是白亭絮,确实也不欠她,更不欠周家什么。 她那天本来只是想好不容易摆平了周泽这件事,得去跟他道个谢,没想到撞见了那一幕,可能是作为母亲的本能,她没有犹豫地就上了前。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该怎么弥补,只能启着未哑的嗓子道:“不会了,不会再找你填那些无底洞了。”她闭了闭眼,又抬眼道:“小白,是妈妈对不住你,你不用感到内疚,这次小泽的事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他......” 话没说完,就被白亭絮打断:“嗯,我们两清。只是以后我还是会赡养您,所以不用担心,该打的钱我还是会打。” 岁柏年不由得扣得紧了几分。 趁着忻梦绕还在愣神,白亭絮也不想多待,于是将手头的快餐各放了一份,道:“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先吃吧,我们走了,有需要再喊我。” 忻梦绕看着紧贴在一起的手,还有两具身形完美切合的背影,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口:“小白,你能不能找个女孩子当对象......” 白亭絮脚步微顿,头也不回道:“不行,我只有他了。” 等房间门再次关上,忻梦绕眼角的泪珠慢慢落了下来。是啊,她又什么资格管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照顾他,连生病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强撑着,她有什么资格管他跟谁在一起。他能做到这份上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还有什么脸去管他。 作恶多端,必将受到绳之以法。刘豫被告了,白亭絮以跟踪骚扰、损坏个人财产、故意伤害罪等多种罪行告了刘豫。 岁柏年依旧是他的案件受理人,证据确凿,刘豫放弃了辩驳,最终的受理结果是他被判了七年有期徒刑,他像失了魂的落汤鸡一般跌坐在法庭的被告椅上,目光呆滞,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白亭絮和岁柏年。 他认栽了,人的恶行永远无法脱逃法律的束缚,遵纪守法是做人的底线,他需要反思自己的恶行,认识错误,方能守住这条底线。 白亭絮的心情不错,岁柏年揽着他上了车,给他系好安全带。他们在车上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是一切尘埃落定,终于除去各种纷扰的吻。 岁柏年的吻秉着他一贯的作风,带着沉稳怜惜,忽轻忽重,轻捏着白亭絮下巴的指腹炙热滚烫,隔绝了车内仅存的一丝冰凉。白亭絮眯着眼睛回应着,像被亲舒服了的猫咪一般蹭了蹭他捏着自己耳朵的另一只手。 “怎么这么久还学不会换气?” 岁柏年终于舍得松开他逐渐红肿起来的唇瓣,指腹轻轻抹去残存在唇角的津/液,在那处啄了一小口,低笑着道。 白亭絮稍稍调整了呼吸,故意地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又贴了上去,含糊不清道:“多练几次就会了。” 岁柏年呼吸一滞,捏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岁柏年被撩得不行,稍微扯下他过高的领口,千寻万找终于找到了一处没被留下或浅或深印记的皮肤,他重重在上方留下了一个吻,终于心满意足地趴在他的脖颈处笑出了声。 第30章 调整好一切,他俩仪容整洁地出现在小艾宠物寄养所中。这是一家由一个年轻女人开的宠物寄养店,老板人很和蔼,完全是冲着热爱来操持这份工作的。 挂在门口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店里随即出现一声“欢迎光临”的清脆女声。这家店稀奇,不仅寄养了各种毛色的猫猫狗狗,品种各异的稀奇宠物,还归置着一个特殊区——流浪猫狗区,专门用来收养流浪猫狗。 这里的小动物都被照顾得很好,接近中午时分就已经都吃饱喝足,敞着肚皮在干净舒适的小窝中打滚。 老板抬眼一看,瞥见是白亭絮,忙放下手头喂养的一只黑毛长尾猫,摘下手套就笑着出来迎接。 “白先生,您来接白白回家吗?” 白亭絮也笑着答道:“嗯,接它回新家。” 老板工作娴熟,与白白显然也是老朋友了,立马转身将它抱了出来,边逗它边道:“白白好像长胖了一点点呢。” “哈哈哈,多亏艾小姐照顾得好,谢谢。”白亭絮边接过白白,边朝艾老板道谢。 艾老板一开始就注意到白亭絮身边这个挺拔俊俏的男人,看到他从白亭絮手中接过白白,她的视线也才真正移到他身上。 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上次来接白白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但是上次她是提前收到白亭絮的信息,便以为是白亭絮有事,找了个人帮忙来接。 白亭絮从来没带人来过,这次却两人一起来了,她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白亭絮看着岁柏年薅白白的毛发薅得尽兴,笑着介绍道:“白白的另一位爸爸。” 艾老板愣了一会,瞬间明白,登时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笑着调侃道:“噢~白白真幸福!有两位爸爸了!” “哈哈哈,谢谢,那我们先走了。“ “好!慢走~” *** 白亭絮的房子还没到期,无奈抵不住两人想造一个共同小窝的心情,于是在岁柏年的热情邀请下,白亭絮毫不矫情地跟岁柏年过起了同居的生活。 岁柏年在家中给白白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窝,于是白白刚踏进家门后,看到一模一样的小窝尤为兴奋,在上边舒服地打滚,露出半边脸撒娇似的喵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新家十分满意。 岁柏年当着白白的面揽着白亭絮在他的额前小啄一口,白白又喵了声,将头转了过去,似乎这副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愿去搭理这两个成天腻歪的两个人。 白亭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道:“白白乖乖呆在这,我们待会还要出去,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白白抬头一眼,舒服地“喵”了声,表示批准了,接着眯上了眼睛陷入梦境。 “走吧。”岁柏年拉着白亭絮的手再一次出了门。 晌午的天亮澄澄的,接近冬至早已入了严冬,一大早被清除了积雪的马路上此时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天然白毯,在金灿的柔和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车子驶过马路,轱辘着在上方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轨迹,一直沿着马路往福利院的方向驰骋。 前段日子福利院来了电话,说岁妈妈扫雪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许是年岁大了,骨质越发疏松,自那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了。 这个寒冬似乎有些不一样,烦心事一多,就显得更加寒气逼人。 在听到消息后,他们俩连夜赶往福利院,岁妈妈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时,一见两人急冲冲进来的身影,像被惊醒般眼睛瞬间睁大了,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可到底撑不到一半就只能跌回原地。 岁柏年连忙赶过去扶,就听见岁妈妈嗔怪地瞥了一眼旁边一个瘦小的男孩,“都说别告诉你柏哥,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小男孩抿了抿嘴,还没等他说话,岁柏年就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佯装生气地对岁妈妈说:“我觉得小桥做得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是你儿子。”说着说着,他的眼眶竟泛起了红。 岁妈妈这下老实了,把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岁柏年和白亭絮。 自那之后,他们隔三岔五就去看她,这天也不例外。 于是他们随便在半途找了家面馆点了两碗面,再进超市给岁妈妈买了一些补养品和肉菜水果便去了福利院。 年代久远的福利院大门已经有些生锈了,上面镶着“福多多福利院”六个大字,可见起这个名字的人多想让这些孩子都承着福气快乐地生活下去。 岁柏年的车一到门口,门房立马认出了他们,守门的大伯人称福伯,算是随了这个福利院,满脸喜气洋洋,招人尊敬。 “福伯,中午好啊,吃饭了吗?”岁柏年按下了车窗,和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吃了吃了,哎,岁院长好福气喽,两个帅小伙一起来看她!”福伯说话一向挑好听的讲,每次都很热情跟来往的人打招呼。 “福伯好。”白亭絮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诶,好好,都好,快进去吧。” 岁妈妈这会也是刚吃过午饭,躺在床上眯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桥一见着他们,忙出来迎接他们进了屋。 白亭絮将手头的补养品递给小桥,温声道:“小桥啊,这些你先拿着放好,记得炖给岁妈妈吃,”接着提起了手中的鱼,“噢对,这条鱼你今晚让厨房做了,熬个鱼骨汤,给岁妈妈补补。” “好嘞,我这就安排去!”自打来了几次后,小桥渐渐琢磨出了他柏哥跟眼前这位长相极其出挑的哥哥之间的关系,他倒是不介意,也非常喜欢他,甚至觉得他柏哥十分幸运,现在过得幸福了,岁妈妈应该也很开心。 岁妈妈一听着声音,意识渐渐回笼了一些,就要坐起来,却依旧无能为力,动作间还不经意咳了两声。 “哎,岁妈妈别起来。” 白亭絮眼尖,忙扶着她躺下。岁柏年放下手头的水果,不禁拧了拧眉,道:“怎么还咳上了呢。” 岁妈妈只能强撑着干笑了两声,拉着白亭絮的手,安抚着他俩道:“没事,人老了就什么大病小病通通来收拾这副老躯壳了,你们呐,就放宽心去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岁妈妈就很满足了。” 这话明明是在宽慰两个人,却怎么听都刺耳,所以岁柏年难得来了小孩子脾气,道:“不行,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要长命百岁,将来还想让你主持我们俩的婚礼呢!” 岁妈妈听完就笑了,要去摸白亭絮的头,白亭絮也顺着俯下身让她能够够得着。 她摸了摸白亭絮的头,将一缕翘起来的发丝抚了下去,眼底涌过一丝波澜。这孩子越看越喜欢。 她在心底偷笑着,感概终于有人能陪着岁柏年了。 片刻后,便见她抬眼看了眼岁柏年说:“怎么这么大个人还这么小孩子脾气,我们小白可得好好管管他!咳咳......” 白亭絮立马道:“好,我肯定管他。你快把眼睛闭上睡会儿,不要说太多话。” 岁妈妈笑着道:“没事,你们能陪我聊聊天我开心,我还不困。” 她又伸出一只手去拉岁柏年的手,岁柏年立马会意,想也不想就将手交给她。她动作有些僵硬,指尖止不住颤抖,像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最终拉过两只手,将他们的手交叠在一处,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岁柏年反手包住了两人的手,不禁摩挲着岁妈妈有些枯皱的皮肤。 看着眼前两双好看纤长的手紧密地贴在一起,岁妈妈脸上的笑意愈发慈祥,欣慰地说:“真好,我们家小柏啊,总算找到归宿喽,到底是小白才能治得了他呀!岁妈妈这下真的放心了,小柏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小白。” “好,我肯定照顾好他。” “呐,妈妈也没其他愿望了,你们开心就好了,记住啊,人生莫过于自个的身体还有眼前的人,其他的啊,就如同这云烟,顺其自然就行。” “知道啦,我们都会记住的。”岁柏年道。 白亭絮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揉了揉岁妈妈有些凌乱的头发,道:“知道啦,岁妈妈也要身体健康。” “哈哈哈,那是当然的。” 岁妈妈今天格外精神,拉着两人讲了好多话,还吃了白亭絮给她削的一个苹果,晚上喝了一大碗鱼汤之后就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看着她安然入睡,岁柏年牵起白亭絮的手,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直到两人阖上门出去,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白亭絮捏了下他的手,随之便将他揽入怀。岁柏年不由得揽进他,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如吸猫般重重吸了口气。 白亭絮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慰。他们相对无言,但他知道他肯定很难过。人老是不可避免的,特别是像岁妈妈对他而言这么重要的人。所以,他只能任意他用力抱着自己,摸摸他的脑袋,跟他说自己还在。 他答应了岁妈妈,那就一定会给岁柏年一个家。 第31章 风雪过后,散落了人间一地雪白如霜,路边的银杏树枝头早已挂上了晶莹透亮的小冰锥子,午后的阳光亮澄得耀眼,如同跳跃的金色精灵在长短不一的冰锥子中穿行,工作室窗外的干枯枝桠也能清晰地看到冰封住树皮的一层薄冰。 明日就是冬至了,白亭絮盘算着今天把加紧手头的工作,明天给工作室放个假,他得回去家里的画室一趟,给岁柏年准备个惊喜。 一到冬天,特别是寒冬,鸟雀便少了,外头少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白亭絮的效率快了不少,在日薄西山之际,他终于得空放下手头的笔,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他抻了抻懒腰,拿起手机瞟了一眼时间。已经傍晚六点了,正在奇怪岁柏年为什么没给他发消息过来时,一划开手机就发现置顶上躺着一条五点多发过来的信息。 【哥哥:小白,你待会先回家,等我回去给你做饭,我待会有点事走不开,没有办法去接你。】 白亭絮看着,回了句“好”。 每次看到这个备注他都觉得有些羞耻,记忆中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总会重现脑海。上次跟岁柏年在聊大学期间的事儿,聊着聊着不知怎的画风就拐了个方向。 岁柏年旧事新提,硬生生扯到去广州那次,白亭絮叫他学长那件事。那时候确实因为自己的私心才扯出怎么一个称呼,没想到现下却成了岁柏年逼他再喊一次的理由。 岁柏年从八点缠到十二点,从沙发缠到床上...... “学长”倒是没什么,喊了就喊了,偏偏岁柏年不满足于此,硬是要他喊“哥哥”。总之就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软磨硬泡全部使上,前前后后不厌其烦使用各种方式,连哄带骗引诱他喊了不下百次“哥哥”,以至于隔天起来嗓子都有些哑。 至于这个备注,他们的手机都输了对方的指纹,岁柏年平日倒是不动他手机,只是翌日清晨突发奇想,当着白亭絮的面解锁了他的手机,将他的备注从“男朋友”改成了“哥哥”。 白亭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他的意,他也没有其他堂哥表哥,至此“哥哥”就成了岁柏年的专属称呼。 料想是有什么案子比较棘手,他没有办法及时下班。成年人本来就是为了生活各自奔波,加班加点更是三天两头的事儿,算不得稀奇。 于是白亭絮决定先回家给他做饭,等他回来就能及时洗去困倦疲乏。 他的车放在车库,左右说服不了岁柏年每次都要接自己上下班,平日要出去也是开岁柏年的车,干脆在两个人商量后,他就将车搁在地库了,方便应付像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 今早雪下完后出了太阳,消解了路上的积雪,树梢上挂着的冰锥子没完全溶解完,整排光秃秃的银杏树时不时往下滴水,人行道上就被攒下了一滩滩浅浅的积水。白亭絮绕开这些积水,不小心被滴下来的一滴水珠钻了空隙滴落在脖颈处,惹得他不由得脖颈一缩。 白亭絮进了车才感觉暖和了些,放下手机刚想发动车子,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一通微信来电显示。 瞧见上面躺着“于律师”三个大字,白亭絮云里雾里,但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于智因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白亭絮第一反应就是桑芜又发生了什么事,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于律师,是小芜发什么了什么事吗?” “不是不是,小白,桑芜没事,是老柏,他在酒吧买醉。” 具体没说什么事,于智因给了他包厢号,依旧是在“酒肆天堂”。白亭絮的心沉了沉,道了声谢后就启动了车赶往酒吧。 他平日里开车很稳,这次破了个例,白色轿车在落了幕的黑夜中飞快地行驶,在伴着红灯的车流中一路驰骋,好在路上只有一层薄得几乎快消散了的雪,却依稀可见上方明显压过的痕迹。 一路绿灯,他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他此刻心急如焚,前一秒还在跟他说待会回家给他做饭的人,下一秒就进了酒吧买醉。白亭絮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酒吧的生意依旧火热,才不到七点就开起了夜场,音乐大到令人心烦,舞池上欢脱的热闹此时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只加深了他心头的烦躁。 穿过混杂着摇滚乐和满是酒气的人群要进包厢时,突然有个很大的力道抓住了白亭絮的手,白亭絮回头去看,是一个满脸渣子的男人。 一开口就是:“小帅哥,陪哥们喝几杯吧。” 他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挣脱了他的手,抬脚便往前走。下一秒,那个男人“哎”了一声,就往挡住了他的去路,满脸淫笑道:“给个面子,喝一杯就让你走。” 白亭絮耐着心底的烦躁,刚想发火,就被一双手揽住了后腰往那边带。酒气中夹杂着熟悉的气息,有些重的气息喷洒在耳尖上,他知道那是岁柏年。 岁柏年喝了不少酒,身上的酒气很重,但不难闻。趁着酒劲,他抬手便想给那个男人一拳,却被白亭絮揽了下来。 男人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还有他那难看的脸色,竟然有些后怕,抹着空就赶忙溜走。 见岁柏年还想追过去,于智因刚忙出来打圆场,“老柏别追了,小白来了,你赶紧跟他回去。” 白亭絮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就拽着岁柏年的胳膊,紧接着抓住了他过于滚烫的指尖,跟他十指相扣。 岁柏年平日不会那么冲动,现下他的状态不对,特别不对。 白亭絮并不生气他瞒着自己来买醉,料想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事情,他现在只想安慰他。 岁柏年如梦初醒,像犯了错的小孩般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嘴里却询问他:“你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 看着他俩这样,于智因决定将空间留给他们,于是他打了哈哈道:“那什么,既然小白来了,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老柏有什么说什么,千万别憋心里。”他说完就转身想走,走了半步又折了回来,多叮嘱两句:“千万别再一言不发就冲出去了,要不是我刚才看你不对劲跟着你,说不定小白现在更担心。” 岁柏年接受了他的叮嘱,道:“知道了。” 于是白亭絮一路牵着岁柏年出了酒吧,他也不问什么事,觉得应该让他先缓缓。 “来,上车,我们回家。”看着他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孩,白亭絮于心不忍,像哄小孩般哄着他。 岁柏年突然抱住了他,在白亭絮回抱时又提前松开了他,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白亭絮看着他后退,耐心地上前问道:“怎么了这是?” “身上有酒味,怕你受不了。” 声音甚至有些委屈。白亭絮气笑了,但看着眼前眼眶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的男人,他没了脾气,突然就很想亲亲他。 外边太冷了,岁柏年只穿了一件毛衣就出来,他看着都觉得冷。于是他只是开了后面的车门,二话不说地将他塞进车里,自己也钻了进去,然后爬上了他的腿,双腿岔开,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不难闻,真的。你喝酒我可以接受。”说着,他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除了更浓重的酒气,他就只得到了那处唇瓣的冰凉。 岁柏年搂紧了他,将头深深埋在他的颈侧,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冰冷的唇划过颈侧,连带着一丝泪珠滴落下来,在还有些痕迹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片潮湿。岁柏年吻掉了那片潮湿,他的唇也渐渐有了温度,就听见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让你跑到这里来。” “嗯,乖,以后别乱跑,去哪要跟我说。”白亭絮哄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始终没问是什么事,岁柏年如果需要宣泄他便乐意供他宣泄,他想要温暖他便给他温暖,直到他自己想开口为止。这样想着,白亭絮拉开了身上被岁柏年勒令一定得穿着的棉衣的拉链,然后紧紧裹住了岁柏年,被捂热的棉衣一下子包裹住了两人,冲淡了岁柏年身上的寒气。 “好。”岁柏年双手紧贴着他的腰际,像怕身上这个宝贝被人抢走般,将他楼得很紧。 两人在缄默中抱了很久,白亭絮又感觉颈间湿了一大块,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岁妈妈走了。” 良久,一句带着哽咽的话打破了缄默,白亭絮拍着他的背的手登时一顿,瞳孔微微收缩,呼吸也跟着这句话一滞。 为什么这么突然...... 他虽然跟岁妈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在他心底已然成为他的亲人。亲人离世,尤为跟妈妈一般角色的亲人离世,感伤登时上了心头,从此月圆也似月缺,雨雪更似风霜。 他在岁柏年的哽咽声中悄悄留下了一滴泪。 他稍微松开岁柏年,满眼通红地捧上他的脸,吻上了那双跟他同样渗着红的眼睛,轻轻抹掉他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泪珠。 他带着怜惜,带着感同身受的悲痛,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唇瓣,只愿为他分摊一份苦楚。 第32章 两人回了家,白亭絮一路牵着他,直到岁柏年在沙发上坐定他才松开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岁柏年手捧着那杯热水,再抬眼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抿了抿唇,抬起那只空的手去牵他的手指,开口道:“刚才孤儿院来电话时,说岁妈妈病情恶化了,所以我就去看看,本来不想让你担心,想着她如果好一点我就回来了。”他的指节微微收缩,但白亭絮感觉到那只手很无力。 于是白亭絮反手握住他的手,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岁柏年顺势放下手中的杯子,双手环上他的腰际,将头埋在他的腹部。 接着又听他说:“但是我一到那里,岁妈妈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看了我最后一眼后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闷,像一个诉苦的小孩。白亭絮安慰道:“没事了,岁妈妈在天上也一定会想你。” “嗯。” “现在岁妈妈是不是还在孤儿院?我待会跟你一起去。” “好。” 于是两人囫囵吃了饭就赶着去孤儿院处理岁妈妈的后事。 岁妈妈走之前跟孤儿院说要一切从简,但是他们还是在那边忙到了翌日天亮才回了家。 岁妈妈的后事是由福利院办的,白亭絮和岁柏年一并请了假去帮忙。 岁妈妈生前就签好了器官捐赠,这是岁柏年去了福利院后,那个小孩告诉他的。一时之间,他只剩下思念和感概。岁妈妈一生都在做好事,不管是生前操办福利院的大小事宜也好,逝世后也尽了自己一份爱心也好,都在以生命教会岁柏年一件事,那便是要对别人好,特别是要对身边的人好。 所以,尽管说一辈子太长,但他还是会尽自己的能力对白亭絮好。 那个小孩还将一封信和跟信装在一起的一个礼盒交给他。那是岁妈妈给他留下的东西。他原还在要怎么样才能为岁妈妈留个念想,没料到岁妈妈早就将一切打点好了。 都说人要走时总会有所预知,所以岁妈妈是知道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在她躺在床上之前便将这份信写好了。 岁柏年心中很闷,要是早知道岁妈妈这么早就在准备这些,他一定每天 带着白亭絮一起。可惜,最令人无能为力的,就是“早知道”这三个字眼。 他坐在岁妈妈的床上看那封信。那个小孩知道他现在心底一定很难受,干脆便将门带了出去,只将空间留给他和白亭絮。 他一贯好看又含笑的眉眼在这会全然不见光彩,白亭絮看着难受,于是便过去坐在他旁边,很用力的搂着他的腰,将脑袋枕在他总能给人带来无限安全感的肩膀上,道:“我陪你看。” 岁柏年搂紧他,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他吻得很用力,所以白亭絮知道他现在有多难过。 岁妈妈的信不长,只有寥寥几句话,但是看得出来,她是疼岁柏年疼到骨子里。 小柏, 展信佳。 我很高兴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很欣慰能在人生接近尾声时看到有个像小白一样的人陪在你身边。希望你们都好,平安顺遂。 我大概要走啦,但是你要记住,我还是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小柏幸福的。我啊,一辈子没什么心愿,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当然我们小柏也不例外。 不知道小白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如果他没看到,你帮岁妈妈转告一声,我也希望他好好的。 哎呀,不说那么多煽情的话了,妈妈我啊,只是去更远的地方,看更大的世界了。你们千万不要难过。人生短短几十载,只要你们活得快乐,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岁妈妈就放心了。 岁妈妈也没能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所以跟信附在一起的,是我给你们的心意。顺颂时宜。 这封信的落款时间竟然是在岁妈妈见了白亭絮后的一个星期,所以除了难过,他们还有一丝讶异。 看完后,且不说岁柏年了,白亭絮的眼眶都泛着红。这是一个很温柔的老太太,她提得最多的便是希望身边人都好好的。所以,她在天上也一定会好好的。 白亭絮伸手帮岁柏年将眼尾的一滴泪珠抹了去,岁柏年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个很深的吻。那是他看完信后,对岁妈妈的承诺。 他将信收好,而后便将那个红色的礼盒拆了。里面是一个很小的红色礼盒,是的,岁妈妈给他们买了对戒。 那是一对男士素戒,很大方,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上边招人瞩目的,便是上边各自刻的字母,一枚刻着“S”,一枚刻着“B”。 白亭絮便憋不住泪了。他原本一直强忍着,怕给岁柏年带来更大的压力,也想在岁柏年脆弱时当他的靠山。但此刻他真的绷不住了,于是他一把扑向岁柏年的怀中,在他怀中哭成泪人。 岁柏年不断地吻他,他回应着,彼此口腔中都装进了彼此最咸瑟的泪。 岁柏年抚着他的后颈,无声地安慰着他。白亭絮缓了好久,最后趴在岁柏年的肩膀上平稳气息。 他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哽咽过后的不顺畅,闷闷道:“我好丢脸,明明想安慰你的,最后竟成了你来安慰我了。” 岁柏年轻抚着的后脑勺道:“不丢脸,乖。” 他们静默了片刻,白亭絮突然喊了他一声,“岁柏年。” “嗯。” “岁柏年。” “在。” “岁柏年,岁妈妈为什么给你取做岁柏年阿。” 闻言,岁柏年一下子便陷入了回忆,他曾经也这么问过岁妈妈。 于是他回道:“岁妈妈,她希望我能长命百岁。” 白亭絮登时感到触动,因为他的家庭一直都不圆满,也不知道母爱有多么伟大。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希望一个人好,可以从给他取名字起,便赋予了他更深远的意义。 而后,他又听岁柏年说:“小白,陪我到一百岁。” 白亭絮微微扬起头,在他的颈侧落下一个吻,像是承诺般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嗯,陪你到一百岁。” *** 这天,是冬至。 岁柏年直接请了一天的假,刚好白亭絮也不用上班。于是两人清晨回来之后便睡下了。白亭絮只眯了两个小时,趁着岁柏年睡熟过去,他轻轻掰开环在他腰际的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岁柏年睡得并不安稳,他翻了个身,又很快翻了回来。迷迷糊糊中,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下一秒,他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身边真的没有人,被窝里的温度也有些低,像是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慌张下床,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就出了房间。冬天的地板冷得快要溢出来,能叫人一踏上就禁不住缩回脚。 但是他毫不在意,家里安静得让人害怕,没有半分烟火气息,像是从一而终就只住着他一人。 他心中有些忐忑,人在脆弱时大脑就容易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岁柏年也不例外。刚刚面对了岁妈妈离世,现下最担心的便是那个人至始至终都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到客厅时,他撇头一看,登时松了口气,因为白白还在那里眯着眼舒舒服服地睡懒觉,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外头骄阳已然挂上了正空,今儿个天气格外的好,无风无雪,偶尔还能见着一两只鸟雀低低盘旋在楼盘之间。 他刚要走近白白,下一秒就听得门外传来的一声门锁转动的声响。他本来地转头去看,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渐渐打开的门。 白亭絮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开了门。身上按照岁柏年的日常嘱咐穿得很厚,披了条绒毛围巾还有一顶黑色的毛线帽,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门口。他显然没想到岁柏年此时为什么会站在门口,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而后挑起唇角,咧着嘴说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嗯,你没在。” 所以睡不着。 白亭絮错愕了一秒,最后无奈地笑了:“怎么这么粘人呐~” 岁柏年没说话,走过去帮他提东西,问道:“你这是?” 白亭絮阖上门,在玄关拿了双拖鞋给他穿上,卖了下关子:“你猜?” 看着眼前人鬼灵精怪的模样,岁柏年这会精神才好了些,笑着道:“猜不到,白老师快告诉我。” “嗯哼,”白亭絮上前一步,坐上了一只行李箱,道:“这两只行李箱暂且装满了我的家当,还有一些没带过来,之后再去拿,所以——” 话还没说完,岁柏年就有些激动地单膝蹲了下去,手搭上了他的腿,笑着道:“所以白老师是像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吗?” “是啊~欢不欢迎啊?”白亭絮手痒,不由自主地就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当然欢迎,连我都是你的。”岁柏年说着,眼底闪过一阵不小的波澜,白亭絮也因为他这句话悄悄红了脸。 于是,气氛正好,暖意袭心,岁柏年一把捞起白亭絮就往房间走去。 第33章 白白生命力顽强,以前只和白亭絮住的话,三餐无论如何都管饱。但是今天是个意外,两人厮混到大中午,直接忘记了家中还有只饿着肚子的小猫咪。 于是岁柏年给白亭絮清理完之后,再出来时,就见着白白可怜兮兮地蹲在房间门外,一脸忧愁地望着远方,两颗眼睛圆溜溜的,却充满了哀怨,像极了在控诉这两个忘记喂它的十恶不赦之徒。 岁柏年看着觉得好笑,轻轻带上门,蹲下去摸它圆鼓鼓的后脑勺,小声道:“别吵醒爸爸,来,我去给你做饭。” 白白似是听懂,蹭了蹭他的手心,而后卷起那毛发整齐的尾巴,傲娇地耐着小短腿跟在他后面。 从昨天醒来后到今天中午只睡了两个小时的白亭絮,却没有多大困意,他睡了两个小时后自然醒,便见岁柏年坐在床头盯着他看。 “唔——”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眼睛好像没有那么干涩,就像是睡着之后被人照料过一般。 岁柏年见他醒了,不由得抚上他还带着一点潮红的脸,笑道:“醒了?” “嗯,你帮我敷过眼睛了?” “嗯,睡着前红得吓人。” 白亭絮轻轻“哼”了声,道:“还不是你弄的。” 岁柏年牵起他的手亲了下他的手心,笑得有些招摇,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 温存了片刻,白亭絮突然提议道: “诶,今天是冬至,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岁妈妈。” 说来可惜,岁妈妈好巧不巧在冬至的前一天去世,终究是没能挺过合家团圆的日子。 岁柏年沉吟片刻,他的神色稍微暗了一些,而后问道:“你好好休息,都没睡几个时辰,我们明天再去。” 白亭絮一听不乐意,“我哪这么较弱,今天是冬至诶,意义不一样。” 岁柏年一直都知道白亭絮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特定的日子要做特定的事。按照他的话说,那就是生活要有仪式感,每一天才会充满期待。 可能这就是艺术家的浪漫。 拗不过他,岁柏年只得同意。 冬日的午后总是惬意万分的,两人看着白白晒在太阳,丝毫没有烦恼般懒洋洋躺着的模样,干脆就没打扰它,便小声带上门出去了。 一路开车到山脚下,两人便牵着手徒步上了山。 岁妈妈生前说一切从简,所以在大家的一致商量下,决定最后将岁妈妈安葬在一块风景甚好的地,也可以眺望远方。绿水青山相伴,想必她必定欢喜。 这天天气倒是不错,虽然昨夜还下过雪,但今早便已经艳阳高照了。所以下午的时候,路边虽然有积雪,泥路上有些湿答答的,却不难走。 岁柏年牵着白亭絮来到墓前,那块墓碑被擦拭得很干净,符合主人生前的秉性。 看着那张笑得颇为和蔼的黑白照,岁柏年蹲下来轻轻抚了抚,道:“妈,我带小白来看你了。” 白亭絮跟着道:“妈,我一定好好照顾柏年。” 闻言,岁柏年借着他拉着他手的力站了起来,看着他道:“嗯,我也会照顾好你。” 他说完便拉起白亭絮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双手交叠着,放在岁妈妈的墓前。 两只交叠的手上,都戴着岁妈妈送的素戒,在阳光下闪着颇为亮眼的光。 岁柏年道:“您看,你送的戒指我们收到了,也给彼此戴上了。” 白亭絮接着道:“您放心,我们会幸福的。” 他们又静静地站了会,而后便听得身后上来两人。 是上次去岁柏年家接岁妈妈的小新还有帮忙操办福利院诸多事宜的小桥。 小新走在前面,看着岁柏年他们回过身来,忙打招呼道:“柏哥!” 岁柏年朝他们笑了一下,应了声:“嗯,你们都来了。” 小桥也跟着喊了声:“柏哥。” 白亭絮刚想打招呼,便听见小新和小桥齐齐喊了声:“嫂子好!” 这一声可以说是异口同声,卯足了气力,登时将白亭絮震得一愣,登时忘记了反应。 岁柏年很轻地笑了下,轻轻晃了下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笑道:“你们好啊。” 小桥憨笑着道:“嫂子被介意,小新有点愣。” 小新:“去你的!你才愣!” 小桥瞥了他一眼,道:“还说你不愣,都吓到嫂子了。” 小新哼笑了声,“你不也喊了?” 岁柏年觉得有点好笑,却仿佛早就习惯了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于是便道:“不碍事,你们嫂子很喜欢听。” 结果便是收到了白亭絮一记白眼。 但不得不说,还真被岁柏年说中了,这一声虽然不适应,但还是很中耳的,所以白亭絮一点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小新“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哦对了,柏哥,今天冬至,来孤儿院吃饭吗?” “问你嫂子。”岁柏年像是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笑着说这话时还偷偷瞄了一眼白亭絮,见他没其他反应,不由得在心底偷笑。 小新:“哦!那什么......嫂子,要不就留下来吃团圆饭再走呗,虽然岁妈妈刚走,但我们还是组织了团圆饭,就当作是送岁妈妈最后一程了。” 小新说完还跟小乔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对这个嫂子充满了佩服。 平日里他们柏哥其实对他们很好,但却不爱笑,也不爱多说话。说实在的,他以前还是有些怕他柏哥的。但是自从他嫂子跟他柏哥在一起之后就不一样了,柏哥天天笑起来跟不要钱似的,所以他打心眼里认可这个嫂子。 白亭絮眨了眨眼睛,“当然好啊,能留下来是我的荣幸。” 小乔忙道:“嘿嘿,好喽,那我这就去让他们多安排一些。” 白亭絮笑道:“不用麻烦啦,按照平常的就好。” 小新:“那怎么行!这可是嫂子第一次跟我们一起吃饭。是吧,柏哥?” 岁柏年抚了一下白亭絮的头发,道:“是,你就让他们弄吧。” “好好好,那我去帮你们忙。” 于是,四人在岁妈妈墓碑前站了片刻,自个跟她说了会话,便打道回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气氛其实算得上低迷,岁妈妈刚走,大家的心情都不会很好。 所以,餐桌上,福伯也跟着围坐成一桌。他们这一桌基本都是成年人,偶有几个小孩也快到成年的年纪。 岁柏年作为介于长者和小辈之间,平日里都会叮嘱他们不要多喝酒。一来福伯年事也不算低,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二来小孩年纪尚轻,虽被几个年长一些的哥哥带着会喝一些,但也不能多喝。 但是今天特殊,所以岁柏年斟酌着也就允许他们多喝几杯。 福伯刚才还笑嘻嘻的,对着白亭絮一通猛夸,现在几杯酒下肚,脸上便不由得蒙上了几分惆怅。 他喝酒容易上脸,这会两边脸颊都有些红,却抵不住他皱起的眉头,“你们这群孩子啊,我和岁院长看着你们长大,一个个啊,都特别机灵可爱......” 岁柏年忙阻止他要再灌另一杯酒下肚的手,“福伯,不许再喝了,再喝就高了。” “没事,”福伯还想再喝,但是看着岁柏年有些担忧的眼神后,还是听话地撂下了酒杯,“好吧......你们这班孩子啊,岁院长挂念着呢......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这样她也就不再操心了。” 小新一下子就被带动了情绪,本来还强忍着跟同龄人有说有笑,这会酒劲一上来,居然生生掉了两滴眼泪,“福伯......别说了,我们也很挂念岁妈妈。” “妈妈一走,孤儿院就更孤独了。”小乔也有些伤感。 岁柏年不让白亭絮喝酒,于是这会整张桌子,除了岁柏年只是有点小醉,就只有白亭絮神志清醒。 他这人共情能力很强,看着大家情绪都不高也有些难受,于是便安慰道:“岁妈妈和我们彼此牵挂,她一直都没离开我们。” 小新明显就醉得不轻,似乎对他的话转不过弯来,两眼汪汪地看着他,像是要他给一个解释。 白亭絮给他盛了碗汤,道:“这里不仅是我们的家,也是岁妈妈的家。就算她走了,这里也是她归根的地方。这里有她的回忆,留下她很多欢声笑语,所以她其实是与我们同在的。” 岁柏年接过:“说得对,妈妈在这那座山离这也不远,我们要是想她了,都可以上去跟她说说话,她也很乐意听,还是跟以前一样。” 小乔登时就振奋起来,道:“对!来,我们再干一杯!为岁妈妈,也为她留下的愿望。” “来!”福伯说着也站了起来,堪堪稳住有些晃荡的身形跟他们一起举起酒杯。 “别,您快坐下。”岁柏年还是不忘阻止他。 “最......最后一杯,就一杯!”福伯几近央求,像极了一个老顽童。 岁柏年没办法,摇了摇头,道:“只能一杯。” “得嘞!” “来来来!干杯!” “干杯!” “祝岁妈妈一路走好!” 第34章 尾声 许是听说了岁妈妈去世的事,桑芜和于智因打了商量后,决定周六去岁柏年他们家坐一坐,顺便蹭个饭。 结果桑芜一听说白亭絮已经跟岁柏年同居了,不禁惊得愣了好几秒。 这速度够快的,都说铁树百年不开花,这下一开花居然惊艳全场。 他不由得回想上次在白亭絮家时,岁柏年醉意朦胧之时吐露的真言。 救命,现在想想就鸡皮疙瘩掉一地。 于智因又何尝不是?谁能想到两棵万年铁树撞到一起,不仅成了,居然还煞羡旁人! 他们挑了中午这个节点过来,刚好不打扰小情侣休息,也不会耽误小情侣晚上的二人世界。 “叮咚——” “来了来了。” 白亭絮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小白!好久不见了!” 一进门,桑芜便像没骨头般,瘫软地欲要去拥抱白亭絮。 “哈哈哈,快进来。”白亭絮招呼着,回了他的拥抱。 于智因左右手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笑道:“来来来,我们买了很多菜!有海鲜呐,牛肉啊,还有一些蔬菜水果。” 岁柏年这会刚从厨房出来,一出来就看着他们俩十分夸张地带了满满几个大袋东西。 他道:“我们这也备了很多,那我们今天好好搓一顿。” 桑芜换了鞋,瞥了眼厨房,道:“这么快就在做饭了?” 于智因闻言,也跟着看了一眼,有些惊讶道:“我天!老柏,你还会做饭啊?” 岁柏年冲他挑了下眉,道:“那是当然,这不有家室了。” 于智因比了个大拇指道:“我得跟你学习学习,怎么说,改天教教我?” 岁柏年:“自己跟着网上学,我要陪男朋友,一点空都没有。” 于智因笑骂道:“啧,咦~见色忘友的家伙!” 桑芜用胳膊捅了捅白亭絮的,贱兮兮道:“管管你家老柏,我受不了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说着这话,他还生动形象地搓了两下胳膊,演得更真的一样。 白亭絮眉眼弯弯的,笑道:“这个不管。” 岁柏年顺势楼着他的腰际,朝对面两人十分挑衅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有对象的好处。” 于智因不置可否:“咦~说得谁没有一样!” 桑芜:“......” 我就没有! 于是,几人默契地看向了他,看着他有些吃瘪的表情,登时笑成一片。 于智因和桑芜其实都不会做饭,但两人又都想帮忙。于是,鉴于这些菜色,几人决定吃火锅,这样方便简单,又都能参与进来。 白亭絮最后还是下了厨做了几道拿手好菜。 桑芜看着一桌子菜垂涎欲滴,突然就有些酸溜溜道:“便宜老柏了,以前只有我能吃到,现在居然被你抢了个先。你可得好好对我们家小白!” 岁柏年开了瓶酒给他们,道:“不用担心,他是我的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听到耳朵里的几人均是一愣。 安静了片刻,等岁柏年给他们两人斟完酒,于智因才奇怪地问道:“你不喝吗?” 岁柏年帮白亭絮开了瓶饮料,道:“男朋友不喜欢酒味。” 于智因:“我......我靠!” 桑芜登时有些动容,道:“救命,我怀疑你们是来虐狗的,而且我有证据。” 岁柏年笑了两声,道:“快吃,食物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好!来!为了老柏对我们家小白那什么蝴蝶效应的感情,我们必须干一杯!” 桑芜领头站起,举着杯站起,“你们俩就以饮料代酒哈!” “Cheese!” “Cheese!” 等到他们喝完坐下,白亭絮才偷偷偏向桑芜那边,轻声问道:“你刚才说蝴蝶效应,是什么意思?” “啊?” 岁柏年注意到这边,也倾身过来问:“怎么了?” 于智因:“说什么悄悄话?” 白亭絮有些恨不成钢,怎么这时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又不想被岁柏年知道。因为他刚才浅猜了下,觉得很有可能是在上次喝醉之后 他跟桑芜说了什么,所以他不确定岁柏年肯不肯说。 他轻咳了声,道:“没什——” “哦~我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上次老柏说喜欢你是一种蝴蝶效应?” 话一说完,几人又是一愣。 白亭絮这才知道原来说的蝴蝶效应是喜欢他啊。 啊啊,岁柏年,为什么这么会! 内心不自觉已经奔腾起来,但他表面却依旧保持镇定,耳根上却悄悄爬上了一层粉。 于智因喝完酒就上脸,吃了一大口牛肉*:“什么什么蝴蝶效应?老柏什么时候这么文绉绉了?” 白亭絮也瞥向他,等他给一个解释。 桑芜这下连饭都不想吃了,他一向心直口快,一有什么根本憋不住,抢着道:“就上次!我喝醉了被抬回小白家那次,老柏说对他那暗恋对象是一种蝴蝶效应的感觉,后来我不太放心,就问了小白一下,发现他就是老柏暗恋了六年的对象!嘿!那时候我才放宽心!” 他越说越兴奋,灌了一大口继续道:“但是他那话怎么说来着,用老于的话就是太文绉绉了,我根本记不起来......” 岁柏年被几个人盯着,但却不打算说,于是只是笑笑,举起饮料道:“我自罚一罐,就不再说一次了。” “切~” “小气!” 白亭絮等不到答案,本来想着待会再“严刑逼供”,没想到岁柏年先他一步,倾身贴近他,跟他咬起了耳朵,道:“待会一定老实交代。” 他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加上此时音色带着一点诱惑的意味,白亭絮脸色一下子爆红,调整了一下坐姿道:“哦。” 吃了饭,两人生怕打扰了小情侣的二人世界似的,识趣地打道回府。 一送走两人,白亭絮就被岁柏年堵在门口。 白亭絮也不恼,干脆环抱他的腰,轻啄了下他的下巴,准备先下手为强,“说吧,什么意思?” 岁柏年捏了下他的鼻尖,宠溺地笑了笑,亲了下他的额头,道:“上次喝醉了,但是那种感觉还是没忘。” “什么感觉?” “那种被一只叫做白亭絮的小蝴蝶时时刻刻牵动心情的感觉。” “你......” 白亭絮没想到这么久了,自己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岁柏年的情话,于是动容之际,他直接用行动表明了此刻的心情。 他主动勾上他的脖颈,两人吻得忘情。 这一刻是只属于两人的,于是一厮混就忘记了时间。 白亭絮再次醒来时,岁柏年已经草草煮了些简单清淡的饭菜,正躺在床上支撑着半个身体,垂着眼睛看他的睡颜看得入迷。 “醒了?”岁柏年率先开口,接住了白亭絮伸过来的手,勾起他的指尖在手中轻轻揉捏。 “嗯。”刚起床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排除是方才喊得狠了,“几点了?” “七点了,要起床吗?我饭做好了。” “要,”说着他就想起身,谁知半途却隐隐有些不适,惹得他禁不住“嘶”了一声。 岁柏年连忙挪过去一些,将他拽进怀里,蜷曲着好看的指节抵在他腰际轻轻揉了揉,毫无歉意地笑了笑:“我的错,下次我轻一点。” 白亭絮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却还是被岁柏年一字不差地听了去,只当他在撒娇,于是笑得更欢了,“真的,白白可以作证。” 白白作证...... 白亭絮寻思着白白也没得罪岁柏年吧。 只是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了还没喂白白的事儿,于是爬起来道:“白白呢?这下糟了,它该饿坏了。” 却见岁柏年拿笑眼看他,下了床道:“白老师,你是不相信它另一个爸爸吗?” 白亭絮这才意识道岁柏年应该是喂了白白,不由得松了口气,就见岁柏年朝他伸出了双手:“来,哥哥抱你去吃饭。” 白亭絮耳尖一红,这声“哥哥”怎么听怎么怪异,但是他现在下不了地,一站起来就腿软,因此只好“不情不愿”地由着他抱到饭厅。 直至吃完晚饭,白亭絮才觉着那股不适感稍稍退去。 “你别动,在这等我。”白亭絮神秘兮兮道,勒令岁柏年在沙发上等。 “怎么了?”岁柏年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别跟进来!” “好好好。”看着这认真的架势,岁柏年只好缴械投降,随着他自己进了房间。 岁柏年无聊,便去一旁逗着白白:“你说你爸爸去干嘛啦?” “喵~”当然得到回应的也是一声猫叫,一无所获。 良久,白亭絮出来时,手中多了两幅跟行李箱大小的画,他笑着将画摆在茶几上,像孩子般向着迈着好奇的脚步过来的岁柏年邀功:“怎么样?好看吗?” 岁柏年盯着那画看了好久,转头看向白亭絮,缱绻道:“好看。” “单独画你的那幅,本来想你生日的时候送你,但是后来错过了机会,就想再找个机会送出去,至于另一幅嘛。” 他卖了卖关子,另一幅,分为秋冬两季,上为秋,下为冬,中间以披上了一层雪的银杏叶作为过渡点缀。唯一相同的,是上方都画着两个人,从秋季在银杏树下相对而望,到冬天在雪地里相拥。 那是他们的故事。 他们相遇于秋末,相恋于冬始。 “另一幅,是你给我的家。”岁柏年代他回道。 是的,二十九年前的冬初,岁柏年在岁妈妈那里找到了第一个家。二十九年后的冬始,岁柏年不用找,白亭絮也已经给了他第二个家。 白亭絮又得到了一个吻,一个许诺了一生,满足彼此对家幻象的深吻。 絮长绵,柏常青,他们在白白的欢喜叫声中长久拥有了彼此。从此,迷途有了方向,倦怠了有家。 那天,雪停,风平息,只留下周遭楼房灯火通明。那里有只属于他们的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