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节夫人 作者:冷月清梦 文案: 自幼生长在洱海边的她从小听着火烧松明楼的故事长大, 不同于彝族火把节的热闹欢庆,白族的火把节有着沉重和悲壮。 当有一天,上天与她开了个玩笑,让她成了故事里的主角,还背负了神秘的身份, 她不得不在千年后的亲人与今生的挚爱中抉择,让她在改变历史还是顺应潮流里挣扎,徘徊。 或许只有死,才是她最好的解脱…… 正文 第一章 逃 大唐长安三年,吐番又一次发动了对大唐的战争,两国相争,苦的是夹在两国之间的西南夷,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以六诏为首的上百个部落的百姓。部落虽,六诏的首领也不过是大唐分封的刺史,地位不高,却在这大争之世演绎了各自的精彩,古老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接连十来天的阴雨绵绵,潮湿的空气让人们的心里都发了霉。太阳难得的露了个脸,各种雀鸟都努力伸展翅膀,飞上那高高的枝头,尽力争取更多的阳光,借着阳光的温暖,用那巧的鸟喙一点点梳理着潮湿的羽毛,不时欢快的鸣叫两声。 张寻求半眯着眼,宿醉让他很不舒服,管家肆力把头再压低一些,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无声滴落在地,他亦不敢擦拭,尽量收敛声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太清楚这事的可怕程度了,几代人的谋划就在这里等个结果,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出了岔。 侍女阿婉莲步轻移,伸出纤长柔白的双手,力道正好的帮张寻求揉着额头。张寻求享受的闭上眼,半晌含糊的问了一句,“人不见了?” 肆力身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嘴唇微动,艰难的挤出一句,“昨日酋长刚出门,阿德便突然闯了进来,他的驭蛇很厉害,我们拦他不住,寻音寻秀还有阿佑都不见了。老奴已经派了人去追,但是,”管家越心里越没底,“阿德的那条驭蛇,我们奈何不得。” 张寻求唇角微勾,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肆力一见,顾不得心理害怕,急忙道:“许是下了雨,狼狗嗅不到他们气味,属下去了越析诏府上,可被拦在了门外,消息递不进去。” “波冲?”张寻求淡淡吐出两个字,神色一凛,“他们也按捺不住了吗?此事有趣了。”着,他一把推开侍女,也顾不得穿鞋,赤脚便往屋外走,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了一句,“木丹何在?” 肆力这才赶紧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嘘出一口气,急忙跟了上去,嘴里回道:“早在院里候着了,我们使唤不动他,还得劳烦酋长亲自动手。” 张寻求淡淡撇他一眼,疾步走到外院,一个神色萎靡,浑身邋遢的男没个正行的坐在地上。张寻求上前两步,嫌弃的绕着他转了一圈,有心要踹他一脚,脚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没穿鞋,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放下脚,不耐烦的了一句,“去,把阿音抓回来,不许伤到她腹中的孩儿。” 男恍若未闻,耷拉着头低坐着,纹丝不动。许久没打理过的头发一缕缕粘在他脸上,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也让身材伟岸的他看上去萎靡了不少,整个人沉静在一片死寂了,若不是身体在呼吸的时候还微微起伏,还会让人错以为这是一个死人。张寻求唇角微勾,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举起左手,把中指上一个造型奇特,似戒非戒,似哨非哨的东西放到嘴边吹了起来。那东西发出暗哑的声音,不响亮,不尖锐,犹如一头猛兽在黯哑的嘶吼,男仿佛受了莫大的痛苦,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张寻求并不理会,依旧时断时续的吹着。阿婉和另几个侍女捧了衣物鞋袜帮他穿戴,全程静寂,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地上的男终于虚弱的了一句,“饶命!”短短两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虛脱了一般瘫在地上。原本漆黑的双瞳已经变得血红,如果刚才他还是个死人,如今便是头野兽。 张寻求唇角一勾,一抹笑意浮上唇角,眼神却更是冰冷。他不理会男的求饶,又吹了一阵,眼见男连动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他才停手,慢慢走到他跟前,附下身,抽出挽发的发簪,刚被侍女梳理好的头发又胡乱的披散开来。他有些嫌恶的用发簪挑开男脸上脏乱的发,看着男赤红的双眼,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淡淡了一句:“你的命,是我的。他们的命也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逃,也逃不掉。别忘记了,你们就是我养的狗,如今长大了都敢不听话了么?”完他直起身,丢开手里的发簪,成色上好的一支翡翠簪就这么砸在地上,发出脆响,碎成几段,吓得众人都抖了下身,这才听他冷冷的了一句,“还不去?” 男赤红着双眼,早已没了神智,他如木偶一般,机械的撑起身,摸索着掏出一个哨,放在嘴里吹出一些古老的音符,一阵黑风飘过,男消失在原地。 张寻求冷冷一笑,淡淡的瞟了肆力一眼,“你啊音能寻回来吗!”看似问话却不需要答案,答案是肯定的,几代人的部署不容有失,“波冲呀,你参与了多少,如今可是热闹了,我到要看看这次的博弈谁才能笑到最后。”肆力不敢答话,只得把头压得更低。“哼!”张寻求嗤笑一声,不再看他,几个侍女急忙上前来帮他挽发、洗漱。 半个时辰后,张寻求穿戴整齐,府门外,已经停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二十多个带刀的家丁守在马车旁边,已经整装待发。肆力几步上前,跪伏在地,卑微的当了张寻求的脚凳。 张寻求知道此事也不怪他一人,盯着他们张氏一族的人太多了——比如六诏。可到底怒气无处发泄,如今当务之急是追回那几个胆敢逃跑的人,便也不与肆力计较,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顺势在他身上轻踢了一脚,“跟上!” 肆力连声是,张寻求上了马车坐稳,肆力一抬手,马车晃晃悠悠在宽阔的青石板路面上行走起来,出了城门,沿着男留下的痕迹,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快速的行走在山间道上。 彼时,叶榆泽东面,玉案山下,崎岖的路上,一匹疲惫的马驮着一个女和一个孩蹒跚的从云雾深处走来,另有一对年轻的男女一直努力的跟着。他们已经不眠不休的走了一天一夜。寻音的腹部隐隐有些疼痛,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滑落,她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一夜,这孩能坚持到现在,只能是奇迹。一直在后面观望情况的阿德见状,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阿音,能坚持吗?” 阿音咬牙点了点头,马儿却是嘶鸣一声,跪倒在地,把寻音和阿佑都吓了一跳。好歹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到底还是有些本事,寻音一个侧身翻下马背,所幸没伤到肚里的孩。阿德急忙把她抱到一边,又努力的去拽马缰绳,希望马儿能站起来继续走,可惜无论阿德如何努力的拉它,它都站不起来,它太疲惫了,从越析出发到这里,它先是奔跑,后来又是不停歇的行走,它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极限。阿德很是焦急却也无能为力,阿音有了六个月的生孕,不能背着她走。寻秀的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她抿了抿唇,犹豫的了一句,“要不歇一会吧,我也走不动了。”阿德朝身后观望了一阵,有些迟疑,“照占卜的结果显示,我们只有到了北边才有活路,木丹还在他手里,如果他追来,阿吧不是黑龙的对手。” 阿音一咬牙,“我们继续走,”着努力向前走了几步,腹中的疼痛让她只能停了下来,“你们走吧,我真的走不动了,他要的是我,我与他回去便是,你们快走,好歹要留着这条命在。” 阿德使劲闭了闭眼,冷汗打湿了他的发,顺着额头一路滑下,每一滴都在述着这一路的艰辛,他再次睁开双眼,眼神变得坚毅,微黑的脸上满是倔强和坚强,“不,我不会丢下你的,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有意义。”着扶着阿音又走了一段路,如此走走歇歇,也走不了多远。 太阳渐渐升高了,大地变得一片炙热,只有在湖风刮过时,才带来一丝微凉。银色的湖面宽阔而又神秘,点点银光刺痛着这几个人急于逃命的神经。远处一阵腥风拂过,阿德蓦地站住身形,仔细一看,急忙拿出一个竹戒吹了几下,黄光一闪而逝,阿德把阿音扶得更稳一些,“我们走!” 寻音痛苦的摇了摇头,一把推开了他,“阿德,我走不动了,你们快走,我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只要我们都活着,一定还有机会,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了。”着,绝望的泪从她脸上滑落。 阿德忍不住哽咽,“我如何能丢下你,要死一起死。” 寻秀看着远处正在逼近的那一团黑色,不由跪倒在地,痛哭失声,“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孩也不放过吗?” 年幼的阿佑只是紧紧拉着寻秀的衣服,乌黑的眼睛睁得溜圆,软软糯糯的唤了一声,“娘!”声音里带了一丝茫然,一丝不安还有几分惶恐。他只有五岁,正是人生刚开始的年纪,犹如一片稚嫩的叶。他没感觉到危险的临近,却感觉到了娘亲的绝望。 正文 第二章 灵蛇 寻秀抱起年幼的阿佑,“孩,娘亲只想让你摆脱被人左右的宿命,活得自在一些。如今看来,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她着眼泪大滴的滚落,烫着阿佑的手。 阿德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只得安慰了一句,“嫂,你别怪大哥,他是被人用蛊控制了,若他还有一丝清明,他断然不会这么做的。”着他难过的低下了头,为了自己也为了这几个与他们兄弟的命运绑在一起的人,权利真的比亲情重要吗?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想与阿音相守,不要分开。 “我知道,我如今也不求别的了,我只希望阿佑能好好的活着。”寻秀抹去脸上的泪,却仍是难掩伤心,“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阿佑呢,他只是一个孩,他什么都不懂。我只希望他能做个平凡的人,即使穷一些也不打紧,只要他的命运不被别人掌控就是好的。” 寻音虚弱的坐的地上,看着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神情里的绝望更是明显,“阿姐,这就是我们的命,看来我们终究是摆脱不了,阿德,你带着姐姐和阿佑快走,有啊吧的保护,你们肯定能逃出去的,到吐蕃去,那里的人不认识你们,不会为难你们的。他们要的是我,我留下来,你们还有活路。” 寻秀看着寻音,看着这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胞妹,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能丢下你,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生一起,死一起。”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黑色已经近在咫尺,却是一条有成人大腿粗的黑色巨蟒。刚才闪过的黄光也清楚了起来,是一条比黑蟒稍的黄金蟒蛇,它迎着比它粗壮些许的黑蟒,撞了上去,两条巨蟒霎时缠斗在一处。吞不下对方,便紧紧的缠斗在一处,互相撕咬着,好几次寻音都明显的看到它们撕咬下的鳞片,然后是肉块,不多时候,两条巨蟒都斗得鲜血淋淋。黄蟒在体型上没占优势,在疯狂上也没占优势,比起黑蟒的狂躁通红的双眼,黄蟒显然在气势上输了几分。 阿德想了想,用力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拉过阿佑的手,快速的在他手里画了一个古老的符咒。寻秀要去阻止,却被寻音一把拦住,两人看着阿德快速的画完符咒后,把一滴鲜血点了在阿佑的眉心之间,他的声音低沉,难得的带了几分柔软,“阿佑,不要想着仇恨,也不要为我们报仇,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着就好。”远处的黄蟒一愣,又被黑蟒咬下一大块鳞片。 阿佑听得懵懂,尚且年幼的他还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只是默默的看着。远处一黑一黄两条蟒蛇缠斗得难解难分。黑蟒的体型毕竟比黄金蟒蛇大上一些,稍微占了上风,到底还是摆脱不了黄蟒的纠缠,虽然它的猎物就在眼前,却是迟迟不能上去捕获,让它更是狂躁。 阿德不愿意放弃寻音自己逃命,坚持要带着她一起,寻音只得咬牙又坚持了一阵。寻音只觉得腹部的不适更明显,她好想狠狠心不要这个孩,可她又舍不得这个孩,这是阿德的孩,也将是她的唯一。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往前走,多走一步算一步。有黄金蟒蛇在后面阻挡,只要他们一直努力的往前走。只要到了邆赕辖下,或许就会有他们的活路了。 如此僵持了一天,渐渐的,由于体型上的悬殊,黄金蟒蛇渐渐不敌黑蟒。红了眼睛的黑蟒则是越斗越狠,在黄金蟒蛇的身上撕咬出许多伤口。太阳渐渐落山,斜斜的挂在苍山顶上,如火一样明艳,染红了半边的天空。远处的路面上已经扬起了大片的灰,他追来了。 看着一路尘土,寻音寻秀和啊德都绝望了,阿德看了阿佑一眼,与寻音交换了一个眼神,寻音会意的点头,只要能与阿德在一起,死有何惧。寻秀与寻音本就是双生,自然懂他们的心思。她蹲下身,仔细擦干净阿佑脸上的汗水,又理顺了他有些凌乱的软发,仔细帮他裹好身上的兽皮褂,柔声道:“阿佑,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哭,做个男汉。也不要想着报仇,娘只希望你能活着,好好的活着。”她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不要怨他,他身不由己。”完露出温柔的笑容,目光不舍的胶着在这个孩身上。 阿德上前,把竹戒放在嘴里吹了几下,黄金蟒蛇便借力狠狠的撞开了黑蟒,然而没走几步,黑蟒又缠了上来。阿德有些着急,又吹了几下竹戒,可黄金蟒蛇依然挣脱不开。眼看那片灰尘越来越近,几个人都着急了起来,却又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叶榆泽的水面翻滚了起来,银色的湖面不再平静,冰凉的湖水如同沸腾了一般,在翻滚着,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泡越来越大,接着卷起了两丈高的黑色的巨浪,浪头过后,一条巨大的黑蟒探出水面,这条巨蟒不只体型比先前的黑蟒大了一号,还能清晰的看到它头顶上红色的蛇冠,那是先前的两条巨蟒没有的。它身上的细鳞闪着银光,在夕阳下,似乎镀了火一般。它吐着巨大的蛇信,围着他们四人转了一圈。如灯笼般的墨绿蛇眼锁定了寻音,阿德心里一喜,道:“有救了,阿音,你有救了。”他是蛇奴,自然一眼认出这条巨蟒是灵蛇。他的心情很复杂,灵蛇出现,阿音有救,然而另一层意思则是她肚里的孩是女孩,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孩。 阿音看着巨蟒,手紧紧的护住腹部,摇着头往后退,“不,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左右这孩以后也是多灾多难,还不如随我们一起去了的好。” 眼看黑蟒又要逼近,巨蟒猛的把巨大的蛇头高高昂起,对着黑蟒一阵嘶鸣,虽然无声,但是气势惊人,宛如神袛一般,黑蟒忍不住退缩,再无战斗的勇气。巨大的蛇身在轻微发抖,那是来自内心的恐惧。黄金蟒蛇趁机游弋到阿德身边,阿德伸出手,轻轻在黄金蟒蛇头上摸了摸,“以后,阿佑就是你的新主人,跟随他,保护他。” 黄金蟒蛇依恋的蹭着阿德,似乎有些不愿意。阿德沉下脸,把竹戒在嘴里吹了几下,然后郑重的挂在了阿佑的脖上。“带着阿佑,快走!” 黄金蟒蛇很不舍,但是它已经被易主了,它有了新的主人。它们作为灵蛇旁支,只有上一任蛇奴在死的时候,才会给它们寻找新的主人,如今它的主人给它找了新的主人,它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它不舍,但它必须服从命令,这是它们的宿命。巨大的蛇尾一卷,拖着阿佑往山上爬去。它们一路爬到半山腰,哪里有一所破败的庙宇,隐约能辨出门口匾额上写有天镜阁三个大字。黄金蟒蛇毕竟跟人类一起生活了多年,早已通了人性。毫不犹豫的带着阿佑爬了进去,把他的身藏在佛像背后,自己缠在房梁上,隐藏了起来。 远处的马蹄扬起的灰尘越来越近,两条黑蟒依然在缠斗,只不过如今占了上风的是叶榆泽里爬出来的黑蟒。阿德看着寻音,微微的笑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朴实中夹带了许多的温暖。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和,一如当年两人的初见。“阿音,此生有你,我死而无憾!” 寻音流着泪,摇着头,她要拒绝这命运,不能与自己的夫君同生共死,她一个人活着有何意义。刚想话,阿德对着黑蟒大喊一声,“灵蛇,你的守护在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眼看马车离他们越来越近,他已经能清晰看到马车上悬挂的波罗皮,一个大大的张字在风中恣意的飞扬,这是寻音最后活命的机会了,等那马车里的人一到,只怕灵蛇也救不了寻音。 正文 第三章 笞杀 从叶榆泽里爬出来的黑蟒仿佛听懂了阿德的话,它愣了一下,巨大的蛇头抬起,朝着远方感应了一下,突然一个发力,撞得先前的黑蟒身凌空飞起,重重的砸在山崖上,整个蛇身都瘫软下去,无法动荡。黑蟒这才游弋到寻音旁边,寻音惊慌失措,急忙叫道:“阿德,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即便是死,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然而不等她拒绝,她的身已经被黑蟒卷起,拖入了叶榆泽。阿德失神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来,寻音看懂了她的唇形,阿德在,“好好活着!” “嫂,我拖住他们,你快走!”阿德看着唯一还没逃走的寻秀道,这是她的姐姐,也是他的嫂,如今木丹被人用蛊控制了,那么让他为他大哥做些什么吧。 寻秀微微一笑,凄凉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坦然,“这辈我哭过笑过,幸福过,也伤心过,活够了,我没有过够的日,就让她们帮我过吧,既然走不了了,便不走了吧。阿佑得活,我无憾了。”她完,走向山崖背面,哪里有一头受伤的母鹿,应该是出来觅食,被巨蟒惊吓,从山上滑落下来,此刻它已经绝了生气。寻秀摸出匕首,划过母鹿的腹部,在它腥臭的肚里找到了胎盘。寻秀闭了闭眼,取出了胎盘,藏在了自己的裙里。 阿德还愣愣的看着寻音离去的方向,他终于放心了,灵蛇带走了寻音,他的驭蛇给了阿佑,她们都能平安了,只是他终是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儿出世,也不能陪着她们母女了。 马车和那些护卫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从一个个黑点渐渐的清晰起来。寻秀靠近阿德两步,薄唇微起,轻轻唤了一声,阿德!声音柔软,带了几分寻音的甜软。 阿德脸上的神情一呆,有些莫名的看着寻秀,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学寻音话。不及话,寻秀轻笑道:“我这一生没为阿音做过什么,只此一次,我代她去死,这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阿德明白了寻秀的意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没有理由拒绝。只有寻音死了,那些逃走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些。 红彤彤的太阳在苍山顶上懒散的躺了片刻,终于无趣的落到了苍山背后,天色已经有些擦黑。几十个护卫把他们俩团团围住,张寻求一撩车帘,一张白净的脸笑眯眯的探了出来,“跑呀,你们继续跑呀,怎么让我追上了?”他阴冷的目光在阿德与寻秀身上扫过,“你们谁都跑不掉,收拾了你们俩,我再去追寻音,她逃不出我的手心。” 寻秀脖一扬,冷哼一声,没有话,阿德却是微微一笑,“阿音逃了,她已经横渡了叶榆泽,你追不上的。” 张寻求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天追了你们一天,我也累了,罢了,让她多自在一天,我明天再把她追回来!你们见过猫扑老鼠的游戏吗,猫从来不会一下就把老鼠弄死,它会用各种办法来捉弄那只老鼠,让它生不如死。阿音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我才是那只猫。”完他阴冷一笑,他张寻求要的人,谁也逃不掉。 阿德却忽然一笑,“酋长就这点本事吗?事到如今依然不敢杀我?你乐意养着我,我却是不愿意在回去的。我宁愿死,也不愿受你摆布。”完手一横,寒光一闪,匕首就要划破自己的喉咙,却被旁边的护卫抢先一步,手腕一转,把匕首夺了过去,身随即被人紧紧按着跪倒在地。 张寻求冷冷的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的也是,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留着你没什么意思。或许你死了,寻音也就乖了。”他淡淡的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一片竹林,茁壮挺拔。“听竹片打在身上的声音很好听呢!” 护卫们会意,急忙有几个人奔向了那片竹林,不大的功夫便削了许多竹片。阿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被按倒在满是鹅卵石的叶榆泽边。寻秀也咬紧了嘴唇,被人按倒在地。用竹片,连竹竿都不是,表示他们受苦的时间会被拉长,只怕不能痛快的解脱。 薄薄的竹片一下一下击打在俩人身上,打断了,再换一片,护卫们换了几拨人,竹片打断了一地。他们腰部以下已经被打成了一滩肉泥,寻秀早已昏了过去,又被他们泼醒,就这么挨打了许久。她终于哑着嗓,学着寻音的语调,挤出破碎的一句,“阿德,我与我们的孩儿在那边等你!” 阿德艰难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是满满的深情,“我很快来找你们,你等着我些。”他们的鲜血早已把身下的沙滩染红了一片,汇集在一起,顺着鹅卵石慢慢的流向叶榆泽,消融在湖水里。他们的生命在流逝,越流越远。阿德相信,他的血能带着他的念想,在叶榆泽里守望,看到阿音,看到他们的孩慢慢长大。 得了阿德的答复,寻秀含着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张寻求却是脸色大变,他紧紧盯着阿德,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你们在骗我,她是寻秀,不是寻音,你们在骗我!”他语气有些激动,有些无语伦次,声音越越大。 阿德鄙夷的一笑,勉强抬起眼睛,看着张寻求脸色的变化,只觉得好畅快,“她是寻音,你心心念念的孩逃亡的路上早掉了,还来不及取出,就在她的裙里,现在应该被你们打成一团肉泥了,哈哈,你以为我死了,阿音能独活吗!咳咳”他本来想大笑,却是忍不住咳了起来,一股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的身已经被打成了一团肉泥,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他必须要帮寻音找到出路,她们要好好活着。咳着,咳着,他的气息微弱了下去,“阿音,我来了,等着我。”他的气息萎靡,虚弱的挤出最后一句,然后他含着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夜风渐凉,他的身体慢慢没了温度,逐渐冷却,僵硬。 张寻求向来处变不惊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慌乱,“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在骗我,是,你们肯定是在骗我,寻音跑了,我会把她追回来,一定会把她追回来。”他嘴里狂乱的着,眼睛却忍不住飘下了寻秀的方向。 几个护卫识趣的急忙上前,拉开了寻秀的衣裙,果然在她的裙里寻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张寻求蓦地大喊了一声,抱紧了头,仰天狂吼,整个人似受到了极大的痛苦,痛不欲生。 他做了什么,他竟然只因为没看到她的孕肚,便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是寻秀。他到底做了什么,张氏一族复兴的希望就这样被他毁了,他们张氏一族几代人汲汲营营的谋划就这样毁在了他的手里。他的复兴大计,他的国王美梦都成了泡影。 张寻求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天不佑我,天不佑我!”他狂叫着,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阿佑躲在菩萨的泥塑像背后,的身蜷缩成一团。他还,许多事都想不明白,也不清楚。突然他心口一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他而去。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心痛。两行泪顺着他稚嫩的脸颊慢慢滑落,跌落尘埃。那痛是如此的剧烈,他不由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泪却如决堤的湖水一般无声的滑落。 阿吧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圈在房梁上,它在为它的原主人哀痛。难得放晴了一天的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玉案山上多野兽,一夜的功夫过去,阿佑只寻到了一些破碎的骨头,还有那一地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红。 绵绵的细雨,如同猫爪般挠动着他愤怒的心,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自己又能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呆愣愣的站在那片血地里,任凭雨水冲刷着他的悲伤。 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他的头顶,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包住了他的冰冷,“跟我回家吧!”语气是一样的稚嫩,却不是问句。 阿佑愣愣的看着地上血水,整个人如木偶一般,没有反应。那孩叹息一声,“走吧,跟我回家!” 正文 第四章 浑水摸鱼 叶榆泽西岸,大釐城外,点苍山下,篝火熊熊燃烧,烤肉冒着金黄色油脂,在火中滋滋作响,扑鼻的香味勾引着所有人的食欲。许多士兵正坐在篝火边,喝酒吃肉,好不热闹。也有人趁着酒兴,唱着古老的歌谣。赤都松正在牙帐里与自己的部下喝酒,此次出师大捷,不费吹灰之力,便归降了施琅、浪穹、邆赕、越析以及河蛮等地。只等三浪的岁贡一到,有了军饷,他便可以带着大军一路南下。蒙嶲?南诏?都不是问题,只要收复了这片肥美的土地,他便有了更大的资本可以与大唐对抗。这片土地有最肥美的稻田,适宜许多庄稼的种植。收复了这片土地,他等于拥有了一个粮仓。即使灭不了大唐,与大唐分庭抗礼,平分天下也不是难事。赤都松与他的部下正在商讨接下来的进攻计划,忽然听得帐外一阵惊呼,正想喝问出了何事,只见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阴影遮挡了所有的光线,支撑帐篷的柱发出嘎吱的声响,整个帐篷在瞬间坍塌,一根圆木向他头顶砸了下来,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砸得脑浆迸裂,当场殒命。整个营帐都沸腾了,有恐惧的嘶喊声,有暴怒的狂吼声,还有喊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那黑影却是在这片声响里,迅速的向着西北方向逃窜而去,只留下一串寸草不生的爬行痕迹。 时罗铎与咩罗皮携同施望欠带了各自的岁贡,正急匆匆的往大釐城赶,唯恐耽误了行程,会引起吐蕃王的盛怒。虽然三浪联手,到底敌不过吐蕃的大军,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投降是保存实力的最好选择。然而还未赶到大釐,却在半路便听得探来报,吐蕃军队已经拔帐回营,要撤回吐蕃去。如此突兀的举措,让三浪诏的几个首领一时都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赤都松唱的是那一出。前几天还催着赶紧上缴岁贡,如今却是突然要拔营回吐蕃,直接放弃了多年来想与大唐分庭抗礼的计划。三人思量一番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更摸不透赤都松的心思,只得就地扎营,派了探继续打探。 直到半夜里,探才带着一路风尘,传回来确切的消息,“赤都松驾崩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惊动了三个首领,此事太突然,想起半个月前,赤都松还豪情万丈的,只要三浪归顺他,等他平了大唐的天下,做了中原的皇帝,就封他们几人为王,不必再做大唐的狗屁刺史。如何突然就降崩了,莫非是内乱,或是暗杀,各种揣测不一。 “据属下打探来的消息,只是吐蕃王的牙帐被巨蟒袭击,损伤了许多士兵,还损毁了赤都松的牙帐,那支撑牙帐的圆木倒下来,刚好砸在了他的头上,脑浆都迸裂开来,红的白的淌了一地,实在是惨。也有人,那吐蕃王是被巨蟒活活绞死的,具体的属下也不曾亲眼见到,不过吐蕃王降崩情况属实。”探也不敢在大事上马虎,一口气完了打探来的消息。 施望欠哈哈一笑,“这话你们也信,能推倒牙帐,压死赤都松,这蟒蛇该有多大!牙帐周围守卫的亲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而且整个大军驻扎在此,这次吐蕃王带的大军足有二十万,巨蟒如何能毫发无伤的在二十万大军中准确的找到赤都松的牙帐,难不成那巨蟒是凭空冒出来的。再了赤都松的亲兵装备精良,万把人敌不过一条蟒蛇?”施望欠冷笑一声,“别拿这些话来糊弄我,再探!” 那探有些迟疑,“属下也觉得此言不可信,多方打探,可探得的消息都是一样,只听那巨蟒是从叶榆泽里突然冒出来的,掀起两丈高的巨浪,当时就吓懵了许多人。因着从水里上岸,所以才绕过了驻扎的大军。也活该这吐蕃王倒霉,那巨蟒就是在他的牙帐旁边上的岸。刚冒出水面,便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看到那么大的巨蟒,士兵受了惊,也惊了那蟒蛇。那蟒蛇不管不顾的便往山上冲,硕大的身体从吐蕃王的牙帐上压了过去,如今已逃往云弄峰的方向。属下听那蟒蛇有水桶粗细,浑身乌黑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猩红的蛇信吐出来有三尺来长,实在是可怕。” 施望欠仔细听完,只觉得此事十之八九错不了,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当下一拍手,“两位少主,如今吐蕃出了如此大的变故,我们过去也是自讨没趣,到不如各自打道回府,只当不知此事,静待那边的动静如何?”施望欠着,轻轻抬手往北方遥遥指了一下。话的轻松,心里却一直在为巨蟒之事打鼓,莫非传言是真的。可惜此事注定没有答案。 时罗铎略一沉吟,也是这个理,如今他凑上去也讨不了好,还不如静观其变,一动不如一静,且看吐蕃那边如何动作再做打算不迟。当下点头道:“诏主言之有理,为今之计,我等还是自保为要!” 施望欠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我施琅离此山高路远,路途坎坷难行,便先行一步了!” 施望欠到底是时罗铎的大舅,时罗铎有心想约他一路同行,刚想话,咩罗皮却是一拱手,“诏主先请,如今那黑蟒逃往云弄峰方向,我只怕暂时走不开了,不查探清楚黑蟒之事,只怕民心生变,马虎不得。罗铎若不着急回去,不如帮为兄一把如何?” 时罗铎到底是个正人君,一时也没多想,直接开口应下。 施望欠见时罗铎点头,便哈哈一笑,“邆赕少主言之有理,如此施某人先行一步了,罗铎替我问玲儿安好。”完大步的离去,待得离的远了,才一路心点寻着蟒蛇的踪迹而去。 时罗铎向来不耐烦耍心机,见得施望欠走远,这才疑惑的看向咩罗皮。咩罗皮微微一笑,“自从白国主,张乐进求逊位细奴逻。我们几家各自为政,占地为诏,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如今这局势被赤都松一搅和,正是邆赕的机会,此时我若不能趁乱把大釐收归辖下,只怕以后更没机会了。” 时罗铎不由摇头失笑,“大哥好谋略,是我狭隘了!”俩人一商议,趁着吐蕃拔营,局势混乱,带兵直接进驻大釐,把原本一直与河蛮首领杨牟利有争议的大釐地界收归了邆赕的辖下,成了邆赕的地盘。 太和城的杨牟利眼见吐蕃大军来袭,想着自己以部落之力抵抗一国之兵,无异于螳臂当车,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不如学习三浪,先投降,保留实力,以后在徐徐图之。所以当赤都松叶榆泽风光不错,要在叶榆泽西岸大釐城附近驻扎时,他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守军撤离了大釐地界。半夜里,听得赤都松驾崩的消息,他立即带兵直扑大釐,打算把大釐夺回来,趁机把自己的地盘扩张一下,他盘算着如果自己的动作快些,或许趁邆赕不备,夺下龙口城应该不难。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晚了一步,他还在半路上,便听得部下来报,“酋长,大釐城被邆赕诏夺去了!” 杨牟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吐出一句,“你什么?” 那探长只得硬着头皮再了一次,“邆赕少主与浪穹少主联手,趁乱把大釐城夺去了。如今大釐城头已经挂起了他们的波罗旗。” 杨牟利眯起眼眸,良久恶狠狠的吐出一句,“可恶!竟被他们得了先机,浑水摸了我的鱼。”心里虽然恨,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叹自己终究晚了一步。经吐蕃之乱,除了南边的蒙舍诏收到的波及较,其余各诏皆元气大伤,实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只能忍了这哑巴亏,带着将士退回了太和城。 淅淅沥沥的细雨缠缠绵绵下到了深夜,整个湖面都隐藏在水幕里,让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时罗铎在帮忙咩罗皮部署的时候,发现湖边躺着个女,女整个人被海水打湿,已经昏迷,异常的狼狈,仔细打量倒也是容颜清丽,是个清秀佳人。见她一个人昏倒在海边,心里有些疑惑,再看她却是大腹便便,想着探来报的消息,心思一动,莫非…… 时罗铎想到的,咩罗皮也早已想到,当下两人一合计,秘密的把那女带回了他们的辖地,想着浪穹诏到底离此地稍远一些,或许能避过众多耳目,索性一路把她带回了浪穹辖地,白岩城。 正文 第五章 落水 冬去春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点苍山上的雪水滋养着大地,报春的山茶已经开得如火如荼,白的似雪,粉的似霞,云蒸霞蔚。浪穹诏的少夫人施玲儿很是郁闷,几个月了,她的账目一直对不上,经麼麽提醒,仔细盘问了管家,才知道她的夫君在外养了妾室,而且那妾室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怜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账目对不上,而她刚好心细的查了出来,时罗铎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她。初听到这个消息,施玲儿又急又气,本想靠着娘家的势力大闹一场,她背后好歹还有个施琅诏撑腰,到也不见得会怕了时罗铎。却被侍候在一旁的麼麽拦住,那麼麽低声劝慰了几句,“少夫人,恕老奴多嘴,别的首领,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咱们少主除了少夫人,也只有这么一个妾室,如今还有了孩,索性是个丫头,也影响不了少夫人什么。闹开了不仅失了少主的颜面,也显得少夫人气,左右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夫人只当少主多了个伺候的丫头,若真放心不下,接回府里,养在眼皮底下就是,何必吵吵闹闹,一来失了气度,二来伤了夫妻和气。” 施玲儿一寻思,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习惯了时罗铎身边素来只有她一个,如今突然多出一个来,让她心里一时有些别扭,不能接受。如今仔细想来,自己的夫君将来是要承爵的,虽然只是大唐册封的刺史,到底也是一个有着十来万民的部落首领,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陪伴。想开了,也不生气了,索性择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亲自带了丫头婆把那女还有刚满月的孩接回了府邸。 时罗铎得知此消息,想要阻止也来不及,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起,只能默认了此事。 女容貌清秀端庄,自称张秀,府里的丫头婆便称她一声秀姨娘。施玲儿看着张秀,觉得她与一般的女不同,举止大方,行有礼,进有度,不似别家妾室那么轻浮,虽然心里还有芥蒂,到底还是合了自己的眼缘,仔细问了才知道孩竟然还没有名字,想到那孩虽是庶出,又是女儿,到底因为时罗铎的女少,也不能委屈了她。抬头刚好看到明月高悬,索性随了自己的女儿玉娘,给了名字——月娘。至此,浪穹诏少主时罗铎有了一二女,儿为长,名叫铎罗望,今年六岁,长女铎玉娘,刚满一岁,次女铎月娘,足月。 听到密探打听回来的消息,张寻求愣了一下,足月?算着日,如果那个女真是寻音,那么那个孩应该有四个月左右了,怎么会是足月,这时间足足差了三个多月呀!足月与四个月大的孩的区别还是比较明显的,心里疑惑更甚,当时他曾派人翻遍叶榆泽东岸,都没有见到寻音和阿佑的身影,按照他们的脚程,寻音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到达叶榆泽西岸,点苍山脚下,最后还能在混乱中顺利到达浪穹的地盘,只能无奈的挥了挥手,或许寻音真的在那天晚上被他笞杀了吧。他长长叹息一声,终究是天不佑他,他能奈何,只可惜了几代人的谋划成了泡影。 南方的蒙舍诏,盛逻皮也正静静听着密探的禀报,他沉思了半响,“那孩如果活着,应该满四个月了,如今才刚足月,看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他顿了一下,吩咐道:“再探,无论真假,一定要盯好那孩。必要的时候,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张建成也点头附议,“如今盯着那孩的可不止我们,此事还是隐秘为好!” 盛逻皮手指轻敲着书桌,“此事还要劳烦大舅兄亲自督办。” 张建成也不与他客气,拱手行礼,“你我一家人,我自然是要亲自去办了才放心。”他顿了一下,“大唐那边还是要把握好,只有依附他们才是长久之策,我们已经抢了先机,断不能让别人后来居上,河蛮那边也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盛逻皮点头,“今年岁贡里有一批上好的沙金,我打算带上沙金出使大唐。” 张建成想了想,“如此也好,大唐皇帝这几年向来信任我们,只要不失了大唐的信任,大唐就是我们的倚仗。只可惜了铎鞘和浪剑,若能得了这两件宝贝,敬献大唐皇帝,必能争取到更多的帮助。” 盛逻皮默默的点头,“此事来日方长,只要我们思虑周全,总能寻到机会。” 和蒙舍诏的反应一样,蒙嶲、越析以及河蛮等各部首领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按捺了性,静观其变,谁都不愿做出头鸟,去质问丰时,毕竟为了不确定的事与浪穹正面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大家都在暗地里打探,一直默默的盯着浪穹的一举一动。 光阴流转,如指尖流沙,四年的时光弹指飞逝。四岁的铎月娘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的身蜷缩成一团,她抱着自己的身,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无奈的打量着前方的荷塘。 六月盛夏,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粉的、白的。有的亭亭玉立,有的已经张开花苞,开得正艳,浓绿的荷叶在水面尽情铺张,如一把把张开在盛夏骄阳下的绿伞。随着微风吹拂,送来一丝带着荷香的凉意。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荷塘边上已经建起了两尺高的护栏,通往塘心亭上的路也被封了。铎月娘还真没有勇气再跳那荷塘,她不确定自己跳下去是否能回到千年之后的未来,溺水却是肯定的,她就是一只旱鸭。 要起她的伤心事,还要回到一个月前,那时铎月娘还不叫铎月娘,她叫杨妍。从听着各种各样的民间传故事长大,她对白族的火把节情有独钟,每年的这天,无论多忙,她都一定要去参加白族人的火把节。她也会学着妈妈的样把自己的十指用凤仙花根染红,染的好的时候,那鲜红的颜色犹如十指染血,那是白族的女最喜欢的颜色。不同于彝族火把节的狂欢热闹,白族的火把节总带着几分悲壮的色彩。 日落时分,她赶了个热闹,去洱海边看人们点燃大火把。今年的火把特别大,足有三层楼高!上面挂满了各色时鲜水果,糖果糕点,以及乳扇,干拉片等,最上层的斗也足足有三层,纸面上画上了花鸟虫鱼等吉祥物,写着五谷丰登的吉祥话,还有用纸做的刀、剑、戟,鸡、鸭、鱼等。杨妍看着被装点得异常漂亮的大火把,对劳动人民的智慧赞叹不已。随着夜幕降临,有年老的老奶奶捧着各种祭品在祭祀,有家里有孩的大妈欢喜的抱着或牵着自己的孙儿绕着火把祈福,也有年轻的媳妇们围着火把打跳,吹打师傅鼓着腮巴,把欢乐的节奏吹响。周围是黑压压的人头,人山人海,老的、少的,无论男女,大家都围着大火把,热烈的交谈着,孩们欢闹着在人群里钻来追去,正是高兴。 夜黑了,人们的期盼终于到来,高高的火把被点燃,许多年轻男在一旁放着烟花,衬着大火把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场面上热闹的气氛更推高了一个层次,大火把的火势在一点点的增大,固定火把的绳被一截一截的烧断,大火把慢慢向一边倾斜,然后轰然倾倒。所有的人群情激动,都不停的欢呼着,年轻人向着大火把挤去,想抢些火把上的东西带回家去,可以为家里带来好运。运气不济,随便抢点什么玩意,也能哄哄家里的孩。而年纪稍长的则更愿意把这份祈福的心意留给年轻人,当下也不赶这热闹,忙着往外挤,给年轻人腾地方。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杨妍也不愿意与别人挤,她是来看热闹的,所以她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人们开心的笑脸,这热闹欢腾的场面让她忘记了自己站在洱海边,在人群又一阵乱挤的时候,她忍不住又退了一步,结果人群乱哄哄的拥挤着,她就这样被挤着退一步,再退一步,最后一步踏空,华丽丽的跌落洱海。 随着众人的惊呼,接连又听到了几声落水的声音,虽然她从在洱海边长大,但是熟知洱海深浅的她其实是个旱鸭。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眼前一片黑暗,她被黑暗包围了。 等她稍微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周围是浓稠如漆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她不知道在黑暗里呆了多久,没人陪她话,所以她只能靠着自言自语,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可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她获救了,那么她肯定在医院里,可她没有闻到那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耳朵里也听不到一点动静,连风声都没有,下关可是有名的风城,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风。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她的心头,她死了,她肯定是死了,所以才会五感俱失。 想到这里,杨妍的情绪不由有些失控,更多的却是绝望,她才二十四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她还有最热爱的工作,她还没有把美丽的大理介绍给全世界,最要紧的是她的火把还没烧。她突然好怀念以前抬头就能见到的蓝天白云,碧水青山,风里有花的清香,十八溪的山泉是那么的甘甜,就连清新的空气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正文 第六章 借尸还魂 如此想着,铎月娘的头又疼了,时常有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在她脑海里闪过,具体是什么却又看不分明。只偶尔模糊的记起一些片段,最清晰的莫过于她在浓稠的黑暗里呆了许久,久到让她以为要一直呆到地老天荒。 铎月娘使劲的甩了甩头,让头脑清明一些,再次抬头,远远的两个人影手牵着手走了过来,男孩大约八、九岁,看着有些沉稳的大人模样,他牵着女孩则有些调皮,一路蹦跳着,甚是活泼。走了一段,女孩又开始调皮,偏要扒着石栏杆走,男孩便很有耐性的扶着她一路慢慢的走着。 已是六月中旬,烈日当头,阳光格外的刺眼。铎月娘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两个人儿。虽然只是一个荷塘,这白岩府的主人倒也用心,直接引了宁湖的水来浇灌,许是活水的缘故,铎月娘总觉得这片荷塘开得格外的娇艳些。 这时,只见那两个人儿已经走到了一个豁口前,那是为引水留的,大约有六尺许,估摸要在上面建个桥,如此更有了可赏性。只可惜还在建设中,工程尚未完成,便留下了一个一尺许的断口。 男孩扶着栏杆一步便跨了过去,女孩却是困难了,胳膊短腿,试了半天愣是够不着,本来她们是可以绕过去的,可女孩就是和那个豁口杠上了,坚持要走那里。 铎月娘饶有兴味的看着,那个女孩她在那些片段的记忆里见过,好像叫铎玉娘,是她的嫡姐,长她一岁,两人的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而已。铎月娘默默的猜测这个玉娘要怎么过去,这时让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男孩扶着栏杆,躺到了豁口上,让女孩扶着栏杆,踩着他的身走了过去。到底女孩也算长了点良心,只踏了一脚,借着力便过去了,没把人真当桥一样的一路踩过去。 女孩终于过去了,高兴的笑了起来,还不忘扶那男孩一把,帮他拍去身上的灰。男孩也在笑,宠溺的看着女孩,两人在欢快的着什么,隔的远了,铎月娘也听不真切。 看到这一幕,铎月娘不由撇了撇嘴,心想又是一个骄纵的大姐,不把下人当人看。不由联想起刚醒来那天发生的事,心里又开始琢磨,莫非乳娘的话是对的,自己冤枉了乳娘,可记忆里的那些片段,当时就让她做出了判断,直接帮这女孩了话,莫非自己真的错了。 铎月娘不由又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记得她一直在黑暗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间在这里停滞,当一团白光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还错误的以为那是失明的后遗症。直到那个穿了少数民族服饰的女孩出现在她眼前,她仍然有些不敢置信。那个女孩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随即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一下拉住了杨妍的手。许多零星的记忆片段如快进的电影般在她脑海闪过,都是女孩的记忆。 杨妍刚想开口问她这是哪里,女孩放开她的手,向着那团白光奔去。杨妍以为那是出去的路,也急忙跟了上去,她受够了这里的黑暗了,一心想要捉住那个女孩问个仔细。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追不上那个女孩。当女孩的身体接触到白光的一刹那,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身体如同泡沫般猛的爆裂,化成了点点星火,逐渐消散不见。 杨妍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混乱中,在她身后的黑暗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黑色的漩涡犹如一条黑色的巨蟒,一口咬住杨妍的肩膀,便带着她往黑暗里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杨妍的意识有了些许回归。她试着动了动眼皮,想睁开眼睛看看,然而她没有成功。耳边传来了叽里咕噜的话声。先是一个脆脆的女声,带着哭腔在着什么。杨研仔细分辨了一下,似乎那人用白语在:“姑娘好可怜,还这么,便遭了这罪。”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搭在杨妍的额头,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抽泣。一个男声温和的想起:“阿秀也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孩还需要你照顾,鬼主了月娘会醒过来的,放心吧。” 杨妍又努力的动了动眼皮,一个惊喜的声音想起,“醒了,醒了,二姑娘醒了。”伴随着这个声音,屋里有了动静,杨妍感觉到有人站起身,围了过来。 这时另一个平稳的女声,冷静的吩咐道:“春桃,拿茶水来,让月娘先润润口;夏桃,你赶紧去沏一壶糖姜水,给月娘暖暖身;秋桃,你去厨房看看,端一碗山药粥来;冬桃,你赶紧去把药煎上。”女顿了一下,继续道:“碧桃,你去库房里挑些滋补的药材来,把少主前些天采的那棵老山参也拿来,给月娘好好调养身。”着女似乎心有戚戚焉,轻叹了一口气,“可怜这孩,这么便受这样的灾难,都是我教女无方,回头一定好好惩罚玉娘,妹妹放心,我定还月娘一个公道。” 坐在杨妍身边的女,这才停止了抽泣,柔声了一句,“孩贪玩,玉娘定不是有心的,还请少夫人莫要动气。” 被称为少夫人的女,微微叹息一声,“妹妹不必如此,都是我的孩,我不能厚此薄彼!咱们白岩府,嗣本来就单薄,可出不得半点错。” 此时,杨妍最先听到的那个脆脆的女声道:“奴婢就转了个身,想给月娘拿些茶水点心,月娘就落水,当时只有玉娘与她在一块。”话的不是很明白,但是意思很明白,只差直白的一句害得月娘落水的肯定就是玉娘了。 杨妍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这话的人什么月娘玉娘的,闹了半天就听到一个玉娘,口音咬得极重,玉和月根本分不清楚,把杨妍也听了个糊里糊涂。一时觉得好笑,稍一用力,眼睛终于睁了开来。许久不见的光明有些刺眼,好在也没有阳光直接照射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房间的摆设,只觉得古色古香,窗都是镂空的木雕,雕刻了许多的花草,还特意留了透气的格,一看就是造价不菲。窗上糊了薄薄的一层窗纱,不影响采光。 杨妍有种自己做了一趟时光穿梭机,回到了古代的感觉。坐在床边的女,脸颊瘦削,柳眉弯弯,一双丹凤眼哭得通红,应。她旁边站着一个男,只见这个男大约二十五、六,脸型端方,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带着端方的君风度,到也是个美男。他身后的女雍容端庄,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一种贵气,面相圆润,宽额细长眉,圆眼、薄唇、口,是个丰腴的美妇人。男是端庄的君,女是和善的妇人。杨妍怎么看他们俩都觉得亲切,仿若自己的亲人一般。 杨妍觉得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她想开口话,只是感觉他们的语言有些奇怪,莫非自己是被那个渔村的人救了,可看这屋里的陈设,让她摸不着头脑,她不应该是在医院吗?为什么没有刺鼻的消毒药水的气味,为什么没看到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护士服。这一床人工刺绣的锦被,那精心绣成的纱帐。天啊,只看这做工都值不少钱了。 因着对各种刺绣手工的喜爱,杨妍不由想起身把这床锦被看个仔细,这一动,她彻底的懵了,谁能告诉她,她二十四岁165cm成熟女的身体为何会变成如今胳膊短腿,看着不过三四岁模样,为什么会这样,杨妍忍不住想晕倒。 一双冰凉的手扶住了她瘦的身,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是那个被称做阿秀的女,“月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娘亲,娘亲在这里。” 杨妍甩了甩头,又一些片段浮上心头,一个女孩羡慕的看着另一个女孩在荷塘边玩耍,那荷塘里的荷花开得真美,像水中的仙女,她慢慢的靠近女孩,想与她话。可惜她才靠近,背后一股大力传来,她什么都来不及反应,便跌进了荷塘。 池塘边玩耍的女孩吓得大叫,大声喊着救人,另一个年轻的妇人却一把抓住了女孩的手,质问她为何要推二姑娘落水。家丁很快赶了过来,落水的女孩却是闭上了眼睛。 毕竟以前的穿越,宫斗剧也不是白看的,杨妍猜到了个大概,她应该是穿越了,准确的应该是借尸还魂了,杨妍有些无奈,又有些新奇,难得做个异时空的旅行者,不如做件好事吧。 正文 第七章 新身份 她伸出细嫩的手,属于四岁孩的细嫩的手。她轻握着阿秀冰凉的手,细声细气的了一句,“池塘里的鱼儿真快活!”若那些记忆了的片段是真实的,那么她不是自己落的水,也不是那个女孩推的。她这才忽然记起,那个被指认推她落水的好像叫铎玉娘,如果自己真是魂穿,那么,应该是自己的嫡姐。 她的话刚出口,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纤细的女微微一愣,随即握紧了杨妍的手,柔声道:“月娘可是又贪看鱼了?” 杨妍微微点了点头,又加了一句,“鱼在水里玩儿!” 这时那个脆生生的声音急忙道:“二姑娘可是吓糊涂了,你当时是与大姑娘在一起玩的,如果她不推你,你如何能落水。”女的很急,玉字咬得很重,最后闹了半天,杨妍愣是没听懂她的是玉娘还是月娘。 杨妍用眼角瞟了话的人一眼,是个白白净净的女,体态丰满,面若月盘,眉目清秀,长相到也标志,好像正是那个抓着铎玉娘不放,玉娘推人的妇人,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了有了模糊的记忆,仿佛叫刘慧,正是原主的乳娘。 杨妍暗自思量一番,想着当时原主落水,这人身为乳娘不忙着救她,却是只顾抓着玉娘不放,完全没有把原主的生死放在心上,再看她话间眼神闪烁,目光游移,不敢与自己对视,心里有了计较,撅着嘴了一句,“我掉下去了,乳娘为何没跳下来救我?”引申的意思就是,你这乳娘是怎么照顾人的,你怎么把我照顾到水里去了。你照顾我都不上心,只知道把责任推给别人有意思吗。要无关的人都受罚了,这个照顾她不上心的人还在这里蹦跶,怎么都不过去吧。 男冷冷的看了刘慧一眼,声音低沉的道:“奶娘可是忘记了府里的规矩,少夫人不责罚你们,是少夫人心底善良,到是养肥了你们的胆。” 刘慧一听,急忙跪倒在地,“少主恕罪,奴婢只是实话实而已。当时奴婢见两位姑娘玩的开心,所以才走开的。” “够了,”男冷脸呵斥一声,“看在你是月娘乳娘的份上,罚月银三个月,如若在不用心伺候主,直接卖出府去,白岩府不留无用的奴婢。”这话的重,顿时一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了。 刘慧心有不甘,急忙把目光投向了纤细的女,坐在床边的女适时的转过头去,仔细的帮杨妍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水,避过了刘慧恳求的目光。刘慧只得喏喏的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眼睛却趁人不注意,狠狠的剜了杨妍一眼。让杨妍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她的眼神太过冰冷,有着她不能理解的敌意。 头痛的感觉席卷而来,杨妍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又开始沉重了。阿秀轻拍着她的脸,柔声道:“月娘别睡,先吃点东西,喝了药好好睡一觉,病便好了!” 透过女温柔的眼神,杨妍只觉得这个女活得很辛苦,她的心里有太多的忧伤,一时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好乖乖的点头。心里却一直计较着奶娘刚才的眼神,总觉得这个人没安好心。 适时有丫头捧了热腾腾的汤药和吃食进来,贵妇人上前几步,接过那碗白粥,阿秀惶恐的起身,“夫人,还是我来吧,这使不得!” 贵妇人却微微一笑,拒绝了阿秀的好意,要亲自喂杨妍,“如何使不得了,玉娘是我的孩,月娘便不是了么!”先祖母已经过世,她是府里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也是嫡母,月娘是要喊她一声母亲的。 阿秀一时只觉更是惶恐,端坐在一旁的男适时开口道:“既然此事与玉娘无关,阿玲快去接孩出来吧,不能委屈了玉娘,我晚些去看她!” 阿秀急忙伸手,接过施玲儿手里的粥。施玲儿心里也惦记着还在祠堂里跪着的玉娘,当下也不推辞,伸出柔软的手,在杨妍或者是铎月娘的脸上抚摸了一下,柔声道:“可怜的孩,你且好好养着,母亲明天再来看你。” 时罗铎也站起身,“我书房里还有事要处理,阿玲,我们一起走!” 张秀要去送,被他们二人抬手拦住,时罗铎温和的了一句,“好好照看月娘吧,不用送我们。”张秀只得停住了脚步,折返了床边。扶起杨妍,口口的喂她喝粥,直到杨妍摇头,她才放下。过了一会,药送来了,杨妍看着那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药汤,直觉的皱起了眉头,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张秀无奈,又是好一阵的哄劝。杨妍也无奈,现在这身体病着,若有现代的西药,磕上几粒,再不济挂个吊瓶,几天就好。如今也只能闭着眼睛喝那苦涩的药汤了。张秀好一阵安抚,药汤也凉得差不多了。杨妍索性取过汤碗,闭上眼睛,几大口喝下了药。旁边的一个丫头机灵的递过来漱口水,漱了几次,又取了一块饴糖让她含着,那中药的味道才稍微散了些。 一直以为中药见效慢,喝了药,又睡了一觉,杨妍觉得整个人的精神都回来了。想到后世对中药的评价,不由摇头。多好的国粹呀,何止是种植的药没有野生的效果好,最紧要的是许多药材的炮制方法都失传了,而且许多药也绝了种。 在床上躺了几天,这娇弱的身终于慢慢恢复了,杨妍也渐渐适应了她的新名字——铎月娘。也适应了她的新身份,浪穹诏少主时罗铎的庶出女。 在院里了休养了一个多月,她今天终于甩开了乳娘和伺候的丫头,一个人悄悄跑到外面来玩,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自己魂穿的荷塘,就在她犹豫着要跳还是不跳之间徘徊的时候,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心里不由对女孩失了几分好感,不由怀疑是不是记忆出了错,早知这女孩如此不把别人当人看,那时实在不应该帮她话,到底要让她在祠堂里好好跪上一跪。可仔细一打量又觉得不对,就衣着来,她旁边的男孩衣服所用的布料也不比女孩的差,都是锦缎。 虽然不明白这里的等级制度,不过她对现在身处与大唐同一时期,南诏国建立前的六诏中的浪穹诏,这点历史知识她还是有的。 地处西南夷的六诏,围绕着洱海,各自圈定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是南诏崛起前最混乱的时代,而洱海也不叫洱海,还叫叶榆泽。在多以兽皮为衣的年代,男孩能穿那么好的锦缎衣服,注定了也是身份不凡,看那衣着让铎月娘隐隐猜到了男孩的身份,时罗铎的长铎罗望,铎玉娘的哥哥。可即便是哥哥,如何愿意让妹妹从自己身上踏过,甘心当她的桥呢。这让前世身为独生女的铎月娘不能理解,毕竟听了太多不愿意让父母生二胎闹自杀,或者让父母写保证书的事。如今这一幕仔细看来是如此的温馨,这种感觉铎月娘从来不曾感受过。 铎月娘默默的看着,眼里不自觉多了几分羡慕,若她也有个哥哥,是否也会如此关爱她。一件外裳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铎月娘回头,一个贵妇人正含着温柔的笑看着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才刚好一些,也不多穿点,着凉了这么办。”语气里却是毫不做作的关爱,正是少夫人施玲儿。 施玲儿声音温柔,话语里虽然带着责备却含了满满的关切。铎月娘急忙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声,“母亲!”然后规矩的站好。 施玲儿轻轻一叹,半蹲下身,与铎月娘目光平视,这点让铎月娘很是受用,不需要45度仰望她。施玲儿拉着她的手,试了下她的手心的温度,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养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见好了。”她抬眼看了下四周,“伺候你的丫头婆呢,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在此?” 铎月娘眨巴着眼睛,“她们这不许,那不让,我只能闷在屋里,什么都不能做,烦!”着倔强的抿起了嘴,只怕施玲儿生气责罚那些人,虽然是下人,到底也是人,她习惯了人人平等,实在接受不了主奴婢那一套。 “哎,无论如何,你身体才刚好,心些也是好的。”施玲儿轻叹一声,到底没要追究下人的责任,这到是让铎月娘悄悄松了一口气。 施玲儿怜惜的轻抚着铎月娘的脸颊,“好不容易养这么大,为了秀姨娘,你也该多爱惜自己一些。以后莫要在风口上坐着,衣服还是要多穿一件,冷着不好。”她又看看不远处的荷塘,自然也看到了那边蹦蹦跳跳的两个人,笑容更是柔和了几分。 正文 第八章 哥哥姐姐 铎月娘也看了过去,不知何时,刚才还离得远的两个人儿已经到了面前,铎玉娘欢快的叫了一声,“阿娘,”的身飞扑进了施氏的怀里。 铎罗望则是正了正衣襟,认真的喊了一声,“母亲!” 施玲儿微笑着抱住铎玉娘,拿手绢帮她擦着脸上的细汗,“跑慢点,又没有野兽追着你,都没点女儿家的模样。”施玲儿嘴上骂着,手下的动作却是更是温柔了几分。 “母亲,这是那个我不曾见过的妹妹吗?”男孩首先发问了,他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施氏和玉娘,自然也注意到了铎月娘。 铎月娘也好奇的打量着他,“是啊,这是月娘,是你二妹妹,以后你也要像保护玉娘一样保护她,知道吗?”施玲儿温柔的着。 “母亲放心,我会保护好妹妹的。”铎罗望挺着胸脯保证着,“孩儿过几天与父亲去狩猎,猎一头鹿回来,给二妹妹烤鹿肉吃。”着他看向铎月娘,笑眯眯的道:“二妹妹,我是哥哥铎罗望。” 铎月娘听到烤鹿肉三字,早已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急忙乖乖的喊了一声,“阿哥!”男孩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我呢,我呢,还有我,我是你姐姐铎玉娘。”女孩也急忙叫了起来,也顾不得在施玲儿怀里撒娇了。 “阿姐”铎月娘很上道,立马乖乖的喊了一声。 “阿娘,我有妹妹了,月娘喊我姐姐了。”铎玉娘高兴的喊了起来,拍着手又是叫又是跳的。然后歪着头打量了铎月娘一会,伸手就去抓自己的头发,碧桃急忙拦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高兴了还要揪头发?” 铎玉娘看着铎月娘认真的道:“我有花戴,月娘没有,所以我要把我的头花分一朵给她。” 铎月娘急忙摇着手道:“不要不要,阿姐带了一对真正好看,分我一朵就不好看了。” 铎玉娘疑惑的看看铎罗望又看看施玲儿,“是这样吗?” 施玲儿含着笑,点点头。铎玉娘不由纠结了,又继续扯着头发,只把头发都扯了几根下来。碧桃看了,不由笑道:“主,不是分一朵不好看吗,为何还要和你的头发过不去?” 铎玉娘噘起嘴,“谁我要分月娘一朵啦,既然只戴一朵不好看啊,我自然是要把两朵都送给她的。” 施玲儿笑了,“好了,要送也该送新的,那有送人旧物的道理,回头让碧桃在做几朵漂亮的给月娘送去,你们俩一起戴。” 铎玉娘听了这话,这才消停下来,认真的看着碧桃道:“我记得月娘生在早春,那时候山茶花开得正好,碧桃要做几朵山茶花给月娘。” “姑娘放心,奴婢回去就做,一定做得美美的。”碧桃笑着应下差事。 施玲儿温柔的看着一双儿女,拉着铎月娘柔声道:“这是你大哥铎罗望,今年九岁,这是玉娘,虚长你一岁,你喊她一声姐姐也是可以的。”然后她转过身正色的看着铎罗望和铎玉娘,“你们是哥哥姐姐了,月娘身弱,你们要多照顾她一些。” 铎罗望保证道:“母亲放心,孩儿知道了。” 铎玉娘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阿娘,月娘是不是也要与我们一起去书房上学呀?” 上学,这绝对是铎月娘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以前,最需要的东西。不由希冀的看着施玲儿。 施玲儿琢磨了一下,“这个你父亲不曾过,我等会见了你父亲会问一下。”她笑看着铎月娘,“你还,上学可是个遭罪的事,而且刚落了水,身还未曾恢复过来,不好好养着,恐伤了元气,再缓上一年也是可以的。” 玉娘点头附和,“也是,夫可喜欢打人了,五哥回去的时候,手心还是肿着的,姨娘见着了,肯定要心疼死。月儿还是不去上学的好,我也躲了许久没去了。”着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施玲儿怜爱的抚摸着铎玉娘的柔软的发丝,那眼里的母性关辉毫不作假,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铎月娘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妈妈也是如此的温柔,虽然前世的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妈妈依然把她捧在心尖上疼惜。 铎罗望回头看了看荷塘,“二妹妹也是来看荷花吗?今年荷花开得很好,我回头给你摘几朵回去插瓶可好。” 铎月娘笑了,“谢谢哥哥,荷叶也要,那样搭配着才好看。” 笑了一阵,施玲儿便带着侍女走了,铎罗望继续带着铎玉娘一起玩,顺便捎带上了铎月娘。尚且年幼的铎罗望拿出了哥哥的样,带着铎月娘把整个府邸走了个遍。铎月娘也算是简单的认识了一下这个家,因着语言的关系,铎月娘到底还是不大爱话,那些白语让她觉得拗口。他们这边玩的开心,府里却是炸了锅,铎罗望本还打算带铎月娘去书房看看,结果那头刘慧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一把把铎月娘拖到身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义正言辞的对铎玉娘道:“玉姑娘,我家姑娘身体还未好,您饶了她这回吧,等我家姑娘养好身体,再来当您的玩伴。”没头没脑的一通话得铎罗望皱了皱眉头,玉娘则是畏惧的看这刘慧,又看看铎月娘,到底有几分不舍。铎罗望冷哼一声,拉着铎玉娘便走。 铎玉娘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铎月娘,“月娘,我过两天来看你。”完又畏惧的看了刘慧一眼,乖乖的跟着铎罗望走了。 铎月娘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刘慧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都如此忌惮。正想着,就被刘慧一把拽住,拉回了院,有心想挣扎,可惜四岁的身体实在不给力,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四岁的孩永远无法与大人对抗,几乎就是同一个道理。 如此又平静的过了几天,铎月娘怕错话露了底,被人当成妖怪,索性每天都在屋里呆着,别人也不以为然,只觉得她还是如以前一样的胆怕羞。 这天,铎月娘喝了药,照例上床睡了个午觉,她有着二十四岁的灵魂,却只是四岁孩的身体,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灵魂和身体的不契合,属于不可抗力因素,铎月娘只能每天多睡一会,尽量让身体强健起来。 迷糊中只听得外面似乎有些吵,不大的功夫又安静了下来,铎月娘翻个身睡得香甜。等她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孩正坐在她的床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她的乳娘刘慧却是跪在一边,在声的哭泣。 铎月娘愣了一下,“阿姐,你怎么来了?” 听到铎月娘喊自己阿姐,铎玉娘脸上立即笑开了花。“是,我是阿姐,你还记得我。”着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抚上铎月娘的额头,“月娘,你可好些了?” 铎月娘刚想回答,只听得身边哭泣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不由有些疑惑的看了刘慧一眼,本不想搭理她,无奈她是自己的乳娘,古人的孝道在那里,这身体好歹喝过她的奶,只得按捺住心底的不快,淡淡的问了一句,“乳娘怎么哭了!” 刘慧见铎月娘终于注意到自己了,抽抽噎噎的道:“奴婢没哭,只是眼里进了沙,有些难受罢了!” 旁边的丫头苳雨见状,却是着急的接了口,“刘妈妈,您受了委屈,只管与月姑娘,我们好歹是伺候她的奴婢,打狗还看主人面呢,玉姑娘来到我们姑娘院里,还责罚您,这是在打我们姑娘的脸,是在打姨娘的脸,任凭她是主,也不该如此肆意妄为。” 刘慧却是低着头,抽泣着道:“奴婢不委屈,奴婢不委屈!”嘴里着,眼泪却还是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明显的口不对心。 铎月娘刚想话,玉娘却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刘慧的骂道:“你这贱婢还好意思哭,我把我最心爱的玩具送给月娘,她收与不收自有她的主意,哪里轮到你一个奴婢在这里指手画脚,还打我的丫头,你以为月娘喝你几口奶,你便是主了,可以随意欺负了我的丫头不成!” 刘慧这时抬起了头,声的道:“玉姑娘莫动气,奴婢知道姑娘也是好心,只是月姑娘还,不懂事,奴婢只是想检查一下姑娘送来的东西会不会伤害到我们姑娘,那丫头不允,只是要送给月姑娘的,要请月姑娘验收,可奴婢也是忠心为主,怕伤着我们姑娘,所以才了那个丫头几句,她便不高兴了。” 正文 第九章 惩罚奴婢 一直站在玉娘身边的一个扎了双髻的丫头却急忙摇着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当时,我们姑娘是嫡出,娇贵的很,那样好东西不是先到了我们姑娘手里,如今我们姑娘高兴,便捡了不要的来打发你们姑娘,嫡出姑娘娇贵,月姑娘也得少主疼爱,玉姑娘不要的东西,你们月姑娘自然也是不要的,还把东西砸了。可那些东西都是我们姑娘最喜欢的,想着月姑娘病了多日,特意命我送来给月姑娘解闷,你们不要,我拿回去便是,何苦要砸了那些东西,里边有少主从观音市带回来的玩意,也有主从外面给我们姑娘淘回来的稀罕物,我们姑娘可稀罕着呢,平时都不允许我们碰一下,就那样被你全砸了,如今还不准我们姑娘发火吗?”道最后却是丫头也急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刘慧却是不卑不亢的道:“奴婢负责照顾月姑娘,心些是应该的,不过是砸了几个我们姑娘不喜欢的玩意,何况原本就是要送给我们姑娘的,砸了也是我们的事,你们既然已经送出就不该在拿此事话。” 她的话气得铎玉娘浑身都是发抖,只可怜她年纪,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急的满脸通红,却是一个字也不出来。她身边的丫头口齿虽然伶俐,但是到底比不过刘慧的无赖,也气得跺脚。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刘慧,心里闪过一丝不悦,这个奴婢仗着是自己的乳娘,把府里嫡出的主都不放在眼里,这心着实大了些。看到铎玉娘在一边气得话都不出来,只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个善良的。她是主,责罚一个奴婢哪里还需要与她们道理。她却还在这里争辩了半天,闹到最后还是气了自己。 再看看刘慧,巧舌如簧,什么事到她嘴里颠个兜都成了别人的错,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不能让她长记性。铎月娘想到这里,拉了拉铎玉娘胖乎乎的手,柔声道:“阿姐,不过就是几个奴婢而已,何必与她们讲道理,她们让你不开心,直接打杀了便是,何苦费这许多口舌。” “啊!”铎玉娘却是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月娘的与自己的娘亲的不一样,施氏总是教导她,要与人为善,每个人能活在这世间都不容易,能与人方便,便不要计较太多,什么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到了月娘这里,却是要她不用与人道理,到底谁的才是对的,她糊涂了。 铎月娘也没注意到她奇怪的反应,只淡淡的道:“阿姐送我东西,要与不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奴婢帮我做主,如今还不敬主。”铎月娘沉吟了一下,罚钱的事时罗铎已经做了,看来罚钱让她长不了记性,“就罚十鞭吧,自己到管家哪里领罚去。” 刘慧本来以为这个铎月娘自幼懦弱,话都不敢,向来自己什么就是什么,今天肯定会帮着她话的,不想却是换了个人似的,竟然要罚自己,不由呆愣在当场。 铎月娘又看向旁边的苳雨和另一个婢女,“主话,哪有奴婢胡乱插嘴的道理,玉姐姐来了半天也不见你们上茶,如今挑弄是非嘴巴倒是麻利,也是大不敬,各自领五鞭吧!”铎月娘简单的几句话,却是把伺候她的几个人都罚了。几个奴婢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铎玉娘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刘慧还想什么,抬头对上了铎月娘冰冷的眼神,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举起袖擦了下眼泪,躬身退了出去。 玉娘这才责怪的看向铎月娘,“月娘,娘亲常,每个人活着这世上都不容易,要善待他们,你如此责罚,只怕是不妥。” 铎月娘仔细算了下时间,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应该是八诏并存的年代,也就是南诏崛起以前。若要把时间算得更仔细一些,她又有些茫然,南诏以致大理国历史的缺失,让她无从考证,只能模糊的推测出个大概来。 那时应该是佛学密宗进驻大理,与当地本主文化融合的年代,难怪她的母亲施玲儿会那么善良,笃信佛法,让这些丫头都一个俩个爬到了主的头上。铎月娘只觉得和孩讲道理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只得耐着性,拿出工作时拿十二万分的耐心,认真的解释道:“阿姐,善良也是有度的,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是如果放纵了这些恶奴,助长了她们的恶习,不准那天他们会在背后捅我们的刀。我们活着,借着身份的便利,手里的财富可以救济万民,救助百姓,这些是我们能做到的,可她们根本就做不到,若那天她们得了势,只怕我们一时的善会让这些人毁了我们的大善。” 铎玉娘仔细的想了半天,似懂非懂的问道:“月儿,你的意思是,善待别人是善,善待我们的民才是大善吗?” 铎月娘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姑娘也不过五岁,看她如此认真的思考,已经算早熟了。可见少夫人平时对她的管教也是极好的,让她年纪便能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还能自己思考。 尚且年幼便是她的弱点,心思一转,简单直白的道:“是啊,对一个人好,善;对许多人好,才是大的善行。不过也不能因为善便不做,终归还是要看那个人,不能一味的对别人好,也是要看人的。你帮一个好人,或许她会去帮别的人;如果你帮的是一个坏人呢,或许他得不到教训,会继续作恶,那样反而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铎玉娘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很乱,一时也理不清楚。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进来,“月娘的是,只是好人与坏人都不是绝对的,我们又当如何?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奴隶,生死本来就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他们已经没有了自由,何不对他们好一些!” 铎月娘抬眼看去,却是时罗铎携了施玲儿,后面跟着张秀,大步走了进来。屋里顿时又挤满了人。刘慧就跟在人群后面,低头不吭声。 铎月娘与玉娘都急忙起身相迎,时罗铎与施玲儿落座以后,时罗铎笑看着两个女儿,“听今天这里有点热闹,你们谁给啊爹。” 铎月娘摸不透时罗铎的脾气,便低着头不话,玉娘却如竹筒倒豆一般,噼里啪啦的,把刚才的事了一清二楚。 听铎玉娘完,时罗铎与施玲儿都皱起了眉头,淡淡的瞥了一眼,躲在人群后的刘慧,时罗铎沉声问道:“月娘,你年纪,哪里来的戾气,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姨娘吃斋念佛多年都白念了。” 铎月娘虽然不以为然,也不敢太嚣张,心的答道:“阿姐送我东西本是好意,且不论我是否喜欢,都应该把此事禀了我知道才好,她区区一个奴婢,凭什么就为我做了主,她把姨娘和母亲置于何地,只因为奶过我,我便要让着她,敬着她,不得,打不得。这样的奴婢,女儿伺候不了。” 铎月娘短短几句话,却把刘慧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扑通,跪倒在地,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铎月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把我奶大,可府里也供你吃穿用度,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当年你不奶我,自然会有别的奶娘。作为一个奴婢,伺候我是你的本分,对你们好是我们的情分。可你仗着奶大了我,几次三番对玉姐姐不敬,对我不恭,难道就因着那几口奶,还要我忍气吞声不成。你欺负我也罢了,如今还欺负到玉姐姐头上,你眼里可还有主,莫非你真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了?” 铎月娘一字一句,得刘慧汗如雨下,她这时才惊觉自己带大的孩已经变了,不在是那个任她捏扁搓圆的娃娃,只觉得她的话语里透着与她年龄不一样的成熟。 时罗铎微微一笑,温和的了一句,“月娘的对,人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本分,逾矩了就该罚。” 施玲儿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淡淡的道:“我曾在佛前允诺要善待众生,哎!”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似有不忍。 铎月娘暗暗叹息,这个施玲儿人到是善良,只可惜这智商着实令人着急,只得急急道:“母亲与人为善自然是好的,可若别人拿着母亲的善念行恶毒之事,岂不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依孩儿看来,与好人为善便好,对待恶人也该与惩治的法。” 施玲儿沉思良久,才轻声道:“月娘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正文 第十章 绿桃 时罗铎也点头表示同意,“月娘的对,赏罚分明便好,阿玲便是心太软,让这等刁奴都欺负到了玉娘的头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或打或杀,不用留情。” 施玲儿一愣,虽然仍有些不忍,到底还是点头了声是,刘慧和苳雨却双双白了脸色,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施玲儿也不理会,柔声了一句,“你们是奴,就要有为奴的本分,如今做错了事,理当受罚,月娘的处罚很得当,自己领罚去吧!”完挥了挥手,也不在看两人。 刘慧与苳雨还在不停的求饶,时罗铎有些不快,几个有眼力的婆急忙上前,把两人拖了出去。 施玲儿看向铎月娘,伸出手,柔声道:“好孩,过来母亲这里。” 铎月娘不知道施玲儿是何意,只得依言上前几步。施玲儿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含着笑,“这孩也是因祸得福,病了一回,人到是通透了不少,也知道道理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自己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直白的坏毛病,向来有什么什么,今天算是暴露了吗?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懊恼。 时罗铎与张秀都双双把目光投注在铎月娘身上。半晌,时罗铎温和的了一句,“阿玲的是,月娘的确因祸得福了。年纪便如此聪慧,阿秀以后也可省些心思。” 张秀含着清浅的笑,应了声是。浅淡的笑意不及眼底便消散了,只有浓浓的忧愁被她心掩藏。 施玲儿却是话锋一转,“我看那两个奴仆伺候月娘也不上心,今年府里新买了一些女奴,到是可以挑几个年龄相当的来伺候着,我身边还有个丫头,叫冬桃,今年刚满十五岁,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倒也沉稳,让她过来帮衬着,应该能照顾好月娘了。”这样一来,伺候月娘的人到比伺候玉娘的还多了一个,一时间她这个庶出的抢了嫡姐的风头,月娘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九九,只想着玉娘会不会生气。 “也好也好,这样我以后来找月娘玩就不会被她们拦在门外不让进来了,女儿可是看那两个奴婢不顺眼很久了,我想找月娘玩还要她们同意。”玉娘却是毫无心机的拍手笑道,完全没有想到铎月娘比自己得宠的方面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时罗铎沉下脸,淡淡的加了一句,“那两个奴婢每人杖二十!” 满屋寂静,在没人敢吭一句,两个机灵的丫头又急忙奔了出去。施玲儿依然是一脸的温和,她含着笑,“玉娘,让你妹妹好好歇着,我们先回去吧!” “嗯”玉娘乖巧的点了下头,亲昵的依偎在施玲儿身边,“妹妹,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时罗铎也站了起来,眼神复杂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带头先走了出去。 张秀送他们回来后,也是眼神复杂的看着铎月娘,良久长长一叹,似有无限的感伤。 铎月娘却是一直想着心事,她很疑惑,惩罚丫头是内院里的事,刘慧不服气,又嫌秀姨娘位份低,她大可以找了施氏哭诉去,为何会惊动了时罗铎,难道是施氏手里没有管家的权利吗?可是看父亲对施氏的尊重,也不应该呀!如此胡乱的想了一些,迷迷糊糊一天又过去了,刘慧和苳雨挨了罚,都在屋里躺着,也不来伺候。铎月娘也乐得自在,没人监视着,她自由多了。 施氏指派的丫头很快便到了铎月娘身边,冬桃已经十五岁,已经是可以配人的年纪,只是施氏身边的春夏秋冬四桃做事向来稳重得力,甚得施氏欢心,索性多留用了几年,只等以后寻府里得用的厮、家丁配了也是合适。如今见月娘身边的人都不得用,新买的丫头还太,只得派了冬桃来帮衬,迟早要回施氏身边去。 月娘新挑的丫头绿桃却是个眉眼清秀的丫头,刚买进府不久,手上的针线功夫十分出挑。虽然被卖做了家奴,但是她天性乐观,整天笑眯眯的,仿佛没有烦恼,也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人,铎月娘也不多问,最喜欢她那对甜甜的酒窝。 浪穹诏主丰时只有一位夫人,不曾纳妾;少主时罗铎虽然有一妻一妾,不过他对这个妾的感觉有不出的奇怪,铎月娘与张秀就像是寄居在这里的客人,他们对她们母女客气却不亲近。只有天真可爱的铎玉娘三不五时的会过来看铎月娘,也给她带来各种礼物,真是个善良的好姐姐。 如此一个月匆匆而过,铎玉娘与铎罗望又回了书房,跟着一个大唐过来的学士学习大唐的文化,先前能偷得空闲,实在是以为先前的夫被他们气走了,时罗铎没法,只得又高薪聘请了大唐的有学之士来教学,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些许时日,让铎玉娘和铎罗望也躲了几天,听邆赕诏的五郎皮罗邆因与铎罗望的年龄相仿,也送了过来一起学习。 铎月娘也想进书房瞧瞧,既然是过客,那自然是能看多少风景就看多少风景,她立志要尝遍这里的美食,看遍这里的美景,她倒要看看千年前的纯自然风景与后世人为的修建痕迹到底历经了多少沧海桑田,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走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盛世的大唐,绝对是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今年的夏天特别长,阳光明媚,空气里有种按捺不住的燥热,偶尔有风吹过,夹带着池塘里的荷香,沁人心脾。铎月娘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看着身后甩不掉的尾巴,思量了半天,故作可怜的央求道:“桃,我饿了,你可以帮我取点点心吗?我想吃我娘今天蒸的米糕。” 绿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铎月娘,想点头,又觉得有些欠妥当。“姑娘,我去取糕点了,你一个人怎么办,等会再遇到危险?”她再不出拒绝了话了,只见铎月娘含着无辜的微笑,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萌萌的看着绿桃,带着希冀,带着渴望。 孩就是好啊,天生萌,铎月娘可怜兮兮的再加一句,“可是我真的饿了,桃,求你了,快去给我取一些来,我就在旁边的美人靠上坐一会,我保证不到池塘边去。”铎月娘严肃认真的保证道,她知道绿桃的顾虑。其实绿桃不,她也不敢轻易尝试的,谁知道她再次跳下去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估计不把她淹死也会让她大病一场吧。如果是淹死了,那还一了百了,如若不然,那苦得发涩的汤药,让她如今想起都是忍不住的打寒颤,那中药实在是…… 绿桃纠结了一下,不放心有叮嘱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见绿桃走的远了,铎月娘才想着赶紧跑书房去偷听一下,看看以前的夫都是怎么讲课的,是不是也如电视剧里那般,让学生摇头晃脑的读书模样。夫会不会留着山羊胡,一脸的古板生硬。想着都觉得乐呵,铎月娘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跑。 绕了老远,只觉得自己穿过了几个院,却一直没有找到书房的方向,无奈只得坐在廊下郁闷。远远的施玲儿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廊下的身影,原本以为是那个下人家的孩混进来玩,走近了才看清是月娘,不由急忙上前,抱起她,柔声问道:“月娘为何一个人在此,伺候你的人可是又偷懒了。”着拿出手绢轻轻帮她擦拭脸上的薄汗。 铎月娘只觉得她的声音好温柔好好听,就像自己的妈妈,想到自己的妈妈,她不由心里一动,眼眶微红,把头埋进了施氏的怀里,闷闷的了一句,“母亲。” 施氏不知她心里所想,以为她受了委屈,急忙把她推开一点,捧着她的脸柔声问道:“好孩,可是玉娘欺负你了。”语气有一些焦急,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到底看着她从那么一点点长成如今模样,不知不觉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一般。 铎月娘眼更红了,她妈妈的脸在这一刻与施氏重叠在了一起,施氏就是她妈妈年轻时候的模样呀。她不由喃喃道:“母亲,我可以喊你妈妈吗?” “呃,月娘什么?”施氏只听得铎月娘含糊的了句什么,却听得不甚真切,只想着问个仔细,若真是被那个丫头仆妇欺负了,她也该为这孩做主。 铎月娘听施氏一问,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声了一句,“我想看哥哥们读书,只是找不到书房在哪里。” 施氏笑了,“就你这孩特别,玉娘可是打死都不想进书房的。”着,遥遥指了一个方向,轻声道:“哥哥们在那边的书房里,月娘轻轻的过去,莫要打扰到先生,知道吗?” 铎月娘心里一乐,对着施氏甜甜一笑,也做了个嘘的手势。施氏笑着轻点她的额头,“去吧,记得早些回去,莫让你娘亲担心你。” 正文 第十一章 初见 铎月娘站直身,规矩的给施氏行了一礼,这是她跟着玉娘学的。行了礼退到一边,只等施氏笑笑,带着丫头走远了,她才朝着施氏所指的方向跑去。靠近了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读书声,悄悄的走到书房窗口,心的探头看去,只见两个十岁左右的学生正在认真的跟着夫读书。那个剑眉星目,鼻高挺,嘴唇稍微有些厚,一看就是个宽厚豁达的君,正是大哥铎罗望。另一个是个女孩,杏眼桃腮,口薄唇,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一头黑亮的头发如绸缎一般,让铎月娘忍不住多了几分嫉妒。却不是铎玉娘,原本以为铎玉娘也来上课了,不想她竟然不在,却是多了个女孩。铎月娘仔细想了一会,也不知道这女孩的来历,不由多了几分探究。 打量了一会,铎月娘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那个女孩可以坐在里边上课,为什么她不可以进去听课呢?想到这里,铎月娘踮起脚尖,绕到门口,心的往书房里走了几步,见到夫不甚在意她,索性大着胆,轻轻的走了进去,看到女孩坐的蒲团很大,便挤过去与她一起坐。 女孩感觉到身边有人在与她抢蒲团,转过头来,看了铎月娘一眼,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也不生气,扯着嘴角,微微一笑,把身挪了挪,往旁边坐了一点,给铎月娘腾出个舒服的位置,而后继续认真听夫授课。 她那微微一笑,让铎月娘顿觉眼前一亮,只觉得满园的山花都没有她这一笑灿烂,她的笑惊艳了铎月娘。这女孩实在是太美了,让人不敢亵渎,隐隐有着出尘的风韵,又有着淡然的飘逸。铎月娘活了两世的心在此刻毫无预警的漏了几拍,仿佛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他一般。 授课的夫大约四十来岁,脸型方正,脸上的线条很生硬,看上去不是很好相与的样,最搞笑的应该是他的确如铎月娘所想,真的留了一撮山羊胡。不过他的课讲的的确不错,先是领读,然后是字词意,最后是引经据典,讲的深入浅出,直把铎月娘听得入了迷。简单的勤学篇,他讲的味道与自己学的时候,老师讲的味道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夫才停止讲课。他看到铎月娘,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略一思索也不理会,径自走到那个男孩旁边,道:“铎罗望,你把勤学篇的第一段背诵一遍。” 铎月娘希冀的看向铎罗望,心里想着刚才见大哥听得那么认真,肯定能背出来。却见铎罗望恭敬的站了起来,却是呆呆的看着夫,有些不知所措。 夫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指着铎月娘身边的女孩,“皮罗邆,你背诵一遍。” 铎月娘一下就懵了,呆呆的看着身边的女孩,有点找不着北,他是皮罗邆,他是邆赕少主的儿。其实这些还不是让她惊讶的,最让她惊讶的是这个漂亮的孩,他竟然是个男孩。铎月娘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心里不由哀怨道:这男孩也长得太妖孽了吧!这么一惊讶才发现自己只顾着看他漂亮的脸蛋,压根没看他穿的是男装,不由脸一红,心脏跳动又不规律了。 只见皮罗邆也恭敬的站了起来,也是一脸呆愣的看着夫,不明白夫了什么的模样。 铎月娘忍不住心里焦急,刚才念得很顺口,怎么这会呆住了呢。不由声的提醒道:“夫让你把刚才念的背一遍。”声音很,且还用了白蛮语。 皮罗邆这才了悟过来,低声背道:“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乎?” 听皮罗邆背了出来,夫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嗯,背得不错,你把这一段的意思解释一下?” 皮罗邆又呆呆的看了看夫,把求助的目光抛向铎月娘一眼。铎月娘觉得很奇怪,这些都是刚才夫讲过的,这个皮罗邆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见皮罗邆没有反应,铎月娘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只得声的继续用白蛮语道:“夫让你解释一下这一段的意思?” 皮罗邆看了夫一眼,又看看铎月娘,无奈的闭紧了嘴巴,把双手掌心向上,平举了起来, “哎!”夫忍不住叹息一声,“孺不可教也!”着他拿起戒尺,“不认真听讲,戒尺十下!” 看到戒尺,皮罗邆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慢慢的把双手举得更高一些。铎月娘却是坐不住了,看到这么漂亮的男孩要被打了,头脑一热,一下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拦在了皮罗邆前面,大声道:“夫不可以体罚学生,打人不对!” 夫看着铎月娘,山羊胡都翘了起来,显然是气得很了。他嘴唇抖动了几下,“哪里来的娃儿,好生没道理,不打不成器。就这开篇第一段,老夫已经教了一个月,他们还是一问三不知,难道不该打?” 铎月娘一愣,不是吧,就这么简单的一段,教了一个月。这两个哥哥还真是奇葩,看着那闪着寒光的戒尺,铎月娘还是觉得夫不应该打人,索性硬着头皮继续狡辩道:“孔圣人曰,因材施教,哥哥他们一个月都没学好,肯定是夫的方法不对,不是他们偷懒。” 夫被铎月娘几句话气极,拿着戒尺狠狠的在铎月娘的手臂上打了一下。怒斥道:“娃儿,竟敢强词夺理!” 那戒尺打在铎月娘细嫩的手臂上,那叫一个疼呀,她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来,豆大的泪珠忍不住滑落。其实她不是想哭,也不觉得委屈,流泪不过是疼痛后的自然反应而已。可她仍倔强的看着夫,丝毫不肯退让。 夫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娃,一时也没了主意,又觉得她的也有几分道理,只得气哼哼的了一句,“今天课上到这里,今天下午写二十个大字,把这一段背熟,记住注解,老夫明天再来提问。”完拂袖离去。 眼见夫离去,铎罗望和皮罗邆急忙挤到铎月娘旁边,“玉娘,你的手痛不痛,让我看看。”铎罗望急忙问道。 皮罗邆也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铎月娘,却是手忙脚乱的直接用袖帮铎月娘擦着眼泪。铎月娘脸一红,嘟囔道:“我是月娘,不是玉娘。” 他们两人似乎听出了铎月娘话里的意思,都微红了脸,皮罗邆声道:“我们知道,可大唐的汉字太拗口了,你与玉娘的名字我们能分出来,但是叫不出来。”见铎月娘不哭了,他的心也放了下来,含了浅笑,看着铎月娘,“听前些日,府里的二妹妹落水了,的可是你?” 铎罗望拍着皮罗邆:“五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妹妹,身体不好,很少出院门,所以你还不曾见过,她叫玉……”他纠结了一下,应该还是闹不清楚发音,只得憋红了一张俊俏的脸,“她是妹。” 铎月娘忍着笑意,看着这两个善意的哥哥,认真的解释道:“阿姐的名字就是山中的美玉,我是夜晚的月亮的月,就如那水中的月亮,如何分辨不出来。” 皮罗邆却是急了,“不对,不是水中的月亮,是天上的月亮。”完却是微红了了脸,“我们都知道,可是用大唐的发音就念不出来。” 铎罗望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管了,以后见了妹叫月儿,见了大妹叫玉娘,这样应该不会错了吧!” 皮罗邆微微点头,又是轻轻一笑,“如今也只能如此,希望以后能分清这两个字的发音。” 铎月娘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呵呵,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不会认错我和玉姐姐就可以了。”笑着,她的袖滑了下来,隐隐露出夫打到的那一块,哪里已经青了一片。 铎罗望见到,急忙拉过她的手,只见她细弱的手臂上,已经青了一片,急忙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心的帮她抹着药膏。戒尺打人真疼,这是铎月娘在连连抽气后想到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皮罗邆也是看得心疼,只见他眉头微皱,有些赌气的道:“月儿为何要拦着夫,左右我们皮糙肉厚,也习惯了,我们不疼的,如今却是你自己受苦了。” 抹好药膏,铎月娘收回手,疑惑的看着他们两,“夫的课讲的很好,哥哥,你们为什么都记不住?” 正文 第十二章 书房事件 铎罗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哪里讲的好了,叽里咕噜一大堆大唐汉语,谁知道他在什么,如今学了一个月,如同听了一个月的天书。天天挨打,我只记住了打。”完有些难过,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夫的戒尺打人可真疼!” 皮罗邆也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学的,听天书也能听懂,反正我是听不懂,学了一个多月,如今只听懂了我与堂哥的名字。” 铎月娘有些理解不了,什么听天书,她就觉得夫讲的很好,深入浅出,一听就懂,为何两个哥哥就为难了,当下只得好声安抚:“哥哥别着急,慢慢来,会听懂的。” 铎罗望有些丧气,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只能这样了,即使不用考试当大官,毕竟处理公事也是需要能读懂这些文字的,若是学不好,父亲肯定不会同意,如今六诏都在学大唐的文字,我们只有努力了。” 皮罗邆的心思早不在读书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铎月娘微微一笑,“月儿,我在家排行老五,他们都叫我五郎,你叫我五哥,可好?” 铎月娘觉得这漂亮的妖孽着实让人心生喜爱,便歪着头甜甜的喊了一声,“五哥哥!” 皮罗邆开心的笑了,漂亮的眸眯成了一条缝,“月儿,你猜我今天带了几块豆角糕,猜对了,我便把四块都送给你!” 铎月娘一听,乐了,这不明摆着逗孩吗。也不揭穿,假意歪着头想了一下,道:“我猜有五块?” 皮罗邆明显的愣了一下,尴尬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额,我只带了四块,欠你一块。”着,从袖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也不打开,直接递给铎月娘。 铎月娘欢快的接过,打开来,里边是四块掺了青蚕豆的糯米糕,颜色鲜绿,一股淡淡的清豆和着米粉的香味还混合着红糖的甜味飘散开来。 铎罗望也不由吸了吸鼻:“五弟,你带了姨娘做的豆角糕了?” 铎月娘得意的扬着手里的豆角糕,笑道:“我请你们吃,每人一块!”着把糕点递给铎罗望和皮罗邆。 “我也要,我也要!”门口又想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回头却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跑了进来,却是铎玉娘,“我可是听五哥带了豆角糕,特意赶来的,就为了这块糕点。” 皮罗邆忍不住失笑,“还好我今天多带了一块,不然还不够分了。” 铎月娘却是看着铎罗望和皮罗邆的手心,只见他们的手心都很胖,应该是被打肿了,有一种不自然的透明感。“哥哥,你们的手是被夫打的吗?” 铎罗望无所谓的挥挥手,“无妨,听不懂夫什么,挨打是经常的事。” 皮罗邆点头,“今天如果不是月儿提醒,我还不知道夫让我做什么呢,那一段天天背到是能背出来,只是意思就不懂了,反正夫的话我们十之八九都是听不懂的。” 铎玉娘却忽然眨着大眼睛看着铎月娘,“月儿,你能听懂夫讲的课?”着她的脸都皱了起来,“那夫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来了几次,我都是睡觉,夫不忍心打我就打大哥和五哥,我索性称病躲在院里不来了,也不能去找你玩,可闷死我了。” 铎玉娘一口气噼里啪啦的了一大堆,铎月娘却抓住了她的重点,自己能听懂夫讲课,他们听不懂。当下开始琢磨起个中缘由,这一琢磨还真让她想起以前读书时候的一件事,记得她读学的时候,班里许多同学都讲白语,她虽然也会听,但是得不好。她当时的同桌就是白语长大的,又接受了汉语教育,而铎月娘则是习惯讲汉语,所以她们俩凑一块聊天的时候,经常就是一个白语一个汉语,两种语言交杂在一起,还聊得不亦乐乎。如今她虽然来到了这个莫名的年代,但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己本来也有点点,周围的语言环境都是白语,所以她也熟悉了白语,与他们交流也没有障碍,而夫讲课则是汉语,更是让她觉得没有难度了。 想到这里,铎月娘终于明白了症结所在。当下也不便挑破,只笑眯眯的提醒道:“大哥,五哥,夫布置了功课,你们要加油哦!”吃甜食的确会让人心情愉快,铎月娘快乐的想着。 两人一听,眉头都皱成了川字,铎罗望的眉头都纠结到了一起,他皱着着脸,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夫当时是怎么交代的。不由叹了口气,“月儿,夫布置了什么功课?” 铎月娘也不卖关,一指书桌上的字帖,“写二十个大字,还要弄懂你们学了一个月的这一段的意思,他明天要来提问。” 两人一听,脸一垮,唉声叹气道:“写字没什么,这一段的意思。哎!明天还是要挨打,我的天啊!” 铎月娘忍不住好笑,故意叹息一声,“哎!吃人嘴软,谁让我吃了五哥的东西,算了,我给你们吧!”当下取过课本,酌字酌句的对照着用白语给他们讲解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时辰,铎罗望和皮罗邆这才恍然大悟,“这么简单呀,如果夫如你这般讲,我们早就懂了呀!”完两人又是一片唉声叹气。 铎月娘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解释道:“我的只是简单的字面上的意思,夫讲的要好的多,可惜你们现在还听不懂,我讲的还没夫讲的一半好。” 铎罗望两眼亮晶晶的看着铎月娘:“月儿,明天你也来跟我们一起上学吧,以后我们不懂的都问你,那样就可以少挨些打了。” 这个主意正中铎月娘的下怀,她双眼闪着星星的看着铎罗望,“我可以来吗?” 铎罗望高兴的拍着手,“可以,当然可以,我一会便去与父亲,他肯定会同意的。” 铎玉娘笑眯眯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高兴的:“那我也不装病了,我也要来,我要跟你们一起玩儿。” 几个人的高兴却有丫头来催他们,用膳的时辰到了。几个人便携手往内院走。铎罗望走在前面,铎玉娘一蹦一跳的跟着他。月娘在后面跟着,皮罗邆稍微落在后面一些。走了一段,他悄悄拉了铎月娘一下。 铎月娘回头疑惑的看他一眼,只觉得他似有话要,也落后几步,与他并肩一起。只听皮罗邆淡淡的问了一句,“月儿,我们都听不懂夫讲的是什么,你为何能听懂?” 铎月娘一听,惊了,下意识的刚想开口解释,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起。皮罗邆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铎月娘当下了然,心里却打起了鼓。是呀,他们都听不懂,为何她能听懂,总要找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什么样的解释是合理的,她如今四岁不到,从不曾出过浪穹府,也不曾接触过外人,怎么解释都不合理呀。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害怕,心不由沉了下去。 铎罗望豁达仁厚,玉娘娇憨可爱,都不曾注意到此事的怪异之处,却被皮罗邆一眼看穿,铎月娘有一种灵魂被他看透的感觉。她该怎么办,她的秘密藏不住了,她会不会被他们当成妖怪拉出去烧了。她正六神无主之际,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她转过头去,正对上皮罗邆对她微笑的眉眼。皮罗邆唇角轻扯,勾出一个勾人魂魄的笑容,轻声了一句,“月儿,记得我是五哥!” 他这算是与她做交易吗?铎月娘有些郁闷,自己好歹二十几岁,两世为人了,竟然就如此轻易的被一个十岁的孩拿捏住了,不由觉得自己白活了。当下也只能叹息一声,使劲的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其实皮罗邆不提,她也记得他是五哥的好不好,他这么难道想让铎月娘待他特别一些吗?越想越烦,索性丢开了,与皮罗邆快步跟了上去。 皮罗邆看到铎月娘点头应下,心里也是欢快,仿佛得到了糖果孩,几步上前,与铎月娘并肩走着。到了内院,铎罗望笑看着铎月娘,“月儿,我与五弟昨天猎得一只麂,厨房给留了一条腿,要不与我们一起烤鹿肉吃?” 铎月娘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皮罗邆哈哈一笑,“看样便知道你想吃,走吧!”便拉着铎月娘往施玲儿的住的院里去。 正文 第十三章 掌上明珠 铎月娘却不在意皮罗邆的调侃,“我便是想吃了,五哥不想吃吗?” 皮罗邆轻轻一笑,“这些东西都寻常,经常能吃到,并不曾想吃,你若喜欢,我与大哥多出去猎几只回来也是可以的。”话的功夫却是到了施氏的院。 施玲儿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嫡母,浪穹府人丁本来就单薄,她本人温柔大度,从没苛责过铎月娘母女,如今见铎罗望带了月娘来,也只是笑着吩咐丫头们多备一套碗筷,又仔细交待了铎罗望要照顾好玉娘和月娘,便笑着离开了。 四个孩便在院里的石榴树下架起火盆,烤着鹿肉,铎罗望找丫头讨酒喝,丫头们笑着回道:“少夫人交待了,今天姑娘都在,可不能让她们沾了酒,大郎便忍忍吧,奴婢给你们沏壶茶去。” 铎罗望本来有些不太乐意,听是害怕两个妹妹喝酒,当下便认了,也不纠缠,只认真的给妹妹们烤肉吃。 铎月娘却央求道:“好姐姐,给我们泡壶菊花茶吧,那个清凉下火,配着烤肉吃最好。” 那个丫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铎月娘这才发现自己逾矩了,一时也有些尴尬,只好讪笑道:“呵呵,姐姐随便泡什么都好!” 那丫头却更着急了,急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向来只听菊花可以入药,却不曾听过可以泡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泡才好,二姑娘莫怪。” 铎玉娘却是凑到铎月娘跟前,“月儿,不如你教她们泡呗,反正是你的主意,我也想尝尝用菊花泡的茶是什么样的奇妙滋味。” 铎月娘知道自己嘴快的毛病必须要改,不然迟早害死自己,只得硬着头皮道:“就是甘草、菊花、枸杞和茶叶,泡在一起就行了,可以加一点点…”她顿了一下,硬生生把冰糖两字改成了一个字“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冰糖这玩意。 本来她想得仔细些,心里又有些害怕,只得随意的了几句。丫头却是听得认真,“二姑娘,这甘草和菊花还有枸杞大约放多少才好?” 铎月娘有些无奈,本来想随意的搪塞过去,这个丫头却是认真。皮罗邆淡淡的瞄了一脸窘迫的铎月娘一眼,接过话头,答道:“不用太多,甘草五六片,菊花六七朵,枸杞八九颗足矣。”完他转头看向铎月娘,“月儿可是听秀姨娘过这道茶?” 铎月娘呵呵干笑两声,“不是姨娘的,只是无意中听婆们起过,觉得稀奇便记在心里了,刚才偶然想起,觉得有趣,故而有此一。” 皮罗邆促狭的朝她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模样,“哦,原来如此!” 铎月娘感觉更是坐不住了,这个皮罗邆的心思实在细腻,短短一个多时辰,他已经挑出了铎月娘的N多毛病了,而每一个毛病都足以要了铎月娘的性命。在这个佛教、道教、本主崇拜相互融合的时代,她绝对会被当成牛鬼蛇神,或杀或烧,肯定没活路。 “月儿,快吃肉呀,很香的。”玉娘开心的叫道。“春桃给我做的绢花好看吗?”玉娘着把头侧了一下,她今天扎的是双髻,每个髻上都扎着掐金丝的绢花,似玫瑰的模样,做工精致巧妙,十分漂亮。 铎月娘点头,由衷的赞道:“好漂亮!” 铎玉娘笑道:“月儿,春桃也给你做了一些了,只是我最近偷懒没去找你,我明天给你送去好不好?” 铎月娘看着院里那些苍翠的山茶花树,不是山茶花开的季节,只有碧绿的枝叶长得郁郁葱葱,她的思绪有些远,“不着急的,我喜欢山茶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最是好看,姐姐要送我绢花,不如送我几朵山茶也是好的。” 铎玉娘看了看山茶花树,歪头想了想,笑了,“这个简单,你簪山茶花肯定是最好看的,回头我让春桃做了给你送去。” 丫头很快泡好了茶送上来,给每人斟了一茶杯,仔细的伺候在旁边。铎月娘喝了一口,笑道:“姐姐泡得真好喝,我也只是听过,没想到姐姐真的泡出来了。” 铎玉娘也笑嘻嘻的喝了一口,“嗯,比起茶叶的苦味,这茶我到是喜欢的很。” 看到两个妹妹都喜欢,铎罗望哈哈一笑,“既然你们都好,玉娘记得与母亲一声,要打赏哦。” 丫头高兴的连连道谢,又心的问了一句,“二姑娘,这茶什么人都吃得吗?” 铎月娘看了丫头一眼,斟酌了一下,才道:“菊花性寒,所以加了枸杞,不过体寒的最好还是别吃。” 丫头哦了一声,高高兴兴的道了谢静静的在一旁伺候。玉娘笑道:“母亲总秋桃姐姐最是心细,姐姐是怕此茶不适合母亲饮用吗?” 丫头见玉娘这么,不由微红了脸,也不话,只是含着浅浅的笑意。铎月娘这才知道丫头竟还是施氏跟前得脸的,当下更是谨慎了几分,再不敢胡乱开口,只闷头吃着烤肉。 铎罗望和皮罗邆下午还要学习骑射,吃饱了各自散去。玉娘邀请铎月娘一起去偷看哥哥们学骑马。铎月娘却想着自己偷跑了一早上,只怕张秀担心,婉言拒绝了,要回去看看姨娘。玉娘也不生气,乐呵呵的道:“月儿,那你先回去与姨娘一声,我晚些来找你玩!” 铎月娘笑着点头,铎玉娘不放心她,大方了秋桃送她回去。她回到自己的院,只见院里的丫头婆早已跪了一地,才知道自己偷跑出去,连累了丫头婆。 见她平安归来,张秀才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温柔的朝她的招了招手:“月儿,到娘亲这里来。”又看看跪了一地的丫头婆,挥了挥手,淡淡的了一句,“你们下去吧,不要来打扰。” 铎月娘走上前几步,依偎在张秀怀里,她偷跑出去,应该是把这个女吓坏了吧。当下只能软软的唤了一声,“阿娘!”讨好的意思满满。 “你今天去哪里了?”张秀脸上的愠怒消散了些许,面对讨巧卖乖的女儿,温柔的问了一句。 铎月娘刚想回答,只听得身后一声呼唤:“月儿,我来找你玩了!”却是铎玉娘高兴的声音,话语里充满了欢乐。 当下张秀和铎月娘寻声望去,却是时罗铎携着施氏,带着玉娘缓步而来。玉娘还在高兴的着:“阿爹,阿爹,我可以带月儿出去玩吗?”却是玉娘等不及下午,刚分开就去找了施氏,铎罗望也是急忙找了时罗铎了书房里的事,时罗铎一寻思便带了施氏和玉娘直接过来了,月娘人,脚程慢,他们便只差了前后脚的功夫。 时罗铎微微一笑,宠溺的揉乱了她细软的头发,“你呀,整天就知道玩!”话语里是满满的宠爱。 看到他们到来,张秀急忙起身给他们行礼,轻声了一句,“见过少主,少夫人。” 铎月娘好奇的看着他们,只觉得她们的称呼很有意思,张秀轻轻的拉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学着张秀的样行礼,微微弯曲了膝盖,叫了一声,“母亲”着她抬头看了时罗铎一眼,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与自己的爸爸是多么的相似,都透着对女的慈祥。不由学着玉娘的样,喊了一声,“阿爹!”众人都是一愣,脸上的表情各异,铎月娘一时也看不懂。 时罗铎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孩会这么喊他,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什么莫名的情愫在他胸腔里激荡,他弯下腰,沉声了一句,“再喊一声!” 铎月娘有些疑惑,她刚才也是听见玉娘这么喊的,也不觉得自己喊错,当下又喊了一声:“阿爹!” 时罗铎的面色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他慢慢的蹲下身,目光与铎月娘齐平,注视了铎月娘良久。他伸出手,抱起铎月娘,忽然大笑起来:“哈哈,玲儿,阿秀,她喊我阿爹了,她喊我阿爹了,我是她阿爹,我是她阿爹!”他的声音里夹着喜悦,也有着责任。 他另一只手抱起铎玉娘,一手一个,把两人抱得高高的,哈哈笑道:“大唐有一句话女都是阿爹手里最宝贵的珍珠,你们俩就是啊爹手里最宝贵的珍珠。哈哈!”他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发自胸腔,给人一种中气十足的感觉。 铎月娘有些无语,好吧,掌上明珠在他爹的眼里就是这样解释的。 施玲儿与张秀都红了眼眶,铎月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时罗铎又抱了她们一会,才把她们放下,“你今天去书房了?”却是问铎月娘。 铎月娘不明白他问这话的原因,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脖,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正文 第十四章 被算计 铎月娘点头点到一半,又赶紧摇头。张秀和施玲儿一时都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的如此不确定的动作看着却甚是可爱,不由笑了出来。铎月娘只能犹豫着开口道:“能听懂一些,大多还是听不懂的,今天在书房也是连蒙带猜,也不知猜对了几成。” 时罗铎继续笑着,温和的道:“如此也不错了,明天便与你哥哥们一起上书房吧,虽然女儿家学这些没什么用,可多个技能傍身也是好的。”他着看向铎玉娘,“玉娘也要去,不许再偷懒。” 玉娘圆圆的脸蛋上挂上了一抹委屈,可怜兮兮的道:“阿爹,那夫的戒尺打人好疼,我实在是害怕,阿爹可看到哥哥的手都肿了。” 时罗铎慈爱的揉着铎玉娘柔软的头发,声音里又加了几分温柔,“玉儿莫怕,今天月娘可是帮你哥哥们挡了夫的责罚呢,她会保护你的。”随即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张秀,“罗望和罗邆都听不懂夫讲的课,只有月娘一个人听懂了,阿秀教的好呀!” 张秀没有答话,却是身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被施玲儿身边的丫头及时扶住。只见她脸色刷白,半天不出话来。 铎月娘紧张的看着张秀,也不敢话。时罗铎目光深沉的看了张秀一眼,又转向铎月娘,思索了一下,笑道:“玉儿,还不带妹妹看你们哥哥们骑马去?今天马场里新添了马驹,很是漂亮。” 玉娘猛的一拍手,“呀!我看到月儿就开心,都把这事给忘啦!月儿,我们快点,不然哥哥就要开始学射箭啦,那个没意思。我们先看他们骑马,然后取看马驹。”着拉了铎月娘就跑。 铎月娘却不似玉娘的开心,她心里忐忑着。实在是她太大意了,这么大的纰漏,无论如何是圆不了了。只看今天张秀的表现,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然后把自己当妖怪一样拉出去烧了,早知道当时直接淹死了也好过如今的担惊受怕。不知不觉竟被玉娘拉着跑远了。 看着俩个孩跑远,张秀隐忍了多时的泪,无声滑落,时罗铎叹息一声,眉头蹙起。施玲儿心中不忍,轻声了一句,“无论如何,她还是个孩。” 张秀无力的跪倒在地,似在自语,“我不管她是什么,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孩儿,只要她还能跑,还能跳,我便安心了,求少主给她一条活路吧。” 时罗铎又是悠悠一声长叹,“我如何舍得这孩,虽然我与她不曾过多亲近,可我毕竟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出生到如今,”他长长叹息一声,“罢了,她终究喊了我一声阿爹,她就是我的女儿,这个孩,好好养着吧!” 张秀难忍伤心和感激,掩面抽泣起来,“少主和夫人的大恩,张秀来生愿为牛马,结草衔环来报答。” 施玲儿拉起张秀,“妹妹什么糊涂话,月娘是你的孩就不是我们的孩了吗,哪里要你报答了,我们都要好好的。”一句话轻轻带过了许多。 马场上,绿草如茵,如一块绿色的地毯。铎罗望和皮罗邆正骑着马在草场上奔跑,他们现在还,还在练习驾驭马儿,等熟练了才能学习马术。如今的六诏之间的局势很是微妙,战事一触即发,他们学习这些功夫不只可以强身健体,最要紧的是还可以防身。而马则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铎月娘和玉娘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玉娘笑道:“等我们在大一点,让阿爹给我们挑两匹马驹,我们也学骑马!” 月娘看看那些矮脚马,也觉得有趣,这些马奔跑的速度没有吐蕃的马儿快,但是耐力很好,特别适合这边的坝,可以爬山可以走平地,还可以驮货物,实在是当下最经济适用的交通工具。再看看那些高大的战马,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惊秫,她是没胆量骑上去的。后世只知大理的矮脚马善走山路,能驮能骑,一直以为大理马就是矮的,今天铎月娘才知道原来大理也盛产高大的战马。 有玉娘在一边笑闹,铎月娘也暂时忘却烦恼,不去管那心里的隐忧。等晚上回到院,便看到张秀站在院门口等她。见到铎月娘回来,她牵起铎月娘的手,默默的进了屋,一改往日的温柔,只是一直注视着铎月娘,那深沉的目光似要穿透人心。 铎月娘也不做声,她知道肯定与今天时罗铎的话有关,他们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张秀看了铎月娘半天,最后她无力的抬了抬手,温柔的了一句,“早些歇着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铎月娘心里一喜,她这是放过她了,竟然什么都不问就放过她了,当下欢喜的道:“是,娘亲,孩儿去了。” 回到屋里,才知道今天是春桃的生辰,因为施氏待人和气,丫头们也自在,几个闹得好的便凑了份钱给春桃庆生,为人奴婢,也只有这点乐了。冬桃早早的找张秀告了假,顺便把绿桃也拉了过去凑热闹。张秀思量着她们偶尔才闹一天,也是难得,当下便应允了,还赏了一吊钱让她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铎月娘的屋里只剩下了乳娘刘慧和苳雨伺候。经过上次的责罚,她们到是安分了不少。 洗过澡,铎月娘换上中衣,准备睡觉,刘慧捧了杯茶进来,笑道:“姑娘先把这山楂茶喝了再睡吧,奴婢听姑娘今天吃了肉食,你身弱,那些东西不好消化,喝了茶水好睡觉。” 铎月娘听到是山楂茶,也知道那个是消食健胃的。她现在的身体确实有些弱,想她带团的时候,一口气走上一天也不带喘的,如今稍微多走几步就感觉头晕眼花,全身都不好了。又因着上次的事发后,刘慧也消停了下来,再没搞过什么动作,铎月娘只以为她是长记性了,当下也不怀疑,接过茶喝了,只感觉茶水的味道略有些怪异,却是不出哪里不对。 半夜时分,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很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想叫却叫不出来,身上冷嗖嗖的,眼皮重得让她睁不开。迷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人又如同置身在炭火上一般,热得让人难受,觉得每一口呼吸都是那么困难,头脑也是昏昏沉沉,本就模糊的意识却更是迷糊了。 朦胧中,一些苦苦的汤汁灌入了她的口中,仿佛过了许久,她的意识才一点一点回笼。她有些兴奋的想,自己是不是回到现代了,是不是躺在医院里。耳边的声音有些模糊,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气愤的着什么,有人在平静的指挥着丫头们做事。 铎月娘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回笼,她努力的睁开眼,只看到张秀红着眼睛坐在床头,时罗铎和施玲儿坐在床榻对面蒲团上,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又被人设计了,只见乳娘刘慧则跪在一边哭诉,“昨天晚上,奴婢帮姑娘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姑娘身上的伤,只是姑娘不允许奴婢告诉姨娘,只怕姨娘担心。奴婢本想着这事悄悄的也就过去了,谁知到了半夜姑娘便发起了高热,奴婢才知道此事定是瞒不过去了。”一边着一边还在嘤嘤的哭泣,一副忠仆的模样。“昨天姑娘是跟了大姑娘出去玩的,回来就成这样了,真是可怜。”听到这里,铎月娘恨不得起来踹她两脚,可惜她不能,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哦,如此来,你觉得此事是玉娘所为了?”时罗铎淡淡的问了一句,神色平静,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施玲儿嘴角动了动,没有话,张秀只是淡淡的看了刘慧一眼,眼神有些鄙夷。 铎月娘想起昨天晚上怪异的感觉,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想,她很想骂刘慧几句,却觉得嗓干的厉害。心里恨得不行,这乳娘是跟玉娘杠上了吗?怎么什么污水都往玉娘身上泼,明明那么一个娇憨可爱,毫无城府的姑娘,到她嘴里都成了什么样了。心里焦急,努力半天,她终于微弱的挤出一句,“阿姐昨天头上戴的花儿真好看!”她的话一出口,满室寂静。 施玲儿腾的一下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一抹笑意浮上她的唇角,时罗铎拍了拍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又慢慢坐了下去。是啊,她的女儿还不曾及笄,头上的饰品多是花冠帽、绢花、或者是鲜花,她还没有发钗。可是铎月娘身上的伤口,明显是发簪扎的。心里暗自佩服铎月娘的聪慧,简单的一句话就把铎玉娘撇清了关系。 正文 第十五章 生病 张秀看着铎月娘,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伸手试了试铎月娘额头上的温度,这才淡淡的了一句,“少夫人,这个奴婢,我用不了了,烦请少夫人打发了吧!” 施玲儿想到这奴婢几次三番针对玉娘,有心想重罚,又心有不忍,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既然如此,她好歹奶大了月娘,给她十两银,让她出府去吧!” 刘慧忽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秀和施玲儿,“少夫人,为何赶奴婢走,奴婢哪里做错了?” 张秀忍不住微微摇头,“你不止做错了,连你的心思也是错的。若依着我的意思,没要了你的性命,直接把你撵出府去已是宽容。少夫人心善,还愿赏你银,不至于断了你的生路,还不谢谢少夫人的宽容仁慈!” 刘慧睁圆了眼睛,怒瞪着施玲儿,“奴婢不服,夫人不能赶奴婢走。” 施玲儿也被她逗起了脾气,不由冷冷一笑,“为何不能赶你走,我们是主,你是仆,这内院的事本来就是我在打理,你却两次三番闹到少主跟前是何道理。就你那点心思,能瞒过谁,若少主对你有意,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可你恬不知耻,还几次对主下手,她还那么,又是你奶大的,你如何下得去手,还一次次把污水泼到玉娘身上,这就是你为奴的本分。若你还有半点良知,就不应该妄图用主来引起少主对你的注意。”平时温柔大度的施氏也是气急,终于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怒气都了出来。这个刘慧为了能吸引时罗铎的注意,几次三番对自己奶大的孩动手,还一次又一次把脏水泼到自己女儿的身上,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恶气。以前是因为铎月娘从不曾开口辩解过一句,她又不愿意让张秀心里不痛快,只能委屈了自己的女儿,如今铎月娘开口还原事实真相,她肯定要把公道讨回来。 被施氏几句话点破了自己的心思,刘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她实在不想被赶出府去,出去了,她便再没机会见到时罗铎了,也没机会成为白岩府的姨娘了。刘慧看着那个端方的君,不由心里着急,她急忙跪行几步,爬到时罗铎面前,哭求道:“少主,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做那些事,奴婢也没有哪些心思,你要相信奴婢呀,奴婢对您是最忠心的。” 时罗铎不耐烦的踢开她,沉声道:“还不把她丢出去,你们都是死人吗?” 几个婆立马上前来拉她,刘慧挣扎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出府,我不要出府。”可她敌不过那几个婆,终是被拉了出去,眼见局面已无力挽回,刘慧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张秀,你个贱人,你凭什么可以做姨娘,我为什么不可以,你哪里比我好,少主,少主,奴婢是真心仰慕你呀!”她的骂声渐远,直至听不见。 刘慧被赶出了府,可屋里的几个人心里都不平静,施玲儿叹息一声,“以前母亲总我这人心软,不是管家的料,如今想来母亲真的没错。” 时罗铎无奈的看了施玲儿一眼,“玲儿,赏罚分明便好,府里也没多少事,只是这等刁奴不除,害苦的是我们的孩儿。”他的语气里有无奈,有宠溺。 施玲儿歉意的笑了笑,“妾只是觉得府里嗣单薄了些,大唐的皇帝后宫有佳丽三千,我们虽然不能与大唐的皇帝相比,可哪个诏的主们不是妻妾成群。大伯不也有四个妾室么,所以…”她的话没话,时罗铎却忽然站起身来,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施玲儿有些尴尬的坐在原地,张秀却是忽然掩口轻轻一笑。施玲儿面上一红,娇嗔一句,“妹妹也觉得我错了?” 张秀笑着摇头,“姐姐没错,只是何必这些违心的话来为难少主呢,少主对姐姐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难道姐姐就喜欢看着少主身旁有别的女人!”着更是笑得不能自抑。 施玲儿见她打趣,更是羞恼,脸红到了后脖。娇羞的了一句,“妹妹,你也打趣我,我不理你了,我看看玉娘去。原本要让她跪着的,可我到底藏了私心,如今事情开了,我这才放下心来,不然要对不住你们母女了。”道最后却是自己也忍俊不住,一抹笑意浮上她娇美的面颊。心里更是害臊,只得急急的起身离去,临到门口又探进头来,“妹妹好生照顾月娘,缺了什么只管找管家要去,不必来回我。” “是,姐姐慢走!”张秀柔柔的了一句。 铎月娘奇怪的看着他们三人,只觉得她们之间的气氛很微妙,时罗铎与施玲儿是恩爱夫妻这自不必;时罗铎对张秀的态度却很奇怪,相敬有余,相爱全无,却有了她这个女儿;施玲儿与张秀更是情如姐妹,表面上看是互相尊敬,私下里竟然还能互相玩笑,完全没有妻妾之间貌合神离的微妙。 下学以后,铎罗望、皮罗邆与铎玉娘便跑来看月娘。看着躺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的月娘,玉娘红着眼哭道:“月儿,你怎么又病了,是不是我没有去祠堂里跪着,所以你才生病的?要不我与母亲,我明天不上学了,我去祠堂里跪着,或许你会好得快一些!” 月娘虚弱的笑笑,魂不附体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再加上刘慧的刻意为之,她觉得自己的命都快去了半条,如今看铎玉娘哭得厉害,不得不勉强道:“阿姐不哭,我没事,不过是贪凉没盖好被而已,过两天便好了。” 玉娘这才睁着如兔一般的红眼睛道:“你的可是真的?不许骗我,只要你能好好的可以陪我玩,我愿意去祠堂里跪着的。” 铎月娘感受着这个女孩的天真善良,不由努力的点头,“是真的,阿姐,我过两天就能好,我还要陪你们一起去书房呢。” 铎罗望上前,摸着玉娘软软的头发,柔声哄道:“好了,玉娘,你不是给月儿准备了礼物吗,还不快拿出来?” 玉娘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拿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边是满满的一盒头花。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山茶花,有掐着金丝和银丝的,有绣了花蕊的,也有仔细编织的,甚是好看。“月儿,快看看,你可喜欢?” 铎月娘柔柔一笑,浑身乏力,让她多几句话都觉得有些吃力,“我很喜欢,谢谢阿姐。” 看到铎月娘话辛苦,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皮罗邆突然上前一步,“大哥你的礼物呢,我们该走了,一会还要学骑射呢?”着摸出一个竹片来,放在铎月娘的枕头边,“月儿,你快点好起来,我们等你一起上学。” 不等铎月娘话,铎罗望也急忙点头道:“是,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上学去,哥哥教你骑马!” 皮罗邆听到这句,眼皮微抬,似乎有些不高兴的瞥了铎罗望一眼。铎罗望却浑然未觉,摸出一个木偶放在铎月娘旁边,“我们走了,让木偶陪你玩会。” 他还想什么,已经被皮罗邆拉着往外走了,还不忘记把玉娘一起拉上。铎玉娘有些不甘心,她挣扎、抗议,“五哥,我没有骑射课。” 皮罗邆淡淡的了一句,“马场里的马驹很漂亮,你不去帮月儿挑一匹,你也挑一匹?若早些挑好马驹,让下人驯养着,等月儿病愈,就可以与我们一起骑马了。” 玉娘的声音立马低了下去,“可我想陪月儿,”她犹豫了一下,“月儿,你先睡会,我一会来找你玩。”声音渐渐远去,应该是被皮罗邆拉着走远了。 铎月娘有些感动皮罗邆的体贴,也没感动多久,病弱让铎月娘有些疲倦,喝了药又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绿桃坐在一旁打着瞌睡,冬桃在灯下做针线。窗外隐隐有人影一晃,一张漂亮得不是凡人的脸心的探了进来,见她醒了,微微一笑,消失不见。速度快得让铎月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仔细看去,却没有了人影。 皮罗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看到她好好的,心里总是放不下。他因为长相太过漂亮,从就被府里的哥哥姐姐嘲笑。来到这里,豁达的铎罗望和憨厚的玉娘却从不曾嘲笑他。更甚者,铎月娘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身前,不准夫责罚他,或许从那时开始,他便对这个妹妹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只觉得有这个妹妹真好,自己很想保护她。 正文 第十六章 闹学 因着身上的伤,铎月娘的病反反复复,在床上煎熬了一个多月,终于恢复了过来。施玲儿也是全心照料,只要对铎月娘有用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张秀的院,时罗铎还曾亲自上山去为铎月娘采过草药,铎罗望也没有闲着,带着皮罗邆漫山的跑,终于给铎月娘抓了几只白兔回来,养在她屋外。玉娘见到所有人都没有闲着,觉得自己也不能偷懒,便每天摘了鲜花来插在铎月娘的床头柜上,还笑眯眯的:“大哥和五哥最笨,月儿哪里稀罕那笨兔了,这么美丽的花朵才是月儿最喜欢的。” 月娘便顺着她的话点头笑道:“阿姐的是,我最喜欢阿姐送的花了。”一句话更是逗得玉娘心花怒放,每日里采了开得最好的花枝送到月娘屋里给她插瓶,到是给她的屋增添不少的颜色,让铎月娘看了都心情愉悦。 月娘前世是独女,家里就她一个孩,父母把所有的宠爱给了她,穿越到这里,她原以为嫡姐身份高贵肯定会看不起她,没想到她不只收获了父母的爱,还收获了哥哥姐姐的爱。这兄妹之间的亲情更是一份全新的感觉,让她觉得新鲜的同时又有着满满的感动。以前总以为同父异母的孩肯定不能很好相处,如今看来,却是自己狭隘了。 八月初一,铎月娘穿戴一新,正式入学,和铎罗望他们一起进了书房。对于铎月娘来,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四个孩端正的坐在蒲团上,跟着夫念道:“曰,弟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念了几遍,夫把字词意认真仔细的进行了讲解,然后道:“罗望,你把弟入则孝,出则悌这句的意思一下。” 铎罗望听到自己的名字,恭敬的站了起来,却是紧闭着嘴,也不话,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的偷瞄铎月娘。铎月娘用唇形无声的做着唇语,无奈铎罗望看不懂,只能无奈的垂下眼睑。 夫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把大体的意思又简单明了的讲了一遍,然后问道:“罗望,你可听明白了?” 铎罗望仍是呆呆的看着夫,一脸的不明所以,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皮罗邆,你来。” 皮罗邆恭敬的站了起来,眼角却是不由自主的瞟下了铎月娘。也是一个字都不出来,只是一脸呆滞。 夫气得闭了闭眼睛,大声叫道:“蠢材,蠢材,孺不可教也,每人戒尺十下。” 又要打人,铎月娘忍不住眉头抽动,都冲动是魔鬼,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早已跳了起来,“夫不可以打人。”其实经过上次的事件,铎月娘已经隐约明白了夫教学的问题出在何处,可她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低调行事。好几次看到铎罗望和皮罗邆高高肿起的手心,她都有一种想把夫大骂一顿的冲动,却都硬生生的压下了。今天又看到夫要当着她的面打人,却是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再一次爆发出来。 皮罗邆却是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急忙拉了铎月娘一把,铎月娘全然不顾,只睁大了双眼不服气的看着夫。 夫看着铎月娘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又是这个娃娃,见面两次,自己要责罚学生就被她阻拦了两次。看她年纪尚幼,还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不由起了放水的心思,一时又没有好的台阶下,只得随手一甩,把戒尺丢在书桌上,“责罚你们非我所愿,只是孺不好学,老夫着实无奈。也罢,今天只要你们有人能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便不打你们。” 铎月娘一愣,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夫,此话当真?” 夫有些不悦,觉得自己的人格尊严受到了侮辱,“圣人有言,言出必行,老夫不才,到也懂得这个道理,娃儿莫非以为老夫有打人的嗜好?” 铎月娘心思一转,觉得自己必须要指出夫教学上的不足,不然以后挨打的日还多,索性头一抬,“若我答出来,夫要保证以后再不许打人!” 夫微微一愣,觉得这孩话着实有些咄咄逼人,也对这几个学生有些无奈,心里想着这女娃如此一而再的与自己对抗,只为了不让自己责罚她的兄长,勇气可嘉,应该给她个机会,随即点头,“若你能答出来,老夫直接到少主那里请辞,不敢耽误了郎君和姑娘的前程。” 铎月娘一想,他的课虽然讲的不错,只可惜通篇的汉语,哥哥姐姐都听不懂,或者换个白汉语双通的夫也不错,反正自己只是需要把简体字与繁体字对照起来而已,谁教都一样,想到这里,她不假思索的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孔圣人言,弟们在父母跟前,就要孝顺父母;出门在外,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谨慎,要诚实,寡言少语,要广泛的去爱众人,亲近那些有仁德的人。这样躬行实践之后,还有余力的话,再去学习文学知识。” 夫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铎月娘,半晌才点头,“嗯,答的不错。”随即疑惑的看着铎月娘,“就这一段,老夫已经讲了半月有余,他们都记不住,为何你这娃能记住?看来是他们上课不专心,不认真听讲。” 铎月娘一听,这夫还是不懂反省呀,索性问道:“夫,孔圣人有言,因材施教。夫只知道严师出高徒,一味的责罚学生,觉得这样学生就能有长进。夫可曾想过为何哥哥们总是不能回答夫的问题,不能很好的掌握夫传授的学识?夫为何不曾想想自己的教学是否有问题?”铎月娘一口气出在心里憋了大半天的话,完便挺直了腰杆,昂着头与夫对视,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夫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不由问道:“丫头你倒是这是为何?” 铎月娘本想直接是你的教学方法错了,脑一转,心里有了计较,“夫可愿与学生赌一把。” 夫本来想赌,不是圣人所为,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怎么赌,赌什么?” “我们以一炷香为限,如果到时候学生们答不出夫的问题,不劳夫动手,我们自领责罚。若我们答出来了,以后夫再不许打我们?”铎月娘一字一字的道,她要为以后的学习谋出路,不能让哥哥姐姐再挨打了,这责罚着实冤枉。 夫想了想,虽然觉得自己讲了一个月他们都记不住,如今短短一炷香更是不可能有什么长进的,可看到铎月娘执着的眼神,觉得或许应该给这女娃一次机会,想到此处,不由点头,“若真如此,那只能明你们学不好是老夫的问题,若你们能答出来,老夫自当向诏主请辞。” 铎月娘微微一笑,认真的行了一礼,“如此,学生点香了?” 夫一捋一袖,“老夫亲自来点!” 铎罗望与皮罗邆面面相觑,只看到铎月娘与夫你来我往叽里咕噜了一大堆,他们却是有听没懂,然后就看到夫捋着衣袖在点香,也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铎月娘把他们几人拉到一边,低声把刚才夫讲的那一段用白语把意思简略的解释了一遍,三个人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还以为夫在讲天书呢,闹了半天原来讲的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呀! 铎月娘看着时间紧迫,只好把白语和汉语对照着把刚才的那一段教他们几人背了几遍,听到铎月娘与夫打了赌,三个人也是卯足了劲的用心记着,玉娘也第一次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记得格外用心,只怕因着自己的缘故,让铎月娘输了,又被夫责罚。几人本就聪慧,加上铎月娘把意思都翻译成了白语,接受起来也比较容易,再加上都用了心思,等他们把白语和汉语都熟练的对照好时,那香已烧到了尽头。 铎罗望看到夫已经等在一旁,想着自己是大哥,应为表率,当先站直了身,用着生涩的汉语道:“回夫,弟入则孝,出则悌的意思是孔圣人言,弟们在父母跟前,就要孝顺父母;出门在外,要顺从师长。” 皮罗邆接着道:“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的意思是言行要谨慎,要诚实,寡言少语,要广泛的去爱众人,亲近那些有仁德的人。” 铎玉娘也挺起胸脯,接着道:“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意思是这样…躬行实践…之后,”她的断断续续,让其余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铎玉娘脸涨得通红,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汉语该怎么,她看看月娘,看看铎罗望和皮罗邆,心里只想着不能让哥哥们失望,也不能让月娘被罚,索性手一挥,嘴里叽里咕噜的蹦出一串白语,翻译成汉语却正好是这样躬行实践之后,还有余力的话,再去学习文学知识。也正好是‘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意思。 正文 第十七章 被罚 夫是大唐人,一直使用的是汉语,如今在西南夷呆了十数年,又在浪穹呆了几年,白语却是能听懂的,虽然铎玉娘的回答用的是白语,但是他也听懂了个大概,心里明白铎玉娘的回答是没有错的。当下心里更是疑惑,为何自己苦口婆心,尽心尽力一遍又一遍的讲解,他们都没记住,而铎月娘只用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却都明了了,莫非真是自己的教学方法有问题。 想到这里,夫不由问了出来,“娃,为何老夫怎么讲他们都不理解,而你才用了一会的功夫他们就能出所以然来?” 夫发问,铎月娘本想摇头不知道,但是考虑到不能以后每次都这样,虽然刚才夫他会请辞,可父亲一定不会答应。为了长远的将来,还是开了好一些,便开口道:“学生可以问夫几个问题吗?” 夫看着她,点头示意她们都坐下,然后才了句,“你。” “请问夫是汉人还是白人?”铎月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老夫是汉人,从大唐来的。”对于她的问题夫虽然疑惑,但还是给出了答案,而且的很清楚。 “学生再请问夫以前教的学生是否也是刚启蒙便投在夫门下?”铎月娘又问了一句。 夫想了想,答道:“你们几个算是启蒙就在我门下的,别人都是启蒙以后才由老夫授业的。” “学生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夫刚到浪穹时可会听白语?”铎月娘问出了最要紧的一个问题。这几个问题看似都与她们的学习没有关系,可试想一下,二十一世纪的她们,的都是普通话,突然来个英语老师全程英文授课,不带一个汉字,能听懂的绝对都是天才中的天才。那时她们没有语言环境,好歹还有个中英文对照,再不济还有点读机、复读机、学习机什么的。然而,白族的语言却是连文字都没有的。她们都是白语的,根本就没有汉语的语言环境,而夫的授课全程都是汉语,他们自然就是在听天书了,难怪铎月娘一他们三人就懂了,夫辛苦讲了半天他们却是听了没懂也记不住,这不就是听天书嘛。哎!铎月娘忍不住暗叹一声。 夫明显的是听懂了铎月娘的意思,沉默了很久,最后拱手作揖,对着铎月娘深深行了一礼,吓得铎月娘急忙跳了开去,夫却是不依,执着的道:“娃不用谦虚,果真是老夫错了,今日你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受教了。”他看了看铎罗望和皮罗邆,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疲惫,“今天就学到这里。你们回去吧!”着摆了摆手径自离去了,背影在那一瞬间沧桑了不少,只留下他们四人面面相觑。 “哥哥,我是不是闯祸了?第一次见夫这样。”玉娘忐忑的问了句,刚才哥哥他们都是的汉语,就她别不过来只能用白语回答了问题,肯定是她的回答让夫不满意了吧。哎!她怎么就这么笨呢。 “我觉得应该是我闯祸了。”铎月娘郁闷的了句,心里也是不出的忐忑。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夫教学的方法不对,她不过是提点了出来而已。看到夫落寞的背影,仔细想想夫也可怜,不教书他就没饭吃了。自己断了人家的饭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怕,有哥哥在,要打先打我。”铎罗望还是一副大不了豁出去的模样。他是大哥,有事他顶着,保护妹妹是他的责任。 “到时候在吧,也许不会太糟糕。而且我看夫的模样,应该是想明白了什么,应该与我们无关。”皮罗邆难得的开口安慰道。他们四人里,只有皮罗邆最是沉稳睿智,他的话还是有几分信服力的。 铎罗望伸手揉了揉铎月娘的头发,含着浅笑道:“别多想了,今天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又要挨打了。走吧!下午还有事呢。” 话虽如此,可四个人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铎月娘回院不久,时罗铎便带着一脸的怒意大步走了进来。张秀急忙迎了上去,他沉着脸,问道:“月娘在哪里,让她来见我。” 张秀看到时罗铎脸色不对,只好打发了禾香去请铎月娘。铎月娘来到堂屋的时候,就是时罗铎阴沉着一张脸,张秀心的陪在一边。一时也不敢话,只低低的喊了一声,“阿爹”然后乖乖的站在一边。 时罗铎抬起头,目光久久的凝视着她,良久才道:“你自己,今天闯什么祸了?”时罗铎很震惊,他费尽心机请来的大儒,有学问的夫就这么被气走了,今天赵夫来请辞,他就知道肯定又是孩偷懒不好学,令他没想到的是,此次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铎月娘。她第一次偷偷跑去书房就气得夫罢课一天,今天第一天正式上学,就气得夫来请辞,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铎月娘想了想,心里揣测着夫在时罗铎面前的词,当下也不推脱,直接道:“我惹夫不痛快了。” 时罗铎听到铎月娘的回答不怒反笑,只是笑声有些渗人,“你也知道惹夫不痛快了,那你可知道夫已经来向我请辞了?” 铎月娘在课堂上本来就有气,那个夫的学问在这片土地上,可以是顶尖的,可惜只知道用大唐的那一套来教学,不知变通。他们在他的手里也不过是多挨几次打而已。一时又觉得这夫太气,不就是指出他教学里的不足吗。至于把状告到父亲那里,顿时血气涌上头,道:“是夫气,大哥和五哥他们读书很努力的,学不好不是他们的错,是夫没教好,夫也不检查自己,成天哥哥们偷懒,昨天打的手还没消肿,今天又要挨打,实在不应该。”她却是忘记了在课堂与夫打赌时,夫的赌注是,如果他输了会自动请辞的事了。 时罗铎这次是真的笑了,“你这孩,我一句,你到是了许多句,这些年来,你的大祖父,祖父,包括你的伯父们还我有,那个读书不挨打,怎么到你这就全部都是大道理了。” 铎月娘也不敢犟嘴,话开了,气也消了一半,便放软了语气低声道:“大哥豁达宽厚,五哥睿智仁善,阿姐雍容大度,品德都是顶好的,读书习字也不过是为了以后分开了书信往来方便些,处理公文也不需要多少文采。我们又不需要考科举,中状元,请学问好的大儒也没错,可哥哥们也不需要学习大唐士的十年寒窗。天天挨打,孩儿看了心疼!” 时罗铎静静的看着铎月娘倔强的脸,心不由软了几分,沉声道:“你的也有道理,可是这不是你可以脱罪的理由,错了还是要罚。” 铎月娘挺直了的身板,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时罗铎,嘴微撇,有一丝委屈,“我不怕被罚,我只求父亲重新请个夫,至少要先教会我们白语和汉语互通,然后才学论语,哥哥们真的很努力了。” 时罗铎脸色缓和了许多,站起身来,摸了摸铎月娘的柔软的头发,叹息了一声,“你这丫头,哪里来的倔脾气。好吧,让我仔细想想,你先去祠堂里跪着吧,明天在出来。尊敬师长,你没有做到,这责罚不能免。” 铎月娘使劲点头,声音清脆,“月娘愿领责罚!”顿了一下,她声道:“父亲罚了月娘,便饶了哥哥姐姐吧,他们的手心还是肿的。” 时罗铎点了下头,“好吧,我不罚他们了。”脸色更是柔和了几分,微含了浅笑,伸出手揉乱了铎月娘一头柔软的发,“丫头,还是喊我阿爹,不要喊父亲。” 铎月娘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里都是星星的看着时罗铎,随即笑弯了眼,用力的点头,“嗯,阿爹真好,我先去祠堂了。”完,抬脚登登登的跑了出去,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湿湿热热的。 张秀看着铎月娘欢快的跑远,轻轻的叹息一声,“少主可有什么打算?”张秀的心,却透露出别样的含义。 时罗铎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挺直了身,一股威严自他身上无形的散发出来,“争天下是男人的事,白了也是大人的事,与一个丫头何干,她喊我阿爹,我既应下了,她就是我时罗铎的女儿,保护她就是我的责任。” 张秀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犹豫着道:“可是她……” “没有可是,她叫铎月娘,是我时罗铎的女儿,做了我的女儿,就是我的珍宝,任何人包括我都不能觊觎。”完时罗铎看了张秀一眼,走出门去。 正文 第十八章 兄妹情深 张秀急急的在后面了一句,“妾保证,她在,浪穹在!” 时罗铎抬起右手朝背后随意的挥了挥,仿佛是接收了张秀的好意,又仿佛对此事浑不在意。 铎月娘一个人跪在祠堂里,面对着众多的祖先牌位,她心里觉得很压抑,其实是有一种不自觉的恐惧。她忽然就想到每次生病,玉娘都会有意无意的被牵扯,然后来这里跪着,她不知道铎玉娘是怎么渡过的,只觉得时间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的漫长,似被拉到了世界的尽头,无休无止,永无止境。 昏昏沉沉中,祠堂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纤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铎月娘半眯着眼睛,打量来人,只见是皮罗邆来了。他掀起衣摆跪在她旁边,微笑着看着她,狭长的眸眯成了一天缝。他低声道:“月儿,你猜猜,我带了几块豆角糕,猜对了两块都送给你。” 铎月娘一听这明显要放水的口吻,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故意玩味的道:“我猜有三块。”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皮罗邆摇头失笑,这个调皮。掏出手绢包裹的纸包,打开,里边静静的躺着两块豆角糕。他笑着道:“给你,这里有两块,我又欠你一块。” 铎月娘也愣住了,他竟然又一次允许了她故意的贪心,随即笑着接过米糕,递了一块给皮罗邆,“五哥,我请你吃一块,我们一起吃。” 皮罗邆早料到铎月娘竟然会如此做,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其实他一直担心铎月娘,根本没吃什么东西,上玩骑射课,回院里听他娘亲捎了豆角糕来,想到月娘爱吃,急忙取了米糕便跑了过来。结果到了才知道月娘被罚了,担心她一个人害怕,又急忙赶了过来。 铎月娘故意不依他,“五哥哥觉得这米糕不好吃吗,还是我借花献佛让你心里不痛快。”那两块米糕看上去分量很足,一块也能管饱了。 皮罗邆失笑的摇头道:“月儿想多了,这米糕本来就是带给你吃的。”张了张嘴,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无奈,只得摇头笑笑,接过米糕,“好,我们一起吃。” 铎月娘笑眯眯的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然后猛咳了起来,皮罗邆被吓了一跳,急忙帮她拍背,过了一会铎月娘才缓过气来,委屈的道:“五哥,下次记得带水。” 皮罗邆伸出手,帮她擦去嘴角的残渣,轻声道:“下次,我替你跪,不会再让你受罚。”他的心情很复杂,他也只是个孩,心里懵懂,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这女孩第一次见便替他挡了先生的罚,这在他生命里,还是头一次,刹那间的温暖让他心乱跳了几拍,所以他想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就这么简单。 铎月娘看着这个十岁大的屁孩,心里有些不舒服,想当年她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好像是读书、玩、还有吃,脑里除了这几样,别的基本上都是浆糊,怎么这些古人这么早熟,年纪就懂这么多,他们到底是什么用什么特殊材料制造的。 吃完东西,铎月娘催着皮罗邆回去,皮罗邆却只是笑笑,“你一个人不害怕吗,我还是陪着你吧。” 铎月娘嘻嘻笑道:“早知道五哥喜欢跪,当时真应该回了阿爹,让五哥来受罚,我也好偷睡一会。”着便打了个哈欠。 皮罗邆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吃了就想睡,真是一只猪。”嘴里着,却是伸出手揽着她的肩,“来,靠在五哥的肩上睡会。” 铎月娘也不与他客气,头靠着他的肩,迷糊的问道:“五哥,你还有妹妹吗?” 皮罗邆答应道:“有一个,还有几个姐姐,不过她们喜欢吵架,老是争东西,烦的很。” 铎月娘又接着问道:“你会保护她们吗?”然而,她模糊中都没有听到皮罗邆的回答,一会的功夫就睡着了。不是她贪睡,实在是这灵魂与躯体的不能很好契合,使她觉得很辛苦,只能靠充足的睡眠来保证自己可以健健康康的。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耳边似有话的声音,铎月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铎玉娘与铎罗望也来了。见她醒来,铎罗望笑道:“月儿,你终于醒了,快吃饭。” 铎月娘抬头看去,是一个大大的食盒,玉娘一层一层的取着食物,“也不知道月儿喜欢吃什么,我只好把母亲的拿手菜都带来了,月儿你试试看,是母亲的手艺好,还是秀姨娘的手艺好?”着抬头看了皮罗邆一眼,又疑惑的看了看头顶上的房。最后摸着头道:“没下雨也没漏水,五哥的衣服怎么湿了?” 皮罗邆斜睨了铎月娘一眼,轻笑道:“有只猪,吃饱了就睡,结果又是呼噜又是口水的,哎!” 铎月娘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忍不住轻声抱怨道:“我没有打呼噜,淌口水是肠胃消化功能不好。”越心里越没底,不敢在继续下去,毕竟她刚才也注意到了皮罗邆的衣服上的确有水渍。 铎罗望伸过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笑道:“快吃饭吧,五弟不许在逗月儿了。”想了想又问道:“月儿可是对父亲了什么,父亲要给我们换个夫?” 铎月娘点头,“我求了阿爹,要换个会白语的夫,咱们又不考状元,中探花,学那些高深的学问做甚,只要能看懂会写大唐的文字就行了。” 铎玉娘一脸的抑郁,叹息道“我们读书笨,换几个夫都是一样的。” 皮罗邆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如果夫会白语,先从简单的开始,把白语和汉语相互转化起来,或许我们会学的快一些,也能听懂多一些。” 铎罗望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月儿的我们能听懂,夫的我们都听不懂,是应该找个这样的夫。”随即叹息一声,“这些天挨的戒尺好冤枉,我还以为是自己太笨了。哎!”他用手轻捶着自己的头,唉声叹气一片。 “呵呵,”玉娘笑了起来,“大哥是很笨,月儿最聪明。” 铎罗望也不介意玉娘的调侃,哈哈笑道:“是,我们四个人月儿是最聪明的,以后一定要像月儿学习。” 四人边吃边聊,在祠堂里闹作一团,等他们吃饱了,天色也黑了下来。铎月娘催着他们赶紧回去休息,铎罗望一掀衣摆,跪在了旁边,朗声道:“月儿因为我们受罚,大哥陪月儿跪。” 玉娘也一拉裙角,跪在了铎月娘旁边,“月儿是我的好妹妹,我也要陪着她。”随即笑嘻嘻的看看铎罗望,又看看铎月娘。 铎月娘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玩的又是那一出,只好笑道:“我没事,大哥、五哥、阿姐,你们都回去吧!”其实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她只是不敢肯定自己会有如此好运而已。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来陪她,她觉得很满足,本来只想当个看戏的过客,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入戏。都唱戏的是疯,看戏的是呆,那么看戏还入戏的岂不就是傻,如今她却愿意当这个傻,想和他们永远在一起。 铎罗望依然笑道:“汉人有句话,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怎么能把月儿一个人丢在这里。” 皮罗邆淡淡一笑,“大哥错话了,那是朋友间义结金兰时才的话。我们本来就是兄妹,此话到是不合适了。” 铎罗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头,我也是听街上书人讲的,也不是很明白。铎玉娘却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的看着铎罗望,“大哥,义结金兰是什么?” 闻言,三个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玉娘却是更郁闷了,“我们不能义结金兰吗?” 铎月娘忍不住笑着解释道:“阿姐,义结金兰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结拜为兄弟姐妹。我们本来就是兄弟姐妹了,不需要的。” 玉娘淡淡的哦了一声,撅着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我们本来就是最最最亲的兄弟姐妹,真好!”到最后却是高兴的笑了起来。 铎月娘只觉得一种无言的情绪溢满了胸口,有感动,有欢喜。她蓦地想到了后世记载的关于六诏的结局,不禁打了个冷战,看着这几个无忧的少年,她好想让时间停滞,不要溜走,让永恒就定格在这一刻。她该怎么办,她如何才能保护他们呢?她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生于和平年代的她根本就没有政治头脑,也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她能为他们做什么。她的心不由为了这两个少年的将来担忧着,一路沉了下去…… 正文 第十九章 小秘密 铎罗望哈哈大笑起来,“自然很好,我们都是兄妹,以后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同荣辱、共富贵,大哥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们?我记得大唐有个词是怎么的?”他疑惑的看向铎月娘,希望她有答案。 铎月娘看着铎罗望,看着他豁达的笑容,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词:“兄友弟恭!大哥可是想这个?” 铎罗望拍着手哈哈笑道:“对,就是这个,”他着抱怨了一句,“大唐的文字真拗口,”然后认真的看着他们三人,“五郎虽然是堂弟,可到底与我们一起相伴,挨打罚跪都一起了,我铎罗望今天在先祖面前立誓,今生尽我所能,一定保护好弟弟妹妹们。” 皮罗邆举起手,“我也立誓,今生尽我所能,愿与你们同甘共苦,死生与共!” 铎玉娘看着两个兄长,又看看铎月娘,歪着头想了一会,蹦出一句,“大哥要保护我们,五哥要与我们同甘共苦,我也与你们一起死生与共。” 虽然只是几个孩的誓言,或许在大人们看来根本做不得数,可是故人迷信,铎月娘看着他们三人认真的表情,心里一凛,也举起手,认真的道:“铎月娘此生愿与哥哥姐姐同荣辱、共富贵、死生与共!”罢了,就这样吧,若真到了那天,若她还不能改变什么,那么陪着他们一起下黄泉总可以吧。 玉娘用力的点头,“月儿的对,从今以后,我们四人同荣辱、共富贵、死生与共,谁做不到谁就是狗。”然后又歪着头问铎罗望,“大哥,兄友弟恭就是这样吗?” 铎罗望点头,“嗯,玉娘最聪明,这么快就懂了。” 皮罗邆轻轻一笑,“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同在!” 铎月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了一句,“大哥和五哥是男,我与阿姐是女儿,我又是庶出,以后只怕要拖累你们。” 铎罗望笑着摇了摇头,“在浪穹,嫡出和庶出本来就没有区别,我们都是父亲的好孩,我是大哥,照顾你们就是我的责任,哪里来的拖累一。” 铎玉娘嘻嘻笑着,“月儿想的忒多,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妹妹,我们都要好好的。”随即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铎月娘觉得老天爷在与她开玩笑,她从千年后借尸还魂只是为了与他们相遇,不早不晚,刚好能遇见,并且在这乱世一起努力的走向去。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己与他们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理不清,剪不断!舍不得,放不下! 四个身板在这一刻跪得笔直,他们用着最单纯的方式在向先祖保证他们一定会互相扶持的决心。铎月娘随意的了会话,头又开始如鸡啄米般打起瞌睡。然后一只手伸过来,揽着她的肩,把她的头靠在那身体上,她觉得舒服了些,迷糊的又睡了过去。 施玲儿焦急的在房间里等待着,手里的针线几次拿起又放下。最后索性走到屋门口等着。玉娘还没吃晚饭便闹着要铎罗望陪着她一起去给月娘送饭,她看她们感情好,也没拦着,结果两人出了门便一直没有回来,她很担心。时罗铎进屋,看到的就是心神不宁的施玲儿,不由眉头皱了一下,“阿玲,怎么了?可是出了事?” 施玲儿见到是时罗铎回来,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急忙道:“玉娘闹着要给月娘送饭,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妾有些担心。” 时罗铎微微一愣,这几个家伙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好许多。紧蹙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不妨事,他们几个估计又凑一起去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施玲儿还是眉头紧皱着,“可妾总是有些不放心,天都这么晚了,她们还不回来,祠堂里那么黑,月娘一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有罗望和玉娘陪着,我到是放心些,可我怕她们送了饭又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她的很心,简单的几句话道尽了她的慈母心。 时罗铎伸手去拉施玲儿,被她有些娇羞的躲了过去,没有牵到她的手,时罗铎也不在意,轻声问了一句,“阿玲,你他们喜欢在一起是好事还是坏事?” 施玲儿想了一下,“妾不知道,妾只知道,月娘落水以后,人清明了不少,性也跳脱了许多,再不是以前那个院门都不敢出,平日里见一面都难的丫头了。” 时罗铎点头,轻叹一声,“你的对,月娘已经不是原来的月娘了,鬼主的预言从不曾出错。” 施玲儿心里一惊,想到那个纤细的身影,心头一颤,有些不忍,只能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夫君打算……”后面的话她没有下去,时罗铎却是清楚。 时罗铎抬头,望着悬在高空的明月,健硕的身在这一刻挺的笔直,“没什么打算,她是铎月娘,是我时罗铎的女儿,我希望她像玉娘一样,像普通的女儿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然后嫁人生,过个平常人家的日,与这乱世争斗永远扯不上关系。” 施玲儿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轻点了下头,“其实这样也好,什么天下,什么霸业,太虚无了,妾也希望她能快乐无忧。”随即她温柔的看向时罗铎,微笑着,“夫君的心思,妾明白,妾知道怎么做了。” 时罗铎再次伸手拉过施玲儿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父亲你最是贤惠,我原本还不相信,现在却是不能不信了。你就是我的贤内助。得妻如此,夫有何求!”一句话的施玲儿绯红了脸庞,一种不可言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流转。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当祠堂的门打开以后,时罗铎带着少夫人施玲儿和张秀已经等在了祠堂门口,看着跪在一起的四个孩,他微扬起唇角,“我的孩儿们都是好样的。带孩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请大夫来看看,别伤了身。” 施玲儿和张秀答了声是,几个丫头进了祠堂,抱的抱,扶的扶,各回各家。铎玉娘笑着对铎月娘道:“月儿,我先回去洗漱,一会过来看你。” 铎月娘也笑着点了点头,乖乖的跟着张秀回了院。 夫还是原来的夫,只不过教学的方式到是有了彻底的改变,不在是繁复的论语,诗经那些。而是从最简单的认字开始,夫听取了铎月娘的建议,每日里都是带着他们在府里转悠,从简单的日月星辰,山石水土,又从时辰的早中晚开始教起,有了实物的参照,夫的话,几个聪明的娃娃也猜出了大半,夫在浪穹呆了多年,白语早已通晓,如此白语和汉语无阻碍的对照了起来。 铎罗望与皮罗邆进步神速,短短几个月便掌握了许多汉字的读写和字义,从衣食住行到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生活里经常用到的,都弄了个透,与夫的交流越来越没有障碍。大半年后,他们又规矩的回到了书房,夫再一次拿起了论语,有了先前的基础,此次授课出奇的顺利,夫讲一遍,他们便都记住了,还能融会贯通,几个人的进不可谓一日千里,让夫不由感慨,几个好苗差点就被自己的不知变通毁了。玉娘虽然对学习不感兴趣,只是有了好的带头人,到也学了个有模有样。 时间在悄悄的流淌,要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值得一的事,或许就是大唐女帝降崩之事了。大唐神龙元年,大唐女帝武皇降崩,大唐一时陷入了夺权的混乱时局中。疏于对边防守军的掌控,驻守大姚的督军李知古趁机发难,以当年三浪诏助吐蕃攻打大唐,有不臣之心为由,点兵十万,一路北上,直攻三浪。 沿途大上百个部落纷纷归降,邆赕诏主丰咩,浪穹诏主丰时,施琅诏主施望千也率部归降。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西南夷虽然地域广阔,但是各部势力散乱,如一盘散沙,其中的姻亲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不能完全联合起来。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大唐与吐蕃之间当起了墙头草,谁的势力大,便归顺那一边,这也是保存自身实力的唯一方法。 可惜李知古好大喜功,见沿途各部都不战而降,心里更是得意,索性当起了土皇帝,强制要求各部上贡,大肆的搜刮民脂民膏,奴役百姓为他筑城,稍有不从,都是直接打杀,一时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就连地处六诏最南方的蒙舍诏,一直以来都依附大唐,此次亦不能幸免,依然躲不过被盘剥的命运。这片土地上的势力以六诏为首,平时或为地盘争斗,又因利益结盟。如今各诏都不同程度蒙遭重创,一时也息了争斗的心思,到是难得的得了些许的太平。 正文 第二十章 计划出府 得益于时罗铎对他们四人的保护,在这乱世里,到也给了他们一片清静地。几人无忧无虑的成长着,只有铎月娘偶尔会掰着手指算一下时间,然后有懊恼的敲一下自己的脑袋,“哪一年,到底是哪一年……” 因着战乱,各地都是盗匪横行,时罗铎看着铎罗望和皮罗邆渐渐长大,想着若是那天,再出个变故,自己不在了,这些孩该怎么办,有心考验一下他们。便安排铎罗望和皮罗邆出府体察民情。 铎月娘和玉娘正在窗下与毛笔奋斗着,认真的写着大字。铎罗望笑嘻嘻的走了进来,“月娘和月儿可有想要的东西,哥哥明日为你们带回来?” 玉娘一听,一下丢开毛笔,跑到铎罗望身边,“阿哥,可是阿爹准你出府了?” 铎罗望点头,“是,父亲让我与五弟出府办点事。” 玉娘听了,有些委屈的央求道:“阿哥,可以带我出去看看吗?以前父亲经常带我们出去玩的,我都有一年多没出过门了。” 铎罗望哈哈一笑,“就知道你想出去,我已经问过父亲了,父亲准许你出门的,只是不允许月儿出门,月儿身弱,只怕经不住,如今外面又那么乱,”他没有继续下去,“你确定要让月儿一个人在家吗?” 铎玉娘为难的看了月娘一眼,“可是,我想去,又不想月儿一个人在家。”铎玉娘也为难了,有什么好的东西她都是最先与月娘分享的,如今自己想出门如何能不带上月娘。 铎月娘知道她的犹豫,笑道:“我不妨事,明天阿姐跟着去吧,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哟!” 玉娘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还是想你与我一起出去,白岩城里可好玩了,有很多好吃的,还有皮影戏可以看,太有趣了。” “既然如此,一起去便是,但不了回来后一起跪祠堂便是。虽然如今时局不好,到底还是要继续,也不能一直把月儿锁在家里,护她们周全很重要,她们能自保才是最要紧的。”却是皮罗邆着话走了进来。 铎罗望点头赞同皮罗邆的意见,“五弟可有好的办法把月儿一起带出去。” 皮罗邆微微一笑,“大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还来问我,若你不想带月儿出府,何必当着她的面这么多。” 被皮罗邆中心事,铎罗望面色微红,干咳了一声,“什么事都瞒不过五弟,月儿向来主意多,我是有打算带她一起出府的,只是没想好办法而已。” 皮罗邆笑了,“出府的门不止一扇,正门走不了,偏门还不好走吗?” 铎罗望心里所想都被皮罗邆猜中,只能含着笑,“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五弟呀,父亲总你是最聪明的,我还偏不信,如今不服气也是不行了。” 铎玉娘也拍手笑道:“如此便简单,明天大哥支开北角门守门的厮,先让月儿出去,回头我们三人再从大门出去不就可以了。” 铎罗望心里也是如此的主意,可又仍有些不放心,“月儿,你的身体可吃得消?丫头们要是寻不到你该怎么办?” 铎月娘感觉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有些不确定,“我觉得应该能行,丫头到是好打发,我经常一个人溜出去玩,都不带丫头的,她们习惯了,不会找我。” 铎罗望点头,“如此最好不过,只是回来以后,我们的罚估计躲不掉。” 皮罗邆不在意的了一句,“左右不过是罚跪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玉娘也点头,“只要月儿能跟我们一起出门玩,我愿意去祠堂里跪着,跪几天都行。” “好吧,明天月儿注意甩开丫头,我们一起出门,要玩一起玩,要罚一起罚,我认了。”铎罗望最后敲定了此事。 玉娘笑着问铎罗望,“阿哥,你如此话,我听着似乎与夫的福要一起享,祸要一起当是一个理。” 铎月娘笑着纠正道:“阿姐,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玉娘笑了,“对,就是这意思。”随即她担忧的看向铎月娘,“月儿,你的身体真顶得住吗?” 铎月娘也不敢打包票,迟疑着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可以吧。若是半路上走不动了,那可就麻烦了。” 皮罗邆瞥了她一眼,“走不动了,我背你,放心吧,不会把你丢路边的。” 铎罗望大笑起来,特意叮嘱道:“如此甚好,明天早上就出门,你们起早一些,月儿,你身体不好,今天一定要早些休息,不然明天吃不消。” “嗯!”铎月娘点头,表示同意。她心里很雀跃,来这里一年多了,她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地方,还不曾去过民间,看过百姓的生活,如今有机会出去走,她自然是不愿意错过的。 第二天,铎月娘早早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当,又吃了早餐便站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出两步,绿桃便像尾巴一样的跟了上来。铎月娘道:“桃,我只在外面随便走走,消消食,你就不用跟着了,帮我做个香囊吧!” 绿桃笑道:“姑娘就盯着奴婢的手艺了,昨天才给你绣了荷包,今天又要香囊。” 铎月娘笑道:“可不是,桃的手艺是顶好的,别忘了我与你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明天我还要新绣帕,你若得了空一并做了也行。” 绿桃被铎月娘的要求弄得哭笑不得,只能追在后面不放心的叮嘱道:“姑娘越发皮了,注意晒多了太阳,头疼,少晒会。” 铎月娘哎了一声,“就你唠叨,都赶上我娘亲了。”完提起裙角就往外走。刚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张秀,月娘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好乖乖的站在原地。张秀见到她,弯下身,轻轻的帮她擦了下额头的细汗。柔声道:“怎么跑这么急。”然后吩咐了木香一句:“你先回去,帮我把茶沏好,我与姑娘会话。”木香应声而去。 铎月娘看着自己的娘亲,用撒娇的口吻道:“娘亲,我想出去玩会。”仿佛怕张秀不让,又加了一句,“就玩一会。” 张秀微微一笑,“至于跑这么急吗,摔着了可怎么好。”着拿出一个荷包,里边也不知道放了什么,直接塞进了月娘的衣兜里,只感觉入怀有些沉,听得张秀温柔的道:“走路仔细些,别摔着了,照顾好自己。” 铎月娘心里有些忐忑,觉得张秀应该猜到她想做?可为什么不拦着她。一时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只觉得很是奇怪。想问个仔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愣愣的看着张秀。 张秀笑得温柔,轻推了她们一下,“去玩吧,早些回来。”她心里清楚,今天那三个人要出去,铎月娘平日里和他们几人感情甚笃,肯定是要同去的,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把月娘带出去,所以,只好假装不知道,给月娘怀里塞了些银,希望她能玩得开心一些。 铎月娘得了首肯,高兴的点了下头,对张秀甜甜的道:“娘亲,我会看着时间早些回来的,不用寻我。” 张秀微笑着点头,温柔的看着她,那柔和的目光似乎能融化千年坚冰。如果月娘的此生注定了只能是痛苦,那么她就努力的抓着这几年的时光,让月娘能拥有多一些快乐吧。她苦命的孩儿呀! 走出了一段,拐了个弯,见张秀看不到她了,铎月娘这才拿出荷包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些碎银,大概也就四、五两,这里的买卖大多都是以物易物,金和银应该是通行证,张秀给她的这些银,够她买很多东西了。应该可以算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金库,她想了想,捡出几块大的银,收进了绿桃帮她绣的荷包里,又把零碎的收回了张秀给她的荷包里。铎月娘心情很愉快,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到了北角门不远处,铎罗望与皮罗邆还有铎玉娘已经等在了那里,铎罗望见她来了,便拉着她躲到了一角,轻声道:“一会我去引开看门的家丁,你悄悄的跑出去,在外面藏好,我们一会来寻你。” 铎月娘点头,心的在一边躲好,铎罗望和皮罗邆一起向了守门的厮。铎罗望轻咳了一声,守门的厮一听有动静,急忙探出头一看,见是铎罗望,忙笑着道:“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铎罗望故意左右张望着,“这里就你一个人守着?” 厮陪着笑道:“一共有四个人,现在是的与丁达在值守。” 铎罗望淡淡的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随意的问道:“他人呢?” 厮笑着道:“他出恭去了,一会便回,有点闹肚呢。” “哦”铎罗望点了下头,“闹肚可不是事,若真不舒服,还是要去看下大夫,抓点药,好好休息两天才是。” 厮被他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感激的道:“谢主关心,等他回来了,的就与他知道,让他赶紧抓几贴药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顺利出府 铎罗望又哦了一声,一边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东西,一边随意的问道:“你一直在这里可曾见到我的傲力,我适才打了个盹,它就跑了出来,我见着似乎往这个方向来了,但是却没有没寻到它。”傲力是铎罗望养的狼崽,已经两岁了。被铎罗望从狼窝里捡了回来,当狗一样养着,到也通了人性,与铎罗望很是亲近。 起来也是前年的事了,时罗铎带着铎罗望去打猎,碰到一伙猎人扛了许多狼皮,一路笑着从山上下来。时罗铎盯着狼皮看了许久,叹息一声,道:“可怜了,这里边有只母狼刚产崽,现在公狼和母狼都被杀死剥皮,那些狼崽只怕也活不成了。” 铎罗望听了,想象着那些狼崽在窝里饿得嗷嗷直叫的场景,心理不忍,央求时罗铎带他去找狼崽,时罗铎不忍拂了儿的意,带着他在山里转了一整天,终于找到了狼窝,可惜里边的狼崽几乎都饿死了,只剩了一只比较强壮的,也饿得奄奄一息,只剩了一口气。铎罗望带回了狼崽,取了牛乳和米汤细心的喂养,终于把狼崽当狗一样的养大了,还取了个名字叫傲力。狼崽睁眼便与人类一起生活,野性被驯化了不少,又通了人性,铎罗望很是喜爱,每日里总是要去看看它。学骑射的时候也经常带着它。活脱脱把一只狼崽当成了狗来养,狼崽也分不清楚自己是狼还是狗了,乖的不像话。 厮一听要去寻傲力,自告奋勇要去帮着寻找,铎罗望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下,“如此也好,我也寻的累了,便在你这里歇息,你快去寻来。” 厮点头,按着铎罗望指引的方向快速的寻去,待他们的身影转过拐角,铎罗望急忙挥手声道:“快来。” 铎月娘心的探出头,见守门的厮跑远了,也不等铎罗望吩咐,一个闪身,跑了出去。出了门对着铎罗望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笑着跑远。半刻后,他们四人在北大街碰头。玉娘一见到月娘就笑了起来。“大哥真能掰,傲力不见了,傲力不见了,他的傲力真不见了,别人也是不敢去寻的,咱们府里谁不知道傲力是狼不是狗,也就那看门的急功近利,也不仔细想想。” 铎月娘没听玉娘什么,只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三人的服饰。玉娘穿的是白色打底衣,前后摆都有些长,外面罩了一件红色的对襟领褂,腰间是一条绣花围裙,穿了绣花的长裙,脚蹬了一双绣花硬底布鞋,就是一个白族的金花。只是头发没有挽成发髻,而是编了许多辫,头上戴的是镶嵌了银珠的帽,两头翘起,一头高些,一头矮些,像一只鸡,高的一头,还垂着一条珠链,链下头缀了一颗玉石,不大,但是玉色通透水润,也是块美玉。只是在这里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只有蓝田的羊脂白玉才是稀奇的东西。玉娘戴着顶定帽,整个人都显得俏皮可爱。白族的服饰,月娘到是熟悉,只有那个帽却是她不曾见过。只觉得别致美丽,别有一番味道。铎罗望和皮罗邆也换了民间的打扮,都是长裤领褂,打了包头。只有铎月娘尴尬的穿着长裙,显得格格不入。 皮罗邆拉着铎月娘的手,“月儿,先去换衣服。”着把她拉进了旁边一户人家。铎月娘隐约记得,出来迎接的有几分眼熟,思索了半天才想了起来,原来是父亲座下最得力的大将军杨林青家的——杨璨。 铎罗望解释道:“这里是杨家闲置的一个院,现在是在父亲和祖父出府时暂时歇脚的地方。”是歇脚,其实就是换衣服的地方。 铎月娘竟然不知道祖父和父亲也喜欢出游,觉得很是新鲜。铎罗望笑道:“每年的上元节,民间可比府里热闹多了,父亲有时候会带着母亲和他们出来玩,都是在这里换好衣服,混迹在百姓中,那样比较接地气,也比较亲民。”铎月娘这才了然。比起历朝皇帝出行的大排场,祖父他们的确是比较爱民了。 玉娘笑嘻嘻的道:“月儿,祖父和祖母也是在上元节的时候认识的。当时还被很多人起呢,大唐那个叫什么,就是话很好的意思。” 铎月娘努力的理解玉娘的意思,然后道:“阿姐是佳话吗?”道这里,她也不由好奇心一起,忍不住追问,“阿姐与我祖父和祖母的故事吧!” 铎玉娘点头,“嗯,就是这个词,唱曲的经常唱,可我不懂。”大唐和她们使用的语言不一样,用大唐的语言来形容这里的故事,的确是为难了玉娘,然后叙叙起了祖父和祖母认识的经过。 铎月娘再想问的多一些,可惜玉娘也不清楚,只含糊的了一些。铎月娘只好认真的理解着玉娘的意思,到底也算是听了个大概。 原来祖父与已经是邆赕诏主的哥哥丰咩,一起打扮成猎人在民间过上元节,与出门游玩的祖母一见钟情。祖母的父亲原是浪穹的大户,也算是一方势力。可惜浪穹山高林密多的是毒蛇猛兽,祖父在顺着荷灯游走中发现被蛇咬伤的祖母,眼见祖母性命垂危,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解毒灵药,救了祖母一命。祖母看祖父的衣着打扮以为祖父只是个好身手的猎人,想到他的救命之恩,也不嫌弃祖父四海为家,与祖父私定了终身。祖父却是对祖母一见钟情,难得的是祖母也不嫌弃自己的假身份,索性也没有明。后来祖父派了人上门提亲,祖母却是死也不愿意,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眼见无用,又上演了逃婚的戏码。可惜祖父提亲的时候,出示了他们私定的信物,太祖父很无奈,不明白自己这个女儿闹的是那一出,自己私定的亲事,为何临了又要拒绝,无奈之下,直接绑着祖母上了花轿,直到掀开轿帘,见到祖父,祖母才知道祖父原来不是猎人,是邆赕诏主的弟弟,如今浪穹的新诏主,只可惜根基还不太稳。这才又惊又喜,暗暗想着,自己当时怎么不问清楚,只看了他的穿着打扮便下了定义。为了这门亲事,又是逃婚,又是自杀的闹了这么多次。这些事最后也被太祖父当成笑话讲给了祖父听,本以为祖父听了会笑话祖母,不想祖父却是更看重祖母,待祖母更是不一般了,二人的感情随着时光的流逝不淡反浓。祖父初建浪穹,四方不平,民心不定,祖母在那时更是倾全族之力帮助祖父。只可惜祖母在生下父亲之后,引发了血崩,不治身亡。祖父心里一直记挂着祖母的情义,至此一生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终生也只有父亲一个儿,由此成就了一段痴情佳话。时至今日,祖父依然喜欢在每年的上元节都更换了服饰到民间与民同乐,父亲,“那是祖父思念祖母的方式。” 铎月娘换好衣服,却是一套与玉娘一样的衣服,只是比玉娘的稍一些,穿着很合身。在大唐以胖为美的观念里,玉娘是符合美的标准,整个人珠圆玉润,多一分胖了,少一分不足。而铎月娘就属于丑女的范畴,整个人就是一根纤细的竹竿,风稍微大些或许会被吹跑。 玉娘忧心的看着铎月娘,“月儿,你要多吃点,你太瘦了。”想了想,伸出手来,紧紧的拉住铎月娘,“我牵着你吧,不然你会被风吹跑的。” 铎罗望的心情也很好,哈哈笑道:“平时只觉月儿太瘦了些,如今穿上这衣服,竟也是俏皮可爱的。” 皮罗邆嘴角微翘,轻声了句,“走吧,先看看有什么稀罕的玩意,不枉我们冒险带月儿出来,不玩个够本,就对不起回去的责罚了。” 他们四人哈哈一笑,又闹了一阵,手拉着手,在大街上随意的行走。铎罗望和皮罗邆得了时罗铎的嘱咐,一路上倒也仔细留意民情。只有铎月娘和铎玉娘二人,自从上了大街,嘴巴就没停过,这边还吃着糖葫芦,那边铎罗望又给她们买了红糖糕。因着李知古之祸,整条街都显得有些冷清和萧索。几家银饰坊门口,手艺人拿着锤在那里有气无力的敲打着银,做各种漂亮的银饰品,据铎罗望所言,那些饰品或许还是要上贡给李知古的。也有布庄、打铁铺等大都门庭冷清,不见来客。只有茶肆、酒肆和客栈,因着南来北往的马帮和河赕贾客多在这里歇脚,还稍微热闹一些。 浪穹的属地并不大,也就后世的一个县而已。他们居住的白岩城只能算是一个城镇,如今看着人口虽然殷实,可比起后世的和平年代,实在算不得多。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买命 他们顺着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一路往前走,道路算不得宽敞,路边有杂草丛生,偶尔还有几株坚强的从石头缝里长出来,吐出一点新鲜的绿意。回想着以前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铎月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觉得自己正在时光穿梭机里漫步,一步就从千年之后来到了千年之前。此时,她不自觉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路的尽头肯定有她回家的路。那里有她熟悉的街道和车辆,妈妈每天都会给她做许多好吃的,爸爸肯定还是侍弄院里的那几棵山茶花,虽然它们一年只开一季,可那是报春的花,带着希望而开。常青的枝叶也是他们父女的最爱。然而拐了个弯却来到了一个开阔地,这块地被特意的整理过,很平整。许多人在这里做买卖,自成了一个集市,相对来还算热闹。铎玉娘低声道:“当年祖父就是这这里救了祖母,为了帮祖母御寒,还升起篝火一起过了一夜,后来他们成亲以后,便出资把这里整理了出来,让人们聚集在这里做买卖,慢慢的形成了集市。” 正着,身后猛然跑过一个孩,突兀的撞了铎罗望一下,把两姐妹吓了一跳。铎罗望脸色沉了一下,随即看了看玉娘和月娘,默默的与皮罗邆交换了一个眼神。皮罗邆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孩跑远的背影,微微沉吟。 眼看撞人的孩已经跑远,铎罗望眼眸微眯,“走吧,跟上去看看。” 集市的一角显得热闹异常,铎罗望他们四人到的时候,只见高台上一个粗犷的大汉在高声叫嚷着什么,不时的拿鞭震慑一下角落里哭泣的人。一个二十来岁的男被拉上了高台,几个类似大家族里出来的人在那里打量挑拣,讨价还价。似在贩卖奴隶,是一个人口买卖的集中地,这个场景把铎月娘雷得外焦里嫩。天啊!大唐都进入封建社会了,这里竟然还有奴隶买卖,还属于奴隶社会…… 铎罗望给皮罗邆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另一边走去,皮罗邆想了想,低声对铎月娘道:“月儿,我与大哥去一下,你看好玉娘。” 铎月娘看了一下,发现铎罗望已经走远,心知他们有事,乖巧的点头应声好。眼睛却追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多时候,就看到铎罗望揪住了一个男孩,把他往一个僻静的角落拖去,男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铎罗望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铎罗望吃痛,放开了他,他转身便跑,被早在一边候着的皮罗邆堵了个正着,一把扯住他的领,与赶过来的铎罗望拽着他往僻静的角落而去。 铎月娘一看,心里狐疑,铎罗望向来是个宽厚的性,何时为难过别人,如今为何要为难这个孩,好奇心起,拉了一下玉娘,“阿姐,大哥那里有好玩的,我们过去看看。” 铎玉娘听到铎月娘喊她,这才把心思收了回来,急急的问道:“在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铎月娘与她手牵手,指了个方向,“在那边,我们过去看看可好?”铎玉娘的反应则是拉了月娘就跑,铎月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摔了一跤,玉娘一惊,又放慢了脚步,拽紧了铎月娘往铎罗望所在的角落走去。 离得近了,这才听到铎罗望质问的声音,“你是谁家孩,为何要行偷窃之事。你可知道盗窃或者送官,或者就地打死也不算冤。” 男孩紧咬着唇不话,倔强的站着,单薄的身板不服输的挺得笔直。皮罗邆站在一边默默的打量着,高台那边又传出新的动静,看样是刚才的人已经被买走了,应该又换了个人上去。男孩向那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慌乱。 皮罗邆捕捉到了他的慌乱,“那里有你的亲人?” 铎月娘姐妹终于走到了男孩的面前,这个男孩年龄不大,也就七八岁的模样,浓眉大眼,长相到也端正,只可惜一道长长的刀疤从他的左脸颊一路划到了耳根处,破了相。 铎月娘本不打算插手铎罗望的事,可仔细打量过那男孩的长相,心底蓦地涌起一个念头,阻止了刚想话的铎罗望,平静的道:“盗窃,在浪穹或者送官,或者直接打死,我哥哥最是心善,自然不会打死你,送官或许是个办法。又或者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一个两全其美的条件。” 男孩来回打量了他们几人一番,还是不话,皮罗邆这才淡淡的开口,“即便你偷了我们的钱也是没用的,你不是浪穹人,没有正式的户籍文书,也没有担保人,你今天可以买回你的亲人,回头还是会被他们抓回去再卖一次的。而且根据浪穹的刑法,你偷窃财物是要被送官法办,或剁手,或直接打死。” 男孩犹豫了一下,高台那边又传来新的动静,只见一个身形瘦削,衣裳褴褛,十来岁的少女被绑了上去,不少人开始喊价。也有人开始围着她看,像挑拣货物一般,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少女瑟缩着,却躲不开那些手,更避不开众人挑剔的目光。 男孩着急了,一下跪在地上,快速的道:“我不应该偷你们的钱,我愿意把钱还给你们,只要你们能把我姐姐买回来,我愿意做你们的奴隶,任你们差遣。” “这?”铎罗望犹豫了,家里的奴仆买卖向来是施氏做主,如果私自买了奴隶回去,会给母亲添不少麻烦,要紧的是如今时局混乱,也怕身份不明的细作混入府邸。 铎玉娘拉了拉铎罗望的袖,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铎罗望,“大哥,帮帮他吧,他好可怜。” 皮罗邆也在犹豫,到底是浪穹地盘上的事,他也不便插手。铎月娘沉思了一番,终于打定了主意,“我不要你做我们的奴隶,我只要你的命,你可愿意把你的命给我,拿你的命换你亲人的性命?” 男孩一惊,抬头恶狠狠的盯着铎月娘,铎月娘并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依然平静的看着他,“拿你的命,换你亲人的自由,我只给你一个选择,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铎罗望想要阻止,被皮罗邆拦了一下,这一年多的相处,他们早知道铎月娘是个有主见的,不会随便拿别人的性命事。 高台那边更是热闹,显然少女的价格被叫得很高,人牙都有些激动了。男孩一咬牙,“我的命可以给你,不过你们要帮我赎回我姐姐,你们的荷包也归我了。” 铎罗望笑了,“,你可知道我们买个壮年奴隶,最多只需一两银,我钱袋里的银便有十多两了,你哪里来的底气要我们付这么多的银两来买你的命?” 铎月娘也笑了,“好,成交。”着看向铎罗望。 铎罗望看向皮罗邆无奈的摊了摊手,他的荷包在男孩手里,他如今算是没钱了。 皮罗邆拍拍自己的衣兜,笑道:“还好,我有带了银钱,走吧,看看去。” 男孩希冀的看着铎罗望,神情有些焦急,还带着迫切。铎罗望与皮罗邆离开了,借着铎罗望身份的便利,不多时候,便把那个少女带了回来。 少女一看到男孩便扑上来,抱着男孩不停的哭泣。男孩也抱着自己的姐姐哭泣了一会,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少女,正是铎罗望的那个。 玉娘见到荷包,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呼一声,“啊,原来你是偷呀。”随即想到了什么,急忙闭上了嘴。 男孩脸上一红,少女也是一愣。刚要开口,男孩先她一步,道:“阿姐,你拿着钱去找娘亲,我被他们买了,不能跟你回去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娘亲。” 少女惊讶的摇头,“他们买了我,我是他们的奴隶了,我们自然要跟他们回去。” 男孩笑了,脸上狰狞的刀疤在此刻柔和了不少,“阿姐,不一样,他们买你,是因为我把自己卖给了他们,买你和这些钱就是他们出的价钱。” 少女急了,急忙跪倒在地,“主,我家里就弟弟一个男丁,求你们放了我弟弟,我跟你们走。” 铎罗望淡淡的瞟了铎月娘一眼,玉娘看着他们姐弟哭的可怜,“月儿,他们好可怜,算了吧,再那孩的命,我们拿了没用。” 听到要男孩的命,少女急了,跪在地上哭求起来,“主,我家里就弟弟一个男丁,求你们饶了他的性命吧,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我弟弟的。” 铎月娘笑了,“这可不行,我们买回了你,还出了钱,他也收了卖命钱,这个契约早已成立,我不允许更改。”少女的脸色一片惨白,跌坐在地,这些人竟是要她弟弟的性命。她听过有些大家族的人有吃幼童的嗜好,莫非他们姐弟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人。 铎月娘看着男孩继续道:“记住了,你的命是我的,你们走吧,若三十年后,你还好好活着,记得来找我,我是浪穹铎月娘。”完,她掏出出门前张秀给她的荷包,丢到少女身旁,“走吧,好好活着,别让你弟弟死了,三十年后,我要见到活得好好的他。”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说书 少女和男孩都呆愣在当场,待得反应过来,才知道铎月娘这是在放他们走,也不着急要男孩的性命,谁知道三十年后又是什么光景,等于是变相的放了他们一马,只这三十年足够她们处理好一切。心中不由大喜,急忙磕头道谢,皮罗邆淡淡的了一句,“不必谢了,记得你弟弟若三十年后还活着,让他来找月儿便是,心收好钱袋,去吧。”姐弟二人拿着钱袋,又磕了几个头,这才千恩万谢的相携着离去。 铎罗望看看天色,“走吧,耽搁了半日,我们也该回了,不然回去要晚了。” 玉娘却是不依,拉着铎罗望的袖撒娇,“大哥,我饿了。” 铎罗望不由失笑,“饿了,一路上就你吃的最多,这么快便饿了,好吧,让你五哥请客,今天大哥是真的没钱了。” 皮罗邆面上一红,“此次出门,我也没带多少,刚才买那女已经用光了。”然后歉意的看着铎月娘,“要让你们饿肚回去了。” 铎月娘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顺了顺头额发,“早知道,我刚才留着荷包才是,那里有姨娘给的一个银锭呢。不过,”铎月娘卖了个关笑了,“我还留了一个荷包,还有些碎银,简单的吃些饭食,大抵还是够的,只是若要给母亲和姨娘买礼物只能等下回了。”笑着摸出一个荷包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玉娘开心笑了,“月儿,母亲和姨娘最爱李记糕点坊的糕点,他们家的糕点最是松软香甜,我们带些糕点回去,也是可以的。” 铎月娘笑着把荷包扔给铎玉娘,“行,钱归阿姐了,由阿姐负责支配,只是钱不多哟。” 铎玉娘接过荷包,笑眯眯的点着里边的碎银,“够了,够了,我们吃些饭食,再买些糕点回去,今天就圆满了。”着笑得更是开心,把荷包捧在手心幸福的憧憬着。 铎罗望笑看着铎月娘,岔开话题,“月儿花了大价钱买他的命,却又让他走了,这是何道理?”直到现在铎罗望依然猜不透铎月娘的用意。 铎月娘也不打算去想未来之事,不得过两天她忽的就回去了,或者灰飞烟灭都不一定,当下也不打算解释太多,只笑道:“我要他的命做甚,不过是想看看他对自己的亲人有几分真心,生逢乱世,难得他们还如此顾惜家人,帮他们一把也是应当,只不过不能让他们觉得这忙帮的容易,磕几个头,求个情便能如愿,升米恩,斗米仇。” 皮罗邆打趣道:“所以你连名姓都不问便让他们走了。”眼神里却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铎月娘笑了,“名字可以改,问了没用,索性便不问了。” 几人笑着,陪着玉娘买了些糕点吃食,接着又进了一家酒肆,随意的点了几个菜,吃了起来。只等吃饱了,打算结账回家,铎玉娘一摸口袋,愣住了。铎罗望的钱给了那男孩,皮罗邆的钱买了那个姑娘,铎月娘的荷包也给了那个姑娘,剩下的碎银在买了糕点后,别的都被铎玉娘——弄丢了。如今他们四人可以是身无分文,不由大眼瞪眼,一时都没了主意。 铎罗望想了想,解下颈间的玉坠,“我拿这个先去抵了饭钱,只等明日取了钱再来赎。”那玉坠通体透亮,似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鸟,鸟喙处有些许红痕,鸟羽尖稍带了些许绿,一看便知是块上好的美玉,被匠人用心雕琢后,整块玉浑然天成,更是增值不少。 “那玉坠是祖父在你满月的时候送你的,若不甚弄丢了,那可如何是好。”铎玉娘弱弱的了一句,都是她粗心,不知道收好东西。 皮罗邆也打量起身上的物件来,此次出门,本来就是私访,所以他们都很低调,平日里随身的金呀玉呀的都摘了个干净。铎罗望也是怕把祖父送的玉坠弄丢了,这才一直戴在身上。 “要不,你们在这里坐坐,听书人唱上几段,我去找杨凌,先借机个钱来,对付了再。”铎罗望又有了主意。 皮罗邆摇头,“时间不早了,一来一回又要耽搁不少时间,如此只怕要走夜路了。” 铎罗望也纠结了,本意是带妹妹们出来走走的,谁知一天下来,一直都是好事多磨,先不他找了杨凌求助,会让父亲对他失望,他作为男总不能碰到事情,都要找人帮忙吧。 “听书?”铎月娘笑了,“大哥不用麻烦,书我也会,我给他们一段去,到底得些赏钱,把这顿饭对付了再。” “不行不行,我们听的那些故事,大人不爱听的。”玉娘摇头否决。 皮罗邆也看着铎月娘摇头,不赞成铎月娘的注意。“可是,如果大哥去找了杨凌,回去后,阿爹会不会责怪大哥,此次出门本来就是对大哥的考验。”铎月娘也急了。 “要不,我去。”皮罗邆微红了脸,他到是在书上看过几个故事,夫的他也记住了一二,只是汉语的不太麻溜。 铎罗望看看铎月娘又看看皮罗邆,征求他们的意见,“要不让月儿试试,她的主意到底比我们多些,或许秀姨娘悄悄给她讲了好听的故事,我们也正好可以听听。” “如此便辛苦月儿了,大哥保证,再不会有下次。”皮罗邆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同意了,月娘的汉语在他们四人里得最好,或许那些河赕贾客听了喜欢,真能把这顿饭钱结了。 铎月娘点头应下,心下次出来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先过了这坎在。此次若是顺利,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出来,若是不顺利,只怕想出府便难了,不论如何,总要努力一试。铎罗望起身到掌柜旁边了起来,掌柜的先是眉头紧皱,先是摇头,最后终于点头同意了。让二到书人旁边了些什么,那个书人一拍惊堂木,道:“众位,俗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里有几位友丢了盘缠,愿意与大伙上一段,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鼓励,的好了,希望大家捧个钱场,的不好希望大家捧个人场,好歹让这几位友结了饭钱,莫让店家白辛苦。” 完站到了一边,铎月娘早在他身旁等着,一时酒肆里一片静寂。不多时候,有性急的客人叫嚷了起来,“我书的友在哪里呀,我们都等急了。” 他们急,铎月娘这会更着急,她早就在那里站着了,可惜那桌太高,她压根就露不了脸。掌柜的觉得铎罗望是在逗他玩,顿时有些不悦。 铎月娘正着急,裙角被拽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皮罗邆跪伏在地上,“月儿,踩五哥背上。” 铎月娘犹豫了,不愿意踩,到底还是书人看不过去,一把把铎月娘抱上了桌。食客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有人高呼,“等了半天,就是这么个娃娃呀!一二三四能数清楚吗?哈哈。” 有人高声的喊道:“掌柜的,生意不好也别拿个丫头片来糊弄我们呀,虽然我们是来吃饭的,到底书的好了,打赏也不会短了你们的。” “就是,拿个丫头来逗我们玩儿呢!”有人跟着起哄。 书人见到是个丫头,也是眉头皱起,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丫头轰下去。铎月娘急了,从桌上爬了起来,两手叉腰,大喝一声,“你们少瞧不起人,我会的故事,你们还不一定听过呢。哼!” “哦,”众人又是笑作一团,“如此丫头快些来,的好了,有打赏。” ‘铛’的一声,一块亮闪闪的银锭飞到了铎月娘站着的桌上,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冷冷的了一句,“你,的好,银是你的,的不好,你是我的。”只见那男孩剑眉星目,目光深邃,动作从容,举止沉稳,与面孔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有些不协调。出口的话却带了几分霸气,完得意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仿佛铎月娘已经是他的囊中物。 是个少年老成的,铎月娘在心里暗想,只觉得刚才被他那深邃的眼眸一瞟,自己前世加今生二十多年的没动的心,在那时漏了两拍。看到他脸上的神情,铎月娘哪里能让他如愿。不服输的性冒头,她伸手捡起那银,扬起下巴,哼了一声,“这银我收下了,若我讲的好,请郎君一并帮我们付了饭钱。” 男孩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的看着铎月娘,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早有食客等着看热闹,都叫嚷着让铎月娘快讲。 铎月娘不再废话,唇舌之争向来不需要有结果,拿本事话才是真。一清嗓便开始故事,自然不敢什么白雪公主,只了个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她在赌那时候信息不流通,这故事西南地区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等她完故事整个酒肆却没一点声音,她在心里暗叹一声:“哎!失败!”莫不是他们早听过了所以不新鲜,可她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向来就是个不怕输的,想到这里,故事都讲了,不然在来上一段。心里想着,她便轻轻唱了起来,梁祝,二十一世纪,那忧伤的旋律搅碎了多少人的心。可惜还是没有动静,彻底的失败了吗?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雨过 铎月娘低垂着头,回到桌边,闷闷的道:“大哥,你走吧,找杨凌拿银,早去早回,我们等你回来。”她话才完,酒肆里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整个酒肆都沸腾了,她看到很多食客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只听有人道:“娃娃故事的不错,刚才那曲好新奇,把我们都听呆了!” 还有人附和着:“嗯,的确不错,这故事我们马帮的都听过,只是都没有这娃娃的好,听着有感觉。都忘记打赏了!” 整个酒肆都骚动了,纷纷要求铎月娘再讲个故事,铎罗望逮了个空凑到掌柜哪里,问饭钱的事,掌柜的那少年已经结过账了。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目光深邃的注视着铎月娘,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下急着回家,也顾不上太多,趁着混乱,四人逃命一样的跑了出来。 等跑的远了,四人站定喘气,互相看着对方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手拉着手往府里走,走到半路,玉娘走不动了,铎罗望弯下腰,背起了她。铎月娘也很累,她身骨本就不强健,在加上灵魂与身体的契合不完美,让她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了,整个人如走在云端,脚下是一片绵软的白云,深一脚,浅一脚,若不是皮罗邆一直牵着她,恐怕早就摔下了云端。皮罗邆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弯下腰,“月儿,我背你。” 铎月娘迷糊的摇头:“不用,我能走。”但是话完没多久,她便觉得整个人都晕菜了,意思在逐渐的模糊,眼前一片迷蒙。模糊中,有谁把她背到了背上,那个身体不算强壮,但是背得很平稳,背她的人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他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她模糊觉得那人肯定背着她漫步在竹林中,清新淡雅的竹香让她心灵平静,好想就这样让那人背着她走到世界的尽头。她微微勾起了唇角,这香味,她喜欢;这安稳踏实的感觉,她更喜欢。如此迷乱的想着,人已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睡,准确的,应该是昏睡。 铎罗望与皮罗邆吭哧、吭哧的背着两个丫头,辛苦的回到了白岩府。老远就见到府门口打起了火把,点起了灯笼,两人对视一眼,心知大事不妙。 时罗铎看着这两个少年,再看着他们背上熟睡的两个丫头,脸都黑了。想发脾气,又忍住了。看着两个疲累的少年和两个睡得香甜的丫头,觉得一阵心疼,他们到底还是孩,便淡淡的了一句,“今天晚上且饶了你们,明天自己去祠堂跪着。” 铎罗望与皮罗邆应了声是,声音清朗,不带一丝犹豫。玉娘模糊的听到声音,迷糊的的醒了过来,从铎罗望的背上爬了下来,揉着眼睛,软软的叫了一声‘阿爹!’ 时罗铎看到女儿没事也放心了一些,只是月娘却是没有半点动静。上前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快请大夫,月娘昏倒了。” 铎月娘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张秀见她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问她昨天去了那里,又经历了什么,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哥哥姐姐都在祠堂跪着了,你既然醒了,也该去跪着。”张秀知道自己的话的有些严厉,可是她知道,必须要让铎月娘牢牢的记住他们对她的每一分好,这样,在她以后做抉择的时候,可以省去许多烦恼。 铎月娘一惊,急忙要下床,又被张秀拦住了,“你有这份心就好,我只要你记住你哥哥姐姐对你的好,永不忘记。”张秀又强调了一遍,她欠浪穹太多,她不能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她的话很奇怪,月娘却没空想,只焦急的道:“我怎么睡着了,我们好了一起去祠堂罚跪的,我怎么可以一个人躲着。”月娘心里也很焦急,哥哥姐姐是为了能带她一起出去玩才受罚的,她怎么可以不去陪着他们,他们好了一起去祠堂罚跪的。 话回来,时罗铎似乎不喜欢打他们,惩罚他们的方式最多的就是罚跪。每次也不会派人盯着,他们基本上先是老实的跪着,跪不住了便跪坐着,偷了不少的懒。 张秀唇角一勾,笑了一下,心里很满意她的表现,抬手让丫头们端了些吃食上来。“吃点东西在过去,昨天不听话,今天这罚躲不了。” 铎月娘看着盘里的吃食,只觉得吃不下,心里一直记挂那几个人,又不能拂了张秀的心意,只能试探的问了一句,“哥哥姐姐可吃过了?”若是他们吃过了饭,那就明他们没有被重罚,至少没有昨天跪到现在明时罗铎的怒火不大;反之,问题就严重了。 张秀心里觉得有一丝宽慰,她还记得问这个,心里也是有那几个人的,语气便柔软了一些,“他们吃过了,你先吃点东西再过去。如果你的身体撑不住,过去了他们又要为你担心。” 铎月娘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只好端起粥,几口喝完,胡乱的抹了下嘴,放下碗,急忙往外跑去。张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留住她。铎月娘才跑出院门便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铎月娘也没看清来人,急忙了一句,“对不起!”想继续往前跑,肩膀却被一双大手抓住,把她定在了原地。 铎月娘这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急忙规矩的站好,喊了一声:“阿爹!”来人正是时罗铎。 时罗铎看着这个丫头,沉下了脸,问道:“这么慌乱的跑着,是要去哪里?”时罗铎也是算着她应该醒了,所以过来看看,有些事他还是想亲自问问她。 铎月娘心的答道:“孩儿做了错事,要去祠堂与哥哥姐姐一起罚跪。” 时罗铎终于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软了语气,“先回答阿爹几个问题,再去不迟。” 铎月娘心的打量着时罗铎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只好乖乖的答了一声,“是!” “昨天玩的可开心?”时罗铎看着她紧张的脸,平静的问道。没有怒火,没有脾气,似乎只是在与铎月娘闲话一般。 铎月娘想了一下,努力学着孩的口吻道:“本来是开心的,后来不开心了,最后还是开心的,”然后肯定的道:“还是开心多一些。” 时罗铎被她的话绕得有些头晕,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道:“听你昨天故事了,故事可是你娘与你听的?”一大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把他们昨天的做过的一切都清楚的反馈了回来,时罗铎也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可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铎月娘心里惊了一下,怎么这事就捅出去了。她想是,可是想到如果时罗铎去与张秀对峙,还是要穿帮;不是,那么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夫可从来不这些情呀爱呀的故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呆愣在当场。 时罗铎却不等等她回答,自顾的了一句,“就知道秀儿的故事多,教了个好孩。去吧,陪你哥哥姐姐跪着,太阳不落山,不准起来。”道最后,语气里多了一分严厉。 刚才的问题好像他从来没问过一般,让铎月娘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心的应了声是,恭敬的站在一边,等时罗铎走远了,才急忙往祠堂跑去。 转过弯,时罗铎回头看着铎月娘消失的方向,一时心里百感交集。张秀慢慢走到他身边,良久轻轻一叹,“少主来了!” 时罗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对不住你们母女。” 张秀微微摇头,“少主对我们已经很好了,这是她的命,如今我看着她还能跑,还能跳,比以前活泼了不少,我很欢喜,不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她就是我的女儿,我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仿佛同时想到了大鬼主的预言,他们的心里都很沉痛,一时沉默了下来。 张秀终是按捺不住,试探的问了一句,“少主对月儿有何打算?”她心里很忐忑,可不论结果如何,月娘的命运早已注定,该来的早晚都要来,她有心里准备。 “没打算,”时罗铎长叹一口气,了句实诚的话,“她喊我一声阿爹,她就是我的女儿,她与玉娘是一样的。”时罗铎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张秀用手绢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有不可置信,有着感动,最后是无言的平静,“得少主如此厚爱,张秀感激不尽,若有来生,甘愿当牛做马报答少主。” 时罗铎抬头看着遥远的蓝天,几只苍鹰在高空掠过,他也有自己的梦想,也曾想象过如何利用这到手的资源来谋求更大的利益,可每每心思初动,却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的身影,怯生生的喊他阿爹,那一句阿爹带给他太多的悸动。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孩,他有什么权利牺牲她。为了那一句阿爹,他宁愿放弃自己的梦想,只为那软软糯糯的一声阿爹,他愿意倾自己所有呵护她长大。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天未晴 太阳刚落山,便有几个丫头推门进来,仿佛已在门外候了许久,各自领了自己的主回去。几个人匆忙吃了些东西,铎罗望便带着他们,一起乖乖的到了时罗铎的书房,四个人一溜的站了一排。时罗铎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几个人,最后问道:“罗望,你且一,你们昨天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回来的那么狼狈?” 铎罗望见父亲已经不似昨天那般严厉,便大着胆,把怎么带铎月娘出府,出去后做了什么,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都了一遍。时罗铎认真的听着,起救人之事,时罗铎有着满意的欣慰,道钱袋被顺走的时候,心里又不由多了几心担忧。结局自然是月娘讲了个故事,结了饭钱云云。时罗铎一直神色平静的听着,只等铎罗望完,他才平静的道:“嗯,做的好,只是下次出门应该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财务。罗望与罗邆此次做的甚好,以后带妹妹们出门,走大门就是,别为难下人了。” 时罗铎见父亲口气温和,心情放松了不少,听到父亲的最后几句,只觉得整颗心都不受控制的悸动了起来。刚出书房,几个便笑闹着抱做一团。 出府的风波就这样雷声大,雨点的过去了。他们又重新回到了书房,认真的开始读书。张秀对于那天的事也闭口不提,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在事后有意无意的了一句,“多多错,不不错,月娘以后要想好好活着,还是要学会多看,多听,少言。” 铎月娘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在浪穹府,少夫人对她们母女很是不错。平日里相敬如宾,见了面也不脸红。背后也不曾玩过什么阴谋诡计,铎月娘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这个家,温馨不缺温暖,平静不缺关爱。他们四人越发紧密的凑在了一起,偶尔无聊时会闯个无伤大雅的祸事。 比如,铎罗望要带他们去摘梨吃,铎玉娘磨蹭着摘梨没意思,铎月娘肯定会,“摘梨没意思,那么偷梨肯定很有意思。”然后四个人便去了自家的园里偷梨吃。梨没偷几个,却引来了家丁,差点被打。幸得忠实的杨凌一声大喝,“住手,那是主。” 好吧挨打是免了,几个人又在祠堂跪了一排,跪得多了,也就不算什么了,几个人时常凑在一起,嬉笑着闹做一团,经常商量着下次要去哪里玩,还规划好逃跑的路线,几个人分工明确,合作愉快。只有杨凌时常叹息,“主们到底有多无聊呀,进自家的园还带爬墙的。” 四人只觉得是自己逃跑的功夫见涨了,却不想暗地里有时罗铎的叮嘱,还有杨凌多次的及时制止家丁的行动,才让他们的逃跑异常顺利。 皮罗邆永远都是望风的那一个,铎罗望和铎月娘永远都是爬树的那两个,至于铎玉娘最喜欢的就是站在树下,指挥着树上的两人,哪里的果大,哪里的果熟透了,她要哪个果。 每次铎玉娘一喊完,铎月娘便会拇指食指弯曲成圆,比一个OK的手势,皮罗邆每每见到,都是眉头微蹙,见得多了,忍不住偷问了一句,却着实吓了铎月娘一跳,只得背着众人把那手势的意思给皮罗邆听。皮罗邆了然的点头,两人之间又多了个秘密,作为保守秘密的代价,则是明年新春,皮罗邆生辰时,铎月娘必须送皮罗邆一件奇特的礼物。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就到了年下,这一年,他们走遍了白岩府每一个美丽的角落,他们在宁湖泛舟,在九台泡温泉,去标山狩猎等等,虽然最多的时候,他们还是被关在书房里读书写字,或者在马场里练习骑射。眼看腊月二十二快到了,几个人又闹着要给铎月娘庆生。 因铎月娘的生辰是腊月二十二,皮罗邆索性也推迟了回邆赕的行程,左右不过就是两天的路程,只要赶上吃年夜饭就行,便留了下来。四个人凑在一起,烤着火,吃着烤肉,又是开心的一天。铎月娘也收获了大堆的礼物,有施氏亲手给她裁的新衣,有时罗铎送的鎏金四菱铜镜,有铎罗望送的马驹,铎玉娘送的头花,皮罗邆则送了一幅丹青给铎月娘。看得铎罗望眼馋的紧,直嚷嚷道:“五弟,我求你几回你都不愿意给我作画,如今却是主动给月儿作画,还真是稀奇。” 皮罗邆也不理会他的打趣,笑看着铎月娘,“今天我送一幅画给你,我的生辰你别忘记给我回礼。” 铎月娘听了觉得好笑,哪有人如此向别人讨要礼物的,便笑道:“我向来粗笨,比不得五哥妙笔生花,五哥还是快些拿回去吧,我可画不出五哥的神仙模样来。” 皮罗邆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一下就把她还想的话都噎了回去,只得乖乖收起了画轴。这才听皮罗邆淡淡的道:“我也不稀罕你能弄什么稀世珍宝来埋汰我,我所求不过是你亲手所做而已。” 铎玉娘笑了,“五哥还是别为难月儿,绣娘可没少生月儿的气了,她学什么都快,就是学女红太笨,若不是有绿桃那丫头暗地里帮衬着,只怕她要把我们的绣娘师傅气死。” 铎月娘忍不住老脸红了一把,好在如今还顶着一张娃娃脸,又坐在火炉旁,大家都以为是火把她的脸映红了,也没在意。只有皮罗邆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被皮罗邆一注视,铎月娘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道:“我女红不好,不送五哥绣帕荷包之类便是,我一定给五哥做个新奇的玩意。”几个人笑着,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眨眼就到了年下。邆赕派人来接了皮罗邆回去,只等过了上元节在过来。她们四人经常玩闹在一起,皮罗邆突然要走,大家都很不习惯,一直送出了很远。还是铎罗望无奈的道:“好了,我们送到这里吧,再送下去,就只能到邆赕过年了。” 玉娘闷闷的了一句,“为什么不能留五哥在这里过年,非要回去呢?”他们几人在一起多开心呀! 铎罗望哈哈一笑,“五弟来咱们府里也快三年了,只匆忙回了几次邆赕,大祖父肯定想五弟了,是应该回去看看的。” 铎玉娘心里还是不痛快,“大祖父的孙郎不只五哥一个,不是还有四个哥哥和三个姐姐,昨天我听新进府的赵姨娘又添了个妹妹,这么多的孙了,大祖父还和咱们抢五哥哥,好气。” 铎月娘被玉娘的孩气逗笑了,“阿姐,过了年,五哥哥就过来了,到时候又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儿,也就个把月而已。指不定大伯父和大祖母已经在念叨着他了,或许五哥哥也想伯父伯母、姨娘和大祖父了。” 玉娘托着腮巴,仔细琢磨了一会,迟疑的道:“或许吧,换了是我,也会想阿爹和阿娘的。”随即挥手道:“五哥早去早回,我与月儿在浪穹等你。正月十六一定要来哟,我们帮你庆生!” 铎月娘原本以为,皮罗邆回去过年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过了年就回来了。只是她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有了那么多的改变。 春节在她们的期盼中姗姗来迟,从除夕开始,府里也闹翻了天,这里的风俗很奇特,比如初一不串门,初二接亲人,初三不去朋友家。老人都会给孩压岁钱等等。最好玩的便是抢头水,也就是年初一这天,时便守在水井边,时一到,便开始抢新鲜的井水,把汲取的第一桶水烧开,给家里的老人沏茶、煮早点,抢到了头水,寓意抢到了富贵、平安和幸福。 早起第一个开门的人开正门时,口里还要念叨,“财门大打开,金银财宝滚进来,滚进不滚出,滚得满堂屋。”同时院门也要大打开,寓意财源广进,直到晚上才可以关院门。而且这一天不准扫地,家里的老人,会把财神扫出门,也不可以倒垃圾,初一倒的不是垃圾,是一年的富贵。孩也要早起,梳妆打扮好,一整天都要开心快乐,不能哭。 按以往的习俗,铎月娘她们应该到邆赕去拜年,只是年前的时候,邆赕出了些变故,一时只好把行程压后了。春节已经过去,皮罗邆迟迟不来,眼看就要错过皮罗邆的生辰,心急的几个人一合计,索性求了祖父丰时,允许他们三人带了护卫队去邆赕的德源城接皮罗邆,心里打的主意却是要赶在十六前,到了邆赕,若真赶不回浪穹,在邆赕帮皮罗邆庆生也是一样。三个人心照不宣,都偷偷带上了给皮罗邆准备的礼物。 因马驹走的慢,玉娘和月娘还,骑不了高头大马。所以玉娘和铎罗望同乘一骑,月娘坐在了护卫队长刘隽的马上,一行人缓缓向着邆赕的领地走去。刚出狭山口,远远的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铎月娘手搭凉棚还没看仔细,铎罗望却早已看清了远处的一切,不由失声叫了起来,“不好,五弟他们遇袭了。”完扬起马鞭想要赶过去,铎月娘急忙拦住他,道:“大哥,别急。”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惊变 也亏了铎罗望的好眼力,老远便看清了那个被众护卫护在怀里,浑身是血,表情呆滞的少年。铎月娘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地势,随手指了一个士兵,“你,骑快马回狭山口,把那里的守军调过来接应。”这里是浪穹与邆赕的交界处,也是道路最窄的一段,两边是陡峭的高山,下边是深深的峡谷,罗时江从这里蜿蜒而过,江水湍急,而道路只是一条骡马踩出来的路,稍微大些的马车都难以通过,实在是易守难攻的天险。 铎月娘一指山上,“大哥,我们上山,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从山上协助五哥他们突围。” 刘隽心里不满铎月娘的多事,有铎罗望在,哪里轮到一个庶女指手画脚,看着远处拼杀的一队人马,迟疑的道:“依将看,咱们还是先退回浪穹,回禀了诏主,请诏主定夺。” 铎罗望瞪了他一眼,道:“听月儿的,还不快去办。”救人如救火,若真如他所,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还定夺个屁,直接收尸得了。 刘隽不甘心,继续阻拦道:“主,此事万万不可,我们只是来接人,并不曾带多少兵器,也没有带铠甲,凭我们十几个人,如何能从装备精良的大唐军士手中救人。” 铎月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你所,等诏主知道了,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收尸了。我们没带多少兵器,但是山上有的是石头,我们选一处凹地,准备好石头,等接应的军队一到,拉开了距离,我们便往山下砸石头,还怕那几个区区唐兵。”何况她还带了秘密武器,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不过还是可以一试,皮罗邆就在前面,她不能见死不救。 铎罗望听了铎月娘的建议,道:“如此甚好,就听月娘的。” 刘隽还想在什么,但是铎罗望的吩咐他不敢不听,只得心的了一句,“如果诏主怪罪?” 铎罗望双眼一瞪,“你真啰嗦,还不快去办,有事自有本郎君担待。”着解下随身的玉坠,对那个将道:“你且拿了我的信物,只我们遇袭了,请他们赶快来营救,多带些人来。” 将接过玉坠,骑马疾奔而去。铎月娘他们带着剩下的十几个人,一路往山上艰难的爬了上去。 找了个凹地,他们便搬起了石头,准备了许多篮球大的石头在身边,一个个都屏息凝气,静静的等待着。 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只见咩罗皮已经浑身是血,被划了好几刀,索性没有伤到要害。皮罗邆浑身是血的被大将军李德保护在怀里,也看不清他有没有受伤,只是呆滞的表情,明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他们边战边逃,然而唐军追的很紧,他们根本不能甩脱,随时都会死于唐军刀下。只见他们且战且退,一直往浪穹的方向撤退,又勉力支持了一刻,就这短短一刻,又有几名士兵不甚被刀砍中,摔下马背,坠入罗时江。铎月娘他们看得心急,还差百来米了,只要他们坚持住,来到他们脚下,他们就可以在上面打伏击。铎罗望看的心惊,几次想冲下去,都被铎月娘紧紧拉住。时间在这一刻是那么的漫长,每一秒都牵动着他们的心。铎月娘忍不住在心里低吼,“坚持呀,一定要坚持住,五哥不能出事。” 终于,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一队人马杀了过来。咩罗皮眼见来者竟然是浪穹的守军,精神随即一震,心里大喜,大吼一声,“撤”随即迎着大唐的军队,又是一阵猛砍,砍死了几个冲在前头的。终于与唐军拉开了一点距离,不久就到了铎月娘他们身下。 铎月娘他们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的羊肠道,见邆赕的军队过去以后,都拉弓搭箭,对着唐军就是一阵猛射,弓箭射完以后,又搬起石头砸了下去,一时唐军里哭声喊声乱成一片,不少人失足滚落悬崖,掉进了罗时江。 铎月娘摸出自己藏了多日的秘密武器,竟然是一串鞭炮。铎罗望带她们去九台玩的时候她悄悄收集了一些硫磺。后来又骗大夫肚疼,找大夫骗了许多的硝石,再偷偷弄了些木炭磨成粉,取了细嫩的竹节,仔细的做成了鞭炮,她不知道做的成不成功,可如今为了救人暂且一试吧。 她摸出火折,点燃了鞭炮往山下丢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大唐的战马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到,都嘶鸣一声,乱做一团,混乱中,不少马匹失了前蹄,大半都在惊慌中掉进了罗时江里,被江水带走。剩下的唐军被这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也吓得呆住了,大多数人不明所以,以为是天罚,李知古本来就作恶太多,早已是天怒人怨,如今他们又做这屠人全族之事,都是逆天而行,一时都被吓得肝胆俱裂,不敢正面迎敌。 浪穹的军队乘胜追击,终于把这一队追杀咩罗皮和皮罗邆的人马尽数斩于马下,尸体全部丢进了罗时江里。铎罗望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痛快,真是痛快,今天不仅救了五弟,还杀了这许多大唐的士兵,大丈夫亦当如是。” 铎月娘却是眉头紧皱,她想不起来邆赕和大唐的军队何故有这么大的冲突,她更不明白这天为何会来的这么早,不是应该还有一年吗?为什么?她有些头痛的闭了闭眼,心里咒骂着,该死的忽必烈,夺了西南夷的地盘便夺了吧,还焚烧了那么多的书籍做什么,让后世的她对如今的过往找不到半点可考的正史,只能依靠着那些野史,或者大唐遗留的一星半点资料来猜测如今发生的一切。 铎罗望带人清点了人马,带着咩罗皮和皮罗邆回了浪穹,咩罗皮受伤流血过多,半路便昏了过去。回了浪穹,听了李德的描述,他们才知道了这件事的缘由。 原来早在年初,姚州督察御史李知古看中了咩罗皮的嫡女宛兰,有意收做偏房。祖父无奈,只能答应过了年便把宛兰送上。没想到宛兰也是个烈性的,哭求了咩罗皮几回,可每每都是咩罗皮无奈的摇头,邆赕哪里有力量对抗李知古手里的十万大军,除了妥协,别无他法。宛兰心生绝望,在要送她出嫁的前一个晚上悬了梁。李知古听了此事,大怒,把一股怒气全撒在了邆备府,没有给丰咩留半条退路,他胡乱找了个借口,只丰咩心有二主,归降不实,把丰咩杀了,然后这屠刀一路杀进了邆备府,男丁皆悉数被杀害,女眷都充做了官婢。只有少数女眷不愿受人役使,了却残生。所幸的是,邆赕残余的旧部,拼死救出了皮罗邆与少主咩罗皮,用生命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两人在部将的保护下,一路拼杀到了狭山口附近。碰巧遇到前去接应的他们,也亏了铎月娘的机灵,用巧计救出了二人。 随后,李知古的点兵,向浪穹压近,得益于浪穹与邆赕的交界,有狭山口天险,易守难攻,一时浪穹告急,施琅诏得了消息,急忙派兵增援。然而面对李知古的十万大军,三浪的力量犹如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浪穹诏主丰时亲自带兵坚守狭山口,少主时罗铎坐镇后方,征兵筹粮。一时三浪诏人心惶惶。邆赕少主咩罗皮身受重伤,到了浪穹便昏迷不醒,皮罗邆因受了刺激,不吃不喝,不吵不闹,安静得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 自从他来到了浪穹,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劝不了,急坏了家里的大人。最后铎罗望道:“母亲,五弟向来与月儿亲近,要不让月儿去劝一下。” 施玲儿想着还在昏迷的堂兄咩罗皮,轻叹一声,“玉儿,带月娘去看看你五哥。” 其实铎月娘也很焦急,可惜她刚救下人,回到了浪穹,一进府门,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已经躺在床上,病得下不了床。此时她是多么的想念二十一世纪的输液,她知道就这病只要输上两天液,她保证能活蹦乱跳的。 铎月娘被丫头们抬到了皮罗邆暂时居住的院,只见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身体在轻微的颤抖,仿佛在害怕什么。 玉娘走上前,跪坐在他前面,轻声道:“五哥哥,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让丫头们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铎月娘听了玉娘的话,心里咯噔一下,皮罗邆到底经历了什么,把一个阳光的少年短时间折磨成了这样。心里不由一痛,勉强抬起身,轻声道:“五哥,别怕,都过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少年,只好折中的了一句。 皮罗邆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抱紧自己的身体瑟缩着蜷成一团。玉娘无奈的看了月娘一眼,似乎在你快想想办法呀。铎月娘也很无奈,她没学过心理学,也不知道皮罗邆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沉默着。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劝饭 良久,玉娘声的道:“听伯父已经醒了,要不,我去问问,或许伯父知道出了什么事?” 月娘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想要帮助皮罗邆,第一步肯定就是先搞清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都是急性,想到就要去做,铎月娘身一动,皮罗邆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袖。 玉娘一看,急忙道:“月儿,你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你陪五哥哥话。”着朝着铎月娘眨了眨眼睛,铎月娘会意,点头应下。 玉娘走了,铎月娘索性又靠近皮罗邆一些,紧挨着他坐着,也不话,就像在寒冷的天里,两个衣裳单薄的孩相互依偎着取暖一般。 室内寂静无语,窗外偶有鸟儿飞过,扑腾着翅膀,带来一点生的气息。铎月娘静静的陪在皮罗邆的身边,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铎月娘看到一滴泪从皮罗邆的眼眶滑落。她伸出手,轻轻的帮他拭去眼泪,“五哥别怕,我在这里。”手缩回到一半,被皮罗邆一把抓住,紧紧的握在手心。 皮罗邆红着眼眶,嘶哑着嗓含糊的了一句,“月儿,为什么会有战争?”着无声的抽泣了起来,铎月娘思量了许久,仍是猜不透什么样的伤痛,会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哭成这样。 他一时无语,和平年代长大的她,哪里能明白战争,在她的世界里,战争代表的是资源的争夺,代表的是杀戮和死亡,想了许久,才道:“战争就是杀戮,就是征服,就是占领。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包括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自从有了人类以后,有了你我之分以后,有了私利以后,有了欲望以后,战争和杀戮就伴随着产生了,只要有私利和贪欲存在一天,战争就会永远存在。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也总是因为相互之间这种私利和贪欲的指使,而产生矛盾,互不相让,从而便有了争斗,两个人之间可以是打架,两个部落,两个民族,或者两个国家之间,往大了来就是战争。” 也不知道皮罗邆听懂了多少,铎月娘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只听皮罗邆执拗的问道:“怎么样才不会有战争?” 铎月娘轻叹了一口气,怎么样才不会有战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了欲望就会有争斗,人心不足,欲壑难填,如何能没有战争,何况他们所处的年代是如此的混乱。铎月娘无奈的了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战争无可避免。”她想到了后世的大中华,接着道:“或许天下一统,就不会再有大的争斗了。” 皮罗邆喃喃道:“天下一统,天下一统,何时才能天下一统,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都是悲伤和绝望,修长的十指紧紧揪着自己的头发,指关节被他握得发白,他痛苦的闭上了眼,“为什么会这样?” 铎月娘握着他的手,试着安抚他失控的情绪,无奈的道:“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大势所趋,战争是必然的经历。这里需要新的领导人来集结地方上的所有势力,只有所有的权利都集中在了一个人的手里,才不会有战争,那样才有实力与大唐对抗又或者是吐蕃,让他们再不能在这片土地上为所欲为。” 皮罗邆不再话,把脸深深的埋进手心里,一些透明的液体从他手心里滑落,他略显单薄的身在轻微的颤抖,“总有一天,我要杀了李知古。”少年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声音里的恨意让铎月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过了不多时候,只见一个丫头在屋外探头,见铎月娘望着她,便用手指了指她手里提的东西,铎月娘领会了她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铎月娘假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肚,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皮罗邆,委屈的道:“五哥,我肚饿了,我先回去吃点东西在来陪你好不好?” 经过刚才一场无声的痛哭,皮罗邆的情绪平静了不少,默默的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迟疑的了一句,“你可以在这里吃吗?让她们送过来,我害怕一个人呆着。” 铎月娘故意尴尬的笑了,“让五哥看着我吃,我吃不下,算了,我陪五哥一起饿着,我也不吃了。”随即对着门外的丫头吩咐道:“桃,告诉姨娘,不用给我送饭了,我不吃。” 绿桃答应着探进头来,担忧的道:“姑娘是不想活了吗,这身都病得下不了床了,还不吃饭,这是要升仙不成?” 铎月娘骂了一句多嘴,吓得绿桃缩回了头,再不敢话。皮罗邆却是把绿桃的话听了进去,虽然心里仍然痛,到底自己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比不得月娘才六岁,孩正在长身体,如何能饿得,况且月娘的身体向来不好。如此一想,却是把自己的伤痛淡忘了一些,反而担心起了铎月娘。 担心着铎月娘,也顾不上心底的伤痛,“让她们送过来吧,我与你一起用些,你今天陪我会话,可好?” 铎月娘故意迟疑了一下,“五哥不想吃,不吃也无妨,我饿一天不打紧,如今五哥死里逃生,难得捡回一条命,可不能勉强你。” “月儿,我也觉得有些饿了,让丫头们多送些来,我与你一起用一些。”皮罗邆无奈的叹息一句,他如何不明白铎月娘的心思,分明就是以退为进,虽然清楚,到底还是敌不过要保护她的心思,只能默默的投降了,“你的身体养好了,才能陪我话不是。” 铎月娘心里乐了,绕了半天,就等他这一句呢。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认真的想了一想,才点头道:“五哥的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话,大夫我身不好,最是饿不得的,五哥陪我一起吃最好不过。”随即喊道:“桃,快去弄些吃的来,我饿死啦。” 绿桃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哎!’不大的一会功夫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只是两碗米粥,外加了几碟下饭的菜,做的很是清爽。只看这两碗粥,铎月娘便知施氏用了多少心思,皮罗邆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也不知来到浪穹以前,是否有吃东西,若此时吃了硬食,只怕对肠胃不好,所以让人送了米粥过来,再搭配上爽口的菜,既不伤肠胃,又能让皮罗邆动些筷。铎月娘端起米粥,也不吃,执拗的递给皮罗邆。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递过来的粥,轻扯着嘴角道:“吃吧,月儿,我陪你一起吃。”着接过粥碗,勉强吃了起来。 躲在门外的玉娘看到了这一幕,急忙往施氏住的院跑,见了施玲儿便大声叫道:“吃了,吃了,五哥吃饭了。”施玲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紧皱的眉头有了些微的舒展,“阿弥陀佛,如此我也放心了,只要他好好的,我对堂兄也算有了交代。” 施玲儿随即想了想,又道:“既然五郎听月娘的,不如让月娘多陪他几天,等孩缓过来些再。” 玉娘看着母亲的担忧,迟疑的道:“五哥向来与月儿亲近,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只是月儿还在病中,这可怎么是好?” 施玲儿也一时没了主意,左右她只是铎月娘的母亲,她们中间还有个生母张秀呢。这时丫头来报,张姨娘来了。还真是曹操,曹操到,急忙道:“请姨娘进来。” 张秀纤细的身便出现在了院门那头,缓步走了进来。见了面刚要行礼,施玲儿上前一步,“妹妹不用如此多礼,难得妹妹过来,可是有要事。” 张秀还是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道:“刚才听绿桃回来月娘过去以后,五郎肯吃饭了?” 施玲儿点头,“是啊,刚才我与玉娘正着,如果不是月娘身体不好,还真想让月娘多陪他几天。” 张秀云淡风轻的一笑,那微笑是如此的短暂,如此的迅疾,似乎只是别人眼花了一般一晃而逝。“月娘只是落水留下的病根,多将养几日便好,让大夫到五郎那里去给她诊治也是一样的,左右也能陪着五郎话,那孩也是个可怜的。” 施玲儿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如此便辛苦妹妹打点一下,把月娘要用的东西搬过去。有劳妹妹辛苦,两个孩都要交给你照看。” 张秀谦恭点头,“我不辛苦,我只是好奇五郎这孩究竟经历了什么事,让他变成了这样。” 施玲儿不回答张秀的提问,却是转头看向玉娘,“玉娘,刚才你阿爹找你,你快去书房看看。”铎玉娘点头答应,急忙跑了出去,眼见支走了玉娘,施氏这才叹息一声,“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李德他找到五郎的时候,这孩躲在床下边,她的娘亲就死在床上,被砍了几十刀,差点被剁成了肉泥,血流了一地。孩都被吓傻了,不哭不闹,双眼通红,紧咬着唇不话,那唇都被咬出血来了,也难为他还只是个孩,却生生承受了如此的打击,实在可怜。”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负石阻兵 张秀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李知古真该死。”完用力的闭了闭眼,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她数不清自己的恨有多少,自己还能承受多少,但是她必须好好活着,她不甘心。收敛了不受控制的心神,屋里一时寂静无声,沉默了良久,张秀才平静的道:“邆赕被破,李知古离我们浪穹也不远了,不知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施玲儿早已想到这一层,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吐蕃先前吃了败仗,如今正向大唐议和,请求和亲,断不会发兵来救,我们除了自救,再无他法。” 张秀默默的点了点头,“我听月娘在救五郎的时候,发生了怪事,不知夫人可曾听闻?” “我也听了,是晴天怪雷,我虽然不相信,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如何能做伤害她,别我不忍心,即便是少主也定是不愿意的。”施氏纠结了一下,了句实话。这两年看着铎月娘一天比一天活泼,她早把大鬼主的预言抛到了脑海,眼里心里只剩下铎月娘是她的女儿这一件事。 张秀感激的点头,“少主和夫人的大恩,张秀铭记在心,月娘就是浪穹的女儿,如今浪穹有难,她没有逃避的道理,妾会仔细问问她的。” “可是……”施氏迟疑着开了个头,再没下去,只是无声的叹息。 铎月娘这边还在为皮罗邆终于肯吃东西而高兴,那边又传来了李知古大兵压境的消息。李知古点兵五万,一路向浪穹攻了过来,前线告急,而他们的先锋部队本就驻扎在邆赕,离浪穹不过是二天的路程,急行军一天便可抵达,祖父丰时无奈,新仇旧恨,索性与李知古撕破脸皮,带兵死守狭山口,一时寡不敌众,浪穹伤亡惨重。 只得庆幸的是,李知古虽然兵多将广,但是浪穹山高路险,致使李知古大军行进速度不快,浪穹早在邆赕发生变故之时,便有了准备,如此两项相抵,两军竟然僵持在了狭山口一带。只可惜浪穹区区上万的兵力,先不人数上的优劣,只大唐的军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浪穹的军队与大唐的军队相比,犹如螳臂当车,如果不能巧胜,只怕邆赕的下场就是浪穹的结局。 三浪的将士视死如归,一拨一拨被派往了战场,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长眠在那片土地上。他们的儿女在家里守望,他们的亲人在企盼。年幼的盼望着战争的结束好与家人团聚,年长的祈祷着战争能结束,早日得以天下太平。罗时江的水被猩红的血液浸染,蜿蜒成一条红色的丝带,默默的述着战争的残酷。 前线告急的战报加急送了进来,时罗铎紧皱着眉头,做着最后的努力。铎月娘陪着皮罗邆吃了东西,两个人的精神都恢复了一些,只除了皮罗邆比先前寡言,身体到是并无大碍。 铎罗望大步的走进了院,高声道:“五弟,月儿,这几天府里节约开支,母亲关了厨房,我们一起到母亲的院里用晚膳,我来接你们过去。” 现在战事吃紧,大家都在节约粮食送到前线,府里也节省了开支。这个铎月娘知道,皮罗邆也早猜到了,皮罗邆站了起来,也不话便往外走,铎月娘上前几步,拉着他的袖,“五哥,我们一起走!” 皮罗邆转头的看了她一眼,微点了下头,也不话,自顾的闷头走路。却不是向着施氏的院,而是向着咩罗皮暂居的院走去。铎月娘猜到他或许是要去与咩罗皮一声,便假装不知道的跟着。一路上还拉着他的衣服不停的话,见他提不起兴致,只得讨好道:“五哥,我做个布偶送你玩儿可好?” 皮罗邆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两人走过回廊,皮罗邆进咩罗皮的屋问候了几句。铎月娘便在廊下候着,不大的功夫,皮罗邆便走了出来,淡淡的了一句,“走吧!” 等他们到了少夫人施玲儿的院,院里已经摆好了碗筷,见他们进来,施氏吩咐丫头给他们添了碗筷便自顾的忙去了。 时值冬去春来,正是山茶花绽放的季节,她们坐在满院的山茶花中吃着施玲儿为他们单独准备的饭菜,只有活泼的玉娘还不知道祸事将近,吃得开心,其余几人却是各怀心事。 只听玉娘道:“大哥,过两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大哥可有礼物要送给我?” 铎罗望温和一笑,到底还是疼惜这个妹妹,顺口答道:“玉儿喜欢什么,大哥给你准备。” 铎月娘实在提不起精神这些,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吃不了太多,她唯一想做的不过就是陪着皮罗邆,安慰他受伤的心而已。铎月娘不知道这样的安宁还能有多久,狭山口的战事一直牵引着她的心,如果祖父一旦失守,她们的命运又将会被推向何方,想到这里更是没了话的心思。 玉娘却道:“哎,大哥没有诚意,既然要送我礼物,自然是不能来问我的,那样才有惊喜。”如今也只有玉娘这个丫头还能无忧无虑了吧。 皮罗邆沉默的坐在一边,偶尔吃两口月娘夹给他的菜。玉娘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大哥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昨天我看到杨凌给你讲故事了。他读书比我们早,会认很多大唐的字,肯定看了不少故事。” 铎罗望无奈的摇头,“他没有与我故事,他与我了下前方的战事,很是头疼呢。” 玉娘不依,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着,“我不管,我就要听哥哥讲故事。” 铎罗望拗不过,只好道:“好,我个负石阻兵的故事。” “负石阻兵?”铎月娘一愣,顺口接了一句,“哥哥是要菩萨的故事吗?”话刚出口铎月娘就后悔了,佛教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传入中原,这里是西南夷,应该接触的更早才是,她怎么忘了这茬了,差点就闹了笑话。 “月儿你知道?”铎罗望疑惑的看着铎月娘。 “啊,我知道什么?大哥快讲故事,我也想听呢。”铎月娘干笑两声,装傻充楞的转移了话题,玉娘也起哄道:“大哥快,我也等着听呢。” “负石阻兵,”铎罗望顿了下和她们起了故事:“据汉时,外族的强悍敌兵驻扎在叶榆,正准备大举进攻白国。观音菩萨巡天来至白国上空,见白国百姓就要遭到屠杀,美丽的国土就要变成废墟,观音即施法显神,变成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妪,用草绳背着一块大岩石,迈着轻松的步朝敌兵走去。敌兵首领见此情形,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这老妇,来此作甚,如何背动如此大的岩石?“ 老妪满不在乎地:”人老了,不中用了。比起在我后面的年轻人差多了。我听你们要来攻打白国王府,心里好奇你们有多大本领,能不能打得过我后面的年轻人。“ 首领有些不相信,又追问一句,”后面的年轻人有多大本事?莫不是你这老妇在扯大话吓唬我等。“ 老妪答:”他们的本事不算大,就我背的大岩石,他们一只手就能轻松举起来,随便一扔就能扔出百丈远。每个人还随身佩戴着一把百斤重的大刀,杀人如同砍切菜!“ 一番半真半假的话,敌兵听了,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早没了斗志,只得退兵。白国兵马借助神力,乘势追杀,打得敌兵大败而逃。老妪见战事已平,把岩石丢在路边的水塘里,显身为观音,回到天上。从此,敌兵知道白国有神仙相助,再不敢来攻打白国。” “阿哥,这事真的假的呀,听着好玄乎?”铎玉娘怀疑的问,只觉得这故事太离奇,让人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石头高约两丈,长有一丈八尺,宽一丈二尺,后人为了纪念菩萨的功德,在大石上建了庵,就叫大石庵。”铎罗望回答道,前年我随父亲去太和城参加观音诞,听法师讲经法,还特意绕过去看了一眼。 “大石庵?大石庵?”这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呢,铎月娘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大石庵不就是观音塘嘛!”难怪故事熟悉,名字也熟悉,原来早在一千三百多年前,就有了传。 “嗯?你在什么?”铎罗望疑惑的看向铎月娘,听她仿佛在嘀咕什么,却又听不太真切,便疑惑的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故事挺有意思的。如今浪穹危在旦夕,若真有菩萨搭救,该多好。”铎月娘干笑着道。 “我也听着有意思,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菩萨,如果有,我就求他把李知古杀了,为大祖父报仇。”玉娘道这里,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皮罗邆表情不对,急忙闭上了嘴。 “总有一天,我定要拿他的尸体祭奠祖父。”沉默了半天的皮罗邆也恨恨的了句,握在手里的象牙筷被他折做两段。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危机 筷折断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只是一声,却犹如一记闷雷,重重的敲在几人的心头。铎玉娘疑惑的左看看右看看,再不敢随便乱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到了邆赕的事,都沉默下来,再不肯多一句。铎月娘在心底轻叹一声,眼见气氛不好,便道:“我也给你们个故事吧!” “月儿的故事最有趣,快快。”玉娘也知气氛不对,佯装高兴的道,“不过,月儿可别妖精吃萝卜的故事,我最不爱听那个,哄孩的。”起来,这玉娘还真是他们的开心果,不管什么时候她开心的情绪都能感染到别人,让他们能暂时的忘记烦恼。 铎月娘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阿姐是想着那个妖精太笨了听着没意思吧。”受铎玉娘欢乐的情绪感染,铎月娘也暂时放开了一切。 “我也觉得没意思,孩都知道的东西,妖怪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话的?”铎罗望也笑了。作为大哥,他知道这几个弟妹都是他的责任,但是他现在还上不了战场,索性就当个好哥哥吧。 “那我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吧。”突然发现古人也不是笨蛋,想骗他们还真的不容易。想到六诏在中国的历史上就没什么正规的史料可查,铎月娘大胆的讲了个西方的童话故事。 等完了故事才知道玉娘就是个问题宝宝,一大堆的问题排着队的等着问你,闹得她举手投降,这才揭过了这个话题。 皮罗邆在刚才听完负石阻兵的故事之后,就一直沉默着。铎玉娘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道:“五哥,你别难过,我们总能想到办法为祖父报仇的。”平时看铎玉娘缺根筋的模样,原来还是有心细的时候,至少她也发现了皮罗邆的沉默。 皮罗邆依旧没话,沉默着。气氛一时又沉重了几分。铎罗望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还,不知道也正常,李知古已经点兵五万朝我们浪穹压过来了,战事一触即发。我们如今的平静生活不知道还能有几天。” 铎月娘仔细的回忆关于南诏的建国史,好在她当年为了带团,关于大理的历史还特地研究过一段时间,据非正式史料记载,三浪被灭亡,是公元738年的事,如今是景龙三年,也就是公元709年,还有29年的时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灵光一闪,莫非是吐蕃来支援了,当下直接问道:“大哥,吐蕃的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铎罗望叹了口气,摇头道:“吐蕃已经与大唐休战,唐标铁柱之后数次向大唐提亲,如今大唐已经应允了议亲,只怕这次我们等不到援兵了。大伯刚到浪穹,杨林青已经出发去了吐蕃,已经快半个月了,依然没有消息。如果不是到我们浪穹山高路险,易守难攻,李知古只派了先头的部队,大约也就一万来人攻打狭山口,再加上狭山口的天险,我们浪穹才能硬抗了下来,不然估计我们也早就……”他没有继续下去,满腔的不愤,最终只是化为了一声长叹‘哎!’ 铎月娘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本以为自己这辈吃穿不愁,等在长大些就走遍这古代大中华的每一个角落,那才是潇洒的人生,怎么计划还没开始,就要面临将要成为奴隶,或者被斩杀的命运了。她觉得头痛欲裂,她不甘心,她即使回不去,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死在这里。 见大家都沉默着,铎玉娘感觉有些压抑,只得拉着铎罗望的衣袖哀求道:“大哥,在讲个故事吧,我还想听?” 铎罗望怜惜的看了铎玉娘一眼,“好,我在给你讲个故事,”他看了铎玉娘一眼,眉头还是紧皱在一起,“我就个唇亡齿寒的故事吧!” “什么叫唇亡齿寒,这故事我也不曾听过,到是新鲜。”话音落下,少夫人施玲儿翩翩然走了过来,看着他们笑道:“孩们,吃的可好?” 玉娘甜甜的唤了一声,‘娘’便依偎在施玲儿的怀里,铎罗望站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声,“母亲。”皮罗邆与铎月娘也恭敬的站了起来。 施玲儿不悦的看了铎罗望一眼,“读了几天书把人都读傻了么?”随即又怜爱的看向皮罗邆和月娘,“快坐下,继续吃你们的,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们吃的好不好。”然后又看向铎罗望,“大郎刚才什么唇亡齿寒?” 铎罗望恭敬站起身,像个端正的君,“母亲,是儿前些天在书上看到的故事,觉得有意思,随便着玩的。” 施玲儿笑笑,“既是随便着玩儿的,便一道与我听听。”如今前线战事吃紧,难得能有放松的时候,施玲儿也不愿扰了他们的兴致。 这在大唐,已经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在民间许多人都在,只可惜浪穹诏地处西南边陲,语言文字不通,大唐的许多文化都不能在这片土地上流通,只有偶尔的富贵人家才有钱请夫来教授知识,所以这里真正识字的人并不是很多。比如施玲儿,身边就有识字的厮专门负责为她读家书写家信。 铎罗望见母亲有意要听,知道母亲最近为了战事也是没有休息好,当下咳了一声,清了清嗓,认真的起了故事。只等铎罗望道宫之奇带着一家老离开了虞国之后,问题宝宝铎玉娘又开始发问了。 “那后来呢?”铎玉娘问。 “后来,晋国军队借道虞国,消灭了虢国,随后又把亲自迎接晋军的虞公抓住,灭了虞国。”铎罗望认真的简答着玉娘这个问题宝宝的每一个问题。铎玉娘最爱听故事,每次听完了都有一大堆的问题排着队的要问,他们都习惯了她问题宝宝的模式。 听铎罗望完,施玲儿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或许可以一试。只是吐蕃要的东西实在是头疼呀。” 铎罗望看着母亲忧愁的脸,恨恨的一拳砸在石桌上,“吐蕃真正可恨,竟然趁火打劫,想要我们浪剑的配方。” 施玲儿温柔的笑了笑,“他们早就想要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如今不过是让他们逮到机会罢了。” 几人又笑了一会,但是因为先前的事,都提不起兴致来,便早早的散了,各自回了院。铎月娘还没到院门口,早早的便见到绿桃,正焦急的在门口道上来回踱步,一见到铎月娘急忙道:“老天保佑,姑娘总算回来了。” 铎月娘疑惑的看着她,“桃,出什么事了?” 绿桃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就是秀姨娘打发禾香姐姐来找姑娘好几次了,是姑娘回来了,让你务必到秀姨娘屋里坐坐。奴婢看她们来了好几次,看样,应该是有急事。” 皮罗邆淡淡的瞟了铎月娘一眼,“你先去吧。”完也不等铎月娘答话,径自进了里屋。 铎月娘只好带了绿桃往张秀的院走去,其实浪穹府也不算很大,是标准的白族民居建筑,从大门进来是三坊一照壁的建筑,总要是迎宾和府里的家丁护院的居所,进了二门,又分了好几个跨院,多是四合五天井的格局,由漏房、圆门或者抄手游廊连接。最后面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和大厨房。二门的几个院落围绕着中间的花园建成。这花园也是个天然的屏障,隔开了几个院落,让每个院都有相对的自由空间。浪穹诏人丁不旺,祖父丰时在祖母故去以后,依然居住在正西的院落里,守着祖母和他的一切回忆,南院则是父亲和母亲居住,北院是张秀与铎月娘的居所。稍的东南院是大哥铎罗望的天下,东北院则正在修建一栋二层的楼,那是预备给玉娘和月娘稍大些使用的绣楼。除了这几个主院,还有一些侧院,都挨着主院而建,专门为招待远方的客人而设置。整个院落群,整齐有序,错落有致,打开门是一个总的院落,关了院门又各为一体。不奢华,也不铺张,只在古朴中透着一股低调的大气。 铎月娘走进张秀住的院,张秀早早的等在堂屋里,见她进来,让丫头给她上了茶水,然后屏退了丫头,关好了屋门,目光复杂的看着铎月娘。有怜惜,有疼爱,也有痛苦。 良久,张秀才轻声道:“月儿,可知战争是什么?”虽然是问句,却没有等铎月娘回答,她继续道:“战争意味着死亡,一旦战败,便意味着这片土地会被别人统治,我们辛苦种出的稻米,蚕豆,我们劳动所得的一切都会被他人无偿占有,包括我们的性命都不被我们掌控,那时候我们不再是人上人,我们会成为奴隶,被他们拉上大街,当牲口一样卖掉,然后像牲口一样活着,没有自由,生命也没有了保障。” 铎月娘借尸还魂后,便很少与张秀话,她害怕。害怕自己的秘密有一天会被这个柔弱的女看穿,她不知道被张秀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她只是不敢冒险。虽然她灵魂到了这里,可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出手了,会不会搅乱了历史的走向,最直接的就是与她隔了千年时光的亲人会不会被波及,犹如流光泡影一般消失无踪,她赌不起。 正文 第三十章 纠结 迟迟没有得到铎月娘的答复,张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抬头望着远方的青山绿树,悠悠道:“每个人来到这个世间都有着她的意义,都命由天定,可这老天何时开过眼。如果你不想被他人掌控自己的命运与生死,想把自由拽在自己的手心里,除了自己努力争取别无他法。月娘,你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在别人的手里,每天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努力的活着吗?” 铎月娘低头沉默着,她明白张秀的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她猜不透张秀话语里暗藏了什么玄机。只觉得这些古人话老在打哑谜,让她猜来猜去很辛苦。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能听懂很不错,可听张秀的意思是要让她做什么吗?可她什么都不会呀,她就是一个导游,她可以把最美的风景介绍给游客,但是对于政治,她实在是个白。 张秀见铎月娘一直不话,只得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心里也没底,她不过是在试探而已,毕竟大鬼主的预言,真假尚未可知。如今大难临头,不管有没有用,她总是要一试才能死心。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了一句,“听那天你们去接五郎,天降神雷,吓退了敌兵?”张秀绕了个大圈,才绕到了她从一开始便想问的重点。 听到张秀的最后一句,铎月娘终于知道了张秀的目的,她想问她那天的怪响从何而来。铎月娘心里也在打鼓,她想去大唐,大唐的繁荣她可是向往已久。虽然在未来她没少去,可千年前的自然景致,与后世人工修饰的美景相比,效果肯定是不同的,想想后世,大理的口号不就是何必翻大理的底蕴,一朵云都能美爆世界。然而最让她在意的,却是自己的生命应该由自己来掌控,她忘不了那个男孩看到姐姐被拉上高台即将被卖掉时眼里的绝望。一硫二硝三木炭,化学老师了许多遍,她记得最清楚,或许可以一试,弄点炸药出来,直接吓死李知古最好。 就眼前的情况,三浪撑不了多久了,为何还能在历史上多存留了29年,为何李知古会在必胜的条件下退兵?这一切都是个迷。或许她可以动一动,动作别太大,只要不影响到历史的走向,应该不会出乱。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娘亲,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张秀愣了一下,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不再看铎月娘,把脸转向窗外,看着遥远的天边,高高的蓝天,铺了一层淡淡的云,犹如被羽毛扫过,留下了一丝一缕细碎的羽毛,甚是好看。 张秀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只等情绪渐渐稳定,才道:“先有什么都不重要,眼下我们都好好的,活在当下,这才是最要紧的。” 铎月娘想了一下,是啊,她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活在当下,她能来到这个时空,自然有她该来的道理。原本只想安静的当个过客,如今想来,也是不可能了。想通了这一点,她轻声道:“昔年,菩萨为救白国负石阻兵,娘亲也应该去拜拜菩萨,不得菩萨也会保佑我们的。” 张秀看着铎月娘,眼里有着浓浓的失望。她嗤笑一声,“拜菩萨,我当年拜的还少吗?算了,你回去吧,是我疯魔了。”她到最后,几近无声,一种无力的感觉蔓延上张秀的心头,苍天何时才能睁眼看看这个苦难的世界。她以手抵额,无力的挥了挥手。 铎月娘看着张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毕竟这身体的主人现在也不过六岁而已,即使古人早慧,也不至于太逆天吧。张秀的心里很矛盾,于情,她希望铎月娘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个无忧的孩;于理,她们母女欠浪穹太多,她不能不还。而且她不能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的安全,不顾她们身后还有万千的民,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铎月娘最见不得别人伤心,何况如今正在伤心的人还是这身体原主的娘亲,终究还是没有离开,她走上前几步,轻轻搂住张秀,不安的喊了一声,“娘亲!” 许是感受到铎月娘的不安,张秀回过身来,把她搂进怀里,柔声道:“这天下是个很大的地方,我们浪穹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大唐有最美的烟雨楼台,孤烟黄沙,还有天涯海角,我们的宁湖不能与叶榆泽比,但是叶榆泽却不能与大唐的大海相比,那才是真正的大海。如果我们往北,那里是吐蕃的势力范围,格萨尔王的布达拉宫就建在悬崖上,那里的雪山和我们的点苍山一样,终年积雪,被雪水滋养的草原广袤而又肥美,是草海,也是花海。这些都我以前做梦都想去的地方,月娘不想去看看吗?只要我们的命运还由我们掌控,性命还掌握在我们的手里,我们定能实现这些愿望。” 铎月娘不由再次仔细回忆了一下历史,她很确定南诏一统六诏是开元年间的事,现在时间还不到,也许这就是她的机会,想到这里,铎月娘淡淡的道:“娘亲还是去拜拜菩萨吧。” 张秀狐疑的看着铎月娘,意识到这话她已经了两遍,莫非有什么玄机,只得佯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拜那个菩萨好些,要拜男菩萨还是女菩萨?” 铎月娘的心很乱,只好胡乱的了一句,“菩萨不分男女,只拜娘亲心里最笃信的便好。”道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只觉得好乱,心里好乱。 母女了一通没有结果话,却让铎月娘如同上了一回战场,一个字‘累’。回到暂居的屋,铎月娘一整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一直在想张秀的话,是的,她不愿意为奴,不愿意投靠吐蕃,她要把自己的性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容任何人掌控。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只有浪穹还存在,她才是浪穹少主的女儿,什么都好,浪穹灭亡,她则什么都不是,或许连最简单的活着都是个问题。她的生命完全没有了保障,想到后世,她可以在祖**亲的怀抱里无忧无虑的长大,完全没有性命攸关的问题,是多么难能可贵。 铎月娘迷糊中,隐隐听到了被压抑的哭声。她心里一惊,人便清醒了过来。她一直知道皮罗邆心里有恨,可是却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所以只好心的陪着他,也不敢多问。皮罗邆或许是做噩梦了,一直在隐隐抽泣。好在铎月娘如今年纪还,张秀为了方便照看他们,把两人安排住了一个屋,中间只隔了一个屏风。铎月娘心的爬到了皮罗邆的床上,轻拍着他的背。 皮罗邆抽泣了很久,才低声道:那天我娘亲要给我做豆角糕让我带到浪穹来吃。我便陪着母亲在院里捡豆。院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巧梅仓皇的跑了进来,焦急的道:“姨娘,李知古找了个借口把诏主杀了,还要杀光府里的男丁,女眷全部充做官婢,快把主藏起来吧,被他们发现了会被杀死的。” 她刚完,院外就传来了惨叫声。我清晰的听到了刀划破皮肉的声音,还有婢女们害怕的哭泣声,求饶声,我很害怕。我娘心里一惊,拉着我就往屋里跑,把我藏到了床下,她,孩,别冲动,为了娘亲,什么都要忍着,娘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藏好了,她却来不及躲好,屋里就闯进来几个带了大刀的士兵,在屋里大肆的破坏着,搜刮着能带走的钱物,还砸了我娘亲最喜欢的云纹浮雕玉瓶。然后又要欺负我娘,我娘抵死不从,被他们一刀一刀砍在身上。巧梅来救,也被乱刀砍死,我在床下,看到巧梅死的时候,眼睛还大睁着。然后我听到了刀砍在我娘身上的声音,听到了我娘的惨叫,听到了骨头被砍断时发出的脆响。然后那些人离开了,屋里只剩一片诡异的安静,我看到鲜血一滴、两滴的从床上滴落下来,最后是一条血线,我的眼里只剩下了猩红的血液,那是我娘的血,还有巧梅的血。巧梅是我娘最得用的丫头,她一直要给巧梅找个好人家,谁知道这一切发生的这么突然。道这里,皮罗邆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手心里,身在轻微的颤抖。 铎月娘抱紧他,柔声道:“不怕,五哥不怕,都过去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杀了李知古,为你的家人报仇的。” 皮罗邆沉默了半响才闷闷的了一句,“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不能和平。” 铎月娘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受伤的男孩。皮罗邆出了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恐慌,愤怒的情绪有了发泄,整个人终于平静了下来,静静地躺着不再话。 铎月娘也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一硫二硝三木炭,可惜她也只做了那一串鞭炮,如何才能发挥出炸药的威力呢?她不知道。铎月娘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终于打定了主意,“五哥,不管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我们总要顾好当下。”她知道她已经没时间在犹豫了,狭山口一旦失守,浪穹的覆灭就在瞬间。 只要她不改变历史的走向,或许就不会影响到后世的亲人了吧!她在心里祈祷着。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火药 原本只想安静的当个过客,如今看来,竟也是一种奢求,为了活在当下的命运,她选择了抗争。皮罗邆疑惑的皱起眉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铎月娘打定了主意,自然要去实施,只可惜她年纪尚幼,所以她需要一个盟友,为她保守了太多秘密的皮罗邆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当下不在拐弯抹角,直接道:“五哥,明天我想出去买点硫磺和硝石。”看着皮罗邆疑惑的神情,她继续解释道:“如果浪穹没了,我会沦为奴隶,只能一辈当牛做马,任人欺凌,性命都掌控在别人的手里,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不甘心,所以我要反抗,我绝不能让李知古打过来,五哥,你会帮我吗?” 皮罗邆皱着眉想了想,不明白铎月娘哪里来的底气,出对抗李知古十万大军的话,然而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平静的了一句,“睡吧,我们明天一起去。” 铎月娘原本以为要花一大堆的话来服皮罗邆带他出府,没想到简单几句话,他便答应了。心里的阴霾顿时消散不少,想了想,爬下了床,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又抱着个东西爬到皮罗邆的床上,把东西递给他,“五哥,这个布偶是我亲手做的,虽然不好看,不过是我的心意,送给你。” 皮罗邆怔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的不自然,接过娃娃,随手放在一边,给她盖好被,淡淡的了一句,“睡觉!” ‘哦!’铎月娘答应了一声,简单的几个字,各自心声的吐露,让两人的心情都放松下来,等回过神来,铎月娘才发觉有些不妥,她竟然爬上了皮罗邆的床。随即她在心里呸了几声,鄙夷了一下自己,好歹现在还是孩一个,实在是想太多了。铎月娘如此想着,也渐渐平静下来,原本想着这这么大个人了和一个男孩一起睡,会有些别扭,不想却是一觉到天明。 黑暗中,皮罗邆伸出手拿起铎月娘送他的布偶看了看,又转过头借着朦胧不清的月色打量着铎月娘,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是你可爱些!” 有皮罗邆带着,他们出府的事很顺利,到了药堂,由于名称不一样,闹了半天才终于买到了她需要的硝石和硫磺。其实硫磺在浪穹是最多的,这里有后世最有名的地热,温泉里随便收集一下就能收到一堆硫磺。至于硝石她只听过马房里,或者是年久的旧屋墙角下可以收集,具体怎么做却不清楚。而且还要一个马房一个马房的去刮,刮到的也未必纯净,随便买些先把试验完成了在。 这边一直盯着铎月娘动静的张秀,看着两个孩出了门,她的心情特别的复杂,过了许久,她坚定的抬起了头,这条路是她逼着她选择的,她不能看着浪穹就这么沦陷。为了自己,也为了浪穹,她别无选择。想到此处,她挺直了身,平日里柔弱的目光变得坚定,她做了个深呼吸,平静的道:“禾香,随我走一躺,去给少夫人请安。” 禾香答应了一声,心理却奇怪,张秀虽然是个姨娘,却从不见她主动给少夫人请安,两人偶尔见了也只是几句客气话,难得张秀这两天有了姨娘的自觉,主动要去请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以为是自家的姨娘终于开窍了,当下高兴的陪着张秀往施玲儿的院而去。 施玲儿听到张秀过来请安,心里嘀咕她这两天来的倒是勤快,也不愿花心思去揣度张秀的用意,索性把人请了进来。张秀给她见礼,膝盖弯了一半却被施玲儿一把拉了起来,施玲儿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妹妹吹我这来了,还真是稀客呀!”着让人搬了蒲团来给张秀看坐,只等她坐好,上了茶。才继续道:“难得妹妹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陪我话解闷,今天我可是让丫头们泡了苍山雪峰茶,妹妹尝尝这茶如何。” 张秀浅浅一笑:“夫人的茶自然是顶好的,妹妹粗人一个,哪里能品出什么滋味来,今日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施玲儿一愣,张秀进府几年,何时求过她,向来都是低调淡漠的一个人,难得今天有求于她,到是添了几分好奇,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自己,“妹妹与我都是一家人,有事只管便是,何必如此拘礼。” 张秀点头笑道:“是,如此我也不与夫人客气了,前几日偶然听昭觉寺的菩萨甚是灵验,所以想去昭觉寺上香,求菩萨庇佑我浪穹民,望夫人能允了我出府一日。” 施玲儿是何等精明的人,张秀自此进府后,从来都是听的多,看的多,的少,更是难得能出她的院一趟,整个人安静得如同一个摆设,几乎让所有人淡忘了她的存在。想到此处,心里不由多了一番思量,又想到昨天两人的一番长谈,心思一转,开口道:“妹妹所言甚是,只是妹妹一个人路上孤单,不如你我姐妹二人同去,一来尽显我浪穹的诚意,二来路上也有个伴。” 张秀微笑着点头,“姐姐所言甚是,如此要劳烦姐姐照顾我了。” 施玲儿笑道:“你我能成为姐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妹妹莫要见外才好。”完话锋一转,“如此让他们准备着,一个时辰后出发,如何?” 张秀微笑着屈膝行了一礼,“任凭姐姐做主。” 施玲儿立即吩咐了下去,时罗铎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心里也很是疑惑,如今大敌当前,施玲儿不收拾行囊,准备迁徙,却要去拜菩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抽了个空,赶回了内院问情况,施玲儿只笑着是在府里烦了,约了张秀到昭觉寺为浪穹祈福。眼神却极其隐晦的看了张秀一眼。时罗铎看向张秀,只见她低垂着眉眼,让人猜不透她心里所想。想到她的身份,时罗铎只能无奈的摇头,交代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便不在多问。 张秀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经意的抬起眼睛,微笑着道:“一大早便不见了月娘和五郎,也不知道又上那里玩儿去了,等会回来了,少主也应该好好管管她们。” 时罗铎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当着下人的面,也不方便多问,只好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记下了。又帮着检查了一下她们要带的东西是否齐备,送她们出了府,还派了一队家丁沿途保护,这才放心的让她们前去。 等她们离开,时罗铎略一思索,对守门的家丁吩咐了一句,“月娘和五郎回来了,速来报我。” 家丁低头躬身,恭敬的答了一声,“是!” 这头皮罗邆和月娘回了府,铎月娘一头钻进了她的屋里,忙着鼓捣她买回来的东西。皮罗邆看着奇怪,却也不话,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铎月娘看着皮罗邆,一时没想好要怎么与皮罗邆知道,觉得怎么怎么不对,只好嘻嘻一笑,道:“五哥,你还欠我两块豆角糕没还,我现在想吃,你要还我不?”她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支开皮罗邆,可惜想了一路都没有好办法,只好耍起了赖皮找他要东西吃,心想这下可以支开他了吧。 皮罗邆白了她一眼,不答话,也不理她,更不离开。只是把身转了个方向,不看她。 铎月娘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话,那米糕可是他的娘亲给他做的,如今他娘亲不在了,那美味的豆角糕只能留在回忆里了!心里一时有些慌乱,张了几次嘴想道歉,又怕触痛他的伤,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胡乱的抓了几张纸,带着买回来的东西跑出了屋。在府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厨房,她趁大人不注意,跑进厨房偷了木炭、火石,还顺了一把砍刀。又在府里转了半天,最后才转到竹林边上,砍了几棵空心竹。总算是万事齐备,只差最后一道工序了。 她又在府里兜起了圈,结果转了半天都觉得不是人多就都是屋,她害怕伤到人,又害怕被人怀疑。最后绕到花园里,才发现花园里一角假山后的梅树下有安静的空间,一般也没人路过。只好选择了那里,原以为刚才闹了个不愉快,如今自己又乱跑了一气,估计早把皮罗邆甩开了,结果一回头,才发现皮罗邆竟然一直跟着她,就站在她回头能看到的地方,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招手叫道:“五哥!” 皮罗邆没好气的走了过来,铎月娘一把拉着他的手,便往假山后面跑。到了假山后面,月娘拿出身上的东西,捡了块石头,把木炭砸成了炭粉。然后根据老师的,把三种粉末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倒进了竹筒里。最后还把书写的纸张搓成细细的长纸条,沾上了硝石,制成了引线。一切准备就绪,铎月娘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坏境,最后把竹筒埋进了梅树下,把引线拉得很长。 她拉着皮罗邆躲到了假山的另一面,心的点燃了引线。随着引线哧哧的声音响起,她在心里祈祷,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断骨 铎月娘心里默念着,耳边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皮罗邆突然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了他的身下,随即她看到她原来躲藏的地方砸下一块篮球大的石头,如果不是皮罗邆拉的及时,她估计已经超生了。然而不等她多想,又一个黑影当头罩下,铎月娘只来得及用手护住皮罗邆的头部,那棵梅树倒了下来,砸在了假山上,假山上又一块篮球大的石头滑落了下来。刚好重重的砸在了皮罗邆的脚上,他闷哼了一声,脸色一下惨白。他紧咬着唇,再不发出半点声响,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铎月娘心里一痛,只看皮罗邆的表情,她便能猜到皮罗邆肯定伤的不轻。她心里更是懊恼,她应该一个人做这些事,不应该让皮罗邆掺和进来。如今为了保护自己,竟是让他受了伤,心里更是郁闷的不行。 听到声响,许多仆人迅速的聚集了过来,时罗铎已经大步流星的赶了过来。他收到了守门家丁的报告,本想先找他们两人,不想前线传回战报,就耽搁了这么片刻。结果让他万万没有料到,只这片刻的功夫,府里便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直把整个白岩府里的人都吓得够呛,当时便有人跪趴在地上,祈求上苍的原谅。时罗铎不信邪,早已寻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疾步赶了过来。然而还是晚了,他看到了假山下的两个家伙,他一贯温和镇定的脸色变了又变,亲自动手,在下人的帮助下把大树移开,把两人抱了出来。 皮罗邆只觉得自己的腿应该是断了,腿骨传来了剧烈的疼痛,痛得他差点就昏了过去,但是他却一直咬牙坚持着不喊一声痛,看到铎月娘哭了,还坚强的道:“月儿不怕,我不疼。”嘴里着不疼,但是隐忍的汗珠大颗的自他的额头滑落,他把牙咬得更紧了几分,依然在坚持着。看到铎月娘吓得苍白的脸,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今不止腿在疼,心里也微微泛着疼。 皮罗邆被时罗铎抱回了屋,大夫已经赶了过来,仔细检查以后,道:“骨头断了,需要接骨。”然后就是几个大人压着皮罗邆,在他嘴里咬了木片,害怕他承受不了接骨的痛会咬伤自己的舌头,也为了大夫能专心帮他接骨。皮罗邆嘴里咬着竹片,发不出声音,但是泪却流了满面。看得铎月娘一阵心惊,不铎月娘也知道,他肯定很疼很疼。心底是深深的自责,随着他的痛,铎月娘的泪再也忍不住碎了一地。 大夫接好骨,打了夹板,上了药,吩咐了一大堆要注意的事,开方抓药又是忙乱了半天。铎月娘擦干泪,走到皮罗邆面前,掏出手绢帮他擦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勉强挤出一句,“五哥,对不起。” 皮罗邆看她通红的双眼,不用猜也知道她肯定是狠狠的哭了一回,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了一句,“没事的,别怕!现在不疼了,月儿别哭!” 他总是这一句,别怕,别哭。可是铎月娘怎么能不怕,如果当时石头落下的方向偏一些,那么她这辈还能好好活吗。时罗铎吩咐丫头们带铎月娘回屋梳洗,铎月娘却固执的守着皮罗邆,不愿意离开,最后玉娘轻推了她一下,道:“月儿,你看你全身脏的,快去梳洗吧,这里我和大哥看着,不会有事的,如果有事,我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铎月娘这才迟疑的出了卧房,跟着丫头们去梳洗。等她收拾好后,时罗铎已经等在堂屋里。 “月娘,刚才出何事了?”时罗铎开口便问道,直到现在,他的心脏还在因为那声震天巨响在发颤,联想到那天救皮罗邆他们,狭山口的怪雷,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测。 铎月娘看着时罗铎。看着这个平时与她不是很亲近,但是却待她极好的父亲。穿越到这里,她所有的恐惧皆因时罗铎对她的好一点一点的散去。铎月娘左右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鼓起勇气声的道:“我想把石头弄碎。” 时罗铎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铎月娘迟疑的看了看屋外。只见丫头们早已退了出去,门也被关的严实,知道时罗铎他们应该是心里有数了。这才放心的道:“阿爹,当年白国有菩萨负石阻兵的事,所以我也想请菩萨来,帮帮我们。” 时罗铎短暂的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淡淡的道:“月娘要求菩萨庇佑我浪穹吗?”时罗铎顿了一下,继续道:“阿爹没用,不能保护好你们,”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重重的承诺道:“月娘,无论如何,阿爹会想办法护你们周全,别担心。实在不行,便北上,到铁桥去,那里是吐蕃的属地,驻守铁桥的督军与阿爹是旧识,他定会护你们周全。” 铎月娘摇了摇头对时罗铎便道:“阿爹,我只是想借菩萨的名义,用自己的办法来做成这件事。只要成了,定能保全我们浪穹,让李知古不敢随意来犯,就是大唐也不敢。”她知道时罗铎是误会她了,只得解释了一句。 “白国时,是有菩萨负石阻兵的传,但是那只是故事,是神话,是传,若再来一次,恐怕没什么效果,况且阿爹也找不到能背起那么大石头的大力士。”时罗铎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真的很失败,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了。 铎月娘知道时罗铎应该的想茬了,心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轻声的了一句,“我要碎石阻兵。” 时罗铎‘嗯’了一声,疑惑的看着铎月娘,眸里是满满的不解。 铎月娘轻轻摇头,在时罗铎的耳边轻声了几句话。时罗铎眉头皱了起来,越皱越紧。最后严肃的看着铎月娘道:“此事万不可在对人言,除了五郎可还有谁知道。” 时罗铎些少用如此严肃的口吻与铎月娘话,铎月娘不由被吓了一跳,只好认真的想了又想,最后摇头,“应该没有了。” 时罗铎这才松了一口气,铎月娘又问道:“阿爹打算怎么办?” 时罗铎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叹息一声,“是阿爹没用,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一试了。”脸上的神情却不复刚才的严肃,紧张和焦灼也稍微散去,浪穹有救了,鬼主的预言的确没错。 “阿爹,”铎月娘咬了咬下唇,她不知道时罗铎的野心有多大,若他得了这个配方后打算一统这片土地,只怕铎月娘也是拦不住的,到那时改变的恐怕不只是自己未知的命运,只怕还有历史的走向。具她所知的资料显示,火药被用于战争,还是宋代的事,可如今还是唐朝,“这个东西有违天和,只能自保,不能它用,否则会遭天谴。” 时罗铎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皮罗邆的伤脚,默默的点了点头,“放心吧,阿爹心里有数,我们只为自保,不会他用。” 铎月娘暗自松了一口气,点着头,“如此最好不过,孩儿想去陪着五哥。” “嗯,”时罗铎应了一声,“去吧!” 第二日,施玲儿携着张秀从昭觉寺归来。去的时候低调,回来的时候却是很张扬,因为菩萨显灵了。随即少夫人和姨娘去昭觉寺祈福,见到了菩萨显灵的事在浪穹诏传得沸沸扬扬。 据她们二人正在诚心膜拜,便听得耳边有叹息声。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在大雄宝殿寻找了许久才发现是菩萨在叹息。这时众人便听到耳边传来菩萨雌雄莫辩的声音,似洪钟般洪亮,入耳又如春风般温柔。声音空旷却又震慑人心。众人只觉心神一震,所有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再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楚菩萨到底了些什么。半晌声音消失了,少夫人和姨娘皆面有喜色,含着笑携手走了出来。有胆大的丫头早已前去打探,最后少夫人又是虔诚的跪拜了半日,出得大雄宝殿,双手合十,仰望上苍,美目含着盈盈的泪花,心怀感激的了一句,“菩萨保佑,浪穹有救了。” 消息传来,时罗铎亲自去了标山迎接,众人都觉得这个少主是不是疯魔了,如今战事正在吃紧,他竟然还有工夫管自家夫人磕头上香的事。少夫人上香,自有丫头婆伺候,有护卫随行,哪里需要他亲自去迎接了。只等车架回到浪穹,百姓们都忍不住深深跪拜。少主哪里是去接少夫人,他是去接菩萨了。只见高高的马车上,一尊真人大的菩萨,男女莫辨,看面相是宝相庄严,看身形却与纤纤女无异,法相被庄严的迎接进了浪穹府。时罗铎的这一做法,更是让百姓们忍不住议论纷纷,菩萨显灵一很快便被传扬开来。 前方的战报不断的传了回来,李知古的后备大军已经在邆赕集结。祖父丰时已年近五十,依然穿上了铠甲与将士同生死,共进退。时罗铎考虑到家里的女眷,心里不忍,终究还是打算派人护送她们前往铁桥避难。施玲儿不依,只生死相随。张秀却是淡定的了一句,“浪穹气数未尽,少主但可放心。”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危机暂除 两日后,李知古大军压境,整个浪穹诏都沸腾了,有偕老扶幼着急避难的,也有誓死与浪穹共存亡的。李知古坐镇邆赕诏,派了副将蓝易为先锋,点兵五万,直奔狭山口,蓝易嚣张的叫嚣着,“丰时,出来受死。” 丰时走上碉楼,目光严峻的看着蓝易。他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身体依然强健,并没有显露他的老态,黑发里夹杂着的银丝更衬托出他经历了时间磨练的沉稳霸气。丰时不怒,只沉声道,“李知古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我大哥,欺男霸女,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罪恶滔天,罄竹难书,这笔账无论如何,我总会找他清算,今日老夫就站在这里,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死。” 蓝易哈哈大笑,“老东西,胜者王,败者寇,找我们督军算账的话,你还是留着到下面与你的哥哥听吧,我们督军就在邆赕,我只怕你没本事去找他。” 丰时正要答话,一个雌雄莫辨,空旷悠远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李知古,你为了满足私欲,不顾万千百姓的死活,私自挑动战争,枉杀人命,让上万的民无家可归,哀鸿遍野,怨声载道,已是罪恶滔天,此时回头还有机会,如若执迷不悟,上苍定将降下天罚,将你打入阿鼻地狱,受剥皮挖心之苦。所有助纣为虐者,皆不得善终。死后将被打入畜生道,断了为人的轮回。”声音飘忽而又悠长,低沉而又洪亮。这些话一字一字,仔细的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有人在操纵着神力,要把神的旨意传达,每一个字都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蓝易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曼妙,袒露着上身,却是宝相庄严,男女莫辨的人,虚无缥缈的站立在半空。衣袂翻飞,有如踏云而来的尊者,一时也被唬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丰时呀,丰时,想不到你浪穹也有黔驴技穷的今天,连这等糊弄人的把戏也耍出来了,真是可笑之极。”大唐的将士听副将如此也是一阵的哄堂大笑。更有谄媚的人附和道:“将军,何必与这些下等的蛮夷废话,且让我等冲上去,先把那菩萨绑了,当众扒皮抽筋,看他们还怎么糊弄人。” 蓝易哈哈大笑,随即大手一挥,“好,此事不及,先让弓弩手为你们开路。”着,无数的弩箭向浪穹的军队射去。 浪穹的军队已经勉力抵抗多日,只能边打边退。却不显慌乱,而是有条不紊的迅速向着北方退去。蓝易心里大喜,大笑道:“浪穹已经无力抵抗,将士们,上呀,杀丰时者,赏波罗皮两张,猪十头,封千夫长。”大唐的将士听到这话,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奋勇向前。一时,大唐的军队便潮水般涌进了狭山口。然而由于道路狭窄,刚涌进了大半,便见前方一白衣人,朝着他们诡异的一笑,众人还不曾反应这是什么意思。天上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众人都抬头看天,只见天空异常的晴朗,万里无云。只有远方有一丝丝的白云犹如被羽毛扫过的天空,不经意的留下了几丝透明的绒羽,仿佛风一吹便要飘远一般。这是个美好的晴天,天空是如此的干净澄澈,如一汪碧蓝的湖水,能涤荡每一颗万恶的心,却涤荡不了恶魔的灵魂。 正疑惑,耳边又是几声炸雷般的巨响,众人皆奇怪的看着天空,想着那闷雷的由来,难道是晴天霹雳,联想起刚才那缥缈的声音,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莫非真有神罚。正疑惑间,早有眼尖的大唐士兵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山坡上,一片巨石突然滚落了下来,刚才的闷雷已经惊了战马,骑兵们还在努力的控制着马匹,如今石头突然滚落,骑兵战马和步兵都挤到了一块,一下被巨石砸死砸伤了不少。有些被石头砸成了肉泥,有些则被自己的战马踏伤,更多的人则是在混乱中,跌进罗时江,成了水里的亡魂。 随着雷声响过,巨石不断的滚落,李知古的五万先锋大军,一下就折去了大半。古人皆迷信,唐军一下想到三月十五菩萨进驻太和城讲经法制服罗刹的事,又想到了白国观音菩萨化身老妪负石阻兵的传。隐隐觉得这片土地或许真有神灵的存在,有神灵在庇佑着这些蛮夷。不由都心生了畏惧,萌生了退意。蓝易常年带兵,知道军心以乱,强行作战,已讨不了好。而且他不能肯定刚才看到的那个白衣人是否真是菩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菩萨在护佑浪穹。此次出兵,他本来就只为了争取军功,没有战争,军人就不会被朝廷注视。然而经此一役,他带的将士也损伤大半。将士被晴天霹雳都吓昏了头,都浪穹不能打,有菩萨在护佑他们,在打下去,只怕老天爷发怒,他们都归不了故土。于是,蓝易只好仓皇的带兵撤回了邆赕。 李知古闻听此讯,心里一思量,自己在此地当了两年的土皇帝,已经搜刮了大量的民脂民膏,如今浪穹有菩萨庇佑,再打下去,只怕会伤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而且不确定那菩萨是真是假,会不会继续追过来。时逢大唐内乱,也顾及不到这里,此地离吐蕃已经不远,先前自己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过来,是因为没有碰到可以匹敌的对手,如今据探回报,吐蕃已经收了三浪的好处,正蠢蠢欲动,欲支援三浪。如此一分析,觉得还不如暂时退回姚州,先稳定了军心在图后续。如此打定了主意,连夜点兵,退出了邆赕,回了大姚。邆赕终于回到了咩罗皮的手里,浪穹也得到了一丝的喘息,可以稍微的安享太平。 只有铎月娘在炸药响起的时候,远在白岩城的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震荡了,有一种要消散的感觉,随着战事的太平,她才觉得那感觉离她远去,看到自己还好好的,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自己还在,证明千年之后的历史并没有因她的插手而改变。只要历史不的进程不改变,千年之后的亲人肯定是安稳的,所以她可以放心了。 玉娘兴致勃勃的问铎罗望,“大哥,菩萨是男的还是女的呀?”眼里两眼亮晶晶的闪着一丝神往。 铎罗望笑道:“不知道,将士们都他声音像是男的,可身形又似女的,谁也不清楚。” 玉娘有些不高兴的撅着嘴道:“早知道我该偷偷的跟着祖父去,或许就见着菩萨了,那样我就可以求菩萨救救五哥,让他的脚早日好起来。” 月娘本来以为玉娘只是好奇菩萨长什么模样,不想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为身边的每一个人着想,只想着去帮助别人。心里感动,不由笑道:“阿姐,菩萨都是有法身的,分身千万,所以不分男女,但是他们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也许阿姐那天上街,看到有人在行善,或许就是菩萨变的。” 玉娘眨巴着大眼睛,“月儿,菩萨真的会在大街上行善吗?那么我肯定是见过菩萨的。”着双手合十,学着施氏平日里的模样,道:“阿弥陀佛,希望菩萨能保佑五哥哥早日康复。” 铎月娘笑笑,“自然,菩萨都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的人都是菩萨。” “那么菩萨到底是人还是菩萨呀,我怎么听不懂了。”玉娘只觉得头脑有些混乱,有些理不清楚,只觉得想太多,头疼。索性不去想菩萨的事,看到皮罗邆一直沉默着,便推了他一下,问道:“五哥哥,李知古退兵了,你不开心吗?” 皮罗邆恨恨的了一句,“李知古没死。”随即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只是心里仍旧不痛快,索性闭了嘴不话。 玉娘被他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弱弱的叫了一声,“五哥!” 铎月娘拉了拉皮罗邆的袖,安慰道:“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五哥别心急,总有一天,我们总能杀了李知古,拿他的尸体祭奠大祖父。” 皮罗邆咬着牙,挤出一句,“便宜了这老贼,且让他再多活些时日。” 玉娘这才大着胆‘嗯’了一声,语气坚定,让皮罗邆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铎月娘无言以对,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战争离她是如此的近,战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口,她不敢想象如果此次她没有搞出那些东西来,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是在铁桥,吐蕃的庇佑下苟延残喘,还是被人卖做奴隶,再不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李知古的大军已经撤退,但是他留下的影响深深的刻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犹如鱼梗在喉,吐不得咽不下,都担心着他那天忽然又会打过来,众人心里都是忐忑。吐蕃的援兵终于在半个月后到来,时罗铎心里很是不痛快,但还是犒劳了吐蕃的大军。 祖父丰时曾与时罗铎商量乘胜追击,一路南下,把这片肥美的土地尽收麾下。却被时罗铎阻止了,把皮罗邆受伤的事了一遍。古人迷信,有皮罗邆这个前车之鉴,众人都息了心思,觉得能有如今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对于战争,每个人都有着深深的恐惧和阴霾。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流言 春雨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淅淅沥沥的降临,带来了和平的气息,也带来了春的希望,战争的梦魇终于过去。浪穹和邆赕回归了以往的平静,只有失去了亲人的人们的仍然徘徊在午夜梦回的哀伤里。与此同时,流言出现在了白岩府,围绕着这场战争而来,有菩萨是假的,天雷也是假的,是浪穹弄的障眼法;更有大胆的猜测,把皮罗邆受伤和此事神秘的联系在了一起,天雷什么的都是铎月娘的杰作,那些石块就是她用了秘法炸碎的,铎月娘肯定有着神奇的术法,皮罗邆的受伤就是为她受过。 最后的传言越来越离谱,竟然把七年前玉案山下的惨案也搬了出来,据铎月娘就是个野孩,不是时罗铎的女儿,是邪恶的蛇郎与张秀私通,诞下的私生女,会妖术,能蛊惑人心,大唐的军队就是被她蛊惑了才不战而败。这些话越越让人心惊,一时传遍了整个浪穹,六岁的铎月娘被流言赤裸裸的推到了众人的面前,成了众矢之的。 都野草烧不尽,春风春又生。这些流言如长了翅膀一般,短短时间便飞出了浪穹诏,传遍了四野。一直在暗中的观望的各部首领都坐不住了,若铎月娘果真是蛇女,那么铎月娘就成了六诏及上百个部落最大的威胁,传中蛇女神秘的力量让他们恐惧,他们不能让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不论事如何,铎月娘必须死。 施玲儿生平第一次发怒,吩咐下去要彻底清查流言的源头,府里嘴碎的几个丫头首当其冲,被揪了出来。施玲儿也是第一次动了杀念,眉头不皱一下,直接杖杀。然而流言依然越演越烈,越传越诡异。随着对铎月娘是蛇女流言的传出,白岩府又传出了铎月娘诸多大难不死的传言。 最后竟然演变成了她是妖女,是来祸害浪穹的,李知古之祸皆因她而起。万千民走出家门,走上街头,要求诏主为民除害,杀了这个妖女。各部首领都纷纷要求浪穹诏给个明确的法。 白岩府门口,万千民聚集在哪里,纷纷要求少主时罗铎把铎月娘交出来,是人是妖必须给个法。白岩府里,以越析诏波冲为首,蒙舍、蒙嶲、各诏主皆亲自前来问询此事。大河蛮杨牟利、杨牟进也派了人来要个结果。张寻求把自己隐逸在众人中,默不作声,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是不是他寻找的那个孩,见一下孩的母亲不都清楚明了了吗。 白岩府一时被闹得焦头烂额,时罗铎在书房里与施玲儿和张秀商量了一天,无奈,只得把铎月娘带上了长街,来到了本主庙前。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铎月娘的第一反应就是,糟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时罗铎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们,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万千民被他这一跪吓得都噤了声。时罗铎大声道:“铎月娘是我时罗铎的女儿,年前刚满六岁,民们,她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求你们给她条活路吧。我时罗铎膝下只有一二女,实在舍不得这个丫头。” 都男儿膝下有黄金,铎月娘知道,古人向来跪天跪地,跪君臣,跪父母,都是跪比自己地位高的。可是时罗铎堂堂浪穹少主,却为她跪了这些民,一时她心里五味杂陈,满腔的情绪在心里翻滚沸腾,却无法用语言正确的表达。 施玲儿看着时罗铎下跪,自己也拉了一下衣摆,无声的跪到了时罗铎的身旁。悄悄跟出来的铎罗望和玉娘也忍不住了,挤出人群,规矩的跪到了旁边。 本主庙前是一片沉默,仿佛千万人的嘴巴同时被堵住了一吧,众人都呆愣愣的看着高台上那跪得笔直的人。那是他们的少主一家,是浪穹未来的诏主呀! 时罗铎看着铎月娘,柔声安抚道:“孩,别怕,阿爹在这里。不论发生什么都别怕,知道吗?” 铎月娘用力的点了点头,时罗铎把她拉到人前,“这是我的女儿,铎月娘,生于腊月二十二,只是个平凡的孩,她与你们的孩一样,会哭会笑,会闹会跳,也会生病,害怕吃药。我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从这么大,长到如今这般,我是她的阿爹,虽然她是庶女!”时罗铎一边着一边比划着,拉着铎月娘跪了下去,“可她依然是我的孩,我求乡亲们,在查明真相前,给我的女儿一条活路,她不是妖女。” 铎月娘知道,今天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下跪,都是为了能给她求一条活路。她从没想过,在千年之前,她的亲人会为了她的性命做到如此地步,一时感动之情无以复加,只觉喉头哽咽,却不出一个字来。 人群里不知是谁了一句,“少主的话,我们不能不信,可到底有以权压人的嫌疑,只要这孩的生母出来几句,我们便相信了。” 时罗铎淡淡扫了攒动人群一眼,嘴角泛起冷笑,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死心,“诸位有所不知,她娘亲闻听此讯,早已气得病倒了,根本下不了床。”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眼见那些人又要闹起来,这才继续道:“可是,为了我们的孩,她也来了,不过鬼主了,不能见风,所以让她与大家见上一面,隔着轿帘上几句吧!” 身后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轿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不施脂粉的脸色有些惨白,府里的人此刻回头,定然会发现那不是张秀,只是个与张秀有几分相似的女。张秀的声音轻轻传出,有着病中的黯哑,“我的女儿铎月娘,是我与少主的孩,生于腊月二十二,今年刚满六岁,她不是妖女,她也不会术法,她只是个会哭会闹,会生病的孩,求各位父老乡亲,给她一条活路吧,张秀愿此生常伴青灯古佛为诸位祈福。”张秀到最后,语气略微焦急,带着明显的喘息。 观望的,打量的,探风的人都在见到轿帘后那张憔悴的面容时,静默了,各种蠢蠢欲动都被悄悄的压抑。 越析诏主波冲呵呵一笑,“要我,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若她真是妖女,肯定会危急到我们六诏及各部,这孩依我看,留不得。”着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看着无比的狰狞。 张寻求却一直努力的盯着隐在轿帘后的人影,想看出个一二三来,可惜张秀完了那几句便不在话,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声音也与记忆中不同,每一个音都咬得很生硬,仿佛初学。 有几个妇人看看铎月娘又看看自己的孩,忍了半天,还是了一句,“我们看着就是个女孩,哪里有妖女的样。” “是呀”“是呀”有几个妇人也附和道,到底是有孩的,都有一片慈母之心。 蒙嶲怯阳照则是冷哼一声,“若真是妖女,自然有变化之术,岂是我等肉眼凡胎能识破。” 时罗铎眉头蹙起,“诸位,不知我这女儿哪里冲撞了你们,值得你们如此步步相逼,你们也都为人父,如此逼着我女儿走上绝路,竟是连一点慈爱之心都无吗?” 张寻求唇角扯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不知少主的这位妾室来自哪里,寻求听着不似我白蛮之人。” 时罗铎淡淡的扫了张寻求一眼,平静的“哦”了一声,“她叫张秀,是大唐罪臣之女,被流放川蜀,偶然遇见,心生爱怜,便买回来,收在书房里做了个伺候笔墨的丫头,后来有了孩,这才抬了姨娘,阿秀因着家里的变故,平日里不愿见人,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曾与诸位知道。” 又是一片静寂的沉默,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上前来,“少主,本主就在身后,为何不让这孩进去,在本主前,请庙祝祝祷,不论是人是妖,她的命运由本主来决定如何?” 他话一出口,时罗铎不由紧张的握紧了铎月娘的手。铎月娘却是松了一口气,自己不是妖怪,不过是借尸还魂而已,而且她从不相信鬼神之,比起她设想的会被火烧死,这个结果她到是挺满意。 时罗铎知道这是乡民在让步了,自己也必须要让步才行。所以他点了点头,“如此,便让我们的本主决定吧!” 庙祝走上前来把铎月娘引进了大殿,让铎月娘跪在正中的蒲团上,点香、磕头,然后口里念念有词,着铎月娘听不明白的腔调。各部首领以及乡民中有名望的老者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铎月娘的反应。铎月娘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脱离了这个躯壳。她在心里想着,自己借尸还魂是不是被发现了,这人是巫师,在做法送自己回去吗。昏沉中,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离魂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似有一道黑影朝她压了过来,狠狠的把她禁锢在这个身体里。她心里一惊,眼睛睁开,头脑已是一片清明,她看到了大殿里狰狞的本主,正怒目注视着她。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息魂 铎月娘曾经不止一次拜过本主,却极少见过如此狰狞的本主,被他铜铃大的眼睛一瞪,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只手此时轻柔的握住了她的冰冷,一个清冷的声音轻轻传来,“月儿别怕,五哥在这里。”铎月娘只觉得有浅薄的温度从那手心蔓延过来,一点一点包裹了她冰冷的身体。 皮罗邆?他怎么来了,他的脚受了伤,不应该在府里休养吗?为何会到这里,想到这里,心头一个激灵,不由轻声问了一句,“五哥,你怎么来了。”眼角的余光瞟到皮罗邆坐在她旁边,受伤的脚伸得笔直,坐着都辛苦。看到他不是跪着,铎月娘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过要保护你,大哥他们都来了,我如何能不来。”皮罗邆淡淡的了一句,完全没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眼里心里都只想着怎么保护月娘, 庙祝围着她又是念咒语,又是上表文,繁复的符咒写了满满一堆,古老而又神秘的咒语被他晦涩的吟诵。可惜经历了刚才的一切,铎月娘已经被那黑影保护,她如今只剩清明一片,在不受半点影响。最后庙祝不得不当众宣布,铎月娘不是妖女,也不是蛇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是他们可敬的浪穹少主的女儿。 都怪力乱神,的太过传奇,反而却没什么人相信了,经此一事,流言的风波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各种势力的博弈又归于黑暗,都在背后盯紧了浪穹。 此事平息之后,施玲儿起一事,她与张秀在昭觉寺祈福的时候曾许诺,若浪穹得以保全,定要沐浴更衣,三跪九叩,一路跪上昭觉寺,感谢菩萨保佑。随即吩咐下人准备,要带着玉娘和月娘一路去昭觉寺。 春生、夏长,娇艳的花朵是春天最美丽的外衣,各种颜色的花朵开了漫山遍野,有名字的,没有名字的,高贵的,典雅的,都各领风骚,争奇斗艳。也有不知名的巧花朵在草丛林间点缀,扎堆的开得热闹,述着春天的美好。铎月娘在窗前书桌旁认真的练习写字,皮罗邆不经意的了一句,“月儿何时在动针线,我装玩意的荷包坏了,再给我绣个可好?”得云淡风轻,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毫不在意,“上次做的布偶很不错,虽然看着有些怪异,却感觉很是可爱。” 铎月娘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五哥故意寻我开心呢,我的针线最是拿不出手的,只怕我绣了五哥也戴不出去,回头我让绿桃给你绣个。”想到自己的女红,铎月娘不由汗颜。后世的缝纫机多好用呀,绣花都有专门的机器了。这里还要自己一针一线的绣,头疼,头实在是疼。 皮罗邆微微皱眉,淡淡的道:“既然如此,不绣也罢,左右不过是些玩意,无妨。”着闭上了嘴,抬高书本挡住了铎月娘探寻的视线,也藏起了自己的心思。 铎月娘听出他话语里的不乐意,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他,刚想弱弱的解释两句。恰巧此时,绿桃推开屋门走了进来,了施玲儿要带她们去还愿的事。铎月娘看着犹在看书不理她的皮罗邆,知道这孩又在生闷气了。只得讨好的道:“如今危机暂除,母亲要带我们去昭君寺还愿,我给五哥求个平安符,再给五哥绣个荷包装了,贴身戴了保个平安可好,只是五哥不许拿了示人,我刺绣的功夫实在惨不忍睹,五哥要装玩意的荷包,我让绿桃绣个,行不?绿桃的手艺不错哟!” 听了铎月娘的话,皮罗邆终于眯起了眼,嘴角微微上扬,半晌才道:“这样也好,就你那手艺,我拿出去也怕丢人。” 听到皮罗邆的打趣,铎月娘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脸上一阵燥热,大呼了一声:“五哥!”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是他自己这头要东西,那头又嫌她手艺不好。最后铎月娘只好丢了笔,寻张秀去了,今天只怕是不能与皮罗邆愉快的话了。皮罗邆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不知想到了什么,扯着嘴角挤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浪穹辖下,标山是百鸟的世界、鸟鸣声时时不断。名贵的鹇鹪鸟,是标山的吉祥鸟,因为此鸟大多鸣声清丽,福音满耳。又因这里人烟稀少,山间飞禽走兽出没自如。晴天,标山倒映在宁湖中,如海市蜃楼般迷人,盘山而绕的羊场道,曲径通幽,令人思绪飞扬。 山无古刹不名,寺无古木不幽。标山上的古寺、古木装点着标山的古老、神秘。潺潺的山泉水,在标山上随处可见。泉水在流淌奔涌。山是青的,树是绿的。她们要去的昭觉寺周围树木成荫,成片的灌木、栗树、松树布满整座山岗。树木中有的树龄已达数百年,虬根老枝,千姿百态,这里一株,那里一株,逼人眼目。寺中更是林荫蔽天。身入林中,如在森林漫步,空气清新,阳光从林隙透漏下来,洒几点在林荫道,亮亮闪闪,隐隐约约,间或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花。风中自有一股清甜的幽香,使人如入仙境。 郁郁葱葱的风景让人迷醉,然而铎月娘记挂着皮罗邆的伤,一路都有些心不在蔫,玉娘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好啦,月儿,别担心,大哥会去陪五哥的。你出门前了好几遍,哥哥记得的。”有时候铎月娘觉得自己也应该像玉娘一样,饿了吃,困了睡,醒了玩,没那么多的烦恼和恐惧,这才是孩的样。可惜无论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她都回不到五六岁的心境,学不了孩的无忧无虑。 铎月娘低着头,拧着手里的绢,“五哥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这几天一直都在床上躺着,动惮不得,我心里难受。” 玉娘很天真很单纯,却并非不懂世事,她只是不愿计较罢了,铎月娘一直都喜欢她没有大家姐的傲气,待人宽和大气。 看到铎月娘还是不开心,玉娘又叹了一声,拉着铎月娘摇啊摇的,“好啦,月儿别难过了,我们去寺里给五哥求个平安符,让菩萨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到这个铎月娘终于有了一点精神,使劲点了点头:“我要给五哥求个最好的。” 玉娘娇嗔了一句:“就你贪心!”随即笑道:“最好的给五哥,我要给阿爹和大哥也求几个。”随即又郁闷的道:“月儿,你,我们求这么多,菩萨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贪心了?” 被玉娘的情绪感染,铎月娘心情也好了一些,忍不住轻笑一声,“自然是贪心了些,不过我们也只求这一次,先拜了再,我一定要求一个最好的给五哥。”着呵呵傻笑了起来。 车里无聊,她们的马车一路慢悠悠的往前走,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直接走到晌午,才到了昭觉寺。 昭觉寺坐落在标山上,一路上绿树成荫,郁郁葱葱,曲径通幽,少了几分暑气,多了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清新的空气让铎月娘心神一振,萎靡多时的人儿终于松活了起来。 她们一路跟着大夫人走了进去,早有高僧在门口等候,便一路引了她们往大雄宝殿而去。铎月娘走进了大殿,跟在大人身后,恭敬的磕头,上香。等祭拜完毕,看着大人们还在蒲团上规矩的跪着诵经。觉得实在无趣,便随意磕了几个头,出了大殿瞎晃,不知不觉却走进了林荫深处,鸟鸣啾啾,令人心里无端升起宁静祥和之感,渐渐走的远了,林里不知何时起了薄雾,让铎月娘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刚想寻个舍打听回去的路,却听得耳边一个念佛声,她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白眉白须的和尚,正双手合十,坐在她前面不远的大石上。 老和尚宝相庄严,声音洪亮,对她道:“阿弥陀佛,施主缘何而来?” 这和尚给她的感觉不一般,感觉不像个和尚,看着又是个大德高僧模样,铎月娘一时看不透,也不敢怠慢,虔诚的回答道:“随母亲还愿而来。” 老和尚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缘起缘灭,皆在一念。花非花,雾非雾,施主已不是原来的施主,为何还不归去。” 铎月娘心里大惊,心道莫非这和尚能看出她的底细来,本想搪塞过去,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平静的道:“落水惊魂,魂惊不定,寻不到归去的路,如何归去。”既然能一眼看穿她的来历,想来这和尚也不简单。铎月娘想着,或许这和尚能有办法送她回去,所以模糊的了实话。 老和尚的双眼幽深如潭,仿佛早已堪破一切,却并不点破,自顾的道:“缘也,孽也。老衲偶得手镯一只,名曰息魂,似有灵性,能通古今,只怕与施主有些缘分,或许能给施主指条明路,不知施主可愿一试?”着从袖里掏出个匣递与铎月娘。 铎月娘双手接过匣,却是个黑漆漆的木匣,正面只雕了一朵山茶花,四角包了银片,做工古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打开一看,只见里边放着一只镂空的手镯,由一朵朵美丽的山茶花缠绕而成,花连着叶,叶缠着枝,枝枝相缠,朵朵相连。花朵雕工精美,纤毫毕现,盈盈似有露珠要滴下来,枝叶则纹理清晰,枝干柔美。这镯非银非铁,她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材质,正要细问。老和尚却一改方才的故作高深,连连催促道:“施主戴上试试!”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惊梦 铎月娘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不由仔细了几分,问道:“敢问师父法号?佛法有云,无功不受禄,信女不敢尝试。” 老和尚也不生气,瞬间恢复了宝相庄严模样,平静的道:“老衲无虚,只渡有缘人,施主戴上一试,如若不灵,这手镯老衲自当是要收回的。”随即自顾的吟唱,‘息魂魂兮,宿愿未了,何时归兮!’ 话到这份上,铎月娘也不便推却,想着青天白日的,应当出不了什么幺蛾,便取了镯往手上戴去。这镯看着比她的手大多了,可她戴上后,镯快速的转动了起来,一点点缩,不过一会的功夫竟然就合适了她手腕的粗细,无比服帖的戴在她的手腕上,衬着她纤细的手腕,仿佛订做的一般合适。铎月娘心里奇怪,又仔细的端详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这镯能随着她的手腕变,在铎月娘的意料之外,她不由在心里嘀咕,莫非是孙猴的金箍棒变的,怎么还能自动变化,能大能。她自然是不愿意当白鼠的,只道是无虚哄着她玩,便想摘下镯,然而镯仿佛在她手上生了根一般,大合适的刚好卡在她的手腕上,再也摘不下来。不由心里大惊,抬头正要询问,却哪里还有那和尚的身影,心下焦急,眼前朦胧一片,头也晕了起来。整个人如坠入了深谷迷雾里,只觉眼是花的,头是晕的,耳朵也在轰鸣着。一种灵魂想要脱体而出的感觉紧紧的揪住了她,一股来自心灵深处的呼唤在召唤着她。她心里想着完蛋了,是不是这镯肯定有古怪。正在云里雾里挣扎着,忽听得耳边,绿桃压着嗓轻声唤她,“姑娘醒醒,怎能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睡觉?铎月娘一个激灵,心里一挣扎,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见绿桃笑嘻嘻的看着她:“姑娘累了吧,坐着也能睡着。虽然如今天气渐热,姑娘还是要仔细身体,当心着了凉,又要喝苦药汤。” 铎月娘一思量才想起,原来她刚才求了签,因着玉娘要求的多些,便自顾的随便转了下,在外面等着。一时觉得很是无趣,便寻了个清静所在,在花荫下坐了等着母亲她们,不想一会功夫就睡着了,她想到梦里的情景,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梦呀。”然而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她就呆住了,她的左手上莫名多了一只镯,正是梦里所见的镯。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镯还在,她努力压抑着狂跳的心脏,故作平静的问绿桃:“桃,我睡多久了?母亲她们可出来了?” 绿桃根本没发现她的异样,仍笑嘻嘻的答道:“姑娘刚坐下不一会就睡着了,不大的一会功夫,奴婢怕姑娘受凉便把姑娘喊醒了。” 听了绿桃的话,铎月娘一时也解释不了刚才的梦境,只好把镯往上推了推,藏在了袖里,吩咐绿桃:“桃,你悄悄找寺里的沙弥打听一下无虚和尚的来历。” “无虚和尚?”绿桃心里奇怪,习惯了听命办事的她也没有多问,依言去了。大人们已经供好灯烛,添了香油,捐了功德,铎月娘便跟在她们身后向着楚云庵的方向而去。 直到天快黑了才见绿桃回来,进门先喝了一大杯水,平复了一下喘息才道:“姑娘,奴婢问了很多寺里的沙弥,老的的问了不少,都没有无虚师父。” 答案不如人意,却也在意料之中,铎月娘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无虚——虚无,看来真是南柯一梦了,可这多出来的镯实在让人费解,简直就是凭空出现。 晚上她把镯给张秀看,又把得到镯的经过仔细的了一遍。本来还想得详细一些,她隐约记得老和尚似乎过这镯叫什么的,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觉得一整天自己一直都在云里雾里,有些不清楚,只好闭上嘴。张秀仔细看了半晌,也不知其中的缘故,只斟酌着了句:“月儿,镯脱不下来便戴着吧,也没什么打紧的,是福是祸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铎月娘举手对着烛火仔细打量着镯,道:“我只是心里不踏实罢了,这镯我很喜欢呢。只是奇怪戴的时候还挺大,戴上去就脱不下来,我以后身长大了,这镯岂不是要勒断我的手腕。” 张秀听她这话,温柔的笑着:“世间万物有灵,也许这镯也是个灵物,以后你的手腕长了,这镯自然也是会长的。” 铎月娘隐隐听出她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只好拉着张秀的袖摇着,撒着娇,拖着长长的尾音唤道:“娘~” 张秀只含笑的看着她,笑得一脸的温柔,“月儿,你还,等你再大一些,娘一定告诉你。”张秀心里很纠结,事情早已不受她控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月娘还,她希望她能多开心几年,只要几年就好。虽然发生在月娘的身上的事,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可那又如何,她如今还能能笑,能跑能跳,实在是最好不过。 铎月娘只好嘟起嘴,用无言的沉默来表达她的抗议。但是她也只能稍微抗议一下而已,面对张秀她根本不能抗争,她害怕张秀洞察一切的眼神。 第二天她们便回了浪穹,铎月娘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绣了一个荷包,把从昭觉寺求来的平安符送给皮罗邆,他却皱着眉:“月儿弄的这什么符实在不好看,这荷包上的黑鸭也太丑了。”他从受伤那日开始便一直在床上休养,也下不了地,着实闷的慌,如今也只能在口头上占铎月娘的便宜了。鸭?好吧,她其实想绣着苍鹰的,可惜没那本事。 铎月娘看他嫌弃,也不生气,嘻嘻的笑着,“五哥这会又嫌我手脚粗笨了,既然不喜欢还我便是。” 皮罗邆嘴角微微上扬:“你上次做的那个布偶才是最丑的,我也没有嫌弃过。这个勉强能入眼吧。” 铎月娘想了想打趣道:“上次做的布偶是我第一次做,手艺不好。五哥若是喜欢,等我再练练手艺,熟练了在做一个给你,可好?” 皮罗邆呆了一下,没想到月娘也会打趣他,摇头失笑道:“我一个男的,带几个布偶不奇怪吗,我还是要这个荷包吧,放这个平安符刚刚好,贴身戴了,你那惨不忍睹的手艺再没人能看到。” 她们正闹着,却听得一个女声飘了进来:“什么布偶,什么荷包,我也要。”铎月娘回头看去不是玉娘还能是谁,只见她和铎罗望打着灯笼走了进来。 “瞧瞧,我和玉娘披星戴月的赶来了,还是没有月儿的脚程快。看来我这哥哥在月儿心里的分量却是不如五弟了。”铎罗望含笑的打趣了一句。 玉娘还在一旁帮腔,“昨天去昭君寺,月儿就一脸的不乐意。一路上哄她开心我可没少费工夫,人在昭觉寺,心却一直记挂着五哥你,我心真累。”玉娘也是个爱闹腾的,哪里有热闹绝对往哪里钻的个性。 玉娘和铎罗望的热闹,却让铎月娘脸上羞红了一片,只好低唤了一声,“阿姐,哪有!” 铎罗望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都是自家兄妹,五弟为救你而受伤,你记挂着他也是应该的,我们可是发誓要守望相助的。” 铎玉娘也凑趣的道:“兄友弟恭!”然后他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四人都想到了第一次一起在祠堂里罚跪的场景。恍惚想来仿佛还是昨天,不想时光悄悄流逝,再过两年,铎罗望和皮罗邆也差不多可以亲了吧。那时他们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要守护的责任,而她们也会寻找自己的归宿,不管誓言多么美丽,总会在时光的流逝里变得惨白。 见到他们进来,皮罗邆的话少了不少,但是眼眸微眯,唇角上扬,心情似乎很好的样。自从出事以后,他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也是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玉娘也跟着笑了一会又反应过来问她关于布偶的事,铎月娘无奈只好让皮罗邆把布偶给她看看。玉娘看到布偶,也是喜欢的很,嘴里连连着:“这布偶真好看,看着很讨喜,就是做工太差劲了。”着又掩口偷笑起来。 铎月娘早已练就了厚脸皮的功夫,也不恼火,只道:“阿姐喜欢,我回头让绿桃给你做一个。” 玉娘听了这话,两眼都笑弯了,连连道:“这是你的,可不许反悔,反悔的是狗。”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不过是一个布偶,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我有这么气吗?” 她们又笑闹了一会,眼见时辰不早了,便各自回了院。铎月娘也玩的累了,早早的洗漱了就躺在床上,迷糊中还吩咐绿桃,记得做个布偶的事,不知不觉周公降临。 铎月娘又回到了那片黑暗,在黑暗里,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有点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因为她第一次在黑暗里看到了黑色的天幕,上面缀满了闪着幽光的星。只可惜她看到的天幕黑的不正常,星闪着的幽光也不正常。不是眨眼睛,而是闪着寒芒,那些光只是看着就让她感觉到了寒冷,她怀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有点迷茫。接着令她恐怖的一幕发生了,她看到这些黑色的幽光缓缓的移动了起来,随着幽光的移动,她看到了一对绿色的灯笼,诡异的注视着她。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送玉 她忍不住想尖叫,但是她不敢,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得手指都不敢动一下。因为她看到的不是什么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幽光,她看到了一条黑色的巨蟒。刚才看到的黑色的幽光就是它的鳞片折射出的光线,那对绿色的灯笼则是巨蟒的眼睛。而她被巨蟒包围了,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里都是巨蟒庞大的犹如山一般的身躯,她只觉得自己稍微动一动手指都能触碰到巨蟒。与巨蟒的庞大相比,她简直弱得犹如一只蚂蚁。她紧张得不能呼吸,仿佛一个轻微的喘息都能吸引巨蟒的注意,她就在巨蟒的猎食范围内。 铎月娘自幼便害怕这些软体的爬行动物,蚯蚓、水蛭、鳝鱼都怕,更何况还是这世间少见的巨蟒怎能不让她惊秫。她敢这是她前世加上今生,见过的最大的蟒蛇。不管是电视上还是络上,这么大的蛇,她绝对是第一次见到。巨蟒黑色的身躯如同一座山般给了她心里上极大的压力。她屏息凝气,咬紧了嘴唇,只怕自己忍不住会尖叫出来。 巨蟒蠕动着,半晌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探了出来,墨绿色的眼睛如同两个大灯笼,幽幽泛着绿光,红色的信在不停的吞吐,然后它张开了大口,露出了尖尖的细牙,铎月娘仿佛看到了它口里红色的息肉在快速的收缩。“啊!”铎月娘终于忍不住惊呼起来。身被人猛的推了一下,耳边传来了皮罗邆焦急的声音。 “月儿,快醒醒,你怎么了?”皮罗邆焦急的声音传来,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算不得好听,也给不了她安全感,但此时这一声呼唤让铎月娘觉得如此的亲切,仿佛她穿越千年,只是为了寻求他的守护。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努力抑制着胸口的狂跳,喘了半天,呼吸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皮罗邆见她醒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月儿,你怎么了?”然后单脚跳到桌边,要给她倒水喝。 铎月娘见他跳的辛苦,急忙赤着脚下床,接过水慢慢的喝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然后把皮罗邆扶回了床上,这才摇了摇头,道:“不过是梦魇了,我是不是吵到五哥了。” 皮罗邆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月儿可是有心事?” 铎月娘很想我有心事,我有很多的心事,然而她什么都不能,也不敢,只能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做了个梦,有些骇人,被吓到了而已。” 皮罗邆略微松了口气,良久才悠悠的道:“月儿就是心思重,虽然整日看你笑嘻嘻的,可我总觉得你都是在骗人。你为何不能学习玉娘,与她一般想的少些,烦恼自然也就少了。” 铎月娘震惊于皮罗邆的洞察力,张秀都没有发现,竟然被他发现了,各种情感溢满心头,一时找不到话来回答。只能佯装给皮罗邆盖被,遮掩了过去。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皮罗邆侧耳细听,道:“月儿,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吧。” 铎月娘对刚才的梦心有余悸,只觉得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一时也不敢睡了,只怕再次入睡,巨蟒就该把她吞入腹中了,便对着外屋喊道:“绿桃,你把碎布拿出来,帮我给姐姐做个布偶可好?” 绿桃很快便披着衣服走了进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铎月娘一眼,迟疑的答道:“奴婢这就去拿,姑娘再加件衣服,别冷着了。” 皮罗邆不悦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又翻身坐了起来,“也不赶这会功夫,如何就着急了?” 铎月娘咬着唇,“五哥,我怕,不敢睡。” 皮罗邆不再话,只陪铎月娘一起坐着。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眼的枯坐着,也不觉得无趣。良久铎月娘才道:“五哥,你脚伤未愈,再睡会吧,我保证不吵你了。” 皮罗邆却是微微摇头,“我陪月儿坐会,整日里躺着也无趣。” 铎月娘只好取了外袍给他披上,虽然已经入春,夜里气温还是有些低。皮罗邆披了衣服,安静的陪着她。夜很静,偶尔有路过的风送来几缕花香,悠远绵长。烛火在微风下,些微摇晃,明灭不定,如梦如幻。 绿桃很快拿了碎布回来,她们俩借着烛火在灯下摆弄着。绿桃的针线功夫真的不错,针脚细密工整,绣的花像真的一样。皮罗邆也没了困意,便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们做针线。花了半个时辰,布偶便做好了,绿桃还特意把布偶的头发弄成了玉娘最喜欢的双髻式。正要绣上几朵玉娘最喜欢的玫瑰,铎月娘却道:“桃,还是绣两个绿色的桃吧。” 绿桃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疑惑的问道:“姑娘,这个布偶也要绣呀?” “绿桃绿桃不就是绿色的桃吗?你不管做了什么绣活都必须要绣上两个绿色的桃,表示那东西是你绣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以后你的绣品全部都要绣上,不许忘了。”铎月娘笑着打趣到。原以为她会几句,没想到她只是“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铎月娘有些无趣的看着绿桃,想了想补充一句,“自然,若是绣在显眼的地方会破坏了你的作品,你也可以把桃隐藏起来,只有我们知道就行。” 绿桃笑着点了点头,到底没比铎月娘大多少,还是有尽善尽美的心里。等绣好了最后的两个绿桃,布偶算是做好了,鸡也开始第一遍打鸣。铎月娘和绿桃打了个呵欠大眼瞪眼,皮罗邆困意袭来,索性又睡了个回笼觉。 “终于做好了,桃的手艺真赞!”看着漂亮的布偶,铎月娘由衷的赞叹道。 绿桃略圆的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犹豫着道:“姑娘,什么是真赞?” 铎月娘一下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心里埋怨自己如何管不住嘴巴,便耍着赖皮拉着绿桃,道:“桃,来我们一起睡。” 绿桃摆着手:“不用,奴婢该去给姑娘打热水了,姑娘睡醒了刚好可以用。” 听到她这么,铎月娘故意沉着脸道:“我还要睡,打什么水,快点来陪我睡觉,不然等会我去回了母亲,你不听话,让她把你换回去。” 绿桃被吓了一跳,“姑娘,奴婢都听你的,可千万别不要奴婢呀。”完,乖乖在她床边躺下。 铎月娘满意的点头,这样的丫头才乖。巨蟒终于没有再来打扰她。然而这个梦还是让铎月娘恍惚了起来,等她完全清醒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她虚弱的睁开眼,就看到玉娘红着眼眶守在旁边。 见铎月娘醒了过来,玉娘双手托腮,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道:“月儿,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我了,以后我再不找你要布偶了,我要你好好的,我不要你生病。” 这副身体的虚弱,超出了铎月娘的想象,只是一个噩梦,失眠了一晚上,铎月娘就病倒了。看着铎玉娘红肿的双眼,铎月娘扯出一个微笑,哑着嗓道:“阿姐,我没事,我只是身弱了些,躺上几天便好了。” 玉娘便托着下巴,仔细的想了一会,迷茫的道:“是不是我去祠堂里跪一会,你的身体就会好的快些。”她不明白她只比月儿大了一岁,为什么自己好好的,月儿却天天生病,每次都下不了床,还要喝那么苦的药汤,好可怜。 铎月娘想笑,又觉得有些困难,只能暗自摇头,不知道这女孩心里想些什么,为何总是先装了别人。只能勉强道:“不用,阿姐,我多吃几天药就好了,我会很快好起来的。”铎月娘有时候也不理解玉娘的思维,只觉得这女孩单纯的可爱,那份善良又让铎月娘心疼。 玉娘疑惑的蹙起了眉头,“以前你生病了,母亲都让我去祠堂跪着,母亲,你身弱,让我求老祖宗们保佑你,那样你会好的快一些。”然后又仔细的叮嘱道:“你别怕苦,好好吃药,身体会好的快一些,大哥了,等你的身体好了,就带我们去宁湖玩。” 铎月娘被玉娘的一席话,闹得心里酸酸的,刚想安慰她几句,便听到了最后一句,眼神一亮,连声道:“好,等我们身体好些,我们一起去宁湖玩。” 因为铎月娘的病,玉娘又是无聊了好几天,一天除了上学就是几趟的往她的屋跑,怕把病气过给皮罗邆,铎月娘也搬回了自己的院。皮罗邆便每天让李芮背着他来看月娘,那天还拿了一个精致的锦盒,对月娘:“好久没出门了,只得了这对镯,你留着玩吧。” 铎月娘把锦盒打开,只见红丝绒衬垫上躺着一对羊脂白玉的镯,玉质细腻柔和,玉色饱满,入手温润,两只镯都比较通透,仿佛能滴出水来。虽然她不识玉,但也能看出这玉镯的价值不菲。若没记错,他们这里是不产羊脂玉的,只有翡翠多些,当下只能推辞:“五哥,这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小情绪 皮罗邆懒得话,只哼了一句,“真啰嗦,两块破玉而已,值得你如此计较。”完也不理她,直接让李芮背上他就往外走去。留下呆愣在原地的铎月娘,拿着手镯不知所措。 正愣神间,张秀走了进来。见到她手里的镯甚是诧异,“月儿,你这镯哪里来的?” 铎月娘回过神来,把镯递到张秀眼前,“娘,五哥送我玩儿的。” 张秀接过镯仔细看了又看,这才柔声道:“真是胡闹,此等贵重的东西,岂能随便送人。” 铎月娘低声道:“我也觉得这镯贵重了些,但是五哥偏要送我,我没办法拒绝。” 张秀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铎月娘的头顶,那柔软的头发在她手里仿佛就是一团棉花。张秀淡淡的扫了一眼禾香,禾香是个心思通透的丫头,立即心领神会的躬身退了出去,心的关上门,张秀这才柔声道:“月娘,你可怨我?” 铎月娘略微思索,便知道了张秀言中所指,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摇头道:“不怨,我也不想当奴隶,给别人当牛做马,遭人驱使,没有自由,生命安全也没有保障。”看着张秀脸色松动,又补了一句,“现在这样很好,要保护我们的和我们想要保护的都好好的。” 张秀微凉的手慢慢的从她的发顶滑下,拂过她细嫩的脸庞,神情有些忧伤,“是呀,都好好的,真好!为什么你是女,如果你是男该多好,或许就不用遭这些罪了。” 在铎月娘的认知里,西南夷的各个民族从来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她不明白张秀在遗憾什么,只得心的道:“大唐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我与哥哥姐姐一起,努力练习骑马射箭,以后定不会比男差。”她觉得张秀应该是遗憾她不是男,母凭贵对张秀来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吧。可她焉知就因为总结不是男,所以她们现在很幸福。铎月娘在心里腹诽,如果自己真的是男,只怕这里也要上演宫斗的戏码了,哪里能让她们母女如此安静祥和。 张秀的手忍不住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半晌才轻叹一声,“不用与男比,你自然有你的好,娘只要你好好活着。”窗外,偶有雀鸟惊起,扑棱着翅膀一飞冲天,惊动了屋里的两人,两人扭过头去,静静的看着窗外,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铎月娘心里在疑惑,她猜不透张秀想什么,索性也不问,突然想到一事,便道:“娘,能不能帮我做个轮椅。” 张秀这才回过神来,轻拭了一下眼角,收敛了情绪,疑惑的问道:“月娘,轮椅是什么东西?” 铎月娘比划着,“就是把马车改了,一个人推着就能走。”此时的她们许多时候还是跪坐,蒲团或者草墩就是他们最习惯的坐具。铎月娘坐着不习惯,每天都在蒲团上扭呀扭的,看得铎罗望和皮罗邆很是无奈。 张秀无奈的摇头,“月娘明白些,我不懂。”张秀面上很平静,甚至还在微微的笑着,但是心却一直沉到了谷底。 铎月娘想了想,找了纸笔,写写画画,可怜她画工不好,画了半天,又解释了半天,也算张秀聪慧,算是明了了她的意思。 张秀爱怜的看着铎月娘,但是那清透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铎月娘的灵魂,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好,等我回了少夫人,明天便请人来做。”随即清浅的一笑,“可是为五郎做的。” 铎月娘点头,“嗯,五哥为我受伤,大哥打算带我们去宁湖玩,我想把五哥也带上。” 张秀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那柔和浅淡的笑容犹如十五的满月,把人心都照的透亮,不藏一点阴霾。“你们能彼此互相照顾是最好不过,娘只希望你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姐姐对你的好。做人呀,要懂得感恩!” 铎月娘用力的点了下头,捧着锦盒道:“我把镯给五哥送回去。” “去吧,陪五郎好好会话。”张秀淡淡的了一句。 铎月娘走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出咩罗皮和皮罗邆话的声音。只听咩罗皮道:“五郎,那镯是你娘留给你和你媳妇的,你怎么送给月娘了?”一时觉得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乖乖的立在门外等着。 铎月娘心里揣测着,这对镯看来来头不,才半天的功夫就惊动咩罗皮亲自过问了。想到这里,更是坚定了要把镯还回去的决心。 然而她却听到皮罗邆淡淡的:“月儿很好,送她也是一样的。”不由心里一震,不知道那莫名的感觉从何而来。一时又觉得不好意思,活了二十多年的心,竟然在这一刻悸动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的老脸有些燥热。她明显的觉得自己的心为皮罗邆跳动了一下,可惜她们是堂兄妹。想到这里,铎月娘又释然了,去它的悸动,她只不过是因为前世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兄长对妹妹的维护,也会是如此的温暖。所以,此时听到皮罗邆对她的爱护,心里不由感动万分。 咩罗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那到底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而且她希望将来你与你的妻一起戴上,恩爱百年的。” 皮罗邆依旧淡漠的答道:“我知道,所以我把一对都送给她了。” 咩罗皮不怒反笑了,只听他道:“以前家里兄弟姐妹七八个,也不见你和谁多亲厚些,这铎月娘到是有本事,能得你青睐,这短短几年就把你笼络了。” 皮罗邆也不反驳,只接口了句:“月儿与别人自然是不同的。” 咩罗皮沉默了半晌道:“送了便送了吧,年纪心思真多,你叔叔送你的砚台是我们往年去大唐游历,偶得的,只有这一方,你要心收好。” 皮罗邆也只是嗯了一声没话,屋里暂时沉默,不久就见到咩罗皮背着手慢慢踱了出来,铎月娘乖乖的站在一边行礼问好,唤了声“伯父!” 对于铎月娘的到来,咩罗皮也不意外,只是打量了她几眼道:“五郎在屋里,你且去与他话。” 铎月娘乖巧的低头答了个‘是’。只等他走远了才抬步往屋里去,皮罗邆斜靠在榻上,见她进去也不搭理,自顾的拿着书在看。 铎月娘好奇的凑过去看,“五哥在看什么书?”铎月娘最烦古人话简单明了,那些书看着很是辛苦。 “论语,把以前学的温习一下,不能忘记。”皮罗邆淡淡的道。 铎月娘知道他受伤这些日,出入都不方便,估计也是闷坏了,便讨好的道:“五哥我念给你听吧,我识得很多字呢,只是写的不好。”如果当时她能多观察下周围的环境确定安全了再点火,或许皮罗邆就不会受伤了,对于他受伤的事铎月娘还是挺内疚的。 皮罗邆也不话,只看着窗前开的正艳的一簇山茶花。红的似火,刺得他们眼睛生疼。见他不搭理自己,铎月娘一时也找不到话题,便闭上了嘴巴,陪着他发呆,安静的坐着。皮罗邆经历丧母之痛,性情大变,话少了,性也乖张了不少。受伤以后,铎月娘如果不来看他,他会生气,经常来看他,还是会闹些别扭。好在铎月娘性还算温和,以前的工作经验让她的耐心无比的强大,想着自己重活一世,实际上虚长了他许多岁,实在不应与一个经历了人生黑暗面的少年计较。所以总是好脾气的安抚着皮罗邆,只可惜这孩的性变的太多,早没了以前的睿智讨喜,实在不逗人喜爱。 良久,皮罗邆才了句:“月儿是来还我镯的么?”着自嘲的一笑,“原本也不是多么精贵的东西,月儿看不上也是应当。” 铎月娘尴尬的一笑,勉强克制住心底往上冒起的火苗,只故作调皮的道:“五哥是神仙吗,竟然能未卜先知。不过既然是我送的东西,我不要白不要,是吧,所以我改主意了,这镯我要了。” 皮罗邆不置可否,淡淡道:“送与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了,我不会收回的。以后月儿有心上人了,与他一起戴了便是。” 这少年心里的想法真奇怪,铎月娘在心里揣测着,自己还能把他当孩看吗。又悄悄算了一下,也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按二十一世纪来算,还未成年好不好。算了,还是随便忽悠几句,把他逗开心了了事吧。铎月娘便假装不乐意了,赌气的道:“五哥自己都还呢,怎么就操心我了,五哥一日不娶,我便一日不嫁。再,你可还大我六岁呢,等你将来结婚生了,我便带着我的侄儿满山跑,把咱们做过的坏事,统统来一遍。” 听铎月娘的如此,皮罗邆唇角微扬,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然后才发现这话题不合适,便一指窗外道:“那山茶花好看,你去摘些来给我插瓶。”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忧伤的蟒蛇 铎月娘站起身,俏皮的道:“多美的花,摘了岂不可惜,我直接搬一盆进来给五哥赏玩,不过绣好的荷包便不能给你了。”着调皮的晃了晃手里的荷包,转身要跑。 皮罗邆一挑眉,淡淡的道:“一码归一码,荷包我要,花,你也要搬来。” 铎月娘轻轻哼了一声,顽皮的吐了吐舌头,“五哥是病人,病人最大,如今躺床上也不安分,还想着辣手摧花。” 皮罗邆也不答话,只挑了眉看着铎月娘。手轻捶着受伤的右脚。铎月娘看了,只能恨恨的跺着脚,赌气的了一句,“五哥好好歇息,我这就找人去。”一边着,一边出了门。皮罗邆看她出门,眼眸低垂,掩藏了心底的情绪。 不多时候几个厮就在铎月娘的指挥下,搬了一盆开得正艳的山茶花进来,绿桃拿了大剪刀,把花枝修剪了一下,等把花收拾好。就听得玉娘的声音,她娇笑着道:“我还今天花怎么少了,原来是被你们俩,被你们俩……。”她不下去了,转身问身后的人,“大哥,大唐的那个词语怎么?”一边一边指着地上铎月娘刚修剪下来的枝叶。 她身后的人笑了笑,“似乎是辣手摧花。” “哈哈,就找这个词呢!”随着声音,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走了进来。见他们进来,铎月娘也悄悄呼了一口气,哎,这个别扭的少年实在不好伺候,原来打击太大,的确会影响一个人的性。 铎罗望和玉娘的到来已是例行公事,先是问了皮罗邆的伤,又教了他们俩今日所学,然后闲扯了一通,便各自散了。 当天夜里,铎月娘睡得极不安稳,她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她站在霓虹灯下焦急的寻找回家的路。却是前路茫茫,似路非路,霓虹灯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车水马龙的街头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路上行人匆匆,不愿稍作停留,铎月娘第一感到了无助和孤单,她几次伸出手求助,却碰不到摸不着,她与她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们阻隔成了两个世界。她看到穿着白蛮服饰的铎月娘在向她招手,她刚想过去,却见铎月娘含着诡异的微笑,化作了星,飞散在空旷里。她周围的景物在不停的变化,而她却寻不到回家的方向。 一个个凄厉的声音飘忽着由远及近,凄厉而又陌生,是许多未曾见过的士兵的声音,而且大多是大唐的士兵,只见他们满身是血,有缺了胳膊断了腿的,也有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淌了一片的,也有眼珠挂在脸颊上晃悠的,一个比一个恐怖,他们不停的道:“铎月娘,你还我命来。” 铎月娘心里一惊,冤魂索命?想到后世常的一句话,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虽然害怕却也壮着胆,厉声喝道:“你们毁我家园,杀我亲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会找你们索命,你们夺我土地,占我良田的时候,可有想过是我会向你们索命,你们的死何尝不是你们种下的因结出的果。我何曾欠你们,我保护自己的家园,何错之有。” 话间,只见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影飘到她跟前,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忍不住被吓得瑟瑟发抖。只咬牙坚持着道:“你们进攻邆赕,攻打浪穹时就应该有这觉悟。咱们鹿死谁手不过是看各人的本事罢了,你们手里的人命债还少吗?今日找上我不过是欺负我年幼,经不得事罢了。” 那些人影却一直飘忽着,忽远忽近。声音如怨如诉,听得她心底发凉,他们还在不停的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死的好惨!我的身体都被巨石砸烂了,我死的好惨!” 铎月娘听得脊背发寒,牙齿打颤。闭了闭眼,使劲咬了下唇,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恶狠狠的道:“人鬼殊途,是谁发动的战争,到底是我害死你们还是李知古害死你们,你们自己想清楚,别找错了对象,报错了仇。” 然而讲道理没有,那些人影依然不停的重复着我死的好惨,还我命来的话,他们每一次,飘忽的语调就让铎月娘的身体冷了一分。她知道她又被梦魇了,可她没法醒过来。她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头脑也昏沉了起来。恍惚中,那些狰狞的面孔越发清晰起来,有人捧着白花花的豆腐脑一样的东西,脑袋上还有个大窟窿,有些白的红的东西在往下淌;有些则是断了手臂,被自己的另一只手拿着,时不时喂进嘴里啃上两口;还有些则是肠拖了一地,一边飘荡,一边在收拾着流淌在外面的肠;至于断了脚的,则是艰难的在地上爬,嘴里发出桀桀的怪笑。 铎月娘只觉得这场景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个恐怖片都可怕,她不由自主的后退,想要逃跑,却迈不开脚步。仿佛脚在地上生了根,低头看去,却是几张怪笑的脸咬住了她的脚。她心中大骇,一阵微妙的红光闪过,场景又是一个快速的变化,她置身于青山绿水间,满山的松柏郁郁葱葱,层峦叠翠。泉水叮咚,淙淙流淌。只可惜那些索命的冤魂还在诡异的飘荡着,围绕着她不愿离去。她心里又惊又怕,只怕真被他们勾了魂,索了命,那便冤枉了。 在层层叠翠的松柏间,山茶花在微风中妖艳的绽放,一潭溪水清澈见底,虽然知道是在做梦,铎月娘依然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头脑清明一些,一边向后慢慢的倒退着,她想寻一个依靠,或者是找一个可以让她躲避这一切的所在。她慢慢的挪着步,脚下传来嘎吱一声,心里一惊。寻声看去,却是长在潭边的一棵夜合欢树的一个枝桠被她踩了一脚,所幸没有踩断。只这一耽搁,那些飘忽的鬼影似乎离她更近了,她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慌乱间,只见得在苍翠的松柏间,一个如山般的蛇影慢慢游弋了过来。铎月娘暗叹一声悲苦,这里鬼影还纠缠不休,那里又来个蛇影。她顿时有种想死的冲动。只能苦笑着在心里掂量,选个什么样的死法能让自己好受些。 不多时,那蛇影游弋到了她的眼前,还是上次梦到的那条黑色的巨蟒。只见它不悦的晃了晃大脑袋,张开大口,猛的一吸,便把那些个鬼影全部吞了下去,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铎月娘一愣,蟒蛇吃鬼,还真稀奇。 那黑色的大蟒蛇吞了鬼影后,她感觉身上的冷意全都消失了,身体也轻松了下来,头脑渐渐清明起来。但是,铎月娘却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巨蟒下一个吞的对象肯定是她,她认命了。 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铎月娘又偷偷睁开眼睛,却看到巨蟒眨着墨绿的蛇眼,在忧伤的看着她。 铎月娘心里一惊,忧伤!她竟然看懂了巨蟒的眼神是忧伤。她不清此时自己的感觉,只觉得这蟒蛇的出现,颠覆了她的人生观、世界观。 蟒蛇吐着红色的信,在铎月娘身边缓慢的游弋着,时不时抬头忧伤的看她一眼,她的心情岂是复杂两字就能形容。铎月娘心里升起一股冲动,手竟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她轻轻抚摸着蟒蛇巨大的蛇头。蟒蛇出乎她意料的温顺,让她对它的害怕不由的少了三分。忽然蟒蛇狠狠的甩了一下巨大的蛇头,铎月娘被它撞得飞了出去,不由啊的一声大叫,人猛的一下便惊醒了。 “姑娘怎么了?又梦魇了吗?”绿桃被她的叫声惊醒,披衣起床,把灯芯挑得更亮些。 铎月娘摸摸中衣,早已汗湿了。她努力的平复了喘气,问绿桃要了杯水喝。她一边喝水,一边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却始终没有头绪。 绿桃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是梦魇了?” 铎月娘强制压下心里的恐惧,轻轻点了点头,半晌才平复下来拉了被躺下,绿桃摸了摸她汗湿的中衣道:“姑娘先别睡,等奴婢帮你擦把身换身衣服再睡吧。” 铎月娘闭着眼睛,无力的点了点头,任由她帮着收拾。等一切收拾妥当才重新躺下,庆幸的是没有再做梦了,终于一觉到天明。 铎月娘已经是第二次梦到那条黑蟒了,她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隐约觉得那条黑蟒应该是在救她,却又想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难道只是因为她看懂了黑蟒的情绪,但是那也只是她的自以为而已,想了半天,依然没有头绪,只好作罢。 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铎月娘原本以为是自己思虑太过,不想那蟒蛇却是夜夜入梦来,有时是梦到它在花丛里嬉戏玩耍,有时是在水潭里和鱼儿缠闹,更多的时间里,是在一个漆黑的大溶洞里忧伤的看着她。那墨绿的蛇眼,有时哀怨,有时忧伤,有时又夹杂了一丝喜悦。 铎月娘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它的喜怒哀乐。她透过它的眼睛读着它的情绪,有委屈、有哀怨、偶尔也有欢喜,太多的却是忧伤。它会在太多的时候忧伤的看着铎月娘,仿佛在读着铎月娘的忧伤一般。 正文 第四十章 献祭 巨蟒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离开,反而是夜夜入梦,铎月娘对这条蟒蛇从最初的害怕,到慢慢的习惯。蟒蛇对铎月娘也并未表露出敌意,仿佛它入梦,只是为了找铎月娘话一般。 皮罗邆的脚伤让他只能躺在床上,铎月娘害怕他一个人无聊,便每日过去陪他话,有时和他一起写几个字,有时和他几个有趣的笑话,偶尔也会各自沉默着。铎罗望和玉娘依旧每天下了学便会先赶过来把夫新教的知识,教与他们俩知道。然后才赶着去学习下午的各种骑射课程。 铎月娘也努力的和毛笔奋斗着,趴在桌上写着哪些繁复的繁体字,感觉那些字仿佛在和她作对似的,怎么写都觉得不好,毛笔软软的笔尖也让她头疼,不习惯,还是不习惯呀!写着没了兴致便画起了画。不知不觉竟画了满满一页的蝴蝶。觉得好玩,便炫耀给皮罗邆看。 铎月娘把满页的蝴蝶放到他身前,笑道:“五哥,你看我画的蝴蝶可好?” 皮罗邆却是给了她一个爆栗,道:“字不好好写,就爱胡闹。”着却又看着她画的蝴蝶,沉思了一会,轻轻一笑,道:“月儿可是想着梁山伯和祝英台了?” 皮罗邆虽然只是一句玩笑,铎月娘却是满脸的黑线,尴尬的呵呵一笑:“五哥想哪里去了,这和梁祝二人有什么关系?”想着自己做的梦还不曾和他过,刚才满脑里都是黑蟒、水潭、满山的山茶花和蝴蝶。 皮罗邆却淡笑着道:“记得那次我们偷跑出去玩,月儿就了个化蝶的故事,今天看这满页的蝴蝶,以为月儿想学古人了。” 铎月娘瞪大眼睛看着他,俏皮逗了一句,“五哥对梁祝的故事念念不忘,可是年纪便有了思慕的人了?”完自己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皮罗邆却是斜睨了她一眼,也不答话,只专心的写字。铎月娘笑了一会,本来只想着逗皮罗邆开心一笑,谁知没效果,自觉无趣,只好摸摸鼻,专心写字。 见铎月娘不话了,皮罗邆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微笑,低头继续写他的字。他们便在这安静的时光里安静的互相做伴。 良久,皮罗邆轻声唤她:“月儿!” 铎月娘随口答道:“嗯!” 皮罗邆又唤了一声:“月儿!” 铎月娘还是随口答了一声,“嗯!” 皮罗邆还是在唤她,“月儿!” 铎月娘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狭长的眸,问道:“怎么了,五哥?” 皮罗邆便微微一笑,扬着唇角道:“无事!” 铎月娘早没了写字的心思,放下笔,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郁闷的道:“五哥,我这些天一直在作一个奇怪的梦。” 皮罗邆一挑眉,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铎月娘便接着道:“这梦很奇怪,好些天了,一直没个头绪,五哥帮我参详参详。” 皮罗邆终于淡淡的了一句:“来听听。” 许是她的这个梦太过离奇,又或许是铎月娘也想有个答案,便把这些天的梦一五一十的与他听。 完,铎月娘郁闷的问道:“五哥,别人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无所思,为何要做这样的梦?” 皮罗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手腕上,因为天气渐渐炎热,铎月娘只穿了一件窄袖的内衫,她的手一抬,便露出了一截手腕。等她察觉到皮罗邆的目光,不由红了脸讪讪的收了手,拉下袖。 皮罗邆却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左手。他的行径让铎月娘心里很奇怪。虽然他们是堂兄妹,皮罗邆向来却是中规中矩的,很少有拉扯她的时候。然而他并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只是两眼紧盯着铎月娘手腕上的镯。铎月娘不由失笑,自己实在是想多了,现在皮罗邆虽然算是个少年,可她到底还是个儿童。十三岁,在二十一世纪刚好学毕业吧。 皮罗邆淡淡的问了一句:“月儿这镯哪里来的,看着到也别致。” 看到这镯铎月娘又是一阵泄气,叹了口气道:“了五哥也不会信我。” 皮罗邆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都没,怎知我不信。” 铎月娘更没好气,郁闷的道:“那我我做梦梦到个和尚送我这镯,他让我戴上,然后就取不下来了,醒了这镯就真的在我手上了,五哥信不信?” 皮罗邆微皱了眉头,想了想,淡淡道:“只要是月儿的,我都相信。” 听他如此回答,铎月娘不由心里一暖,她活了两世,竟然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信她的人。想起前世,太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攀比和算计,哪里有几分真诚,一时心里有些感动,便把那日标山上香,偶得一梦的事了一遍。 听铎月娘完,皮罗邆又仔细端详了一回她手上的镯,揣测着道:“月儿可是得了这镯以后才开始梦到蛇的?” 皮罗邆向来睿智,总是能一眼看出问题的关键。铎月娘眼前一亮,笑道:“五哥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然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这只镯虽然来路古怪,但是铎月娘还真没想到接连做的梦会与这镯有关。 皮罗邆又琢磨了一会,才道:“月儿何不脱了镯试试。” ‘哎!’铎月娘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五哥的我不是没试过,只是这镯梦里看着很大的,戴到我手上就刚好合适了,脱不下来。” 皮罗邆这回却是没辙了,只好安慰她道:“既然那蟒蛇不曾在梦里害你,或许也不会伤害你。月儿何不放宽心,大唐有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们正着,却听得门外爽朗一笑:“什么蛇,什么兵?你们在什么?”却是铎罗望和玉娘已经放学大步走了过来。玉娘就是一根尾巴,经常跟着铎罗望晃悠。 玉娘笑着跳到他们旁边,搂着铎月娘道:“月儿可是听了邆赕的事?” 话音刚落却传来了铎罗望的几声轻咳,铎月娘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铎罗望,然后担忧的看了皮罗邆一眼,不明所以。邆赕还能出什么事,不过就现在而言,天大的事应该也没有先前的大了吧,邆赕已经没有可以输的了。 玉娘向来是个没心机的,自顾的挤到了铎月娘旁边坐下,道:“月儿,我刚才听到你们蛇,以为是五哥在和你邆赕献祭的事呢。”铎罗望那边又是几声轻咳,铎玉娘疑惑的看看他,“大哥,你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拿点药来泡水喝?” 铎罗望无奈的看了铎玉娘一眼,眼见阻止无效,只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铎月娘被铎罗望的反应更是弄得莫名其妙,只得顺着玉娘的问道:“献祭?”铎月娘喃喃的着,用眼光询问皮罗邆。可惜铎罗望和玉娘的到来,他又不自觉的禁了声。自从出事以后,他沉默了不少,平时都不怎么搭理人,也不爱话了。 铎罗望自顾的找了个椅坐下,有些无奈的道:“献祭的事估计没人比五弟清楚了,五弟何不与我们听听。” 铎玉娘拖着长长的尾音道:“五哥给我们吧,我也想听呢!你这次回来话少了许多。” 皮罗邆瞟了铎罗望一眼,淡淡道:“记得以前我父亲曾经送我一匹马驹,四肢匀称,棕色的毛发油光水滑的,我甚是喜爱,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追风。只是可惜当时仓皇逃命,把追风落在了邆赕,来不及带出来,也不知道它现在如何了。” 听他了一堆,他们三人却是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解。铎罗望却是哈哈笑了起来,朗声道:“这个还不简单,明儿我亲自挑一匹好的送与你,等你的脚伤好了,我们一起骑马打猎去。” 皮罗邆的嘴角去不自觉的微扬了起来。似乎心情很好。铎罗望看到,给月娘和玉娘抛去一个我厉害吧的眼神。月娘和玉娘相视一笑,微微点了下头。皮罗邆也不管她们之间的互动,只是眯了眯眸,唇角微弯。铎月娘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愉悦。也笑嘻嘻的凑了上去,就听皮罗邆淡淡的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在云弄峰下有个溶洞,洞外有个无底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洞就被一条黑色的大蟒霸占了,听家父,那蟒蛇很大,蜷起来犹如一座山,它本来是住在山里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求山下的居民开始献祭,而且祭品很是奇怪,非得要一对童男童女。民们组织了很多人去除蟒,无奈都是有去无回,只好每年准备了各种牲畜祭品和一对童男童女献祭,接受了献祭它就不在骚扰民。到如今已有六年了。” “啊!”玉娘惊呼一声,“五哥是它要吃孩吗!还每年吃一对童男童女!”着原本红润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她的反应让铎月娘更是疑惑,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皮罗邆轻轻的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铎月娘这时想到了后世的一个传,心思百转,便问道:“五哥哥,一般都是在什么时候献祭?” 皮罗邆想了想道:“大约在四月中旬,而且每过一年,祭祀的孩的年龄便增加一岁,这个奇怪的要求,让我们一直以来都很疑惑。” 铎月娘默默的点头,原来传并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是原本真实的故事的久了,被人们传得变了味,所以才成了传。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郁刀 玉娘愁苦着一张脸,皱着眉道:“那邆赕的民不是很辛苦,送孩去献祭的父母岂不是要伤心死。” 皮罗邆难得的好脾气一回,沉声答道:“再伤心也没办法,总好过它下得山来,糟蹋庄稼,吃光牛羊。” 铎罗望忍不住问道:“你们就不曾想过怎么对付它吗?而且听它要的孩都必须是9月前后出生的。” 皮罗邆无奈一扯嘴角:“怎么没想过,只是它刀枪不入,派了几拨人去,没一个活着回来。关于它要的孩的出生这个问题一直都是迷,谁也猜不透。” 话题太严肃,四个人都沉默了,铎月娘忍不住起身,打开下窗,低声道:“天热了,今天没风。” 玉娘却突然冒出一句:“月儿,五哥,我不要你们去献祭,我不要你们去献祭。”着泪水顺着圆圆的脸颊大颗的滑落。 铎罗望厉声呵斥起来,“玉儿什么胡话,一个故事而已,你疯魔了不成。”向来宽厚温和的大哥,今天却是少有的严厉。 玉娘突然的话却让铎月娘和皮罗邆一惊,铎罗望的反应也太过奇怪,她想要细问,却瞧见皮罗邆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铎罗望待她们向来是温和宽厚的,玉娘约摸也是第一次被他呵斥,吓得呆呆的,也忘记了哭。铎罗望笑了笑解释道:“玉儿或许是听五弟的太真实,被吓到了,疯魔了吧!”着也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干脆闭了嘴。 铎月娘笑了笑道:“阿姐最爱听故事,却也是最胆的,一个故事都能吓哭了。呵呵!” 皮罗邆面上淡淡的,铎月娘猜不中他的想法,只听他道:“故事我了,大哥刚才答应我的不许食言。” 铎罗望呵呵一笑,道:“自然,这个事一桩,另外还有一事,”他顿了顿,神秘一笑,“你们想不想出去玩?” 玉娘终于停止了哭泣,听到这话,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自然是想的,只是五哥现在走不了,我们不能丢下五哥。” 铎罗望道:“这还不简单,我去求求父亲,让他派辆马车,再派几个厮跟着,我们游宁湖去。” “宁湖,”铎月娘沉吟着问道:“茈碧花开了没?” 铎罗望奇怪的看着铎月娘,问道:“月儿,什么是茈碧花?” 铎月娘心里一惊,心想该死的,怎么这嘴吧的反应总比大脑快,正懊恼的想着对策该怎么回答时。皮罗邆淡淡的道:“我想的名字,宁湖里的莲花大如铜钱,与一般的莲花不同,所以想了个新奇的名字。” 铎月娘抬头看向皮罗邆,他的回答让铎月娘很意外。他却并不看她,只自顾掸着袖上的褶皱。他总是在最要紧的时候帮她解围,却又做得不经意,仿佛只是漫不经心随口一而已。 铎罗望拍手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名字有意思,如今有月儿陪着,五弟总算有点凡人的样,你那莫测高深的不话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成仙去了。罢了,我先去求父亲,看能不能带你们出门。”着拉了玉娘一起离去。玉娘一路上回头看了他们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到他们出了院,铎月娘才回头看着皮罗邆,刚想问他,他却抬起头,红着脸对铎月娘:“月儿,帮我喊几个厮来,我要出恭。” 铎月娘到口的话被他打断,只好急忙奔出门去喊了厮来,等到厮把他收拾妥当了,她早忘记要问的话。 皮罗邆在床上摸了半天,摸出一把匕首来,递给铎月娘,“这个你随身带着,父亲可以辟邪的。” 铎月娘觉得稀奇,接过匕首看了一下,外鞘是皮革做的,上面有着古朴的花纹。有一种厚重的感觉,刚想拔出来看看,皮罗邆却拦住了她,“月儿,担心,这匕首是用郁刀的淬炼方法冶炼而成,含有剧毒,可见血封喉,心些,莫伤到自己。” 铎月娘一惊,急忙把匕首递了回去,“如此贵重的东西,五哥带着防身吧,我用不到的。”皮罗邆没有明,铎月娘却是知道,六诏有三宝,浪剑,铎鞘和郁刀。浪剑掌握在浪穹诏杨家手里,铎鞘的配方为越析波冲所得,至于郁刀,却是被一个神秘的部落收藏,然而那个部落出了变故,已经无迹可寻。如此便更突显了这郁刀的弥足珍贵。 皮罗邆微微一笑,“算我借你用吧,我现在脚受了伤,需要你保护我,等我的脚伤好了,你再还我,可好?” 皮罗邆如此,铎月娘却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她也明白皮罗邆的执拗,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只好心的收下了匕首,心底忽然生出那些电视剧里江湖人的豪迈来,发誓般道:“五哥放心,我一定好好收着这匕首,刀在人在,刀……” 话没完,却被皮罗邆打断了,“一把破刀而已,哪里值得你发毒誓了,你好好的便很好。” 张秀的动作很快,几天的功夫就把轮椅做好了,铎月娘仔细打量着那张轮椅,只觉得比她想象中做的精致了好多。扶手被打磨得光滑圆润,还雕了精美的花纹,椅背也打磨出了一个舒服的弧度。而铎月娘忙着给皮罗邆绣香囊,这少年总是变着法的找她要东西,算起来,竟然也有几天不曾去探望他了。 出行的前一天,铎月娘推着轮椅去看望皮罗邆,结果少年很傲娇,竟然不理她。铎月娘问话,他也不答;与他话也不理人。铎月娘的心里很是疑惑,只觉得是他的孩气犯了,约摸是他想亲人了吧,当下也不多想,只陪着他静默的坐了一会。 铎月娘玩得心不在焉,皮罗邆斜眼偷看了她几次,她都没发现,眼看日头西斜,时辰已不早,便拿出香囊,递给皮罗邆。“五哥,那天答应你的香囊,我绣好了,给你,我回去了。” 皮罗邆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良久伸出细长的手,接过了香囊,铎月娘自动进入屏蔽状态,她觉得皮罗邆定会一句,你绣的香囊好难看,针脚粗糙不齐云云。然而,皮罗邆的却是,“怎么把手弄成这样?” 铎月娘没好气的道:“我早了不会女红,五哥偏不相信,这些都是被针扎到的。”嘴里忍不住抱怨,心里也把皮罗邆默默的祝福了几遍,同时对他的细心又有些许的感动。 皮罗邆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的手指,那些手指上都扎满了针眼,铎月娘是个女红白痴,不得不为了哄皮罗邆开心,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绣东西,着实受了很多罪。如果不是看在皮罗邆为了救她才受伤的份上,她是真的想把东西甩在皮罗邆脸上,然后告诉他,‘本姑娘就是女红白痴,你爱找谁,找谁绣去,本姑娘不伺候了。’然而每每看到他受伤的脚,铎月娘就觉得心口很是沉闷,只好默默的咽下了到嘴边的牢骚,一次次妥协。皮罗邆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叹了一口气,道:“我原只是想要你多花点心思再我身上而已,不想你却是如此蠢笨。”着摇头轻笑了起来。 铎月娘一时气急,伸手就要去夺香囊,皮罗邆手一收,把香囊藏进了怀里,笑着道:“月儿的手艺虽然不好,却也是难得的心意,实在便宜了我。” 铎月娘一时有些恼怒,赌气的道:“五哥到是了句大实话,我的手艺是不好,五哥还是还我吧,以后想要什么找了厉害的绣娘做去,省得揣了这么个破烂货降了身份。” 皮罗邆又沉默了,就在铎月娘耗光了耐心,打算就这样离开的时候,他才低低吐出一句:“你几天没来看我了,我一直在等你。”语气里有深深的失落和委屈。 铎月娘一时语塞,心底的柔软在这一刻被他触动,脾气也消了大半,只呐呐的解释道:“这几天忙着绣香囊了,我绣工不好,多耽搁了些时日。” 皮罗邆无奈的摇头,淡淡道:“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我也就随便一,月儿不擅长,以后就别绣了,伤了手指不好。” 感觉气氛有点奇怪,铎月娘扯出个笑容,岔开话题,“五哥可要喝水?” 皮罗邆‘嗯’了一声,铎月娘急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皮罗邆接过水,道:“大哥明天带你们出去游宁湖,他已经向夫告假了。” 带你们?皮罗邆的意思是他不去吗?还是他觉得自己去了不方便,铎月娘眼珠一转,心里念头升起,便道:“好啊,我们一起去,五哥,你指那我就去那,我陪着你。” 皮罗邆清浅一笑,“我不去了,以前去过了,也没多大意思。”真的没意思吗?他的心里很苦涩,却依旧平静的笑着,似乎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铎月娘心想他果真是想着不方便出行吧,歪着头笑着对他道:“五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五哥话可好?” 皮罗邆笑着伸出手在她俏丽的鼻上刮了一下,“月儿何苦陪着我烦闷,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铎月娘神秘的一笑,“五哥,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看个东西。” 皮罗邆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乖乖的闭上了眼睛。铎月娘跑出屋外,把刚做好的轮椅推了进来。“五哥,睁开眼看看!”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快。 皮罗邆慢慢的睁开眼,那一刻,铎月娘从他眼里读出了两个词,疑惑、开心!只觉得眉眼带笑意的皮罗邆,堪比窗外开得绚烂的一院春花。迷醉了铎月娘的双眼,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每每看到他的笑容时,竟会如此沉迷!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流言再起 这次出门不比他们第一次出门悄悄的走,因为皮罗邆受伤,所以特意挑了几个厮跟着,玉娘和铎罗望骑马,铎月娘和皮罗邆共乘了一张马车。丫头碧桃和绿桃乘了一张马车,还有仆妇和厮乘的马车,加上护卫,一队人浩浩汤汤的朝这宁湖奔去,铎月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皮罗邆笑问:“月儿可是有什么不满意?” 铎月娘托着下巴,语气很无奈的答道:“也不是不满意,只是觉得我们几人一起玩或许还自在些,如今跟了这么多的厮仆妇只怕是玩的不痛快了。” 皮罗邆摇头,微微一笑,“这有何难,到了宁湖,放他们自己去玩便好。” 铎月娘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心情顿时愉快了不少,车里无聊便随意的哼着调。 皮罗邆仔细听了一会,又想了一下,才道:“月儿的调很是新鲜,以前竟然没听过。” 铎月娘两世为人,最大的收益,估计就是脸皮厚了不少,当下大言不惭的道:“这曲是我自创的。” 皮罗邆想了一下,道:“曲不错,可惜忧伤了一些。” 铎月娘索性不话了,一路上又闭紧了嘴巴。这少年太睿智了,多多错,还是不为妙。 皮罗邆发觉她不愿意话,索性也闭紧了嘴巴,一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她们乘着马车到宁湖,紧走也有一个时辰,铎月娘便嘱咐绿桃上了马车在车上先睡一会。皮罗邆却吃味的道:“月儿待丫头都是如此的好,我还以为月儿对我的好是独一份的。” 铎月娘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淡笑道:“五哥最近话都是酸溜溜的,也不知现在菱角成熟没,等到了宁湖,我打些菱角给五哥吃,好去去嘴里的酸味儿。”着掩口笑了。 皮罗邆也不在意她的打趣,自顾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没有现代平坦宽阔的高速公路,虽然车夫很心,可禁不住路面的坑洼,偶尔会颠簸一下,她担心皮罗邆的伤脚,在他脚下垫了厚厚的垫,一路心的照看,却也顾不得看外面的风景了。 到了宁村,她们用轮椅推着皮罗邆,只带了碧桃、绿桃和两个厮,其余的人打发他们自顾的玩去。春天已经悄悄到来,因着本地温泉较多,气温也较平常高些,湖里的茈碧莲,绿叶舒展,铜钱般大的叶片成片的飘浮在水面上,也有些新叶刚露出尖尖的角,犹如一只只蜻蜓停歇在明镜般的湖面。铎罗望和玉娘早乘了舟下了水游湖去了。绿桃在旁边看着眼热,铎月娘便让她跟了玉娘他们一起游湖去了。铎月娘推着皮罗邆在湖边慢慢走着。湖边绿柳早已成荫,那些嫩绿的枝条随风摇荡,有一丝俏皮,一丝洒脱。不知不觉铎月娘来到这里竟然快三年了,她一时有些许的惆怅和迷惘,她想家了,想她的爸妈。 默默的走了一会,皮罗邆便指着一处宽阔的石台道:“我们且去那边坐坐。” 铎月娘抬头看去,只见是湖边一处干净的石台,约有几十米长的模样,上面三三两两坐了些许游人,或在沉思,或在眺望,也有人直接躺在石台上,懒散的晒着太阳。远处还有几头牛在悠闲的吃着青草。她轻轻嗯了一声,找了人少的地方坐下。 宁湖为地震陷落型的湖泊,湖呈狭长形,南北长6公里,东西宽1—2公里,湖水清澈,色碧如玉。湖里的茈碧莲似莲而,叶如荷钱,湖风迎面吹来,夹杂着莲叶特别的清香。吹皱一湖碧水,茈碧莲在湖风里花枝乱颤,绿叶迎风摇摆。搅乱了一方天地。 他们迎着湖风,嗅着风里带来的香味,让人心神一荡。一时心里的郁结少了些许。皮罗邆历经邆赕的变故,从一个阳光好少年变成了一个少言沉默的人。铎月娘难得感受这大自然的芬芳也沉默着,静静的感受着这安详的时光,两人一时无话。湖面上荡了很多扁舟,舟上的人形态各异,有的站在舟上远眺,有的坐在舟里嬉水。还有不少人则是不时的伸手在湖里采摘什么。宁湖只因这些鲜活的舟灵动了不少,仿佛也有了生气。在秀山碧水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沉淀。如果不能离开,或许留下来也不错!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几个村夫大着嗓正着什么,铎月娘不愿理会所以不曾仔细听他们在什么。后来起风了,她担心皮罗邆冷,便开口要询问,皮罗邆却抬手阻止了她。铎月娘只见他侧耳细听着什么,不由也凝神细听。 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李知古吃了败仗,估计是心有不甘,才提出这个条件吧。” 另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依我看,应该还是和菩萨显灵一事有关吧。” 又一个略有些黯哑的声音问道:“此话怎么?” 清朗的声音回答道:“听此次我们浪穹能获胜,不是因为菩萨显灵,而是因为咱们少主的庶出女有术法,能请得菩萨相助。” 众人急忙问道:“什么术法?菩萨真的是那个庶女请来的。” 清朗的声音神秘的道:“我也是听别人的,听是府里的奴才喝多了酒露的口风,这次诏主本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了,后来那个铎月娘施了术法,引来晴天霹雳。还请得菩萨显灵,才破了唐军,扭转了危局。” 粗犷的声音问道:“什么样的术法,能请到菩萨显灵,咱们浪穹诏何不借着铎月娘的术法大展威风,一举拿下大唐,自己做个皇帝岂不更逍遥。” 清朗的声音道:“没这么简单,厉害的术法都是会反噬的。只此一次,邆赕的郎君就代她受了天罚,伤了脚,现在还躺床上不能动。估计这次唐军要求邆赕的郎君和铎月娘去献祭,也就是想摸下铎月娘的底,看看是不是她施的法吧。” 黯哑的声音道:“府里出来的消息,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诏主是怎么打算的,要我管它什么天罚,有铎月娘在,我们浪穹还怕他唐军不成。” 清朗的声音却道:“这术法杀伐太厉害,有违天道,只怕是不能随便用的,若不然为何我们在大败唐军以后没有乘胜追击。” 粗犷的声音急道:“依高兄所言,莫非我们就只能看着铎月娘送死去?” 清朗的声音道:“一切自有诏主筹谋,我等只是闲话而已。” 黯哑的声音却又疑惑的问了一句,“这铎月娘只是咱们少主的庶出女,如何会这些术法的。况且不是已经把她送进了土主庙验明正身了吗?如何还有诸多猜忌,实在教人费解?” 清朗的声音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记得那年,吐蕃王驻扎在洱海边,最后莫名就死了,许多人都是得了恶疾,其实不然……”他卖了个关,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几个人便急忙催他赶紧。 清朗的声音又是嘿嘿一笑,“众位可还记得那年,咱们少主带回一位秀美的娘,当时已经怀有身孕,是养在府外的妾,有了身孕接回府里照顾。” 粗犷的声音道:“自然记得,那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那娘就生下了这庶女,听还因为生的个是女儿,那娘还伤心的哭了好一阵。” 黯哑的声音暂时停歇了,似乎揣测了一会,道:“您别,这娘到咱们浪穹与那吐蕃王死的时间刚好一至呢。” 清朗的声音仿佛默认了他的法,压低了声音道:“听,那吐蕃王是被一条巨蟒拍死的。那蟒蛇现在就在云弄峰下,无底潭边。” 黯哑的声音抽了一口气,“高兄可是白国时期的那个传?” 清朗的声音神秘的笑了两声,淡淡的了一句,“蛇女现,天下安!孰是孰非,谁知道呢,” …… 他们接下来还了什么铎月娘都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她想到了那天玉娘哭泣时的话,她终于明白了玉娘的意思。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流言一直不曾停歇。 月娘和皮罗邆面面相觑,半晌找不到言语。皮罗邆伸手拉过铎月娘的手握住,平静的问了她一句:“如果真是那样,月儿你怕不怕?” 铎月娘抬头,看着远方的湖面,湖面的碧水折射着阳光,明晃晃的让她睁不开眼。铎月娘微眯了眼不答反问:“五哥,你怕不怕?” 皮罗邆静静的歪着头想了想,道:“有月儿一起我不怕,只可惜你还,我却是早就该死的。” 铎月娘心里一惊,想阻止他再下去,他却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我一直做同一个梦,梦到那天院突然就有很多喊叫声和哭声。我娘笑着把我藏在床底下,她的笑是那么温柔,那么美。她告诉我不准话,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她希望我好好的活着。”皮罗邆握紧了拳头,抓得铎月娘的手微疼,铎月娘忍着没打扰他,只听他继续道:“我娘为了保护我,自己却被人……”皮罗邆不下去了。他使劲闭了下眼,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有人过,想哭的时候,看看蓝天,眼泪就不会流下来,铎月娘一直觉得那是骗人的,心伤了,看哪里都没用,该掉的眼泪一滴都不会少,如今皮罗邆只是不愿在铎月娘眼前显露自己脆弱的一面而已。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夜话 湛蓝的天空,如墨染过般蓝,蓝得是那样的干脆,那样的透彻。可铎月娘知道皮罗邆的心里早已没有了蓝天白云,或许都是阴霾吧。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经历,短短一个多月时间,皮罗邆性情大变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些。铎月娘突然生出一种恐惧,不想在听下去。便安慰道:“五哥,别难过,都过去了。” 皮罗邆只是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不被发现,我娘或许就不会死了,他们不杀女眷的。我一直躲在床底下,看着猩红的血液一滴两滴的滴到地上,最后染红了一地,我的眼里只剩下一片血红,再没有了别的颜色。德叔从床下找到我,捂了我的眼睛抱着我一路逃了出来。”他着又闭上了眼,仿佛不愿在回想过去的事。一滴泪就这样不经意的从他的眼角滴落,滑过他的鬓角。 铎月娘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者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她回过神来,手已伸到一半,皮罗邆忽的睁开了眼,定定的看着铎月娘。那眼里闪着点点寒光,刺入铎月娘的心底,让她不由心惊。低低的喊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微闭了双眼,稍许才睁开,眼里恢复为往常的一抹澄澈。他淡淡一笑:“没事,我没事!” 铎月娘收回手,低声问道:“五哥想报仇吗?” 皮罗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想!” 铎月娘一愣,不是她想象中答案,疑惑的看着他。他亲眼目睹了杀母之仇,如何能不恨,莫非是胆怯了。 皮罗邆仿佛看懂铎月娘的所思所想,淡淡的道:“一路逃亡过来,我看到百姓太苦了,我原以为自己很苦,可是看到他们流离失所,妻离散,家破人亡衣不蔽体,甚至易而食的凄惨,我好歹还有你们,还能吃穿不愁,所以我不恨了。” 铎月娘琢磨着他的话,了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丈夫争天下与百姓何干,对他们来,谁当王都一样,他们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平静的过日而已。” 皮罗邆淡淡的笑了,“还是月儿懂的比我多,我就想不出这话来。”顿了一下,皮罗邆继续道:“天下一统,月儿你那天天下一统便不会在有争斗,可是大唐还不是为了权利一直争斗不休,弑兄弑父,父兄弟成仇人,听武皇还曾亲手杀了自己的孩。月儿,什么样才是真正的一统,是八方来朝,还是四海来贺?” 对于他的问题铎月娘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皮罗邆难得的打开了话匣,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阳光少年,依然自顾的道:“月儿可舍得这富贵荣华?” 铎月娘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只能依着心里所想,笑道道:“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舍不得的,到底最重要的不过是好好活着罢了。” 皮罗邆眯起了双眸,唇角挂上清浅的笑意,淡笑着问她:“有什么是月儿舍不得的?” 铎月娘仔细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亲情是眼下我最不舍的。” “哦”皮罗邆挑眉看她,问道:“眼下?那,以后呢?” 铎月娘心里想着,总不能以后我要寻找我的梦想吧,回不去了就留下。或许学着那些穿越里的女主,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赚个盆满钵满,然后走遍天涯海角,去寻找那些最美丽的神话。最后再发展她的春天,寻一个志趣相投的良人。但是碍着现在的年龄和身份,她只得笑道:“以后的事我可不好,不是有话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么!” 皮罗邆笑了笑,神情有些落寞的道:“是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话的功夫,远远的便见铎罗望和玉娘划着船靠了岸,碧桃和绿桃提了一篮东西上来,铎月娘便推着皮罗邆迎了过去,看着篮里的嫩叶问道:“阿姐,这是什么?” 铎罗望笑道:“是茈碧莲的叶,回去让厨娘给我们煮汤喝,比莼菜味美多了,和叶榆泽里的龙爪菜有一比呢。” 铎月娘和皮罗邆对望一眼,压下心头烦乱的事,笑嘻嘻的一路回了别院。厮和仆妇们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她们吃过饭,洗漱完毕,各自睡下。 月娘和玉娘同住一间屋,铎月娘有心事一直躺在床上没睡着,却看见玉娘也是翻来覆去好不烦躁,便轻声问道:“阿姐睡了吗?” 玉娘含糊的答了一声,铎月娘没听清楚,不打算再问,却见玉娘呼的一掀被坐了起来。铎月娘看着她,她也看着铎月娘,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大半,只在屏风外的桌上留了一盏罩灯。昏暗的光线下,她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玉娘看着铎月娘,迟疑了半晌,犹豫的道:“月儿,我睡不着,我和你一起睡,我们话好不好?” 铎月娘原本也是睡不着了,听到这话索性抱了枕头和被,挤到了玉娘的床上。玉娘看着铎月娘哀声叹着了一会,闷闷的道:“月儿,大人的事好麻烦。他们的想法也好麻烦,我想不通,哥哥只要我别想了,可是我很害怕。” “大人自有大人的烦恼,姐姐现在吃的好睡的好,还有什么只得你烦恼的?”铎月娘试探的问了一句。心里想着那天玉娘哭泣的事想着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哎!”玉娘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撅着嘴道:“大人们成天只我们是孩什么都不懂,我是不懂,可我知道我舍不得你。”着伸出手,环住铎月娘。 她没头没脑的话的铎月娘一头雾水,但是铎月娘不愿追问,便对着她展露一个微笑道:“我喜欢阿姐,喜欢哥哥们,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我也舍不得你们。” 玉娘抬起手,抚摸着铎月娘的脸颊,柔声问道:“月儿,以前你身上的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铎月娘想着玉娘为她背了那么多的黑锅,还受了多次责罚,顶着欺负庶妹的名头,心里始终是有些介怀的,如今还能对她这般好,着实不容易。铎月娘心里不感动是骗人的,于是,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阿姐没欺负我。” “哎!我原是有点恨你的,我没欺负你,你却受伤了,所有人都是我弄伤你的。”玉娘悠悠一叹,柔声道:“我到母亲那里申述,母亲也只让我跪着,只有我跪了,你才能少受些苦。母亲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她也不告诉我。” 铎月娘把手轻轻覆在了玉娘的手上,心里是无法言喻的难受,她竟不知道玉娘为她忍受了这么多,只轻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怀疑过乳娘,可我没证据。” 玉娘呵呵一笑,“月儿不知道也无妨,我是你阿姐,我保护你是应该的,为你跪一下也没什么,而且每次跪了,娘亲都会给我做许多好吃的糕点。”着自己轻笑了起来。 铎月娘看着这个大自己才一岁的姐姐,心更柔软了。 沉默不是玉娘的个性,她向来就是个开心了笑,难过了哭的孩。可是今天她有心事,话经常道一半就打住了。这让铎月娘感觉很不对劲,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姐,你可是有心事,不能与我听吗?” 玉娘又开始唉声叹气,叹息了半天才艰难的挤出一句:“月儿,那天我和哥哥去看五哥,经过父亲的书房,听见祖父和父亲话了。”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想起那天玉娘的失声痛哭,面上也不露声色,只揣测着问道:“可是听到了李知古要拿我和五哥去当祭品的事?” 玉娘面露惊讶,问道:“月儿,你知道啦?”随即似乎发现自己漏了嘴,急忙把嘴捂住,睁大眼睛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一直注视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短短瞬间,已经证实了心中的猜想。点点头,“嗯,知道一点点,阿姐能和我吗?” 玉娘摇了摇头,“我和哥哥躲在窗下,听的也不是很真切,只模糊听到一些,是四月初要拿你和五哥去献祭,如果父亲他们不同意,就定我们谋逆的大罪,还放话菩萨能保佑我们一次,不保证每次都能及时显灵,不准如今已回了西天,正在坐禅呢,早顾不上我们了。” 铎月娘无奈一笑,叹了一口气,“谋逆,大唐莫须有的罪名就是谋逆了,也不多这一次。无妨,去就去,没什么大不了。” 玉娘看她只是苦笑,不由焦急的道:“月儿,你别去,我不准你去,哪里有蟒蛇,还是很大的蟒蛇,你去了会死的。”玉娘心里焦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虽然的霸道,却是满满的关怀。 铎月娘连忙安抚她的情绪,低声道:“阿姐别急,离四月还有几天,父亲会有办法的。”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祭品 许是她们话声音大了,惊醒了睡在外屋的绿桃和碧桃,两人披衣点了蜡烛进来,见月娘和玉娘一张床上躺着,不由有些奇怪。碧桃毕竟年长一些,是四个人里最大的一个,人也比较老练,只听她轻笑道:“奴婢隐约听得声音,还以为是姑娘们梦魇了。” 绿桃还年幼,只比铎月娘大个两三岁,平日里和她们一起胡闹惯了,自然不似碧桃那般拘谨,只打着呵欠道:“姑娘半夜不睡觉,只顾着悄悄话,当心明天有黑眼圈。” 铎月娘无奈的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回去睡觉,你们也赶紧睡去,别一惊一乍的嚷嚷。” 绿桃又含糊不清的咕囊了几句,径自回去睡觉了,碧桃走上前帮她们掖好被角轻轻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她们回了浪穹,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献祭的事。仿佛这事就没发生过一样。日在沉寂中缓缓流淌,随着春天的到来,各种各样的山花开满枝头,红的似火,粉的似霞,白的似雪,一簇簇,满山遍野,开得好不热闹。 那个极少把注意力放铎月娘身上的张秀,给铎月娘的关怀也多了起来。从她的衣食开始,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然而铎月娘注意到,张秀注视着她沉思的时间越来越长。铎月娘在她的目光下全身的每个毛孔都不自在了。过了良久,她才温柔的问铎月娘:“月儿,你也快七岁了,你可害怕?” 铎月娘轻轻摇头,该来的还是来了,四月的献祭,她怎么可能会忘记,梦里的黑蟒蛇每夜都会如期而至,睁着墨绿的蛇眼,忧伤的看着她。想着这几个月的梦,铎月娘福至心灵,试探的问了句,“娘亲,是献祭的事吗?” 张秀微微点了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才幽幽道:“本来你父亲已经找了生辰与你们一样的送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李知古派人把两个孩的头送回来了,那猩红的血滴答滴答的一路滴进了你祖父的书房,那样的鲜红。两个活生生的孩就这样没了。”张秀微闭了美目,仿佛不愿再回想。良久才低声道:“月娘,已经有太多的人为了我们付出了性命,我们不能再亏欠他们。” 铎月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死咬着唇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惊呼出来,她静静的看着张秀,心里各种驳杂的情绪在剧烈的翻滚。她不知道已经有两个活生生的孩为了她和皮罗邆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父母,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 半晌,张秀才睁开眼睛,温柔的道:“你是我的孩儿,我自然想让你好好的,可你终究与别人不同,娘也没办法了。” “娘!”铎月娘打断了张秀的话,轻声道:“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其,我愿意去当祭品。” “月儿,你害怕吗?”张秀又问了她一句,眉头微蹙,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 铎月娘看着张秀半晌,低下头,勉强挤出一句:“自然是害怕的。”先不是皮罗邆口中那巨大的蟒蛇,她自就对蛇有阴影,不害怕还真是骗人的。 张秀别过了头,望着窗外开的正好的一树梨花,微风一起,花瓣纷飞,如雪一般飘飘扬扬,铺了一地。“我遇见他也是在梨花如雪的季节。”张秀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唇角微微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陷入了回忆里。 铎月娘良久得不到张秀的答话,看到她脸上柔情一片,以为她在怀疑与时罗铎的往事,本不想打扰,却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只能轻唤一声:“娘,我什么时候走?”她想过自己也许会死于战乱,也许会是那天想家了而去投湖,但是一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祭品,去喂一条蟒蛇。 张秀回过神,怜爱的看着她,“明天就走,与你五哥一起。” 铎月娘心里一紧,“五哥也躲不过吗?”她想着那天在宁湖皮罗邆与她的话,心里划过一丝些微的痛。那孩亲眼目睹自己母亲的死,所以才会那么沉默。他已经很可怜了,为什么还要走上和铎月娘一样的路呢。 张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吐蕃的援兵,我们虽然等到了,但是他们要求实在是过分,如果不是你,估计我们早已覆灭,如今李知古又蓄势待发,可我们现在实在没有力量与之抗衡了。” 铎月娘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娘,现在大唐皇帝是谁?” 张秀想了一下,“唐中宗,叫李显。” 铎月娘不懂这些纪年方式,觉得有点头大,不过够了。她以前接触过的少的可怜的南诏历史中记载,六诏被灭是在开元年间,李隆基还没上台,是不是表示他们还有机会,而她也清楚的记得,里面记载着李知古很快会被拿来祭奠大祖父,所以她现在的责任就是保存实力,争取一切机会。 邆赕被李知古占领后,他修筑工事,奴役百姓,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咩罗皮已经打算亲自带领一队人马,带上大量邆赕和浪穹的土特产,以及最出名的浪剑,到大唐面见唐皇,亲自呈情,表明归附的心思以及李知古的逆天所为。所以只要咩罗皮到大唐呈情顺利,那么他回归之日就是李知古的死期。 铎月娘看着张秀,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女人,却因为心里有太多的过往,已经过早的凋零了。她能看出张秀是不快乐的,她心里有许多的心事。她不愿意,铎月娘也不问,都距离产生美,她们母女之间却只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铎月娘挺直了的身,平静的了一句,“娘放心吧,我不会害怕,我一定会回来的。”话虽然的满,到底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语毕,泪珠不自觉滚落。 张秀闭上了眼,良久才睁开,噙着温柔的笑,轻轻替她拭去眼泪,轻声道:“你不会有事的,娘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孩别怕,娘等你回来。” 铎月娘不知她的话是从何起,只哽咽着点了点头。窗外阳光明媚,各种美丽的雀鸟叫得正是欢快,铎月娘想起一事,轻声笑道:“这些鸟儿多美呀,若是把它们的身上最美的那些绒羽纺成线,在织成衣,肯定是最美丽的,不知大唐的安乐公主见了,会如何欢喜?” 张秀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交代了几句,才不舍的离开。这边张秀才刚走,铎罗望和玉娘又一路跑着走了进来。她们谈笑了些闲话,都很有默契的不提献祭的事,然而玉娘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铎罗望也红了眼眶,哽咽着道:“月儿,千万保住自己,神川都督府派的援兵还在,只等伯父那头顺利了,便可以动手,你要好好活着。”最后,千言万语都不下去了,只好别过头,挤出一句:“我们等你回来。”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了出去。 今天的意外很多,然而施玲儿和时罗铎的到来最是意外,时罗铎算得上个是好丈夫的。他虽然有一妻一妾,却和大夫人感情和睦,没事一般也不到张秀的院来。对张秀相敬却不亲密,给她们的衣食用度也是一样不缺,关怀里带着淡淡的疏离。铎月娘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也不妄作猜测,只觉得这样对张秀其实也不错。 少夫人施玲儿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端庄典雅,这次却也是红了双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憔悴了不少,时罗铎叹了口气,沉声道:“月娘,阿爹没用。”话未完却是懊恼的闭上了双眼。施玲儿却早就抽泣了起来。 铎月娘心里难过,却还是轻笑着,拉着施玲儿的袖,道:“能用我的命换得一时的太平,虽死犹荣。只愿父亲与母亲多多保重,别伤了身。” 施玲儿抽噎着,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拉着她的手,温柔的道:“你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你和大郎,玉娘的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我是真的把你当自己的孩了。” 施玲儿这话却是不假的,玉娘有的东西她必然也有一份的,衣食住行上她从来就不曾苛待过她们母女,虽然她是庶出,却也把她当嫡出一样的养着,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和玉娘先挑。铎月娘初来时,因为她的受伤,她宁愿委屈了自己所出的玉娘,也不曾委屈过月娘。 “母亲,孩儿知道!”铎月娘轻声呢喃,语气有着些许的哽咽。 时罗铎也是忍不住的伤感,他收敛了神色,温和的看着铎月娘低声道:“月娘,若李知古问起碎石阻兵一事,你该怎么回他?”时罗铎作为浪穹诏的少主,他肩上的责任不只是一个家,一个府,而是整个浪穹,有十数万民。 铎月娘略微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平静的道:“他不会问的。” 时罗铎不解,问道:“何以见得?” 铎月娘微微一笑反问道:“一个七岁的孩,对任何事都是一知半解,蓦然离开了父母和熟悉的家园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哭闹害怕,还能做些什么?” 时罗铎犹豫了一下,微微舒展了紧蹙的眉头,沉声道:“今天晚上好好歇息,明天早上与你五哥一起上路,千万要保住自己。”他顿了一下,“你罗邆脚伤未愈,你要照顾好他。” 铎月娘用力的点头算是回答,心里却在计算着接下来的事。她清楚的知道时罗铎在害怕什么,可是时罗铎肯定不知道,她这个灵魂虽然来自千年以后,但是她真的喜爱这里的一切,喜欢那两个对她爱护有加的哥哥,还有那个娇憨的,愿意为她委屈自己的姐姐。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上路 第二天一早,铎月娘端坐在铜镜前,张秀仔细帮她梳着头发,她梳的很仔细,一梳一梳仔细的梳着,从发梢到发尾,梳得一丝不乱,又仔细帮她扎了双髻,簪上绢花,最后还拿出一只古朴的银簪为她簪上。铎月娘从铜镜里疑惑的看着张秀,她还没有及笄是不需要戴发簪的。 张秀只做不见,低声道:“这簪是娘的心爱之物,陪了娘许多年,今天送给你,千万别弄丢了。” 铎月娘轻轻点了点头,最后挤了一句,“娘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吃好穿暖睡饱。” 张秀别过脸去,半晌才微笑着点头道:“好,你放心。”顿了一下继续道:“娘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眼睛疼的厉害就不送你了,马车在门口等你,你自去吧!” 铎月娘提着衣摆跪下,恭敬的给她磕了三个头,道:“孩儿去了,娘多保住!”完也不看她,急急的夺门而出,不用看也能知道,张秀如今的状况,她肯定是背过身去,消化着心里的恨。她的心伤,铎月娘如何能不懂,与其是害怕面对张秀的伤心,更不如是害怕想起千年后的亲人的绝望。如此留恋下去,她肯定会失了献祭的勇气,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或许,死才是最好的解脱,这里很好,可千年之后的世界她更是怀念。 到了府外,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哪里,皮罗邆坐在轮椅上,他的脚伤还不曾愈合。祖父丰时、时罗铎和咩罗皮都站在门口,见铎月娘出来,祖父叹了口气:“去吧,千万保住自己!” 时罗铎闭了闭眼,沉声道:“五郎,月娘,给祖父磕了头再走吧。”早有厮在地上放好了蒲团,扶着皮罗邆跪在蒲团上,铎月娘也规矩的跪好,皮罗邆借着宽大的衣袖和她的衣袖交叠,只觉手一热,却是他握住铎月娘的手,他们一起磕了头。站起身来才发现大人都别过了头去。远远的门里,施玲儿和张秀却是早已泪流满面了。张秀嘴里着不送她,到底心里还是放不下。 铎月娘心里一丝暖意浮了上来,这是她的亲人们。铎月娘伸出手,帮着厮一起扶起皮罗邆,轻声道:“五哥,我们走吧!” 皮罗邆微微点头,任由厮把他抱上了马车,刘隽手一抬,车夫一声驾,马儿便带着他们往南走去。铎月娘忍不住掀了车上的窗帘,只见门口的石狮,在朝阳下泛着淡淡的白光,显得威严肃穆。几个笔直的身影如点苍山一般,耸立在门口,迟迟没有离去,几个柔美的身影微微颤动,似是在哭泣。一阵风拂过,乱了一树的梨花。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洒了一路,似在给他们送行。 铎月娘压下心里的感伤,笑着道:“哥哥和姐姐也不来送送我们。” 皮罗邆伸手,理了一下她鬓边的碎发,淡淡的道:“你怎知他们不来送我们!” 铎月娘怀疑的看着他:“五哥见到他们来送我们了?我刚才可没见到他们。”话才完,马车拐了一个弯,只见玉娘和铎罗望共乘了一骑,正在拐弯处等着她们。铎月娘不由叹息道:“五哥睿智!” 皮罗邆也不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嘴角,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走着,铎罗望和玉娘也不话,只是一路默默的跟着,直到出了宁城。车夫一甩马鞭,车便加速驶了出去。铎月娘一直打着车窗上的帘,看到铎罗望也一夹马腹,马儿载着他和玉娘也跟着跑了起来。他们跟着马车跑了很远很远,最后他勒住了马儿,玉娘转过身,伏在铎罗望肩头痛哭,肩膀耸动,远远的,风里有她的呜咽声声,一声声哭碎了人的心。她们的马车渐渐跑远,那两人一马仍矗立在原地,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车拐了个弯,那两人就彻底的看不见了。 铎月娘最是坐不住,扭呀扭的,扭了半天,终于问道:“五哥,邆赕不是早就收回了吗?为何还要听李知古的指派?” 皮罗邆无奈的叹息一声,“是回到了我们的手里,不过我们毕竟是大唐分封的刺史,隶属大唐,他是督军,要想给我们捏个罪名实在容易,如今我们处于弱势,只能趋利避害,徐徐图之,如今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只等我父亲从大唐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哎!”铎月娘叹息一声,双手托腮,“大唐山高路远,等伯父从大唐归来,我们俩肯定连渣都不剩了。” 皮罗邆沉默了,如今他们走在了送死的路上,将来的事谁清楚。铎月娘完,也自知失言,只能闭上了嘴巴,心里却是盘算,是不是自己改变了历史,所以搅乱了皮罗邆的命运,据记载,他应该还有三十年好活,哎! 山路难行,皮罗邆脚伤才刚复原,还不能行走,他们只能靠着马车行走,终于在晃悠了三天后,到了德源城。 刚进德源城铎月娘就发觉到皮罗邆细微的情绪的变化,整个人唇抿得死紧,脸色惨白,言语全无。他很紧张,这是铎月娘的念头,不由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五哥,别怕!” 皮罗邆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嗯!不怕!” 刘隽把她们送到了德源城门口,就被李知古的人把他们拦下了。铎月娘和皮罗邆被带进了德源府,护卫换成了家丁,一路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刘隽带着护卫稍微休整之后,返回了浪穹。铎月娘想起在宁湖边听到的话,觉得藏拙或许对她们有利些,便紧紧拽着皮罗邆的手,不离开他一步,装出胆怯的样。皮罗邆的反应也很快,马上就拍着她的背不停的安慰着,“月儿,不怕,不怕!” 过了良久,门才被打开,一个宽脸方额留着大胡的人带着侍卫走了进来。也不看他们一眼,神气的端坐在主位上。 他身边跟着一个脸颊稍有些瘦削,留了山羊胡的人,那人摸着胡,眯着眼问道:“你们就是皮罗邆和铎月娘?” 铎月娘听了问话,抖了一下,缩着身就往皮罗邆的怀里躲。皮罗邆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也不话。只是手抱得铎月娘更紧些,其实他也很害怕。两个半大的人要被拿去祭祀蟒蛇,是祭祀,其实就是当蟒蛇的食物,不害怕还真是骗人的。 山羊胡还想继续问,大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博文不用再问了,督军原以为能请来菩萨相助的丫头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至少也是人中龙凤,今日看来也是讹传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能有什么本事。” 山羊胡赶紧低头哈腰道:“参将所言极是,督军也是听信了那外头的传言,原是做不得数的,只想着心点总是好的。” 大胡嗯了一声道:“有没有神通不要紧,挫挫他们的锐气也是好的,弄死这,邆赕也就绝后了,哈哈!”大胡参将笑了一阵,“既然人没有错,今天晚上就好好招待他们吃最后一餐,明天送他们上山祭黑蟒。”着不怀好意的又哈哈大笑起来。 山羊胡也是笑得一脸得意:“浪穹也不过如此,丰时技穷了,两个娃儿我们一就乖乖送来。” 铎月娘缩在皮罗邆怀里,身瑟瑟发抖,拳头握的死紧。她知道现在除了示弱别的什么都不能做。皮罗邆也死劲抱紧她,借由此来压抑他心里的恨。那天他他不恨,其实他不是不恨,只是恨太多而已。 当天晚上铎月娘仍旧紧缩着身不敢吃饭,却借着皮罗邆吃饭的动作偷藏了好些糕点到袖里。皮罗邆见她的动作,只作不知,只哄着铎月娘吃饭。最后铎月娘也吃了很多,吃得很饱。 丫头们来收拾东西都偷偷奇怪,这两孩还真能吃。皮罗邆狠狠的看了她们一眼,几个丫头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都吓了一跳。也不敢话,低着头心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被李知古的人催促起床,简单梳洗过后,皮罗邆背家丁胡乱的塞进了马车,铎月娘担心他的脚伤,也急忙钻了进去,马车一路向南直奔云弄峰而去,祭祀的队伍很大,祭品也很丰富,各种猪鸡牛羊,山兔麂。拉了几大车,铎月娘坐在马车里悄声道:“五哥,祭品里有盐就好了。” 皮罗邆笑看着她:“你还想腌腊肉吗?” 铎月娘睁大眼睛,故做奇怪的看着他:“五哥,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所想的?” 皮罗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知道铎月娘只是在逗自己开心,索性岔开了话题,“你头上的发簪很别致。”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最后一夜 铎月娘这才想起张秀送她的发簪,拔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打量,这簪只是银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造型像一条蛇。簪身是蛇尾的造型,上有着细密的蛇纹,簪头是三角的蛇头,整只簪看着就像是一条蛇。看着很是乖顺的蛇造型,铎月娘总觉得它有着几分诡异,那奇怪的感觉让她心里不舒服,语气不由平淡了几分,“我娘送我的,是她早年的爱物。” 皮罗邆拿过发簪,仔细打量了一回,也不话,只仔细的簪在了铎月娘的发间。“既然是你娘留给你的,那你要收仔细了。”想了想又问道:“我送你的镯你怎么不戴?” 铎月娘尴尬的笑笑,总不能那是你娘留给你和你媳妇的,我怎能随便乱戴,当下不好意思破,只能随便扯了个谎:“我手,镯有点大,过两年再戴。”想了想,又把发簪摘下,“五哥,这发簪回赠于你。” 皮罗邆看着发簪,又看看铎月娘,“这是你娘的心爱之物,如何能送我?” 铎月娘很想回他一句,你不也把你娘留你的手镯送我了?到底没敢出口,只呵呵干笑道:“就知道五哥看不起这破烂货,到底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着作势要收回。 皮罗邆却伸手接过发簪,“想来你也欠了我许多礼物,这个权且做个添头。”着收发簪入怀,又微微一叹,“此去不知还有没有以后,好想看看你长大后的模样。” “五哥害怕吗?”铎月娘轻声问了一句,她心里也是有些打鼓的,但是想到梦里的那条黑蟒,好奇盖过了她的恐惧。 皮罗邆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一声:“有点,不过我更担心你。到了那里如若真有蟒蛇,我想办法拖住它,你寻到机会快逃。” “五哥为什么不让我拖住它,你赶紧逃呢?”铎月娘失笑了,皮罗邆还未成年,竟然想着要保护她,真不知这时代的人都是什么特殊材料造就,竟都如此的早慧。 皮罗邆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轻笑着道:“我脚伤未愈,行走都吃力,你我逃得了吗?” 铎月娘突然不想再和他争辩这个问题,便乖巧的点头道:“好,那五哥要多拖一会,我人腿短,跑不快!” 皮罗邆失笑了,“还在调皮,怎么就不能学学玉娘的端庄大方,娇憨可爱。” “哦!”铎月娘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道:“原来五哥喜欢阿姐那样的女呀!”着拍手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又赶紧压下了声音。 皮罗邆则是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轻扯着嘴角,露出一抹轻笑。那笑如美丽的少女推开窗,见到了一树盛开的桃花,心情飞扬;又如清风拂过旷野,带着舒适的幽香,让人心旷神怡,一下把铎月娘看的痴了,眼里心里只有他。心想这少年的笑容可真好看,虽然只是清浅一笑,却也是风情万种了,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的妖孽。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他慢慢拉下了唇角,抿紧了唇。不再理会铎月娘。铎月娘只好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少年若是女,长大了肯定是倾国倾城的貌,只是他们还有机会长大吗? 紧走慢走,到云弄峰下的羊角村时,她们也走到了快天黑,皮罗邆的脚伤还没完全恢复,好在没有不适。只可惜山路崎岖,她们坐了马车,却也颠簸得头晕。为了不引起怀疑,铎月娘一直都窝在马车里依偎在皮罗邆身边,他也很配合的搂着铎月娘,一副哥哥保护妹妹的模样。 带队的是个高个,长的比较魁梧。话声音很是洪亮,性格也是粗犷豪迈,有着少数民族特有的爽朗。他看了下天色,抬了下手,吩咐在山下的羊角村休息一晚,明天送他们上山。 当天晚上他们在叶榆泽边上燃起了篝火,烤了烤肉和一些鱼干。也许是看月娘和皮罗邆都还年少,又或许是想着过了今晚,明天便是他们的死期了,一时动了恻隐,竟还分了一些食物给他们。铎月娘和皮罗邆潦草的吃了东西便合衣坐在篝火边取暖。好在已经是初春了,气温已不低。 月亮终于不情愿的在天上露了大半个脸,不甚明朗的月光照着叶榆泽,水上生起点点银亮的碧波,一时阴暗和明亮在湖面上交相辉映。就像是湖面突然下了一层白霜,又似有许多泛着柔光的珍珠不心撒落在银盘上。月亮越爬越高,珍珠便越洒越多,当一切都亮白到极致的时候,一朵薄如轻纱一般的云朵轻柔的拂过,悄悄给月亮戴上了一张清透的面纱,似不经意的把月光的皎洁都藏在了轻纱后。使得他们周围的一切在悄无声息中笼在了晦涩的阴暗里。 皮罗邆搂着铎月娘,在她耳边轻声:“月儿,时间还早,你先伏在我膝上睡一会吧。” 铎月娘看着淡淡的月光轻声问他:“五哥,你呢?” 皮罗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困,你睡吧!” 铎月娘哪里能睡得着,今天已经是初十了,还有五天月亮就圆了,还有五天或许她就能证实千年前是否就有蝴蝶会了。可是她没有机会了,也许他们明天晚上就再也见不到月亮的圆缺,也见不到后天太阳的升起。铎月娘扯出一个微笑,“五哥,我们话吧,我们一起等着看日出,红彤彤的太阳从那边的山头爬上来,照在湖面,给远处的大山,还有这叶榆泽都披上了橘红的外裳,如火一般绚烂,那一瞬可是美到极至了。” 皮罗邆淡笑着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又胡话了,你几时见过这里日出的景致了。” 铎月娘忍不住又想骂自己笨了,怎么嘴巴总是比大脑快,只好讪讪的干笑几声,“五哥,我乱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这样。” 皮罗邆也不计较她话里的漏洞,只温柔的凝视了她片刻,扯着嘴角淡淡一笑道:“睡一会吧,明天日出前我定会喊醒你的。” 铎月娘却不依,和他耍着孩的无赖道:“五哥不睡我也不睡!” 皮罗邆好看的眉,拧了起来,好看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半晌才忍耐着道:“月儿乖,你先睡。” 铎月娘不满意他的词的,索性闭了嘴,只盯着他好看的眉眼细细的打量。直到他的脸上慢慢浮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才道:“一人睡半宿,你先睡!” 皮罗邆被闹得没了脾气,只好无奈的笑道:“依你便是,你先睡,三更天我喊你,那时我在睡。” 铎月娘仍旧不放心,加了一句,“三更天一定要喊我,赖皮的是狗!” 皮罗邆又轻扯着唇角淡淡一笑,“好,赖皮的是狗!”心里却暗笑这个不诚实的丫头,眼皮都在打架了还强撑着,到底是年纪,一副永远不认输的模样。 铎月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她入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模糊里只听得皮罗邆似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句,“只要你好好的,我当一回狗又何妨。”铎月娘却早顾不上这些,此次,她梦里黑蟒的影特别的清晰,铎月娘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眼里露出了惊喜。铎月娘看到它在花丛里和蝴蝶嬉戏,在潭水里洗澡,身上的黑鳞闪着冷冷的光,似黑色的天幕,又似在黑色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打了一层薄薄的蜡。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它的神色是如此的愉悦而欣喜,仿佛它得到了天下至宝,又好似它马上可以化身成蛟。 它的欢喜感染了铎月娘,铎月娘忍不住道:“我能看懂你的情绪,只不知你是否知我心里所想。” 黑蟒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睁着墨绿的眼睛,委屈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想了想继续道:“我看到你很委屈,可我不懂你的委屈。” 它的眼神又化做了无奈,还有一如既往的忧伤。“又是忧伤,只是你的忧伤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铎月娘好笑的问道。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和一个朋友话,这黑蟒出入她的梦境太多次,铎月娘已经不害怕它了,已经习惯了它。而那次在梦里,它吞噬了那些战死的将士的鬼魂应该也是为了救铎月娘,因此铎月娘已经把它当成了朋友。 铎月娘是被皮罗邆推醒的,他轻摇着她,“月儿,别睡了,快日出了。” 铎月娘迷蒙的睁开眼睛,他宽大的斗篷一半在他身上,一半盖在铎月娘的身上,难怪昨夜不觉得寒冷,竟然是他把温暖分给了自己。 铎月娘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道:“好了每人睡半宿的,五哥怎么不喊我?” 皮罗邆却是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只猪,睡着了就喊不醒,还流了我一身的口水,怎的还来怪我?” 铎月娘一惊,伸手赶紧去擦嘴角,却看到他笑得一脸得意,才发觉自己上当了。不由别过脸去不理他。他却是凑到铎月娘耳边,轻声道:“月儿,你看,太阳出来了,真美!”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争相赴死 铎月娘抬眼远眺,起先只是一抹霞光染红天际,渐渐的一轮红日缓缓的从山的那一头爬了上来。把红色的霞光铺天盖地的洒满了湖面,村里早起的人们已经划了舟在湖里劳作。男的划桨,女的撒着渔。在初升的朝阳下,把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橘红,远山是橘红色,天空是橘红色,湖面是橘红色,就连渔舟和打渔人也都染成了橘红。舟随着暗流慢慢的飘荡,慢悠悠的生活节奏,犹如那拍打着渔船的浪花,一波再一波,不急不缓,一切是那么的祥和宁静。红色渐渐散去,化为银白,湖面上银白色的波光和着水雾,形成了水天一色的迷蒙,似人间仙境,竟把远处秀美的青山都掩映在了其中,只余粗浅不一的线条穿越迷雾,把群山轻浅的勾勒。 四月的春天,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香,似花香又似草香,仔细嗅着还有树香。不等她分辨个仔细,太阳的热度已经爬的很快。等他们潦草的吃了点东西果腹,水面的雾气已经悉数散去,刚才还暖暖的太阳已经有了一点点炙热。阳光照着湖面,星光点点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个看了看天时,便招呼着上路了。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走去,舍舍女扶着柳枝,挥着牛尾巴,跳着神秘的祭祀舞蹈,在前面开路,送行的人赶着猪鸡羊等三牲祭品在后面缓慢的跟随。路难行,铎月娘和皮罗邆就夹杂在祭祀的队伍里,一路慢慢行走。她们走的路是以前打柴的樵夫踩出来的,因有蟒蛇的缘故,近几年已经没什么人走,路上落满了厚厚一层松针,踩上去一步三滑,不大的一会功夫,皮罗邆的脚伤得更厉害了。他原本就是脚伤未愈,现在旧伤添了新痛,豆大的汗珠一颗颗从他的脸上滚下。铎月娘又是焦急,又是心痛。只能央求那些一起来送行的背他一段路。他们却都笑着,都要死的人了,哪里还这么娇贵,反正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脚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铎月娘无奈只好咬了牙,让皮罗邆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借力,一路扶着他慢慢走。 大个见他们走的慢,很是不耐烦,眼见日头已经爬上了高空,唯恐耽搁了时辰,只得指派了两个年轻的士卒背了他们赶路。虽然走的快算是变相的缩短她们的死亡时间,可看到皮罗邆终于歇了一口气,铎月娘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如此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她们来到一个水潭边,只见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潭水清澈如镜,清幽见底。潭后是漫山遍野的松林、柏林、棕榈林、茶林、杜鹃林、毛竹林。潭边还有合欢树、酸香树、黄连木等芳香树种,各种杜鹃、报春、映山红争相斗艳,一蓬枝叶茂密、开白花、发清香的茨蓬,在其间更是抢眼,算是万花丛中一点白,深深吸引了她们的目光。一棵约半人高的夜合欢树艰难的在潭边占了一席之地。然而茨蓬却顽皮的伸出一两条柔嫩的绿枝搭在了夜合欢树上。 各种漂亮的蝴蝶如凤尾蝶、大瓦灰蝶、枯叶蝶、兰翠凤蝶、优越斑粉蝶等等,都尽情的抖开了翅膀,在花间树下嬉戏轻舞。花香和着草香,吸引着各色的蝴蝶往来蹁跹,这里就是蝴蝶的乐园。 铎月娘抬头往上看去,在松林后隐约可见有一个大溶洞,就像是一只怪兽张开了巨大的嘴巴,准备吞噬所有误入的生灵。铎月娘对这里的环境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仔细一想,她差点惊掉了下巴,这里不就是梦里的地方吗?然而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溶洞,她的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丝期待,仿佛就要见到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莫名有些近乡情怯。 感受到她情绪波动的皮罗邆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握着铎月娘的手,手上传来的温度,让铎月娘清醒了过来,她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神情,默默的往前走着。 前面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大个噌的一声,拔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别的士兵也拔出了大刀,刀尖对着铎月娘和皮罗邆,示意他们不许停,继续往上走。大刀闪着阴冷的寒光,铎月娘忍不住心里一颤,皮罗邆不由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传达。感觉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铎月娘勉强定下了心神,和皮罗邆一起驱赶着各种牲畜往山洞爬去。皮罗邆的脚有伤,她们走的不快,铎月娘不时回头看一眼,却只见那些士兵并没有退下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吼了一嗓道:“娃儿,快点上去吧,咱们会在这里守着,如果你们敢下来,老的刀最爱吃肉了,若你们做不了蟒蛇的腹中餐,老就让你们做我的刀下鬼。”着一群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越接近黑黝黝的洞口,铎月娘心情越是复杂,恐惧里有一丝期盼,胆怯中又带了欢喜,不清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虽然她们走的很慢,但是路都是有尽头的,她们迟疑的站在了洞口不远处的交叉口,洞里依然没有动静。算是给她们的一点点安慰。铎月娘回头看去,隐约还能看到潭水边那些士兵手里的大刀闪着的寒光。 皮罗邆拉了拉她的手,对她轻声道:“月儿,你站在这里,我先进去,如果有什么动静,你别回头,只管跑。” 铎月娘看着这个实际年龄大她六岁,心里年龄了她十多岁的人,心里一阵感动,轻轻点了点头道:“嗯,好!” 皮罗邆松了口气,唇角溢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眉眼间的开怀是那么的耀眼,晃得她的眼睛生生的疼,他伸出手,在她巧的鼻上轻轻刮过,低声道:“月儿,蟒蛇吃了一个人应该好些天不用再吃东西的,你,好好活着!” 铎月娘轻轻一笑,忍住眼底的泪意,抬手指着不远处一丛丛开得绚烂的杜鹃花,红色的杜鹃开满了枝头,花团锦簇,远远望去是满眼的红艳,犹如一抹红霞在林间缠绕,让人分不清天上人间。“五哥,我今天没花戴,你帮我摘一朵来,帮我戴上,好不好?” 皮罗邆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温柔一笑,眼底是满满的怜惜和浓得化不开的情愫,“那花开的漂亮,配你正好。”他抬眼打量着不远处的杜鹃花,又看看铎月娘,在估算来回的时间,不放心的叮嘱了铎月娘一句,“月儿,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便回,别走开!” 铎月娘乖巧的点头,微笑的答道:“好!”她其实也有她自己的计较,这少年为她做的够多了,这送死的事还是让她这个死过一回的人去吧。 皮罗邆嘴角挂了轻浅的笑意,拄着树枝,一步三回头的向着花丛走去,因他脚伤未愈,走的极为吃力。铎月娘安静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笑望着他。只见少年吃力的走到花丛边,认真打量着杜鹃花,犹豫了许久才伸手摘下第一朵杜鹃,就在他伸手时,铎月娘转过身,提了裙向山洞里跑去。山路上落满了陈年的松针,一步三滑,她手脚并用的跑着,最后几乎是在爬行。山洞已然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刚想走进去。 “月儿!”耳边忽听到一声绝望的呼喊,是皮罗邆在呼喊她,那绝望的声音让铎月娘听了只觉心突兀的痛了一下,微微的疼了起来,她回过头,只见他惊恐的站在花丛边,身边红杜鹃散落一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绝望。 铎月娘对他露出一个璀璨的笑,自认笑容明媚,堪比这四月春杜鹃的绚烂,铎月娘动着唇形,无声的道:“五哥,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够了,来到这世界,这少年给她的温暖够了。 铎月娘很紧张,手里的手绢攥得死紧,手心里也有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深吸一口气,一抬手把手绢扬了出去,然后转身往山洞里走去,不再理会皮罗邆的声声呼喊。 山洞里阴暗潮湿,往里走了一段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让她有一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借尸还魂,没有铎月娘,没有皮罗邆,没有六诏,没有一切的一切,她还是杨妍,她一直都在黑暗里徘徊从不曾离开过。 走了不久,铎月娘碰到了一堵湿润冰冷的墙,那冰凉的感觉让她心里恐惧。一阵窸窣的声音,一条湿漉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脸上。铎月娘闭着眼睛,不敢胡思乱想,可如此黑暗潮湿的环境却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边,然而她此时唯一想不到的却是一条黑蟒,堵在了她的面前,它吐着红色的信,在舔着她的脸。铎月娘屏住呼吸,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她很希望自己能昏死过去,即便是晕倒也是她此刻非常希望的。然而她的理智是如此的清晰,思维还是如此的敏捷,让她准确的捕捉到了身边的响动,闻到了空气里那潮湿的腥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憋的太久让她忍不住悄悄喘息。刚喘息到一半,她便惊恐的听到洞外传来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让她的心又狠狠的揪了起来。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与蟒蛇谈条件 随着脚步声传来的是皮罗邆带了一丝哽咽的喃喃低语:“月儿,别怕,五哥来陪你!月儿,别怕,五哥来陪你!”一声一声,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却一字一字如重锤般敲打在她的心窝上。这个少年不要命了吗,明知这里有蟒蛇,为何还要进来送死。 铎月娘想出声阻止他,可她知道她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脚步和陪死的决心,她只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在铎月娘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上帝仿佛在她的心灵上开了一扇窗,幽幽的绿光在那一刻悠然亮起,似两个墨绿的灯笼,她又看到了那双墨绿的眼睛。 它眼里的色彩不是欢喜,不是委屈,更不是忧伤。它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死灰,一层没有了生气的灰,仿佛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只保留了濒死前的喘息。 铎月娘看着它的眼睛,仿佛又坠入了梦魇。在点苍山深处,有一个神秘的部落,他们与蛇群和睦的生活在大山里,他们就像朋友一样,人们辛勤劳作,饲养猪鸡牛羊来供奉群蛇。蛇又用自己的身躯为人们开辟了安全的生活场所,赶走一切威胁到人类生命的野兽,人类是蛇的朋友,蛇是人类最忠实的守护。 铎月娘看着眼前如水流过的片段,她理解不了这些事,也不懂这些代表了什么。蛇与人一起生活,在她有限的认知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铎月娘正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有人在与她着久远的故事。耳边却听得一个声音低低的呼唤着,“月儿,月儿!”她一个激灵,人清醒了过来。哪里还有潮湿的墙,哪里还有湿漉漉的信,刚才的一切仿佛就是她的南柯一梦。 是皮罗邆正吃力的背着她往外走,他的脚瘸的更厉害了。是了,他肯定是不顾危险奔进来寻找她,又伤到脚了。铎月娘轻轻的唤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背着她,喘着气:“月儿不怕,我在!”气息非常紊乱,还带了一丝后怕的颤抖。 铎月娘眨着眼睛,逼回涌到了眼底的泪,轻声道:“五哥我没事,我自己走。” 皮罗邆沉默了一会,放下她轻叹一声道:“月儿辛苦些,扶我一把吧,我的脚又痛了。”语气带了无奈,还有一丝被她错过了的欢喜。 铎月娘揣测他脚伤未愈,刚才肯定是一路不顾脚伤追上来的。所以也不做声只默默的扶过他的手臂搭在肩上,触摸到他的手臂,铎月娘感觉到他手上密密麻麻的擦伤。她不敢去想,皮罗邆在脚伤未愈的情况下,是怎么爬上来的,也许一路摔了很多次吧。 他们一路搀扶着出了洞口,找了块大石头让他坐下。铎月娘这才有空打量他。他的狼狈吓了铎月娘一跳,他的脸上,手上都有擦伤,或深或浅,有斑点的血迹渗透了冰蓝色的衣服,如开在衣服上的点点殷红的花。衣服也划破了好多道口,铎月娘的眼泪,在也忍不住,如决堤的湖水般涌了出来,一串串泪珠划过她的脸,一滴两滴都滴在了他的衣服上,最后是潮湿的一片,晕染开了他衣服上的血迹,在衣服上开出了嫣红的花。红得刺目,“五哥,你伤得怎么样了?”她本来想你怎么不逃,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只问了一句关切的话。 皮罗邆静静的看着铎月娘,伸手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水。良久才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声了一句,“我摘了很多杜鹃花,每次都觉得摘到了最好看的,却又觉得另一朵更好看些,最后只得了这朵。”他轻轻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朵红艳艳的杜鹃来,只是一路的摸爬滚打,花早就变了形态,早不复刚才的娇艳,“不想送到你这里却还是残了!”完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随手就把花朝山下扔去。 那朵残花在山谷里跌跌撞撞打了几个旋转,不舍的跌落深处。铎月娘的心随着残花沉入了谷底,她们都没有退路了吧。潭边的人们还在观望这里的情况,见他们进了山洞又出来,已经有人搭弓拉箭了。皮罗邆随意的坐在大石头上,这看似无意的动作却刚好挡在了铎月娘的面前。如果下边的人开弓,必然只能先射他。铎罗望对她好,因为他是哥哥;玉娘对她好,因为她是姐姐。皮罗邆却是愿意为她舍了性命的,因为他也是她的哥哥。明亮而炙热的阳光洒在林里花间,苍翠的绿叶反射着点点阳光,斑驳的刺得她的眼更痛了。她半眯着眼睛,拉着皮罗邆的手,对他甜甜一笑“五哥,左右逃不过了,一起死吧,有你陪着我,甚好!” 皮罗邆微眯了狭长的眸,唇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道:“我原打算在奈何桥等你的,见你跑了,我便着急,我觉得我若来的晚了,奈何桥上,忘川河边,你定然都不会等我的,所以我只能跑的更快一些。所幸我还是追上了!” 她们俩自顾的着,笑着,浑然不觉背后阴冷的山洞里的恐怖。亦忘却了山下对着她们正在瞄准的弓。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铎月娘只觉得这两年多,他们给予她的温暖足以让她了无遗憾的舍弃生命。 “五哥,我听黄泉路上开满了彼岸花,你还欠我一朵花,别忘记给我摘!”铎月娘笑眯眯的着,如同在着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玩吧,根本没有生命走到最后一刻的惊惧。 皮罗邆微微一挑眉头,“我听哪里还有个三生石,我们一起把名字刻上去!只是我还欠你两块豆角糕,只能来世还你。”皮罗邆是面对她坐在石头上的,铎月娘站在他前面,她的视野在山下,他的视野则在山洞那边。她一边和皮罗邆话,一边暗暗注意着山下的动静,只想着他们一开弓就推倒皮罗邆,却发现山下的人忽然丢了弓,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往山下跑去,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有几个直接是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跑。铎月娘疑惑的看向皮罗邆,却见他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搂住她,把铎月娘牢牢的护在怀里。天空在这一瞬间黑暗,他们被什么东西卷了起来,升到了半空,然后又拖进了黑暗里。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周围又是一片阴冷黑暗和潮湿,她的记忆定格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皮罗邆死命护住了她,他们被什么东西缠住拖曳。铎月娘心里着急,用手摸着周围。也顾不得害怕,开口唤道:“五哥!五哥!” 铎月娘呼喊了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手在黑暗中摸索,终于触碰到了一片衣料,她心里一喜,顺着衣料摸去,手上传来的真实感觉告诉她,她摸到了一个还带了温度的人,铎月娘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也不敢随意的移动他,只能用手摸着附近的环境。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她才发现一对墨绿的灯笼缓缓的向她靠近。对于这墨绿的眼睛,她是如此的熟悉。铎月娘心底的恐惧稍微退却,她颤着声音,故作坚强的道:“你要吃我们便吃吧,不过你只能先吃我,如果你先吃了五哥我会伤心的。” 墨绿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她,犹如每一次在梦里相见一般。铎月娘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何能看懂它的情绪,思量着道:“即使你不想吃我们,我们也走不出去。只有叨扰了,你的地盘我租借了,等五哥和我能回去的时候我定然沐浴更衣,虔诚的把各类牲畜祭品奉上。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奉上,只是你不能吃五哥。” 铎月娘一边一边认真的注意着那双眼睛,里边有她能读懂的情绪。果然她话音刚落,铎月娘就看到那墨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却也只是一丝,转瞬即逝。接着又是不舍,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忧伤。 除了它的眼神,铎月娘没法与它沟通,但是她确定了一点,它不会吃她们,至少暂时不会。 铎月娘又重新爬回皮罗邆旁边,脱了外袍盖在他身上,她在黑暗里祈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那绿色的灯笼动了起来,往洞口而去。铎月娘原本以为它要爬出去,然而它却是用巨大的身躯堵住了洞口,然后一颗明亮的珠似乎从它口中滚了出来,珠的光亮瞬间把整个洞穴照得明亮。 原以为溶洞不会太大,却没想到里边竟然是别有洞天!标准的喀斯特地貌溶洞,有着特有的石花、石笋、各种被流水侵蚀的地表显示出各种地貌特征,恍然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靠近洞口是一棵大石柱。正中是一片足有一个足球场大的石滩,黑蟒大半的身正趴在石滩上,墨绿的眼睛微闭,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铎月娘不相信它在冬眠的。再往里是一股浅浅的暗流,在低洼的地方还积了浅浅一潭水。她和皮罗邆刚才就昏倒在石柱旁边。巨蟒的尾巴挡住了出口,也挡住了外面的光,如果没有这颗珠估计留给她们的只有黑暗了。 溶洞里的石头材料很特殊似乎能反射光线,所以只一颗珠,就把洞里照得亮如白昼。借着这亮光,铎月娘终于看清了蟒蛇的全貌,让她觉得似曾相识。然而,看到皮罗邆蜷缩着身,脸上潮红一片,竟是发烧了。没有药。铎月娘焦急了半天,只想到了物理的降温办法。她跑到潭水边沾湿了手绢,帮他冷敷,只希望别烧坏了脑才好。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蟒桥 铎月娘不由暗暗感激绿桃的勤劳,只要有空闲,绿桃就给她绣手绢,此次出门给她准备了不少,铎月娘借着潭水仔细的帮他清洗伤口,他在昏迷中不时的微蹙眉头,应该是被弄痛了。铎月娘没有消炎药,更不懂草药。清洗好伤口,铎月娘心里万分焦急,最后想到银可以杀菌,能起到消毒的作用,可以防止伤口感染,急忙翻找着皮罗邆的衣兜,终于找到了那只蛇形发簪,清洗干净后,把簪放在最大的那道伤口上。以前听过曾有人上战场受了伤,会把银打成薄片,覆盖在伤口,防止伤口恶化,不知是否有效,如今她除了祈祷,只能祈祷了。 她忙碌的时候,黑蟒又睁开了眼睛,打量着她们,铎月娘也不理会它,一直在照顾着皮罗邆。她一遍遍跑到水边,把手绢弄湿,又给他冷敷上去,终于他脸上的潮红退却了。铎月娘也松了一口气,抬头扭了扭脖,刚才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皮罗邆身上,这会终于放松了下来才觉得脖都酸了。她随意的看了一眼黑蟒。突然感觉那里游戏玩不一样,又仔细的打量了溶洞一遍,才发现就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黑蟒巨大的蛇头挪了个位置,就在它的头刚才挡着的地方露出了另一个山洞。洞口被半垂下的石头遮挡,可容一个人进出。后面好像还有空间。那里地势稍高一些,看着要干燥一些。但是她不敢随意的挪动皮罗邆,只怕他伤到了骨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铎月娘的肚慢慢也饿了。她摸了摸怀里藏的几块糕点,拿出一块,仔细的分做块一点点的塞进皮罗邆的口中。然后又到潭水边洗净手绢,让手绢吸满了水,也顾不得水是否卫生,只把那生水一点点挤到皮罗邆的口中。虽然在昏迷中,可下意识的吞咽动作,还是让他把糕点咽了下去。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皮罗邆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精神有些萎靡。铎月娘轻声的唤他:“五哥!五哥!” 皮罗邆轻轻唔了一声,睫毛颤动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有些涣散的目光就那样没有焦距的茫然的看着铎月娘,慢慢的才了焦距,等看清了身边的人,他清浅一笑:“月儿,我死了还能看到你,真好!” 铎月娘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看皮罗邆的神情,应该是被黑蟒吓到了,甚至以为她们被吃了吧!铎月娘浅浅一笑:“五哥,我哪有那么容易死的,我们还活着,你觉得那里痛?”铎月娘现在还是比较关心他的伤势,一直担心伤到他的骨头。 皮罗邆试着感觉了一下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不觉得痛,我只是被吓晕了。”着慢慢坐起身来。 铎月娘赶紧扶了他一把,拿出一块糕点,“五哥吃点东西吧,你吃饱了才能保护我。” 皮罗邆看着糕点,沉思了一下道:“那天你藏了五块,你吃了没?” 铎月娘指着剩下的四块,吐了吐舌头,调皮的道:“刚才你睡着,我饿了已经吃了一块了,现在不饿了,你快吃!” 皮罗邆淡淡的看了铎月娘一眼,眼神微敛,“我也不觉得饿,还是先收着吧!”自邆赕出了变故一来,他一直都是沉默的,也很少笑。不知道是不是铎月娘的错觉,总觉得这两天他的笑容特别多。他魅惑的笑容迷了铎月娘的眼,他本来就是一个俊俏的男孩,如今一笑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了他的色彩。铎月娘的心漏跳了一拍,下意识的道:“五哥,你笑起来真美!” 皮罗邆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也不与她计较话语里的错误,别过头去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当他看到黑蟒时身躯一震,又很快镇定了下来,轻声问道:“它一直在这里?” 铎月娘知道他想问什么,其实她自己也是害怕的,只是除了害怕,她与黑蟒之间还莫名的多了些什么,轻声的答道:“嗯,它不想吃我们,估计肚还不饿!”虽然相信皮罗邆,到底还是隐瞒了她与蟒蛇之间奇妙的关系,不想让皮罗邆担心。 铎月娘又看了一眼哪边的山洞,那边比她们所处的地方要高一些,看上去也干燥一些,她轻扯着皮罗邆的衣服,“五哥,那边有个山洞。”随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 “嗯!我看到了,只是怎么过去?”皮罗邆轻声道。“即使黑蟒不吃我们,我们要过去也不容易,那横亘在中间的水潭,也不知是否有危险。” “五哥,我试试!”铎月娘轻声着,她仔细的打量着黑蟒像灯笼一样的大眼睛。它的眼睛里有矛盾的情绪,仿佛在挣扎。张秀她与别人不同,她只知道自己的灵魂属于一千多年以后,别的都不知道。但是现在铎月娘知道她的与别人不同,应该就是她能看懂这黑蟒的情绪吧。铎月娘站起身,压下心底的恐惧,慢慢向黑蟒迈出一步。 皮罗邆拉住她的手,低吼一声:“月儿,危险!”话语里是对她满满的关怀。 铎月娘淡淡一笑,“五哥,我们现在不够危险吗,既然结果都一样,那么我希望至少我们现在可以住的舒服一些,这里太潮湿了。” 皮罗邆低下头,没有再话,拉着她的手慢慢松开了。他低低的了一句:“如果…”顿了一下,又挤出几个字,“奈何桥上等我!”他的意思是不会独活了,铎月娘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会心的。” 完轻轻一笑,“别忘了给我摘彼岸花!”完便朝着水潭边走去。这里本来就潮湿,她不想再弄湿鞋袜冷了自己。水很凉,她脱了鞋袜,试了试水。冰冷的水让她一个哆嗦。 “月儿!”猛听到皮罗邆一声惊呼。铎月娘回头看去,却见一片黑影笼罩了下来,心里暗叫“不好”,随即惊恐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然而,等了半天却都没有动静,心睁开眼睛一看,见蟒蛇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只是蛇头挪了个位置,横亘在潭水上。见到黑蟒没有攻击铎月娘,皮罗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铎月娘提到嗓眼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铎月娘看着黑蟒巨大的头颅,看着它横亘在潭水上,仿佛要给她搭桥的样。铎月娘想了想,对黑蟒道:“你是要帮我过去吗?” 黑蟒眨了下眼睛,表示她对了。 铎月娘还是不放心,又道:“如果我从你头上爬过去,你不可以半路咬我,偷袭我,你就是狗。” 黑蟒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拜托,它是蟒蛇不是狗好吗?铎月娘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似乎看到了巨蟒在笑,想在看仔细一些。然而,它已经闭上了眼睛,显得无比的温顺。铎月娘颤抖着手,攀上它冰冷的头,一路走得战战兢兢,黑蟒却显示出它无与伦比的温顺,任凭铎月娘在它身上爬。不多时,便借着蟒蛇的身体,爬过了水潭上方,到了那个洞口。往里望去,却让铎月娘颇感意外,她没有看到别有洞天的景致,却看到了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里边有石床、石桌、石凳、石碗,还有铜罗锅、三脚架,角落里放了一个大瓮。她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一看,里边是一瓮细白的盐。她心里一喜,有盐就好办了。她需要把皮罗邆接到这里来。 铎月娘转过身,只见黑蟒巨大的蛇头又没声息的堵在了洞口,嘴里红色的信不停的在吞吐。铎月娘仔细打量它的眼睛,见没有杀意,仿佛在示意她看什么东西。铎月娘朝着它吐信的方向仔细看去,原来在石床下有一个黑色的匣。铎月娘仔细打量着匣,与她在昭觉寺梦里所见是同一个。心里不由一跳,颤抖着手不敢打开。 皮罗邆等得不耐烦,已经在外面焦急的呼唤:“月儿,你还好吗?”声音有点焦急,铎月娘进来有一会了,难怪皮罗邆焦急。 铎月娘急忙答应到:“五哥,我很好,没事!”想了想,铎月娘鼓起勇气,大着胆看着黑蟒道:“我请求你帮我把五哥送到这里来。” 黑蟒白了她一眼,神情很是委屈。它竟然能听懂铎月娘的话,铎月娘心里大喜,道:“五哥脚受伤了,走不了路!”完也委屈的看着它。 黑蟒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把蛇头缩了回去。铎月娘把头探出洞口,看到黑蟒把巨大的头颅耷拉在皮罗邆旁边,皮罗邆也被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黑蟒暂时没有恶意,可动物的心思谁能明白,一时也不敢有所动作。 铎月娘便道:“五哥,爬上去,它会送你到我这里来的!” 皮罗邆听她如此,也不在犹豫,直接就用力往蛇头上爬,由于他脚受伤,爬的很是吃力,黑蟒无奈地看了铎月娘一眼,把头耷拉的更低了,铎月娘不禁哑然。 正文 第五十章 蟒蛇阿黑 不多时,皮罗邆就被黑蟒运到她所在的山洞,铎月娘扶他爬了下来,然后把他安置在石床上。皮罗邆看着她手里的黑匣,古朴的匣上,只孤零零的雕刻了一朵山茶花。她们仔细的打量着,谁也不敢轻易打开,皮罗邆轻声了句:“想不到蛇也能拼出这么美丽的花来。” 铎月娘疑惑的抬头看他,他只是努了努嘴,“仔细看看!” 铎月娘又仔细的打量了半天才发现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茶花,而是由一条条蛇缠绕成了花的形状。她不由心下大骇,想到梦里得的镯,赶紧撸起袖,打量那缠枝花的镯,仔细一看原来也不是什么山茶花,也是一条条蛇,她不由惊恐的发起抖来。一直以为自己戴的镯是她最喜欢的山茶花,不想却是一条条蛇,谁的鬼斧神工,实在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皮罗邆看到她捋了袖便想到了什么,见她发起抖来忙按住她的肩,沉声道:“月儿别怕,我们先打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什么?” 铎月娘勉强镇定了心神,伸手扣住匣扣,只要一提就能打开。皮罗邆又伸手抢了过去,笑道:“有好东西就归我了,还是我来开吧!”手上使力,匣却纹丝不动。铎月娘心里奇怪,回头看一眼黑蟒,只见它眼里有一抹不屑。 铎月娘奇怪黑蟒的情绪,伸手拿过匣,轻声道:“我试试!”手下稍微使力,匣应声而开。里边没有她想象中的镯,只有一块羊皮卷,上面有一些古老的符号,像字又不似字,五郎打量了半天只嘀咕着“上面画的什么东西,我看不懂。月儿你呢?” 铎月娘平静的摇了摇头道:“我也看不懂!”一边一边打量着山洞里的东西,“看不懂便不看了,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弄点吃的。” 她拿了那个铜锣锅,和那些石制的器具,到潭水边仔细清洗干净。又舀了一壶水回来。在角落里还发现了一些黑炭,只是她该怎么生火呢,要学古人钻木取火吗?她似乎没那本事。铎月娘求助的看下黑蟒,然而它却别过头不理她。铎月娘心里嘀咕,竟然还是条傲娇的蟒蛇,其实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有点笨而已。 想了想,她问皮罗邆:“五哥身上有银吗?” 皮罗邆摇了摇头,“我们是祭品,那有银。” “哎!”铎月娘轻叹一口气,“没有银,那么银制品也行呀!”她有点不放心这水,害怕里边有什么细菌之类的。 皮罗邆想了想,红了脸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过来,铎月娘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只银丝编织的蝴蝶。只见蝴蝶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美丽的翅膀上细密的用细碎的红宝石点缀出美丽的花纹。尾部延伸拉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头饰。皮罗邆扭头不看她,淡淡的道:“那天带你出去买东西路上看到便买了,原想等你生辰到了再送你的。现在提前送了以后不准找我要礼物了。” 竟然是买了送她的,铎月娘不由好笑,想到这少年的脾气,只好按下逗他的念头,含笑道:“谢谢五哥,蝴蝶很美,我很喜欢!” 皮罗邆的脸腾的一下,更红了,只可惜洞里光线朦胧,铎月娘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只听他低声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你若喜欢以后我再给你买。” 铎月娘笑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只好把银丝蝴蝶放入水里。半晌,轻轻倒掉上层的水,又在水里加了一些盐,用手绢沾了轻轻帮他擦洗伤口。 皮罗邆疑惑的看着她,嘴唇微张,动了动什么都没又闭上了。铎月娘帮他清理完伤口,肚已经饿的不行,只好拿出糕点和他分食,如此一夜匆匆过去。因着受伤的缘故,皮罗邆一夜没睡好,鸡刚打鸣时,才朦胧的睡去。 第二天,皮罗邆还在熟睡,铎月娘悄悄爬出洞去,山下已经没人了。或许他们以为,铎月娘和皮罗邆已经被吃了吧。铎月娘拿出羊皮卷仔细的看。羊皮卷上草草写了几个简单的字:“献祭你的鲜血!” 铎月娘又反复读了几遍却不得要领,首先在千年以前的羊皮卷上出现了千年以后的简体字,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其次,铎月娘要如何献祭她的鲜血;再次她要把鲜血献祭给谁? 反复思量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丢开了。在山里转了半天,采了些蕨菜和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菜,拉了一大棵枯死的松枝回了山洞。 刚进山洞,铎月娘就看到了大黑蟒正趴在洞口,见她回来便是一脸的喜悦。大黑蟒,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闪过。她忽然就顽皮了一下:“阿黑!我以后都叫你阿黑可好?我们只对最亲近的人才用这样的称呼,名字前面加个阿字,表示亲近哟。” 完,铎月娘紧紧盯着大黑蟒的眼睛,这是她唯一能看懂的了。果然黑蟒眼神一愣,然后又是一亮,闪过一丝笑意。铎月娘心里一喜,这蛇能听懂她话,知道她做的一切,那么她可以试着结束这一切吗?铎月娘伸出手,第一次抚上蛇头,大黑蟒柔顺的任由她抚摸。 铎月娘低低一叹,轻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可是我知道你,我做梦一直梦到你,你就是我梦里的那条黑蟒,对吗?”铎月娘微微一顿,注视着黑蟒墨绿的眼睛,微微一笑,“如果我没记错,也许再过几个月,三浪就会得到吐蕃的支持,那时候五哥就有活命的机会了,请允许我自私一次,等五哥安全了,我就把自己献祭给你!只是现下我们需要你的保护。” 铎月娘一边一边注视着大黑蟒的眼睛。起初,她看到的是惊讶,然后是欣喜,最后却是忧伤。铎月娘心里着急,如果黑蟒不同意她所做的交易,皮罗邆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皮罗邆为她付出的太多,她必须要让他好好活下去。想到这里,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沉声道:“如果你不同意,现在就可以吃了我,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五哥的安全直到李知古的死讯传来。”完铎月娘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她甚至想到了黑蟒最好先从她的头吞下,那样或许她对死亡的恐惧会少一些。 良久,身边没有动静,她睁开眼,只见黑蟒还是忧伤的看着她。她略加思索又道:“如果你同意我的第一个方案,保护我和五哥到李知古兵败,就眨下眼睛。”完犹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话。” 黑蟒微微动了动巨大的脑袋,墨绿的眼睛缓缓的闭上。铎月娘的心提到了嗓眼,当她感觉她的心要跳出来的时候,那紧闭的眼睛又睁开了。闭眼睁眼?这算是它在眨眼睛吗?铎月娘不管三七二一,拔腿就往山洞跑,边跑边叫:“我不管你会不会眨眼睛,反正刚才算是眨眼睛了,你答应我了,反悔的是狗。” 跑到一半,却觉得身一紧,低头看去才发现是黑蟒用尾巴把她卷了起来,还卷起了她拉回来的松树,把铎月娘安稳的送到了水潭对面。 铎月娘第一次不觉得蛇是很恐怖的生物,她伸手请请抚摸着它冰冷的鳞片,轻声道:“谢谢!你就是它,对吗?” 可铎月娘没时间注意黑蟒的情绪,她听到了皮罗邆在呼唤:“月儿,是你回来了吗?”声音微微夹杂了一丝欣喜。 铎月娘回头看去,却是皮罗邆已经单脚跳到了洞口,她赶紧迎了上去扶稳他,略带责备的对他道:“五哥怎么下床了,脚伤还没好,摔了怎么办?” 皮罗邆笑盈盈的看着她,借着她的力,吃力的走回到了石床边坐好,也不话。铎月娘见他只一味的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一抹红晕悄悄的爬上了脸颊,只好瞪了他一眼道:“五哥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的脸脏了?” 皮罗邆轻摇着头,轻声道:“我醒来不见你,有点担心你而已。你回来了,我很欢喜。” 铎月娘微微一笑,问道:“五哥可是饿了,我今天采了很多野菜,我给你煮汤喝,好不好?” 皮罗邆原本还是笑看着铎月娘的,这会却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脚,沉默了半晌,才低低挤出一句:“月儿做的,自然是极好的。” 铎月娘的目光落在他的伤脚上,他两次受伤都是因为铎月娘,或许现在他不开心也是因为不能照顾铎月娘吧。铎月娘索性闭了嘴。整理着拉回来的枯树枝,把干透的松针都收集了起来准备试着钻木取火。 看到她用手掰着吃力,皮罗邆递了把匕首过来,轻声了一句:“用这个试试,担心伤到手。” 铎月娘大喜,急忙接过匕首,笑道:“还是五哥准备的齐全,再掰不断这树枝,可就伤脑筋了。” “这匕首是用浪剑的锻造方法制造的,能吹毛断发,担心些!”皮罗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活着 铎月娘试了一下,果然很锋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或许就是如此,笑着答了一句,“五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完听到了一声轻笑,不抬头也能猜到他现在应该是眯着狭长的眼在笑吧,她这话原本就是想逗他一笑的。铎月娘用匕首削了三根树枝,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开始钻木。皮罗邆疑惑的问道:“月儿,你在做什么?” 铎月娘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看着容易做着难,粗糙的树枝不一会儿就磨的她的手心发红,只好拿了手绢把手包住,继续钻着,头也不抬的答道:“生火!”好怀念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家电呀! 嘴里着,手上也不闲着,也不知这个动作重复了多久,她终于看到树枝上的松针冒出了青烟,她成功了,她心的吹着松针,一丝火光腾的亮了起来。她在心里感谢着电视里的荒野求生这个节目,让她在如此绝境下还能努力求生。 的火光被她心的移到火塘里,然后又加了些松枝,让火光一点点变大,最后照亮了她和皮罗邆。皮罗邆心疼的拉过铎月娘的手仔细的检查。 所幸她的手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磨到手心,些微起了两个水泡,后来包了手绢却也不曾再伤到什么。其实伤的并不严重,只是昨天和今天又是爬山,又是捡柴火的,手竟然比不得在家的时候,才一天的功夫竟然粗糙了不少。 皮罗邆仔细看了半晌才轻叹一句,“以后我定不让你再受这样的苦。” 铎月娘微微一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映照着火光,似有两簇火苗在他眼里欢快的跳动,铎月娘看得有趣,便笑着安慰道:“五哥,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的,只不过是皮肤娇贵了些,过两天就好了。” 皮罗邆却是不悦的蹙起了眉,没好气的道:“女儿家的,自然是要养得水润才好,这才一天就伤了手,这样不担心,看你以后怎么找婆家。” 铎月娘用手指轻刮着脸皮,笑他,“五哥不知羞,才多大,就学大人一样,想媳妇了。” 皮罗邆也不生气,只笑看着她叹了口气,“我原也不指望你能长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更是没个正形了,罢了,以后没人要,我收了你便是!”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五哥看不起我,如今都不知道我们的活路在哪里,如何能想那么远的以后。”完也不和他闹,只认真的添着柴火,不时翻下三脚架上铜锣锅里的野菜。 不多时听得外面一片嘈杂的声音,铎月娘疑惑的探出头去,原想着是不是火光吓到了黑蟒,不想却是黑蟒卷了只山羊进来。 铎月娘不禁高兴起来,哈哈笑道:“五哥,阿黑给我们加菜了。” 皮罗邆疑惑的看着铎月娘,淡淡的问了一句,“阿黑是谁?”语气里有一丝酸涩的味道。铎月娘高兴过了头,一时竟然没有听出来。 一回头,手指着外面的山洞道:“黑蟒就是阿黑!它卷了只山羊进来,我们可以加菜了。”完铎月娘才发现他刚才一直蹙着眉头,直到完他才露出一丝浅笑,半是嘲讽半是玩笑的了一句,“只不知道月儿手艺如何。” 铎月娘哼了一声,也不理他的嘲讽,只笑着道:“自然是不行的,五哥没听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没味精没酱油,肯定不会美味的。” 皮罗邆愣了一下,嘀咕了两句,“味精?酱油?”铎月娘吓了一跳,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他继续道:“如今我只能靠着月儿过活,不管手艺如何,月儿都只当是便宜我了。” 铎月娘见他把话题茬开了去,也很上道的两手一摊,“如果佐料齐全,我自然是敢手艺不差的,如今也只能将就着,能填饱了肚别饿死就行。” 皮罗邆点头表示同意,“人生不易,我们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实在不应奢求太多。” 铎月娘看着山羊,比划了半天,为难的看着皮罗邆,可怜兮兮的道:“五哥,我下不了手。” 皮罗邆单脚站了起来,铎月娘赶紧扶着他心的坐在火塘边,他轻笑着:“自然是不能让你下手的,你何时会杀生了,我来吧!” 着自顾的卷了袖,接过匕首。开始剥皮分肉。铎月娘看着他手里的匕首,好奇的问:“五哥,你这匕首真好使?” 他抬起手,习惯性的想刮下她俏丽的鼻,抬到一半发现了手上沾染的血迹,又放了下去,沉声道:“自从那天以后,我夜夜噩梦,父亲为了安抚我,送了这匕首给我,如今倒也能睡个安稳了,你若喜欢,这匕首送你便是。” 听他如此,铎月娘便凑进了看,不想一丝鲜血喷溅在了她的脸上,吓得她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皮罗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想来拉她一把,见到满手的血污,又把手缩了回去,笑着道:“你先去洗洗,一会我弄好了叫你,今天可以吃烤羊肉了。” 铎月娘本来已经往外走了,听他这话又停了脚步,认真的道:“还是煮羊肉吧,多的我腌上盐存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皮罗邆手里的动作微顿,抿了抿嘴角,然后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等铎月娘洗漱干净回来,他已经把羊肉分割好了,还把羊皮仔细的剥了下来。铎月娘把羊皮拿出去晒。又把食物收拾好,终于吃了个饱。还细心的给阿黑留了一份,结果阿黑这吃货一口气吃光了她原本打算存起来的余粮。 黑蟒成了她们的保护神,没有药物的治疗,皮罗邆的脚伤恢复的很慢。加上春天,天气回暖,他身上的割伤,不时有发炎的迹象。无奈之下,她在山里转悠了几天终于发现了蚂蜂窝。太大的不敢动,只捡了个半大的,在树下生火,盖了树叶,浓烟熏跑了蚂蜂才赶紧包好自己,用罩衣卷了蜂窝跑回了山洞。后边的蚂蜂一路狂追着,刚飞到洞口,被阿黑一口气全吸进了它的大肚。见到她的狼狈,阿黑墨绿的蛇眼里充满了笑意。 铎月娘不由好气又好笑,指着阿黑道:“有好吃的我都给你留一份了,如今你还笑话我,等我蜂蜜滤出来不给你吃。” 阿黑眼里闪过一丝委屈,然后闭上眼睛耷拉着脑袋装死。经过几天的相处,铎月娘已经不害怕阿黑了,但是对蛇的恐惧依然让她不敢玩的过火,只好拍拍它的大脑袋,柔声道:“好啦,逗你的,等会蜂蜜滤出来了,我给你留点。” 阿黑这才睁开眼睛,眼眸里藏着浓浓的笑意看着她。铎月娘回到山洞,把蜂蜜仔细的过滤了,到也装了好几碗。她帮着皮罗邆清洗了伤口,由于没有药,有些深的伤口已经化脓了。铎月娘忍着心疼,咬牙硬把他伤口里的脓血都挤了出来,只疼得皮罗邆冷汗直冒,接着,又往他的伤口处涂上了蜂蜜。皮罗邆问她这是做什么,她糊弄他道:“给你涂得甜甜的,晚上虫只咬你不咬我。” 皮罗邆没听懂她的打趣,竟当了真,不仅没有半点意见,还微微摇头笑着,“那你多涂一些,我不怕被虫咬,咬到你留了疤不好看。” 铎月娘不知道什么才好,这少年似乎总是想把好的留给她,要把不好的全部分担。想到这里,铎月娘尽力把周围清理干净,想着刚才答应了阿黑,要给它蜂蜜吃,心的捧了一碗蜂蜜出去。尴尬的对阿黑:“蜂蜜不多,不能让你吃饱,你将就些吧。” 阿黑看了她手里的碗不屑的转头,直接不搭理她。铎月娘心里郁闷,压了脾气好声好气的道:“蜂蜜我有用,真的不能给你太多,要不我今天晚上给你烤羊肉吃?”想到昨天的羊肉本来想腌了存起来的,结果羊肉太香,阿黑那巨大的蛇脑袋便探了进来,然后剩下的羊肉都被铎月娘烤熟,祭了阿黑的蟒蛇肚。 阿黑眼睛亮了一下,到底没有回应铎月娘,调了个头,懒洋洋的晒太阳去了。 听蜂蜜有消炎的作用,铎月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能一直祈祷。第二天皮罗邆醒来便一直看着她,铎月娘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早啊!五哥!” 皮罗邆慢条斯理的捋着袖,看着身上的伤口,神情静默,半晌才开口道:“月儿骗我!” 铎月娘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只笑着问道:“五哥,我何时骗你了?” 皮罗邆仔细打量着手臂上的伤口,淡淡道:“没有虫咬我,到是伤口好了许多。”着抬眼睨着铎月娘,似在等她的答案。 铎月娘故作不知,拉了他的手看,虽然还没有愈合,但是发炎的迹象已经有了明显的缓解。果然能消炎,她心里暗喜,昨天还把心提到嗓眼,想着这工夫搞不好,要白费了。如今眼见有效果,便欣喜的道:“五哥伤口见好了呢,看来是老天在保佑五哥呢。” 皮罗邆见她转移话题,直接掰着她的脸,直勾勾的看着她,脸上是少见的严肃,然后沉声道:“不过几个伤口而已,不值得你如此冒险,如果被蚂蜂蛰到了怎么办?不心摔倒了该怎么办?”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 铎月娘尴尬的嘿嘿一笑,只看着他清俊的面盘,没勇气和他对视,喏喏的道:“我很心了,不会伤到自己的。” 皮罗邆放开她,轻叹了一声,“若真伤到了怎么办,终究是我拖累了你,是我没用。”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山中岁月 铎月娘觉得心里刺刺的,不由反问了一句:“若受伤的人是我,五哥会丢下我吗,何况你的脚…”铎月娘的话还没完,皮罗邆抬手点了铎月娘的唇一下,不让她继续下去。 气氛一时僵在哪里,皮罗邆的善意,铎月娘明白,可她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能因为他是哥哥,便把他们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她一直相信人心换人心的道理,良久铎月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我上外头找点野菜回来,献祭的牲畜还有一些,吃肉没问题,不过我喜欢吃素菜。” 皮罗邆回过神来,刚才只顾着阻止铎月娘继续检讨过失,却忽略了刚才的举动有些出格,虽然铎月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可他对着她总能生出不一样的情愫来,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一抹浅红悄悄爬上他的脖,他低低的应了一声,道:“昨天的野菜我以前没吃过也叫不出名字,味道很是不错,到底还是月儿的手艺好些。” “呵呵”铎月娘干笑了两声,她可不敢,在二十一世纪,这些野菜都上了饭桌,人人都爱吃,也感谢勤劳的妈妈教会了她许多辨识野菜的常识。如今不能破,只能傻笑着不解释,好在皮罗邆也不追问,只了一句,“不知今天月儿又有什么新鲜的吃食,我竟觉得有些饿了。” 见皮罗邆把话题岔开了去,铎月娘松了一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还不知道呢,只有出去看了才知晓还有什么能吃的。”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皮罗邆不由低唤了一声,“月儿!” 铎月娘回过头,“五哥,何事?” 皮罗邆迟疑了一下,到底不敢出心里的话,只能嘱咐了一句,“路滑,担心些!” “好!”铎月娘点头应下。 有黑蟒的守护,铎月娘和皮罗邆在山里的岁月安全而又枯寂。皮罗邆的脚伤到了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铎月娘不懂草药,也不敢随便下山,只能由他慢慢愈合,恢复得慢了许多。铎月娘白天外出捡柴,摘野菜,偶尔还会发现木耳,蘑菇那些。到也足够她俩的温饱。阿黑偶尔才需要吃一点食物,只是每次开吃,它的胃口都很大。 日一天天过去,皮罗邆的脚伤在慢慢恢复,后来铎月娘外出的时候,他已经能坐在洞口等她归来。有时回来的早些,日头没落下去,铎月娘便见到他孤单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下被拉的很长很长,总觉得那影有几分萧索,还有几分落寞。若铎月娘是去了潭边,她回来的时候是逆光的,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所以铎月娘会大喊一声“五哥”再用力挥挥手。然后会听到他暗藏欣喜的一声“月儿”。 若铎月娘上山去了,那她回来的时候自然是要悄悄的躲到他身后,轻轻蒙上他的眼睛。压着嗓:“猜猜我是谁?” 皮罗邆也不恼,只是轻笑着一句:“月儿,你又调皮了!”然后铎月娘只能无奈的放弃她无聊的恶作剧,扶着他往山洞里去。 时光荏苒,刚进山的时候还是春暖花开,不觉已经是夏日炎炎,今年的气候特别的干燥,入春就不曾下过雨,入夏太阳更是猛烈的炙烤着大地,她们在山里都感觉到了夏天的热浪。所有的植物都耷拉着脑袋,仿佛已经承受不了太阳的怒气,被烤焦了一般。 皮罗邆看着太阳,忧心的道:“如此大的太阳,若不能及时的引水灌溉,只怕收成会受损,民的日又要难过了。” 铎月娘却没与他想到一起,她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问道:“五哥,去年的冬天就比较暖和,吐蕃也没下几场雪,如今又干旱,你他们的牲畜的草料够吗?” 皮罗邆沉吟了一下道:“不好,水分不足,估计草场也不茂盛。月儿怎么想到这个了?”然后眯起了眸意味深长的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眨着眼睛,忽略他探究的眼神,风轻云淡的道:“如果吐蕃遭了大旱,草料不够,他们的日就艰难了,他们的日不好过了,必然是要打过来的,那么…”铎月娘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 皮罗邆理解了铎月娘的意思,只轻声道:“吐蕃行事素来如此,如果能借力到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惜吐蕃已经向大唐求和,请求和亲,据大唐那边已经同意了他们的和亲要求,估计轻易不会出兵大唐了。”皮罗邆着眼神又飘下铎月娘,意味深长的了一句:“月儿懂的还真多,竟是我把月儿当孩看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自己又多了,许是怕被他察觉,故意忽略他的话。抬头看着蓝天白云,只见碧蓝的天空如水洗过一般清澈明净,偶有几朵白云散落在各处,显得懒散而又惬意。她压下心底的慌乱,故意哼了一声,得意的道:“五哥平时不喜欢看书,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皮罗邆清浅一笑,也不追究她话里的漏洞,只看着远方青黛的山峦在夕阳下慢慢沉入黑暗,悠悠的道:“月儿什么我都是信的。”随即他轻叹一声,“月儿为何不能少些忧伤,我总是希望你能开怀一些。” 铎月娘身一颤,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她一直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不想还是被他看穿了,她在他面前竟是无所遁形,有一种灵魂被看穿的感觉。 时间在流逝、犹如白驹过隙。仿佛昨天还是炎炎夏日,今天已是秋风萧瑟。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不知不觉已经是秋收的季节,由于不确定他们还会在山里呆多久,铎月娘只好开始储备过冬的食物。皮罗邆也拾起弓,拖着不太灵活的脚,跟着月娘一起打猎,采集野菜。感觉最怪异的还是阿黑这条大黑蟒,一起住了几个月,铎月娘发现阿黑有时会把头探出洞口,好像在仰望外面的蓝天白云,又似在眺望遥远的未来,但是它经常就是动动头部和尾部,腹部基本上不曾移动过,这是个奇怪的现象,但是这些与铎月娘无关,即使有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与阿黑沟通,索性把好奇放下。 山里的岁月是平静的,山下的岁月却的充满了变数,比如,越析诏主波冲携于鹏上山打猎,不幸被巨蟒袭击,于鹏被巨蟒卷走,众人奋力追杀了许久,都没追上巨蟒,只带回了于鹏扭曲变形的尸体,全身的骨头都被挤碎了,完全没有了人样。波冲伤痛欲绝,发誓穷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那条巨蟒,为他的儿报仇。 还有一件事,便是咩罗皮已经从大唐归来,然后借力吐蕃,一举攻下姚州,把李知古斩落剑下,拿他的尸体祭奠丰咩。可惜铎月娘和皮罗邆在山上心的掩藏着行踪,心的数着日,还在等待,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们还在山上苦苦煎熬。一阵秋风吹过,地上的松针又铺了一层,绵软油滑。一些落叶的植物也从浓绿的色彩,变成了棕黑、青黑。秋风吹过,枝桠偶尔晃动一下,缅怀着逝去的炙夏。 松针太滑,铎月娘在摘野菜的时候,不心脚下滑了一路,摔了她一头一脸的灰。铎月娘放下野菜就抱怨着,“这些松针太滑了,让我滚了一路。带了一头一脸的灰,我要去潭边洗洗。” 皮罗邆扶着树干,慢慢走到她身边,弯下头,仔细打量着她,柔声问:“可是摔疼了?” 铎月娘摇头笑笑,“不疼,就是滑了一路,衣服都弄脏了。” 他用手指轻挑起几丝遮住铎月娘的脸颊的发丝,轻叹一声,“自己担心些,我们不赶时间,慢些走也无妨,伤了脸不好。” 铎月娘赶紧避开他的手,她的耳后火辣辣的疼,估计是划伤了,还好头发全散了,他没看到。“五哥,我过去洗洗,等回来了我烧水帮你洗头好不好?”完也不等他回答,一边一边往水潭的方向跑去。 皮罗邆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只能无奈的轻叹,自己实在是不争气,都大半年了,这脚走路还是有些吃不上力。想要打猎都走不了太远,附近的猎物早就被阿黑的气息吓跑了,这日是越来越艰难,若不是铎月娘认识的野菜多,他们早就断粮了。 铎月娘顺着山路向山下水潭边滑去,不是她愿意走一路滑一路,实在是松针太多太滑她实在没办法好好走路。 刚在潭边清洗好,正打算回去,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似在求救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在喊救命,又好像不是。仔细听去又只听到了一阵蛙鸣。铎月娘知道他们现在是不宜在外人面前随便露面的,若被李知古的人发现她们还没死,弄不好会直接派人来杀了她们,但是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最后还是决定偷偷看一下,拿定主意,铎月娘便顺着声音,借着树木的遮掩一路心的往山下走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杜朝许 走了不远,便看到前面树枝乱颤,一阵嘈杂之声。她隐在一株粗大的松柏后面,心的探头看去。只见一条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金黄色的蟒蛇正追着一只水桶大的青蛙。蛇本来就是青蛙的天敌,如今只看着它们缠斗在一起斗,让铎月娘不由为那只大青蛙捏了一把汗。这青蛙如此大的个头,应该有些年岁了,应该成精了吧。只见青蛙并不慌张,它身上似长了许多眼睛一样,每每都能在蟒蛇的大口要咬到它的时候,险险的逃了开去,山高林密,青蛙在林间七拐八绕的跳着,让那黄金蟒蛇一阵好追。如此缠斗了许久,依然是一场我努力跳,你使劲追的戏码。黄金蟒蛇一时追不上青蛙,但是跟的很紧,青蛙左跳右跳也摆脱不了黄金蟒蛇。随着时间的拉长,青蛙跳的越来越慢,已经力竭。黄金蟒蛇则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只一路尾随,追的不慌不忙,却让大青蛙无法摆脱。 弱肉强食一直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人也不能例外,铎月娘如今只能躲在树后,偷偷的看着,根本不敢随意移动。其实她早就后悔了,如今自己一旦暴露,即使不是黄金蟒蛇的盘中餐,那只青蛙也不会让她好过。都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她如今是肠都悔青了的节奏,她应该早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赶回山洞去的,至少阿黑会保护他们,至少不用让皮罗邆担心。 铎月娘尽量屏住呼吸,心的不让它们发现自己的存在。然而大青蛙还是发现了铎月娘,它艰难的蹦了几下,一下跳到了铎月娘身后,伏下了身。黄金蟒不慌不忙的游弋了过来,铎月娘已经看到它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打量。毫不怀疑它肯定已经感受到了铎月娘的存在。 铎月娘大气也不敢出,鸵鸟的心态又冒了出来,她甚至已经开始在想,如果她不回去皮罗邆会不会着急。自己要不要大声的和他话别,这里离的不太远,她声音大些,或许他能听到。但是如果他听到铎月娘的声音又像上次一样决意要陪她一起赴死,那该怎么办?她这几个月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黄金蟒蛇一直在往铎月娘藏身的方向游弋。铎月娘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她觉得还是悄悄的死好了,皮罗邆能活下去是最好的。不是她胆,实在是面对这些传中的生物,铎月娘实在没有保命的法,只能紧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蟒蛇在离铎月娘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只见它吐着信,乳白的眼睛没有焦距。铎月娘能看懂阿黑的眼神,却看不懂这条蟒蛇的眼神。只觉得它的眼神很空洞,很迷惘。 黄金蟒蛇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猩红的信在不停的吞吐,铎月娘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蛇信上那些湿哒哒的黏液。蟒蛇慢慢的游弋了过来,不大的一会功夫,整个蛇身缠住了铎月娘。好几次,它的信甚至已经轻轻的舔过铎月娘的脸,但是却不咬她,如同猫爪老鼠一般,不愿一口把她吞下。黄金蟒蛇怪异的举动,给了铎月娘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蛇就像是她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如此僵持了一会,远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一颗球状的东西破空飞来,在碰到蟒蛇的时候炸裂开来,冒出浓浓的烟雾,有着刺鼻的硫磺味道,蟒蛇受惊,一下放开铎月娘忽地转身走远了,去势如风。留下惊魂未定的铎月娘呆愣在原地,她不敢相信黄金蟒蛇就这样放过她了。 黄金蟒蛇走远了,铎月娘依旧不能轻松,她没忘记身后还有一只罕见的大青蛙。今天的所见彻底的颠覆了她以前的世界观。巨蟒听过,电视里虚构的也见到过。现在却是真实的呈现在她面前。还是一黑一黄两条。而水桶大的青蛙——她不敢再想了,这场景实在是让她惊秫。 铎月娘静静的站立在原地,不敢转身,不敢动一下,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什么有灵性的动物会报恩的故事,她现在是不指望也不敢想象了,蒲松龄的故事绝对是哄孩的。 不多时候,铎月娘听到一声轻微的蛙鸣,然后是噗通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声音越来越,越来越远。青蛙对她也没兴趣,蹦跳着走远了。铎月娘心里稍定,知道今天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顾不得感谢救命的人,只想着赶紧往山上跑,她要回山洞里,回皮罗邆的身边。刚走到潭边,一阵箭矢的破空声从她身后传来,铎月娘下意识的原地一转,闪身躲到一棵树后,一支泛着银光的利箭擦着她的手臂飞了过去。随着利箭而来的还有一声呵斥,“妖怪,纳命来!” 铎月娘探出头去,却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踏着夕阳的余晖而来,红色的余晖在树林间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她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觉得一个稍微强壮些,到是丰神俊朗,额头饱满方正,幽黑的双目如星般闪闪发亮,长眉入鬓。厚薄适中的唇角微微上扬。头发梳做编披散着,头上随意的束了根皮质额带,作猎人打扮。另一个稍瘦些。长相清秀,只是眼神阴郁,脸上略带了一丝令人厌恶的邪气,头发也是随意的披散着,只是要更杂乱些。没有额带,穿着比另一个少年稍逊。只有腰间的腰带看着特扎眼。是一条黄色的蟒纹腰带,看不出材质,却与刚才的黄金蟒蛇有些相似。 瘦少年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箭,嘴里讥笑一声,“又来一个妖怪,只不知道是那只变的。” 强壮的少年看了一眼声音温润如玉的笑道:“阿佑,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个姑娘,应该不是妖怪。” 瘦少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不悦,迟疑的了一句,“我们一路追着那青蛙和蟒蛇过来,到了这里就寻不到了,却又多了个人,莫不是妖怪的变化之术。” 铎月娘很生气,本来心里对他们还怀有感激,若她所料不错,刚才应该就是他们丢的硫磺弹救了她。可这两人分明是看到了她,故意放暗箭伤她,还在这里奚落她。铎月娘不觉得自己的反应能有多快,她从来就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刚才能躲开不过是他们不知道铎月娘的底细,故意放箭试探而已。因着这些缘故,原本心底对他们的一丝感激全化作愤怒。 听到这里,铎月娘心头火起,从树后走了出来,恶狠狠回了一句,“你们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 他们或许是没想到铎月娘一出来就是骂人的话,不由都愣住了。瘦少年眯眼打量着她,眼里露出危险的光芒,冰冷的吐出一句,“你找死!”话刚开了个头,壮少年手一抬拦住了他。 壮少年又打量了铎月娘半晌,才温和的问道:“不知道姑娘是何方人士,又为何一人在此?” 铎月娘思索着,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这问题一时有些不好回答,只装傻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又为何到此?” 壮少年没料到铎月娘不答反问,只稍微一愣,微笑着道:“在下杜朝选,是东山来的猎人,闻听此处有黑蟒危害一方,特意赶来除害的。刚才看到有水桶大的青蛙和一条黄金蟒蛇在山里追逐,便一路寻了过来,”少年笑了笑,“我刚才看到黄蟒缠住了你,只好甩了一颗硫磺弹逼退了它,姑娘还是快些回家吧。” 杜朝选?想到了千年后的传,铎月娘也是微微一愣,还真有此人?那么千年后的故事难不成真实发生过。听他后面的话,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她所料不错,他们早就看到她了,刚才就是故意逗她的,心里有些不快,努力甩去乱七八糟的想法,定了定心神答道:“我没有家,跟着哥哥住在山里,以打猎和打柴谋生。” “呃!”杜朝选对她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微皱了眉头,只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依然面带微笑,声音温和的问道:“姑娘可曾见过这山上的黑蟒?” 铎月娘想到了阿黑,想到了皮罗邆,想到她和阿黑的交易,虽然她不知道阿黑,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但是这个交易,她确定了。从她的爸妈就教她做人要诚信守诺,要到做到。妈妈曾经对她,做人什么都可以丢,就是不能丢了良心。皮罗邆也曾经不只一次拼了性命的保护她,现在敌我未明,铎月娘也要保护好他;阿黑或许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但是铎月娘对它有过承诺,而且它也不曾真正的伤害过铎月娘和皮罗邆,反而还一直保护着她们,所以她不能背弃与蟒蛇的协议。 想到这里,铎月娘淡淡的道:“这世上还少了道听途的事吗?如果这山里真有蟒蛇,山下的人焉能安生立命,我又如何敢与哥哥住在山上,两位多虑了。” 瘦少年嗤笑一声,不客气的道:“打柴?我们是追着青蛙精和蟒蛇而来。都这山里有蟒蛇,怎么到你这里全变了样,要我,你肯定是妖怪变化的。”他最后一句得异常冰冷,仿佛要逼着铎月娘立马现出原形来。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阿黑 铎月娘冷笑一声,讥讽的道:“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人在吃动物的肉时,可曾想过那原本也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只因它们不能话,所以活该被吃。那么人类的力量弱,也活该成为强大动物的口中餐,孰是孰非,谁对谁错,谁能得清楚。如今我亦不愿与你们追究刚才偷袭我的事,你们却还想要为你们的鲁莽行事找道德出口不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毒蛇猛兽伤人,那只是本性,人若包藏了祸心,却是连野兽都不如了。” 瘦少年冷哼一声,“好利索的一张嘴,道德出口?”他讥笑一声,“我阿佑要弄死个人用得着找借口吗?”完不屑的看着铎月娘。 杜朝许并不气恼,只微笑着道:“姑娘所言,亦有几分道理,是我们兄弟莽撞了,我给姑娘陪个不是!”完拱手作揖。然后疑惑的皱着眉头道:“看姑娘面善,不知我们是否见过?” 铎月娘懒得理会他们,她只担心皮罗邆会不会等得心急了,便伸手道:“药呢?” 杜朝许一愣,失笑的摇了摇头,轻笑着道:“我竟是跟不上姑娘的思维跳跃了,是我们失礼。”着打开腰间的荷包,翻出一个瓷瓶来。“上好的白药,姑娘的伤应该能治了。”着上前几步,要递药瓶过来。 铎月娘急忙呵斥道:“你站住!药扔过来!”虽然壮少年给她的感觉不错,但是不代表铎月娘能对他放下防备。 杜朝许也不生气,依言扔过药瓶,又退回瘦少年身边,温和的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铎月娘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既然他他叫杜朝选,那自己也可以编个名字,反正过了今天,后会无期,真假又有什么大不了。便随口道:“我叫雯姑,我哥哥叫霞郎,告辞!”完也不耽搁,转身就走。 杜朝选却又了一句,“姑娘,我们兄弟二人打猎至此,已是累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铎月娘淡淡的看他一眼,“不方便,寒舍简陋,留不了贵客,我哥哥还在等我回去,你们累了可以下山去,那里想要什么方便,便有什么方便。” 杜朝选刚想什么,一个清冷的男声传了过来,“月儿,过来!” 铎月娘抬头一看,却是皮罗邆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不放心便寻了过来。铎月娘笑着喊了一声,“五哥!”再顾不上他们二人,抬脚急忙向他跑去,都是这俩人害她耽搁了,皮罗邆虽然现在能行走了,但是脚伤还需要休养,哪里能走这样的山路。 走到皮罗邆身边,铎月娘才想起身后的二人,一时心里有些忐忑,如果他们只是平常的猎人还好,只可惜他们的装扮掩饰不了他们的身份,却也让人猜不透他们,只好淡淡的了一句:“告辞!”随即也不理会二人的反应,扶着皮罗邆一路心的往山上走去。绕了半个山头,见他们二人没有跟过来,又心的绕回山洞里。 杜朝选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雯姑?霞郎?这名字到是编的顺口。” 瘦少年有些不服气,“三郎为何阻止我杀了他们?” 杜朝选微笑着,让人猜不透他心里所想,“这两个人杀不得,杀错了就没有了。”随即他皱眉看着瘦少年,“阿佑,你确定她不是蛇女?” 瘦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能肯定,如果她是蛇女,那么她应该知道趋吉避凶之法,如何还能撞到我们身边来,早在我们到来之前她就应该躲开了。如果不是,那么阿吧的反应也奇怪了些,虽然阿吧不杀人,可它也不与谁亲近,着实奇怪的紧。” 杜朝选又笑了,“要他们二人,其实我还有些映像。记得三年前,他们在浪穹吃饭没钱结账,还是我掏的银。”随即杜朝选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你两个浪穹的大户人家的娃娃,如何就到了邆赕了?还在这云弄峰上,蟒蛇出没的地方停留?” 阿佑看着杜朝选,心思翻转,“三郎的意思是,他们就是被李知古要求浪穹送来的祭品,如果是这样他们早就应该死了,岂能活到现在?蟒蛇的传闻由来已久,应该不假。” “正是,所以我这事很有趣!”杜朝选淡笑着,唇角不自觉的弯起,“这个女娃很有意思。” 阿佑仔细思索了一番,“我刚才恍惚看到她手上的镯很是奇怪,莫非阿吧奇怪的反应与那镯有关?我们部落有关于息魂镯的传,莫非被她得了去?” 杜朝许沉思了一下,“或许吧,我们先盯紧了在,也许会有大收获。” 铎月娘边走边留心观察,见杜朝选没跟上来,总算松了口气。走到洞口,就看到阿黑睁着墨绿的大眼睛,目露凶光的盯着山下。见到铎月娘他们回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轻摆着蛇头,轻轻的蹭了铎月娘一下,却差点把她撞飞出去。铎月娘笑着,摸摸阿黑的头,“阿黑可是在担心我?”不想刚才手臂上流下的血被蹭到了它的头上。 阿黑大惊,猛的把头缩了回去。半晌又是无奈的看着铎月娘,似在惋惜似在轻叹。眼里的忧伤越发的浓烈了。最后却是猛的探出头去,对着山下就是一声嘶鸣。声音不大,却传了很远。铎月娘隐约看到一道黄色的光影向山的那头奔去,似在逃命一般。两个少年也发现了黄金蟒蛇,当下也拔腿疾奔而去。 半晌,阿黑收回脑袋,把头耷拉在潭水上,铎月娘他们借着它搭的蛇头桥一路爬回了山洞里。只是蛇头太光滑,铎月娘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又崩裂了,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流在了阿黑的头上,又一路往下,滴入了蛇眼里,染红了一只墨绿的蛇瞳。阿黑闭上了眼,第一次铎月娘真实的感觉到它在难过,它的忧伤是那么的浓烈。 回到山洞,皮罗邆帮着铎月娘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俩人胡乱的弄了些吃的,心掩盖住洞口,只怕那二人会寻来,心里有着担忧,一时也不敢出去。自从潭边回来以后,皮罗邆便一直沉默着,连话都不愿意。铎月娘知道是自己让他担心了,只得陪着心,逗着他话。 许久,皮罗邆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怪自己太无用了,总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铎月娘嬉笑着凑了过去,“五哥如今不能保护我,也是被我连累了,应该换我保护你才是,而且我的伤也不严重,五哥想太多了。” 皮罗邆无奈的一笑,揭过了话题,可想到那两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猎人,两人的心里皆轻松不起来。 许是受伤失血的缘故,铎月娘只觉得头有些晕眩,不大的一会功夫,便靠着皮罗邆的肩,睡了过去。她又回到了潭水边,那里依然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各种红的、粉的、白的、粉红的、黄的、紫的、青的花朵竞相开放,争彩斗艳。各种大的的、美的、艳的、素的蝴蝶在花间树下飞舞嬉戏。她在花间流连,只听得脚下传来‘咔擦’一声,轻微的声响,却是不心踩到了一棵树枝,是夜合欢树的树枝,长的稍矮一些,铎月娘不由失笑,应该是第二次在梦里踩到它了。所幸的是树枝并没有被踩断,只稍微有点弯曲的弧度。潭边的树下坐着一个穿了黑袍的中年男。男低垂着头,把脸隐在阴影里,看着不是很真切,铎月娘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微微上扬的唇角,应是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依树而坐,半靠着树干,左手紧捂着腹部。仿佛早料到铎月娘会来一般,只带着笑意柔声问道:“你来了!” 铎月娘疑惑的看着他,并不认识他。然而不待铎月娘开口,男又柔声道:“我是阿黑!”声音轻柔浅淡,丝丝柔软的笑意流淌了出来。他应该是认识铎月娘的,而且对铎月娘好像没有恶意。 “阿黑?”铎月娘疑惑的打量着他,阿黑不是条黑蟒吗,而且名字还是铎月娘瞎取的。 男又是轻声一笑,略带了忧伤的道:“我原以为能多陪你一些时候的,不过你早已不是原来的你,我也早在几年前就该死去的。”完是一声幽幽的轻叹。 铎月娘依然疑惑的看着他,有点不能接受他的话,但是他铎月娘并非原来的自己,这话却的触动了铎月娘心底的秘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的来历?” 男依然是温柔的笑着,他没有回答铎月娘的问题,却是抬起了头,铎月娘凝神看去,入眼就是一双墨绿的眸。她直觉的喊道:“阿黑!” 男又清浅的笑了,“是,我是阿黑!我今天感应到你有危险,只可惜我出不去!”他的笑很无奈,轻叹了一句,“我没用了!” 铎月娘上前几步,跪坐在他身旁,刚想话,却嗅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这才留意到他一直捂着腹部的左手。直觉告诉铎月娘,他应该是受伤了。铎月娘想问问他的受伤的事,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想还是继续问道:“你怎么会是这模样?”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缘尽 阿黑一直笑着,笑得云淡风轻,笑得超凡脱俗。他怜悯的看着铎月娘,眼神慢慢变得忧伤,他唇角的浅笑转为了一丝无奈的低叹,“我寻了你几年,一直只能隐约感觉到你在这个方向。只可惜我受了伤,走不了,只能蛰伏在此间。前年感觉到你出事了,于是用尽了最后的灵力,追着时间长河去拉你,只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你回来了,却早已不是你,你可怨我?” 铎月娘听到这里心里一动,“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阿黑点了点头,铎月娘又问道:“那你肯定有办法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吧?” 阿黑摇头,“对不起,我灵力用尽了,我实在抱歉。” 铎月娘跌坐在地上,久久找不回自己的语言,脑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振作了起来,自己当时跌落洱海,海水很深,或许已经没有生还的机会,这辈算是捡的便宜吧。而且自己不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果回不去,便不回去了。想着又想到阿黑他受伤的事,便伸手去拉他的左手。他却是紧紧护着自己的腹部,柔声道:“不用看了,你与我同住几个月,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铎月娘默默的收回了手,她如何没发现,阿黑一直都是尾巴和头部在动,从来没见它移动过腹部。偶尔还会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然后阿黑会稍微移动一下尾巴味道又消失了。铎月娘现在才知道是它心的把腐烂的伤口掩藏了。 铎月娘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想着这几个月它对她们的保护,一句话冲口儿出,“阿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阿黑却不答她的问话,只叹息道:“当年感知你有危难,我拼了毕生的修为,追着时光的长河去捞你,可是出错了,我捞错了人,也因如此,我受到了天罚,元气大伤。我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你把事做个了结,不想因缘际会,竟然在梦里与你相遇,因此我们才多了这大半年的缘分。” 铎月娘抬起左手,露出被她藏在袖里的镯,“阿黑,是因为这个吗?”铎月娘想起与阿黑第一的梦里相见就是在戴上这镯以后。 阿黑看到镯,微微一愣,然后又是释怀一笑,“原来如此,我遍寻不到你的踪迹,便托了昔日的挚友无虚帮我寻找,我受伤之后,自觉得来日无多,便将镯托付于他,求他帮我寻人。” “那这镯?”铎月娘试探着问。为什么镯看着很大,戴在她手上就变得合适了;为什么她戴上了就会梦到阿黑,就能在梦里沟通,这镯有什么力量。 阿黑气息萎靡了一些,仍坚持着解释道:“这镯是灵蛇的传承,可惜你虽然戴上了它,却已经没有灵蛇可以让你驾驭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过它可保你蛇虫不侵。在山里还能算是一个护身的物件,到了外面不过是个不值什么的装饰罢了。” “阿黑,我回不去了是吧?”铎月娘凄然一笑,轻声问道。原来铎月娘是被他带到这里来的。但是铎月娘却不知道该不该怨他恨他。他为了救原来的铎月娘,不惜搭上了毕生的修为和自己的性命。铎月娘来到这个错误的时空,虽然心里有着遗憾和不甘,可谁知道她在原来的时空是不是早已魂归奈何。 她是不识水性的,洱海的水很深,她曾经见过有人想不开跳了洱海,当时就有人下去营救未果,警察又来捞了几天都没捞到人的,或许她也是那样的结局吧。如果她不离魂,阿黑也不能把她带到这里来。 阿黑若有所思的看着铎月娘,沉默了一会才道:“或许是回不去了,我是追着主人的气息才带你回来的,但是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你回来了却已不是我原来的主人。” 铎月娘听得迷糊,什么灵蛇,什么主人。人为什么会是蛇的主人,难道她那天进洞看到的一切幻象是真的。然而她实在不能理解,刚想在问什么。 阿黑伸出右手,在镯上握了一下,铎月娘的手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镯上泛起一层红光,她不解的看着他。阿黑也不解释,只淡淡的笑着,“我与你的缘分已尽,你以后多珍重。” 铎月娘一把拉住他的手,问道:“阿黑,你要去哪里,你走了我和五哥怎么办?” 阿黑摇着头笑道:“我若没受伤,原本是要守护你的,只是我身躯残破,不能陪你走下去了,请你一定要珍重,我会来寻你。” 铎月娘还想再问,阿黑却忽然猛的推了她一把,“快走吧,这里不能留了,他们来了,快走!” 铎月娘一个激灵醒了,她急忙跑出山洞,外面的石台上,阿黑庞大的身躯在焦急的扭动着,它见铎月娘出来,墨绿的眼睛闪过一丝急色,有焦急,有不舍,还有许多离别的情绪,都是一一的催促她赶快走。 许是刚才动静太大,惊醒了皮罗邆,他跛着脚来到铎月娘身边,沉声问道:“月儿,怎么了?” 铎月娘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见阿黑的眼神更添焦急,只好简短的道:“五哥,这里有危险,我们赶紧收拾下离开这里。” 皮罗邆听了,没问什么,直接转身回去帮忙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来得及把盐和一些储备的食物装进兽皮口袋,转身去看皮罗邆,却见他也只是匆匆往衣服里塞了几样东西,背上铎月娘从潭边捡来的弓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他们急忙走出洞口。刚出山洞,巨大的蛇尾就扫了过来,卷了她们就把她们到了山洞外。 铎月娘心里一紧,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阿黑才会着急的送她们出来。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它的,可是没有机会了。 铎月娘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得唤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则回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手一指旁边的一个山头,道:“我们先去那里躲避一下吧。” 铎月娘就着夜色,看着那边的山头,她想到了天龙洞。是了,千年后那里也被开发成了景点。她也是去过的。当下不再言语,刚要赶路,临出门前,张秀一段似随意闲聊的话闪进了铎月娘的脑海。 那时张秀在帮她梳头,一边梳,一边柔声道:“以前呀,在这点苍山深处,居住着一个古老的民族,他们与蛇为伍,他们的部落里有一个蛇女,蛇女都有灵蛇守护,蛇女在死之前会把自己的血献祭给灵蛇,只要割开自己的手心,把血洒到灵蛇的眼睛里,灵蛇就能得到自由,此后可投胎为人,集满功德来生便可飞升成仙。然而这事被当权者得知后,加以利用,他们滥用着蛇女的能力,让灵蛇帮他们完成许多事,却不肯把蛇女的血滴到它的眼睛里的,那样灵蛇只能不停的轮回重新找到宿主,然后一直守护着蛇女,一直帮那些野心家做事。” 当时铎月娘只觉得新鲜,还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必须是眼睛里,而不是别的地方呢?” 张秀笑笑,只了四个字,“画龙点睛!” 铎月娘又想到自己第一次进这山洞时见到的那些奇怪的幻象,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的地方,是了,是血,把血洒到灵蛇的眼睛里,它就是得到自由,这不是就是画龙点睛的意思吗。可她不是蛇女呀,她的血有用吗,随即她想到了那个古朴的匣,里边羊皮卷上的简体字,她定了下心神,左右不过几滴血而已,试试吧! 铎月娘冷静了下来,转身往山洞里走去。皮罗邆一把抓住她,“月儿,你要做什么?” 铎月娘微微一笑,“五哥,你先过去,我稍后来寻你。” 皮罗邆摇头,“我等你吧!”完跟在月娘身后往山洞里走去。 见到他们去而复返,阿黑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它不理解他们回来做什么。铎月娘伸出手,“五哥,你的匕首借我用用。” 皮罗邆稍微的迟疑了一下,然而终究还是没问什么,拔出匕首递给铎月娘。铎月娘接过匕首,走到阿黑巨大的脑袋旁边,锋利的匕首划过手心,带出一串血珠。她把手伸向阿黑,阿黑闭着眼睛,扭过头去。铎月娘心里焦急,大声道:“阿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血,我便让我的血一直流着,直到流干最后一滴。” 阿黑终于把头转了回来,巨大的蛇口张张合合,费力的吐出了一句人言,“接受了你的血,我将不能再守护你,而且你的这一生,我都不曾守护过你,如何能接受你的血祭。” 铎月娘固执的看着它,“我不管你有没有守护我,我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我的血?如果你不要,我就把我的血流干。”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等你 阿黑无奈的低下头,把巨大的脑袋耷拉在铎月娘身边,墨绿的蛇眼微眯着,张开了一条缝隙。铎月娘心的把手上的血滴到了它的眼睛里,本来想两只眼睛都滴一些,无奈阿黑死活不愿意转动它的大脑袋,只好作罢。铎月娘一边把血滴进阿黑的眼睛,一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的生命里有你,我很开心,以后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相信我,没有你的守护,我也能活的很好。” 猩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盖住了阿黑那墨绿的蛇眼,阿黑吐了吐信,拨开了铎月娘的手,勉强吐出一句,“够了,白天我已经接受了你的血,只是稍微少了一些,如今够了,”铎月娘努力的甩了甩头,觉得有些晕眩。阿黑巨大的蛇尾扫了过来,把他们送出了洞外。“快走吧,离开这里!” 隐约中,他们看到了山脚下有着火光在闪动,敌我未知。也不敢下山了,只趁着夜色,在山里穿梭。他们下到了谷底,又爬了上去。原本直线距离相隔不过几里路,只因他们走的是山路,又是摸黑行走,一路跌跌拌拌,终于在黎明前他们找到了天龙洞。 刚进山洞,他们只听到一声轰隆的巨响,向着来时的路望去,夜色朦胧,看的也不是很真切。只见他们原来所处的山坡巨石翻滚,树木折断。却是山坡下陷,山洞完全的塌了。铎月娘想到了阿黑捂着腹部的手,它伤得那么重,终究是出不来了。又或许山洞是阿黑故意弄塌的吧,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让阿黑要弄塌山洞来保全他们呢。 他们在洞口静坐了许久,直到东方的天边露出了鱼肚白,然后又是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最后他们相携着走进了山洞。阿黑的或许是真的,他们一路过来都没碰到半点危险,而山洞里也是出奇的安全。 他们燃了松枝,进入天龙洞入口不远处,就有一穹顶,钟乳、石笋倒竖横伸,中有一巨龙张牙舞爪,似在形态各异的奇石中游动。铎月娘看着那开阔处,想着后世这里的石雕像。心里暗自好笑,不知道是天龙八部成就了天龙洞,还是天龙洞成就了天龙八部。 “月儿,你在笑什么?”回神铎月娘才发现皮罗邆疑惑的看着她,惊觉自己刚才不经意间又泄露了心里的情绪,自己在他面前总是不设防,勉强镇定心神,回答道:“我在笑今天五哥和我要饿肚了。” “月儿可是饿了,山里多的是野味,我们收拾一下,等会出去打猎,我给你猎只山鸡。”皮罗邆刮着她的鼻笑着了一句。 铎月娘却没他那么乐观,没有药,他的脚伤恢复的很慢,摸黑走了一夜的山路,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七八成的脚又严重了,铎月娘看着他的脚,心里着急上火都没用,勉强笑道:“可惜我箭法没五哥好,不然这山鸡应该我去猎的,还是委屈五哥陪我吃山茅野菜吧!” 皮罗邆的笑容有些落寞,“是我没用,什么都是你去做,我却是没事可做了。不过月儿的手艺不错,即使是山茅野菜也能填饱我的肚,能尝到月儿的手艺,实在是我的福气。” 铎月娘笑道:“五哥又哄我开心了,若真觉得没事,不如帮我做一件事!” 皮罗邆顿时来了兴致,开心的看着她,问道:“月儿要我做什么事?” 铎月娘故作高深,神秘的对他道:“五哥附耳过来。” 皮罗邆原本就长她六岁,现在快十四岁了,高了她一个头不止。见铎月娘如此神秘,他毫不犹豫的低下头,铎月娘玩心顿起,先是低声对他道:“五哥要做的事是…”到一半,突然大吼一声,“等我回来!”完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一个人便傻笑了起来。 皮罗邆被她的大吼震到了耳朵,忍不住用手揉着耳朵,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语气里带了少有的宠溺,变声期的嗓音微黯哑的道:“好!太阳落山,我在夕阳下等你;炊烟升起,我在山洞前等你。”他抬头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各种松柏都是常青的树,间或夹杂着几棵落叶树或者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他继续道:“叶黄了,我就在树下等你;花儿谢了,我就在风中等你。” 铎月娘不知道他如何能想到这些感性的话,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笑着接道:“月亮缺了,五哥要在月圆等我;老天哭了,五哥要在伞下等我。” 皮罗邆微微一笑,好看的眸又眯成了一条缝,唇角微扬,了一句:“当然!”然后又问,“月儿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的?” 铎月娘突然不想再编千个万个谎言骗他,心思一转:“五哥,这是秘密,我不想告诉你,你也别问。” 皮罗邆也不介意,只淡淡一笑道:“你不,我也不问了,只是你还是快去采些野菜回来吧,走了一晚上我也是饿了。” 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夕阳下了,我在山边等你;叶黄了,我在树下等你;月儿弯了,我在十五等你;细雨来了,我在伞下等你;流水冻了,我在河畔等你;生命累了,我在天堂等你;我们老了,我在来生等你。 这是铎月娘最喜欢的诗,不想今天竟然从皮罗邆口中听到了如此神似的话。她原本只是想逗他玩的,最后却是让她心情没来由的沉重。 由于山坡的塌陷,原本不敢上山的村民有些胆大的也偷偷的跑到山上来查看。好在铎月娘和皮罗邆早就转移了,只是因为有人上山来,她们白天也不敢生火,都是晚上天黑了才敢在山洞里升火,借着夜色的掩护,煮熟食来吃,每天晚上都多煮一些,白天只能吃凉的。以前有阿黑的保护,铎月娘摘好野菜就回去煮的,现在为了安全他们只好心再心。 月亮圆了又缺,皮罗邆的脚伤也终于恢复了,虽然不用借助工具都能行走,可惜还是跛了。 落叶树的叶一天比一天黄了,秋风一起,树叶便一片片的飘落。原本葱绿的茅草都变得枯黄。皮罗邆每天与她一起努力的爬那些山头,他们不得不考虑冬天的储备粮食了。 如果铎月娘所认知的历史没错,今年应该是李知古的天命了,她们再坚持一段时间,应该还有希望与家人团聚,铎月娘一直在祈祷那天早些到来。 “月儿,你在想什么?”皮罗邆见她半天没话一直是神游,只得再问了一遍。 铎月娘这才回神,也没听清他了什么,只顺口喊了一句,“五哥!”然后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刚才一直在想李知古的事,竟然在和他一起打猎的时候分神了。 皮罗邆含着清浅的笑意,刮了下她的鼻。让她不由得皱了皱鼻头。“五哥,怎么了?” 皮罗邆宠溺的看着她,笑道:“唤你好几声了,你都不理我,在想什么?” 铎月娘呵呵的干笑两声道:“没想什么。”思绪翻转,笑问道:“五哥可猎到什么了?” 皮罗邆见她不想,便右手指着正前方道:“猎了只山鸡,月儿你去拾来!” 铎月娘扶着周围的树干往前面心的走去,一边注意着脚下的山路,嘴里还不停的道:“五哥箭术真厉害,你百步穿杨也不夸张,简直就是神射手。” 皮罗邆得意的一笑,“骑射以前都有练习的,如今我是不能骑了,练好箭术也是一样。” 铎月娘捡起山鸡回到他旁边,安慰道:“五哥,我们本来可以做一百件事,但是我们不能保证一百件事都能做好,既然现在我们只能做一件事了,那么我们就努力做好这一件事。” 皮罗邆轻叹一声,语调里已经不见感伤,算是接受了铎月娘好意的安慰,“也只能如此了,今生我便只做两件事吧。” 铎月娘好奇的问:“五哥想做那两件事?” 皮罗邆好笑的看着她,“原以为只有我记性不好,不想你也是个健忘的。”他取出山鸡身上的箭矢,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放入箭筒,轻声道:“第一件事是练好箭术,练到你的百步穿杨的神技。” 铎月娘性急的问道:“那第二件呢?” 皮罗邆仍是一脸好笑的看着铎月娘,语带笑意的道:“第二件事不就是等你,是你了要我等你的。” 只一句话,让铎月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咳了好几声。皮罗邆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月儿,怎么咳嗽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脸上的担忧,铎月娘没好气的道:“我很好,只是被五哥吓到了。” 皮罗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声音舒朗穿透了云层,“是你要我等你的,怎么反而吓到了,我可没想过要长成大胖,你过会食言而肥哦。”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不说不问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阵山风吹过,秋风萧瑟,落叶又多了一层,她遥望着远方的湖光山色,连绵的群山在水天一色的空旷里,就是一幅轻描淡写的简笔画。色彩是如此的简单而又分明,青山碧水,蓝天白云。一切都简单到了极致,山下的村庄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低矮的茅草房一排排在绿树中林立。弥苴河就像是一条缠绵的丝带弯曲绵延着在风里飘扬着向叶榆泽依恋而来。 “五哥,有机会我要到弥苴河泛舟,那河水清澈蜿蜒,两岸花繁林茂,绿树成荫,夏天去肯定很不错。”铎月娘笑着道,故意岔开了话题。 皮罗邆没有答话,只静静的看着山下,半晌拉着铎月娘的手道:“回去了!”他们还能回去吗,邆赕还是原来的邆赕吗?这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上次浪穹能险险躲过一劫,全凭了铎月娘的神兵,此次他们还有什么凭借。其实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也不敢想,只叮嘱了一句,“月儿,你那天用鲜血献祭黑蟒的事不可对外人言。” 铎月娘看着皮罗邆想了想,觉得那事实在是太过诡异,出去应该也没人相信,也不觉得自己的鲜血能有什么效果,当时那么做也不过是脑海里突然闪过的念头,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当初自己便执着的去做了。不过还是乖巧的嗯了一声,随他回了山洞。 这个山洞住着到是安静,没有人打扰,倒也太平,只偶尔在不眠的夜里,会隐约听到一阵笃笃的声音,也曾惊过他们几回。后来也没见发生什么事,便把心放回了肚里,如此又得了一些安宁的时日。 一天半夜里,忽然听到一阵的笃笃笃的声音。铎月娘被惊醒了过来,皮罗邆早把弓箭握在手里。双眼紧紧盯着洞口,从洞口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听得声音越来越近,铎月娘和皮罗邆不得不携手顺着湿滑的路,慢慢往山洞深去退去。一路上各种虫蚁纷纷避让。不由让铎月娘想起了阿黑过的有镯在,可保她蛇虫不侵的话。第一次感谢这只镯给她的保护,可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却让两人心都提到了嗓眼。 她们顺着路慢慢向上走去,她知道上边还有个出口,只可惜这山洞还是未开发前的状况,一路上虽然没有蛇虫鼠蚁的威胁,但是路湿滑,甚是难走,里边黑漆漆的,不见半丝光线,他们一路心的摸索,最后实在找不到路,只好心的吹亮了一个火把,勉强可以照明。铎月娘凭着记忆,摸到了一个约两平米的山洞里,洞口有一块石笋半垂着,不留心会碰到头,他们躲到了洞里,吹灭了火把。那笃笃的声音仿佛一直停留在他们原来住的地方,不多时候又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应该是一些士兵。隔着几个弯,他们也听不清那些人在些什么。 突然听到一声大叫,只模糊听到有人在喊:“妈呀,这么大的青蛙,是不是青蛙精!”然后又是一阵骚乱的声音。 接着又是几声蛙鸣,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随着笃笃的声音远去。良久,骚乱平静了下来。他们依然蜷缩在山洞里,大气都不敢出。入秋了,山里带来了一丝凉意,白天不觉得,今夜他们俩匆忙的躲了出来,也没拿上御寒的兽皮,最后俩人只好依偎着互相取暖,到了后半夜,铎月娘整个人几乎缩在了皮罗邆的怀里。 所幸,这一夜终于过去了,他们心的从上方的出口爬了出去。朝阳已经升起来了,暖暖的洒了他们一身,直到冰冷的身体暖和了起来,他们才仔细打量着下方。铎月娘看不出什么异常,皮罗邆却是惨白着脸指着一个方向让她看。 顺着他的手看去,只隐约看到一只青蛙模样的东西。铎月娘眨着眼睛仔细看了会才肯定的道:“五哥,我那天碰到的就是它。” 皮罗邆沉默了半晌,才道:“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只是不知道附近哪里还有合适的地方?” 铎月娘摇了摇头,道:“或者不用搬,我总觉得昨天晚上它是来救我们的。” 皮罗邆思索了一下,仿佛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也不再追问,却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刚想话。铎月娘急忙道:“五哥,什么都别问,这是我的秘密。” 皮罗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下去看看吧,我有些饿了。”他不饿,还不觉得,皮罗邆一,铎月娘也觉得肚饿的厉害。 回到原来的地方,他们检查了一下,万幸的是东西都没少,铎月娘最怕丢了过冬的粮食了,那是她和皮罗邆一点一点积攒了准备过冬用的。按时间来算,咩罗皮应该从大唐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发兵,只要杀了李知古,他们就有回去的希望。 因是白天,他们没敢生火,只取了昨天吃剩的东西将就着吃了一些。原本打算出去在猎些动物的,不想中午刚过,天就阴沉的可怕。今年的天旱的厉害,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没下什么雨,阴天也就那么几天,他们能采的果也不多,很多在开花的时候就晒蔫了,根本没有几个成熟的。这边的天气了入秋了基本上便不会打雷了,但是今天却是阴沉的可怕,偶尔还夹杂着一丝闪电的光亮,几声闷雷。不多时候却是雷声滚滚,携着刺眼的光亮,一道道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最后一道道闪电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们身边炸响。时不时吓得铎月娘身颤抖一下,皮罗邆只好坐到她身边搂着她,轻拍着铎月娘的背安慰她。 怎么铎月娘也是加起来活了三十来岁的人了,此时还想强制镇定,不想丢了脸面,便对皮罗邆道:“五哥,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记得以前上学时要上晚自习,晚上回家路上行人少,害怕的时候她都是唱歌壮胆的。 皮罗邆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故作惊喜的看着她,“月儿会唱歌?”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爱听不听。”完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唱了起来,也许是许久不唱,很多歌词都被她忘记了,经常是开了个头然后便成了哼,她就这样一直乱七八糟的哼着,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看她哼了半天,皮罗邆忽然插了句,“那年我们偷跑出去玩,月儿讲的故事哼的调就很好听。” 铎月娘随口道:“五哥是化蝶吗?” 皮罗邆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化蝶?”又沉吟着道:“这名字到是和故事很贴切。”铎月娘心里一惊,连歌都忘记哼了,只低了头不敢看他。一起读书一起玩,按道理来,月娘知道的,他们都应该知道,可是现在铎月娘却在告诉皮罗邆,自己知道的比他多,能不让人怀疑吗。铎月娘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让你嘴快,让你话多。皮罗邆一直是他们四人里最聪明睿智的一个,铎月娘知道,他肯定已经怀疑她了。想到这里,又释怀了。算了,随便他怎样想吧,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呢。 皮罗邆敏锐的觉察到了铎月娘的不对劲,轻叹一声,淡淡道:“你不,我不问。”话很简单,短短的六个字,却道尽了他对铎月娘的袒护和包容。有人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你不,我不问。铎月娘知道不应该与他产生距离,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也不敢,更不清楚。 铎月娘低着头,心里一阵难过,让她怎么,让她什么,难道要告诉他,她其实只是一缕幽魂,来自千年之后吗。别皮罗邆不会相信,她自己都服不了自己。 时间在这一刻的沉默中显得漫长。突然一个炸雷又响在旁边,仿佛下一秒就会砸到他们身上一样,伴随着这声炸雷,一个笃笃的声音,快速的响了起来,不同于昨天晚上的一声一个节奏,今天这节奏就像是在逃命一般。 就在他们呆愣的一瞬间,一个水桶大的东西逃命一样的跳了进来。皮罗邆一把搂住铎月娘,匆忙间手伸入火堆,只来得及抓了一根火棍在手。 大青蛙一路跳了进来,也不搭理他们,只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腮巴一鼓一鼓的,似在大口喘气。半晌才平复了下来,随着它的到来,炸雷离得更近了,最后如同砸在他们头顶一般,足足炸到半夜才云开雾散,天空中又出现了明亮的金月亮。 大青蛙忽然一个翻身躺倒在地上,白白的大肚皮朝上,模样甚是滑稽,大青蛙呱呱叫了几声,然后吐出了一串莫名的话来,他们仔细辨别了半天,才模糊听明白了些,好像在:“吓死老了,吓死老了!” 铎月娘和皮罗邆奇怪的对望一眼,这时大青蛙忽然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成了蹲着的正常方式,蛙口一开一合,竟然开始口吐人言,虽然发音有些奇怪,到底还是能听清楚。 它一开口就道:“啊啊!亏大了,原以为你救老一次,老昨天帮你们一次应该扯平了。可惜昨天不心吓死了个人,今天这天罚就来了,老白修炼了。啊!啊!啊!”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尨 青蛙也会话,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铎月娘被惊得话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指着它半天才挤出一个“你”字。皮罗邆相较于铎月娘要显得冷静些,他微眯眼眸,沉声问道:“昨天晚上是你帮我们吓跑哪些士兵的。”不用问其实也应该能猜到个大概了,只是这些事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只觉得到了这山里,怪异的事情太多了,简直超出了铎月娘的想象。 青蛙腮巴一鼓,得意的道:“当然是老,除了老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次吓跑那么多人!” 铎月娘被它的语气逗得轻笑一声,大青蛙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扭捏的挤出几个字,“谢谢你上次救了老,”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次…”又扭捏了半天才一句:“还是要感谢你。” 铎月娘这才反应过来,它原来就是上次被黄金蟒蛇追得满山跑的那只的青蛙,胆也大了些,探出头打量了它一会,然后心的问道:“上次和那条黄金蟒蛇缠斗的也是你?你胆可真大!” 大青蛙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半天才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起它的故事:“老修炼了几百年了,以前都在深山修炼。偶然出来玩一次,喜欢这边的湖光山色。便住下了。以前是住在那边的山洞的,那个笨蛋尨来了,蛇是我们的天敌,何况它还是灵蛇,老只好把窝让给了笨蛋尨,它它等个人,谁知一等就是七年。山下的愚民送了很多祭品来,可惜都不是尨想要的,可郁闷死那个笨蛋了。”青蛙着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见铎月娘和皮罗邆都没笑,这才止了笑。 铎月娘问道:“你的尨,是云弄峰下那个山洞里的黑蟒吗?” 青蛙听见铎月娘继续接它的话,感觉找到了听众,急忙道:“是,就是那个黑家伙。”不等铎月娘发问,它继续道:“那个家伙受了重伤,好像腹部被刺穿了,里边的内脏都流了出来,好些都烂了,而且老看它的模样应该是灵力消耗过度,它舌头又重新开了岔,不了人话,哈哈。”得意的笑了一会,青蛙话锋一转,低迷了下来,“可惜呀,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老还是打不过它,只好把窝让给它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她竟从不知道阿黑受的伤有如此严重,难怪它一直都只是头和尾巴在动,趴在石台上的腹部从来没见它动过。也难怪它最后接受了她的鲜血才能与她话。铎月娘轻声问道:“那后来呢?”不知道为什么,铎月娘想知道更多关于阿黑的故事,或许是这大半年来阿黑对她们的守护,又或许是她们之间特殊的联系让她好奇。 青蛙道:“后来我就搬到了这里住,不过笨蛋尨也够仗义的,如果碰到那些老打不过的大家伙,老就往它哪里跑。嘿嘿,它只要嚎上一嗓,什么家伙听了都绕道走。” 铎月娘回想起梦中黑衣的男,忍不住轻笑。是了,阿黑在她梦里一直都是这样的,虽然刚开始在梦中经常被它吓到,但是它却从未伤害到她,第二次出现在她梦里就帮她吞噬了索命的恶鬼。 青蛙似乎兴致很高,鼓着腮巴道:“你们俩个娃儿胆很大,竟然不怕老。” 铎月娘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皮罗邆却一本正经的道:“本来是害怕的,可是你一开口就不怕了。” 青蛙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不乐意了,“为什么老开口就不怕了?老随便出去走一圈都能吓死人。那些人可是年轻的士兵,个个带了刀,都被老吓跑了,还吓死了一个,你们就是两个娃,什么武器都没有,凭什么不怕老?” 皮罗邆道:“原因无它,你会话证明你已经修炼有所成,或许不日便可以飞身,不会残杀生灵自毁仙途。若我所听过的传闻没错的话,你应该是没有杀过生的。” 青蛙腮巴一鼓一鼓的,愣了半天才道:“老的确没杀过生,其实尨比老更厉害,它本来可以飞身了。”着声音却低了下去,只留了一生微不可闻的轻叹。 “青蛙爷爷,能给我们阿黑的故事吗?”铎月娘听它知道些阿黑的过往,便想了解阿黑更多一些。 这青蛙或许是难得有人不怕它还乐意听它话,便自顾的道:“尨属于灵蛇,它的祖先早些受过人的恩惠,和人类立下了血契,终身守护他和他的后人,直到他们愿意奉献自己的鲜血,解除血契,已经传承了近千年了。那人的后代因有了灵蛇的庇佑,发展的很兴旺,可惜到了白国后期,因为他们能驾驭灵蛇的力量被白国王所忌惮,最后寻了个借口把他的族人灭了不少。人丁凋零,传到现在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传人,别的灵蛇都消失了,传言它们得到了自由,或飞升,或投胎去了。只留了尨继续追寻它的守护,这是最后的守护,完成以后,尨也就自由了。” 铎月娘和皮罗邆静静的听着,都没有插嘴的打算。青蛙的高兴,便继续了下去,“前些天,老感觉到尨的大限已到,打算过去和它道别的,不想刚过去就碰到了两个少年,还有一条黄金蟒蛇,那笨蛇见了老就追,吓死老了。老当下就往那山洞跑,还没跑到山洞就被那笨蛇追上了,老正拼命闪躲的时候,感觉到了灵蛇的气息,还以为是尨感应到老的危险出洞来救我了,心里一喜就急忙冲了过去,不想却是你这女娃。等你吓退了那笨蛇,老才趁机逃脱出来。那时候老就在揣测着你这女娃或许就是尨的守护,然后打算在你们旁边挤上几天,避过那黄金笨蛇的追捕。不想当天晚上尨就来和我道别,你这个笨蛋竟然奉献了鲜血,解除了血契,尨本来撑不了几天就要死的,得了你的血,它的生命竟然有了延续,不用继续寻找新的宿主来追随你,它现在可以飞身,也可以投胎做人。也算是它的一场造化!”着语气似羡慕又嫉妒。“女娃或许不知道吧,尨是第一条被解除了血契的灵蛇。” 铎月娘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多还是忧多,只强压下心底的悸动,追问道:“那阿黑后来怎么样了?那山洞怎么回事?” 青蛙轻叹一声,“尨得了你的血祭,本来还可以在坚持些日的,可是山洞被人发现了,尨为了你们的安全,连夜赶走了你们,然后用蛇尾挥断了洞口的石柱,弄塌了山洞,它也退下蛇身投胎去了。山洞塌了,你们安全了。” 原来如此,铎月娘在心里轻叹。心里一动又问道:“发现山洞的,就是那两个少年,对不对?” 大青蛙没答话,腮巴鼓了一下,铎月娘知道答案是肯定的,这山上因为有阿黑在,村民一般不敢上来。那天她白天见到少年,晚上阿黑就让他们搬家了。 大青蛙继续道:“没想到尨占了老原来的家,你们搬家又占了老现在的家,不过你身上有阿黑留的印记,一般的野兽也不敢轻易靠近你们,所以老就把这里让给你们,自己搬到了上边。那天晚上看到几个士兵估计是听到了那边山上的动静,来山里查看情况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了这里,尨以前多次救老,你是尨的守护,所以老便想着帮着它助你们一回。不料一时大意,吓死了一个人,今天天罚就来了,啊!啊!吓死老了!还好有你们在,老天不敢打你们,老才躲过这一劫。”青蛙着似乎有些害怕,而且那一口一个老话的模样也着实好玩。 它到这里,铎月娘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向它道谢:“多谢——相助!”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好,总感觉喊青蛙爷爷什么的怪怪的。 青蛙却是好像知道她在迟疑什么一样,忽然身一倒,直接把白肚皮翻了上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怪笑着道:“老是青蛙精,你们人类真烦,老弄名字什么的,尨也我懒,不知道弄个名字,最后我住在这云弄峰,身又是绿的,索性叫老绿云。老的儿孙们都叫老蛙祖。你们得尨庇佑,唤老一声云就好!” ‘云’铎月娘心里一阵恶寒,这青蛙这么大的个头,少也应该是活了几百年了,都够当他们的祖爷爷了,不过这青蛙话颠三倒四的。铎月娘琢磨着揭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那天罚还会再来吗?” 大青蛙这才收敛了神态,认真的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了,老算了下,你们的劫也快过了,等过了这茬,老就回深山去,再不出来玩了。哎!失算了,浪费了老上百年的修为!” 铎月娘轻叹一口气,“阿黑,希望它能直接飞升,不要投胎了!” 青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腮巴鼓了几次,终是没什么,最后大叫道:“麻烦的人类,老修炼去了。”完,笃笃笃的往山洞深去跳去。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归 皮罗邆轻轻一叹,轻拍着铎月娘的背,安慰道:“月儿别想太多,阿黑会好好的。” 铎月娘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答。心里依然沉甸甸的,“五哥,人有人道,蛇有蛇道,本就不应该搅和在一起,那人施恩图报,与蛇立下血契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会因此给举族招来横祸。” 皮罗邆点头应道:“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不是什么人都能看明白的,如果他能明白就不会立下这血契了,误了自己的孙,也阻了灵蛇的修行,终究不是正途。” 铎月娘沉默了,人之初,性本善。可是人大了,心也就大了。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明白这些。竟然把灵蛇之力据为己有,不愿还它们自由,最终导致了杀身之祸。如果他们早些解除血契,还灵蛇自由又何至如此。 想到这里,铎月娘又想起一事,“五哥,可觉得那天那个少年有些面善?” 皮罗邆蹙着眉,仔细回想那天见到的两个少年,“月儿是那个稍微健壮一些的。” 铎月娘点点头,“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皮罗邆道:“我们出门多在自家的属地里玩耍,见过生人的,不过就那么四次,一次偷溜了出去,那次耽搁的时间是最多的;第二次买东西,快马来回也没怎么耽搁;第三次就是昭觉寺上香,身边丫头仆人一大堆,应该没机会见外人;第四次就是去宁湖游玩,也没与谁有纠葛。如此算来应该还是第一次出门的时候的事,只不知月儿如何留意到他了?” 铎月娘听着皮罗邆慢慢的分析,脑中灵光一闪,“五哥,我想起来了,就是第一次出门,帮我们结的饭钱的就是他。难怪我看他的眼眸,总觉得似曾相识。” 皮罗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阿黑让我们走,原来他们已经追过来了。”皮罗邆的心沉了下去,他虽然还不太清楚事情的缘由,但是已经能隐隐猜到事情的大概了,他们肯定是冲着铎月娘来的。 铎月娘疑惑的问道:“什么追过来了,他们又是谁?” 皮罗邆闭上了嘴巴,“没什么,许是我想太多了,没事。”皮罗邆没有明,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年发生在玉案山下的事还没有结束,事情没有随着那两个人的死亡而结束,一切都还在继续。本来他只觉得那事只是以讹传讹,与铎月娘没关系,但是经过此次献祭的事后,他不得不重新考虑那件事的真实性了。 山中的岁月在朝夕交替中流淌,铎月娘和皮罗邆每日都会出去狩猎,采摘野菜,铎月娘也尝试着做了许多腌菜,储备着过冬的粮食。她能肯定今年绝对是李知古的大限,所以她必须要努力活着,只要坚持到李知古完蛋,就是她们回家的时候。两个都努力的为活着做着一切能做的准备,绿云偶尔也会跳出来,咬着生硬的老两字与他们胡闹一会,日到也不寂寞。最后一片枯叶由于今年的干旱也过早的凋零了。冬天在一场秋雨后悄然来到,立冬没几天,一夜间点苍山白了头。 皮罗邆抬头望着山顶的积雪,淡淡的道:“今年的雪来的好早。” 铎月娘笑着把一大块兽皮披在他身上,“来的早才好,又是干旱,又是早来的大雪,吐蕃的游牧日应该不好过了吧,那样我们的机会不是更多。” 皮罗邆悠悠一叹,“榆泽无忧,因风皱面;苍山无愁,为雪白头。”比起山下的人心险恶,他觉得在山里呆着也没什么不好。 “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铎月娘笑着接了一句,完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如今的洱海还叫叶榆泽呢,急忙闭了嘴。好在皮罗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铎月娘话语里的错漏。 天阴沉的可怕,浓黑的乌云低低的压在湖面上,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冷风刮过,铎月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皮罗邆摸了摸铎月娘的手心,了句:“手好凉,别冻着。”他们害怕暴露了自己,白天还是不敢生火,怕烟火会引起山下村民的注意。皮罗邆想了想,把铎月娘的手拉进他的腋下捂着。铎月娘冰冷的手,触到他温热的肌肤,让他忍不住一个寒颤。铎月娘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末了他也跟着大笑,却是依旧帮她捂着双手。 邆赕新诏主咩罗皮,在历经千难万险,避过李知古的层层阻拦,终于到了大唐,把李知古的罪状一一陈述,又献上礼物,表明了归附的决心,因着铎月娘的提醒,还捕杀了大量的美丽鸟儿,把它们身上最美的羽毛纺成线,做成衣,献给安乐公主,有了安乐公主的帮助,面呈唐皇的事宜进行的非常顺利。归来后,在吐蕃的暗中支援下,三浪联手,一口气杀到姚州,把李知古斩于刀下,用他的尸体祭奠丰咩,一切事情完结,咩罗皮迫不及待的派人入山寻找皮罗邆和铎月娘的下落。 可惜,不明就里的他们在青蛙绿云的保护下,还一如既往的坐在山洞前数着星星,心的隐藏自己的行踪,让寻找的人都扑了个空,多次可以回家的机会就这样被错过了。千年前的天空没有工业污染,没有雾霾,淡蓝的天空看起来是如此明澈,夜幕下,无数闪亮的星犹如点点宝石不经意散落在天穹。大分明,仿佛伸手就能抓住一大把。 大青蛙跳到了他们旁边,抬头静静的看着天空,平时很是聒噪的它,今天却是难得的安静,半晌它吐出一句,“我们的缘分尽了,娃们以后多保重吧!” 他们回头望着它,不知道它怎么就突然的来了这么一句。大青蛙继续道:“人类的世界不适合老,老和尨相识一场,不负所托,如今该回家喽!” 铎月娘心思一转,问道:“您的意思是,李知古已经…”她的话没完,青蛙却鼓着腮巴,呱呱叫了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只了句:“老去也!”完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跳去,不久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皮罗邆紧握着铎月娘冰冷的手,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铎月娘摇了摇他,拉回他飘远的思绪,道:“五哥,明天我们去看看阿黑,然后悄悄下山打探一下好不好?”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黑色的眼睛如两颗浩瀚宇宙里闪亮的星。仿佛能看到人的灵魂深处,他眼里有浓浓的氤氲,让铎月娘看不出他的所想。皮罗邆注视着铎月娘,幽幽的道,“月儿可是想家了?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那个家不回也没关系的。” 铎月娘笑了,“自然想家了,还想哥哥和姐姐了,也想父亲、母亲和姨娘。” 皮罗邆却是认真的看着铎月娘,良久才低低了一句,“其实如今这样也不错!”这山里的岁月虽然清苦,但有月娘相伴,皮罗邆觉得比起外面血腥杀戮的世界,这里就是天堂。 铎月娘没听清他在什么,刚想出口询问,他忽然道:“明天去看看阿黑,然后就下山去,我们回家!”完就起身往山洞里走去,第一次没等铎月娘一起走。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只有在山里她才是安全的,可是他有什么权利让她在山里隐居一辈。撇开她心底的忧郁,她一直是那么的美好,如何能在山里呆一辈。如果到了山下她有危险,那么就让他来守护吧!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单、寂寥而又萧索,可惜她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这山里太冷清了,铎月娘还是喜欢热闹的人类世界。她不想再被突然冒出来的大蟒蛇、大青蛙吓得心脏乱跳。即使这个世界没有她熟悉的一切,但是至少她也应该回到人类的世界里去,她不想当野人。 铎月娘甩了甩头,试着想甩去晕眩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生病了。今年的冬天她手脚特别的冰冷,她们进山的时候还是春天,不知不觉冬天快到了。他们御寒的冬衣只是几块胡乱拼凑的兽皮。 晚上,他们只能烤着篝火,互相依偎着取暖。开始铎月娘觉得冷,手冷脚冷,全身都冷,后来慢慢的她就感觉热了起来,到最后简直就像被架在火上烘烤。她想把火盆拿开,但是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想呼唤皮罗邆,请他把火盆拿开,但是他好像没有听到。铎月娘只能继续忍受着火烧的煎熬,她想着醒了一定要皮罗邆几句。这样的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模糊中耳边似有人在焦急的呼唤她,但是她却睁不开眼。如此火烧火烤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如同置身在云霄飞车上,时而上,时而下,好在有一个坚实的垫一直垫在她的身下。后来有人喂了些东西给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入口非常的苦涩,她很渴,只能条件反射的吞咽着,只把那苦苦的东西当水一样的喝。终于火烧的感觉少了一些,她头脑昏沉的又睡了过去。 正文 第六十章 再相聚 铎月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回到了人山人海的洱海边,三层楼高的大火把矗立着,上面挂满了水果、鲜花、还有乳扇等各种各样的物品。最美丽的斗是竹篾扎成的,糊了绵纸,有好几层,每层都绘了吉祥的图案,大多是美丽的花鸟虫鱼等祥瑞。还写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六畜兴旺等字样。 年长的白族老奶奶们在火把下祭祀,献祭着三牲,鸡鸭鱼肉摆了几大盘,还各种煎炸的乳扇、米片、虾片、香椿等等,都还是杨妍最为熟悉的味道;稍微年轻些的大妈们围着大火把在跳舞,霸王鞭、八角鼓都打了起来,和着节拍跳得甚是欢快;也有刚当了奶奶的大妈们,带了孙儿,拉着孩围着大火把转上几圈,祈祷儿孙身体康健,平安富贵。舞龙队也把黄龙和大黑龙舞了起来,两条龙翻滚着,缠斗着,似是青龙出水,又是龙游九天,又有二龙戏珠。忽而翻滚,忽而盘旋,被舞得活了一般。也有喜爱歌唱的人们,在河边草地坐着,早已扯开了嗓,用着古老的白族调在对歌。偶尔听得兴起的也会跟着嚎上一嗓,对上几句,不管输赢,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生动,真切。 杨妍孤单的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他们在欢笑,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这里的生活是如此的祥和,如此的富足。 夕阳在苍山顶上徘徊不去,所有的人都期盼着它快点落下去,天黑了就是点火把的时候。丢粑粑的大叔,爬上了搭在火把上的简易楼梯,朝四方丢着粑粑、米花团。嘴里着吉祥的话,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年轻的少妇们伸长了用凤仙花根染红了十指的双手努力抢着,只为了能给自己的孩抢到一个祝福。 终于黑夜降临,大火把被点燃了,火在蔓延,一路烧了上去,青年们在火把下燃放着烟花,火光、烟花交错在一起,在夜空里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那花朵迷了杨妍的眼,依稀曾经有个少年站在山茶花下眯着狭长的眼眸,对她:“月儿,你簪山茶花好看。” 杨妍为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觉得很好笑,她何时簪过山茶花了,月儿又是谁?她甩开这莫名的的记忆,在人群里继续观看着。那火把烧着,烧了很久,仿佛要烧到世界的尽头。那橘红的火焰一路蔓延,熊熊燃烧着向杨妍疯狂的奔涌而来,眨眼间就烧到了杨妍的身上,只围着她一个人烧,她在大火里痛苦的挣扎。围观的人很多,但是都冷漠的看着她,没有人来帮她。她被火烧浑身剧痛,只好不停的在地上翻滚,身下突然一空。她仿佛掉进了水里,她听到了人们的尖叫。她在水里沉浮,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她感觉到了冰冷和黑暗。 黑暗中,她听到有人在不停的呼唤,不是在喊她,那声音充满了忧伤和绝望,让杨妍忍不住想流泪,“月儿、月儿…”一声一声,最后那声音变得嘶哑。可惜她不是月儿,她是杨妍,是个导游。 杨妍忽然打了个激灵,“月儿”好像是她的另一个名字,很多人都喊她月娘,有人喊她月儿妹妹,应该还有一个人,一直喊她“月儿”。记忆在这一刻回笼,潮水般的影像扑头盖脸的向她砸了过来。那个奇装异服的女孩,她对着杨妍诡异的笑,杨妍与她在记忆里合二为一。 杨妍忽然想了起来,她是铎月娘,还有五哥,是了,还有皮罗邆。她们一起在山里避难,他的脚伤可好些了。为什么这嘶哑的声音听着让她这么难受。随着一声声的呼唤,这些呼唤努力的帮她一片片的撕开黑暗,为她寻到了一丝光明。慢慢的黑暗渐渐退去,一丝光亮涌了进来。 铎月娘听着那嘶哑的声音,心里堵了块铅似的难受,再不忍他那么痛苦,她努力的张了张嘴,试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回应那人,她知道他是谁,“五哥…”此时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低如蚊吟。嗓如被火烧过一般的疼,可是那个用生命在呼唤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悲伤,铎月娘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声音能包含那么多的情感。 铎月娘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耳边依然是一声声“月儿…”声音里是满满的抑制不住的惊喜,一滴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模糊中有人给她喂了水,又喂了些苦涩的东西。被火烧般的感觉终于慢慢退去,铎月娘被一阵暖意包围了,仿佛置身于阳春三月中,她在春花下漫步;又似春雨绵绵里,她倚在窗前听雨,满眼的欢欣,满心的愉悦。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身轻得如同挣开最后一丝束缚就能飞上天。 睁开眼的时候,铎月娘又适应了半天,才慢慢找到了眼睛的焦距。她躺在一个暖洋洋的房间里,阳光隔着窗纸暖暖的照在地板上,她身下垫的垫和身上盖的被暖和而又柔软。屏风旁边还置着一个炭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她微微转头,就看到她的床旁边还置了一张软榻,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合衣而眠。不是皮罗邆还能是谁。他看上去很憔悴,浓黑的头发胡乱的披散着,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铎月娘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憔悴,以前在山上,不管衣服如何破烂,他总是要洗干净的,头发每天都求着铎月娘帮他梳理整齐,没有发带束发就编了辫,他几时如此披散过。那时铎月娘调皮,偶尔会编了花环给他戴,他便笑着:“我又不是姑娘家,鲜花还是月儿戴着好看。”起先没有梳,铎月娘便每天用手指帮他梳理,可梳的不是很整齐。后来他用了几天的时间,慢慢的打磨了一把,没有细雕花纹,梳齿疏密不一,还长短稍有不齐。但是他们一直都在用,用着那把粗糙的梳每天都能把他们的头发梳理整齐。铎月娘最喜欢他的头发又黑又密,每次帮他梳头都是羡慕。总忍不住一句,“五哥,你头发真好,若我的头发也和你一样好,我做梦都会笑醒的。”铎月娘的头发算不得太差,可和他一比总是差了那么一些。想到前世她的头发最长也就是披肩而已,很多时候都是齐耳的短发。 他总是笑着道:“可惜不能把这头发移到你头上去,不然送你也是无妨的。”每到这时,他总是笑眯了眸,唇角扯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铎月娘静静的打量着他,也打量着屋里的情况。这是哪里?他们不是在山上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铎月娘的床头静静伏着一个绿色的身影,铎月娘起先以为是青蛙绿云,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是它。这时绿色的身影动了一下,接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对上了铎月娘的眼睛,起先还有几分迷糊,然后慢慢的变成了不可置信,最后是充满了欢喜。看到这双大眼睛,铎月娘笑了。 眼睛的主人愣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了一句,“姑娘,你醒了。”完第一句便大声的叫了起来,“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声音里充满了欢喜,泪却顺着她光滑的脸庞流了下来,这个跳脱的丫头不是绿桃还能有谁。 铎月娘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皮罗邆还在睡觉,别吵到他。但是已经晚了,皮罗邆一个翻身,从榻上翻了下来。也没穿鞋直接奔到了床边。 他紧紧盯着铎月娘,半晌才轻轻问了一句:“月儿,你可算是醒了。”声音心而又仔细,就好像大了会惊了梦一样。 铎月娘轻轻点了点头,哑着嗓道:“五哥,我想喝水。”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醒了,铎月娘哑声了一句。 一抹压抑不住的笑容爬上了皮罗邆好看的眉眼。绿桃已经捧了温水递了过来,皮罗邆接过去试了一口温度,绿桃过来扶起铎月娘,皮罗邆捧着杯心的喂她。 看到他手上厚厚的纱布,铎月娘一直想问问情况,刚要开口,屏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声音很急。有人跑着进来,他们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披了月白色斗篷裹得严实的女。她刚转过屏风,却又止了脚步,只远远的站在屏风旁看着铎月娘流泪,脸上也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铎月娘看着那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笑早已爬上了她的唇角,爬进了她的眼里,“阿姐!” 那女突然就捂着嘴大哭了起来,“月儿、月儿,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父亲派回来报信的人的时候,我们还不敢相信。我和哥哥想着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要来看看的。”着又不敢相信的加了一句,“月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 铎月娘笑着伸出手,“阿姐,是我,我回来了。” 玉娘见她伸出手,刚上前一步,又赶紧退了回去,摆手道:“你还病着,我外面进来身上冷,我先在这边把身烤暖和了再过来,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可不能糟蹋了,若不是五哥一路背着你从山上爬了下来,你这条命算是到头了,你赶紧养着。”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相见欢 屏风后又转进来一个身影,快一年不见,他又见长了,个拔高了不少,他进来便见到一个混乱的场面,微蹙了下眉。然后道:“五弟怎么鞋都不穿,大伯你也病着,要是病加重了可怎么得了!” 皮罗邆微微颌首示意,绿桃机灵的赶紧拿了软底的布鞋伺候皮罗邆穿上。铎罗望看着皮罗邆那有些变形的右脚,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皮罗邆知道他在叹息什么,也浑不在意,穿了鞋默默的退到一边的榻上坐着听她们话。 铎罗望和玉娘把身烤暖和了才坐到床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会铎月娘。铎罗望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月娘的额头,试了下额头的温度,然后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真好,你们都回来了!昨天听到你们回来了的消息我和玉娘都不相信,追着父亲问了好几次,后来听你们都病了,可吓死我们了,本来打算直接过来的,可惜时间晚了,父亲路上不安全,捱到了今天早上才赶早过来。” 玉娘抹着红通通的眼睛,抽噎着道:“我每天睡觉前都在祈祷能梦到你们,可惜一直梦不到,我还以为你们不喜欢我了。都气哭了好几回,从不敢奢想你们还能回来。如今看到你们回来了,我却是不知道要什么了,只觉得这心算是可以踏实的放回去了。” 铎月娘笑笑,拉着玉娘的手道:“阿姐不哭,哭多了会变丑的。” 玉娘却是哭的更厉害了:“丑就丑吧,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高兴,还不许我哭会吗!”玉娘着,继续抽噎,最后还是铎罗望哄了一会才慢慢止了哭泣。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铎月娘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刚醒来就看到哥哥姐姐都赶了过来,了会话就觉得精神不济。皮罗邆便拉了他们话,让铎月娘躺着听他们,五郎的话少了许多,此次也只是简单的了遍在山上的事。恰逢侍婢捧了药进来,是吃药的时候了,铎月娘喝了药又有点昏昏欲睡了。铎罗望和玉娘知道他们还没将养过来,虽然还有很多话想,只是看到他们的身体状态实在老火,只好先离开了。 第二天,铎月娘才知道玉娘也病了,自从他们离开后,玉娘便一直不开心,有一天晚上甚至为了祈祷月娘和皮罗邆能回来,还悄悄的跑到祠堂跪求了一夜,结果也病倒了。听到他们回来的消息时,丫头还躺在床上耍着赖皮不肯喝药。听到消息二话不接过药大口喝了就要赶过来,被施玲儿好歹拦住了。第二天一早便赶了过来。当时与她们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哭,铎月娘只觉得她的脸是哭红的不想却是病着。 最让铎月娘难受的,还是皮罗邆,他发现铎月娘病了之后,顾不得山下未知的危险,也不顾自己的脚伤,把铎月娘绑在自己的背上,一步一步爬下山来,也算是他们运气好,刚下山不久,就碰到了亲自来寻他们的李德,急忙把两人接回了德源府,可惜铎月娘大病昏迷,皮罗邆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手和脚多处被冻伤。 最后皮罗邆搬到了隔壁的屋,玉娘搬了进来与月娘同住,两个病号姐妹又亲热的挤到了一块。只是听到玉娘跪祠堂祈祷的事时,铎月娘忍不住红了眼眶,直“阿姐真傻!”却是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表达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玉娘却浑不在意,“娘亲也是这么我,但是只要你能回来,我乐意。”完便笑眯眯的看着铎月娘。“你们去献祭,过了几个月,吐蕃的冰雪都消融了,吐蕃王赤德祖赞便派了大军来支援,我们一路打到了姚州,逮住了李知古,在大祖父的坟前腰斩了他,用他的尸体来祭奠大祖父,不过好可惜,等一切都收拾好以后,便派了许多人却山上寻你们,却总是寻不到,伤心死我了。” 如此一番完,铎月娘才知道,竟是自己太心了,结果错过了来寻他们的人,所以才在山上受了那么多的罪,如今安定下来,觉得除了这场大病,她与皮罗邆在山中的岁月到也悠闲自在。 如此一晃就是大半个月,铎月娘精神慢慢恢复了。她问皮罗邆:“五哥,你的伤可好些了?” 皮罗邆只是简单的道:“许是那场雪下的急了,我们御寒的东西不多,你发了高热,我想了很多办法都降不下来,最后只能冒险背你下山,在路上遇到了德叔他们就把我们带回来了,我的伤不碍事,只是你又清减了许多。” 铎月娘心知不会如此简单,只是看他不愿意多,便笑着道:“阿弥陀佛,真的好巧,不然我与五哥要殒命了吧。” 皮罗邆轻轻一笑,“怎么,月儿是觉得我运气太好了么,莫非月儿想着我们应该还要受什么磨难?”着眉头一挑,有些不乐意了。 铎月娘一时语塞,心知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转移了话题,“五哥,这原本是谁的屋?” 皮罗邆迟疑了一下道:“这里是我原来住的地方,”他顿了一下,一抹微红爬上他的脸颊,心的问了一句,“月儿住着可还习惯?” 铎月娘没注意他神色的变化,笑眯眯的道:“现在算是我抢了五哥的房间了。” 皮罗邆淡淡一笑,解释道:“算不得抢,本就该你住着,我们都病了,住一起大夫照顾着也方便,这院是我的。现在就我们四人住着,到也热闹。” “既然是五哥的院,我可不客气了,不把病养好了我坚决不搬出去。”铎月娘调皮的道。 皮罗邆听她如此,眼眸眯成了一条细缝,开心的笑道:“月儿喜欢住多久便住多久,把院送给月儿也是无妨的。” 铎月娘一时玩兴上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逗了句,“我把五哥的院抢了,以后五嫂进门不是没地方住了,哎!我会不会太过分了些。”诚然是玩笑的话,铎月娘不可能永远住这里。而且在古代男十二三岁就可以议亲,也不知真假,所以才了句玩笑话。 不知为何,铎月娘只是轻飘飘一句五嫂却让皮罗邆的心猛的痛了一下,这感觉很奇怪,可他不上是哪里奇怪,只觉得不愿意听她如此没心没肺的话。 皮罗邆脸色几番变化,一脸氤氲的看着铎月娘,淡淡的道:“这院你喜欢住着便是,我看谁敢多嘴。月儿以后别再这样的话。” 铎月娘不知道哪里错了话,惹得他生气,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生气,不由吓了一跳,嗫嚅着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皮罗邆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伸出手揉乱了她一头的发,轻声了一句,“月儿以后莫拿这事与我笑。” 铎月娘只看到他脸色几经变化,显得有些不快,却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迟早的事,不知他那根筋不对,只好闷闷的‘嗯’了一声。 铎月娘的身体在精心的调理下,渐渐好了起来,时罗铎也来看了她几回,问了几句他们在山上的事,有叮嘱了几句,便回浪穹了。铎月娘奇怪父亲怎么在这里,就问玉娘,“阿姐,父亲怎么来了。” 玉娘彼时正坐在窗下绣着个荷包,笑着道:“父亲来是为了帮大伯整顿内务的。” 铎月娘心里了然,只听玉娘接着道:“当年邆赕降了以后,我们原以为最多就是当个富贵闲人,谁知道李知古好大喜功,竟然起了杀心,杀了大祖父,还有三个叔伯,五哥的四个哥哥都被杀了,母亲罹难,姨娘和姐妹都充做官婢,几个姨娘都不堪受辱,自杀了。姐妹们这两年里也受尽折磨,大都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如今五哥连姐妹都没有了,邆赕就剩他一个,还好你们回来了,不然大伯…”玉娘顿了一下,却是转了话题,“那年李知古打过来的时候,河蛮只作壁上观,巴不得我们全被灭了才好,如今李知古一死,大军退去,阿爹和大伯趁机把属于邆赕的地盘都抢了回来。李知古管辖的时候,杨牟利可是借机吞并了不少地盘,如今却只能乖乖的吐出来了,大舅舅望欠也趁机扶持舅舅望千,抢了西洱河的地盘,建立了石和诏,杨牟利不甘心,扶植他的部下段能硬生生把赵州抢了去,建立了一个石桥诏,不过到底还是吃亏了,想想都是大快人心。只是舅舅那边动作太快,我们都有些担心。” 铎月娘却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战争的话题很沉重,想到了皮罗邆的沉默,他那哪是沉默呀,是被战争的残酷凉了心吧。可怜他正当青春年少,无忧之时惊逢巨变。便转移了话题问道:“阿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浪穹?”父亲已经先一步回去了,只玉娘和铎罗望因为月娘的缘故留了下来。 玉娘嗯了一声,道:“我和哥哥后天回去,本来想等你一起回去的,可是母亲派人来祖父身体不好,要我和哥哥早点回去,你先在这边养着,养好了五哥送你回来便是,秀姨娘在祖父跟前侍疾,所以不能来照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哟。”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作画 铎月娘低叹一声,自从她穿越到这副身体里,短短四年的时间,她竟然都大病了好几回了,真不知道还能折腾多久。转了个心思,便道:“我先在这边住着,养好了在回来,劳烦阿姐帮我在祖父前尽孝,恕了我不能侍疾的罪才好。” 玉娘低低笑了一声,白了铎月娘一眼道:“就你想的多,你自己都还病着,还记挂着祖父。自从你走后,祖父就病了,今年病的更厉害些,原以为怕是活不过今年了,不想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心里一高兴,如今却是见好了。还是托了你的福,本来祖父还想亲自过来拜祭大祖父顺便看看你的,只是身着实不济。” 铎月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只道:“祖父不怪罪就好,也怪我这身不争气,竟在要紧的时候出乱。” 三天后,玉娘和铎罗望回了浪穹,铎月娘大病初愈,大夫交代不能吹风,只怕会反复,玉娘和铎罗望便坚持着不准她出门相送。所以没去送行,铎罗望和玉娘来屋里与铎月娘告别,铎罗望仔细的看了她的脸色,最后才道:“月儿妹妹好好在这里养着,等天气暖和了在回来,祖父哪里哥哥会帮你话的,放心!” 铎月娘点了点头,玉娘却是拉着她的手道:“月儿,你好好养身体,等病好了我们的绣楼也就建好了,父亲听你回来了,特意吩咐把绣楼建在山茶园里,那里春天来的时候最美了。周围还种植了很多应时的花,都是你最喜欢的。” 铎月娘笑了,淘气的道:“阿姐别和我抢花戴,我最喜欢山茶花了。” 玉娘笑道:“就你稀罕那几朵花,我不和你抢。我们等你们回来!”完又是甜甜一笑,话别了半日,不舍的与铎罗望一同离去。 过了半刻,皮罗邆送他们到府外,回来后吐了一口气,语气微酸的道:“终于走了,每天过来想着和你话的,他们都在。”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五哥,他们在你也可以话的。” 皮罗邆倒了茶水捧在手里,淡淡道:“如今也不知能与他们些什么了,还是与你话自在些。” 铎月娘彻底无语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道:“等五哥娶媳妇了,我也嫁人了,五哥还要追着只和我一人话吗?” 皮罗邆神色平静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声音沉稳的道:“到时候在,不是了到了那山砍那柴吗。”他平静的声音,平静的神色,让铎月娘一下找不到词。没好气的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就那一刹,铎月娘忽然瞟到他手里的茶水有些溅了出来,如果不是他今天披的斗篷是月牙白的,茶水的印比较明显铎月娘还真的被他骗过去了。她在心里暗笑一声,“骗!” 身体恢复以后铎月娘也不喜欢闷在屋里,偶尔会出门走走,本来打算回浪穹,但是咩罗皮她身体才养好,最好等天暖了才回去,省的来回奔波,再伤了风不好,铎月娘便给浪穹捎了信,时罗铎很快派人回信只让她安心住下,铎月娘便在邆赕住下了。 那天又下了一夜的雪,在这里是很少下雪的,也难得能下这么大的雪,到也有一尺来厚了。让铎月娘很是兴奋,一早起来就往皮罗邆那边跑,想和他一起堆雪人玩。 穿过回廊,远远的就见他屋门口跪了个婢女在嘤嘤哭泣,管家在一边低声骂着什么。铎月娘不由疑惑,心里估摸着大抵是皮罗邆屋里的事,也不便多管,只好带着绿桃回了屋里。想了想又不放心皮罗邆,刚想问绿桃去看看,皮罗邆却推门进来了。 他裹了玄色的斗篷,整个人神清气爽。推门进来带进了一股白气,他呵着气:“月儿,我们玩雪去。” 绿桃这时却嘴快的道:“郎君和姑娘到是心有灵犀,姑娘刚才还去找郎君了,只是看到郎君门口跪了个丫头,只好折返了。” 皮罗邆听到这话,脸上微微一沉,随即淡淡一笑,道:“是个没什么用的丫头,今天早上帮我梳头扯疼了我,被我骂了几句,估计觉得委屈吧!” 铎月娘白了绿桃一眼,这妮好奇心还真重,都被她惯坏了。看来得管管才行,便淡淡的道:“桃,我和五哥出去玩会,你在屋里给我做个暖手套吧。今日别出门了。”绿桃自从跟了铎月娘以后,整个人跳脱了不少,脚比铎月娘还长,就喜欢往外面跑,除非有针线活,否则在屋里一刻都呆不住。 绿桃一听,脸顿时耷拉了下来,一脸的不乐意。偷看了铎月娘几眼,铎月娘也只板着脸不理她,最后只好喏喏的找棉花和布料去了。 铎月娘和皮罗邆出了门,指挥着丫头们扫了很多雪过来,她们俩滚了两个雪球,一大一,把的雪球往大的雪球上一放,又让丫头们找了两块炭做眼睛,也有机灵的丫头拿了红萝卜当鼻,最后随便涂了点胭脂当嘴巴,简单的做了个雪人。她围着雪人玩的开心,脸都冻得通红,皮罗邆却摇头道:“丑死了。” 铎月娘的好心情又被他粉碎了,便拉着他的袖不依他,蛮横的:“五哥不好看,那你弄个好看的给我看看。” 皮罗邆想了想,道:“从大唐来的人,那边雪下的多,有时候下的很大,他们就把雪压实了,然后在上面雕刻作画,能做出很多模样的来,有动物的,有植物的,甚是好看。” 铎月娘略一思索,问道:“五哥道是冰雕吗?” 皮罗邆眉头微蹙,仔细想了一下,还是没有个实际的映像,“或许是吧,我没见过,不过听着很不错的样。”完也不理铎月娘了,自顾的叫了几个厮帮他踩冰。 铎月娘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只好叹了口气道:“五哥,我们这里天气暖和,冰还没雕好就化了,别白费力了。” 皮罗邆想了下,又看看那些已经开始融化的雪,最后摆了摆手打发了厮。然后歪着头道:“月儿,我给你画张像吧。” 铎月娘眼睛一亮,问道:“五哥会画像?”随即想到以前上课的时候,夫在讲学,他就闷着头在一边画画,画什么还像什么,有次还画了夫的肖像,到还像了七八分。 皮罗邆微微一笑:“以前觉得画着好玩,我娘的丹青不错,曾教过我。”着语气略带了一丝忧伤。 铎月娘知道他应该是想到了那些过往,便拉着他的袖,笑道:“如此怎能辜负了五哥的丹青,今日不给我画像,我可不饶你,” 他手一收,却顺势牵住了铎月娘的手,嘴角含着笑,“月儿走慢点,担心路滑。” 铎月娘忙着让他给画肖像,便随意的点头嗯了一声。一整天的时光就在他的书房里悄悄的度过了。一种悄然而起的温暖在屋里静静的流淌,偶尔有风吹过,夹带了一丝寒梅的暗香,似在提醒铎月娘现在还是冬天。铎月娘坐在椅上,半天不敢动弹,只怕他画的不好,最后他笑了,“月儿,桌上有零嘴,你自己拿了吃,干坐着做什么。” 铎月娘一愣,不相信他的水平,只不服气的道:“五哥,我动来动去的,你把我画丑了怎么办?若是画的不好看,我可不依你。” 皮罗邆淡淡一笑:“画丑了,再画一幅美的便是。”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索性拿了本他案头上的书,却是一本诗经,也不知道他认识的那几个字能不能看懂,心里一阵好笑也不理他,又取了桌上的话梅,斜靠在榻上看书。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彼时她正读着诗经里的缁衣。 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适之馆兮,还予授之粲兮。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之馆兮,还予授之粲兮。缁衣之蓆兮,敝予又改作兮。适之馆兮,还予授之粲兮。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眼睛都有些酸涩,皮罗邆走过来,敲着她的书本,淡笑着看她,笑问道:“月儿读到哪里了?” 铎月娘抬头看他一眼,她看书时一般都比较专心,基本上属于半天不抬头的那种,见他话才想起他刚出在帮自己画画的事,也不答他,只问道:“五哥画好了?” 皮罗邆点了点头,铎月娘赶紧跑到书桌前,她对国画基本上没什么研究,只随便看了个热闹。只见那画上到是真把自己画了个八九分像,她着了红袄白裙,头上是绿桃最喜欢梳的双团髻。发上是玉娘送的掐金丝绢花,似去年和他一起上学时常做的打扮。没想到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铎月娘不由一阵赞叹,这古人真厉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特殊材料打造的。 又一阵风吹进来,清冷中带了一丝梅花的淡香,皮罗邆站旁边淡淡的问:“月儿觉得我画的可好?” 铎月娘玩心又起,摇头道:“不好不好。” 皮罗邆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急忙问道:“你到是哪里不好,我再改改?”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泛舟 铎月娘摇头晃脑的道:“自然是不好的,整副画就我一个人,少了傲梅寒香,未免显得孤单了些。” 皮罗邆忍不住哈哈一笑,刮了下铎月娘的鼻,道:“你这丫头,想要梅花我添上几枝便是,有你这么闹腾的吗!”完便取了笔蘸了墨汁勾勒起来,几笔就描了一枝素梅,含笑问道:“这下可好了?” 铎月娘忍不住拍手笑道:“有了这梅我就不孤单了,自然是好了。” 皮罗邆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月儿怕孤单,我把自己画了上去陪着你便是,到便宜了这梅花。” “五哥,这画送我了!”铎月娘笑着道。 皮罗邆也不气,直接道:“为你画的画,自然是送你的,等我找人装裱了给你送过去。” “嗯”铎月娘高兴的点了点头,古代没有相机,难得有张肖像,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那画也把她画了有八九分像,确实不错了。 皮罗邆看她高兴,笑问道:“刚才看月儿看书入迷,不知读到了什么好的。”边边拣了颗话梅送到她嘴里。 铎月娘含了话梅,感受到他手指上冰凉的温度,忍不住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看书看得酸涩的眼睛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舒服的凉意,这才道:“我读到缁衣。” 皮罗邆摇了摇头,“这些书都是最近父亲给我准备的,大唐文化真头疼,我看的不是很懂。” 铎月娘笑了,他的学识她是知道的,便简单的解释道:“一对老夫妻,相濡以沫,甘苦共尝。相公是个夫,在外教习。老妻在家缝缝补补,为他裁衣,准备一日三餐日平平淡淡,从从容容,自得其乐。很温馨,很充实。” 皮罗邆听完沉思了半晌才低叹一声:“我觉得这样很好!” 铎月娘也叹道:“相濡以沫,自然是很好的。” 皮罗邆又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相濡以沫,相濡以沫…”终是没有再下去。 铎月娘有些疑惑的拉下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终究还是搞不懂他的思维,算起来他如今快满十四而已。想当年,十四岁,铎月娘刚进入初中校园,哪里有这么多的忧思,铎月娘又一次见识了古人的早熟。 回到院里,远远就看到绿桃在廊下张望,见铎月娘回来却是一脸委屈的看她。铎月娘也不理她,自顾的进屋,她忙跟了进来帮铎月娘换衣服。见铎月娘还是一副不搭理她的模样,一张脸憋的通红,最后忍不住道:“姑娘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奴婢也没做什么呀?” 铎月娘想了想,毕竟她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丫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皮罗邆不过十四岁,都那么懂事了。人和人还是真的不能比,干脆直接挑明了道:“我的丫头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不过今天这话我只一遍,我只需要能伺候我的丫头,不需要嘴碎的丫头。” 绿桃一惊,愣愣的看着铎月娘,半天才低声道:“姑娘以前从来不这么我的。” 铎月娘轻轻一叹,到底有些不忍,“以前我们在自己的府里,而且我想着你也大我没两岁,人不独亲其亲,如果你的家人好好的,你也应该像我一样快活的过日,所以我自然多纵容了你一些。但是你话太多了,我需要一个沉稳的丫头。你可听过一句话,守嘴不惹祸,这里是邆赕,即使五哥待我再好,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人家的家事岂容你置喙。” 绿桃终是沉默的点了点头,轻声答了一句,“奴婢知道了,以后定不会再犯。”铎月娘也不理会她的沉默,这丫头其实她很喜欢,只是如果她不收敛了自己的性,那么就没必要带在身边了。自己的秘密迟早会被发现甚至被宣扬出去。她的丫头不仅需要忠心,更需要守口如瓶。 当天下午,院里又是一阵闹腾,隐隐有听到哭泣的声音,天黑时分,绿桃仔细的打量了半天铎月娘的神色,忍不住轻声了一句,“院里的侍女全撵出去了,全换成了厮。” 铎月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毕竟事不关己,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皮罗邆找人把画装裱了直接给铎月娘送过来的,铎月娘喜欢的不行,直接挂在了卧室里,看着肖像傻乐。皮罗邆笑着对她:“你若真喜欢,我以后多给你画几幅就是。” 铎月娘笑着道:“那五哥每年给我画一幅,画好了就给我捎过来吧。”马上就是新年了,时罗铎已经在催她回去。 皮罗邆脸色变了变,沉浸在欢喜中的铎月娘却没有发现,只听他道:“弥苴河两岸已经吐绿了,月儿可还想泛舟?” 泛舟?铎月娘突然想起那时在山上她看着弥苴河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在心上。忍不住欢呼一声,拽着他的袖哀求道:“五哥,我要去泛舟,带我去泛舟,好不好?” 皮罗邆清浅一笑,压下心底的失落,“明天去。” “耶!”铎月娘又忍不住欢呼了。她不知道六诏确切的历史,可是她知道她们现在的时间过一天就少一天,那最悲剧的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能开心自然要尽可能的开心。铎月娘已经在按倒计时的方式在过日,她觉得这样很累,可这个混乱的朝代让她更累。 吐蕃不愿意支持三浪坐大,唐朝也防备着六诏,六诏越乱他们两家越能得利。只可怜六诏夹在大唐和吐蕃之间,风雨飘摇,不得不做起了墙头草。以前总觉得墙头草就是个没节操的东西,那边风大就往另一边倒,如今现实赤裸裸的反击了铎月娘。六诏又何尝不是墙头草,只看吐蕃和大唐那边的风大而已。有时候做墙头草也是一门学问,当它们随风倒的时候,护住的何止是自己的生命,就六诏而言还有他们的民。 不得不,这里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地方。造物神似乎把一切美好都倾注在了这片肥美的土地上。记得后世的云南十八怪里有一句话,四季衣服同穿戴。的就是这里的气候四季如春,山水宜人。虽然离新年还有几日,但是初春的弥苴河已经换上了嫩绿的春装,野花星星点点的开在河堤两岸,古老的大树偶尔会调皮的伸出一些刚抽出嫩芽的枝桠。微风里带来了铎月娘知名或不知名的花香。她和皮罗邆泛舟而下,弥苴河水清澈见底,透着迷人的澄澈。在阳光下,欢快的弓鱼在水里轻啄着水草。几只鱼鹰在水里翻腾着捕捉鱼,岸边的磨坊里,水碓有节奏的磨着米,还看到了水车在车着水灌溉农田。偶尔也有几条菜青蛇在岸堤边吐着信,吓得铎月娘心脏砰砰乱跳。 铎月娘闭着眼睛追寻着空气里那各种香味混杂的甘甜,皮罗邆则静静的站在船头,一身黑色的衣袍剪裁的很合体,衬出他修长的身体,如一棵苍松,静默耸立。 皮罗邆指着水里的鱼淡淡的道:“月儿可知,这里的百姓没有食物的时候,便靠着河里的这些弓鱼充饥,别看这些鱼个头不大,可养活了许多穷苦的人。在被吐蕃压迫的日里,这里的百姓穷得只剩下吃鱼。没有这些鱼,估计邆赕的民要饿死大半了。” 铎月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穷得只剩下吃鱼?”天啊,她自在弥苴河边长大,别吃了,连弓鱼是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而且弓鱼鲜嫩的美味也只是从爷爷辈的老人嘴里听过,一直以来弓鱼在她的记忆里都是裹了神秘的面纱的。刚才皮罗邆什么,穷得只剩下吃鱼,吃的还是弓鱼,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想到前世自己听过弓鱼的大名却从来不曾吃过,不由有些嘴馋,便央求道:“五哥,我想尝尝这弓鱼。” 皮罗邆轻笑了一声,道:“这有何难,等会捕一些回去,我煮给你吃。” 他的厮却急忙道:“少主,使不得,这鱼都是贱民吃的,如何能让姑娘享用。” 铎月娘一听,心里有些不乐意,便赌气的了一句,“同样都是果腹的食物,为何别人吃得,我却是吃不得?” 皮罗邆瞪了那厮一眼,了句“多嘴”。吓得那厮缩了下脖不敢在话。皮罗邆笑看着铎月娘道:“我与月儿在山上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这弓鱼却是最美味不过,肉质鲜嫩,美味多汁,略微有些甜,煮的时候也不用特意的加什么调料,清水下锅,放盐和辣椒粉即可。当地的居民都是冷水下锅了,才出门捕鱼,速度快些的,捕够了当天吃的鱼回到家里,那水还不曾烧开。” 铎月娘看着河里的弓鱼,只见这里一群,那里一堆,挨挨挤挤,实在热闹,只觉皮罗邆所言不虚。当地居民大多居住在岸边,本就离着河岸不是很远,河里盛产弓鱼,随便下一,便能捞到够吃一顿的了。随即笑问道:“只不知道这弓鱼的名字可有什么由头?” 皮罗邆答道:“或许是因为此鱼煮熟以后身形似一张弯弓而得名。”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归家 两人一边笑,一边盯着河里的弓鱼看,只觉得那些弓鱼仿佛已成了他们碗里的午餐,一时没注意远处一棵大青树横亘在水面上,把河道占了大半,她们的船就从树下穿过,一枝调皮的枝桠神出水面一大截,皮罗邆因是站着与铎月娘话,不心就被那枝桠带到了发带,弄散了头发。 绿桃急忙上前一步,然后又默默退回铎月娘身后。或许是想到了那天铎月娘对她的话,这丫头这几天到是着实沉稳了一些,不在叽叽喳喳的闹腾了。铎月娘暗叹一声,压下心底的罪恶感。如果可以选择,她实在不愿把这个丫头逼成这样。只是从上山的那一刻开始,铎月娘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时代立足,她必须谨慎微,保守住自己的秘密,也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还有逃的机会,如果能带上她的这些亲人一起逃,绝对是最好的。 皮罗邆拿着发带微笑的看向铎月娘,轻声道:“有劳月儿帮我束发了。”他身边原本伺候的厮本来已经上前想接他的发带了,听他如此一,又乖乖的退了回去。 铎月娘故意轻叹一声,“五哥就不怕我这笨手笨脚的,糟蹋了你的头发。” 皮罗邆轻轻勾唇一笑,也不搭话,自顾的走到她旁边背对着她坐在她前面。铎月娘也不矫情,打开他的头发,手指在他的浓密的头发里穿梭,嘴里笑道:“今天出门没带梳,我也只能将就着梳了,只求别梳的太难看,以免损了五哥的少主威严。” 皮罗邆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道:“倒也没什么威严好讲,难看点也无妨,月儿不嫌弃就好。” 一抹忧伤划过心头,铎月娘长叹一声,“我想回去看看阿黑。”阿黑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痛,她不明白阿黑为什么要帮她,也想不明白阿黑与别的蛇有什么不同,心里只记下了阿黑用尽了生命里的所有力量保护了他们。 皮罗邆亦是沉默,半响轻声道:“我们一起去。” 想到阿黑,铎月娘又想起他背着生病的她直接从山上爬下来的事,想到睁开眼见到他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擦伤、冻伤,还有他未曾恢复的疲惫,忍不住道:“五哥,你要照顾好自己,有时候想想,我即便是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左不过一个庶女,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政治联姻也有阿姐顶着,实在无足轻重。”他的脚已经跛了,何况那山就只有一些野兽踩出来的路,上面还落满了松针。那天还下了雪,道路湿滑更是不利于行,难得皮罗邆还不放弃她,一路爬着把她从山上背了下来。 皮罗邆轻笑出声,明白铎月娘的心思,笑道:“自然,我那天把你往路上一扔,然后你就滚下去了,我在跟着滑了下来,这办法不错吧!可惜路太滑了,到底还是让我吃了些苦头,下次我肯定会自己先走,找人来救你,能否活下来,全看你的造化了。” 铎月娘被噎了一下,没想到这厮还会开玩笑,虽然话不好听,到底也是变相的在安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皮罗邆静静的盯着水面上俩人的倒影看,少年清俊,是个风度翩翩的儿郎,只可惜了身边的女还是个女娃,双髻把她的稚嫩表露无遗,“月儿何时才能长大?” 铎月娘咦了一声,不明白他的叹息从何而来,索性站起身来,比坐着皮罗邆到底高了一些,笑道:“五哥,我在努力的长大了,你看,现在比你高了。” “是”皮罗邆低低应了一声,掩去嘴角的苦涩。 三天后,他们相携着爬上了云弄峰,来到无底潭旁边。以前的溶洞已经不复存在,只见枯枝横亘,乱石堆叠,偶尔有几棵草冒出了头,在原本溶洞的位置上顽强的生长。 铎月娘看着这里的萧条,忍不住轻唤了一声,“阿黑!” 皮罗邆轻拍了拍她的背,平静的道:“绿云不是了吗,阿黑或许会去投胎,若有缘,你们或许还会再见。” 铎月娘摇了摇头,“见与不见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它能好好的,有时候想想,如今世道苍凉,人心凉薄,到底做畜生比做人要自在些,或许阿黑追求的却是我们都不想要的,而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安稳而已。” “如今天下大乱,我们尚且活的不容易,民更是可怜,只盼着苍天能睁眼,平了这乱世,给百姓一个安宁和平。”皮罗邆难得的吐槽了几句。 回浪穹的那天,天气很不错,阳光温暖的照耀着大地,一片春意盎然,到处是蓬勃的生机。田野里的蚕豆已经开出了白花,桃花杏花梨花开满枝头。皮罗邆执意要送她。铎月娘拒绝不过,便由着他了。咩罗皮送她到德源城门口,嘱咐铎月娘要保养好身,还让铎月娘代传了书信,然后盯着皮罗邆深沉的看了一眼,见皮罗邆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才放心的回去。 皮罗邆脚受伤后就没有再骑马,想着赶两辆马车也是麻烦,索性让厮准备了他以前惯骑的追风,把马栓在马车后。俩人坐在马车里一路慢慢的向着浪穹而去。皮罗邆平时是沉默的,那也只是在别人面前话少而已,然而今天他更沉默了。铎月娘不知道他又在闹什么别扭,也只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马车一路晃悠悠向北方而去,骑马跟着的厮催了好几次,最后皮罗邆淡淡道:“回去了我给你写信,一天一封。” 铎月娘忍不住笑了,“五哥,一天一封不是要跑死送信的吗,有了好玩的记得来信下就行了,得空了报个安好也不错。” 皮罗邆抿紧了唇,显得有些不高兴,最后含糊的问了一句:“你会给我回信吗?” 铎月娘忍不住逗弄这个别扭的少年,漫不经心的道:“得了空自然是要回的,偶尔忙起来忘记了,也是有的。” 他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终于了句:“月儿多保重,我回去了!”然后一拉车帘就跳下了马车,吓得随行的厮脸色都变了几变,嘴里只叫着:“少主心。” 皮罗邆许是有些不痛快,低声呵斥了一句:“就你多话!” 那厮一下就禁了声,铎月娘忍不住拉开车窗上的帘,笑道:“五哥,等你娶嫂的时候我再来看你,要照顾好自己。” 皮罗邆的脸一下就更黑,铎月娘忍不住缩了缩脖,最后还是探出头朝他挥手道:“五哥多保重!”微风吹起他的衣袍,黑袍黑马,这家伙和黑色干上了。以前他总是一身月白色的袍服,到哪里都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如今他整个人被黑色包裹,也不知道他闹的又是哪一出。 皮罗邆不应声,只骑在马上看着她的马车越走越远。一人一马终于在山脚处成了一个黑点,在夕阳的余晖里一直矗立着,仿佛和山脚的石头融为了一体。 铎月娘倚在车窗旁边一直看着他,直到看不见。绿桃也看了很久,嗫喏了半天才怯怯的道:“姑娘在山上受了凉,发起了高热,邆少主不顾自己的脚不方便,背着姑娘从山上爬了下来,手和脚都磨破了,那么大的雪,不知道他是怎么挨过来的。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抱着姑娘刚好爬到德源城里济世堂前,李德凌晨巡城的时候发现了你们,赶紧把你们接回府里救治。姑娘高热一直不退,起了胡话。大夫都姑娘再不醒来,恐怕活不了了。邆少主一直拉着姑娘不放手,诏主没办法,只好把你们安置在一起养病。邆少主醒来后只一遍遍喊着姑娘的名字,嗓都喊哑了。幸得老天保佑,姑娘终于醒过来了,奴婢当时看着就在想,如果姑娘醒不过来,估计邆少主也是要跟着去了的。眼见姑娘高热退了,少主才肯吃药,所以他才病了那些天,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铎月娘静静的听完,心里涌动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原来她梦里听到的那些竟然不是她的幻觉,竟然都是真的,是皮罗邆的一声声呼唤唤回了她。过了良久,铎月娘淡淡的道:“他是五哥,照顾我是应该的,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此事以后不必在提了。” 绿桃应了一声又安静的坐着,终于沉稳了。铎月娘以前太纵着她,只怕以后对她来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是看她突然就安静了,心里又空落落的难受,铎月娘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把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逼到如此地步到底好还是不好,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马车一路上晃悠悠的走着,终于在天刚擦黑的时候赶回了浪穹。玉娘就倚在门口大灯笼下等着铎月娘,初春的气温不算高,大病初愈的她还裹着大氅,铎罗望背着手站在一旁陪着她。 见铎月娘的马车出现在了视眼里,两人都露出了欢喜的神情。玉娘激动的上前几步,爬上了马车。铎罗望一掀衣摆,直接坐在车辕上,吩咐了一句,“进二门。”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观音市 马车里玉娘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笑着道:“今天天晚了,我先带你去休息,明天再去看祖父,母亲和姨娘都在绣楼里等着你呢。”才了一句,眼一红,声音又有几分哽咽。 铎罗望也笑着接话,“月儿妹妹,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少了你和五弟,做什么都少了兴致,以前最喜欢的骑射都索然无味了。” 铎月娘笑道:“一年不见,大哥用起词语来,倒是贴切了。” 铎罗望哈哈一笑,“妹妹别夸我,你不在,读书吃力了许多,还是以前的日顺心。” 玉娘也笑道:“大哥是想,月儿不在,你又挨打了吧!” 铎罗望也不计较玉娘的打趣,只哈哈大笑了起来。变声期的少年比记忆里又拔高了一些,声音有些粗哑,豪爽豁达的个性却从来不曾改变。“母亲和姨娘都等得急了,月儿妹妹快去看看姨娘吧,你走的这一年里,姨娘可没少掉眼泪了。”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轻快的驶进了内院。铎罗望跳下马车,把她们两抱了下去,仔细打量了月娘半天,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总盼着你们回来,如今回来了却又不敢相信了,总是有些患得患失。”随即转过身去,闷闷的了一句,“快进去吧,别让母亲和姨娘等着急了。”终究是长成的少年了,虽然一起长大,到底不好意思在人前落泪,只得别扭的别过身去。 铎月娘含着笑点了点头,玉娘便拉着她一路往府里跑去。绣楼建在原来北边花园的空地上,现在周围都种满了山茶花,不远处就是一个池塘,虽然不大,却也可以赏玩。一溜垂柳在风里弱柳扶风纤纤摇摆,到也婀娜了个彻底。 进了里屋,少夫人和张秀都在,张秀的眼睛早就红了,见了铎月娘只是不停的抹着眼泪,那泪水似决堤了一般,怎么堵都堵不住。少夫人仔细的打量了铎月娘半天,也抹着眼泪,只了句:“苦命的孩,终于回来了。”一句话出口却早已泣不成声。 铎月娘历经磨难,终于捡回一条命,如今见到自己的亲人,也是悲喜交加,到底还是有几分矜持,刚要规矩的行礼,施玲儿一把拉住她,直接搂进了怀里。铎月娘忍了半天的激动终于在这一刻奔溃,回抱着施氏,二人嘤嘤哭了起来。张秀向来性冷淡,如今此情此景,也忍不住伤怀。两人都仔细的打量了铎月娘一番,见她疲态尽显,知道她大病初愈,便早早的让她洗漱了休息。玉娘则高兴的和铎月娘挤了一间屋,也不话。只是笑一会,哭一会,最后她们俩索性挤在一张床上看着对方傻傻的笑。 笑够了,也没了睡意,玉娘便爬下床,捧了个大箱过来,打开以后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拿给铎月娘看,边拿边道:“这个布偶是你让绿桃给我做的,你还送了五哥一个,我觉得你也应该有一个,所以我自己做了一个,可是你不在家,我就放在一起了,想着等你回来了,我就送给你。” 玉娘着又拿起一张手绢,道:“这是绣娘第一次布置的功课,我绣好了以后发现你的没绣,所以我多绣了一张,我们是好姐妹,我有的,你也应该有,我要完成的功课,你也要完成,你不在家,所以我帮你做了。” 铎月娘接过她手里的手绢,上面是两只不知道是鸟还是鸭的玩意,却看得她心里一阵发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如此的记挂。 玉娘接着拿出一个荷包道:“绣娘教我绣荷包是以后要送给心上人,我绣了两个,想着如果你回来了就分你一个,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把两个都送给一个人,我的自然也要分你一半的。” 铎月娘心里感慨万千,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轻喊了一声,“阿姐!你待我真好。” 玉娘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他们都我疯魔了,我也知道,可是我真的好想你能回来。现在你回来了,你看,我没有准备错吧。什么都是双份的,我有的,你也有了,真好!” 铎月娘仿佛失去了话的能力,只捧着手里的东西一件件的看着、听着,心里被感动填得满满的,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甚至有些丑陋,可到底是铎玉娘待她的一片赤诚,一时也不知道什么才好。 时间如白驹过隙,三月里,河蛮酋长杨牟利的邀请函飞遍了苍山脚下的大上百个部落,他邀请各部落一起参加三月十五到三月十八,为期三天的观音市。听观音大士于三月十五进驻这片肥美的土地,制服了罗刹,并退去湖水,露出了大片的良田才养育了一方的百姓。所以每年的这几天都有个法会,各方人流都挤到马龙峰下,听观音大士讲经法,顺便进行集市贸易,交换各地的各种土特产,其中又以药材交易为主,难得的是今年他还邀请到了驻扎在铁桥的神川都督扎西尼玛。届时他会带着吐蕃特有的秘药而来,让各部首领都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大祖父丰咩的大仇得报,邆赕的管辖权回到了伯父咩罗皮的手里,浪穹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时罗铎与咩罗皮一合计,邀请了施琅的施望欠,带着各自的地方特产和护卫,浩浩汤汤的赶往杨牟利的驻地——太和城。 铎月娘看着遥远的天边矗立的高塔,不由愣了愣,那是千寻塔,没想到已经落成了,金光闪闪的大鹏金翅鸟高高矗立在塔顶,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对于这个千寻塔的修建时间,后世一直存在争议,如今她算是确定了答案吗?可那又如何,她终究回不去了。 许是看出铎月娘的疑惑,皮罗邆淡淡道:“修建了好几年,终于落成了。当年白国王张乐进求继任时,西方佛教传入此地。只因叶榆泽时常有水患,都是有妖龙作祟。佛经有言,大鹏者,每日食龙五百条,故而集资建了高塔,又请来西方大鹏金翅鸟镇塔,降服水里妖龙。” 铎罗望哈哈一笑,“有没有妖龙我是不知,不过蟒蛇到是常见,点苍山山高林密,是蟒蛇绝佳的栖息地,世人对未知力量有着深深的恐惧,想差了也是常有的。” 铎玉娘嬉笑着问了一句,“大哥是世人愚昧,把蟒蛇当成妖龙吗?” 铎罗望又是一笑,“或许是吧,都水里有龙,从古至今,又有谁见过真龙,都不过是道听途,以讹传讹罢了。” 铎月娘呆呆的看着高塔上的大鹏金翅鸟,那只有在史书里听闻,只在古老的照片里模糊见到的大鹏金翅鸟,如今竟真的矗立在塔尖,让她亲眼见到它的神采,不由心情的激动了一阵。 铎玉娘、铎月娘两人乘了一辆马车,铎罗望和皮罗邆骑马在外面跟着。一路到也走的热闹,铎月娘他们四人经常凑一起玩,打架闯祸都是一起,如今难得又重拾了快乐的时光,自然不愿意放过。所以到了太和城,众人都忙着搭建帐篷,铎罗望却带了他们往城里跑,难得来一次,不玩个够本,实在对不起他们闯祸的本事。 铎月娘没想到千年前的观音市已是如此的热闹,少了现代文明的气息,却是多了几分淳朴自然。他们一路上走着看着,最有特色的便是吐蕃的药材、南诏的茶叶、蒙巂的盐、越析的金饰、施琅的毛驴、邆赕的则是粮食、浪穹的木雕、河蛮的大理石,再加上各部落的一些特色吃食和生活用品,简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也有当地的百姓上山采了一些药材在街上叫卖,也有勤劳的姑娘割了青草,正在与需要喂马的人讨价还价。他们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走着,不知不觉进了太和城。 一时便在城里闹开了,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一路走马观花,铎玉娘却停在了一家店铺里,不愿意离开。月娘凑过去一看,却是玉娘看中了一串珍珠项链。此地不产珍珠,显然是从大唐那边运过来的。珍珠不算大,不过颗颗饱满,大均匀,色泽莹润,却也难得。 铎罗望见玉娘喜欢,便一脸和气的询问价格。掌柜的见是几个娃,本不愿意搭理,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觉得他们几人身上的衣服皆不俗,心里料想定然是那个部落酋长的女,再不济也应该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儿郎。只得打起精神心的对付,他笑眯眯的眯着一双眼睛,一团和气的道:“这是大唐过来的东珠,可是好宝贝,几位想要,一口价,100两银。” “啊!”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到不是他们买不起,只是几个娃娃出门,又不带家丁护卫,都没带那么多的钱,而且这价格着实高了些。 掌柜的笑眯眯的介绍道:“几位郎君也莫要嫌着价格贵,若在大唐境内是不值这么多,可一路运送到这里,且不山高路远,只这一路上的响马盗匪,也够我们吃一壶的,只有请了镖师或者是搭上有实力的马帮,才能安全的走一趟,所以呀,这个价格也算公道。”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古人诚不欺我 几个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世人都需要吃喝拉撒,没有谁可以餐风饮露。“要不,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拿钱?”铎罗望道。心想今天各诏都来了人,这么稀罕的东西只怕喜欢的人也多,如果他们回去取钱时,东西被人买走,岂不遗憾。 皮罗邆想了想,“掌柜的,我们没带这么多的钱,要不我们先付定金,等回去取了钱再派家丁过来取如何?” 掌柜的有些犹豫,铎月娘急忙补充道:“我们先付十两银,您给我们写个字据,等我们回去,派了家丁带上银钱过来取如何?掌柜只凭字据识人即可。” 掌柜一听,到也是个好办法,刚想点头同意。却听得一声讥笑:“穷人也买东西,掌柜的,这项链我要了。” 众人回头望去,却是一个打扮得像只金蝴蝶一样的少女,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头上戴了一圈金灿灿的头花,一朵朵牡丹竞相开放,花蕊里,叶片上,镶嵌了各色的宝石,四周还有细的金丝链垂下,甚是好看。只这头饰便能看出价值不菲。何况她的项圈、手镯、臂环。无一不是黄金打造,镶满宝石。只见女孩高高的抬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见无人答话,又了一句,“喂,你呢,那珍珠项链,本姑娘要了,给我拿过来。” 铎月娘有一种看到了暴发户的感觉,只觉得眼睛都被那金灿灿的颜色晃得生疼。听她如此话,平淡的了一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项链是我们先看中的,我们要了。” 少女不屑的撇了铎月娘一眼,嘴巴发出桀桀的怪声,她绕着铎月娘他们转了一圈,轻蔑的道:“你们先看中的又如何,买不起就滚开些,穷人也配用这些东西。” 皮罗邆上前一步,“你这女好生不讲道理,这项链是我们先看中的,我们也没买不起。” 少女更是不屑一顾,抬高了下巴,讥讽一笑,“瘸也来和我抢东西么,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好意思出来大街上晃荡。” 众人面色一变,铎罗望上前,大声道:“你怎么话的,你爹娘没教你规矩吗?我要你道歉!” “哈!”那少女冷笑一声,“哪里来的穷鬼,也配与本姑娘话,来啊!把他们丢出去。” 立马就围上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把他们四人团团围住。因着这边的纠纷,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路过的看客。掌柜的见势不好,怕闹僵起来,影响了店的信誉,急忙取出珍珠项链,“100两银,姑娘喜欢就拿去,切莫闹大了,本店店,闹开了不好做生意,求姑娘高抬贵手,放过店吧!” 少女轻蔑的看了掌柜一眼,伸手揪了揪他的胡,只把掌柜的疼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赔着笑脸,她才轻蔑的道:“就你这店,我闹一闹又如何,个数,本姑娘赔你,我阿爹有的是金。” 掌柜急忙哎哟一声,连不敢,“姑娘言重了,老只做些养家糊口的买卖,哪里敢收姑娘的银,姑娘喜欢这响亮,我立马给姑娘包上。” 铎玉娘气不过,几次想话,都被铎月娘拦住了。那个少女轻蔑的瞥了他们几人一眼,一个眼神,立马有个仆妇上前,付了银,心的接过那锦盒包裹的项链。少女接过项链,“好吧,今天给掌柜的面,我不闹了。”罢,她打开锦盒,随意的取出项链仿佛在扔垃圾一般,把项链丢在地上,冷笑一声,“我的金锤呢?” 旁边伺候的丫头立马恭敬的奉上一把灵巧的金锤,锤头只有核桃大,锤柄只有毛笔粗细,上面雕刻了精美的纹饰。少女拿起锤,“人穷呀,就别出门了,省的丢人现眼,这么个破烂玩意都买不起,还好意思在街上走。”完就是一锤,砸碎了一颗珍珠。 那圆润饱满的珍珠顿时化为粉末,看得掌柜的就是脸皮一抽,虽然也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到底从大唐运到这里不容易,也算得上是个稀罕的物件,让他忍不住心疼。 玉娘眼眶瞬时红了,她不是傲慢任性的人,她只是看不惯这人的嚣张跋扈。铎月娘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死死的拉住她,不让她冲动。铎罗望也是红了眼,只被皮罗邆拉着不能发作,胸膛气得剧烈起伏。 铎月娘唇角勾起一丝浅笑,静静的看着。那少女一口一个穷人,手里慢慢的砸着珍珠,只把一串珍珠项链砸光了,才高兴的拍了拍手。把一旁的掌柜看的呆愣当场,心里嘀咕那里来的姑娘,如此目中无人。 那少女砸完项链,得意的看着铎月娘四人,高傲的道:“喂。穷人,听好了,本姑娘是越析诏彩凰,波冲是我爹,以后见了我绕道走,本姑娘看你们不顺眼。”完转身要走。 铎月娘见她要走,微微一笑,“我们是穷人,姐姐也不见得富贵,一串项链而已,也就一百两银,实在不值什么。姐姐的本事也只能在穷人面前撒撒野了,实在是我等高看了姐姐。” “嗯?”少女不满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你我是穷人,呵,你可知道我家的奴隶下金沙江淘一天的金沙就够你们花一年了,你敢我穷。” “是吗?”铎月娘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她,“你也不过是比我们穷人多一点点钱而已,比起大唐的有钱人,你还是穷人一个。” “你!”少女明显被激怒了,也没仔细思考,顺着铎月娘的套路道:“好啊,你倒是,大唐的有钱人是什么样的?” 铎月娘眼珠一转,笑眯眯的看着掌柜,“掌柜的,我听大唐的有钱人都是一掷千金,是与不是?” 掌柜的开门做生意,自然谁都不想得罪,不过他也看不惯那个少女的做法,辛苦从大唐运来的货物,她不喜欢便算了,毁了多可惜,当下笑道:“是,听那些马帮的兄弟起过,大唐的有钱人,花钱都不数,那金都是一箱箱的丢出去,买东西从来不问价的。见到穷人,也是拿了金满大街的洒,至于瑟瑟那等宝贝,更是满箱满箱装满一屋,那才是真阔绰,真有钱。” 铎月娘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着那少女,“姐姐,你看,我没骗你吧,你也是穷人哦!” 少女一听,心里更是不服气,立马大叫,“蠢才,还不把本姑娘今天带的金都拿出来,本姑娘也要一掷,一掷?” 铎月娘急忙补上两字:“千金。” “对,本姑娘今天要一掷千金!”那少女傲娇的看着他们四人,“不就是千金嘛,我越析有的是金,我阿爹多的是钱,砸死你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完把下巴又得意的高抬了几分。旁边的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情愿的拿出了身上带的钱,竟也不少,真凑了几百两银出来。想来一个少女上街,随便买些东西,也花不了多少钱,千金呀,足可以把这条街买下了,可他们不敢。 少女也不识数,高抬着下巴,得意的笑道:“看到没,本姑娘有的是钱,一掷千金?意思。”着不管不顾的拿了钱就往大街上砸,过路的行人见到天上掉银,都疯抢起来。 少女见众人疯抢着银,觉得有趣,也咯咯的笑了起来。笑了一回,回过头来,看着铎月娘,指着她的鼻尖,“你这女娃有趣,我准许你陪我玩!以后你就是我的奴婢,再不许与这瘸在一起。” 铎月娘见她还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本想着她把银丢得差不多了,也消了心中的气,打算就此了事,不想她还想挑事。当下便不打算放过她了,想到此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意左看看,又看看,掩口笑了,少女不禁疑惑的问道:“你笑什么?” 玉娘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憨直的了一句,“月儿笑你不识数,几百两银也敢有千金,呵呵!” 少女听了这话,狐疑的看着身旁跟着丫头仆妇和护卫们,见他们都低头不敢话。心里了然了几分,当下沉下脸来,一拉腰间,竟是抽出一根金链条来,对着那些侍卫和仆妇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只打得他们跪地求饶。最后几个护卫挨打不过,只得急忙奔回去取钱。 铎月娘微微摇头,心道不知越析的波冲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养出这么个奇葩来。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索性给哥哥姐姐使了个眼色,趁那少女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铎玉娘笑道:“解气,真解气,月儿动动嘴巴,就把她气成那样,破了财还不自知。” 皮罗邆却是微蹙了双眉,“她阿爹是越析诏主波冲,只怕还有见面的机会,恐怕此事还没完。” 铎月娘笑眯眯的道:“自然不能完结,她敢欺负我们,我自然是要回敬回去的,这叫睚眦必报!” 铎罗望笑着摇头:“不过就是磨些蛮而已,好歹我们三浪同气连枝,波冲再横,还能与三浪翻脸不成。不过今天这一茬到让我看懂了一句话,孔圣人唯女与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哈哈!”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睚眦必报 皮罗邆唇角微扯,低声了一句,“可是她我是瘸,月儿生气了,其实这不打紧的,我不介意别人怎么,嘴巴长在他们身上,由着他们去。”他细心的注意到铎月娘本来不愿意招惹她,只是她出那句瘸之后,铎月娘就变了脸色,才有了后来的事。 铎月娘见皮罗邆看破自己的心事,也不气恼,笑眯眯的道:“我的哥哥是天下最好的,谁都不可以欺负。欺负你们就是在欺负我。” 皮罗邆刚想什么,却是面色一变,拉了他们就往路边退去,只见几匹骏马疾驰而过,吓得路上的行人慌乱的躲闪,撞翻了不少摊位。那几人却不曾减慢速度,依然把马打得飞快。 几个人正奇怪,就看到他们进了刚才的那家店铺,不大的功夫,那个少女就被揪了出来,被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丢上马背,一甩马鞭又是飞驰而去。 铎月娘笑了,“估计是他的便宜老爹到了吧!”当下众人又是哄笑一回,回了他们的营帐。铎月娘悄声对一个护卫了什么,塞了个荷包给那个护卫,那护卫打马而去,不多时候,一个精致的盒送到了铎月娘的手上。 铎月娘看着帐篷里百无聊赖的的铎玉娘,把盒递到她眼前,铎玉娘有些疑惑,打开一看,却是差点惊叫出声,“月儿,你哪里来的,不是被砸了吗?” 铎月娘笑笑,“那家店铺在太和城也算是上了档次的,哪里就备这么一点货,那掌柜倒也世故,见那刁蛮女不好对付,趁乱换了项链,她砸的那串是次品。早在她闹的时候,我已与掌柜的谈妥了,本来要付定金的,掌柜倒也爽快,定金都没收,只简单给写了个条,回来后,我让护卫带上字条和银去把这项链取了回来。” “月儿,你动作真快!我都没注意到,那项链被砸的时候,我还心疼了好一阵,咱们虽然也算得是富贵人家,可一饮一食皆是民的供奉,如何敢浪费,那少女如此暴殄天物,就不怕遭了天谴。”铎玉娘由衷的感叹了一声,她怎么就没想那么多呢。 铎月娘淡淡一笑,“这天呀,何时开眼过。”若苍天真有眼,她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估计早超生了。 当天下午,河蛮杨牟利的府邸里,他作为东道主,邀请了各部落的首领宴会。此时的男女之防并不严格,而这边疆地,女是可以上桌与男同桌而食的。 而六诏则因势力最大,被请上了贵宾席位。别的部落,则是另外准备了席位,设于下首。刚入席,铎月娘便注意到了一个满脸横肉,三十出头的男,身边坐了个少女,却正是白天的那个傲娇的孩。她也注意到了铎月娘他们,只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惩罚,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会他们。 波冲注意到了自己女儿的态度,不由一愣,低头在她耳边了几句,那少女又了什么,然后用下巴指了指对面铎月娘他们的席位。波冲便看着对面的铎月娘他们,冷冷一笑。 杨牟利为了震慑各诏,不紧军队的布防严密,美酒佳肴也是往稀罕的挑,只怕别人瞧了去。酒过三巡,有舞女上来献歌舞。几个舞蹈过后,波冲借着酒意,笑看着自己的爱女,笑道:“都我们南蛮粗鄙,我的女儿却是自幼学习大唐的琴棋书画,学习大唐礼仪,今日不才,借酋长宝地,献上一曲,以助酒兴。”完挑衅的看了铎月娘他们一眼。 各部落首领迫于波冲的势力,只能言不由心的拍手叫好,时罗铎却是微微拧眉,那波冲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用挑衅的眼神看他们。铎罗望见父亲疑惑,只得低声把白天发生的事了一遍。 时罗铎听完,只了一句,“此事原也不是你们的错,是波冲气了。” 此时,那个少女已经站到了古筝旁,一改上午傲娇的模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女彩凰,献曲助兴。”完施了一礼,礼数有板有眼,动作甚是标准。行完礼,聘聘婷婷走到古筝后,一拉裙裾,袅袅坐下,双手放在琴弦上,十指轻动,曲欢快的流淌开来。 众人都不禁感慨,她年纪,竟有如此琴艺,到也觉得难得,波冲哈哈笑道:“女自幼练习,如今已经学了八载,略有成,让各位见笑了。”完又是一个挑衅的眼神飞了过来。 众人没看到这眼神,都是一阵赞叹,只被铎月娘他们看来个真切。铎月娘蓦地心里一动,抓了桌上的空盘,拿了一锭银往盘里一放,便挨个的沿着宾客席讨钱。每到一张桌前,她便笑眯眯的一句,“叔叔,给锭银吧!夫人,你真漂亮!” 众人都看着她笑眯眯的很是讨喜,见她盘有锭银,当下也不问缘由,纷纷拿了银往她盘里放,都以为浪穹的娃娃在玩游戏而已,也不曾放心上。只等那彩凰一曲弹玩。铎月娘心的捧着满满一盘银锭,走到她面前,笑眯眯的道:“姐姐,叔叔和漂亮的夫人们打赏了好多呢,以后你不用在弹琴卖艺了,那样好辛苦。”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的众人一愣。皮罗邆最先反应过来,含着清浅的笑意,了一句,“月儿,你又顽皮了。” 时罗铎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赔笑道:“女年幼,不懂事,冲撞了贵女,还请越析诏主见谅。”随即一脸严肃的看着铎月娘,“月娘,快给彩凰陪罪。” 铎月娘却是睁着无辜的眼睛,很无辜的看着时罗铎,“阿爹,姐姐好可怜,她不弹琴就没有饭吃?哥哥带我出去玩看到大街上那些卖艺的伶人,都表演得很辛苦,我看到威武的叔叔和漂亮的夫人们都很有钱的样,所以才想着帮姐姐要一点,这样她就不用弹琴了,可以像月儿一样,让哥哥们带着出去玩了,不用以技侍人。” 铎罗望急忙起身,抱拳行礼,“各位叔叔伯伯见谅,家妹年幼不懂事,我时常带她出去玩,她估计是想差了。”随即也沉了脸色,故意呵斥道:“月儿,不得无礼。” 铎月娘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无辜的道:“阿爹,我们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会保护我们,让我们吃好玩好,不用学这些劳什的谋生之道的,这些不过是娱乐他人的玩意,学了没意思。” 虽童言无忌,可她如此话,却是极大的伤了波冲的体面,他本来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女儿,然后借题发挥,逼着浪穹的那几个丫头也献艺,然后再好好鄙夷一番,好捡早上自己的女儿丢的体面,不想被这丫头一打岔,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还到被她奚落了一番,不由心里怒火起,正压抑的辛苦,却听那边铎罗望道:“月儿,你太了,这是不一样的。” 铎月娘歪着头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哪里不一样?”话刚出口,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她往旁边带去。顿时她刚才站的地方下了一场银雨,要不是皮罗邆拉了她一把,她估计会是被银砸死的第一人。 彩凰这一举动,顿时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刚才看着乖巧可爱的女孩,翻脸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彩凰犹自不服气,抽出金链条又挥了过来,铎罗望面色一沉,眼见妹妹要吃亏,急忙上前,一把扯住了那链条,“彩凰姑娘,我妹妹年幼不懂事,我代她向你赔罪便是,何故要动手伤人。” 彩凰却是冷哼一声,“穷鬼,滚开!” 见她口出恶言,实在闹的不像话,众人都纷纷摇头。都觉得铎月娘一个七八岁的丫头,也是出于善意,虽然做错了,可他的家人都帮她赔罪了。可这彩凰怎么看都是十二、三岁,快要议亲的人了,且不大了她几岁,如此不依不饶,做事还如此冲动,实在是缺乏教养。刚才对她升起的好感不由一落千丈,低落谷底。众人都不由低头议论起来,此次观音市,各首领大多带了自己出色的儿来,只有达到适婚年龄的女儿才被带来,也多为联姻准备,只有时罗铎疼惜铎月娘,爱惜自己的女,想着带他们出来走走。波冲却是因为膝下只有一女,嗣单薄,不管去哪里都是带着的,所以,整个宴会上,未及笄的女孩竟只有玉娘、月娘及彩凰三人。 时罗铎看着铎月娘险险躲过,也是吓了一跳。见得她无事,也是抹了一把虚汗,虽然心里不悦,但仍端起酒杯,对波冲遥遥一敬,“女年幼无状,让越析诏见笑了,罗铎自罚三杯。”话得客套有礼,赔罪之意满满。 众人都纷纷帮着打圆场,“就是就是,诏主大人大量,何必与一个孩计较,这孩就是年幼了些,不通事故,到底心还是好的。”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试探 波冲却是冷哼一声,“虽年幼,我看着倒也是个牙尖嘴利的,罚酒就不必了,听浪穹诏请了有学问的大唐士在府里给孩们教学,想来这孩应该也启蒙了吧。我也不为难她,听三国时期有曹植七步成诗,不如就让她背诵七首诗如何?若背得出来,此事一笔勾销,若背不出来,我要她趴在地上,当我女儿的坐骑。” 众人一听这话,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里可不比大唐,虽只是背诵,而不是写作。首先,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虽然时罗铎请了夫教学,可她到底还在启蒙阶段,估计也就学了个皮毛,如何能背那么多的诗,能不能听懂大唐的语言都还是个大问题。他们虽然是一个部落的首领,有些根本连大唐的语言都表达不清楚,更别读写了。再了,铎月娘也就八岁的一个丫头,他女儿好歹都已经十多岁了,当她的坐骑,铎月娘爬得动吗。波冲明显是与铎月娘计较上了,想到这里,众人不由鄙夷,想他波冲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一方霸主,辖下民十数万,却与一个孩计较,这心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铎月娘听波冲绕了一堆,就了那么一个条件,当下心里好笑,别七首,就是唐诗三百首她也是信手拈来。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我不背!” 波冲以为她不会,顿时哈哈大笑,“娃,如果背不出来,你就跪在地上,驮了我女儿,在这大厅里爬上一圈,我便饶了你。” 铎月娘心里冷笑,让一个八岁的女娃驮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这人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当下也不气恼,笑眯眯的道:“刚才姐姐弹琴,叔叔伯伯都有给赏钱的,我背书没有赏钱,不背!” 此时,一直坐在波冲下首,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幽幽的开口了一句,“你叫铎月娘?” 铎月娘看着他,刚才就一直觉得有一股阴冷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只可暗地里找了半天都没发现,如今正主主动跳了出来,不由仔细了打量了对方几眼,只第一眼,见到对方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铎月娘的心就不由暗暗提防了几分,总觉得他的笑容了藏了太多的诡异,当下认真的点头答应,“嗯!” 那男对铎月娘似乎颇有兴趣,他淡淡的笑道:“你背诗,叔叔不给你银锭,我给你金锭玩好不好?” 铎月娘压下心底没来由的恐惧,故作天真的眼前一亮,欢喜的笑道:“此话当真?” 男点头,也不话,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从里边摸出一块黄灿灿的金锭,“一首诗,一块金锭!” 这时一个年级稍大,五十来岁的人笑道:“张豪酋如此阔绰,我也凑个热闹!”着也摸出了一块金锭,有了他们两的带头,众人都纷纷摸出金锭来放在自己的桌前。 时罗铎哈哈一笑,“感谢诸位对女的抬举,时罗铎替女谢过了。”随即看向铎月娘,“月娘要认真背书,不能让叔伯们失望,知道吗?” “嗯!”铎月娘点头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对着各部首领道谢,大声道:“那我先背一首《我鸟》!”她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愣,铎罗望与皮罗邆齐齐扶额,叹息一声。 皮罗邆淡淡的叫了一声,“月儿!”他可不想铎月娘出他与铎罗望的丑事。 铎月娘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是我鸟,是鹅!”她是故意错的,目的不过是好让众人看轻她,省得挡了发财的路。 张豪酋眼里含了一抹浅淡的笑意,“那个鹅。” 铎月娘本想直接出答案,却又卖了个乖,看向了皮罗邆,犹豫的道:“好像是大唐什么王,在五岁的时候写的一首诗。”她突然觉得这个恶作剧挺有意思。 皮罗邆也很上道,当即接道:“是骆宾王五岁时写的。” “对,就是他。”铎月娘也不耽搁,笑眯眯的点头,也不在啰嗦,她觉得那些黄灿灿的金都在对她招手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口气念完,众人不由拍手叫好,张豪酋淡淡一笑,吩咐身边的丫头收了场上的金,送到了时罗铎旁边。 铎月娘看着金,眼睛亮闪闪的,等不得众人发话,直接指着大厅里一副山水画道:“我背这个,”接着背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众人又是拍手叫好,听懂了的叫好,没听懂的便是跟着瞎起哄,谁也不愿意自己被人看扁了,觉得自己不懂大唐文化,连个丫头都能甩他们几条街。张豪酋身边的丫头又绕了场一圈,一堆金锭又放到了铎月娘的面前。 铎月娘看着闪闪放光的金,心里早乐开了花,当下也不废话,只捡了简单的背了几首,把这个题目对付了过去。本来有心想选几首长诗卖弄一下,想了想还是觉得低调些好。等她七首诗念完,看着桌上那一堆黄灿灿的金,众人觉得自己上当了,转念一想,自己不学无术,可不能让孩们跟着,应该加强对孩们的教育,至少不能让他们落于人后。至此在苍洱大地,更是掀起了学习大唐文化的浪潮。各部落首领纷纷出资办了义学,请了大唐有学之士来教学。大唐的皇帝趁机在这片大地上推广儒学,把孔的思想文化传播到了这里,代替了此地原来推崇的王羲之文化,从此各地的孔庙如雨后春笋般蹭蹭的冒了出来。此是后话,也不便细表。 只铎月娘看着满桌的金锭,笑眯了双眼,“我还有诗,还需要再念吗?”铎月娘高兴的着,这钱赚的,那叫一个开心,动动嘴皮,得的全是金锭。 众人急忙摆手,“娃聪慧过人,无人能及,我等佩服!”这娃娃动动嘴巴,就从他们每人手里骗去了七锭金,那可是黄灿灿的金呀!实在是太恐怖了,谁知道她的脑海里还有多少诗,会不会把他们手里的钱都背到她的荷包里去。 “哦”铎月娘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有不高兴,只拉着时罗铎的袖问道:“阿爹,我可以用这些金给阿姐买花戴吗?我可以买文房四宝送哥哥吗?” 这边闹的到是愉快,只有波冲黑着一张脸,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只能冷哼一声,拉了彩凰,提前退席,他的举动又一次让众首领不齿。 张寻求一直饶有兴味的看着铎月娘,谦和的笑着,“不知为何,总觉得月娘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这孩的娘亲来自何方?或许我与她的娘亲还有些渊源也不定。” 时罗铎心思一动,随即坦然一笑,“起她的娘亲,的确与豪酋有些渊源,同姓张,单名一个秀字,往上追溯或许五百年前还出自同一支。”时罗铎顿了一下,似想起无数往事,“那年她还,只家父是大唐的官员,因犯了事,被发配到姚州,山高路远,亲人都死在了途中,只剩她一个孤女,被无良的将士卖做了奴隶,被马帮带到了我浪穹。我偶然得见,甚得我的眼缘,索性买了回去,收在书房伺候笔墨,是以这孩得她姨娘教导大唐文化,启蒙早些,所以今天不是这丫头能干,实在是被她取了个巧。” 张寻求听时罗铎了一堆,竟是半点没有打探到自己想知道的,只得转移了话题,笑着对铎月娘道:“你这女娃,也甚得我心,我虽然不如你父亲有势力,家产还是有一些的,你可以愿意做我的义女?若你愿意认下我这个义父,我敢保证,定将视你如己出。” 铎月娘回头看了时罗铎一眼,只见他嘴角微微含笑,手里捧着酒杯,却是不喝,只专注的打量着银酒杯上的纹饰,仿佛上面的花草很美,他看得入了迷,没听见张寻求的话一边。心里了然,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张寻求道:“酋长可有稀罕的宝贝?” 此问题一出,众人不由心里叹息,好好一个女娃,却早早被黄白之物污了眼睛,可惜了。张寻求心里也在惋惜,却还是和蔼的答道:“自然是有的,虽然不多,也谈不上价值连城,却也算得上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铎月娘继续问道:“酋长可愿把您的宝贝与别人分享?” 张寻求愣了一下,自己的珍藏,岂能与他人分享。当下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是不明白这女娃想什么。 铎月娘笑了,“我阿爹,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最珍贵的宝贝。酋长不愿意与别人分享您的宝贝,我的阿爹自然也是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他的宝贝的,所以月娘谢过酋长的美意。”绕了个大圈竟然是只是为了拒绝做铺垫。 众人听到最后,才明了铎月娘的意思,她这是绕着圈的拒绝了张寻求。然而这么一绕,张寻求却是不好再勉强了。 张寻求轻轻一笑,凉薄的笑意未达眼底,淡淡的了一句,“浪穹诏好福气!”着举起了酒杯,掩盖了眼底的深沉。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闲话家常 时罗铎哈哈一笑,“豪酋谬赞了,我三个孩里,就数这孩最是鬼灵精怪,也不知她的脾性到底随了谁。”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打圆场的笑道:“随了谁都不要紧,还是你浪穹诏的女儿。” 张寻求勉强牵出一丝笑意,“虽然你不愿意认我为义父,到底还是得了我的眼缘的,待到八月桂花香,你的生辰时,我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有所求,我必应了你。” 铎月娘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觉得他的话里话外都有着深意。只能含了浅笑,平静的道:“月娘谢过酋长的美意,只是我的生辰不在八月,在腊月末,山茶花盛开的时候,不知道时间对不上,酋长的美意可还作数?” “哦,是吗?”张寻求眼神闪烁,在时罗铎与铎月娘身上来回穿梭,并不回答铎月娘的问题。 时罗铎没话,只认真的研究着手里的酒杯,银白的酒杯装满了清亮的酒,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诡异的光。憨直的玉娘忍不住道:“月儿的生辰在山茶花盛开的时候,所以她最是喜爱山茶花,我往年都送她山茶花样式的头花戴,月儿可喜欢了。” 时罗铎举起酒杯,“女娃家的,不值得酋长费心,我们喝酒。” 众人都哈哈一笑,纷纷举起了酒杯,把这个插曲揭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铎月娘他们都有意避开彩凰,彩凰吃了亏,心里有怨,却也发作不得,索性也避着他们,到也相安无事。只到了三月十八这日,各部落的交易都以完成,各种买卖合作都以谈妥。杨牟利照常设宴送行,这次波冲直接缺席了。晚宴散后,铎月娘才知道,原来是彩凰,用她的金链抽伤了杨牟利的长女——杨秀云,原因只是因为杨秀云是庶出,她觉得庶出的女儿不配与她一起玩耍就把人给打了。天知道人家根本不想搭理她,只是路过恰巧碰到而已。为此杨牟利也着实不悦,彩凰短短三天得罪了河蛮、浪穹、邆赕也算是能耐了。波冲面上无光,只得在谈妥了合作之事,也不等杨牟利的送行,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先带着彩凰离开了太和城,回了越析。 此次出行,铎月娘到有了许多收获,回家便画了许多的草图,让时罗铎请了技艺高超的工匠,按着图纸打造了许多家具,从此浪穹的椅凳等物件获得了极大的好评,慢慢的还传入了大唐,垂足而坐成了一种风尚。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又是二年。大唐延和年,盛夏,池塘里的荷花挨挨挤挤开了一池,池边的杨柳被太阳炙烤得拉下了身,纤腰不在舞动,一丝一缕自然的低垂着,偶尔起风了,才轻轻摇晃一下。她们下了学,心烦这大太阳也不愿意多走动,便在绣楼里着话,彼时玉娘坐在窗下绣着一个桃花纹的荷包,铎月娘对女红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捧了书本斜靠在躺椅上看书。 玉娘道:“金城公主真可怜,才十二岁就嫁人了,也不知藏王对她可好,哎!” 碧桃一边整理着丝线一边道:“可不是,听是个外室女,不是真公主。所以才被选派来和亲的,不知身娇肉贵的大唐贵女可能适应吐蕃的高寒,哎真可怜!” 铎月娘记忆中金城公主原是许了吐蕃大藏赤德祖赞的儿姜察拉温。听迎亲的时候姜察拉温骑马摔下悬崖,尸骨都没找到,然后又嫁给了原本应该是公公的赤德祖赞。 听她们起,铎月娘便问了一句,“金城公主可是嫁给了赤德祖赞?” 玉娘点头嗯了一声,道:“可不是吗,公公变丈夫,心里这坎还真不好过,换了是我,我宁愿死也不愿嫁。” 铎月娘看着玉娘饱满圆润的脸颊,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是更显端庄了。铎月娘轻叹一声,“政治联姻,哪有我们选择的余地。嫁与不嫁不都在那几位的嘴里,谁能由得我们自己选择。” 玉娘却笑着道:“比起她,我们也算是幸运的,因着那年彩凰的事,我们也有几年没去观音市了,等及笄了,却是不去不行了。” 想起前世的五朵金花,铎月娘打趣的笑道:“阿姐是不是还漏了什么?” 玉娘脸色一下就红了,扭过身不理她,碧桃笑了,道:“可不是漏了,晚上还有篝火,男男女女可以围着火堆唱歌跳舞,看对眼了,这一辈的事也就订下来了。” 到这里,铎月娘也来了兴趣,放下书本问道:“哥哥今年不是去了吗,可有订下哪家的姑娘?” 玉娘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就让你少看会书,都看呆了不是,哥哥今年去了,订下的是蒙舍诏的嫡长女阿雅。” 蒙舍诏——皮逻阁,铎月娘突然就把这事串在了一起,问道:“皮逻阁呢?订了哪家的姑娘?”这可是建立了南诏国的第一代王,就是他成就了南诏的霸业,铎月娘关于这点记得很清楚。可惜史料里对他的妻的记载不是很多,大多只是一个模糊的名字而已,所以当下有些好奇。 玉娘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痛快的道:“你的是蒙舍诏的老三吗?他大哥的妻是蒙巂诏的原媛,你的那个皮逻阁排行老三,定下了越析的彩凰。”到这里,语气更是恶劣了几分,“那女人不是口口声声只嫁二姑娘吗,依我看,她是早就盯上人家皮逻阁了,他们三兄弟里,皮逻阁相貌最是清俊,气质文雅,是个难得的君。” 铎月娘淡淡的哦了一声,不是他继承了父爵吗?怎么不是老大,害她还以为皮逻阁是老大呢。却是没怎么留意玉娘后面的话,也忽略了她语气里对彩凰的不屑,毕竟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玉娘见她表情淡淡的,以为她心里不痛快,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道:“月儿可是对蒙舍诏的皮逻阁有意思,不过估计你没机会了,再过几年我们能去的时候,估计他孩都有了。” 铎月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阿姐哪里去了,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知道不能继续这话题了,索性又拿起了书本。却听玉娘继续道:“是啊,只是可怜了五哥。” 听到皮罗邆的名字,铎月娘忍不住放下书本,问道:“五哥怎么了?” “哎!”玉娘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五哥伤了脚,虽然后来又找了大夫医治,还从吐蕃弄来了秘药,虽然治好了还是有点跛,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五哥不急这事,什么骑马射箭比赛都不去,只窝在帐篷里看热闹,后来大伯打算给他订下越析诏的嫡女彩凰,不料那女人道‘宁嫁蒙舍二姑娘,不嫁邆赕瘸五郎。’” 铎月娘又疑惑了,打断道:“什么蒙舍二姑娘?什么瘸五郎?”皮罗邆的脚有着轻微的瘸,这个她知道,可这又关二姑娘什么事,莫非那彩凰男女通吃不成。 玉娘没好气的:“蒙舍有三个儿,长皮逻晟,是庶出;次皮逻岚、三皮逻阁皆为正室张夫人所出。长大智若愚,人比较实诚,起来到与我们还是远亲,他的母亲是大伯家里的,我们也该喊一声姑妈,只可惜在生炎晟的时候,难产去了,没有母亲在身边,他为人有些怯懦;次就是个姑娘脾气,整天里只和姑娘们胡闹在一起,搽脂抹粉的,背地里人称二姑娘;皮逻阁到是个有才干的,为人温文尔雅,是三人中最出挑的。” 铎月娘心里明了,终于明白为什么是皮逻阁继承了父亲的爵位。继续问道:“那和五哥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扯到一起去?” “本来没关系,只是那个越析的彩凰着实过分,拿个姑娘脾气的人来欺负五哥,嫌弃五哥脚不好。”玉娘停了手里的活计,气鼓鼓的道,“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怎日里穿红带绿,像只杂毛鸡,还真觉得自己就是那凤凰了,我呸!” 铎月娘无奈的摇头,淡淡的叫了一声“阿姐!” 玉娘一惊,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失体统,红了脸不在话。 铎月娘只觉得心里闷的慌,也沉默了,皮罗邆的脚为什么受伤,没人比她更清楚。良久她才吐出一口气,问道:“那后来呢?” 玉娘把正在绣的荷包往桌上一扔,看来余怒未消,又捧着茶杯喝了口水,才道:“还能有什么后来,不了了之了。要我,五哥好歹还是邆赕的少主,将来就是邆赕诏主,哪里就比那个二姑娘弱了。再了,那个彩凰也不是什么好鸟,转个背就许给了皮罗阁,我估计她早就盯上人家了。” 铎月娘心里轻松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如此就是五哥和她没有缘分了,不是五哥中意的,不成也罢!而且就彩凰那不讨喜的性,若真结了亲,邆赕可就热闹了。古人云,娶妻当去贤,她不要五哥是五哥的福气,阿姐不用气恼!” 正文 第七十章 罗望大婚 玉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含糊的冒了一句:“虽然姑表结亲的很多,可兄妹结亲还真没有!”从年初开始,咩罗皮便借了公事繁多为由,把皮罗邆管束了起来,皮罗邆出门没以前自由了。以前好歹一个月还能跑浪穹几趟,与他们话,一起上几堂课,如今却是见一面都难了。 铎月娘手里抬着书,顺手拿了颗话梅丢嘴里含着,含糊的道:“姑表结亲也是近亲,生的孩不好!兄妹结亲更有违伦常,还是别祸害下一代的好。” 玉娘“咦”了一声,问道:“什么?” 铎月娘放下书本,对玉娘道:“这里面学问大了,一时不清楚,谁让你们不看书的。”完得意的一抬下巴,“现在听不懂了吧。” 玉娘哼了一声,“你书看的多,也没见你多聪明一些,别人都明白的事,只有你自己糊涂。” 铎月娘也咦了一声,“阿姐,我哪里糊涂了,何事是我不清楚的,你若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今天可不饶你。” 玉娘呵呵一笑,“我看你怎么不饶我。”完放下茶杯就来挠铎月娘的痒痒,铎月娘怕痒,只好求饶。玉娘却是不依挠了很多下,直到铎月娘笑得喘不过气来才作罢。 闹够了俩人便一起挤在榻上话,“安乐公主真有福气,为了她的一件衣服,凤凰山上,许多漂亮的鸟儿都被杀光了。” 铎月娘对这些八卦向来没什么兴趣,眼睛还是盯着手里的书本,诗经让她研究了几年,这古人的书真伤脑筋。便含糊的应道:“什么衣服?” 玉娘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是一件羽衣,由各种鸟儿身上最漂亮的绒羽纺了丝线织成,颜色艳丽,变化多姿,听时辰不同,颜色不同,屋里屋外又是不同的颜色,非常的美丽,世间仅此一件。那年为了能得到大唐的认可,伯父命人射杀了许多鸟儿,赶制出来的,为了那件衣服,许多鸟都灭绝了。” 铎月娘忍不住一阵唏嘘,“仅此一件鸟都绝灭了很多种,再来几件,只怕这天上飞的都要绝迹了。”铎月娘没想到当年为了能安生立命,她隐约的一个提示,竟害了那么多的鸟儿,若时间能重来一次,她是否会后悔当年的抉择?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不明真相的铎玉娘笑道:“还好,也只做了那么一件,如今大唐认可了我们,吐蕃已与大唐结亲,应该能太平一阵了。” 感觉话题似乎扯远了些,铎月娘回过神问道:“哥哥已经订亲,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嫁娶?” 玉娘道:“这只是口头上订下的,前些天已经送了清酒过去了。” 铎月娘对这是时代的婚姻嫁娶很是好奇,追问“什么是清酒?” 玉娘一副看外星人的模样看着她,无奈的摇头解释:“清酒就是先订亲的意思,双方有了这个意向以后,就要先送酒水过去,一般是酒水二十瓮,茶叶二十斤,还要面粉二十袋,最要紧的还是红糖也要送200扇,分装二十盘。还有盐,也是二十斤,都是双数,图个吉利。” 铎月娘睁大了眼睛,傻傻的问了一句,“这么多!” 玉娘笑了笑,“这也叫多呀,订婚的时候更多,波罗皮就要百张,还有猪鸡牛羊各一百的数,还不计算裁衣的布匹,彩礼,首饰头面那些。” “……”铎月娘一阵无语,只听玉娘接着道:“清酒只是暂且订下的意思,随时可以反悔,订婚就不一样了,不过一般是不会反悔的。寻个好日,还要找会看相的合八字,合了八字就可以吃清酒,然后是订婚,最后才是嫁娶。里边的门道太多,我也不清楚。”玉娘突然神秘一笑,“哥哥今年年底估计就能迎娶嫂了,到时候蒙舍的郎君们是要送亲的,月儿想看蒙舍三郎,那到是个机会。” “……”铎月娘又是一阵无语,只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阿姐,我一个问题让你找着借口取笑了半天,消停下吧!” 玉娘白了她一眼,道:“我这也是无聊嘛,大热天的闷在屋里。要不我们找大哥带我们游西湖去,顺道还可以去看看五哥。” 草长莺飞,西湖的景致应该也是不错的,只不知道那湖中村,村中湖的景致现在未曾经过雕琢修饰,可有几分看头。 她们正闲聊着,只见大夫人身边的丫头春桃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封信,玉娘就躲一边坏笑开来。不都知道这信肯定是皮罗邆写的,自从铎月娘回来以后,他的信每月两封从不间断,而信里也是几年不变的两个字“安否”。为了这两个字铎月娘还得收衣紧袖给他写回信去。 铎月娘接过信,也不打开,直接放书桌上,问道:“送信来的还在吗?” 春桃笑道:“自然是在的,不等到姑娘的回信,估计是不会走了。” 铎月娘忍不住勾出一抹浅笑,道:“稍等吧,我这就写。”完绿桃已经铺好纸笔磨着墨了。铎月娘一时也不知道该些什么,目光游移片刻,落到玉娘快完工的荷包上,想了想问道:“阿姐可需要新的绣样?” 玉娘一听不乐意了,冷哼一声道:“就他那气的模样,会给我画绣样吗?每年都给你寄一幅画像,我求了几年只想讨个绣样都没有。” 铎月娘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皮罗邆也是,同样是妹妹怎么就厚此薄彼了,轻咳一声,正经的问道:“阿姐,池塘里荷花开的正好,让他送几朵来可好?” 玉娘略一思索,拍掌道:“也好,前些天碧桃帮我做的长裙还少了几朵荷花呢。” 铎月娘想了想,提笔写道:“昨日新裁衣,淡薄少颜色,今见荷开艳,欲求为添颜。”看着这些字,铎月娘也有点郁闷。映像里古人都是出口成章,提笔写诗的。可怜她读了这些年的书,最后还是只能写些直白的文字。不过这几年值得骄傲的是她的毛笔字有了进步,从开始握笔不稳,到现在也能写出有模有样的字来,虽然笔锋,神韵什么的离她还很遥远,但是知足常乐是她现在的心态。 写信送了回去,过了两天一副夏荷图便送到了她的手中,还有几张荷花的绣样。附带的信里只有一句话:“花期太短,望珍惜,莫残了荷花好颜色。” 气得铎月娘立马吩咐绿桃找针线来,她要绣花,吓得绿桃拦了半天,口里直道:“姑娘消消气,闲了多看两本书便是,何苦要折磨自己的手指头。”把铎月娘噎得一句话也不出来,真不知道这丫头的话是安慰还是挖苦。 玉娘还在旁边扇风点火的笑道:“折磨手指头到也罢了,绣出来还折磨了我们的眼睛。把荷花绣成沱茶,把苍鹰绣成乌鸦,那绝对是月儿的好本事。” 铎月娘忍不住抓起靠枕就砸了过去,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玉娘也在一边吃吃的笑着看那些花样,欢喜得不行。 时光在嬉笑怒骂中悄然流逝,过了中秋,府里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铎罗望的婚事,因为是政治联姻,大家都显得很慎重,只怕一个行差踏错,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一路往返几十回,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嗓眼,蒙舍和浪穹都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在结亲的事上,路上借道的各个部落首领嘴里着恭喜的话,暗里却也是把心提在了嗓眼上,都怕结亲是假,下绊才是真,各方首领云集,各种势力交错,也许一不心就是被吞并的命运。这是继吐蕃与大唐和谈以后,六诏与河蛮等在夹缝里各种势力的第一次结盟,大家都是谨慎再谨慎,心了再心。 好在难得的得了几年太平,所有的部落都刚遭受过战争的洗礼,暂时也没能力在闹腾,婚礼也在双方的推动下,平稳有序的进行。 原本接待各诏来的姑娘和郎君的任务应该由张秀负责帮衬,可惜刚入秋,她便伤了风寒,不宜见客。又怕冲了铎罗望的喜事,索性把自己锁在院里,再不出门半步。接待各诏来的姑娘的任务便落在了铎玉娘和铎月娘头上,由于浪穹少主时罗铎只有一妻一妾。只得了一两女,铎罗望是独,如今又是他的婚宴,最后接待各部落里来的郎君们的任务也派到了俩姐妹的头上。铎月娘只能感叹大唐的民风开放,若这事放在明清以后,她和玉娘估计连门都是个大问题。也幸好六诏地处边疆,没大唐那么多纠结的文化传承。 六诏以及河蛮、还有各个能叫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部落都有人来,三三两两的,也来了十多个和她们年龄差不多的,铎月娘唯一遗憾的便是皮罗邆因病没来,是伤了风寒,不宜出门。她还是有些想念那个欠她豆角糕的少年,算算时间也快三年没见了,不知道那个少年长高了还是长俊了,记忆里还是曾经那惊艳的一眼印象最是深刻。 铎月娘对大唐乱七八糟的称呼有些无语,好在此地地处边疆,虽然接受了大唐的文化,但是也融合了自己的文化,让她觉得还能找回一些模糊的习惯。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彩凰寻衅 蒙舍送亲的队伍来了蒙舍两兄弟,还有一个嫡妹,叫阿莹,两个庶妹阿慈,阿娇;蒙巂的阿媛早嫁为人妇,此次没来,只来了她的弟弟,照原;石桥诏和石河诏来了两个郎君,一个是德,一个叫栋;越析到是来了好几个,嫡出的彩凰,庶出的雪怡,还有她的堂兄妹于赠和于晴;施琅是大夫人的娘家,也来了好几个人,只是孩都还,由乳母带着跟在自己的主身边。 铎月娘便跟着玉娘招呼他们,整个府里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溢,锣鼓声声,所有人都换上了喜气的红色,逢人都是笑口常开,铎月娘被喜气闹得头晕,得空就跑到廊下人稀的地方偷懒片刻。彼时她正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仰望星空,看着墨黑的天穹上点点星闪闪烁烁,又想起那年在山上和皮罗邆坐在山洞前一起仰望星空的情景,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是。想着那个少年如星般黑亮的眼眸,想着他浅笑时轻轻勾起的唇角,想着他看着铎月娘等她时认真的神情,铎月娘忍不住摇头,如果她们不是堂兄妹,铎月娘还真以为皮罗邆对她动了男女之情。想到这里又不觉有些好笑,自己心里成熟倒也得过去,只是皮罗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哪里就懂了这么多,许是自己想多了。 铎月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个人。直到那人出声铎月娘才发觉他的存在,只听他嗓音轻柔和缓,温润的道:“雯姑,我们又见面了。” 铎月娘一惊回过神来,思绪在这一秒转了千百个来回,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紫袍少年,身形挺拔剑眉星目,五官坚毅,不失阳刚。而那深邃的眼眸,厚薄适中的唇,却是有些眼熟。此时他正弯着唇角微笑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脑中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那带笑的眸似乎又与多年前的一双眸重叠在了一起。还有那次在云弄峰上,驱蟒救了自己。几年前那次观音市,杨牟利操办的宴会上,他仿佛也是去了的。只是当时自己是直接忽略了太多人,只忙着收拾那彩凰去了。 仔细想来,铎月娘与此人到也有几分缘分,第一次见是在酒肆里,他应该就是那个帮他们买单的少年;第二次,他他叫杜朝选,如今想来也是用了化名吧;第三次,应该就是观音市,只是他被铎月娘无视了。想到这里铎月娘不由有些汗颜,虽然有心想感谢他在云弄峰的援手,到底在山上的那段过往,铎月娘不方便提及。只得定了定心神,拉拢衣襟,简单的行了一礼,镇定的道:“我是浪穹庶女铎月娘,不知道郎君如何称呼?” 他笑了笑,有点意外,不过反应很是迅速,马上镇定了下来,拱手作揖道:“蒙舍皮罗阁有礼了!” 铎月娘略一点头,道:“原来是蒙舍三郎,男宾都在前面的迎宾阁,现在应该开席了,郎君为何还在此间,可是寻不到回去的路了?” 皮罗阁阁见铎月娘转移话题,微微一笑,道:“我与姑娘似曾相识,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 见他穷追不舍,铎月娘有心不想理会,可想到他是来客,是哥哥的舅,而且身份也特殊,不能撕破脸,只能装做不知,愣愣的问了一句,“郎君来过浪穹?或许会见过我吧,哥哥经常带我出去玩,有时调皮了也会换了衣服在民间胡闹,那时熟悉我们的都我们是四霸王。”着想起以前的一些过往,忍不住勾出一抹浅笑。 皮逻阁定定的看着铎月娘,轻轻笑了,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自顾的道:“前些年,我出门游历,经过浪穹,曾经在一家酒肆里听一个女娃讲梁祝的故事,不想已经被唱曲的编成了本在传唱了。只是不管唱的如何,那女孩讲的故事是我听过讲得最好听的。” 铎月娘心里震惊,原来自己没看错,那人还真是他。压下心底的惊骇,勉强笑道:“是吗,我竟不曾留意还有这一段,那故事母亲请了唱曲的进府唱过。故事到是不错的,编的曲也好听,只是再好的东西听多了也就烦了,如今我倒是不常听了。” 皮逻阁微笑着,不置可否的道:“这还真是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只叹结局太过凄凉!若要我来,定要许他们一个长相守的结局。” 见他纠缠不休,铎月娘微有一丝不悦,浅淡的道:“故事就是故事,不过是书的求财,听书的得个消遣罢了,好与不好,端看听故事的人的心境,哪里有那么复杂的道。郎君觉得故事结局不好,改了也无妨,只是世人狭隘,或许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也是有的。” 完铎月娘不愿在理他,只客气的道:“穿过这回廊,尽头有条路,过去了就到迎宾阁了,郎君请便。”完不再停留直接转身就走。穿过了回廊,绕过假山时,铎月娘悄悄打量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还在原地站着不曾离去,铎月娘心里打鼓,他或许是认出来了吧,不过只要铎月娘打死不承认他也应该拿她没办法。 见他还站在原地,铎月娘转了个圈,上了迎宾阁,玉娘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见她进来,拉了她就抱怨:“月儿,你又跑哪里偷懒去了,看看,这么多的人,可累死我了。”然后低低的抱怨了一声,“那些庶出的还好对付,吃好玩好也就罢了,”随即用下巴悄悄的指了一个方向,“就那些嫡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了,这不行,那不成的,烦死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道:“姐姐吩咐丫头们上茶上点心,让他们自己吃喝玩乐便是,有什么累的。既然玩不到一起,就把她们分开,只让她们自己找乐去,看她们还有什么话。” 玉娘嘴一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哀哀戚戚的道:“还不是那几个自以为是的,一副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模样。” 铎月娘略一思索,心下了然,便道:“要不姐姐去招呼那些嫡女,庶女由我来安排。” 玉娘脸一垮,“算了,我们还是一起吧,有你在,我也有主意些。”即使她也是嫡女,可面对那几个人,她还是真心觉得累。 她们进了大厅,厅里早已聚集了几个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叽叽喳喳的着什么,几个少年则聚在另一头喝茶。要特别的,只有一个上着金丝短褂,下着了五彩长裙的姑娘就她们进来,便扬起了下巴,高傲的道:“几年不见,玉姑娘还是没长进,成天和庶出的搅在一起,也不怕失了身份!” 玉娘听了就来气,想发作,又不能,只能憋红了脸不理她,索性给铎月娘引荐了别的女。 好歹都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也不论嫡庶,对铎月娘到也客气的点头微笑。玉娘想了想,便笑道:“离开席还有段时间,我在里间布置了茶水点心,不如先进去用一些。” 彩凰却是不依不饶,见玉娘不理她,却偏要凑上来,“就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这一路过来,我连一口好水都没喝上了。” 玉娘只觉得忍的很是辛苦,索性扭过头去不看她,默默的告诉自己,她就是个疯! 铎月娘微微一笑,“姐姐们,里间有茶水糕点,如若饿了,请自去取用,院里花架下,我到是安置了一些玩意,无聊了可以去那里看看!” “不知姑娘有什么好玩意?”却是一个温柔的男声在问,娇柔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妩媚,倒不输给女儿家,不过前提是他也是个女儿家才行。 铎月娘循声望去,却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眉眼微挑,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唇红齿白,是个男生女相的郎君,仔细看与刚才在院里遇到的皮罗阁还有五分相似。铎月娘看他捏着手绢,尾指微翘的兰花指,心里对此人的身份已经判断了个八九不离十,传中的二姑娘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道:“不过就是蹴鞠、投壶、马吊之类,马球要到马场上才能打,骑射到也没什么意思,竟也没有新鲜的玩意了,若各位觉得无聊,容我想想,弄个有趣的出来。” 那二姑娘嘴一撅,道:“又是这些无趣的,没意思。”完自顾的挥着手绢找旁边伺候的丫头话, 这时却听彩凰不屑的冷哼一声,声音不无鄙夷的道:“还需想什么乐,眼前就有现成的。听当年浪穹碎石阻兵就是这庶女的把戏,不如让来当场表演一下。”她着右手一抬,指尖直直的指着铎月娘的鼻尖,道:“你,去给我们表演一下你是怎么碎大石的。” 玉娘看她这模样就要上去和她理论,被铎月娘拦了一下,也知道今天特殊,索性咬着唇,把一块手绢缴得死紧。铎月娘心里也很是生气,虽然她是庶出,可自从她穿越过来,谁也不曾如此与她过话。兄妹在一起也从来不提嫡庶之事。今天彩凰一而再的提起她的出生,对她话还是如此的刻薄,一时也是怒极。 铎月娘微微一笑,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平静的道:“恐怕要让嫡姑娘失望了,碎石不是只能用大锤砸吗?我可没那力气能举起那么大的锤。不过嫡姑娘向来巾帼不让须眉,想必力量也非常人能比,铎月娘甘拜下风。”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打架 铎月娘此话一出,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她是越析的嫡女彩凰,按理应该唤她一声彩凰姑娘,铎月娘却偏喊她一声嫡姑娘,表达了对她的不屑。 偏她平时一副眼高于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更可惜了她有一个好的出生却没有一副好的头脑,一时也没听出铎月娘话语里的不屑,只凭着直觉,铎月娘的话应该不太好,而那几个女孩偷笑的声音也证实了这点。 彩凰一时有些恼怒,便冷哼一声道:“庶出就是没教养,贱货生的贱胚。” 铎月娘刚要出声,憋了半天的玉娘上前一步道:“贱货谁?贱胚谁?” 铎月娘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玉娘好强悍,后世被他们拿来绕人的话,她无师自通呀! 彩凰不客气的道:“贱货你们,贱胚你们。好好一个嫡女和一堆庶出贱人搅在一起,真正倒胃口。” 听她如此,许多人都忍不住眉头微皱,看到铎月娘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玉娘也一改刚才生气的模样,笑了起来,众人这才慢慢的回过味来,忍不住捂着嘴又偷笑了起来。 彩凰看到众人的反应也慢慢回过味来,一张脸犹如一张五色盘,各种脸色变化交杂,最后变成一个清脆的耳光。 耳光很响亮,大厅里一下就安静了,只见玉娘捂着脸,一脸的不敢置信。彩凰犹不知足,又抬起了手。铎月娘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一扭就把她的手反剪到身后,彩凰立马就大叫起来:“啊!疼、疼、疼,贱人放开我。” 铎月娘才不管她疼不疼,她是真的生气了,想她和玉娘从一起长大,何曾受过如此委屈。难得被人欺负了两次,始作俑者还是同一个人。以前犯了错时罗铎顶多就是让他们罚跪而已,几时挨过打。是可忍孰不可忍,玉娘见她嘴巴里还不干净,又见铎月娘制住了她,上前抬手就是啪啪两耳光,耳光清脆响亮,干脆利落,一时震惊全场。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铎玉娘,玉娘一扬头,冷冷道:“你再一句试试?”语气冰冷,傲气十足。众人都见惯了铎玉娘向来憨厚可爱的模样,几十见过她如此傲气的模样,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玉娘报了仇,铎月娘手往前一送,放开了她。没想到她得了自由,回转身又是一记耳光扇过来。铎月娘没料到她会如此动作,一时呆愣当场,竟忘了躲闪,被她打了个正着。 铎月娘轻轻抚摸了一下被打的半边脸,冷冷一笑,淡淡的道:“要打人,嫡姑娘的手劲不够呀。不如单挑群殴随你挑,我们玩个痛快的好不好?”完铎月娘就扑了上去,把她压在地上和她扭打了起来。 敢打她耳光,不论前世还是现今,从到大还不曾有人如此打过她。心里的怒火在蹭蹭往上冒,一时也红了眼。好在她和玉娘跟着哥哥野惯了,平时父亲也把她们当男一样的养,自然不是养在深闺的大姐,现在又在气头上,不自觉便用上了十分的力气。彩凰自然不是铎月娘的对手,眼看打不过,便哭喊着求弟妹们帮忙。 玉娘微笑着在一边撸着袖,一边不咸不淡的道:“咱们浪穹的姐妹没教养,女儿家该学的都没学会,打架倒可以试试。单挑还是群殴,我们姐妹都奉陪。”虽是在微笑,可那咬着牙一字一字吐出来的话还真吓住了越析的几个姑娘。 刚站出人群的几个人立马就退了回去,或许是被玉娘恐吓住了,又或许是彩凰平时就太过蛮横不得人心吧。此时是没人愿意帮忙了,看热闹的到是挤了一堆。 只可惜铎月娘也没打过架,也没个章法,此时只是和彩凰扭在一起,最后扯头发,拉耳朵等乱七八糟的招数都用上了。“住手!”一声爆喝传来,吓得所有人都呆愣在当场。彼时她俩坐在地上扭做一团,谁也不撒手,彩凰抓着铎月娘的手,铎月娘揪着她的头发,见到有人来解围,彩凰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原来玉娘怕月娘吃亏,虽然放出了单挑群殴的狠话,到底不能真的两姐妹欺负一个人,所以悄悄派了丫头去知会施玲儿。施玲儿收到消息,也怕月娘姐妹吃亏,便赶紧带人往这边来,却不知怎么回事,此事竟然惊动了各部落的首领们,都要过来看看,所以一群人便热热闹闹的赶了过来。 眼见救兵赶到,玉娘拉了铎月娘一把,铎月娘顺势松开了她的头发。只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还在骂着,“贱人,贱胚。” 时罗铎听着她嘴里不干净的脏话,忍不住阴沉着一张俊脸,压抑着隐隐的怒火道:“玉娘,怎么回事?” 玉娘也是满心的委屈,又不愿是人前示弱,倔强的了一句,“她欺负月儿。” 时罗铎无奈的扶额,低叹一声,对铎月娘投来问询的目光。铎月娘正了正衣服,挽了下散落的头发,道:“父亲不必问我,今日在场的人多,父亲随便问谁都能出个卯寅丑来,只问我们两姐妹反而失了公允。” 蒙舍的二姑娘忍不住又话了,只听他细着嗓道:“嫡姑娘好本事,脾气耍到浪穹来了,也不怪浪穹的辣椒姐妹生气,也不看看这里是谁家的地盘,还当这里是越析呢,撒野也要看地方才是。”却是蒙舍二姑娘唯恐天下不乱在浇油,完还轻笑了一声。 什么辣椒姐妹,铎月娘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瞪了那二姑娘一眼,他却是浑不在意,只笑眯眯的看着一团混乱的场面。 时罗铎更是无奈,当下也不好偏袒谁,只能低声道:“来者是客!玉儿、月儿,你们俩平时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 铎月娘和玉娘会意,走到彩凰面前,屈膝随意的行了一礼,齐声道:“我们姐妹脾气不好,多有得罪,望姑娘原谅。”得没半分诚意,面上也没有悔意。 一般情况下,她们已经给了台阶,彩凰客套几句也就过去了,可惜她或许真的是被骄纵惯了,完全的不通人情世故,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玉娘又想发作,铎月娘一扯她的袖,俩人又继续行礼,把道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姐妹二人压着脾气,想着今天是大哥结婚,也不好闹得太僵,此次到是多了几分诚恳。 彩凰这次没有冷哼,却是依然不理人。月娘和玉娘只好站在一边,继续一遍一遍的赔礼道歉。彩凰依旧不理人,众人都觉得彩凰太过了,只是别人的家的女儿,也不必他们操心,都在一边看着笑话。越析诏波冲也觉得面上有些过不去,第一次打着圆场道:“女儿家打闹由她们去,我们继续喝酒。” 彩凰一听,自己的父亲也向着外人了,心里顿时不痛快,娇斥道:“父亲怎的还与这些白蛮客气,他们都打女儿了,赶紧派兵杀了这些贱人。” 波冲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干咳一声,假意呵斥道:“闭嘴,都是我平时把你宠坏了,师傅教的家教和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什么人你都动手,伤了自己可怎么是好。”话虽然是彩凰,里外却都透着贬低铎月娘等人的味道。 铎月娘姐妹一听这话,都气得深吸一口气,时罗铎也是面色微霁,只是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隐忍不发,今天实在不适合发脾气。 此时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道:“姑娘家的玩笑话,做不得真。原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凰姑娘想让月姑娘表演碎大石而已,一言不和闹了几句嘴,实在不值得大惊怪。”铎月娘抬眼偷偷打量,不是皮罗阁还能是谁。心里不由暗骂一声狐狸,几句话就绕到了别的事上。他自己心里也怀疑却借别人的口话,真正的狐狸,太狡猾了。随即又想到了他与彩凰已经订亲的事,不得这没脑的彩凰就是被他忽悠了。 彩凰抽抽噎噎的道:“女儿听,那年李知古来犯,浪穹的碎石阻兵计策就是这庶女想出来的,女儿只是好奇她耍了什么妖术能碎了大石而已。” 波冲心里暗骂这女儿蠢,被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还在哪里闹腾。只可惜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破,只好沉着脸不话。 那个二姑娘又悠悠的道:“浪穹的辣椒姐妹已经了,碎大石要拿大锤砸的,她们举不动大锤,碎不了大石。本是实话一句,是嫡姑娘威风大,动手就打人了,打的还真顺溜。”完还丢了个媚眼给皮罗阁,仿佛在,‘三弟,你以后的日怕是不好过了。’ 听着他一口一个辣椒姐妹,一口一个嫡姑娘,铎月娘和玉娘把头低了再低,强忍着涌到唇边眼角的笑意。 彩凰冷哼一声,傲娇的道:“我就是想看碎大石,怎么了?二姑娘莫非是看上她们姐妹了,怎么一直帮着她们姐妹话,也不怕和庶女搅和在一起,掉了自己的身价。” 这‘二姑娘’三个字,向来都是背后议论的多,却从来没人敢当面如此不客气,也只有彩凰这没脑的人这么直接的表达了出来。只见蒙舍二郎一张俏脸一拉,杏眼一瞪,道:“我宁愿掉身价,也不愿与没教养的丫头有攀扯,那样更没面。我今天偏就帮理不帮亲了,的全都是实话,刚才的一切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大家心里都明亮着呢,是非对错,都有数,莫非嫡姑娘对我的公道话有意见?”完手绢一甩,冷哼一声,高傲的抬起了下巴,也不顾忌旁人异样的目光,一副我本如此的模样,把女儿家撒娇的本事学了个彻底。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遥遥对望 彩凰犹不服气,刚想开口话,一声呵斥传来:“住口,还嫌闹得不够丢人吗?”却是波冲脸拉不下去了,只得出声打断。 皮罗阁亦轻咳了一声,“二哥”然后微微摇了摇头。那二姑娘冷哼一声,媚眼一抛,优雅的转过身去,不再话。 彩凰被父亲两次呵斥,心里怒火更胜,只哭道:“女儿本就不该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路奔波,连喝口水都不称心,父亲还非要我来,如今又呵斥我,父亲也不心疼女儿了。无论如何,这里我是呆不下去了,我这就回去陪着我那苦命的母亲。”完一路哭哭啼啼的就往门外跑去。 施玲儿急忙上去拦住了她,低声劝道:“都是我平时疏于管教,让姑娘受委屈了,我这便罚她们去祠堂里跪着,今日天晚了,山高路险,姑娘万不能置气。”着哀求的看了时罗铎一眼。 人都是有护短心里的,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彩凰如此贬低浪穹,不铎月娘俩姐妹,时罗铎心里也不痛快,索性沉默的站在一旁也不话。 铎月娘见母亲把话到了这份上,低叹一声,不管谁对谁错,这惩罚是躲不过了,索性大方一些,认了这罚。不想玉娘早与她想到了一处,玉娘拉了拉她的衣角。铎月娘会意,轻点了下头。和玉娘一起跪到时罗铎面前,玉娘大声道:“今天哥哥大婚,我和妹妹不懂事,冲撞了贵客,请父亲责罚。” 二姑娘又不淡定的跳了出来,连声道:“此事本不是你们挑起,何错之有,换了是我也会如此,不该罚。”应该还想什么,被皮罗阁拦住了。 时罗铎没理会他,事情永远不能只看表面,如今人家已经把事挑的很明白,再闹下去也争不出个长短,还不如打发了二人离去,让那些人也省省心。当下沉声道:“你们二人身为东道主,不敬亲友,不尊礼法,殴打客人,去祠堂跪着吧!”完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道:“新年以前就别出来了。” 玉娘和月娘一愣,现在才十月,这样不是要在祠堂跪两个月。她们都忍不住狠狠的抽了下嘴角。坑啊!早知道抹抹脖忍了便是,如今也只能硬抗了。 又一个穿着藏服的少年站了出来,拱手用生硬的白语道:“伯父处罚太重了,女儿家活泼些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错不在两位姑娘。在我们吐蕃,姑娘生气了也是可以拔刀的,她们不过是动了下手而已,况且也没伤到什么,益西嘉措为二位姑娘求个情,请伯父开一面,少罚几天吧。” 除了越析的人,别的诏的人都站出来为她们求情,其实在场所有人,只除了那个铁桥来的益西,别的人谁不记得几年前那场宴会,那黄澄澄的金被那个铎月娘几首诗忽悠了去,事后回想还让他们心疼了好久。如今看来,这几人都是记仇的主,还是少招惹微妙。波冲终是拉不下脸,道:“此事女有错在先,都是我波冲教女无方,浪穹诏就别和女儿计较了。”听到这话,彩凰想什么,波冲一个眼刀抛过去,她只好恨恨的闭了嘴。 虽然表面上都在为铎月娘二人求情,只可惜人心隔肚皮,各人的心思都在自己心底藏着,都盼望别人能再使点手段出来,解了他们心里的疑惑才好,如果能证明那事,自然是最好的。 时罗铎哪里猜不到众人的心思,想了想道:“虽然诏主大量,愿意饶过女的不敬,但是她们二人不尊礼数,闹出了这样的事,实在饶她们不得,诏主的好意,时罗铎心领了。” 彩凰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女儿不过是想看看她是如何把石头弄碎的,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事,哪里就有错了。她们不受罚,我便回越析去,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她话一出口,波冲便是一阵猛咳。众人的脸上都是表情各异,二姑娘幸灾乐祸的看了皮罗阁一眼,一副有好戏看的模样。皮罗阁则是低头抚着袖上的褶皱,仿佛没听到彩凰的话一样。 铎月娘宁愿去祠堂跪着,也不想再面对这个骄横的姑娘。玉娘或许和她想法一样,只直挺挺的跪着,脆生生的道:“女儿不敬亲友,殴打客人,愿意领罚。” 铎月娘便跟着大声道:“女儿愿意领罚!” 施玲儿适时的了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们知道自己错了,罚可减,不能免。”着哀怨的看向时罗铎,眼里写满了恳求。 时罗铎把此事在心里掂量再三,这才含糊的了一句,“夫人言之有理,去祠堂跪着吧,罚你们把弟规抄写十遍,跪到月底。” 月娘和玉娘道了声“是”语气里已经有掩藏不住的欣喜。退出了阁楼便牵着手往祠堂方向而去。玉娘嘀咕道:“我宁愿跪祠堂也不想伺候那个嫡姑娘,真遭罪!” 铎月娘低笑一声,:“我也是!”其实她心里知道,如果不能避开她们,只怕碎石的话题还会继续,今天这个彩凰应该是被谁当枪使了。如果她们今天不和她大闹起来,让父亲有借口支开她们,只怕还要被那些人变着法的问询,只怕到时会更头疼一些。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只是普通女儿家的玩闹,此事可大可,却惊动了所有来客,或许闹事是假,真正想打探什么才是真的。 月娘和玉娘在祠堂里玩了十多天,除了没有自由,施玲儿把她们打理的很周到。衣食不缺,如果不是人多眼杂,就差把床都搬进来了。 随着哥哥嫂嫂回门,各诏的人陆续离去,铎月娘和玉娘终于又得了自由。出祠堂的第一天,时罗铎就把她们叫进书房,问了当天的情况。最后只了一句,“打的好,我时罗铎的女儿不是谁都可以任意欺负的,下次要打就再狠一点。”听得两人差点高呼父亲万岁。 这次打架的事就这样揭过了,只是越析的彩凰多了个外号,人称嫡姑娘,取她骄纵无礼,目中无人之意。铎月娘和玉娘也被称作辣椒姐妹,人人都浪穹的两姐妹感情深厚、亲密无间,惹不得,打不得,惹到一个等于惹到了两个。打架都是一起上,单挑绝对是一个挑她们俩姐妹,群殴肯定是她们俩姐妹殴一个了,此事绝无悬念,哎!两个温柔妩媚的女被人家成了爱打架的主,真是得不偿失。 唯一的岔可能就是那个铁桥来的姑娘贡秋卓玛,听是益西嘉措的表姐,好奇白蛮的婚俗所以跟着来凑热闹的,结果对铎罗望一见钟情。只可惜铎罗望向来仰慕祖父祖母,所以委婉的拒绝了她。可人家姑娘不死心,便在府里住下了,是要用自己的诚意打动铎罗望。对此铎罗望很无奈,总不能刚大婚就再娶个妾室,别蒙舍那边会有意见,扎西不会同意,他自己也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 虽然铎罗望表现了他对婚姻的忠诚,到底还是让阿雅吃味了好一阵,整日里挑着卓玛的刺儿道。而陪着卓玛一同留下来的还有益西嘉措,这个藏族男有着苍鹰一样的宽广胸怀,对于他的表姐也是格外的照顾,而铎罗望不能接受他表姐的事也一直心有芥蒂,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或许是因着年龄的关系,与铎月娘俩姐妹走得近一些。 铎罗望大婚以后,终于有了男的味道,一天天成熟起来,也学着父亲的样端起了身份,再不能带着玉娘和月娘到处胡闹,皮罗邆也被管束了起来,只一个月两封的书信一直照旧。两个姐妹也终于有了点姑娘的样,也不再跟着哥哥胡闹。到是与益西走得近了,时常一起上山打猎,益西的骑术和箭术都很不错,让玉娘崇拜极了。年关将近,益西不得不在大雪封路前,带着贡秋卓玛依依不舍的回了铁桥。从此,府里的大门又一次为她们关上了,两姐妹再也不能随意到民间去游玩。 第二年,祖父因病不治逝世,各诏都来奔丧,有了上次的教训,铎月娘和玉娘便整日跪在灵堂上,低头哀悼祖父,直到出殡也不多一句话。彩凰回了越析不久,便与蒙舍皮罗阁结了秦晋之好,此次倒也没来,各部落首领端着身份不方便开口,各位姑娘郎君也端着矜持,再没在发生上次的打架事件。时罗铎办完祖父丰咩的身后事,承袭了祖父的爵位,成了新一任诏主,铎罗望成了少主,只这一个名头,便让嫂阿雅得意了不少,还真是个眼不高的。只是铎月娘不得不心的避着她的探究了,虽已经是一家人,可谁知道她长了哪家的心。 皮罗邆也随父前来奔丧,只可惜隔了太多的宾客,铎月娘与他只是遥遥对望了一阵,只觉得记忆中的少年长高了许多,也比以前更清俊,只可惜也更沉默了,单看他那紧抿的唇,铎月娘都不由一阵心痛。如果时间可以从来一次,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这少年受伤。想起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如今想来,铎月娘还是倍感温馨。两人就隔了人群遥遥对望,皮罗邆唇角微扬,扯出一个铎月娘最喜欢的弧度,铎月娘也忍不住笑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结伴重游 大唐经过了几年的内乱,终于以李隆基荣登大宝结束了一切,改年号开元。大唐开元二年,又到了每年的三月十五观音市,河蛮对各部落发出邀请,邀请各诏一起参加观音市,以及附带的集市贸易。还在山脚规划了一大片土地,为部落首领搭建帐篷和玩耍的场所。一年一次的观音市又一次热闹了起来。浪穹也在受邀行列,时罗铎耐不住玉娘的苦苦哀求,终于点头同意带她们去观音看个热闹。铎罗望留守浪穹打理事物,不能同行。 川都督扎西尼玛又一次带着他的儿益西嘉措于三月初一来到施琅,最后又一起来到了浪穹,然后再一起结伴往邆赕而去,三浪再一起前往河蛮。这一次前往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让铎月娘姐妹忍不住兴奋了一下。 由于都带了大量的东西,比如扎西带的是各种藏区秘药,施琅那边牲口多,带了大量的毛驴和马匹,浪穹则带了许多木雕家居用品。邆赕应该会准备许多豆和粮食吧。他们那里豆和粮食的产量是最好的。 一大队车马,晃悠了两天才到了邆赕,咩罗皮早在城门口迎候。几年不见皮罗邆,铎月娘忽然发现自己还是有点想他了。上次祖父的出殡时,与他也只是匆匆一眼。原以为他也会来接他们,不想他还是不曾露面,让铎月娘多少有些失望。 进了邆备府,咩罗皮便指了一个丫头给铎月娘姐妹带路,去给她们安排的院暂住。 让铎月娘意外的是,咩罗皮竟然把她和玉娘的住所安排在了皮罗邆的院里,还是铎月娘养病时住过的房间。里边的摆设仍如她当年住时一般,不曾改变分毫。进门是一张桌,那时她与皮罗邆经常就在这桌上一起吃饭,左边月洞门进去就是书房,那时候他们都是在哪里看书作画,书架上还放着她曾经看过的书,还有五郎随笔画作,也有一些他弄来给铎月娘解闷的玩意,有两个木偶人,草编的蝴蝶,也有铎月娘做的风车,都保存完好。右手边是一架屏风,屏风进去就是铎月娘平日休息的地方。房间似乎被仔细打扫过,没有一丝脏乱。雕花木床上的被褥也是明显新换上的,有着阳光的暖意。铎月娘在心里暗叹,他竟然把这里的东西都保存的如此好,想到他送的东西,竟然也只剩下一把匕首还好生收着了,不禁有点汗颜。 铎玉娘赶了一天的路,早累了,便笑嘻嘻的对铎月娘:“月儿,我累死了,要休息一会,你且找五哥话去,我稍后来寻你。” 铎月娘见她还有精神打趣自己,当下也想着先去寻皮罗邆,便不与她计较,自顾的去了,路上见了个丫头,便问她皮罗邆的居所,一打听才知道,就在她们院对面住着。当下拉了裙便走了过去,进得院门,只见一颗高高的梨树下,有大理石桌和石凳,上面放着几盘糕点,还有一壶美酒。一个长发及腰的女正坐在树下发呆,那一头如墨如缎的长发,美丽的侧脸,妖艳的五官,忍不住让铎月娘好奇,这么漂亮的美人是哪里搜罗来的,她竟是半点风声没听到。 又看了看这院落,是丫头指的路,想来也不会走错,莫非是皮罗邆的房里人。想到这里,铎月娘上前几步,身微微一拂,施了一礼,“这位姐姐,请问邆少主是在这院里住吗?” 那女看到她来,眼里一瞬间闪过欢喜,听得铎月娘的问话,她眼神一暗,随即起身,也不理人,大步的往屋里走去,“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见她如此无礼,铎月娘不由有些郁闷,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突然一道灵光一闪,她提起裙,跑的追了过去,“五哥,五哥,月儿错了,你别生气呀!” 她也是晕了,刚才顾着看美人,竟然无视了美人身上的衣着,那一身玄色长袍不是皮罗邆的特色吗。自己怎么一眼没认出来,也难怪皮罗邆生气。都女大十八变,这皮罗邆肯定不止十八变了,记得上次遥遥一见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怎么就变得让她不敢确认了。 跑到门口,铎月娘抬起手就使劲拍门,她要赶紧向他道歉才行。手一拍到门上,门应声而开,皮罗邆竟没有把门栓上,铎月娘一个收势不住,整个人往前栽去。“啊”她大叫一声,紧闭双眼,等待着与大理石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她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悄悄睁眼看去,只见皮罗邆有些无奈的看着她。铎月娘缩了缩脖,“五哥,别生气,月儿错了。”完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谁让你长这么漂亮,让我看了都嫉妒。” 皮罗邆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见她的时候天天念着,想着。见了面,满腔的话却一个字都不出来,也恼她竟然认不出自己,一时心里只觉得她或许并不曾把自己放在心里。如今见她这模样,才惊觉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心里不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了吗。他压下心里的凄苦,低声问了一句,“我长这般,月儿可喜欢?” 他在府里也经常听到那些丫头背后的议论,时常也会看到那些丫头躲在暗处偷窥他。他不计较别人的眼光,可他却是在意铎月娘会如何看待他。 铎月娘却没想这么多,只是满心的欢喜,又能跟着她的五哥一起胡闹了,真好!当下笑着道:“五哥如此模样甚好,月儿看了养眼,只是便宜了旁的女,甚是可惜!” 听铎月娘如此,皮罗邆终于放下心来,他最怕铎月娘也嫌他的长相妖孽,不愿意搭理他。皮罗邆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轻笑一句,“就你调皮。”多么熟悉的字眼,铎月娘有多久没听到了,如今再次听来还是那么的暖心。皮罗邆拉着铎月娘的手,来到了梨树下,“我准备了糕点和美酒,只等你过来,谁知你来了却不认得我了。” 铎月娘一听这话,只得又是一长串的道歉话。正着话,却是一个女生欢快的笑道:“天啊,五哥,你长这么美,让我怎么活呀!”不是玉娘还能是谁。 铎月娘不由扶额,看来又要费一番口舌安抚这个脆弱的美男了。好在皮罗邆心情正好,也不与她计较,几个人吃喝了一番,因着赶路辛苦也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大清早便起来赶路,咩罗皮和父亲商量了一阵,终于道:“大人的事,你们也帮不上忙,不如我们先走一步打点好一切,你们边走边玩,慢慢过来。” 此话可高兴坏了玉娘,连连点头保证一定注意安全,乖乖听话什么的。最后是他们先走了一步,玉娘与月娘共乘了一辆马车,皮罗邆另乘了一辆,碧桃和绿桃带着平时用的东西又乘了一辆。益西加措则是骑马跟着,由车夫架了马车一路慢悠悠的往南而去。才行了半日,车却停下了,玉娘不明所以,探头去看,却听得传来了益西和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益西道:“你们的马车怎么把路堵住了?” 另一个声音道:“原来是益西兄弟,我们与越析诏的兄妹一起绕青山过来,同游叶榆泽,不想到了这里马车坏了,走不了路。不知能否行个方便,帮个忙,这大太阳,姑娘们有些受不了了。”铎月娘听着这温润的声音,心里一动,这不是蒙舍皮罗阁吗。 益西诚挚的问道:“不知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皮罗阁淡笑着道:“我看到你们有四辆马车不知能否借两辆给我们,好让姑娘们不用走路辛苦。”他道这里,目光瞟了眼远处树荫下的一伙人。只见一大群人花花绿绿的,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还有丫头侍婢,黑压压十多个人。 铎月娘想着都是现在八诏表面上还是亲近的,还没有彻底的撕破脸,不帮忙总是不过去。便看向玉娘,她便道:“今天这忙不帮也得帮了。月儿,不如我们与五哥商量下,过去和他挤挤。” 铎月娘轻轻嗯了一声,道:“也好,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何况还是大哥的舅。” 便提了裙下了马车,与皮罗阁见了个礼,看到马车里坐的是她们俩姐妹,他也颇为意外,然后把刚才和益西的话又了一遍。 玉娘道:“郎君莫急,且等我与五哥商量一下才好。” 只见后面的马车帘一掀,皮罗邆探出头道:“月儿,你们过来与我共乘一辆车,你们的车借给他们。”也不与皮罗阁见礼,完便放下了帘,显得格外的疏离。 索性铎月娘和玉娘自野惯了,此次出门只带了碧桃和绿桃两个丫头,与皮罗邆共乘一车到也不是很挤。 只是那边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彩凰出门讲排场,丫头就带了四个,行李一大堆,雪怡和于晴到是低调,各人只带了一个丫头。再加上蒙舍的阿莹和阿慈,如今车一坏,一大堆人都只能顶着大太阳在烈日下晒着。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租车 她们此次出门,排场闹的大,马车也选了宽敞舒适,装饰豪华的,一大堆姑娘在一起,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只可惜这里山高林密,道路狭窄,一路上马车不停的出状况,到了此地,车轮直接裂成了几瓣,再无法行驶,一路上压缩了再压缩的一大堆人都只能挤到树荫下站着,如被烈日晒蔫了的花朵,早没了刚出门时的活泼。一个个都期盼马车能尽快修好,如今听得玉娘她们愿意伸援手也很是高兴,都跑过来道谢。 却听彩凰鄙夷的道:“地方就是地方,什么都,没一点大气,出门的马车都如此寒酸,实在是掉了我的身价。”都白族的姑娘是金花,结了婚就变银花,老了是铜花,不知她一个年轻妇人还有多少身价。 玉娘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一拉裙角,直接跳下了车,冷着声音道:“不好意思,我们的马车太,载不了贵人,我们不借了。”玉娘的脾气向来是极好的,一起长大这些年还真没见她发过火,她被大夫人管得及严,话谈不上轻声细语,到底还是温柔体贴。只有这彩凰好本事,第一次见面,就惹她动了气;第二次见又惹她动了手,直接打人;要前两次,还可以理解为年纪尚幼,自制力差,可时隔两年,铎月娘与她都脱去了孩童的稚气,早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秉性内敛不少。可一碰到彩凰,铎玉娘的好脾气又长了翅膀,不知飞到了哪里,坏脾气直接爆发。 彩凰柳眉一竖,傲气的下巴高高抬起,骄傲的道:“不借算了,这车多少钱,我买了。” 玉娘想都没想,开口便:“这车我们不…” 铎月娘急忙接过话头,道:“一万金,少一钱都不卖。”完笑眯眯的看着彩凰。 彩凰鄙夷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冷哼一声道:“果真是地方门户娘养的贱货,没见过钱。”然后又看着马车鄙夷的道:“就这破车,也值一万金?”完又是一声冷笑,“你们怎么不去街上抢。” 铎月娘淡淡一笑,拉住了快要按捺不住的玉娘,凉凉的道:“是啊,本来是想找贵人们收点过路费的,无奈这关系太复杂,实在拉不下这脸来。自己又没眼界,也没见过世面,偏喜欢这些黄白之物,只好在这破车上打主意了。嫌贵你别买,我们也没想过要卖。” 玉娘暗暗赞了一句,“月儿,高!”随即也高抬了下巴,学着彩凰的样,冷哼了一声,“爱买不买,不买拉倒,我们也不稀罕卖。” 铎月娘微微一笑,低声回道:“阿姐,我们把她气死了会不会出乱?” 皮罗邆在背后低沉的来了一句,“有事我担着。” 玉娘高兴的赞了一句,“五哥好样的!” 铎月娘也笑嘻嘻的:“五哥真好!” 皮罗邆没理会她们姐妹的恭维,放下车帘,继续缩回了马车里,不在吱声。 彩凰被铎月娘抢白了一顿,不甘心,扭过头对着随身伺候的丫头伸手就是扭了一把,只疼得那丫头眼泪都下来。皮罗阁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两位姑娘莫生气,彩凰性急,脾气不好,逻阁代她向姑娘陪不是了,我们这里姑娘多,实在走不了远路,还请二位姑娘大人大量,伸下援手。” 铎月娘也不与他计较,笑眯眯的道:“一万金,有钱好话,没钱莫开口。” 玉娘也笑了,“不生气,不生气,我们只是喜爱黄白之物罢了,钱拿来,车你们拉走。” 彩凰也不甘示弱,倔强的了一句,“谁我没钱,我越析一天淘的金沙够你们辛苦一年。” 皮逻阁面上一僵,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两位姑娘真会开玩笑,能否折中?” 铎玉娘冷冷一笑,“折不了,让你们的金沙驮着你们到太和城吧,麻烦把路让让,我们不奉陪了。”话虽然的狠,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这边与她们陪笑脸的还是大哥的舅,不帮忙着实不过去,帮忙吧,彩凰也着实让人生气,不由悄悄拽了铎月娘的袖一下,询问她的意思。 铎月娘想了片刻,扬着声音道:“马车可以租给你们,一百两银的租金,一个都不能少。”随即看着彩凰一脸的鄙夷表情,刻意的提高了音量,又加了一句,“嫡姑娘头上的白玉凤凰簪我看着挺稀罕的,就用来做抵押吧,若马车磕了、碰了、坏了这抵押物就归我了,我可不还哟。” 彩凰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有不甘,可惜她没了马车便寸步难行,不似月娘和玉娘,徒步都可以走上一天。最后只好恨恨的拔下头上的玉簪,又吩咐丫头取了银两来。还不忘得瑟的了一句,“我越析兵最多,地最广,粮最足,金更是多的是,不缺这几个钱打发要饭的。”完便要上车。 “等等,”铎月娘急忙喊了她一声,笑道:“要不要饭,嫡姑娘了不算,既然是租借,最好还是立个字据,毕竟口无凭,虽然你越析金沙多的是,可你如今到底是蒙舍的人了,我信不过你。” 彩凰一脸嫌弃的看着铎月娘,“立字据?”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好笑,“你这贱人想钱想疯了吧,我用得着骗你一辆车吗?” 铎月娘刚想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不立字据,便滚,自己爬到河蛮去,车,我们自己要用。”却是皮罗邆有些愠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彩凰还想什么,皮逻阁沉着嗓唤了一声,“凰儿,”语气里已然带了一丝不悦。彩凰便恨恨的闭上了嘴。皮罗阁上前几步,拱手行礼,“不知这字据要怎么立。”他在问马车里不愿露面的皮罗邆,皮罗邆却仿佛被禁了声,久久不再开口。 铎月娘便道:“不知是三郎向我等借车还是嫡姑娘要借车?” 彩凰便冷哼一声,讥讽的道:“我家夫君腿脚好着呢,又不是瘸,自然是我要借车。” 汗,铎月娘的火爆脾气呀,她命令自己深呼吸,玉娘的胸口也在剧烈的起伏着,这人话留点口德会死吗。铎月娘深吸了几口气,才淡淡的道:“如此,便写彩凰向铎玉娘借车一辆,租金一百两银,以白玉凤簪作抵押,到太和城即刻归还,若有损毁,赔一万金。”刚完不久,马车帘一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月儿,写好了,让她们签字画押,然后快滚。” 绿桃接过字据,请皮逻阁过目。皮逻阁看了以后没问题,便签了字。彩凰按了手印。益西便笑道:“如此我也做个见证人吧。”也凑上前来签字、按手印,如此租车一事算是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铎月娘得瑟的吩咐绿桃收好银和字据,摆弄着手里的白玉凤凰簪,也不忘记奚落她,只道:“阿姐,看这白玉凤凰,做工真稀罕。” 玉娘笑着凑过来看了一眼,掩口笑道:“可不是么,难得的是还嵌了宝石,这绿松石的颜色与它的羽毛好契合,就像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红色的宝石还真像是活了的眼睛。” 铎月娘见彩凰已经气得发抖,接着道:“阿姐,这凤凰嘴里的流苏可是南海的珍珠,虽然只有米粒大,毕竟颗颗一样大,色泽还如此圆润饱满,竟是没见过好的珍珠,真真是个稀罕的东西!” 玉娘也笑着道:“是啊,今天我们姐妹可算是开了眼了!财大气粗原来还可以这么任性呀!” 她们一边揶揄一边往马车上去,彩凰还是忍不住,了句:“你们也且收仔细了,担心弄坏了陪不起。”完也不管别人,只带了自己的几个丫头驾车先走了,留下铎月娘她们在原地笑得腰疼。 皮罗邆这才悠悠的道:“茂和,你回去在赶辆马车过来。” 皮逻阁急忙出声,阻止道:“我们的马车只是轮坏了,稍微耽搁些时候便能修好,如果不介意,我们将就一下如何,毕竟来回也要耽搁时间。”随即又一拱手道:“贱内骄纵任性,让各位见笑了。” 二姑娘悠悠的了一句,“三弟,你娘都走远了,你还不赶紧跟上,当心又给你惹事。” 皮逻阁只得了声抱歉,翻身上马急急赶去。 皮罗邆看着留下的众多丫头和姑娘,微蹙了下眉,道:“让丫头们等着,我们先走。” 最后的结果是留下了几个丫头等马车,雪怡、于晴、阿莹、阿慈挤了碧桃和绿桃的马车。玉娘两姐妹与皮罗邆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刚要上路,沉默了半天的二姑娘突然道:“这太阳晒得我头疼,我也乘马车。”完一掀车帘便要上来。 皮罗邆脚一抬,挡在门口,淡淡的看他一眼,不耐烦的道:“上后边的车去。” 二姑娘哀怨的看了她们一眼道:“辣椒姐妹,上次打架我好歹还帮你们求情话,你们这么对我,可真伤我的心。”着还假装掩面而泣。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后面的车上已经有四个人了,他再上去肯定是要挨挨挤挤的了,最后他无奈的道:“阿慈,你下来,和那些丫头一起等着去,我要坐车。” 铎月娘疑惑的探出头去,只看到一个瘦弱姑娘缩着身,怯生生的下了马车,往丫头堆里走去,很是畏惧这个二姑娘。玉娘心里不忍,朝那女招了招手,“这位姐姐,来我们这里坐。”姑娘脸上一喜,随即心的看了眼那边的马车,见没有动静,才心的走到这边的马车旁来。然而上了马车后,看到皮罗邆冷着一张脸,更是畏惧,缩着身也不敢话。耽搁了这么久,车终于晃悠着上路了,大家的好心情仿佛都被抽走了。没多久玉娘的率真热情又发挥了作用,不大的功夫就与阿慈笑开来。 皮罗邆低声问铎月娘:“月儿,打架是怎么回事?” 铎月娘有气无力的趴在车窗上道:“让阿姐告诉你吧,我不爱提她。” 玉娘也不推辞,只把她们在浪穹和彩凰打架的事了一遍。皮罗邆听完道:“你们下手轻了,就你们的本事把她打得连人都不认识才好。” 玉娘笑嘻嘻的道:“哥哥大婚,闹大了不好看。” 铎月娘也点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皮罗邆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月儿来我旁边坐,你们三人挤一块是怕冷吗?” 玉娘抬头看着车顶棚,感觉有点无语。铎月娘也被噎了一下,嬉笑着的道:“我只是怕五哥粘上我们的脂粉香,让旁人生了疑心,不上媳妇呢。” 皮罗邆冷哼一声,不搭理她,铎月娘见他生气了,只好赔笑着坐到他身旁,拉拉他的袖,讨好的喊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没看她,只依旧看着窗外,铎月娘知道玩笑过头了,只能厚着脸皮凑上去,再喊一声,“五哥哥~”尾音拉得老长。 皮罗邆轻叹一声,“调皮!”然后指着窗外问道:“月儿,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铎月娘随着他的手往外看,车窗很,看的不是很清楚,便拉回他的手,再看。然后指着山头上一朵白云问道:“五哥是那朵云吗?” 他嗯了一声,铎月娘仔细看着,只见一朵白云,落在山头,形态放松,似有生命一般,觉得好玩,便笑道:“都人懒,我看这云也是懒的。就像…”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形容。 玉娘觉得有趣也凑过来看,看了半晌才道:“我觉得是朵懒云,正趴在山上晒太阳呢。” 阿慈也看着有趣,凑过来打量了一会,犹豫着道:“我看着倒像是猫儿晒太阳的样,慵懒的很。” 铎月娘拍手笑道,“是了,可不像是一只懒猫儿在晒太阳么。”笑着,想到后世对大理的评价‘何必翻大理的文化底蕴,一朵云都能美爆世界’。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些活着千年之后的亲人,心情不由低落了几分,再提不起兴致来。她们一路走一路看,看得烦了也就困了,铎月娘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头低了又低,最后靠到了一个温软的物事,困乏中也没多想是什么,只觉得舒服就靠着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铎月娘揉着眼睛抱怨道:“五哥怎么不叫醒我,任凭着我睡。” 皮罗邆无奈的一摊手道:“你怎知我没叫你,你就是只猪,怎么叫都不醒,口水还流了我一身,脏死了。” “啊!”铎月娘惊呼一声,顿时脸上飞起了红云,赶紧拿了手绢擦拭唇角,却见皮罗邆含笑看着她,一双狭长的眸眯成了好看的弧度。这才惊觉又被他骗了。不由气恼道:“五哥就会欺负我。” 皮罗邆好笑的看着她道:“我如何欺负你了,我怕你睡的不舒服,把自己给你当枕头,一路上身都没动一下,只怕吵到你!现在半边身都是麻的。你倒还埋怨我了,真是不识好人心。”着还伸了个懒腰活动下麻木了的手脚。 铎月娘一时语塞,只喏喏的道:“下次五哥喊醒我就是了,我少睡会没关系的,左不过是车里烦闷了而已。” 皮罗邆只笑看着她,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到大釐了!” 这么快?铎月娘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是大釐,不是大理。那时候大理还不叫大理,大釐就是后来的喜洲镇。刚想探出头去看,却见到玉娘与阿慈都在掩口偷笑,一时红了脸,赶紧端正的坐好。 坐了一天的马车也累,铎月娘在车上睡了一觉到觉得轻松了些,玉娘她们却是一个个累的不行,本来她们是可以在马车上睡觉的,后来彩凰一闹,最后所有人都只能坐着了。 进了大釐,观湖的视野也更宽阔,她们一路观赏着湖光山色,一路向着河蛮的势力范围而去。她们的目的地是在马龙峰下。如此行行走走,终于赶在三月十四顺利抵达。阿慈虽然话少,架不住玉娘的友善,俩人最后到也相处的更是愉快。只是阿慈会时不时的偷瞟皮罗邆一眼,只可惜皮罗邆的所有心思都在月娘身上,对别人却从不假以辞色。所以一路行走了三天,两人竟不曾过一句话。 时罗铎和咩罗皮早在他们的大帐前等候,见了她们,时罗铎的第一句话就是:“彩凰的发簪呢?” 铎月娘思绪一转,便猜到是彩凰先她们一步抵达,应该是打什么报告了吧。玉娘道:“在车上放着呢,东西稀罕却也不是顶好的,我们拿她的东西不过是故意使坏,气她一气罢了。” 时罗铎冷笑一声,“你们晚些就把东西送回去吧,一百两便宜她了。” 玉娘偷看着时罗铎的脸色,只看他冷着脸,实在看不出喜怒,只好心的问道:“阿爹,她又诋毁我们了吧!” 时罗铎缓了下神色,淡淡道:“对她你们不用太客气,我时罗铎的女儿,就是点苍山上的松柏,可折不可弯,不能任人欺凌。” 铎月娘想了想终忍不住轻声问道:“阿爹,我们的车还回来了没?” 时罗铎摇头,“车还回来了,不过车到了我们面前她就让人把车砸了。” 铎月娘忍不住摇头笑了,“她脑肯定出问题了。” 咩罗皮笑了笑,沉声道:“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玩闹,我们是不能插手了,只不知你们可有办法。这个脸不讨回来,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任凭他越析兵强马壮,我们三浪也不是好欺负的。” 玉娘嘻嘻一笑,“这发簪只怕是不能好好还她了。”完看向了铎月娘。“月儿,你是吧?” 铎月娘想了想,道:“发簪是要还的!阿姐,还东西不是要看心情吗,怎么高兴怎么还便是。” 皮罗邆适时的插了一句嘴,“我一直不明白月儿为何坚持要立字据,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完露出一抹浅笑,让黑衣黑袍的皮罗邆刹那间灵动了不少。 观音市是一个祭祀观音的活动,据观音大士在三月十五这天来到这里,制服了本地的大魔王罗刹,开辟了这片广袤的坝,让人民得以安居乐业。从此每年的三月十五开始本地的白族男女早早就开始准备。因着今年六诏齐聚,观音市更为隆重,只见河蛮杨牟利带领着一众善男信女,在观音阁前三跪九叩,以酒祭祀了天地,又以各种斋菜果品祭祀观音。一切都虔诚到了极致。其余五诏却是冲着这里的集市贸易而来,自然也只在旁边看了个热闹,年纪的则直接就躲一边凑热闹去了。 看着祭祀典礼繁琐无趣,玉娘拉了月娘就往外面跑,刚出观音阁不远,皮罗邆和益西也跟了上来。铎月娘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约好了?” 皮罗邆不吭声,益西解释道:“里边无趣的很,见你们出来便跟着来了。”完一直看着铎玉娘,哟嘿的面庞上泛起微红, 玉娘也红着脸轻笑道:“来了也好,我们玩儿去。” 几人都没有异议,便一起往人多的地方挤去。首先看到的是一男一女做了古怪的巫师打扮扶着松枝,挥舞着牛尾巴唱着古老神秘的祭祀歌谣,他们听了个热闹,终究是没听懂在唱什么。然后又见到了舞龙队,两条黑龙舞得如飞龙在天,在天上自在翱翔;又如龙入龙潭在水里翻滚遨游,肆意洒脱。二龙戏珠时而争斗,时而抢夺,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也有舞狮队,狮睁眼、洗须、舔身、抖毛都舞得栩栩如生,还有狮吐球,大头佛引狮等,引起了观众的一片喝彩。他们乐得看热闹。另一边还有男男女女分坐在大青树下,在对唱情歌,都白族是爱唱歌的民族,此事一点也不假,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用歌声来表达,连谈恋爱的方法也是如此独特。虽然过年都有看热闹,但是还是第一次看这么热闹的热闹,众人一时都流连忘返。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九千金 恋恋不舍的看完表演,时间也不是很早了,他们打算一路逛回去,不料人群一挤,就把月娘和玉娘分开了,铎月娘着急的寻找着玉娘,手心一暖却是被人握住了。她回头一看,皮罗邆含着浅笑着看她,淡淡的道:“玉娘没事,益西看着她呢。”着微微努嘴示意了一下对面。铎月娘寻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益西和玉娘在一起,心里顿时放下不少。 皮罗邆拉着她的手,道:“走吧!” 铎月娘拉住他问道:“五哥,去哪里?” 皮罗邆淡淡一笑:“来时的路上有一家酒肆,我们过去哪里等他们,顺便吃点东西再回去。” 铎月娘还是疑惑的问道:“益西能找到吗?” 皮罗邆不由伸手,刮了下她的鼻,语带宠溺的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辨方向,不记路线吗?”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铎月娘,铎月娘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两声讨好的道:“五哥,你带路吧!” 皮罗邆斜睨了她一眼,握紧她的手,道:“走吧,别跟丢了。” 铎月娘不服气的道:“你不放手,我就不会丢。” 皮罗邆突然回头,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半晌才低叹一声了一句什么,人多很嘈杂,铎月娘一时没听清楚,还想再问,他却已经回头往前走了,铎月娘只看到他的神色黯然而又忧伤,突然就不想再话了。心里只想着长大真不好,曾经的青梅竹马,俩无猜,如今话也有了顾忌。 进了酒肆,皮罗邆随意点了些饭菜,看见铎月娘从刚进门便一直盯着看一大盘绿油油的龙爪菜,轻笑着摇头。随意的了一句,“再添个海菜芋头汤吧。”随即想到了什么,对铎月娘:“那年在山上,月儿做的那些…”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选择用词,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笑道:“月儿保存的那些蔬菜真的不错,放了很久还能吃,味道也很好。” 铎月娘笑道:“嗯,是腌菜和咸菜,五哥喜欢,我以后做一些给你送过去。” 皮罗邆笑着道:“食言而肥!”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五哥不准咒我,不然我长胖了嫁不出去,你要负责养我一辈。” 皮罗邆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养你一辈也是可以的。”他声音低沉,酒肆里人多,闹哄哄的。铎月娘只觉得听着有些模糊,待要细问,却看到玉娘和益西一前一后进了酒肆,忙着招呼他们,却是忽略了这一句。皮罗邆也不气恼,只是优雅的喝着茶水,目光幽深。 铎月娘抬头看着点苍山,叹息一句,“如果能有幸一游点苍山,再沿着叶榆泽走上一圈,那该有多好?” 皮罗邆笑道:“如此简单的愿望看把你愁的,等观音市结束了,我们与各部的首领们打个招呼借个道是很简单的事。” 玉娘笑道:“我倒是想去游湖,那湖水太清澈了,湖面又宽,比宁湖有意思多了。” 益西咬着舌尖道:“苍山叶榆一起游玩便是,索性回去的早也没什么事。”他也是难得来一回,如今还能碰到玉娘,更是舍不得走了。 想着也是这么回事,几个人便索性凑在一起,商量起了游玩的路线,从苍山到叶榆泽,从叶榆泽到环海线,什么中流岛、海印石、观音阁、风情岛都了一遍,唯恐错漏了一处景致。 等她们吃饱喝足回到大帐,杨林青早已焦急的在帐篷里等着了,见了她们急忙道:“姑娘们可算是回来了,诏主让姑娘们去蒙舍的帐篷里马车和发簪的事,诏主已经先行过去了。” 铎月娘这才想起还有件事没了,心想自己都不着急,那人却是等不得了,看来人家不想过好日,自己也算不得是作孽。便点头应了,几人便往蒙舍的大帐走去。刚进去,只见帐篷里早就坐了好些人,他们有些陌生,大多都是见过的。玉娘悄声和她道:“都是各部落的首领。”铎月娘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屈膝简单的行了个礼便安静的站在一边。 时罗铎见了她们回来,沉声道:“我的女儿们已经来了,有什么话我们就直接吧!”铎月娘听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喜怒,知道事情不是很严重,也松了一口气。 蒙舍诏主盛逻皮微微一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劳烦你们走这一遭了。” 波冲却是冷笑一声道:“都是儿女家的事,让她们当面个清楚不是更好。”完唤了一声:“彩凰!”就见一个彩衣女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不是彩凰还能是谁。 彩凰依旧是一只高傲的孔雀,她微扬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傲娇的道:“马车我们已经还回去了,你们拿了我的玉簪,如今也该还我了。”着伸手到铎月娘面前。 铎月娘甜甜一笑,“我没见到马车呀,不知道姐姐把马车还哪里去了?” 彩凰嗤笑一声,“马车还回来了,还的时候还是好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你们的大帐就烂了,你们的东西还真是烂的可以,我的奴婢随便用点力就散架了。哎!地方就算了,还穷成这样!”着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只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铎月娘。 “喔!”铎月娘拉着长长的尾音应了一声,浅笑着道:“原来如此,我还怎么没见到马车呢,既然这样,玉簪自然是要还你的。”随即转头吩咐绿桃,“桃,把嫡姑娘的玉簪取来,你可要仔细别摔着磕着弄坏了。也不知道那簪值多少钱,省得到时候赔不起。” 彩凰冷笑一声,“你自然赔不起,那发簪是我出嫁的时候,姨娘亲自为我订制的,花了一千金呢!”彩凰得意的着,把一千金三个字咬得极重。 “一千金,这么多呀,那可真得仔细了,我们浪穹可不似越析,下了水随便淘都能捞到金。”铎月娘淡淡的道。 “月儿的是金沙江吧,听那水里全是金,人们想穷都困难。”玉娘笑着接了一句。 彩凰却是难得的只是哼了一声,下巴扬得更高些,没有应声。 绿桃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多时捧了个匣进来。铎月娘打开匣,拿出了玉簪,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姐姐可看仔细了,这可是你的发簪?” 彩凰冷哼一声,“自然是我的。” “好”铎月娘嘴里着好,手向前递了过去,彩凰便伸手来接,在手指交错的一刹那,铎月娘突兀的一松手,玉簪一下掉在了地面上。这大帐搭建在山脚下,本来只是泥土平整出的地面。然而河蛮为了以示隆重,特意用大理石铺了。玉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断做了两截。铎月娘故作惊讶,吓了一跳道:“姐姐怎么不好好接着,都这玉簪是好东西呢,怎么这么不经摔。” 彩凰的脸色变了几变,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 铎月娘故作惊慌的道:“姐姐莫误会,姐姐的玉簪是极好的,我还给姐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姐姐不好好接着,怎么反而怪我了。莫非姐姐的玉簪也是西贝货所以不经摔么。” 彩凰一时气得脸色铁青,手指直直的指着铎月娘,道:“你个贱人,你赔我玉簪。” 铎月娘回顾四周,看着众人。只见皮罗邆上前一步,被益西伸手拦住,益西对他摇了摇头,他便沉默的站着,脸色不是很好。铎月娘对他轻轻一笑,回头看着彩凰道:“好,我赔,只不知道这发簪价值多少?” 彩凰高傲的扬头道:“我这发簪是我姨娘在我出嫁的时候花了千金为我定制的,你个穷鬼,你赔得起吗?” “哦!千金呀,不多。”铎月娘淡淡的道,一脸的平静。玉娘紧张的拉了拉她的袖,铎月娘轻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别紧张。 铎月娘回头看着周围的众人,淡淡的问道:“当时我们好的,你还我马车,只要我的马车没有损坏我便还你发簪,你是与不是?” 彩凰冷哼一声,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 铎月娘轻笑一声,“不知蒙舍的郎君们可还有印象?” 皮逻阁点点头,神色有些无奈,还是了句实话:“的确如此。” 铎月娘继续问道:“当时我们约定如若马车稍有损毁,赔偿金是一万金,是与不是?” 皮逻阁闭了一下眼睛,有些艰难的继续点头,“是一万金。” 铎月娘还想要继续话,二姑娘插嘴道:“如此来,她还你的马车坏了,如今你可以不还她发簪,可是现在发簪也坏了,发簪价值一千金,那便是她还欠你九千金了。” 铎月娘微笑的点头,“正是如此,二郎神算。”着笑得越发的温和了,对彩凰道:“当时的过程就是这样,我们浪穹地方,人也穷,比不得越析富足一方,九千金就劳烦嫡姐姐送到我父亲那里。”铎月娘不提蒙舍,不提越析,只口口声声要彩凰赔,她不确定谁会帮彩凰出头,所以得罪蒙舍或是越析的事还是让彩凰自己伤脑筋的好。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散财 二姑娘不知死活的又加了一句,“浪穹诏人穷地方,都没有赖账,三弟妹你也别赖账哟!” “住口!”皮逻岚的话刚完,便被盛逻皮狠狠的呵斥了一句,吓得他一个激灵,立马禁了声。 铎月娘强忍住笑意,这个二姑娘还真是个活宝,话不看场合,不分亲疏,性又与女儿家一般,难怪会被人诟病。 波冲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动了几下,终于扬手给了彩凰一个耳光,骂道:“没脑的东西,你的师傅是怎么教导你的。” 彩凰被这个耳光扇得晕头转向,一直反应不过来,呆愣在当场,过了半响反应过来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母亲走了,阿爹不疼女儿了,女儿好命苦。”被彩凰哭天抢地的一闹,波冲想到那个为了自己把命都搭上了的女人,对彩凰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蒙舍盛逻皮哈哈一笑,朗声道:“都是儿女家之间的玩闹,也当不得真,这次是彩凰的不对,不如大家各退一步,让彩凰给浪穹的姑娘赔个不是如何?” 皮逻阁识趣的站了出来,急忙拱手作揖,诚恳的道:“都是彩凰的错,皮逻阁带她给两位姑娘赔不是,还望二位姑娘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回。” 铎月娘一抬手,阻止了皮逻阁,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淡淡的道:“不敢当,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先前我们是立了字据的,有凭有据,我们按着字据上的约定办事便好,谁也别欺负了谁。” 时罗铎淡淡道:“本来就是女儿家之间的玩笑,本是当不得真的,只是这娘实在无礼,一口一个贱人,我时罗铎的女儿也是有名有姓的,不能任人欺负,既有凭据却是再好不过。”随即看着铎月娘,“月儿,请众位叔伯过目,我们浪穹人穷气不短,浪穹虽,但也缺不了你们的衣食,我们不做那等图谋不轨,欺软怕硬之事。” 铎月娘微笑着点点头,“阿爹的是。”便捧着那份字据朝彩凰走去,“嫡姐姐可要确认一下自己的手印?” 彩凰煞白了脸,咬着唇恶狠狠的盯着铎月娘,目眦欲裂,似要把铎月娘生吞活剥了一般。铎月娘毫不在意,依然噙着浅浅的微笑。 益西轻咳了一声,走出人群道:“这份字据是邆赕少主的手书,我做了见证,蒙舍三郎也是亲自过目的,都已签字画押,诸位叔伯可以比对指印,此事绝没作假。” 波冲转头狠狠的瞪了铎月娘一眼,咬牙切齿的道:“不必了,九千金而已,明日定当奉上。”着拉了彩凰转头就走了出去。 别的首领本来就是来看笑话的,见没有笑话了,也便各自散了。蒙舍诏见波冲扛下了此事,不用他们大出血也是松了一口气,也是波冲财大气粗,九千金能抵一个诏一年的收成了。想到浪穹两姐妹一张破车都能搞到这么多金,众人的心思又都活络了,那可是九千金呀! 临出帐篷时,铎月娘对蒙舍二郎微屈膝行了一礼以示感谢。虽然这个二姑娘做事不靠谱。但是见过两次,竟也帮了她们姐妹二人两次,所以铎月娘的谢意很诚恳。皮逻岚起先是微微一愣,感受到铎月娘的诚意,不似别人带了嘲笑的意味,终于妩媚的笑了,笑得如三月的桃花,灿烂无比。 回到帐篷时罗铎拍拍铎月娘的背,半晌了句:“做的好!” 铎月娘笑看着时罗铎,问道:“阿爹不怪女儿吗?” 时罗铎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女儿,阿爹给不了你人上人的尊贵,但是阿爹也不能让你活得憋屈,我的女儿活着只能做点苍山上的松柏,要挺直了腰杆做人,这就是阿爹对你们的要求。” 一种感动突然就从心底涌上来,传遍了铎月娘的四肢百骸。她用力点了点头,忍着眼底的泪意,道:“谢谢阿爹,女儿记下了。” 咩罗皮沉声道:“我们的儿女,我们自然是要鼎力保护的,谁想欺负都不行。你们已经让过她一次,没必要与她客气。” 第二天,越析的九千金送到了浪穹的大帐,结实的大木箱满满的装了几十箱,运送黄金的马车也用了几十辆。时罗铎笑着道:“越析诏真是太客气了,女儿家打闹置气,何必如此认真。既然越析诏如此诚意,要把儿女家的玩笑当真,时罗铎便厚颜收下了。”话里话外得那叫一个假,气得波冲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再抽动。只可惜围观的人里三圈外三圈,他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强忍了这口气,拱手作揖,也不话。 只等黄金都搬进了大帐,波冲的人离去。帐外一时间多了许多生面孔,都是悄悄的打探着什么,又或是计算着什么。铎月娘看着黄灿灿的金,陷入了沉思。 时罗铎也是皱起了眉头,“波冲此次如此爽快的送了金来,只怕还有后手,这么多的黄金,倒也烫手了。” 铎月娘点头同意,道:“阿爹,都财不露白,九千金可不是个数,若不能妥当的处理了,只怕会招来灾祸,不如拿出去办点好事吧!” 时罗铎好笑的看着铎月娘,“我正有此意,只不知你这丫头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你且来,容我斟酌一二。” 铎月娘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三千金出来,咱们搞个比赛,赛马术,赛骑射,赛马球做些有趣的事,第一吸引了来人,第二我们拿的黄金太烫手,把它分了,省得别人看了眼馋。” 时罗铎看着铎月娘,淡淡的笑了,“你的主意不错,想法也很好。可还有其它”他不信铎月娘就这么一个主意。虽然铎月娘如今只不过十二岁,但是她的很多想法的确比时罗铎的好些,至少时罗铎刚才的念头是找个由头把黄金分与各部首领,铎月娘的想法就比他想的好多了。 铎月娘继续道:“再拿三千金出来,把观音市修葺一番,每年的观音市我们都会来,没理由每次都让河蛮出钱出力,虽然他们也捞了不少,但是这是共赢的事。” 时罗铎点头,表示同意,“还有三千金?”铎月娘迟疑的用手指点着太阳穴,“女儿一时也想不出好的法来。” 时罗铎沉吟了一下,道:“当年建神塔,各部都出钱出力,还特意在塔尖铸大鹏金翅鸟,只因叶榆多水患,都有妖龙作祟,大鹏鸟每日食龙五百,故铸鸟镇之,可这些年依然水患不断,剩下的三千金就用来修葺沿湖的岸堤,造福邆赕和河蛮诸部的民吧!” 铎月娘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时罗铎,眼里心里都是崇拜,她第一次认识了这个父亲,面对巨额财富毫不动心,心里想到的永远是民,能对各部的民都一视同仁,实在是个伟丈夫。一时间,时罗铎在铎月娘的心里上升到了一个无人能与之比肩的高度。 时罗铎继续道:“只不知这个比赛要怎么搞才好,对参赛者可有什么要求?” 铎月娘道:“参赛选手,只要没有作奸犯科,有能者兼可参与,只要参加比赛的都有奖励,但是不学无术来混钱的,发现了直接杖毙。” 时罗铎采纳了铎月娘的意见,又与各部落的首领,了大体的事项,仔细商讨了一些细节。比赛的事算是彻底的敲定了,让她意外的是第一名的奖励不是金也不是银,更与名无关,而是答应他一个无损各部落利益的请求。 观音诞的第三天,往年原本是落幕的时刻了,却因为今年的这一出,时间延长了。往年第一天是庆祝观音诞,第二天是交易贸易的时间,第三天则是收拾行李货物为回家做准备的时候。而议亲什么的基本也是先前双方就有了意向的,由于出了这个插曲大家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 赛马比赛就在第三天开始了,作为浪穹是出钱的东道主,时罗铎被各部推举主持了这场比赛,比赛有来自民间的选手,也有将士报名,最后各部落的郎君们也加入了比赛。从开始比赛跑的快慢到最后直接比马术表演,一场场精彩的比赛赢得了大片的叫好声。真正的出钱的波冲则是气得鼻都歪了,可惜这些事都不是他的主意,最后好名声都落在了时罗铎的头上,考虑了到一些额外的因素,时罗铎索性也认下了此事,闭口不提这些都是铎月娘的主意。 铎月娘也不在意这些,每天与皮罗邆他们混在一处,玩的不亦乐乎。 比赛里最突出的要数皮逻阁和益西嘉措。赛马足足比了三天,才有了胜负。益西嘉措和皮罗阁实在是难分高下,最后并列第一。这点到让铎月娘有些意外,她从不知道皮逻阁的马术会如此出彩,不得不两世为人,她不再年轻的心却为那个人漏跳了一拍,看着那个在马背上飞扬的男,她想,如果不是他已经有了妻,自己或许会喜欢上他吧。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步步紧逼 观音诞因为这个插曲已经延期三天,终于分出了高下,第七天颁奖后就可以各回各家了,除了越析诏主波冲被她们敲了九千金一直臭着脸外,别的人都是皆大欢喜。九千金被铎月娘轻描淡写几句话散尽,各部落起了别样心思的人又都息了蠢蠢欲动的心,河蛮在此次散财里,是得利最多的,无论是观音市的修建,比赛的赏金,还是修葺湖堤,他们都占了头一份,所以对浪穹的态度更是亲近了不少。而此次散尽千金,也为铎月娘他们的归程赢得了安全的保障。 益西赢了比赛,当时罗铎问他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他红着脸,扭捏了半天才道:“我想求娶玉娘为妻。” 时罗铎先是一愣,继而摇头笑道:“我们八诏向来婚姻自由,没有大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你应该问问我的女儿是否愿意。” 益西红着脸,鼓足了勇气道:“我只是求娶玉娘,并没有损害各部落的利益,为何又有这托词,况且您应该先问问玉娘的意思不是?” 时罗铎终于意识到,当时只顾着把比赛办好,盛逻皮随口提了一句,各部首领都没反对,自己也没多想,此事便算是应下了,如今看来实在有欠思量,然而事已至此,只能无奈的答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只是这婚姻嫁娶之事,事关女儿家一生的福祉,我还是要问一下玉娘的意思,况且玉娘还未及笄,此时谈论婚嫁,尚早了些。” 玉娘在一旁早红了脸,见时罗铎询问的目光只是呆愣愣的不知该怎么回答。铎月娘想到六诏最后的结局,觉得玉娘能嫁到吐蕃去其实也是不错的归宿。随即想到一路过来,益西总是守护在玉娘身边的种种,心里不由为玉娘暗暗高兴。 铎月娘正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只听一个声音道:“皮逻阁,心仪月娘,愿以平妻之位为聘!” 此话似一个晴天霹雳,炸得铎月娘晕头转向,她凝神一看,却是皮逻阁。不由嘴角一撇,鄙夷的扯了下唇角。皮逻阁很优秀不假,可再优秀到底是有妻的人了,铎月娘再如何欣赏他,都不会与别人共侍一夫。皮逻阁的话刚完,越析的波冲已经忍耐不住,拍着桌冷哼一声道:“皮逻阁,你吃了熊心豹胆了吗?还是我越析无人了?你如此要置彩凰于何地?” 益西也是反映最快的一个,他更是直接,铖的一声,拔出了腰刀。玉娘一把拉住他,声了一句,“他的是月儿,不是我。”完又红了脸,却是忍不住担忧的看了铎月娘一眼。 益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有些尴尬的把刀收了回去,轻声了一句,“他已经有妻了,月儿是顶好的不能受委屈。” 盛逻皮却是不惊不恼,只沉着声音道:“我们各部儿女的婚事向来自由,可大多还是由父母做主,三郎心仪月娘,那是他们的缘分。况且男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三郎的优秀众人皆有目共睹,而以平妻之位娶一个庶女,已是抬举。”话虽然的不好听,却也是几句实话,让人无法反驳。 彩凰早已按捺不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她怒斥道:“三郎,你好的很,你好狠!”完抓起手边的茶杯朝皮逻阁砸了过去。皮逻阁不避不闪,茶杯狠狠的砸在他身上,茶水浇湿了他的衣袍。皮逻阁默不做声,只挺直了腰,坚定的站在中间,神情不卑不亢。彩凰气急,跺了下脚,大步走了出去。 有了益西的先列,皮逻阁的态度又如此强硬,时罗铎一时也没了主意,也找不到好的托词。 铎月娘默默的在一旁站着,也不出声。皮罗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只悄悄伸出手,在她手上轻轻握了一下,意在安抚。然而他自己的手也在轻微的颤抖,铎月娘回了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月儿意向如何!”时罗铎想不出托词,只好把问题抛给了铎月娘。也不等她回答,便自顾的道:“虽我们各部儿女的婚事只凭各人自愿,不过我的两个女儿都未曾及笄,不如等她们及笄了在谈婚论嫁不迟。” 皮逻阁依然固执的了一句,“我心仪月娘,愿以平妻之位为聘。”不得不,他开的条件很好,作为政治联姻,铎月娘庶出的身份顶多就是被家里送做别的部落首领的妾,运气好些,还可以下嫁给诏主得力的部将,还能有个妻位。铎月娘虽然得时罗铎的宠爱,可到底庶出的身份低了一头,按照她原本的盘算,能嫁个得力部将为妻已是福气,如今能得蒙舍嫡次青睐,人人都觉得她前世肯定烧了高香,走了大运。 铎月娘抿了抿唇,站到皮逻阁身边,恭敬的道:“感谢郎君厚爱,只是五哥的脚因我而伤,我早已发誓,五哥一日不娶,铎月娘一日不嫁。”完抬头直视时罗铎的眼睛,语气中肯,字字铿锵。 时罗铎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那么快,让铎月娘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 皮逻阁听她如此,也没有生气,只温柔的道:“姑娘性情中人,重情重义,阁佩服。不管五郎何日娶妻,阁都愿意等到那一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阁愿意用时间来证明对姑娘的心意。” 盛逻皮不失时机的道:“我记得五郎早到了议亲的年龄了吧,只不知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有,刚好可以好事成双,两件喜事可以一起办了。”着哈哈笑了起来。 二姑娘却是呵呵一声轻笑,柔媚的道:“往年不是闹过一回了么,我们的三弟妹脾气大着呢,宁嫁蒙舍二姑娘,不嫁邆赕瘸五郎。可惜我是宁愿此生无妻室,不娶越析嫡姑娘。还好她终究嫁了三弟,不然还不知是谁委屈了谁,谁又是谁的福气。” 盛逻皮低斥一句:“住口!” 二姑娘皮逻岚被盛逻皮一声呵斥,怯怯的闭上了嘴,不敢在乱话。但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到是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波冲冷哼一声,也不开口。盛逻皮想了想道:“我膝下还有一个嫡女,名唤阿莹,听三郎此次来观音诞,也是得了你们的援手,应该是见过的,不知道五郎是否中意?” 皮罗邆仿佛没听到盛逻皮的话,只指着帐外的高山,对铎月娘道:“月儿,从这里爬上去,往南行数里路,便能看到七龙女池、青碧溪。还有山间如玉带缠绕的玉带云。从山上俯瞰叶榆泽,景致也是不容错过,我们难得来一趟,实在不应该辜负了这一山一水好风光。” 铎月娘刚想答话,却听得帐外锣鼓大作,正疑惑出了什么事,却是一个随侍匆忙跑了进来,对波冲耳语了几句。波冲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等随侍出了帐篷,波冲诡异的瞪了铎月娘一眼,笑呵呵的道:“女不驯,想和浪穹二姑娘比试赛马,不知浪穹的二姑娘敢接挑战否?” 铎月娘刚想回绝,时罗铎已经开口道:“月娘自幼不爱骑马,不比也罢,算我们输了。” 波冲冷哼一声,“都是马背上的长大的,哪能不会,让女儿家玩闹下也无妨,只是这彩头也是顶有趣的。” 时罗铎忍不住笑了,声音低了几分,问道:“不知越析想要的彩头是什么?我浪穹人穷地方,可没有一掷万金的能力,实在比不了越析的阔绰。” 波冲不屑的冷哼一声,“浪穹诏谦虚了,如果不是你们此次向吐蕃借兵,只你们的木头一项收入,也够我等眼热了。” 时罗铎闭口不答,只莫测高深的盯着他,冷声道:“我家女自规矩懂礼,从不曾行差踏错,不知越析为何要如此步步相逼,虽然冲撞了越析几次,可谁挑的事,越析诏也该心里有数不是?谁家的女儿不是女儿,你护着自己的女儿,我的女儿我自然也是要护上几分的。” 波冲哈哈一笑,“浪穹诏言重了,过了的事不提,今天只为我女儿心里不服气,要想进蒙舍三郎的门,还是先上马与我女儿一较高下再。月娘的机敏我们是算是领教了,今天比赛若你们赢了,皮逻阁就是你们的浪穹的女婿,彩凰我会带她回越析;若是输了,就请月姑娘给我们讲讲云弄峰上的故事吧!”着呵呵冷笑起来。 他的话一出,吓得铎月娘一个激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在心里暗笑,怪不得总与她过不去,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时罗铎唇边露出讥讽的笑容,淡淡道:“你们稀罕的,却未必是我们想要的,月娘心仪之人并非三郎,云弄峰上也没什么故事,这马赛不比也罢!” 正文 第八十章 惊马 彩凰在门外已等得不耐烦,她早已换上了骑马装,手里拿着马鞭,英姿飒爽的走了进来,用马鞭指着铎月娘,扯高气扬的道:“贱人,如果你不敢与我比试,你便是贱人,和你娘一样下贱。只要你从我胯下钻过去,从今天起更名铎贱人,我便饶了你。” 铎月娘心头火起,这人脑真的有问题,肯定是被门板夹到了吧。随即反唇相讥道:“若我与你比试了,你可是要更名于贱人?” 彩凰没料到铎月娘也会毒舌,冷哼了一声,只道:“你只敢不敢与我比试,若是不敢,趁早爬回浪穹去,找棵树吊死,省得我看了碍眼。” 铎月娘笑道:“彩头不合我心意,比了没意思。”随即笑看着皮罗邆,“五哥,我们爬山去?” 波冲也是不依,“月姑娘想要多少金才肯比,给个痛快话?” 铎月娘笑了,“第一,没有你们的金,我阿爹也养活了我十数年,我不需要金;第二,别人的相公我没兴趣,我所稀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了;你瞧,这些彩头没一个合我的心意,我为什么要比?” 彩凰不屑的看着铎月娘,“娘养的就是娘养的,你该不是连骑马都不会吧,趁早投湖去吧,免得污了我们的眼,就你这蠢模样,只怕鱼儿都会嫌弃你,怕你的肉污了它们的口。”着咯咯娇笑了起来。 时罗铎脸色一沉,冷冷的了一句,“娘话过分了,越析的家教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如今到了蒙舍也不见有几分长进,真真让人刮目相看。”时罗铎向来宽厚,几时过如此严重的话,可见彩凰的奇葩实是难得一见。 波冲却是嘿嘿一笑,“我越析的女儿最是爽直,向来有话话,月姑娘可想好了?若是真的不敢比,那就从我女儿跨下爬过去,声你与你娘亲都是贱人,以后见了我女儿绕道走,我们便饶了你这回。” 铎月娘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这波冲实在过分,不就骑马比个快吗,又不是比试马术,自己也不是没骑过。何必如此强人所难,她一直推拒,为的不过是想推了这门莫名的婚事而已,他们怎么都往牛角尖里钻呢。想到身后还有个皮逻阁盯着,一时有些不爽,只觉得自己成了兔,正在被猎人围杀,偏偏还不能自救。想着伸头缩脖都是一刀,不如爽快些,还能争取些东西,便淡淡的道:“比就比,不过彩头改一下,不管结果如何,婚姻的条件都不作数,不管是妻位还是妾室,我铎月娘对别人的相公没兴趣。”本想再加一句,彩凰是不是也要更名叫贱人,又觉得与疯一起疯,莫非自己也疯了不成,索性闭了嘴。 皮逻阁无奈一笑,“竟是我让姑娘不痛快了。” 铎月娘不理会他,只看着彩凰,“只要改了这个婚嫁的彩头,我便与你比试。” 彩凰心里大喜,道:“好,只要你敢与我比试,我夫君的请求自然作不得数,以后我断不会再骂你贱人。” 铎月娘不屑的回了一句,“只有真正的贱人,才会别人是贱人。”众人又是一声闷笑。 时罗铎拍拍铎月娘的背,“孩,别怕,挑匹温顺的,也不用跑,只骑着走便是,你永远是阿爹的好孩。” 铎月娘点头,底气有些不足,“好些年没骑马了,也不知道那马儿可还识得我。” 皮罗邆站出来道:“我的脚有伤,不适合骑马,月儿自就害怕骑马,可否允我代替月儿?” 益西站出来道:“五郎不必多,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是有话要的。”着转头看铎月娘,柔声道:“妹妹别怕,我帮你牵马。”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益西已经自觉的攀了亲戚。 自那年闹学,祠堂罚跪后,时罗铎就准许她们学习骑射。只可惜后来皮罗邆受伤,脚不方便,铎月娘心里内疚,索性也不学了,只要陪着五哥,不喜欢骑马,时罗铎明了她的心思,也不勉强,铎月娘的骑马课业便这样荒废了。 铎月娘点头同意,玉娘娶却阻拦道:“月儿自幼不敢骑马,就让我向嫡娘讨教讨教吧。”着便往外走。 波冲却阴阳怪气的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呢,不过凰儿了只和月姑娘一个人比试,别人代替可不作数。” 铎月娘拦住玉娘,目光坚定的看着时罗铎,朗声道:“阿爹,女儿愿意一试,只是要给浪穹丢脸了。”道后面声音低了下去。 时罗铎放缓了神色,伸手本想揉揉她柔软的头发,想到她已经长大,在不是儿时抱在怀里的模样,索性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孩,去吧,保护好自己,输了也无妨。” 因铎月娘平时并不骑马,所以临时只好换上了玉娘的骑马装,益西早牵了马,等在赛道上,见铎月娘到来便扶她骑了上去。铎月娘心里忐忑不安,只悄声问他:“这马儿性如何,我只求别掉下马背便好。” 益西轻声道:“这马性最是温顺,你只需脚不离蹬,拽紧缰绳别撒手就好。”然后牵着马在赛道了走路几圈,让马儿熟悉铎月娘,让铎月娘也熟悉马儿。 彩凰早已等得不耐烦,连声催促,最后益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拍拍马头,低声道:“我就在旁边等着,记住脚不离蹬,拽紧缰绳。” 铎月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赛道是圆形的,一圈大约有一千米左右,她们只要跑一圈比谁快就行。铎月娘本来就没有要和她争夫君的打算,只要随便陪着跑跑就好。 眼见她们准备就绪,彩旗一挥,彩凰一挥马鞭,一马当先跑了出去。铎月娘也跟一拉缰绳,马儿便慢跑起来,速度实在算不得快。铎月娘只是略通马性,索性随着马儿慢悠悠的走着。可惜的是她真的高估了彩凰,原以为她挑战赛马,马术肯定是很了不得的,没想到竟然不比她这个不会骑马的好多少,让铎月娘忍不住汗颜。相比她在马背上身歪歪斜斜,铎月娘心静下来后到比她骑的要好一些。虽然没有刻意的要追赶她,但是距离也在一点点拉近,铎月娘顿时觉得不妙,然而已经晚了。 铎月娘不知道的是,益西为她选的马,是他自己的坐骑,是吐蕃难得的宝马,个头就比一般的马高大一些。虽然看似悠闲的行走,速度竟然也不慢。 彩凰眼看铎月娘要追上她,便狠狠的抽了马一下,她的马儿吃痛立马狂奔起来,她平时又是最重注打扮的,骑马都不忘记要穿漂亮些。结果挂在她手上的丝带就随风飘舞了起来,红色的丝带被风一扬,竟然飘到了铎月娘的马前,马儿一下就受到了惊吓,前蹄直立了起来。 铎月娘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拽紧了绳,压低身紧伏在马背上。闭着眼睛,心里默默的念着刚才益西教她的,脚不离蹬,拽紧缰绳八个字。她听到了人群里一阵惊呼的声音,她伏在马背上,缰绳勒得她的手生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难受,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的漫长。 “月娘、月娘!”是谁在呼唤她,可她不敢睁眼,她真的很害怕。 “月娘,把右手给我,别怕,慢慢的把手抽出来。”那声音继续温柔的对她着。 铎月娘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抽出右手,往身旁递了过去。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那人道:“我数到三,你松开手,我拉你过来。”接着那人数到一、二、三、接着那手一使力,铎月娘随即松开了左手上的缰绳,缰绳被谁接了过去,她被人用力一拉,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马儿又慢跑了一会慢慢停了下来。铎月娘被人抱下了马,铎月娘的双手已经被缰绳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有猩红的液体渗出。她呆呆的被人抱着,听不到任何关怀的话语。最后一双幽深狭长眸终于映入了她的眼睛,看着那眼里呆愣的自己,铎月娘才微微回过神来。最后所有的恐惧都化成了一串串决堤的泪水,滑过她的脸庞,就那么无遮无拦的滚落在她的衣襟上。皮罗邆轻轻的拥着她,一遍遍的低声呢喃安抚。 等到铎月娘彻底冷静下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因为出了这个插曲,时罗铎和咩罗皮便打算明天再回程。因着今年赛马这一出,观音市比往年热闹不少,各部落都是满载而来,满载而归。又有铎月娘散财在后,各部落都得了许多的好处。本来已经准备启程的一些部落,因有着先前铎月娘与越析的约定,各部落竟然都默契的没一家拔帐回程,一直好奇着铎月娘的答案。 时至下午,太阳西斜,暖暖的照着铎月娘的睡榻。皮罗邆静静的守在一旁,眉头紧蹙,似有化不开的忧愁,整个人沉默得如一块被镀了金的石头雕塑。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编个故事 铎月娘醒来就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伸手想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刚有了动作,皮罗邆就反应了过来,“月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铎月娘摇头轻声问了一句,“我睡了很久?” 皮罗邆摇头,“算不得久,你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其实你大可不必理会那个疯的。你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铎月娘动了动身,只除了手掌有些厚重,如火烧一般外,也没觉得那里不对,“我没事。” 铎月娘有些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皮罗邆穿了黑色的长袍,她估计是见不了人了,她不知道自己意识混沌的时候,究竟擦了多少眼泪在他身上。皮罗邆对此毫无所觉,只认真的看着铎月娘,眼里的氤氲更甚。 他轻声问道:“可是真的没事,有事你要,不必瞒我。”他轻叹一声,“都是我没用,若我的马术好一些,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你,你也不必遭这份罪了。” 铎月娘拦住他的话,轻声道:“五哥什么傻话,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着就好。” 他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你的手受伤了。” 铎月娘看着自己包得像馒头的两只手,不忍皮罗邆继续自责,调皮的道:“受伤好啊,今天的晚饭有人喂我喽。”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受伤了还这么调皮。”着轻刮了一下铎月娘的鼻。 铎月娘便笑着望他,他的眼睛是那么清亮,铎月娘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双眼通红的自己。却在那一刻因为他的细心呵护绽放了最美的笑颜。那一刻,只觉得清澈的蓝天,悠悠的白云,又或是满山的松柏苍翠,又或是漫山遍野的红山茶都失了颜色。铎月娘的眼里只望见了他。她想如果她们不是堂兄妹,或许她会爱上他,现下只能拿他当哥哥一样敬爱,至于情爱却是不可能了,又或者寻一个如他这般待她好的,也是不错。 时罗铎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言笑晏晏的两人。他纠结了一下,看着她们,低声道:“比赛已经结束,我们浪穹向来到做到,只不知道月娘可有想好怎么应对?” 铎月娘看着时罗铎,这个便宜父亲,不得不,他对铎月娘的关爱是真切的,他并没有因为张秀只是个妾的身份而对她的关怀有所缺失,一直以来待她与玉娘没有半分偏颇。铎月娘犹豫了一下,道:“阿爹,我实话实便是。” 他一愣,仿佛没想到铎月娘会这样回答,随即一抹笑意爬上脸颊,他轻扯嘴角嗯了一声,淡淡的道:“如此做甚好,你且换件衣服就过来吧,他们都在我们的大帐里等着了。” 铎月娘知道他的是谁等着了,只点头应了一声。时罗铎随即走了出去,皮罗邆也站起身来,跟着走了出去,临了留下一句,“月儿,别怕,有我。” 铎月娘轻声道:“五哥,我不怕!”看着这个一直护着她的哥哥,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你需要了,他都会在你身边,让铎月娘静静的感受他带来的温暖。一丝柔情就那样在她不曾发觉的时候在她心底悄悄的生根发芽,现在恍惚一回神,却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想要忽略却再也不能。 时罗铎的大帐里,各部落的首领一个不少,波冲依然一副我最大的模样,横眉冷睨着她们,阴鸷的目光从铎月娘身上扫过,冰冷的道:“愿赌服输,如今月姑娘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大家伙讲讲献祭的事了,我们可耗不起太多的时间。” 咩罗皮淡淡一笑,声音一样的冰冷:“越析耗不起可以不用耗,没人拉着你听故事,月娘也不会愿意给你听。要知道嫡娘可是差点要了她的性命,我不得不怀疑比赛是假,而是别有用心。” 咩罗皮的话到是直接,只是闹了这许多,竟然只为了听铎月娘献祭的故事,铎月娘在心里冷笑,献祭不过是个由头,或许是想直接问她如何碎石阻兵的吧。 时罗铎轻咳一声,“大哥,过了的事不提,还是让月娘故事吧。” 铎月娘不动声色,目光清冷的在众人脸上划过,轻咳了一声,道:“献祭的事,其实我也不甚清楚。” 波冲一听这话,猛的一拍桌,怒喝道:“月姑娘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娃娃好骗吗?” 铎月娘还真想你很好骗,可她还是忍住了,只微笑着道:“我虽然是庶出,但是我父亲对我的宠爱不比嫡姐少半分。当年李知古要拿我去献祭,我父亲迫于大唐的压力,为了浪穹的民能得享太平,只能答应了。” 波冲还想发火,却被蒙巂的怯阳照抬手拦了一下,沉声道:“越析莫急,让月姑娘慢慢,应该还有不少故事在里头。” 蒙嶲诏自蒙俭时势力被大唐削弱以后,一直一蹶不振,而怯阳照在唐标铁柱时又吃了闷亏,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一直保持低调,平时他少有话的时候,却是一话就道了点上,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机。 见众人无声,铎月娘继续道:“当时父亲从民间找了与我相貌相似的女孩代替我送了过去,到也骗过了李知古,毕竟他们也没真正的见过我,只看了个大概而已。后来听山洞塌了。我也疑惑,最后还是大伯从民间打听到了一些零散的消息。” 着铎月娘看向了咩罗皮,他只是沉稳的看了铎月娘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脸色平静低声道:“我的确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然后拿起茶杯径自喝茶,不再继续,仿佛要留给铎月娘继续下去。 铎月娘淡淡的扫了皮逻阁一眼,如今各诏都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不赌一把。打定主意,她清了下嗓继续道:“代替我前去的女孩名字叫雯姑,而代替五哥的男孩名字叫霞郎,他们都是孤儿,父母兼死于战乱。献祭除了童男童女还有牲口若干,那蟒蛇在山中多年早已通了人性,也有了人的习性,所以它不是先吃人,而是先吃牲口。便留了那两个孩每日里伺候它,在山洞里做些烹调洒扫的工作。时间一晃就是大半年,牲口也被吃的差不多了,雯姑和霞郎为了活命,也经常在山上猎些山鸡野兔来喂黑蟒,如此也多了些活命的机会。话有一天,雯姑和霞郎在山上无底潭浣洗衣服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猎人。” 波冲疑惑的问:“什么猎人?”众人皆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真的还有一出好戏? 铎月娘摇头表示不知,道:“道听途的东西,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猎人从东山过来,是在东山猎杀了一只虎崽,虎妈回来后一直追着猎人不放,猎人没法,又斗不过虎妈,只好逃到了点苍山,一路上为民除害,做了不少好事。后来在云弄峰下听了黑蟒害人的事,便想除了黑蟒为民除害。所以按照村民的指点,上了云弄峰,刚上山半日便碰到了出来为黑蟒浣洗衣服的二人。原以为是妖怪变的,便拉开了弓。却见那二人跪地求饶出了一切,猎人听果真有黑蟒为害,便要去杀了黑蟒,二人拦下了他,道:”黑蟒在山中多年,早已刀枪不入,不易斩杀,要除黑蟒只能用它枕头下的七星宝刀,那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到是能了结了黑蟒,寻常的刀刃是伤不了它分毫的。“” 猎人大惊,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稀奇之事,想到虎妈能一路追着自己,从东山来到西山,逼得自己不得不一路逃亡,当下释然,便问道:“可有办法偷出宝刀?”雯姑答道:“黑蟒吃饱了都要睡觉,大睡是七日,睡是三日,我们今天可以多弄些好吃的回去,若吃得很饱,它自然是要睡上七日的,等它吃饱入睡后,便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三人商议了一番,敲定了主意,便合力猎了许多猎物,当天晚上黑蟒吃的太饱,便吩咐二人好生看好洞府,自己要大睡七日。等它睡熟了,霞郎便进去偷宝刀,黑蟒被打扰不耐烦的问了一句:“你要作甚?”吓得霞郎跌坐在地上,雯姑上前轻声道:“枕头歪了,我帮大王垫垫。” 蟒蛇不疑,转身睡去,宝刀如此才被顺利的盗了出来,猎人得了宝刀,进洞将黑蟒砍做了两段,黑蟒吃痛,在洞里剧烈挣扎,巨大的蛇尾撞断了洞里的参天石柱,闹塌了洞府,好在三人早有准备,早早逃了出来,终是捡回了一条命,兄妹二人本来已是祭品,如今还能死里逃生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直闷不吭声的盛逻皮,终于沉吟着问了一句,“那猎人叫什么名字?” 铎月娘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听叫杜朝选!”着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皮逻阁,果然见他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头,铎月娘知道只有拉他下水,只有同坐一条船,他才不敢多话。他若敢揭穿铎月娘的谎言,铎月娘便敢质问他为何会在那么一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在点苍山。所幸皮逻阁一直比较识趣,闭紧了嘴,不半个字。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蝴蝶会 时隔多年,如今回想起来,他当时出现在云弄峰的时间地点也很是可疑,比如越析于鹏的死,又比如他的身份和化名。铎月娘忍不住摇头,她肯定是宫斗剧看太多了,都有些疑神疑鬼,那于鹏乃是被巨蟒所杀,如何会与他扯上干系。 盛逻皮果然也乖乖的噤了声,怯阳照似乎不满意铎月娘的解,只问道:“那如今他们三人何在?” 铎月娘淡淡道:“死了!” 波冲冷哼道:“月姑娘当我们是孩吗?一句死了,死无对证,哼!”着重重的把茶盏搁在桌上,茶盏应声而裂,澄澈透亮的茶水顺着大理石的桌面淌了一大片。 铎月娘毫无畏惧的看着他,眼睛平静无波,不被他的怒气吓到,只无奈的道:“要听故事的是你们,如今我了各位叔伯不相信,又来质问我,叔伯们是欺负我年幼吗?哪有如此多的长辈欺负我一个辈的道理。”完嘟着嘴不愿在话。 施望欠兄弟是后起之秀,为大唐新封,年纪比各诏都一些,自然好奇心更甚,施望欠便问铎月娘:“月娘不如他们是怎么死的?” 铎月娘点了点头,平静的道:“是,舅舅,我正要这事呢。”然后看着时罗铎撒娇道:“阿爹,女儿渴了。” 时罗铎微微一笑,宠溺的笑骂了一句,“就你事多。” 皮罗邆亲自捧了茶水递到她唇边,温和的道:“月儿慢慢,尽量个明白,我们不赶时间。” 铎月娘手上裹了厚厚的纱布,双手不便,索性借着皮罗邆的手,喝了几口,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轻声道:“我知道,谢谢五哥。”着有意无意的抬了抬手,露出手上厚厚的纱布。 这才转向众人,平静的道:“那二人虽然得救,但他们本已无家可归,也无亲人,便想着要报答猎人的救命之恩,愿意为他当牛做马。只可惜猎人一身漂泊,也是个没家的,况且身后还有老虎在追,觉得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他们俩人,便拒绝了他们,只明年今日会来看他们。二人被猎人拒绝,看着猎人头也不回的往点苍山深处而去,二人只得抱头痛哭,痛哭了一日一夜后,觉得人生无望,便相拥着跳入了无底潭。次年,猎人再次路过,想到了与雯姑和霞郎的约定,便向村民询问,都不曾见他二人下山,猎人便回到了无底潭边,只见二人的尸体早已沉在了潭底,却不曾泡胀和腐烂,一如生前一般栩栩如生。猎人急忙下潭打捞。虽然一直看到二人就在眼前,却与他总是差了毫厘,不能捞起,恍若镜花水月一般。如此打捞了一天一夜未果,猎人终于明白过来,叹息一声,道”我本是天涯漂泊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原希望你们能过的更好些,不愿你们跟着我吃苦受累。不想却因此害了你们的性命,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便全了你们的心意,和你们做个伴吧。“完,纵身跳进了无底潭,溺死在无底潭里。” 盛逻皮轻笑一声,“月姑娘讲的故事很感人有余,服人不足啊。” 铎月娘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便微笑着道:“我知道,您也想死无对证是吧!” 盛逻皮微点了下头,道:“老夫不过是来听个故事而已,服与不服不要紧,只是越析诏的脾气不太好。姑娘还是多想想该如何服越析诏才好。” 时罗铎淡淡的瞥了盛逻皮一眼,有些按捺不住,终于开口了一句,“若非我家月娘命大,诸位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听她故事,只怕是要帮她收尸了,如今她还能活的好好的,别人服与不服与她何干。” 波冲本来还想借题发飙,时罗铎一席话堵了他的词,想着她刚才喝水时,双手上厚厚的纱布,到底是理亏,想什么也是不能了,只能恨恨的闭上了嘴。 铎月娘眼见自己故意露出受伤的手的效果已经达到,微微一笑,道:“自然,这样的词只能骗孩,做为茶余饭后无聊时的闲话而已。只是猎人投潭后,他们的至情至性许是感动了上苍,所以,”铎月娘顿了一下,明亮的双眸扫过众人,爆出一句,“他们化蝶重生了!” 铎月娘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众人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波冲冷笑一声,“月姑娘何出此言?化蝶莫非又是一个托词,这样的托词我可信不过,骗三岁孩尚可。”各部首领闻言也是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可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样,都是笑笑,摇头表示不相信。 只有怯阳照平静的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的,月姑娘年纪,敢如此大发阙词,莫非有什么凭据?” 铎月娘迎着皮罗邆的关切的目光,微不可见的点头,示意他安心,淡定的道:“话自然是不能乱的,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别各位叔伯不信,我也是不信的,只是后来的事容不得我不相信。” 盛逻皮唔了一声,疑惑的问道:“后来的事?” 铎月娘点点头,道:“是,他们三人化做了三只蝴蝶,从水里飞了出来,也不飞远,只在潭边的夜合欢花树下咬须缠绵,倒挂着垂在潭面上,如此一日才离去。如今几年光阴过去,每年他们投潭的那天许多蝴蝶都会从四面八方赶来,互相咬须垂挂在潭面上,如开在水上的一簇簇美丽的蝴蝶花。附近的村民都,那些蝴蝶都是他们的后代,他们来无底潭团聚了。”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一片沉默,望欠凝思了许久,开口道:“竟然还有如此怪异之事,却是我等孤陋寡闻了。” 铎月娘淡淡一笑,“并非舅舅寡闻,实在是此事过于诡异,众纷纭,都以为是以讹传讹的胡言乱语,反而没人相信了。” 咩罗皮意味深长的看了铎月娘一眼,沉声道:“惊闻此事,我亦是不相信的,所以寻了个空,亲自去看过,才相信了,故而今天才允许月娘与诸位听,此事实在诡异,诸位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全当是听了个乐,不便与月娘较真。” 时罗铎亦笑道:“本来听大哥起,我原也是不信的,只当成笑话给月娘他们听了。不想月娘却是相信的,还逼着我带她去看,不想竟然是真的。”完疑惑的看向波冲,“莫非越析诏也早有耳闻,所以才让我家丫头讲这件事?早知道直接问我们岂不是更好,也省得我家丫头吃苦,受了如此波折。” 波冲一时答不上话来,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铎月娘懒得与他们计较,只能轻唤一声:“阿爹,女儿没事!”帮着时罗铎打了个圆场。铎月娘在浪穹一直是喊啊爹的,在众人面前一直喊他父亲以示恭敬,今天为了的逼真,她直接用了平日的唤法喊他阿爹。只是时罗铎听铎月娘如此唤他,脸上更是柔情一片,真真是个慈祥和蔼的父亲,让铎月娘忍不住动容,一时竟唬住了众人。 盛逻皮沉思了半晌,才沉声问道:“不知道你们的蝴蝶倒垂在水面是那一天?” 铎月娘答道:“每年的四月十五,早一天不行,晚一天也没有,附近的村民都那天是蝴蝶会,是他们三人生前约定重聚的日。” 波冲冷哼一声,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月姑娘的故事讲完了,还真是精彩的紧。不过,是真是假,要看了才知道,我除了自己的眼睛谁也不信。” 铎月娘淡笑道:“自然,人云亦云实在无趣。”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大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如何能把谎话圆,有时候不需要你的多么动听,用了多么华丽的词藻,你只需要九十九句真话,要紧的一句是假话即可。反之,你可以一大堆假话,只要最重要的一点是真的,那么你所的每一句自然也就成了真话。铎月娘敢在众人面前胡扯了一通故事,所有的凭仗不过是因为蝴蝶会是真的,无底潭每年四月十五都有蝴蝶互相咬着须,倒吊着垂挂在潭面上,因着黑蟒的缘故,许多人不敢上山,或者是上山的时间不对,所以鲜为人知而已,铎月娘却是知道此中缘故,所以才大胆的了出来。 今年的观音市,杨牟利得的好处最多,那钱虽然是越析的,但是能讹出来,到底还是铎月娘的功劳,又看铎月娘礼数周全,谈吐清楚,思路清晰,面对咄咄逼人的各部落首领亦能淡定从容。虽是庶出,到也不比嫡女差,不如帮她一把。想到此处,杨牟利笑道:“月姑娘受惊刚醒,我们也别拦着姑娘问东问西了,还是让她先回大帐,好好休息去吧。我已派人在湖边准备了船只,只等日头些,咱们一起游湖去,夕阳西下,银波碧浪,凉风习习,不容错过。”为了帮铎月娘解围,杨牟利也是难得的吐出几个大唐的词语来,也没管众人能否听懂,自己了个痛快。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你不娶 我不嫁 众人本与铎月娘无仇无怨,今年沾铎月娘的光,都捞了不少好处。本就没想要为难她。此次不过是好奇凑了个热闹而已,听得杨牟利为她解围,都纷纷点头,感谢杨牟利的美意,算是站在了铎月娘这一边,波冲虽然心里有怨,一时也找不到发作的借口,只能闷闷的喝着茶。 眼见时罗铎微微点头示意,铎月娘心里一喜,屈膝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刚走出不远,便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一轻一重,有着轻微的差别。铎月娘停下身站立在原地,回头微笑的看着他。 皮罗邆缓缓跟了上来,站到铎月娘对面,笑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铎月娘高兴的挽起他的手臂,“就知道五哥会跟来,早在这里等着呢。”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的手,微微有些愣神,从第一次见,铎月娘便喜欢粘着他,儿时是牵着他的袖角,再大一些拉着他的手同行,如今挽着他的手臂也是刚刚好。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让那个喜欢趴在他背上让他背的丫头,长成了大姑娘。虽还不曾及笄,却早已引得众人垂涎。如此想着,步伐不由有些凌乱。 铎月娘站定看着他,问道:“五哥,你在想什么?” 皮罗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想什么。” 铎月娘看着他微愣的表情,知道他心里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思索了一下,想着他或许是为自己的无底潭有蝴蝶的事担心,轻声了一句,“五哥放心,我今天没有妄语。” “嗯,”皮罗邆随意的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快到大帐,他才突然开口了一句,“月儿,是不是我一辈不娶,你便一辈不嫁?” 铎月娘睁大双眼看着他,双眼明净,不含半点欺骗,认真的道:“五哥以为我今天是在开玩笑,或者是拿五哥来当挡箭牌。我铎月娘对天发誓,你不娶,我不嫁,此话一百年有效。” 皮罗邆被她如此认真的回答所震惊,眼里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又暗淡了下去,氤氲更甚,他定定的看着铎月娘,仿佛要把铎月娘印在他的眼里心里一般,他轻声道:“此话当真?”话刚出口,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多留两年也可。” 铎月娘被他的情绪闹得有些莫名,只能轻叹道:“缘分天定,不得那天缘分来了,我们挡都挡不住。” 皮罗邆低喃道:“缘分天定,我们还真是有缘无分呢。”一种冰凉的感觉从铎月娘的心底悄悄升起,让铎月娘的心不由的狠狠一揪。是呀,他们早已注定有缘无分,自己到底在乱想些什么。 时罗铎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只是伸手在铎月娘头上揉了一下,铎月娘看着时罗铎,轻声问道:“阿爹,可是还在为无底潭的事担心?” 时罗铎闻言嗯了一声,然后道:“月娘别怕,你是我的女儿,一切有阿爹在,阿爹自然能保你平安,大不了与他们刀兵相见。”着一拳重重的砸在柱上。 玉娘走上前来,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的事月儿和我了,阿爹可是还在为无底潭的事烦恼?” 时罗铎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是啊,离四月十五也就大半个月了,各部的首领都要去看看,时间紧迫,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来。早些年到是听闻蒙舍有驯鸟人,当年祭柱时,那五色彩鸟便是被他们动了手脚,可惜一直不曾听闻有谁能驯化蝴蝶,或许想办法弄些奇香,先对付了眼前这一关再。” 铎月娘轻笑一声,“阿爹不用想对策,顺其自然就好,我怎能为了自己害了邆赕和五哥,还要搭上浪穹,如此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月娘的意思是?”时罗铎迟疑的看着铎月娘,终究没有把话完。 铎月娘坚定的点了点头,时罗铎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向来知道你这丫头话有分寸,心里有计较,只是你今天的也着实有些诡异,一时也吓到了我们,只怕你大伯父那里还在忧愁呢。”着便轻笑了起来,那笑在他俊朗的脸上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还真是个纯天然的大帅哥。 碧蓝的湖边,杨牟利早已让人准备了一艘上下两层的大游船,雕梁画栋,到也装饰的极为华丽。上层分了几个隔间,可以在里边换衣服什么的。下层则是在中间一段隔出了厨房。船头船尾的甲板上,都三三两两站了各诏的姑娘和郎君,都在谈笑着些有趣的。铎月娘他们到的时候,船上已经有了许多人,在哪里叽叽喳喳的笑着。看到彩凰也在,还是一副傲娇的模样,铎月娘她们也不愿招惹她,索性站到了船尾,几人一边话,一边欣赏叶榆泽的风光。 宽阔的湖面上,凉风习习,银波荡漾。远处的点苍山,山川秀美,在夕阳下,伟岸矗立。 甲板上,有仆人在那里忙碌的烤着刚捕捉上来的鲜鱼。一阵风吹过,飘来阵阵烤鱼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皮罗邆虽然腿脚不好,到底长相妖孽,时不时都能看到有适龄的姑娘在悄悄打量着他。可惜他眼里只有铎月娘一人,对别人的示好目光浑然不觉。 也有大胆的姑娘故意丢了荷包香囊在他面前,他也只作不见。倒把铎月娘急了跳脚,这么多的好姑娘,五哥怎么都不看她们两眼呢。更有大胆的姑娘邀请了自家的兄长,代为出面传达情意。所以,本来打算静静欣赏叶榆泽风光的几人便被扰了雅兴。益西眼见玉娘不开心了,知道是那些人的打扰让她不痛快,索性拉了皮罗邆离去,只要取些吃食去,顺带的也捎上了那些来示好的人。 他们刚走开,彩凰便高昂着头,走了过来,身后只跟了几个侍女,想来也是,就她那性,只怕也没多少人愿意与她掺和在一起。本来大家都不愿意搭理彩凰,见她在船头站着,索性都躲到船尾来,有几家的姑娘见她来了,不由暗道一声晦气,干脆上了二层。只有铎月娘和玉娘站的位置稍微隐蔽了一些,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两姐妹正高兴的呼吸着叶榆泽上空那湿润的空气,只觉得心旷神怡,耳边听得一阵脚步声,也只以为是那家的姑娘也来赏湖,也不回头。只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个河蛮酋长怎么那么不仔细,怎么叫花都能上这船了。来啊,把这俩叫花给我丢叶榆泽喂鱼去。” 铎月娘和玉娘奇怪的回头,还没看清情况,只觉得一股蛮力传来,两人瞬时跌落叶榆泽。 铎月娘怕水,玉娘的水性却是不错,落水后,便紧紧的抱着铎月娘,铎月娘吓得大声呼救。只听得噗通、噗通,又是接连两声落水的声音,却是皮罗邆与益西也先后跳了下来。接着又有几个人跳了下来,船上的众人听到动静,急忙来救,两姐妹被救的及时,倒也没有什么损伤,只是湿了衣服。 两人搂抱着坐在甲板上,都惊魂未定。虽然没见到是何人,但是听声音也知道是谁下的黑手。纵然心里不愤,只怪两人大意,平时也不爱丫头婆跟着,这才着了道。 出了这一茬,几人都没了玩闹的心思,皮逻阁听了消息,急忙派了身边使唤的丫头,寻了几身干净的衣服,让铎月娘姐妹二人换,又是一番道歉的词。 铎玉娘如今见了但凡与彩凰有点干系的人,都觉得不痛快。但是多年的涵养让她也做不了泼妇,况且天气早已转热,二人穿得都单薄,如今被水打湿,身体曲线毕露,实在不能见人,皮罗邆和益西忙着救她二人,也没脱衣便跳了下去,如今四人都是湿哒哒的,也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忍了这口气,接受了皮逻阁的道歉,在他丫头的帮助下,胡乱的换上衣服。招来一条渔船,早早的回了帐篷。 姐妹二人回了帐篷,又换了衣服,打发丫头把衣服送了回去,这才觉得自在些。几人在帐篷里闷了一下午,等吃过晚饭,天渐渐黑的时候,篝火也熊熊的烧了起来,也带起了他们年轻的热情。 晚上的篝火晚会很热闹,其实这样的晚会已经举行好几天了,每年观音市的第一天就开始升篝火,只是今年因为延期的原因,到是一直热闹了七天,过了今天,她们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至于四月十五各部首领齐聚无底潭的事则不需要铎月娘费心,咩罗皮自然能打理好一切。 铎月娘和玉酿、益西、皮罗邆坐在篝火旁,听那些白白女用着白族的调对唱情歌,玩得到也热闹。玩的累了就回大帐喝酒吃烤肉,大帐的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到也不冷,她们四人席地而坐,一边听外边的人在唱歌调情,一边吃着东西。铎月娘向来酒量不好,喝的要少一些,烤肉却是吃了不少。半夜时分,玉娘喝醉了趴在益西的肩上,睡得香甜,益西也已醉趴在了桌上。皮罗邆也迷蒙着双眼,还在举杯喝酒,也是醉态毕露,许是有着心事,今天他喝的特别多。铎月娘寻了毛毯给他们几人盖上,晃着有些晕乎的脑袋,走出帐篷,抬头仰望天空,月亮只剩下了一半,散发着不明亮的光,挂在天上不愿休息。偶有几个星还不服气,努力的散发着温润的星芒,誓与月亮同辉。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阴谋 诡计 铎月娘看看三个醉趴下的人,她觉得酒气上涌,一时有些难受,便想多吹会风,醒醒酒。想着,便信步的走着。不知走了多远,离大帐有了一段距离,刚想回去,却见黄光一闪,好像是那年在云弄峰见到的那条黄金蟒蛇,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总觉得那蟒蛇或许和阿黑是一样的。都好奇害死猫,正在纠结要不要偷偷的过去看个明白,突觉后脖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铎月娘慢慢睁开眼,只觉得外头的太阳大得刺眼,她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嘤嘤的哭泣声。“好吵”铎月娘挤出一句,却被自己嘶哑的嗓吓到了。 哭泣的声音马上停止了,一杯水送到她的唇边,她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几口,要冒火的嗓才舒服了一些。她试着睁开眼,印入眼帘的却是玉娘红肿的眼睛。铎月娘不由一愣,嘶哑的问道:“阿姐,出什么事了?” 玉娘见她醒来,本是高兴的,然后笑容才到嘴角,又凝固了。她犹豫了许久才慢慢道:“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她向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什么事都写在了脸上。一起长大的相知,让铎月娘不猜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而且事情肯定与她有关。铎月娘抓着她的手,问道:“阿姐,告诉我吧,我没事!”着扯出一个笑脸,铎月娘想不看也知道,她现在的笑容肯定很难看,因为她看到玉娘依然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玉娘迟疑了一下,然后别过脸去继续哭。铎月娘也不催她,她知道玉娘总会告诉她的。过了半晌,玉娘才暂停了哭泣,抽抽噎噎的道:“五哥出事了,你也不见了人影,吓死我了。” 铎月娘拉起她的手,轻声道:“阿姐别急,慢慢。” 玉娘想了想,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道:“今天早上醒来,你和五哥都不见了,我们便到处找你们,结果五哥在蒙舍的大帐里。身边还躺着蒙舍的阿慈,两个人都衣裳不整。”玉娘有些不下去了。 铎月娘闭了闭眼,蒙舍终于动手了,选择在她们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动手了,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 “然后呢?”铎月娘无力的问了句。她应该已经猜到结局了。每个部落的大帐都分了好多顶的,首领、儿和女儿都是分开的。如果她没记错,此次蒙舍来了一个嫡女一个庶女,怎么她们的帐篷里就一个阿慈在。铎月娘走出帐篷的时候皮罗邆明显已经醉倒了,又如何能跑到她们的帐篷里去。 玉娘看了看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铎月娘淡淡道:“阿姐,你吧,我没事。” 玉娘咬咬牙,问道:“你怎么和皮逻阁搅在一起的,我们寻你寻到了中午都不见你,最后是他抱着你回来的,你的衣裳都破了,身上盖着他的长袍。”应该应该还有什么,玉娘却是不下去了。 铎月娘抚着额头,慢慢的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只记得自己出了帐篷,后来没多久,后脖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记忆定格在了最后的痛上。 铎月娘想了想,问道:“阿姐,皮逻阁是怎么的,你告诉我,一字都不能少。” 玉娘道:“还什么,抱你回来了,他人也晕倒了。不知道醒了没有。” 怎么会这样,铎月娘心里疑惑,却也不肯出来,只安慰着玉娘:“阿姐,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娘一听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她边哭边:“皮逻阁受了很重的伤,好好一个人命去了半条,这还没什么大不了,他早过他心仪你,如今他为你舍了半条命,你如何还能辜负?只怕此事容不得我们思量,要定下了,可你的性如何能屈于人下,为人妾室,况且,正室还是彩凰,我们自便与她不对付。” 铎月娘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见玉娘哭的伤心,只好笑着道:“好了,如今我安然无恙,阿姐应该高兴,如何还哭成这般!”着抬手去帮她拭泪。心里却是乱的很,她并不讨厌皮逻阁,但是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她也不稀罕。 玉娘听了这话哭得更是伤心,“你只道自己命保住了,便是安然无恙,你可知,现在外面都在皮逻阁为了救你,差点没命,都你应该以身相许。” 铎月娘心里大惊,不是才发生的事,如何传的如此迅速,眼见玉娘焦急,只能强打起笑容,道:“阿姐怎么如此焦急,以身相许不应该是我自愿么,我们大不了送些牛羊给他们,难道他们还会逼嫁不成?” “可不就是逼嫁,许多人见到他抱你回来的时候,你衣裳不整,身上裹着他的袍服,如今外边是什么话都有了。而且,你身上的荷包的在他贴身衣物里,大夫帮他检查伤口的时候掉了出来,而他的手帕在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里。如今我们是有口不清了。”玉娘忽然顿了一下,拉着月娘的手,悲戚的道:“月儿,此次你怕是躲不掉了。” 铎月娘却摇了摇头,“阿姐,哪有牛不吃水强按头的道理,大唐的公主还养面首呢,我还怕他们不成。” 玉娘摇头苦笑,“月儿,你想的太简单了,你可知,皮逻阁现在还是昏迷中,如果醒不过来,只怕会很麻烦。”玉娘的很隐晦,铎月娘却隐约听懂了,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皮逻阁那边明显的为了救她把命都搭上了,如果她还拒绝他,岂不是她冷血无情,牲畜不如。而所谓的信物,更是让铎月娘头疼,仔细想了一回,约摸是昨天落水换衣服的时候,不知怎的带回来了。一步错,步步错。悔呀!早知今年不来这观音市,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意外了。 “阿姐,阿爹呢?”铎月娘觉得这事只能自己解决了,父亲那里的压力肯定不,如若处理不好,伤了和气是,一旦引起战争,苦的就是百姓。 玉娘道:“正在蒙舍的大帐里,与他们商讨此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铎月娘急忙要起身,“阿姐,我想过去看看。” 玉娘一把按住她,“不行,你才刚醒,身体还没好,不能去。” “阿姐,”铎月娘也焦急了,事关她的终身,她如何不着急,“你让我去看看吧,不见到阿爹我心里不踏实。” 玉娘却是坚决的摇头,“不行,你现在养身体要紧,阿爹能处理的。” “可是……”铎月娘还想什么,帘一掀,时罗铎大步走了进来,见到铎月娘醒了,一抹喜色浮上面颊。 他大步走到床边,“月娘,你醒了,可还觉得那里不舒服?”开口就是关切的话,没有半句责难。 铎月娘想下床,却被时罗铎拦住,“先躺好,阿爹有话要问你。” 铎月娘点头,“阿爹可是想问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时罗铎点头,铎月娘想了想,实在想不起什么,只得摇头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们喝了酒,阿姐和五哥都睡着了,我想出去醒醒酒,也不知走了多远,好像看到一条黄金蟒蛇,也没看个真切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躺在床上了。” 时罗铎轻叹一声,“第二天一早,我们才知道你不见了,正在寻你,便见到皮逻阁浑身是血的抱了你回来,请了大夫来也不查看自己的伤,坚持让大夫先为你整治,大夫你无大碍,他便了一句,你无恙,他也放心了,便晕了过去。”时罗铎似乎不想在下去,但是事实容不得他不,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如今蒙舍到是大度,只皮逻阁心仪你,见你遇险,舍命救你也是应当。” 铎月娘冷冷一笑,“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把戏,他们所图也不过是那东西罢了,莫非他们还能把刀架我脖上不成。” 时罗铎也叹了一口气,“当年是阿爹大意了,早处理了那几个奴婢,也省了今日之祸了,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铎月娘斟酌了一下,“阿爹,皮逻阁可醒了,我想亲自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时罗铎无奈的点头,“如此也好,阿爹只心疼你年幼,可此事也只能你们自己解决了,毕竟外面人多嘴杂,阿爹也不方便太多。” 如此又耽搁了一日,铎月娘总算恢复了些,皮逻阁终于醒了过来。铎月娘接到消息,打整停当,便只身前往皮逻阁的帐篷。得了通报,铎月娘被请进了帐篷,彼时皮逻阁正歪在榻上,身上缠满伤布,也不知他到底伤了多少,整个人被裹得如木乃伊一般,纱布下还有隐隐的血迹,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铎月娘屈膝行了一礼,规矩的道:“铎月娘多谢三郎救命之恩!” 皮逻阁微微蹙了下眉,平静的道:“月娘无恙便好,只不知月娘得罪了什么人,竟被人如此暗算。”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婚事初定 铎月娘心里暗自冷笑,好个贼喊捉贼,此事怕是不不清了,便摇头道:“我自幼性顽劣,得罪的人多了去,一时也不好是谁要害我,左不过人在做,天在看,万事自有因果报应。”着悄悄打量皮逻阁的神色,只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此事不是他的暗中设计,一时也拿捏不准,只好岔开了话题,“不知三郎伤可好些了?” 皮逻阁微微点头,“有劳月娘记挂,已经好多了。”随即话锋一转,期期艾艾的了一句,“自那年在酒肆初见月娘便一直念念不忘,只好奇月娘到底是那家的孩儿,竟是如此的精灵可爱,聪颖慧杰。当年月娘的一个故事让我记挂了许久,可惜后来寻了许久都不曾寻到你,不想竟是,”道这里,他笑了一下,“是我愚笨了,我早该想到了,寻常百姓家的儿女,如何能与你相比。” 他拉拉杂杂的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想一个意思,‘我喜欢你,你怎么看而已。’铎月娘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淡淡的道:“承蒙三郎厚爱,只可惜铎月娘福薄命浅,今生只愿与一人相伴,携手共白头。三郎已有妻室,实在不是铎月娘的首选,我的丈夫必然只能有我一个人陪,他也定是那盖世的英雄,总有一天,他会架着开满山茶花的马车,越过苍山叶榆来迎娶我。” 皮逻阁神色黯淡了几分,他轻声道:“如此是我唐突了,月娘放心,此事我自会与父亲清楚,定不会让月娘难做。” 铎月娘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三郎了,只是与不都不要紧,三郎冒死救我于危难,实在无以为报,回去后定然每日三炷香为三郎祈福,已报三郎的救命大恩。” 皮逻阁凄然一笑,神情憔悴暗淡,“月娘何必如此与自己过不去,殊不知在我心里,你若安好,便是我的心愿,我只盼你能好好的,偶尔能想到我。”到最后仿佛伤了心一般,咳嗽几声,猛的吐出一口血来,吓得铎月娘手足无措的愣在了当场,也就呆愣了那么半秒的时间,回过神来,连忙大喊:“来人,快来人,快请大夫。” 眼见他身摇摇欲坠,一副要摔下榻来的样,急忙上前扶住了皮逻阁虚弱的身,拿手绢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迹。皮逻阁拉住她的手,笑道:“我便知道你对我并非你口中那么无情,相信我,我这里只有你。”着拉着铎月娘的手按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铎月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管换了是谁碰到这样的情况,搭把手很正常不过好不好,不管是谁算计了自己,名义上总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都吐血了,如何能不上前帮扶一把。正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倒杯水让他漱口,门帘一动,见到有人进来,铎月娘想抽身起来,这才发现皮逻阁把她的手握得死紧,却是抽不出来,心里暗叫不妙,又被算计了,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被算计了一次还傻傻的送上门让人家算计第二次。 一个丫头进得帐篷来,也没看个仔细,便“啊”的大叫了一声,然后红着脸跑了出去。 铎月娘暗叫糟糕,果然没多久,铎月娘与皮逻阁在帐篷里,手拉手的事就传得满天飞,从手拉着手开始到最后差点就是两人同榻相拥,姿势亲密。总的来就是郎情妾意吧。听到这些流言,铎月娘奇怪彩凰怎么不出来闹了,她来闹上一场该多好,后来才知道早在铎月娘落湖以后,她便被送回了垅玗图城。看来他们都算计好了,碰到的都是老狐狸呀,铎月娘第一次认命了。 当天晚上,铎月娘的婚事便被敲定了,玉娘来与她听的时候,气愤的道:“蒙舍实在欺负人,愿许你为妾。后来还是皮逻阁他心仪你已久,不能委屈了你,一定要许你平妻的位份,阿爹这才同意了。” 相比铎玉娘的气愤,铎月娘反而平静了许多,虽然她不在意名节这些事,西南夷对这些的要求也不是那么的严苛。可想到六诏最后的归宿,几个哥哥的结局。如今这结果,或许是她能帮几个哥哥的一个机会,便淡淡道:“阿姐,我本来就是庶出,做侍妾也没什么不好,如今这般也不错。好了,不哭了,当心眼睛肿了,益西心疼。”着铎月娘拿起手绢,轻柔的帮她擦拭眼泪。 玉娘焦急的道:“不好不好,我们一起长大,已经分开过一次了,我不想再与你分开。” 铎月娘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阿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迟与早的区别而已,我原过,五哥一日不娶,我一日不嫁。” 玉娘知道心急之下,自己失言了,急忙压低声音道:“益西他还有个表弟,性情脾气都很好,我原本打算回去就求了阿爹,我们一起嫁过去的,我不想与你分开。阿爹早过,你的归宿只能在浪穹或邆赕,别的地方都不是好去处,他们会要了你的命的。” 铎月娘摇了摇头:“怎么会,不过是藏拙和自保而已,有阿爹在,我会没事的。如今五哥有了妻人选,我左右躲不过去,迟早要嫁人,嫁与他也不错。”记忆里邆赕诏的妻好像叫慈善,看来这个阿慈还真是皮罗邆命中注定的妻,野史记载他们二人感情甚笃,如此这般也很好。皮逻阁更是南诏的第四代王,南诏国由他一手建立,若自己能与他经营好这段感情,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自己也能帮哥哥们上几句话,助他们躲过那个生命里的劫,或许也不是难事。如此想着,铎月娘更是释怀不少,虽然她是庶女,可她也希望能帮帮自己的亲人。 玉娘嗫嚅道:“阿慈姑娘愿屈身做妾。五哥…”她终是不下去了。 铎月娘低头思索了一会,不得其解,只问道:“我只是奇怪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玉娘歪着头想了想,也不出个道理来,只能道:“他们该不会是看上你的聪明伶俐了吧!” 铎月娘嘴角抽动了一下,终是扯出一摸微笑,淡淡的道:“这也不好。”想了想又问道:“五哥呢?他还好吧?” 玉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好,在你帐篷外站了一天了,饭不吃,话不,也不理人!” 铎月娘听到这话,暗叹一口气,便想出去看他,结果起的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身一软,玉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铎月娘的头结实的触在石板上,让她忍不住哀嚎一声。 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的闪了进来,抱起了铎月娘,然后轻柔的把她安置在榻上,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只认真的看着她,仿佛要看清她的灵魂一般。 铎月娘不安的缩了一下,低声问道:“五哥,你还好吧!” 皮罗邆唔了一声,在她床边坐下,半晌才轻笑道:“好与不好不都这样了。”笑容的苦涩一点点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他想了想继续道:“我许了阿慈妻位,蒙舍也许了你妻位。如此也算公平了,我的妹妹岂能屈居人下。”他把妹妹两个字咬得极重。 从第一次见面,他一直都喊她月儿,今天妹妹二字从他口中出来,竟然是如此的陌生。铎月娘心里有几分苦涩,更多是是无言的感动,他竟然连位份都替她想到了。心里的愧疚涌了上来,不禁道:“五哥,对不起!” 皮罗邆笑了笑,笑容落寞而又凄凉,他低声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 不知何时,玉娘悄悄的退了出去,把帐篷留给他们俩话,皮罗邆道:“我过要等你,可我却永远都不可能等到你,为什么我们是兄妹!”惆怅涌上心头,是啊,如果他们不是堂兄妹,或许这故事可以有另一个结局。 铎月娘心中大骇,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他也有这样的念头。一直以来,皮罗邆对她的好,她都以为那是哥哥对妹妹的关爱。事到如今,只好压下心里的情愫,轻声道:“我们本来就是兄妹,最亲近最要好的堂兄妹!”铎月娘在服他,也是在服自己。其实铎月娘心里是知道的,他沉默的性,寡言的脾气,帅气的外形,还有一直对自己细心的保护,都是前世的她的择偶标准。如今碰上了却隔了一层堂兄妹的关系。其实铎月娘也抱怨过老天的安排,但毕竟只是想想罢了,很快也就坦然了,不想皮罗邆竟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是啊!”皮罗邆低叹一声,满腔不出口的情意,最后化为一句,“月儿,我不能在等你了,但是我永远在你身后,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我了,你只要回头,定能见到我。” “我知道,五哥对我最好,从今以后,你我都要保重自己,不管碰到什么困难,都要好好活着。”铎月娘道。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莫名的陪跪 “自然,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皮罗邆答道,“月儿,你的手镯可否借我一看?” 铎月娘有些不明所以,到手镯,以前他送的羊脂玉镯因着意义不凡,铎月娘也不方便戴,手上只有昭觉寺带回来的息魂,因着镯取不下来,所以一直戴着,她捋起袖,“五哥可是要看这镯。” “嗯”皮罗邆应了一声,仔细的打量着镯,“还好没记错,你看我手上的镯与你的可像?”着也捋起了袖,一只银镯露了出来。上面一条条蛇互相缠绕着,扭成了一朵朵枝叶相连的山茶花,镂空的纹饰与铎月娘手上的镯一般无二。 铎月娘心里疑惑,不明白皮罗邆意欲何为。皮罗邆解释道:“日后若有人问起这镯的来历或向你讨要,你只是我们儿时一起设计,亲手打制的,只此一对,你一只我一只,不能送人,可记下了。” 听他解释完,铎月娘终于明白来的皮罗邆的心思,这只镯来路诡异,而且取不下来,若别人问起,或许可以搪塞一二,可亲密之人问起,到底不好实话,如此倒也解决了了镯来路的问题,便点头应下了。 晚上,时罗铎来到铎月娘的帐篷,支开了玉娘,他的手抚上铎月娘的发,铎月娘的脸,最后停在了她的脖上,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触着铎月娘的肌肤,一片冰凉,他的大拇指就停留在铎月娘的喉珠上,上下滑动。第一次,他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犹如地狱吹来的风,他低声道:“为什么蒙舍愿意许你平妻之位?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 铎月娘呼吸有些困难,勉强吸入一口气,道:“那年在山上我外出挖野菜,碰到过他,他他叫杜朝许。” 时罗铎怔愣了片刻,平静的问道:“他认出你了?” 铎月娘道:“哥哥结婚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只是我没承认而已。与他们起无底潭时,我是算准了他不敢承认自己是杜朝许,才故意那么的。”六诏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他在错误的时机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自然不敢乱话。 时罗铎的拇指在她的喉咙上僵持着,只要再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喉珠,甚至要了她的命。铎月娘不明白出了什么变故,她只是清楚的感觉到时罗铎的杀意。然而时罗铎好像有着什么顾虑,所以一直没有下杀手。他在迟疑,他在犹豫,铎月娘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挣扎。也算是铎月娘命大,时罗铎向来宽厚,对铎月娘也是疼爱有加,如果换了是别人,没利用价值的庶女,死一车都不可惜,她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时罗铎纠结着,手指上的力道在一点点收拢。铎月娘感受到了窒息,可她仍倔强的看着时罗铎。她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个宽厚温和的父亲,他能对她下手,自然有要下手的原因。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铎月娘觉得晕乎乎的。她不畏惧死亡,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帘一掀,灼热的火光毫不掩饰的挤了进来,刺得铎月娘眼睛生疼,一个修长的身影带着火光是热度,跑进了帐篷,跑进了铎月娘的生命。他用力的掰开时罗铎的手,声音有些不稳的道:“叔叔,我父亲有要事相商。” 时罗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脸上的情绪瞬息万变,诡异得让铎月娘捉摸不透。半晌他轻叹一声,似松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铎月娘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她清楚的知道时罗铎不愿意杀她,虽然她不知道时罗铎的杀意从何而来,可能把时罗铎逼到如此境地,估计还是与那个东西有关。“唉!”铎月娘轻叹了一口气,感激的唤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应了一声,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气息未稳。显然一路赶来,估计也是被吓到了,良久才低声道:“有我在,月儿别怕!” 铎月娘含泪点了点头,“我不怕!五哥,为什么?”铎月娘疑惑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什么都别问,你也不需要知道,我会护着你的,相信我。”皮罗邆保证道。 “嗯”铎月娘用力的点了点头,皮罗邆的回答让铎月娘更是肯定了心理的猜测。如今六诏关系微妙,时罗铎如此选择,铎月娘也不生气。她是第一出火药配方的人,如今时罗铎是唯一的知情人,铎月娘的出嫁,表示他把配方送了出去,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铎月娘一直奇怪皮罗邆如何能那么快的赶来,后来皮罗邆悄悄的告诉她,是玉娘见时罗铎神色不对,第一次与月娘话的时候把她撵了出去,放心不下,便找了皮罗邆。睿智的皮罗邆立马想到了什么,急忙跑了过来,这才险险的救下了铎月娘。 接下来的回程一切都很顺利,皮罗邆一直送铎月娘回了浪穹。虽然还未曾及笄,可玉娘与益西情投意合,时罗铎也不愿驳了玉娘的意,扎西尼玛早早准备好了哈达、茶砖和盐,派人一路快马送到了浪穹,定下了玉娘与益西的亲事。皮罗邆的亲事也在不久后被敲定,蒙舍的阿慈是个胆又害羞的姑娘,虽然一直都不合皮罗邆的心意,只是被人算计,发生了那样的事,总要给阿慈一个交代,所以皮罗邆本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此事便丢给了咩罗皮处理。铎月娘与越析的彩凰同时做了炎阁的平妻,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从下变有仇怨的两人,如今竟成了一家人。 铎月娘知道自己将来有的乱,也是一阵唉声叹气,只觉得未来一片惨淡。她与皮逻阁的婚事到是一波三折,波冲的刁难,时罗铎的故意为难,蒙舍都一一接招,在几经奔波来回后,彩礼敲定为,百张波罗皮,猪、牛、羊各一百,再加上各色彩衣、饰品、头面、以及糖、茶、酒水等,都备了过百的数目,这样的排场直接压了彩凰一头,气得彩凰又是哭又是闹,波冲也出兵与蒙舍打了几次,随着彩凰的情绪被皮罗阁的温言软语安抚了下去,波冲也消停了下来,这场被算计的婚嫁也终于被敲定。 最搞笑的要数蒙舍二郎,听他去求盛逻皮要求娶铎月娘,被盛逻皮一顿呵斥,最后抽抽噎噎的哭了几天,闹着绝食,要了了此生,无奈之下,盛逻皮只能退而求其次,答允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才恢复了正常。至于他想做的事,估计也是姑娘家的赏花绣朵之流了。 此事传到浪穹,铎月娘她们也只当了个笑话来听,终究事成定局,她们谁都没逃掉。最后最幸福的或许也只得了玉娘一个而已。此次观音市一行,有人欢喜有人哀,真是烦恼未去又添新愁,如此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几个人原本商量好的游玩的事也不了了之,只余了满腔的遗憾。 回到浪穹,铎月娘被罚去了祠堂思过。她在祠堂里跪了三天,绵绵春雨带了春天的微凉,轻柔的飘洒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张秀红着眼睛来祠堂接她回去。彼时铎月娘泡在浴桶里,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的想歌唱。张秀在她旁边轻声着,声音依然轻柔婉转,温暖如三月清风,“五郎在你父亲的书房前跪了三天,绵绵细雨也下了三天,时断时续,那就以个愁呀,雨丝打湿了他的衣服袍,大郎和玉娘也去陪跪,最后他们三人都昏倒在书房前。你父亲怕他出了事不好向你大伯交代,也心疼大郎和玉娘。才答应放你出来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今天发生的事,别忘了你的兄弟手足。” 铎月娘心里一痛,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刚才的舒适全都消失不见,耳朵只剩下那几个字“五郎在你父亲的书房门口跪了三天,被雨淋了三天,大郎和玉娘也去陪跪,最后他们都昏倒了。”铎月娘腾的从水桶里站了起来,不料跪的太久,膝盖早已肿胀,又无力的跌坐了回去。泪水顺着脸庞一滴滴滑落,掉进浴桶里,和着氤氲的水蒸汽,却是再也分不清什么是水什么是泪。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出声来,呜咽的问张秀:“娘,我想去看看五哥,我想去看看哥哥姐姐。” 张秀含了泪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一场错过了的缘分罢了。” 铎月娘只低声呢喃着:“我只想去看看他们,他们安好,我便心安了。” 张秀温柔的道:“先休息一晚,明天在去吧,你现在脸色不好,他们看了会心疼的。” 铎月娘终究还是没有见到皮罗邆,第二天一早,他便回了邆赕,不曾向以往一样来与她道别,只留下一句嘱托,“让月儿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传话的丫头的机械的重复着皮罗邆的话,学不来他语气的深沉和情深,铎月娘听着,感动之余不由又添了几分失落。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新婚之夜 罢了,终究是一场错误的缘分,错了便错了吧。铎罗望和玉娘悉心调养了几日倒也恢复了过来,他们来看铎月娘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一直我们都好好的,真好! 铎月娘看着他们两人,一直追问皮罗邆为何跪在父亲的书房外,两人却是一头雾水的回答不知道。 铎罗望道:“我看到五郎跪在哪里,只想着应该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四人里五郎最是聪明睿智,他下跪肯定有他跪的理由,你在祠堂里跪着,我们本想来问你,可惜父亲派人守着,我们进不去,索性便去陪着五郎一起跪了。” 玉娘道:“我看到你被罚跪,两个哥哥也去跪着,便跟着跪了,想着我们过同荣辱、共富贵、死生与共。你们都跪了,没道理我不跪。” 了半天却是都不知道为何要跪,为何而跪。铎月娘也很是疑惑,按理在观音市时罗铎都没有动手,再不会威胁到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安慰着他们没事便好。 四月十三,父亲出门去了邆赕,铎月娘绣了个布偶,求着时罗铎给皮罗邆送去。时罗铎没什么,收下了布偶。等到四月十七回来,脸色更是阴沉。张秀便把铎月娘藏在绣楼里,让她不在时罗铎眼前露面。 后来与玉娘的闲聊中,铎月娘才得知,各部首领齐聚无底潭,所有人都被那里的蝴蝶惊呆了,先不蝴蝶的种类有多少,只那一串串咬钩连须如同一株株盛开的蝴蝶兰倒挂在潭面的景观便让他们目瞪口呆。若异香能引来蝴蝶,可谁能有如此本事让蝴蝶如此连成一串串的倒挂在潭面上,实在是天下奇观,最后无底潭直接更名蝴蝶泉,还纷纷约定,明年还要来此一观。波冲不放心,亲自在潭边守了几天,蝴蝶的确只留了三天,十四纷纷赶来,十五全部到齐,十六陆续离去,十七回复平静。证实了铎月娘所言非虚,都相信了铎月娘的话,此事便算是皆了过去。这样的结局在铎月娘意料之中的,玉娘问她怎么知道蝴蝶会来,铎月娘只含糊的道:“献祭的时候见过,因为神奇所以映像深刻便记住了,旁人都惧怕黑蟒所以不敢上去,或者是错过了时间所以不知道而已。” 玉娘便双手合十道:“感谢老天保佑,这些人真烦,还好你见过,此事算是糊弄过去了。” 铎月娘看着玉娘虔诚的样,心理暗自好笑,千百年后,蝴蝶泉举世闻名,关于红蝶泉的传更是脍炙人口,多少文人雅客都慕名而来,不少名人还留下了自己的墨宝。 这一年的时间很长很长,每一天铎月娘几乎都是掰着手指在过。嫂阿雅无事总过来找铎月娘闲聊,有意无意起那年碎石阻兵的事,都被铎月娘搪塞了过去。时间久了,阿雅也没了兴致,对铎月娘冷淡了许多。只有玉娘依旧陪着铎月娘住在绣楼,她们不能在读书写字,不能骑马打猎。她们的世界只剩下了那栋三层的楼,她们的天地只剩下了那悠远的蓝天白云,她们的视野只剩下了一池荷花几株绿柳。玉娘经常会感慨一句,“长大了真烦,大哥不能带我们出去玩,五哥也不能来了,然后嫂好奇怪,最后我们两只能呆在这里。烦烦烦!” 时间在无聊中流淌,不知不觉,三年过去,铎月娘和铎玉娘都已及笄,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褪去了青涩,真正的成长开来。 开元六年,八月中秋过后,玉娘戴上花冠,穿上了大红的喜服,脚踩红绣鞋,坐上马车,热闹的嫁到了远方,吐蕃的铁桥离浪穹不是很远,因着政治的因素却也是不清道不明。玉娘把民间里哭嫁的习俗演绎得彻底,那哭哭腔哭得施氏眼泪掉了几箩筐。当玉娘与铎月娘相拥而泣的时候,铎月娘知道,玉娘是真的不舍。她只是不想让亲人伤心,所以借着哭哭腔道别的时刻,把满心的不舍都放在了那些幽婉绵长的曲里。而在不久的将来,铎月娘也将彻底的与她各自天涯,一南一北。她在北,铎月娘往南,或许相见更难。都伤心的时候抬头看天,出嫁的时刻,谁不是几分难过,几分欢喜,还有几分忐忑呢。如此复杂的心情状态下,自然没有抬头看天的必要了。 玉娘出嫁后,阿雅也给浪穹带来了喜悦,继嫡女瑞莲之后,他们的嫡长在这个寒冬降生。嫡长的出世,让时罗铎阴鸷了许久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笑意。然而铎月娘喜悦的心情还来不及整理,蒙舍已经派人前来洽谈大婚事宜。 施玲儿和张秀每天都会来她这里坐坐,或许会闲话,或许指点她绣工。几年安逸平静时光的磨练,她也终于能静下心来绣出一朵美丽的山茶花。 玉娘离去了,府里陪伴铎月娘的人变成了贡秋卓玛,益西的表姐。起这个姑娘,铎月娘也是头疼,好好一个姑娘,只那么一眼,便对铎罗望上了心,当年被益西强行拉回了铁桥,如今借着益西迎亲的机会,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住进了浪穹府,只可惜铎罗望向往父亲与母亲的感情,不愿意纳妾,结果把一个好好的姑娘耽搁了。 贡秋卓玛也不介意,每日里陪着月娘一起做女红,赏花烹茶,她,“我便是喜欢了,得不到便罢了,难道让我远远的看着也不行吗?” 如此,阿雅更是如何看她都不顺眼,连带着也恨上了铎月娘,铎月娘笑笑,浑不在意,皮罗邆在咩罗皮的要求下,终于同意迎娶阿慈,铎月娘的婚期也近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婚期被匆匆的议定,皮罗邆于同年的腊月十二迎娶蒙舍阿慈,铎月娘心想他们应该是恩爱的,因为她记得邆赕诏的妻就是慈善夫人,这个阿慈应该就是慈善夫人了吧。 铎月娘于同月二十出嫁蒙舍,前后只相隔了八天。贡秋卓玛在苦苦等待了多年以后,还是被益西嘉措强行接回了铁桥,她含着泪对铎罗望:“我知道你个是君,只一心与自己的妻相伴,我不与你为难,我会在仙女湖畔为你祈祷,我祈祷你平安长寿,幸福吉祥。” 铎罗望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并不是这个姑娘不好,实在是父亲与母亲之间那温馨的情感让他向往,所以他选择辜负这个美丽的姑娘,或许有一天她会碰到比自己更适合她的人,他如此想着,依然选择了沉默。 皮罗邆大婚,铎月娘想去参加,却被时罗铎拒绝了。时罗铎只了一句,“你出嫁在即,还是在家里好生准备自己的嫁妆吧!” 虽然还是想去参加皮罗邆的婚礼,到底还是没能成行,本打算悄悄的溜过去,送个祝福,然而时罗铎早料定了她的心思,张秀一直守着她,竟是没了半分自由,只能无奈的看着窗外的垂柳,暗自寻思,等以后有机会了在补上。 铎月娘看着窗外的明月,此刻已是皮罗邆的大婚之夜,阿慈肯定会打扮的很漂亮,而且她的性也比较柔软,皮罗邆应该会欢喜吧。铎月娘把玩着手里的瑟瑟手串,那是她准备送给皮罗邆的新婚礼物。不觉已是深夜,铎月娘扭了扭脖,寻思着准备休息,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响。 如此深夜,是谁在外头,铎月娘疑惑的开窗,只见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修长身影正仰头看她。铎月娘对上他狭长好看的眸,不由大喜,刚要开口,就见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铎月娘心理欢喜,也顾不得其他,灭了灯,直接从窗台爬了出去,皮罗邆从外面接住了她。时已过,整个院寂静,只有月亮清冷的光,挥洒在地上,照着两人的身影。 铎月娘伸出手,如儿时那般牵着他的手,两只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都不话,牵着手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铎月娘从来都是好动的,儿时坐不住了,皮罗邆都会陪着她到花园里走走,那时她在一路蹦跳,数着一块块青石板,皮罗邆就在后面跟着,在她站立不稳或出状况的时候,及时的扶她一把。如今两人皆已长大,铎月娘自然再不会蹦蹦跳跳,皮罗邆却仍愿意一路陪着她。儿时的记忆在此时一页一页翻过,两个人都不话,静静的走着。惨淡的月光下,一对身影慢慢行走,有时挨得近些,有时又分开一些,唯一不变的应该是两颗从没远离过的心,一直都在一起。 不管多长的路都有尽头,无论夜有多深,总有黎明的时候,两人走的累了便随意的坐在地上,抬头看天,几片薄云飘过,月色有了一丝朦胧,今天是皮罗邆的新婚之夜,他不在邆赕陪着阿慈,却跑到了此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铎月娘不由想到了苏轼的词,有意劝慰皮罗邆。 “千里相思寄明月,想家了就来信,我们一直都在。”皮罗邆不解释,只淡淡的嘱咐了一句。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出嫁 “嗯”铎月娘点头应下,皮罗邆新婚之夜来看她,不会只这些无关紧要的,可紧要的却也是不能的,她心理明白。“五哥,送你的,我编织的玩意。”铎月娘云淡风轻的着,只有她知道,每一颗瑟瑟都是她亲手挑选,颗颗打磨的光滑圆润,色泽温润饱满,玉质通透,到也是瑟瑟里的上品,又让工匠拉了金线,仔细的编织,东西算不上价值连城,到底是她的一番心意,她只想把自己满腔的祝福由着这串手链全部送上。 皮罗邆接过,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心的戴在了手上。角落里,有厮在焦急的探头探脑,皮罗邆瞪了那厮一眼,取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包,打开是一幅画轴,递到铎月娘手里,“本不应该今天来,可过几天,也不知是否得空,送到蒙舍也着实麻烦,想着你应该会有礼物给我,我直接来讨要了,便一并带了过来。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铎月娘也跟着站了起来,“五哥不用送我,有事我会写信回来的。”铎月娘的是送亲之事,多年的默契,皮罗邆一下便了解了铎月娘的心事。 他回头细细看了她一眼,抬手在她鼻上刮了一下,“走了!”完大步的离去。 铎月娘抱着画轴,总觉得他离开的背影很是狼狈,可那又如何,他们早已注定没有结果,如今这样也很好,铎月娘安慰着自己。 原以为皮罗邆大婚之夜偷跑了出来,会闹些风波,可不知为何,此事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邆赕和蒙舍都没有什么反应,平静得那晚的一切犹如铎月娘的一个梦境。 出嫁的前夕,时罗铎把铎月娘叫进了书房,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纱灯,不甚明亮。他便隐在黑暗里,静静的看着铎月娘。良久才叹息一声,道:“蒙舍野心不,如果有一天我们站在了对立面,阿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实在下不了手取你的性命。” 铎月娘知道这个男人在纠结什么,毕竟碎石阻兵的事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是民间依然还有着流言蜚语。铎月娘仔细思量了一番,道:“阿爹留了我一条命,那我自然是要好好活着,不论以后发生什么,菩萨都不会显灵。”算是变相的给了承诺。 时罗铎轻叹一声:“月儿可曾想过,如果菩萨不再显灵意味着什么?” 铎月娘轻轻一笑,“不过是进退有度,明哲保身罢了,哥哥姐姐为我跪了三天,这份情谊我自然是死都不能忘的。况且我们兄妹几人一起长大,情谊不比旁人,阿爹和母亲待月娘也是疼爱有加,我如何能对你们举起屠刀,我宁愿赔了自己的性命,也定不伤三浪半分。” 时罗铎沉默了,良久才道:“蒙舍一直看不起你的出生,五郎也一直拖着他们的阿慈,蒙舍需要与邆赕的联姻,所以才做了妥协,亲自去了邆赕,五郎才不情愿的应下婚事。阿爹只想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是你的哥哥姐姐们为你争取来的。” 铎月娘一直不知道这一出,如今知道了也只能安慰自己,从史书记载来看,他们到底还是恩爱的,时间会淡化一切,改变一切,也会拉近他们的距离。所以她平静的嗯了一声,想到了那年跪祠堂的事,轻声道:“那年阿爹罚我跪祠堂,哥哥姐姐们来陪我,我们当时许下誓言,此生我们四人同荣辱、共富贵、死生与共,此誓言月娘致死不忘。” 时罗铎不料她们还有这一出,只静静的看着铎月娘,半晌才低声道:“如此也好,总算不辜负我对你的疼惜。去吧,好好休息,以后有什么难事只管来信,阿爹自会为你做主。记住了,你是我时罗铎的女儿,我的女儿只能做点苍山上的松柏,绝不是墙头的顺风草,宁可折,不能弯。明天…”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道:“阿爹不送你了。” 铎月娘点头是,想了想道:“阿爹对我的好,月娘铭感五内,请阿爹受月娘三拜,日后月娘不在身边,恳请阿爹一定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时罗铎微微颔首。铎月娘恭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临出门时,又想到一事便道:“蒙舍路远,山路艰险难行,哥哥便不用送我了。以后蒙舍来信,如果不是月娘亲笔,阿爹自不必理会。”铎月娘想到嫂不识字,读信写信都需要下人帮忙的事,想着以后或许自己会被监视,亲自提笔的机会估计是没有了,只害怕那几只狐狸在中间做什么手脚,故而才有此一。 送亲是这里的习俗,可蒙舍的那两只狐狸让铎月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提防他们。别人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后来皮逻阁解释的,那日夜色正好,他多喝了几杯,便出来走走,透透风,刚好看到铎月娘遇袭,所以偷偷跟了上去,趁人不备,才把她从歹人手里救下来,可惜在回来的路上,被他们追上,只能努力迎战,遗憾的是,自己学艺不精,虽然杀了歹人,却也因此受伤,命悬一线,实在汗颜。 可铎月娘知道他也是一只狐狸,那天的事谁能的清楚,她只需要知道她被算计了就行。时罗铎派了人去查看,也只找到了四个歹人的尸体,多的也查不出来,只能信了他的词,不了了之。 铎月娘蹉跎了三年才及笄,而早在三年以前他已经娶了越析的彩凰,就在一个月前才传出彩凰有了身育。铎月娘此时嫁过去,情况对她来还真的不妙。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原罗为何会滞留在蒙舍,但是她不想冒险,就让自己的哥哥安全一些吧。 对于她的要求时罗铎有一瞬间的疑惑,然而还是点头应允了,在她临出门的那一瞬才突然了一句:“月娘,好好活着。” 铎月娘身一僵,随即点头轻声道:“阿爹放心,我会的。”从她被算计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注定了波折。然而她们孩提时的誓言,哥哥姐姐为她的辛苦付出,皮罗邆对她的痴心一片,她对时罗铎的承诺,都让好好活着四个字成了她此生最难做到的事。 蒙舍来人,因为彩凰有了身孕,为了照顾她的情绪,皮逻阁不能亲自前来迎娶,派了皮逻岚来接亲。铎月娘也不在意,不过是个过场罢了。时罗铎到底还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是临时退亲已不可能,只能压下了脾气,打发铎月娘出嫁。 铎月娘一身大红的嫁衣,头戴了硕大的花冠,压得她脖都伸不直,拜别了父母和哥嫂,绿桃扶着铎月娘上了马车,一路的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向南而去。铎罗望带着刚满三岁的长女瑞莲共骑一马,一直送她送到了浪穹与邆赕的交界处。因铎月娘叮嘱过不用送亲,所以他们只好勒马,停在那里目送铎月娘的马车渐渐远去。 铎月娘本来不打算带上绿桃,她此去前路未卜,并不想带着绿桃涉险,一起长大的情分,铎月娘早已不把绿桃当下人看,这几年相依相伴的情分,让铎月娘觉得绿桃就是除了玉娘以外她的另一个姐姐。 而绿桃却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只从夫人把她指给月娘的那天起,生是月娘的人,死是月娘的鬼,此生便只陪伴着二姑娘,如果姑娘不要她了,她便找根绳了结了自己。 绿桃得那是一个凄厉决绝,看着绿桃一定要陪嫁的坚定表情,铎月娘只好在谢绝了府里给她安排的所有陪嫁丫头后,带着绿桃只身上路。 在马车里颠簸了一天,随意的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继续上路,铎月娘坐在马车里,早摘了花冠,释放自己受累的身。绿桃安静的坐在旁边,仔细的伺候着。铎月娘偶然心神一动,想到了皮罗邆,心想着他或许会来送她吧。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往外望去,只见一匹赤红的马儿,迎风打着响鼻,赫然就是皮罗邆的追风,他仍旧是一身黑袍,正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的马车走。铎月娘心里一喜,不管不顾的掀开车窗上的帘,与他遥遥相望。他也看到了铎月娘,唇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用唇形了一句:“月儿,我送你。” 铎月娘在家里的时候只是依礼拜别,并不曾哭,以前总觉得那哭哭腔只是有趣,并不曾学会,此时眼泪却争先恐后的往眼眶里涌,她抬头望天,使劲眨着眼睛。激动的情绪终于被控制,这才笑看着他,用唇形回他一句,“我就知道,五哥一定会来送我!” 几天不见,他更显清瘦,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失了灵魂一般,没有新婚之人的神采飞扬,只有那双狭长好看的眸依然坚定,在看到铎月娘的那一刻,闪烁着铎月娘看不懂的神采。 仿佛看懂了铎月娘的话,他眯着眸笑了,那笑依然如三月的春风,吹走了她身上的寒冷,她们便一路对望着,一路往前走去。一如孩提时,无话的两人便互相笑看着对方,不论看多久都不会厌倦。如此走走停停直走了一日,腊月的寒风刺骨,他身上有旧疾,铎月娘很是不放心,几次催他回去,他却依旧坚持送她不愿回去。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故事没有结局 如此缓慢的又行走了一日,终于到了大釐,他骑着马走到了交界处,登上了高高的碉楼,横身立马,一直站立在那里。微弯着唇角了一句,“月儿,别怕,有我!”算是与她道别。也算是他的保证,仿佛不管距离有多远,他都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护着她。 铎月娘的马车走出很远,她回身望去,只见他依然矗立在那里,一人一马仿佛成了雕像,寒风吹起他的黑色长袍,吹起了他的形孤影单。阿慈会对他好的,他慢慢会忘了她,忘了曾经的苦与乐,忘了那些相依相伴的日,他会有自己的孩,会有自己的责任,也会有自己的新生活,铎月娘如此安慰着自己。 点苍山十九峰十八溪,峰峰耸立,溪溪清透,她们终是无缘同游。回想最快乐的时光却忽然发现也只得了最初的那几年。而她和皮罗邆最煎熬的日莫过于山上的那大半年,最快乐的时光却也只得了那大半年。 走出了很远,只见那人依然站在碉楼上,寒风仿佛把他雕刻成了一个雕像,他就那么笔直的站着,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送她到蒙舍,又或是想用这个方式来为她保驾护航。 泪水一滴滴滑落,铎月娘终于还是亏欠了他太多。 第一次,他放纵着她的贪心,许诺欠她一块豆角糕。只是以后的日里,他们都无意提及那块一直没有兑现的豆角糕,仿佛只有一直欠着才能剪不断他们之间的牵绊。 第二次,铎月娘被罚跪祠堂,他悄悄给她送来吃的陪她一起跪,又欠下了一块豆角糕,铎月娘一直在贪心的索取,他一直包容的给予。 第三次,为了救铎月娘,他残了右脚,还反过来安慰她,其实不痛。 第四次,他睁着眼着假话,帮她遮掩,只因为他细心的觉察到她心里有一个不能出口的秘密,她不,他也不问,却没有在他们之间拉出遥远的距离。 第五次,他们一起当祭品,最后的时刻仍在思量如何保全她,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第六次,他冒着生命危险冲进蟒洞来寻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死其实也不是可怕的事。 第七次,…… 回想往事,才惊觉原来他一直在默默的保护着铎月娘,有明的暗的,原来不管什么时候,他从来都不曾离去。直到现在,铎月娘都没弄明白,当年她订亲以后,皮罗邆为何在父亲的书房前跪了三天,他为什么而跪,可铎月娘心里隐约觉得或许也是为了她。他一直用着自己的生命来护卫她,仿佛他只为她而活一般,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 铎月娘的马车越行越远,终于皮罗邆又一次成了她眼中的黑点,白蛮有哭嫁的习俗,女出嫁前都会用着特有的哭哭腔痛哭一场,玉娘出嫁时也哭得肝肠寸断,铎月娘没哭,这婚事本来就很勉强,所有人心里都不痛快。所以她坚持不哭,她要笑着出嫁,她要带着笑容迎接接下来的路。然而此时铎月娘却忍不住哭了,是为了心里那些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还是因为他是皮罗邆。铎月娘拭去腮边的泪水,她理不清自己的情感,只是轻声用唇形了一句:“五哥,珍重!” 突然就记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有一棵树爱上了马路对面的一棵树,当时她一直在想是否还有然后,其实这个故事没有然后,它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结果,没有未来,什么连理枝,什么比翼鸟都不过是求而不得时的童话。如果皮罗邆不是她的堂哥,她是否会毫无顾忌的与他在一起呢?答案她也不知道,慈善夫人才是皮罗邆的良配,如今阿慈已经陪着他了,只希望那一年能来的晚一些,让她能有时间多做准备,或许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偷梁换柱,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他们能一世安康。可惜世间没有如果,所以他们最终走向了各自的归宿。绿桃见车外风太大,怕铎月娘受寒,又轻声劝了几句,安抚着铎月娘不平静的心情。 正文 第一章 下马威 车轮滚滚,在崎岖的山道上留下深深的压痕,载着铎月娘一直往南而去。在浪穹十数年的时光,时罗铎把铎月娘保护的太好,让她忘记了人心的险恶。怀着几分憧憬,几分忐忑,她被马车载着驶向她人生的第二个开端。在西方的童话里,婚姻是幸福的开始,可铎月娘一直认为婚姻才是人生的开始,面对一个只见过几次的男,她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维系,她要如何才能与他携手一生? 迎亲的马队在路上走走停停,一路借道,出了石和诏,时间已经过了四天。为了不耽误吉时,她们马不停蹄的在山里绕行了两天,终于看到了一马平川的蒙舍川。从北边拱辰楼进了蒙舍城,二姑娘爬进她的马车,一双媚眼忧伤的看着她,做出一副凄苦的表情,“唉!好辛苦的跑了这一趟,把人都晒黑了,迎回来的美娇娘还是别人的,真伤心!”着,一双蓄满了泪光的美目怜惜的看着铎月娘,“也可怜你大老远的嫁到这个鬼地方来,以后若有了难处,只管遣了丫头来寻我,能帮上忙的,我定不推辞。”他到这里,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一甩手绢,“我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自求多福吧!”不等铎月娘有所反应便跳下车,扭着腰,婀娜的走远了。 唢呐声,锣鼓声,大号号都在努力的吹奏出欢乐的节奏,热闹的烘托出一种喜庆的味道。只是皮逻岚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铎月娘原本就忐忑的心更添了几分惆怅。她不知道前路如何,只一个彩凰,麻烦就不会少了。又或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她不求富贵荣华,不求权势滔天,她只求可以安生立命,平淡相守。 抬眼望去,只见一对威武的石狮耸立在门两边,正门为三间歇山式门楼,砖木结构,白墙灰瓦铜门。显得威严庄重,各种仙人走兽形态各异,稳稳的安置在瓦当上。仔细看来,各瓦当上又分别刻字,或图画。把精雕细琢的美,完美的压抑在了古朴中,算是低调里的奢华。 铎月娘看着紧闭的正门,停住脚步,不愿在往前一步。接新人的喜娘不由拉了一下,陪着笑道:“新娘快些走吧,远道而来,也是辛苦,快些随奴婢进去,莫要误了吉时,拜了天地,新娘也可以稍作歇息。” 铎月娘冷冷的瞥了那喜娘一眼,那冰冷的眼神让喜娘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她也不话,只静静的站着,绿桃上前一步,平静的问了一句,“蒙舍诏这是何意?既已许了我家姑娘妻位,为何不开正门,只开偏门?莫非蒙舍诏,费尽心思求娶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我家姑娘吗?” 喜娘心里一个咯噔,看不出只一个丫头都有如此脾气,这个庶女只怕不好对付,只得心的陪着笑脸,催促铎月娘快些往里走,“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还是莫要使性的好,误了拜堂的时辰,可是大大的不吉利,还是随奴婢快些进去吧。”蒙舍许了她平妻之位,却开个偏门让她进,这算怎么回事,如今这喜娘竟然还铎月娘挑刺,使性。 铎月娘只觉得好笑,左右好的坏的都让她们了,索性淡淡的了一句,“误了便误了,吉利与否不都算在蒙舍的头上吗,影响不了浪穹。我如今还未进门,算不得是蒙舍的人,自然与我不相干,左不过是别人家的事罢了!”随即喊了一声,“绿桃,既然蒙舍没有诚意结亲,我们回吧,这亲不结也罢。” 喜娘以及一干来迎亲的人都急了,急忙拦住铎月娘的去路,哀求道:“姑娘莫要任性,好歹到了家门口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这可是会让人笑话的事,姑娘以后还要做人的。” 铎月娘淡淡的瞥了那些人一眼,“如何做人是我的事,妨碍不了诸位。”完坚持要走。 一个喜娘见状,大着胆了一句,“姑娘如此任性,就不怕被世人笑话,以后孤苦一身?” 铎月娘淡淡撇了她一眼,“与你何干!”顿时把那人还想的话都噎了回去。 下人们见铎月娘倔强,拦不住,早有机灵的跑进府去回禀。听到消息,盛逻皮思绪一转,沉稳的了一句,“开大门,三郎你亲自背她进来,今天不论她有什么要求,全部应下。” 夫人张氏冷哼一声,“不行,庶女没有资格走大门,她想进我蒙舍府,只能走偏门,夫君要开大门,便先休了我。” 盛逻皮有些无奈,了一句,“夫人,莫要因失大。此次若不是三郎随机应变,只怕这只鸭早飞了,如今已经到了门口可不能再错过了。”他这个夫人对庶女的心结只怕是永远无法打开了。然而不论张氏如何蛮横,他能有今天,张建成居功至伟,他却是不能不给这个大舅面的,只得压着心底的不快,好声安抚着。 张氏讥笑一声,“一个庶出的贱丫头而已,能有多大能耐。”眼见盛逻皮没反应,又拿出手绢抹眼睛,“当年若不是为了三郎,我伤了身,好歹再生个女儿也贴心些,如今阿雅和阿莹都嫁人了,我是连个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一边一边用眼角偷看着皮逻阁的反应。 皮逻阁在一旁也是抹了把汗,他的母亲对庶女的成见不是一般,庶女就是她心里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眼见要误了时辰,急忙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母亲,在孩儿心里是最亲的,只是这女有些特别,为了得到她,孩儿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如果然她就这般飞了,着实可惜!”。 张氏扭过头,“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要我,肯定是假的,如果她真是那人,浪穹蔫能把她拱手相送,只怕早借了她的法力打过来了,还能安稳的呆在哪个穷山沟里?” 皮逻阁点头,“母亲教训的是,只是从孩儿这些年的追查结果来看,她很可能是,或许浪穹有什么顾虑也未可知,如今不怕娶错,只怕错过。” 盛逻皮也附和着了一句,“三郎的是,夫人莫要在此时坏了我们的盘算,只要她进了进了这门,以后戳扁捏圆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眼见张氏眉头舒展开来,这才朝着皮逻阁递了个眼色,“吩咐下去,开正门,三郎,你亲自把她背进来,不能因失大,快去!” 得了盛逻皮的吩咐,皮逻阁急忙起身,奔了出去。张氏还想要阻止,盛逻皮先她一步,“夫人,一切等她进了府在。”完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张氏愣了一下,这才不甘不愿的扭着身坐到了一边。 皮逻阁来到照壁下,远远便见到铎月娘在门口闹着别扭,只得又抹了一把冷汗,上前几步。拱手作揖:“阁来迟了,月娘见谅。” 铎月娘见他终于出来了,冷哼了一声,也不话。还没进门就给她来个下马威,想打压她的威风。来实在可笑,蒙舍诏虽然称霸一方,可铎月娘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主。虽是庶出,可她代表的是浪穹,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岂能任人揉捏,何况还没进门就想给她下马威,实在可笑至极。 在见到皮逻阁出来的那一瞬间,铎月娘的心情很是复杂,如果他不出来,她便有借口不嫁,就这样与一个只见过几次的人结亲,让她心里很是不情愿;然而想到她嫁的对象是未来的云南王,一统六诏的霸主,又让她对他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就在铎月娘纠结中,皮逻阁转过身,背对着铎月娘,微弯下膝盖,道:“阁因故未曾亲赴浪穹迎娶月娘,月娘一路辛苦了,我背你进去。”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字字清晰的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围观的人们一时忍不住都起哄叫好。 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人,铎月娘眼见正门已开,也歇了闹事的心思,左右她是不可能回去了。只得微红了脸,上前两步,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皮逻阁伸手过来,稳稳的背起了她。铎月娘红着脸,轻声了一句,“投我以木,报之以琼琚。” 皮逻阁微微一愣,“月娘在什么?”周围起哄的声音太大,他竟是没听清楚。铎月娘也不愿在话,只盼着能用真心换真心。 皮逻阁背着铎月娘,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着。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一个背,让她踏实放心,如果可以选择,她是否愿意一生不嫁,就与那人如此相望呢?如今这个背也很平稳,可是她的依靠?她能否安心的依靠? 进了大门,穿过游廊,然后是二门,经过花厅,最后来到了大厅。皮逻阁放下她,铎月娘的脚终于踩在了红毯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喜娘把红绸塞进了她的手里,随着司仪的指示,铎月娘按照礼仪机械的与皮逻阁拜堂。 她觉得自己在完成一个任务,与皮逻阁拜堂,或者联姻就是她的任务,她带着和平而来,带着希望而来,可她不知道对面的人能否给她想要的答案。礼成之后,又被闹哄哄的送进了洞房。到了洞房门口,几个喜娘拦住她,让皮逻阁先进洞房。 正文 第二章 难难难 这边有着抢先进洞房的习俗,寓意谁先进洞房表示以后谁当家作主。皮逻阁却出乎众人意料的伸出手,不顾众人的起哄,拦腰把她抱了进去,又引起众人的一阵起哄叫好,铎月娘不习惯被人如此对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皮逻阁用自己的行动向铎月娘证明他对她的重视,铎月娘也被他的举动羞红了脸,不敢看他。进了新房,铎月娘的手缩在宽大的袖里,攥紧了拳头,她不能把她的紧张表现出来。只能挺直着腰,端正的坐在床上,绿桃不知道被他们安排到了哪里。房间里只有喜娘陪着。屋外清晰的传来鼓乐声,宾客的祝贺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嘈杂。因着她不要送亲,那里没有她的亲近之人。邆赕只象征性的派了李德送了贺礼过来,施琅诏虽然来了施望欠,虽然他也是她的亲人,却是比不上浪穹来的亲。铎月娘也不介意,她只求她的亲人能够安好,如此足矣。 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闹哄哄的声音传来,是他来了,还好来的不只他一个。铎月娘有些莫名的紧张,把手握得更紧,心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几乎要从嗓里跳出来。铎月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也无暇去理顺那些纠结成了麻花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个她名义上的夫君,曾经让她心动却不曾走进她心里的人。 皮逻阁好像有了几分醉意,脚步时轻时重,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那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让铎月娘又一瞬的恍惚,仿佛是那人。接着房门被打开,一群人闹哄哄的挤了进来。铎月娘不好意思正面看来人,只能眉眼微低,看到一件大红的喜袍下露出黑色的靴尖,上面用金线绣着些细密的图案,因只露出一点点,她看的也不是很真切,竟看不出绣的是什么花样,一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一般。 随着他的走动,那些繁复的花纹时隐时现,衣袂飘动,带来了的风里有着醉人的酒意。 皮逻阁在喜娘的安排下,坐到了她的身边。喜娘上前,笑眯眯的着一些祝福的话,皮逻阁大方的给了打赏,喜娘便笑开了眉眼,又是一长串的祝福语,然后才躬身退了出去,同时把想进来闹洞房的年轻都带了出去。新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耳边有着平稳的呼吸声,铎月娘转头迎上了一双温润的眼睛,有些不习惯如此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想离他远一些,不想裙摆被他压住,移动不得。想低下头,性里不服输的影又跑出来作祟,索性倔强的与他对望。 皮逻阁含着笑意,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这个倔强的女,深邃的双眼似乎要把铎月娘的灵魂都勾引进去。终于铎月娘还是低下了头,心里暗自嘀咕‘这狐狸的眼睛长的真好看。’ 皮逻阁凑近了一些,低声在她耳边了一句,“月娘可满意为夫的相貌?”话语里是满满的调侃。 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畔,铎月娘不自觉的动了动身,离他远一点,她不习惯与他如此亲近。 皮逻阁轻笑一声,又凑近她一些,铎月娘不由在往外挪一些。“心,”随着提醒,皮逻阁已经伸手揽过她的腰,“月娘是怕为夫吃了你吗,在过去可是要掉下去了,还是不满意为夫的长相,所以要离我与一些?”着轻笑了起来。 不得不,皮逻阁长相俊美,温文儒雅,也是个谦谦君,笑起来也很好看,只不知为何,铎月娘又想起了那双狭长的眸,不知那天他冻坏了没有,心里不由有些慌乱,只得胡乱的答了一句,“差强人意。”耳边又传来了皮逻阁低低的笑声。 铎月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了什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经话吗?” 皮逻阁眼见铎月娘有些微恼,知道她还不习惯,也不勉强她,站起身来,到桌边倒了合衾酒,正要与她对饮。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骚乱,几个少年带着些微的酒意跑了进来要闹新房。皮逻岚也喝了不少,媚眼如丝的看着铎月娘,笑道:“三弟,我辛苦跑了这一趟,把我都晒成黑炭了,我要先看看新娘,你不许拦我。”着,也不管皮逻阁答应不答应,直接跑到铎月娘前面,因他喝了酒,步伐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慌乱中抓了铎月娘的袖一把,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皮逻阁急忙过来,扶了他一把,“二哥担心些。” 皮逻岚磨蹭了半天才爬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地板谁铺的,真该拉出去打死了才好,害我都走不稳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他喝多了,走不稳路还赖地不平坦。皮逻岚摇头不承认,“没喝多少,我怎么可能喝多了,不信还可以陪你们喝到天亮,就瞎。”一边着一边媚笑着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怎么这地板一点都不平整,那些人肯定是偷懒了。明天,明天一定要把他们拖出去打死。” 众人都笑看着皮逻岚,只觉得这二姑娘耍酒疯也别有一番风韵,只有铎月娘不动声色的收了收袖。 在喜娘的帮助下,那些少年如来时一般风一样的又散去了。新房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皮逻阁一直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铎月娘,一时无语。良久,他走向桌,端起刚才倒好的酒。他刚端起酒杯,刚被关上的门又被急促的拍响,一名女的声音在外急促的响起:“姑爷,我家姑娘身体不舒服,请姑爷赶快过去看看。”有婆上前阻拦,却也拦她不住,拍门声连续响着,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一副不得到答复不罢休的架势。 皮逻阁好看的眉微蹙,淡淡的问道:“门外可是柳香。” 得到了回应,门外的人终于不在急促的敲门,音若黄鹂,明丽的答道:“是奴婢,我家姑娘身体不适,请姑爷快些过去看看吧。” 皮逻阁眉头皱起,略微思量了一下,歉意的看着铎月娘,“彩凰刚有身孕,还不足三月,胎儿不稳,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且去看看。”也不等铎月娘回答便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加了一句,“等我回来。” 铎月娘见他要走,心理松了一口气,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是铎月娘平淡的反应让他不满意,他想了想又折转回来,上前两步,伸手搭在了铎月娘的肩上,目光与她相对,郑重的了一句,“等我。” 铎月娘只得含着浅笑,微点了点头。他终于不再话,转身大步离去。门重新被关上,一会的功夫脚步声便远了。两杯来不及喝的交杯酒静静的躺在桌上,实实在在的提醒着铎月娘,她的丈夫在新婚的夜里被人请走了,他们还没有喝交杯酒,那么这个结婚的仪式是完成了还是没完成呢? 门外喧嚣震天,觥筹交错中是蒙舍走在强大的路上;门内,落针可闻的寂静清冷,如同浪穹的偏安一隅。同一片天地间,两种不同的氛围,让人忍不住唏嘘。 铎月娘静静的坐着,看着被红色渲染的新房,虽然红色很喜气,不过此时落在铎月娘的眼里,也不过平添了几分刺目。她从一个熟悉的环境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找不到那些熟悉的人,甚至找不到她的陪嫁丫头。皮逻阁的离去,也让她暗自松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只接触过两三次的人,她甚至连他多大,有什么喜好都不清楚。这是一场豪赌,一场用一辈为赌注的赌博。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今年才十五岁,想想前世,十五岁她在做什么,好像刚好初中毕业,还是无忧的年纪,哎! 铎月娘走到桌边,看着满桌的、栗、枣、桂圆,更是一阵无奈,因为彝族一直有虎妻的传,新娘出嫁的当天有饿食的习俗。所以从今天早上起,她就不被允许吃饭,一整天也没喝一口水,然而此时,桌上的东西没一样能果腹。 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也不管什么禁忌和习俗,想着左右无人,便在桌边坐下,随意的捡了些胡乱的吃着,若有人问起,大不了推到那人头上去。她是真的饿了,可惜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没半个人问起她的温饱问题。按照这里民间的习俗,新娘出嫁当天,一天不能吃两家饭,她饿了,只能吃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可惜绿桃不知被打发到了何处。有心想询问一番,也不知该找谁。只这半天的功夫,铎月娘就感觉了一个字,难!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绿桃。她双眼微红,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手里捧了一壶茶,是铎月娘当下最需要的。 铎月娘却顾不上,急忙问道:“桃,你上哪里去了,我都找不到你?”虽然是问句,可铎月娘心理清楚,绿桃肯定是被为难了,这丫头从伺候自己,天大的事都没有自己的事大,她不会无故离开自己,肯定是被别人欺负了。 正文 第三章 不按常理 绿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进了府,姑娘刚进了洞房,便有麽麽前厅伺候宾客的人手不够,要奴婢去帮忙。奴婢自己是姑娘的人,只听姑娘的,谁知那麽麽竟,什么姑娘的人,姑娘进了这府里,也是府里的人,都要听夫人的,如今前厅人手不够,一个丫头都使唤不得么?奴婢心想姑娘初来乍到,不能给姑娘惹事,所以跟着去了。” 虽然她的轻描淡写,真实的情况或许比这要复杂许多,眼见铎月娘面有不悦的微眯起了眼,急忙补充道:“后来,二郎见到奴婢,奴婢是姑娘的陪嫁,自然是要跟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如何能去前厅伺候那些臭男人,莫非府里这么几个人手都没有吗,把管家臭骂了一顿,管家才赶紧让奴婢过来伺候。” 铎月娘冷哼一声,“他们还真够本事,这下马威一出接一出,的确威武。”事到如今,已是无法改变,铎月娘好后悔,当初就该心狠一些,不该带了这丫头来。即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自己一个人跳了便跳了,何必再搭上这丫头。 绿桃有些紧张,“姑娘,奴婢以后该怎么办。”她想起自己刚刚苦苦哀求半天却没人理她时的绝望。 铎月娘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样的结果我在出嫁前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还不算太坏,无妨。以后再有人胡乱指派你做什么,你只,要先回了我便是。” 绿桃点头,“奴婢跟了姑娘十年了,要让奴婢离开姑娘,还不如给奴婢一刀来的痛快些。奴婢这辈死活便跟姑娘一起了,只听姑娘一个人的话。” “桃,”铎月娘叹息一声,“你的忠心我知道,可我现在除了忍,什么都不能做,以后可能会更苦,你怕吗?” 绿桃坚定的摇头道:“奴婢不怕,只要能和姑娘在一起,刀山火海,姑娘敢去,奴婢也定然敢去。” “好!”铎月娘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以忍为主,凡事都让着那边,没事尽量别和她们碰头,省得麻烦找上我们。” 绿桃不解的看着铎月娘,还是点了点头。她的记忆里,铎月娘一直都是个瑕疵必报的主,她的字典里几时有过‘忍’字。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铎月娘也收敛了锋芒,她只想平静度日,静待那一天的到来。 铎月娘看着她端进来的茶壶,问道:“二郎让你送来的。” 绿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袖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递到铎月娘面前:“还有这个。” 打开纸包,却是一包点心,是用面粉做的一些奇巧的糕点。铎月娘也摸出了袖里的纸包,是二郎摔倒的时候,趁乱塞她袖里的,她打开来,里边也是一包点心。铎月娘心里疑惑怎么送了自己一份,还让绿桃带一份过来。心思一转,明了了过来,笑道:“二郎有心了,看来我们主仆今天是不用挨饿过夜了。” 绿桃笑道:“他竟然有这么灵巧的心思,连我们没饭吃都想到了。奴婢觉得这蒙舍府就他一个人活得真实,别的人都不实在,”绿桃了比划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奴婢觉得他们都不是他们。” “带了面具是吧?”铎月娘笑了,“都是些狐狸,只怕我们以后话做事都要心了,省得那天不注意着了他们的道。” 绿桃点头应下,狐疑的问了一句,“姑娘,面具是什么东西?” 铎月娘愣了愣,胡乱的应付了一句,“改天做个给你玩儿。” 着话,她们俩就着茶水,吃着点心,又吃了些,果。倒也吃了个七八分饱。铎月娘不雅的伸了个懒腰,对绿桃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早点睡吧,女人可不能熬夜,会老的快。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就没睡个安稳觉,可累死我了。” 绿桃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不等姑爷了么?” “等他?”铎月娘挑眉想了想道:“他今晚回不来的,我们先睡。”一路的舟车劳顿,到了蒙舍城又是乱七八糟的一天,铎月娘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头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且一夜无眠真正的养了精气神。 其实她心里此时到是对彩凰有了一丝感激,只盼着她天天把皮逻阁拉走了才好,铎月娘实在没有嫁人的心里准备,理解不了先婚后爱的感觉,能拖便先拖着吧。 铎月娘是被第一声鸟啼吵醒,她翻个身,想再睡会,然而感觉不对。她闭着眼睛,想着是哪里不对。蓦地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人了,就在昨天。而她今天要早起去给父母长辈磕头,送上自己亲手缝制的鞋,俗称拜鞋。 这一惊,睡意全无。睁开眼,只见满室的黑暗,昨晚的红烛早已燃尽,只留了一丝烛火的清香未曾散尽。看来她醒的不算晚,见天刚蒙蒙亮,不由放下心来。她刚直起身,就传来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转过头一看,只见床榻上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许是刚才动静太大,惊扰了他。他睁开了幽深的双眸,迷蒙的看着铎月娘。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压住了铎月娘的衣服,铎月娘起身就把衣服撕了。然后她们都清醒了过来。 铎月娘紧张的指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都不出来。 皮逻阁好笑的看着铎月娘,然后轻声问道:“不是让你等我么,怎么把门锁了,害我叫了半天的门。” 铎月娘不禁微红了脸,讪讪的笑道:“我睡觉有锁门的习惯,”她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三郎何时回来的?”电视剧里不是被叫走了一般都回不来吗,皮逻阁怎么可以不按常理出牌,彩凰怎么那么没本事把他放回来了,让她没一点心理准备。 皮逻阁又是轻轻一笑,嗓音带了初醒的黯哑,“我答应了你,要回来的,自然一定回来。彩凰就那样,爱使些性,你让着她些。” 对于他这番话铎月娘不置可否,她原本就和那个女人不对付,如今更是不愿意去招惹她。只轻声问道:“三郎回来怎么不唤醒我?” 皮逻阁略带笑意的看着铎月娘,戏谑的道:“还唤我三郎么,应该唤我夫君吧。” 铎月娘嘴角抽了一下,道:“三郎还差我这一声夫君吗,我向来不喜与别人争东西,我便唤你一声三郎可好?” 皮逻阁沉默了一下道:“这样也好,”想了想继续道:“原以为你会等我,不想回来的时候你已睡熟了,许是一路舟车劳顿,月娘辛苦了。” 铎月娘脸更红了,低声道:“下次等你。”气氛一时便暧昧起来。铎月娘知道刚醒来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了些许的感动,也不过就是一些而已。 皮逻阁抬手,轻抚她的脸颊,铎月娘有些不自然的避让。他叹息一声,“昨天走的急,酒都没喝,原想着回来补上,见你睡的沉,也不忍心喊醒你,到底还差了一步。” 铎月娘透过朦胧的帐帘,看着外屋桌上两杯清冷的酒,不由觉得那酒也有着孤单的味道。她垂下眼帘,轻声了一句,“人们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我二人只要能同心,又何必为这些繁文缛节所扰,你诚心待我,我自然全心全意回报,哪里是两杯酒就能左右的。” 皮逻阁轻轻一笑,“还是你通透,也是我一时愚钝了,竟在意这些世俗的礼节,按理我昨天晚上是不该过去的,到底是我先对你不住。” 铎月娘见他主动道歉,想着自己原本也是没做好准备,只得低声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过去看看也是应当。” 皮逻阁不经有了几分动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月娘!”似有千言万语哽在了喉间,让他不出来,只得动情的一把抱住了她。 门外的丫头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在外面声的问道:“主可是醒了?” 铎月娘急忙挣开他的拥抱,轻咳一声道:“进来吧。”马上就有几个丫头端了水进来给她们梳洗,铎月娘新换了一身衣服,一样的正红色,代表着铎月娘平妻的位份。绿桃细细的帮她上了淡妆,又仔细的帮她描眉。铎月娘想着自己新嫁,看着镜里略显苍白的脸色,又晕开一些胭脂拍在了两颊。满室里只有她和绿桃梳妆的声音,一时有些静溢。 皮逻阁轻叹一声,“原来看月娘梳妆竟是如此赏心悦目之事。”完走过来翻弄着铎月娘的发饰。 铎月娘横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自顾的打整着。绿桃帮她把头发挽了起来,盘在了脑后。拿着各式珠花发簪在她头上一通比划。总觉得件件都是好的,不知道簪那个才好,铎月娘笑笑,径自挑了一只白玉的梅花发簪,缀着米粒大的红宝石。样式简单,更不如当年砸的那支贵重,却也是精工雕刻而成,然后又选了些珠别在发间。 正文 第四章 拜鞋 打扮停当,犹不放心,只得悄声问他一句,“我如此打扮可妥当?”问完才感觉脸有着些微的发烫。她到底还是不习惯初嫁,换了个环境还是有些紧张。 皮逻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笑道:“却是妥帖的,娇俏不失端庄,简单大方又有几分灵动可人。” 这狐狸真会话,铎月娘不禁被他的话逗得脸红,前世加上今生,到底活了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古人调戏了,哎! 他轻轻拉一拉铎月娘的手,“走吧,父亲他们应该等着了。” 铎月娘这才赶紧收敛衣襟,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蒙舍现在还算低调,虽然这些年他们一直很低调的在休养生息,但是势力还是一天天在壮大。虽然他们在极力的隐藏,依然从细的地方看出压抑不住的奢华,整个府邸被划分了大大的院落,按各人的身份地位,院落又大各不相同,灰瓦红墙下,雕梁画栋,雕工精美。回廊转角处,各种盆栽、假山、照壁巧妙的让各个院落形成了独立的空间。每每到了尽头,转个弯,又是另一番天地,给人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他们的院也是仿了六合同春的建筑模式,正门进来是第一跨院,为盛逻皮平日里接待来使以及处理公事的地方。进了二门则为第二跨院,多是府里未成亲的男居住。进了三门才到内院,为女眷居住的地方,而每个跨院又由大不同的几个院落组成。蒙舍一直在吸收大唐的文化,仿大唐的建筑,也给每个院填了名字。比如内院里的翠竹由皮逻晟与他的妻原媛居住,皮逻岚住着暗梅,皮逻阁的居所是幽兰,彩凰先进门便把院占了,又占着越析的势力,使性不愿与铎月娘同住。皮逻阁只得遂了她的意,在内院一角又单独建了院,虽然格局了些,但是铎月娘很满意,到底是自己一个人居住,省了许多麻烦。只听皮逻阁道:“月娘的院是新建的,还不曾填字,只是这内院一直沿用着梅兰竹菊命名,现下只剩下菊了,我寻思着秋菊什么也实在是俗,不知月娘可有好的主意?” 铎月娘觉得有些头疼,她可没有出口成诗的本事,也不知皮逻阁是有意还是无意,对她总有那么几分试探的问道,不由无奈的道:“菊花开在秋天,有一叶知秋的法,就叫秋归吧!”她的院在最北边,最偏僻的角落。铎月娘也不愿计较,名啊利啊不过身外的东西而已,她无所谓。 皮逻阁拍手轻笑道:“人人都你最是通透,此话还真不假,我先前只想到金菊、菊香什么的,总觉得不如意,如今你到是给了秋菊一个归处,也不枉我建这院了。” 铎月娘无奈的仰头看天,总觉得与他话有那么几分别扭。铎月娘斜睨他一眼,淡淡的道:“三郎可以多夸我几句。” 皮逻阁一愣,然后摇头,温和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笑意:“走吧,时辰差不多了,别让父亲他们久等。” 到了正厅,盛逻皮与张氏的松鹤院已经坐满了人。三姑六婆到是不用拜,也省了她不少麻烦,她只需和本家的人见礼就行。 拜鞋音通拜谢,意为感谢夫家父母把自己的丈夫养大成人。新嫁娘要在大婚的第二天给自己的姑婆送上自己亲手缝制的绣鞋。一个女心思是否通透,手艺是否灵巧,能否为新家所接纳,都在这双鞋里。虽然只是一双鞋,却含了太多的东西在里面。铎月娘挺直了腰背,把新鞋捧在盘里,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请诏主试鞋!” 盛逻皮接过鞋,也不试穿,直接让下人收了,笑呵呵的放了个红包在盘里。铎月娘把盘捧到张氏面前,“请夫人试鞋?”张氏却是半天不接鞋,只自顾的和旁边的彩凰话。一脸的和蔼慈祥,只把今天彩凰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到腹中可有什么感觉都问了个遍。 彩凰得意的斜睨了铎月娘一眼,身稍微前倾,凑进张氏一些,笑道:“上个月,我父亲淘了些好的沙金,让人熔了,遣人来问我想要什么。我想着马上要新年了,同个喜气,让父亲打一颗摇钱树来,这树昨天下午刚到。高三尺许,上边挂满了金元宝,黄澄澄的,真真好看,回头媳妇打发人送到夫人屋里去,那样高贵的东西也只有夫人才配享用。” 张氏微微一笑,显得更是慈祥。她用手绢掩口笑道,“还是你这孩有心,若府里的人都如你一般,我就有福喽。” 只一句话,彩凰更是得意了。随即回头吩咐柳金,“你带几个丫头,亲自把摇钱树送到夫人房里去。手下当心些,别弄坏了。” 张氏便笑得更是和蔼可亲,“你这孩,怎的如此心急,一会再搬不迟。” 铎月娘端正的跪在垫上,腰杆挺的笔直。张氏一直不接鞋,铎月娘便一直高举着盘。渐渐的只觉得手臂酸软的厉害,手有些颤抖,盘也端的不是很稳了。不由想到以前家里的两个长辈打的一赌,两人一个人扛根木头,一个人举根稻草,一起从家里出发,一直往前走,可以换肩可以换手,但是木头不能落地,稻草只能举着,最先坚持不住的便算输。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肯定是扛木头的输,不想却的举稻草的最先输了。如今铎月娘算是明白了扛与举的区别,她现在做的事正是举着盘。 眼见铎月娘要支持不住了,皮逻阁只得心的出声提醒,“母亲,该试鞋了。” 张氏只做没听见,依然拉着彩凰在那里着什么,不时轻笑两声。铎月娘悄悄瞄了一眼,只见彩凰笑得一脸得意的看着她,顿时倔强的性又闹了起来,铎月娘索性咬着牙把盘举得更稳一些,她就不信张氏每天都能找到这样的机会来折磨她。 这时一个温柔的女声道:“夫人,儿媳看这鞋做的很是精致,配色也好,与夫人今日的这身衣裙倒也般配。” 张氏这才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阿媛也老大不了,进府也有几年了,有时间看这些无用的绣工,还不如多想想如何给府里添丁。” 铎月娘这才知道刚才帮她情的竟是蒙嶲的原媛,皮逻晟的正妻,她的大嫂。 原氏被张氏一阵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谦卑的应了一句,“夫人教训的是,儿媳记下了”。 “夫人,今日是拜鞋的日,还是先试了鞋再别的吧。”盛逻皮忍不住插了一句。 张氏这才不甘不愿的回过头来,看着铎月娘娘,沉声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如今彩凰有了身孕,你虽是平妻,却也要让着她些,绵延嗣才是最要紧的。别学户人家里的那些阴私,只要有我在一天,我便不许府里有人动歪心思,做狐媚的事。”道这里,‘狐媚’二字被她咬的极重,仿佛铎月娘就是那个不本分的人,只要被她发现肯定会吃了她。 铎月娘举着盘,实木的盘着实有些分量,她强忍着丢了盘的冲动,把腰背挺得更加笔直,使劲咬了咬牙,平静的答了一句:“是!”随即悄悄打量了刚才话的媛氏一眼,面庞饱满,气质柔和,也是个温柔端庄的。虽然刚受了张氏的气,却仍是一脸的温和,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铎月娘的错觉。铎月娘暗暗赞叹了一声,至少这样的性她是学不来的。 张氏仍旧端着架,不咸不淡的着:“庶**毒,我原是容不得庶女进门的,只是三郎心仪你,又苦苦哀求,才破例一回,你要谨记,我们蒙舍是礼仪之邦,讲究礼义廉耻,长幼尊卑,绝容不下欺上瞒下,心思不正的主。” 铎月娘心里冷笑一声,闷头不语,这婆婆够厉害,进门第二天就给她扣了这么多的帽。先是一个狐媚,后又是阴毒,如今还来个心思不正,到是忘了先前是谁用尽了手段来求娶她。当下也不愿理会,她原本就打定了主意不争不闹,做个安静的活人即可,所以也不打算辩解什么。 张氏见铎月娘态度还尚可,有心再为难她一下,索性转过头,絮絮叨叨的和盛逻皮起了过新年要准备的事。先是询问该给姚州都督准备些什么礼物,最后又聊起了院里的曲要唱几天,丫头仆妇要怎么打赏,外戚要怎么安排等等。 盛逻皮起先还耐着性和她话,最后只是大手一挥,沉声道:“内院里的事也要为夫伤脑筋吗?如果夫人打理不好内院,我看老大的媳妇也是个聪慧的。” 张氏一下就禁了声,只哀怨的看着盛逻皮。铎月娘已经举着盘跪了半天,手都僵得快要没了知觉,忍不住抖了一下。又被张氏白了一眼,鄙夷的道:“庶女就是没教养。” 铎月娘忍不住在心理咒骂了一句,‘你才没教养,你全家都没教养。’想到自己也算是他们的家人了,急忙补了一句,‘除我以外。’当下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答话。 正文 第五章 渔翁 到底还是皮逻阁看不下去,他一撩衣摆,跪到了铎月娘旁边,伸出手,稳稳的扶住了她颤抖的手臂。恳求道:“孩儿恳请母亲试鞋!”只气得彩凰在一旁扭曲了美丽的脸,把手绢扭了又扭。 张氏白了他一眼,叹息的道:“儿大不由娘,才一夜的功夫就被媳妇拐跑了。罢了,只不知道铎氏手艺如何,如此你帮我把鞋换上吧!” 靠!老妖婆,这是要当众折辱她吗。铎月娘心里愤恨,深吸了一口气。皮逻阁已经有了几分紧张,从铎月娘以前与彩凰毫不相让的历史来看,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忍不住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只求她暂忍一时之气。 盛逻皮心里也有些不悦,虽是庶出,到底是浪穹诏主的掌上明珠,与浪穹的几次往来,皆能看出时罗铎对这个丫头的宠溺,有心想帮着话,但是刚才已经帮了一回,如今却是不好再多什么。只得在心里默念着,我这是看大舅的面,每次见到张氏,他想到的都是张建成,一手把他推上这个位置的那个人。 彩凰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只等着铎月娘发飙的那一刻。 铎月娘如何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当下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理的怒气。众人正等着看好戏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铎月娘平静的声音,“以前在府里,便常听母亲起夫人,母亲对夫人一直都是赞誉有加,都夸夫人是奇女,早些年便帮着诏主安定蒙舍川,屡有奇谋,如今退居内院,掌管这么一个大家庭,也能让这么一大家平安和乐,实在是世间女的典范,夫人是气度一直是我母亲想学却学不来的。今天能为夫人换鞋,月娘不甚感激!”铎月娘平静的着,跪行两步,上前,轻轻抬起张氏的脚,退下她的鞋,皮逻阁急忙把鞋递了上去,铎月娘再平静的把鞋给张氏穿好,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顺势站了起来,静静的退到了一边。 张氏本来还想让她在多跪一会,看到她自己站了起来,本想点什么,可她刚才那一通吹捧让她有些飘飘然,心里实在受用,如果自己还过分苛责她,倒显得自己气了,索性淡淡的点头,嗯了一声,不再话。盛逻皮哈哈一笑,“铎氏心灵手巧,给夫人做的鞋大正好,我看着颜色搭配也别致。好手艺,夫人,该打赏了!” 张氏眉头一皱,不悦的扫了盛逻皮一眼,不情不愿的给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上前,把一个荷包递给了在一旁伺候的绿桃。 张氏淡淡的道:“马上到年下了,府里事多,庶女规矩上到底要欠缺些,平日里就多学学规矩,无事别出院门了,省得丢了蒙舍的脸面。” 汗!第一天就让铎月娘禁足,还是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铎月娘在心里暗骂一句,几十年没用过的脏话这分钟全跳了出来,麻溜的冲到嗓眼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心里那叫一个憋屈,铎月娘忍了半天,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是!”然后屈膝行礼,再挺直腰杆,继续听张氏的训话。 张氏果然还在继续唠叨,“你身份低贱,本不配进这厅堂,可三郎一直为你求情,我也不忍驳了他的颜面,只你的身份到底还是低了一些,所以别的长辈也不用再拜了,你退下吧。” 铎月娘只觉得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涌,在心里暗骂了几句,你才身份低贱,你全家都身份低贱。勉强压下怒火,笑得甜美,点头应答,“夫人的是,媳妇告退。”完转身,也不顾周围人注视的目光和窃窃的私语,挺直了腰,缓缓的走了出去,不疾不徐,不带一丝慌乱。 这沉着的气度,荣宠不惊的态度,让一早想看她笑话的人都大失所望,以前听过她事迹的人都一直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可以在谈笑中,让越析波冲颜面扫地,让彩凰几次三番失了分寸,做出损己利人的事,还赔了不少的金。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或许是年龄渐长,没有了儿时的跳脱,倒也学会了规矩,懂得了低眉顺目的话,明白了逆来顺受的道理。 张氏淡淡的瞟了那个纤细的背影一眼,眼里有着不屑,一个庶女而已。她出嫁都没有送亲的人,而且嫁妆也不丰厚,估计在浪穹也不被看中,如此她的生死都要看自己高兴了。且看在她新进门,今天也算是乖巧听话,不妨先放她一马。 可她不知道的是,没有送亲的人是铎月娘的要求,嫁妆则是铎月娘想着山高路远,道路难行,盗匪横行,而且多次借道,多有不便,所以时罗铎准备的嫁妆当场被她减了大半。然而时罗铎爱女心切,还是偷偷在箱底铺了一层金块,又打了金锁、金叶、金那些,悄悄的塞进了她的嫁妆里的各个角落。 看着那个倔强的背景,众人各有思量。铎月娘走到门口,就在要抬脚迈出去的时候彩凰却是嗤笑一声,“浪穹就是人穷地方,一双鞋都这么紧巴着,花样绣的好又如何,到底不如我越析地广人多,物产丰富。夫人,我让我父亲送些金丝银线来,给您编一双金缕银丝鞋,到底这样才气派些,与夫人的气度也般配。”着咯咯的娇笑起来。 铎月娘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本不愿与她计较,既然敢欺负到她头上,那么不凡见招拆招。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得意的彩凰,淡淡的道:“越析产金,别打棵摇钱树,或是编双鞋,就是搬座金山来,于越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嫡姐姐若真有心,到不如用金沙换些东海明珠回来,个头也不用太大,只挑那拇指大,饱满圆润的,用金线把明珠串成珠花,再以金叶陪衬,?石为枝干,做一棵明珠金叶?石树,倒比那黄澄澄的摇钱树有趣的多,也省得那黄澄澄的颜色,闪瞎了人眼。”完也不看彩凰和众人的反应,径自回了自己的院。 屋里一大堆人都愣在了当场,明珠金叶?石树呀!先不这里不产东珠,一颗东珠运到这里要经过千难万险,价值不菲,更遑论要用?石为枝干,那?石可是带兵的大将军,有了战功才能得的封赏,那是殊荣,越析有钱,可以买来东珠,可这?石到底稀罕,不是什么人想用便能用的。 彩凰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恨恨的拽紧了手里的帕,直把一条金丝绣凤纹手帕拧成了麻花。张氏淡淡的看了彩凰一眼,轻飘飘了一句,“你是个好孩,庶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石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你送的摇钱树也很好,到底东珠还是稀罕了些。”表面看着是劝慰的话,听到最后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众人都不由在心理鄙夷了张氏一番。 彩凰夜是紧抿着唇不话,与自己生起闷气来,本来想羞辱铎月娘的,没想到她不上套,刚回头就给她下了套,她还不能不钻。一个月后,一棵明珠金叶翡翠树送进了张氏的屋,虽然枝干的用了上好的翡翠,到底还是没能做出一棵明珠金叶?石树来。张氏看着那棵明珠金叶翡翠树心里也是一阵欢喜,爱不释手,每天都要看几回,盛逻皮捋着胡须,“越析产金,可生不出东珠来,这铎氏好生厉害,几句话,就让越析又吃了一回亏。” 张氏也压抑不住脸上的喜色,“以前彩凰见了我也没几分敬重,如今见铎氏进了门才巴巴的来巴结我,我也不做声,只让她们斗去,我只等在一旁当个渔翁。” 按理铎月娘还应该见过大郎皮逻晟和二郎皮逻岚,还有大嫂原氏。还应该见见那些三大姑八大婆的,张氏的一句话,到也省了麻烦,干脆躲回了她们的院。其实铎月娘还是挺乐意她给的禁足令。铎月娘嫁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常普通不过的政治联姻而已,她唯一要做的不过就是好好活下去,别让家里人担忧而已。 眨眼几天过去,皮逻阁依然每天快到就寝时分被彩凰请走,然后又莫名的回到铎月娘的床上。让铎月娘每天醒来都很尴尬,心理直骂彩凰就是只猪,都把人请走了,就不知道把人留到天亮吗,她很尴尬的好不好。彼时铎月娘正在清点着自己的嫁妆,一个丫头跑了进来,“主,刘麼麽来要人,已经在院里了。” 铎月娘闻言,要人?要什么人,一时也没个头绪,东西已经点了大半,快清点完了,人多手杂,她只是核对一下,自己的嫁妆是否有丢失而已,便淡淡的了一句:“让她且在廊下候着。” 丫头却是有些犹豫,声的催促了一句,“主,刘麼麽是夫人身边得用的老人,专门负责府里人手的调配,主怕是不好怠慢。” 正文 第六章 刘氏要人 铎月娘抬头看了那个丫头一眼,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伺候谁的?” “啊?”丫头愣了一下,原以为铎月娘会问刘麼麽的事,不想竟是问自己的名字,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大脑当机了片刻,才红着脸道:“奴婢翠,以前在落幽阁做洒扫的粗活。” 铎月娘有心想在问几句,不想远远的走来一人,身材微粗,穿着比一般的奴仆精致了许多,寻思着该是翠嘴里的刘麽麽了。只见那刘氏不请自来,如同在自己家里行走一般,毫不顾忌铎月娘正在清点自己的嫁妆,直接来到了她的库房门口。铎月娘心里有一丝不悦,也不做声,绿桃讥讽了一句,“不知是何事让麼麽走的这么急,可别走的太快闪了腰。” 刘氏毕竟是府里的老人,都活成了人精,只瞟了绿桃一眼,也不含糊,声音平稳的道:“夫人了,月主初来乍到,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凰主那边现在是最要紧的,府里人手不够,所以要从月主这里抽一些人过去伺候。”她的口气生硬,不带一丝恭敬,更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呵”铎月娘忍不住在心理冷笑一声,这动作还真够快,才把她禁足没几天,就来抽走伺候的人,这是与她杠上了吗?只怕以后自己动手的时候多了去了。铎月娘也懒得与她们计较,想当年她可是衣食住行都是亲力亲为的,没理由换了个身体便什么都做不了。只是看她态度嚣张,话随意,对自己没有半分敬意,心里便有了底,肯定是有了撑腰的人了。 绿桃气不过,冲着铎月娘微微摇了摇头。铎月娘轻点了下头,示意她没事。淡淡的吩咐翠,“你去把院里的丫头婆都集中起来,在廊下候着。”然后平静的道:“麼麽是要清点我的嫁妆吗?”也不吩咐给她搬蒲团上茶那些,直接把人晾在了一边。 刘麽麽本就是张氏的陪嫁老人,在府里一直都很得脸,到了那里不是被人当成半个主一般伺候着,如此被人晾着也是头一次。此次前来本就是想要看铎月娘闹起来,一看她只是平静的清点的自己的东西,不吵不闹,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低头生硬的了一句,“奴婢不敢。” 铎月娘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理她,继续清点自己的东西,把刘麼麽当成了空气。 翠的动作也不快,只等铎月娘清点好了东西,也不见她回来。刘麼麽冷哼了一声,“这个翠是上哪里躲懒去了,等奴婢回了夫人,把她撵出府去。” 铎月娘也不答话,本想慢慢点,让这婆再等等,只是手触到箱底,感觉有异,当下也不做声,默默的收回手,锁好箱门,淡淡的瞥了刘麼麽一眼,往外走去。刘麼麽在一旁干站了半天,心里已经憋了一肚的气。好不容易等到铎月娘清点完,急忙跟了上去。院里,几个丫头婆三三两两的站着,翠焦急的还在到处找着人。 这个结果,铎月娘早已预料到,她新婚第二天,便被张氏羞辱,还没理由的被禁了足,这些下人肯定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所以刘麼麽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铎月娘的库房里。来通报的也不过是个丫头,由此可见,这个院里的丫头是不把翠放在眼里的,翠自然喊不动她们。 铎月娘到了廊下站定,院里的人立马禁了声,虽然众人心里有不屑,有鄙夷,但是看到刘麼麽也在,不由心的收起心思,规矩起来,有几人还冲着刘麽麽谄媚的笑了笑。那头,又传来一阵骂声,和翠委屈的解释声,几个丫头扭着腰,不情不愿的跟着翠一路走了过来。见了刘麼麽,也是一惊,急忙规矩的站到了人群里。 这样的结果让刘麽麽很的开心,清了清嗓,刚想话。铎月娘慢悠悠的上前两步,看着二十多个丫头仆妇,只能院里的人也不算多。铎月娘指着两个丫头道:“你们去给我搬张凳出来,我今天不想站着话。”她的院也就一个正院,和一个偏院,正院里有,三间正房,四间耳房,两边是厢房,中间一个花园修葺了假山水池,随意种了些花草,偏院则是这些下人居住的地方,还有厨房。算不得有多大,就是一个院隔开了而已。 两个丫头看看铎月娘,又看看刘麽麽,见刘麽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只得规矩的去了,不大的功夫就搬了一张椅来放在廊上。铎月娘又指了另一个丫头,道:“清点了半天的东西,我也口渴了,你去沏一壶茶来,我也不挑什么口味,能解渴就行。”那丫头看了铎月娘一眼,又看看刘麽麽,挑衅一笑,“奴婢是负责针线缝补的,沏茶不归奴婢管。”着讨好的看了刘麼麽一眼,见到刘麼麽满意的微微点了下头,心里更多了几分得意。 铎月娘淡淡看她一眼,脸,丹凤眼,巧的鼻,薄薄的唇。五官清秀,不算绝美亦有几分姿色,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不料铎月娘有此一问,瑟缩了一下,想到有刘麽麽在,又挺起胸膛,大着胆道:“奴婢兰馨。” 铎月娘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道:“兰馨,蕙质兰心,你名字里既然有个兰字,也是个聪慧的,我这里庙,不敢留你,去吧。”铎月娘转头看着刘麽麽道:“绿桃是我的陪嫁丫头,我留下了,我院里还缺个看门守户的,不知可有人愿意留下。” 刘麽麽看了铎月娘一眼,犹豫的道:“凰主了,绿桃这丫头刺绣的手艺不错,想借用几天,好留在身边帮衬着做些郎君穿用的衣服鞋帽。” 铎月娘啪的一下,把茶杯砸在她的脚下,“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与我话。那凰主如此金贵,我的人她也敢用?” 刘麽麽一惊,马上镇定了下来,她就是来等铎月娘发火的。所以她继续不愠不火的道:“此事夫人也是同意了的。” 铎月娘冷冷一笑,“贱婢,休要糊弄我,别蒙舍诏如今在西南夷的地位,只在这八诏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民少也有十数万。那凰主的母家不也是一方霸主吗,还能少了一个会刺绣的丫头。你如此挑拨我与夫人之间的关系是何居心?你是受了什么人的好处,所以才故意为难于我,是谁借你的胆。我铎月娘虽是庶出,好歹身后还有个浪穹,你今天不把话清楚了,我们便到夫人面前理去。” 或许是铎月娘拜鞋那天的表现太过柔顺,让这刘麽麽以为她就是个软弱的,如今一番话下来,刘麼麽也是吓了一跳,急忙陪不是,“主误会了,借奴婢十个胆,奴婢也不敢呀,真真是夫人允了那凰主的。” 铎月娘也不话,坐在凳上,仔细的吹着绿桃给她新上的茶盏。仿佛那茶水特别的烫,她仔细的吹呀吹,半天没一句话,当时正是年下,阳光晒在院里的众人身上,温暖得她们昏昏欲睡。刘麼麽知道刚才自己错了话,此事本来就是她与彩凰私下里合计的,夫人并不知晓。若真闹到夫人哪里,诚如铎月娘所,她的背后还有个浪穹,到那时,自己决计讨不了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压低身,心的陪着笑,也不敢话,竟在这腊月天里出了一身冷汗。 铎月娘还在仔细的吹着那盏茶,半天才喝了几口,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她也懒得再看这些人的嘴脸,便放下茶,淡淡的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绿桃是我带来的丫头,谁来要,我都不会给。刚才的兰馨不就管着针线吗,她若没本事留着她有何用。还不如剁了手丢出府去。如此无能之辈,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兰馨吓得一个激灵,有心想辩解几句,被刘麽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刘麼麽不得不陪着笑,心的道:“那奴婢就带了她们过去,凰主了,她们只是暂借,月钱还是这边出。” 铎月娘只觉得很好笑,这算什么事,冷哼一声,“当年嫡主一掷万金,与越析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我浪穹人穷地方,可没那魄力,也没那身价。刘麼麽一会是夫人的意思,一会又是凰主的主意,我也疑惑了,不如我们一起到夫人面前个明白,问个仔细,凭什么她用人却要我来出银。人爱要就带走,银嘛,我这里半个儿都没有。偌大的蒙舍府,养不起府里的下人,还不如趁早都打发了出去,大家都挽起袖,自食其力的好,看麽麽的模样也是有一把力气的,去窑里烧个瓷,和个泥什么的,也应该不是难事,麽麽是也不是。” 刘麽麽被吓了一跳,心里寻思,自己虽然在张氏跟前得脸,可这丫头到底是浪穹来的,代表的是浪穹,张氏尚且不敢做的太过,若真闹开了,只怕自己真的要烧窑去了。 正文 第七章 嫣然的心事 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了,如今只能见好就收,好歹能带了人回去,也算是有了交代,想到这里,只得心的道:“夫人禁了月主的足,奴婢自会去回了夫人,月银的事奴婢自会与夫人清楚,月主放心便是。” 铎月娘轻叹一口气,明白没必要在争辩什么,便道:“算了,我不为难你,借了就不用还回来了,人你带走,月例银什么的别来找我,我浪穹虽可也是个八诏之一,我铎月娘也不是面粉团,可以任人捏扁搓圆。” 刘麽麽静静的站着,没敢接话,眼见铎月娘和缓了下来,不再为难,寻思着把张氏搬了出来,铎月娘便不再为难,心底对张氏肯定有着顾忌,如此她的目的算是达成,对张氏也有了交代。这才道:“如此奴婢告退,夫人那边还等着奴婢回话呢。”随即一招手,“你们跟我走。”当先便领头往院外走去。 一大堆婢女掩饰不住脸上的欢喜之色,顾不上给铎月娘行礼,便急急的跟着往外走,生怕落后一步,就得不了彩凰那边的好处。只有翠静静的站在一旁,刘麼麽见她不动,不由呵斥了一声,“贱婢,还不走?” 翠不为所动,对铎月娘行礼道:“奴婢翠,愿留下来帮主看门守院。” 铎月娘看了她一眼,想到接下来的日,只怕还有的罪受,不想拖累了这丫头,只得别过脸去,“你跟她们去吧,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 翠急了,急忙跪在地上,一脸恳切的道:“主留下奴婢吧,奴婢不怕吃苦。” 铎月娘还想再回绝,刘麽麽冷哼一声,“没眼力的东西,我们走。”着就高昂着头雄赳赳的带着众人走了,似乎赢了这一回她很长脸。有一堆人簇拥着,刘麽麽又找回了底气。走到院门口,她回头看了铎月娘一眼,铎月娘只觉得那神情颇为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不是她拜见家主那天,出厅堂的眼神和神气吗?这老东西到是学得实在。就听刘麽麽道:“夫人彩凰孝敬的明珠金叶树很好,浪穹门户地方,估计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便不为难月主了。” 铎月娘对这人的捧高踩低有些无语,淡淡一笑,“自然,我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孝敬夫人,请麼麽代我向夫人告罪,想来夫人大量,是不会与我计较的。” 刘麽麽淡淡的哼了一声,高傲的走了,她们一走,铎月娘的院里一下便空寂了下来。 看着绿桃和翠,以及这个冷冷清清少了人气的院,铎月娘轻叹一声,道:“以后要委屈你们了。” 绿桃摇了摇头,“姑娘在哪里,奴婢便跟到哪里,奴婢不委屈。”完眼神坚定的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轻叹一声,“先前便问你不要跟来,就你死心眼,如今要吃苦了吧!”她虽然嘴上笑着,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多年的陪伴,让绿桃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歉疚。 绿桃微微一笑,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奴婢生来就是吃苦的命,跟着姑娘这些年都快忘了奴婢的本分了,如今从头来过,正好。只是苦了姑娘了,以后只怕姑娘动手的地方多了。” 铎月娘摇头,手里捧着茶杯,却是半天没喝一口,“只不知道今天她们的威风耍够了没有?隔三差五来闹一遭,那才真真烦心。”她顿了一下,自嘲道:“她们的心都不在这里,走了也好,省得闹心。” 翠看着绿桃在铎月娘面前没有半点谦卑,话随意的很,也壮了壮胆,脆生生的道:“主给奴婢赐个名字吧。” 铎月娘疑惑的看着她,翠便红着脸,轻声道:“奴婢不喜欢这个名字。” “你进府以前叫什么。”有些人就是喜欢帮别人乱给名字,殊不知名字是父母对自己女的期望,何必剥夺了别人的美好念想。 翠笑笑,露出一对漂亮的门牙,道:“奴婢卖身以前叫嫣然。” “嫣然”铎月娘咀嚼着这个名字,道:“到是比翠好听多了。” 她微微一笑,眼眶微红,“是我唯一还能保留的东西了,奴婢的家乡遭了水灾,从太和城逃到了这里,母亲病了,我们没钱,奴婢便把自己卖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不想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便问她:“你还有亲人吗?” 翠摇头苦笑,“母亲不治身亡,原本还有个哥哥,也失散了。” 铎月娘只好安慰她道:“你还记得以前的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以后寻找亲人也方便些。”其实以后的事谁的清楚,如今铎月娘也不过是过江的泥菩萨罢了。 她便笑了,道:“奴婢想换回原来的名字也是这个意思,我进府已经三年了,她们都叫我翠,我怕哪天把自己原来的名字忘了就找不到哥哥了。” “当然,名字是父母对你的期许,还是用回原来的名字吧!”铎月娘道。 嫣然灿烂的一笑,“以前有个读书人寄居在我家,恰逢我娘生下我,我阿爹便拜托他给个名字,他女嫣然一笑,最是好看,所以给了这个名字。” “名字很不错呢,我的名字是夫人给的,那时我家里穷,我娘把我卖到府里,跟了姑娘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都忘记原来的名字了,呵呵。”绿桃有些羡慕的道,估计是想到了自己的亲人,申请不由多了几分落寞。 看着空落落的院,铎月娘不由庆幸院不大,不然二十多个人做的事,压这俩个丫头上,也够她们劳累的。这院原本十来个伺候的也够了,只是张氏为了打压铎月娘,故意多安排了一些人手,只等她见了人,再要走,给她一个心里上的下马威,这也是张氏的手段之一。可惜她还是算错了。铎月娘自都喜欢亲力亲为,只除了那头疼的女红学了个乱七八糟,对绿桃多有倚仗,别的都难不倒她。 铎月娘腊月二十出嫁,到了蒙舍已经是腊月二十六,新年也近了,张氏借着过新年的机会,直接不提她回门的事,这里有三朝回门的习俗的,蒙舍诏的先祖细奴逻娶三公主也曾经陪着她三朝回门,才有了后来绕山林的习俗,就是为了迎公主送姑爷的。如今他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被她随意一个借口便把铎月娘打发了。如今要过年不提也罢,还无故被禁了的足,让铎月娘出不了院,只叹她初来乍到,只能把一个“忍”字贯彻到底。 离除夕夜,也不过两三天了。合家要吃团圆饭,张氏破例允铎月娘出席。还派刘麼麽送了衣服过来。是一身红色的胡裙,大大的翻折领。作为新人,铎月娘装扮的喜气些并没什么,可这身胡裙却是磨得她没了脾气。绿桃郁闷的道:“姑娘穿红色到是喜气,不过奴婢觉得姑娘穿紫色的好看,显得贵气。” 铎月娘想了一下道:“你先前给我做的那条襦裙吗?我也是顶喜欢的,不过现下我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低调二字而已。” “可是,这衣服……”绿桃欲言又止,为难的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笑笑,“样式难看了,是吧?” 绿桃点点头,“何止难看,简直就是太难看了。” 铎月娘对着铜镜照了又照,何止样式老旧,简直就是太难看了,亏得张氏还有心情在衣服上为难她。整件衣服她穿上除了别扭还是别扭,胡裙是吧,大大的翻折领很难看好不好,腰的束带直接就是没有。裙摆太,简直就是一块长方形的布料,直接缝上了袖,订上了扣,难看到了极致。铎月娘忍不住皱眉无奈的道:“红色不俗,就是样式不怎么好,桃帮我改改吧。” 绿桃笑道:“姑娘不,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改,姑娘主意多,你,我改。” 铎月娘在身上比划着,二十一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衣服,她最喜欢的就是那开叉的旗袍。便道:“把领改,改成立领,订上盘扣。在领上镶上绒毛,袖也不要了,还是用绒毛裹边。”着还比划了一下,绿桃很快就会意了。又看了看腰身,想着改太多也来不及,便道:“腰这里收一下,收高一些。下边开个叉,还是裹上绒毛。上面的花是玫瑰,不如把扣做成叶片的形状。”随即叹了口气道:“可惜裙长了一些,裁掉吧,做成外套穿便可,我里边穿条衬裙,倒也过得去,如果有高跟鞋搭配就好了。” 嫣然一直在旁边看着,丫头才跟了铎月娘,摸不透铎月娘的脾气也不多话,这时好奇的插嘴问道:“主,什么叫高跟鞋?” 铎月娘对这个丫头也多有偏爱,一时来了兴趣,从炭篓里拿了一块炭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一双高跟鞋。嫣然瞪大了眼睛,道:“这样能走吗?”然后又歪着头道:“看着很好看呢。” 正文 第八章 家宴 铎月娘笑笑,对她道:“我也就罢了,哪里能做这样的鞋。” 嫣然仍歪着头想着什么,却不再话。绿桃那边已经在着手改着衣服了,边改边笑道:“从来做的鞋底都是平的,只做得厚几分罢了,哪里就有这么怪的鞋,穿上能走吗。” 铎月娘笑笑,得意的道:“当然是能穿的,只要这鞋做的好,底平整,我穿上了不仅能走还能跑。” 绿桃笑了起来,“姑娘就爱浑。”嫣然则笑着要去烧点水喝便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嫣然悄悄的捧了一双鞋到铎月娘面前,声道:“主试试,看合不合脚?” 铎月娘看着她手里的高跟鞋,疑惑的问道:“你从哪里拿来的。”看鞋的样式竟与她昨天随手画的一模一样。 嫣然不答话,只哀求的看着铎月娘,道:“主先试试看,如果不合脚,现在拿回去改还来得及。” 铎月娘不为所动,只定定的看着她,平静的道:“你不哪里来的,我是不会穿的。”其实铎月娘的个不算矮,大约一米六五左右,身材苗条,不穿这鞋也不打紧,只是觉得配着这样的鞋穿才有特色。 嫣然无奈,只得徐徐道:“奴婢本来是个干粗活的洒扫丫头,因着没有家人,经常被府里的老人欺负。后来有一天,有几个姐姐逼着奴婢在雨天里扫院,被二郎见到了了声可怜,然后让管家把奴婢拨到了他的院里,也不做什么粗活,只是时不时要穿些奇怪的衣服,时间长了,就传出了些闲话。夫人发怒便要把奴婢打发了出去,卖到肮脏的地方去。刚好碰到了三郎,他帮奴婢求了情,只姑娘要进门了,府里正缺人手,所以奴婢才到了这个院里。” 铎月娘听她完,一时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思绪在她心里百转千回,原来浪穹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善良,不责罚奴婢,不辱骂下人。嫡母、姨娘都视她们如己出,哥哥姐姐和她在一起也是从来不嫡庶,不分尊卑。原来铎月娘真正幸福的日也就那么几年而已,原来这世上还是恶人多些。 铎月娘淡淡的问她:“这就是你留下的原因。” 嫣然眼里含着泪花,认真的道:“二郎君曾找过奴婢,让奴婢照顾好主。这也是奴婢不愿意离开这院的原因,二郎君对奴婢有恩。” 铎月娘想起那个笑的妩媚的男,心里疑惑,不由问道:“我与二郎只有几面之缘,不曾有过多接触,他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嫣然笑了,“奴婢也问过郎君,郎君,自从他长大以后,话做事,处处遭人白眼,个个把他当瘟神。他是恶魔附身才长了这女儿家的性,可他就这样了,也是没法的事。他主是第一个对他笑的人,而且是真心的,没有鄙夷,没有戏谑,只为主那个笑容,他也是愿意回报的。” 铎月娘几时对他笑了,仔细想了想,却是想不起来,只好继续问道:“鞋是二郎君做的?” “嗯!”嫣然笑道:“主试试吧,二郎君做的东西虽然特别,但是很不错呢。” 铎月娘拿起鞋,鞋底是软木做的,轮廓被打磨的光滑细腻,线条柔美,还被人细密的缝了兽皮,也看不出是什么皮,却是黑得发亮,上面用银线仔细的绣了一些细碎的花蕾,里边还贴心的垫了一层软软的鞋垫,的确是一双漂亮的鞋呢! 铎月娘拿起鞋,慢慢的穿了进去,又走了几圈,笑道:“正合脚呢!做的真好!” 嫣然笑道:“郎君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我昨晚去找他,给他画了主画的图,他便让我回来量了主的鞋尺寸,郎君一直是细心的,又喜欢弄这些女人家的玩意,也亏了他心思灵巧。” 铎月娘点点头,“是挺灵巧的,多亏了他有这份心。他有这手艺,想赚钱可是容易了。” 嫣然笑道:“没听过这手艺能赚多少钱,衣服鞋袜大家都会做,不过二郎君最是喜欢鼓捣这些东西,主穿的时候,可一定要让二郎君见见,他看到了肯定欢喜。” 除夕夜的团圆饭,就在后花园的临风阁里,周围栽种了许多梅花,此时正是梅花争艳的时候。难得的是昨天夜里还下了一场不大的雪,皮逻阁陪着彩凰,不能来接铎月娘,派了个厮过来传话,让铎月娘自己过去,彼时她正倚在窗前贪看雪景。 听厮传完话,铎月娘只好换上衣服,在心里默念几遍,‘他们是老板,我就是打工的,好好听话,不要与他们置气。’如此默念了几回,平静了下心情。正打算出门,远远便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君朝这边走来。只看那青衣墨发,不是皮逻阁还能是谁。 皮逻阁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远远的见到铎月娘脸上便漾满了笑意,他仔细打量了铎月娘一番,笑道:“白雪红梅的景致已经够好了,见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人比花娇,如今更是觉得用赏心悦目几字来形容,才是真正的贴切。”心里却一直嘀咕,怎么才几天不见,这女似乎长高了一些。她的衣服也很特别,穿在她身上却是有一种不出的韵味,虽然与时下的打扮不同,但是不显突兀,衬得她更是纤细柔美了几分。 铎月娘脸上一红,只啐了一口,道:“三郎是来调侃我的。”心里却是疑惑,不是让自己一个人过去么,他怎么跑来了。 皮逻阁笑笑,笑得温润如玉,附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月娘实话也不让我了么,你真美。”站直了身道:“彩凰那边无事,我想着你或许是不识得路的,所以来接你一起走。” 铎月娘脸色泛起红晕,不再话,绿桃取了斗篷来给她披上。他便走在前头,引着铎月娘往花园而去。彩凰着了大红的高腰裙,披了对襟的长巾,发髻高高挽起,簪了一支碧色振翅欲飞的凤凰簪,红宝石的凤眼,口里垂下的流苏上缀了一颗更大的红宝石,刚好点缀在她的额间,发髻上点缀了些许珍珠,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光彩夺人。 铎月娘只是把头发整齐的挽在脑后,额边随意的留了几缕发丝调皮的垂落。簪依然是那只白玉梅花簪,绿桃摘了一支红梅箍在她的发髻上。见她如此寒酸的打扮,彩凰不屑的白了铎月娘一眼。阁楼里烘了几个暖炉,皮逻阁便示意铎月娘可以脱了斗篷。只是在铎月娘脱下斗篷的一瞬间,她满意的看到众人惊艳的目光,彩凰更是恨恨的哼了一声。铎月娘不理会他们,只跟着皮逻阁,一起恭敬的给夫人和盛逻皮行礼。她知道她今天的打扮,服装的样式新颖,而她本来就身材苗条,被高跟鞋衬得更显纤细,裙角裾边是绿桃和嫣然绣的一朵朵开得如火的红山茶,彼时她便如一株开在风中的山茶花。铎月娘突然恶趣味的觉得看别人不开心还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盛逻皮抬手示意她们就坐,张氏则是鄙夷的别过头去不看铎月娘,只慈爱的交代皮逻阁几句,“三郎,凰儿有了身孕,你应该多陪着她些。”若非她一直针对铎月娘,让铎月娘对她少了几分好感,也看穿她的表里不一,不然还真被慈母的形象哄骗了去。 不铎月娘也知道张氏不喜欢她,准确的就是张氏不喜欢庶女,只看当年阿慈那畏首畏尾的模样便能猜到肯定受过不少委屈。想到这里,铎月娘也没了讨好她的心思,便自顾的坐了。人与人相处,哪里是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的,在铎月娘的字典里,就是两个字,‘眼缘’,看对眼了什么话都好,入不眼,做什么都不对,什么都是错。而她应该就是不合张氏眼缘的那种,所以何必费心去讨好呢。坐下的时候,只见皮逻岚一直伸着脖往她这里张望,心知他想看什么,便略微掀起裙一角,露出一双鞋。他面上一喜,眉眼带笑,心情愉悦了不少。 皮逻阁无奈,略带抱歉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坐到了彩凰的身边,那女人便如孔雀开屏一般,得意了起来,更是高傲得不可一世。 饭菜上了桌,铎月娘便随着众人举杯敬酒,然后趁他们看歌舞,自顾的捡着自己喜欢的吃了个饱。张氏见铎月娘一直只顾吃东西,心里有些鄙夷,只以为她没吃过好吃的,本想再找点茬,可惜是年下,她不话,也找不出错来,只好按捺住心底的不快,到底让铎月娘平安了一回。 看到让那些一直想看她出丑的人失望的眼神,铎月娘不由心情大好,便一直低头只顾吃着东西。她这头吃的开心,皮逻阁看着欢喜,只觉得她俏丽可爱,毫不做作,就连埋头吃饭的样也多了几分俏皮的味道,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那头彩凰看在眼里,却是在心里不知诅咒了多少遍,满桌的食物都没有了味道,吃到嘴里如同嚼蜡。皮逻阁明明坐在她身边,可她觉得这男人的心早就跑到了那边,如果这几天不是自己使手段,他估计都要忘记她吧,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正文 第九章 献艺 只是今天日特殊,一时也发作不得,眼珠一转竟是对着张氏笑道:“夫人,今天是团圆夜,明日就是新年了,儿媳没有什么好的礼物,只准备了些,请夫人莫要嫌弃。”着拍了两下掌,两个丫头抬了一盘荷包进来,竟是一袋袋打包好的金。彩凰单独挑出最大的两个送给了盛逻皮和张氏,又拿了几个分给了皮逻晟、原媛和皮逻岚、还挑了个特别的亲自挂到了皮逻阁的腰带上。那可是一袋金呀,虽然荷包不大,装得不多,到底金也是贵重物品。彩凰看着剩下的,让身边的丫头捧着,挨个的分了下去,甚至连夫人身边得脸的麼麽和丫头都拿了打赏,只独独少了铎月娘一份。 眼看众人都拿到了金,彩凰身边的丫头柳香道:“呀!怎么竟是少了月主的那一份了,奴婢真该死,要不把奴婢的这份让给月主吧,这年下的,大家都同个喜气。”着竟是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彩凰得意的看着铎月娘,她的骄傲毫不掩饰,“倒不是少了她那一份,只是浪穹人穷地方,给了她只怕她也花不出去,索性省下了。”着,也是嗤笑了起来。 铎月娘也不气恼,捧起茶杯抿了一口,面色一片平静,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只让那些等着想看笑话的,都失望了,才继续喝了一口,只等茶水润了口,这才淡淡的道:“是啊,浪穹地方是了些,比不得越析水里淘金。想当年,姐姐出手就是一万金,着实吓了妹妹一跳。虽然观音市上做好事全用光了,到底妹妹还是得了个好名声,只可惜姐姐是出资人,却什么都没捞到,真是让我为此寝食难安,伤神了好一阵。如今姐姐出手还是阔绰,这年礼就是一袋金。虽然比不上当年的一纸万金,到底还是舍得钱财的。只是这一比较,知道的会姐姐出手大方,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在炫富,到底越析的富有,不是蒙舍或是浪穹可以比拟的。” 彩凰想起那年被铎月娘讹了一万金的事,不禁恨得牙痒,刚想开口,铎月娘继续凉凉的道:“话回来,姐姐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么,怎么每次出手除了金还是金,就是不能想点新鲜的,也是没意思。” 皮逻岚唯恐天下不乱,趁机插了一句嘴,“不过金的确是个好东西,我倒是欢喜的紧,嫡弟妹若还有,不妨多送我一些,不能一纸万金,一掷千金也是可以的。”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下又勾起了彩凰的那些陈年旧事,让她心里着实不痛快,顿时拉下了脸。 “好了,”张氏到底不愿意看着铎月娘得意,也不想刚拿了彩凰的好处,就不帮她,只得出声道:“也是阿凰有心,每年都送我们礼物,你的心意,我知道。” 彩凰得了张氏的支持,一时忍不住得意的看了铎月娘一眼,然后乖巧的对张氏道:“要礼物,只得了这样,不过儿媳新学了一个曲,到是可以给大家凑个乐,讨夫人开心一下。” 张氏笑得眉眼弯弯,轻拍着彩凰的手,“阿凰有心了,快快弹来。” 皮逻岚又不识时务的插了一句,“不管弟妹弹的好不好,我们都没有打赏哟。”却是被盛逻皮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一下闭了嘴。 很快有丫头抬了琴来,彩凰试了几个音,一曲高山流水倾泻而出,到底是从开始学,有那功底在,把那高山的雄伟庄重,滚滚流水的宽广浩荡也体现了几分。看来她到底没因为当年的铎月娘的胡闹而放弃琴艺。虽不上技艺超群,到底在这个西南高原上,没有音律点的人听来,竟也是不错了。 一曲完毕,众人掌声奉上,彩凰又是一阵得意。看着铎月娘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给妹妹送荷包,只是怕妹妹还不起礼尴尬,如今我一曲以毕,妹妹也应当有所表示才是,只是莫要又是那年的鹅鹅鹅,明天可是不能吃荤腥的。”着掩嘴笑了。 铎月娘有些无奈,自己都如此低调了,还能被彩凰盯上,实在不容易呀。眼看彩凰挑衅,本不想接她的挑衅,到底新来乍到,也不想被人轻看了去。不就弹个曲吗,她也学过几年的好不好。当下笑道:“姐姐弹的真好,妹妹望尘莫及,本不愿献丑,只是姐姐既然开了口,妹妹也不好拒绝了,不知姐姐的琴可否借我一用。” 彩凰嗤笑一声,“借你,你可知我这琴是什么来头,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铎月娘淡淡一笑,“姐姐的是,是我眼拙了,竟看不出此琴的出处,不知是号钟,还是绕梁,又或是绿绮,”眼看彩凰脸上的得意有些挂不住了,这才继续道:“还请姐姐赐教,也好让妹妹开开眼,长长见识。” “对呀,嫡弟妹快,我也想听听。”皮逻岚唯恐天下不乱,又在一旁扇风点火。 彩凰不由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铎月娘,“今儿我心情好,便与你听听,此琴乃大唐制琴世家雷家所制。” 铎月娘哦了一声,笑眯眯的道:“这个我到是听过,大唐雷家家主制了四把琴,春雷、夏雨、秋云、冬雪,只不知是其中那一把。” “你,”彩凰一下被噎住了,了一个字竟再不出旁的话来,只心有不甘的看着铎月娘,良久才恨恨的吐出一句,“你管它是那一把,反正我不借你。” 铎月娘也不介意,淡淡一笑,“不借算了,我本不擅长弹琴的,绿桃,取我的琵琶来。”绿桃应声退了出去,不多时候,取了琵琶过来。只把彩凰恼得又想发作,一时也猜不透铎月娘的深浅,不由有些后悔,自己从学琴,哪里是这个庶女能比的,早知道应该借给她去,到底是越不过自己去的,如今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铎月娘接过琵琶,调整着琴弦,淡淡的道:“许久不弹,也不知还能不能上手,一会若是弹的不好,也请诸位给我留个颜面,莫要笑话才是。”话间,已经调好了弦,试着把弹挑类和轮指类的指法都熟悉了一遍,一串幽婉缠绵的音符从她指尖开始流淌,恍若三月里的烟雨朦胧,又有桥流水的江南风光,更似二八少女的花季年华,时雨时情,都是那被思念拉长的悠悠时光。 一曲终了,皮逻岚忍不住使劲的鼓起掌来,大笑道:“奇了奇了,都琵琶铿锵,月姑娘如何能把琵琶曲演绎的如此悠远绵长,实在是妙极。” 铎月娘叹息一声,“可惜了许久不弹,竟是生疏了许多,让二哥见笑了。” 皮逻阁这才回过神来,笑着了一句,“月娘的曲胜在新奇,与彩凰的比起来,竟也不遑多让,实在不错。” 其实彩凰的高山流水弹的着实不错,铎月娘只在前世学过,重生后,偶尔才弄一下,到底只是保留了以前的功底,所以她只能取巧。彩凰弹高山流水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以前的十大名曲,照理,她弹的是琵琶,十面埋伏更合适些,只是临了又觉得没什么新意,索性换了个后世的曲来弹,取了个新意。 彩凰不屑的哼了一声,“街头传唱的东西,也值得费心思。” 铎月娘浅浅一笑,“姐姐的是,只是有一个词叫曲高和寡,月娘耳拙,实在欣赏不了高山流水这样佳作。” 皮逻岚拍手笑道:“可不是,我就爱听月姑娘弹的这个,曲调悠扬婉转,倒比那什么山什么水的有意思多了,我都记得一段了。” 眼看彩凰脸都绿了,皮逻阁阁举杯敬太夫人,“祖母,孙儿祝您多福多寿。”众人急忙起身,跟着敬太夫人。直把太夫人乐坏了,笑呵呵的喝着酒,“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吃酒吃酒。一会还有皮影戏呢,你母亲今年安排了许多有趣的。” 眼见这出闹剧要给搅浑了去,白白的便宜了铎月娘,彩凰哪里肯甘心,她眉眼一转,笑道:“浪穹是穷了点,可也不至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木雕的家具便是不错,月妹妹也不想着带一套过来。”一语完,全场寂静的看着彩凰和铎月娘,好不容易才岔开的话题又被带了回来,这个年夜饭也真够热闹了。 铎月娘笑笑,喝了几口茶水,在众人心思复杂的目光中,慢慢的道:“一套家具其实也没什么,出发的时候带了的,可惜山高路险都颠坏了。”眼看彩凰脸上泛起得意的笑,这才继续道:“要礼物到是准备了一样,也不知合夫人的心意否。” “肯定会合母亲的心意的,快拿出来看看。”皮逻岚急忙附和道。作为自己夫君的哥哥,在此等情况下,皮逻阁都不方便开口,他还能如此帮铎月娘,着实让铎月娘心里又了几分安慰。 正文 第十章 驻颜丹 铎月娘朝绿桃使了个眼色,低声吩咐了几句,绿桃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候,捧了个盘进来。掀开上面的红布,是一个锦盒,张氏接过,打开来看,只闻得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两粒浑圆的药丸静静的躺在盒里。 彩凰鄙夷的一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几粒药丸而已,适逢年下,你这是诅咒夫人吗?” 张氏一听,不乐意了,狠狠的盖上盒,“铎氏,你是何居心?” 铎月娘不答话,只静静的坐着,绿桃急了,急忙跪地道:“夫人容禀,这不是治病的药丸,而是驻颜的丹丸,我们姑娘无意间偶得的配方,听对驻颜有奇效,药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只不过是取了个巧字而已。” 张氏神色稍微有所缓和,“铎氏,你。” 铎月娘这才站起身,恭敬的道:“本是我年幼时偶得的方,听对驻颜有奇效,闲来无事便开始侍弄,只可惜这么些年也只得了四丸,丹丸不名贵,到底也是媳妇的一番心意。” 皮逻岚急忙问道:“你的丫头,这个丹丸胜在巧字,你到是如何巧了?” 铎月娘正琢磨要如何把话题带过来,不想皮逻岚就送来了梯,心里感激,到底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微微点头,顺着他的话了下去,“方到是便宜,只取春天开的白山茶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四样花蕊于次年的春分这日晒干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四样水调匀了,和了花蕊,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红糖,制成丸,盛在旧瓷坛内,埋在牡丹花根下,九九八十一日才成。”铎月娘脸不红,心不跳的把红楼梦里的冷香丸配方搬了个彻底,只听得众人都张大了嘴,不出话来。 只有绿桃忍不住红了脸,心里一个劲的嘀咕,自家的姑娘真能掰,不过就是晒了几朵花,拿蜂蜜了浸了,刚才见彩凰挑衅,自己又没什么好礼物,才暗暗吩咐自己临时拿过来的,哪里有那么神奇,还偏要贵在巧字,如今一通瞎掰下来,不知道能否瞒过众人。当下也不敢话,索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矗立在一旁。 宴会厅里一阵沉默,皮逻岚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叫到,“了不得,了不得,这丹丸还真担得这个巧字,若雨水那日没雨水,雪这日不下雪,那可如何是好?岂不是白瞎了这功夫。” 铎月娘淡淡一笑,“若今年没有,再等一年便是,原也不是很着急的。” 张氏细细想了半天,一拍桌,“铎氏好大的胆,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先不这丹丸如何巧法,只这埋药的牡丹花根,西南夷养不活牡丹花吧?” 铎月娘也不慌乱,见招拆招,“是啊,所以那年丸制成以后,我特意托父亲,让人带到了大唐,在洛阳皇宫里的牡丹花根下埋了八十一日,因为手续太过繁琐,我也只制了那么一回,仅得了四丸完好而已。一丸给了我母亲,一丸给了姨娘,这两丸也是仅剩的了。浪穹人穷地,实在没什么名贵的东西,仅能献上两粒驻颜丹,愿夫人青春永驻,风姿卓然。” 铎月娘了大堆,看她话语气平缓,不疾不徐,神色平静,不似作假。张氏一时也拿捏不准她话里的真实性,不由有些犹豫。 铎月娘了一大堆假话,也不急躁,只微笑着,看着张氏。张氏也是女人,没有女人不爱美,更何况是生在如此一个不愁吃穿的大家族里。眼看张氏犹豫,铎月娘淡淡的加了一句,“只是服用这丹丸有一个禁忌,那便是服用后的百日内,不宜动气,否则药效全无。” 皮逻岚适时加了一句,“可是因为生气伤肝,伤了肝会影响药效。” 铎月娘含着浅笑,也不回答,只把悬念留给了张氏。张氏又打开盒,仔细看了看那两个浑圆的丹丸,只闻得一股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心里已是信了八分。索性拍了拍掌,一队穿红着绿的艺人上台表演歌舞,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绿桃悄悄留意了一下,之间张氏把盒递给了身边最得用了麽麽,又仔细的交代了什么,估计也是被自家姑娘忽悠到了,心里不由暗暗好笑。 彩凰见自己撒了那么多的金,都抵不过铎月娘的两颗黑漆漆的丸,不由气坏了,兀自坐着生闷气,铎月娘却不管这些,眼见糊弄过去了,心情大好,看着满桌的美食,心情更是愉快。索性放开了,吃了个欢快,又偷偷塞了一些绿桃喜欢的吃食在袖里,然后假装不胜酒力,早早的告罪,离了席。 回到秋归院,只见嫣然正坐在廊下弄着针线,随意的问了一句:“你可吃过东西了?” 嫣然道:“一早便去大厨房吃了些,现在还不饿。” 铎月娘笑笑,拿出手绢包的吃食来,绿桃一看便乐了,笑道:“姑娘还记得奴婢喜欢吃香酥肉,带了这么多。” 铎月娘笑道:“你我一起生活了十年,你的喜好我自然清楚。”随即歉意的看着嫣然道:“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胡乱带了些,你凑合着吃些,别饿着。” 嫣然也笑了,接过食物,与绿桃分食完毕,想了想问道:“主可要抢头水?” 铎月娘想了想,道:“不了,没意思,我们会话,困了就睡,今天院门关早些吧。” 绿桃道:“关早了也是白关,姑爷来了还是要开门的。” 铎月娘笑道:“理他做甚,你们只管睡,他若起,便我们喝了酒,睡熟了没听见。”着三人都笑了。 绿桃笑了一会,犹豫的了一句,“姑娘已是有婆家的人了,切莫在使性,该来的挡不掉。”她从与铎月娘一起长大,怎不知道她的心思。 原本听到抢头水三个字,让铎月娘不由想起了远方的家人。想起那年,为了抢头水,他们四人就一直坐在井口边着故事等着时间点,那时的日是那么的无忧。如今听了绿桃隐晦的提醒,她心里清楚,只是依然打不开那心结。只得长叹一声,“随缘吧!”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那晚她睡的很好没有意料中的失眠。当然如果没有醒来后的那张臭脸,她觉得她的日应该是很舒坦的。 铎月娘睁开眼,朦胧里便见一张俊脸黑得如锅底一般,臭臭的看着她。铎月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欠扁的了一句:“早上好!” 皮逻阁黑着脸,冷哼一声,“你睡的到是好。” 铎月娘故作不知的问他:“大年初一,大吉大利,三郎没有要到压岁的红包吗,怎么脸色不大好呢?” 皮逻阁无力的叹了口气,然后温柔的道:“我昨天叫了一晚上都没人给我开门最后还是爬墙进来的。” 铎月娘呵呵干笑两声,道:“母亲让三郎多陪陪姐姐,我以为三郎不会过来了。至于绿桃和嫣然,昨天是年下,我许她们喝了点酒,或许是喝多了没听见。” 皮逻阁闻言叹息一声,“也就你惯着下人,总不至于你院里的丫头仆妇都睡了吧,连个守门的都没有,我敲了半天门,一个应声的都无。” 铎月娘默然无语,只是沉默以对。皮逻阁疑惑的看着铎月娘,然后道:“你院里太过安静了。” 铎月娘低笑一声,淡淡的道:“我喜欢安静,这样很好。” 皮逻阁想了想,然后道:“你喜欢安静,让他们手脚轻些便是,院虽然不大,只那些花草也要人侍弄的。” 铎月娘只好无奈的道:“我习惯自己动手了,有绿桃和嫣然足矣。” 皮逻阁静静的打量了铎月娘半晌,仿佛想看透她眼底的情绪,又仿佛想看透她的心,他突然大喊了一声:“来人,”声音洪亮,刺得铎月娘耳膜发疼。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慌乱脚步声,不多时候绿桃和嫣然出现在卧室门口,都大眼瞪眼的看着皮逻阁,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在铎月娘的屋里,他是如何进来的。 看着她们三个,皮逻阁摇了摇头,沉着脸问道:“院里伺候的人呢?” 铎月娘不想太过在意这些,亦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便云淡风轻的道:“凰姐姐那里需要人手,借过去了。” 皮逻阁无言的闭了闭眼,似在压抑着强烈的怒火。“她那里的人手还少吗?”半晌他才沉声问道:“你院里现在还有几个丫头。” 铎月娘笑着道:“还有绿桃和嫣然两个,本来凰姐姐要借绿桃的,可惜我实在舍不得这丫头,所以没借给她。” 正文 第十一章 迟到的告白 皮逻阁猛的一拳砸在桌上,几个银杯弹了起来,滚了几圈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铎月娘忍不住心疼那几个杯,那可是银杯呀,真金白银做的杯呀。皮逻阁声音低沉,似在压抑着怒火,“什么时候的事?” 铎月娘只觉得他的脾气有些莫名,向来温文尔雅,处变不惊的一个人,竟为了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发脾气,着实有些怪异,便轻笑着:“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内院的事三郎还是别操心了。” 皮逻阁不由悠悠叹息,“月娘,让你受委屈了。”然后摆了摆手,让绿桃和嫣然退下。绿桃和嫣然犹豫的看看铎月娘,铎月娘点点头示意她们放心,她们这才退了出去。 皮逻阁低声道:“那年我在外游历,第一次在酒肆见到你,当时见你年纪能把故事得那么精彩,让我不禁感叹,是什么造就了你。后来又在云弄峰上偶然遇见你,你的沉着冷静,胜过我所见过的所有女。虽然你不是最漂亮的,可你的气质是我见过的女里最特别的,第一次见你便深深的吸引了我,我一直想与你结识,我想听你话,想看着你。那时我并不知情为何物,你也尚且年幼,所以我并不曾多想。我在潭边徘徊了几日,希望能再见到你,可惜一直寻不到你的踪迹。我又到山下去打听,村民你们是献祭给黑蟒的祭品,我当时很害怕你被黑蟒吃了,也很后悔为什么没能在第一次见时便带你离开。我赶到了山上,却再寻不到村民所的山洞,我只看见了大片倒塌的树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着那倒塌的树木,猜测着或者是山洞坍塌了,我在那里徘徊了数日,一直没见到你,我想你或许是被埋在里边了吧,可私心里,我又希望你能好好的,即使我们永不再见。”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了进来,给铎月娘带来了一丝暖意,照得她身上暖洋洋的。皮逻阁絮絮的,她静静的听。冬日的暖阳把温暖送到了铎月娘的身上,皮逻阁的话语也如这暖阳一般,慢慢融化着她始终坚持的心,此刻是如此的美好,让她很是受用。 皮逻阁接着道:“后来我阿姐出嫁,我送亲到了浪穹,远远的,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你,你姐姐笑得端庄得体,你却是笑的俏皮可爱。那一刻我为你怦然心动,可惜你始终没有看我一眼,好不容易,我发现你一个人呆在廊下,我当时很想对你,雯姑,我找了你很久。但是我怕吓到你,我也开不了这个口。我压抑了很久,你不会知道我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走到你身边,我假装不经意的对你‘雯姑,我们又见面了’。可惜你却不认识我了,你着似是而非的话,当时我很难过,以为是我认错人。后来你和彩凰动手打了起来,我知道我没有认错。你就是雯姑,就是云弄峰下我见到的那个丫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性情还是那么彪悍,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模样。”到这里,他轻笑出声,“回来以后我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才能给你最好的,如何才能娶你为妻。可惜我早已订下了彩凰,我知道你脾气倔强,是断不愿为人妾,做人下人的,为此我也想了许多办法。那年的观音市,我终于寻到了机会,我骑马得了第一,我很高兴,我可以提出那个在心底压抑了许多年的愿望,我想要娶你为妻,可是我没想到你拒绝了我,还是为了另一个男拒绝我。而我的父亲也极力的反对,彩凰和我闹了好久。” 皮逻阁仍在不停的着,铎月娘的思绪却被他一句那年的云弄峰上勾了魂,那年的云弄峰上,她与皮罗邆相依为命,苦过,笑过,但也无忧无虑,如今想来,最幸福的也就是那几年吧。 “月娘,月娘,你在想什么?”见铎月娘久久没有回应,皮逻阁轻喊了她几声。 铎月娘这才回过神来,她在想什么呀,那些不都是早就过去的事了吗。一时没注意皮逻阁了什么,只能随意的扯了个谎,故作惊讶的问道:“是你,那年在云弄峰上,从蟒口里救下我的是你?” 皮逻阁终于把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心事的吐露出来,如此直接的表白对他来还是第一次,然而自己表白的对象竟然在自己深情告白的时候走了神,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不由喊了她几声。铎月娘回过神来时诧异的表情尽收他眼底,听到她的问话,心里又不由高兴了起来,以为她早认出自己了,原来她一直都没认出自己,想到这里,急忙拉住她的手,激动的道:“是我,那年赶跑了黄蟒的是我,我以为你早认出我了。” 铎月娘忍不住红了脸,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刚才走神了,随意的扯了谎,只得尴尬的笑了笑:“三郎都了我们没缘分,又何必强求,你早些清楚了,我或许也是愿意的,如今你我已是夫妻,这些已无意义。如今我只好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三郎可动了什么手脚。”铎月娘道最后,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她最恨的就是欺骗。 皮逻阁叹息一声,苦笑道:“我也想动手脚的,可惜我实在不愿伤害你,又不愿失去你,所以一直在得到和失去之间游移不定,那晚走出帐篷得好听是散酒气,其实也是在纠结。无意之中,被我得知彩凰对你们动了手脚,我追问彩凰,威逼利诱了半天,她才出了她的计划,她在你们的酒水里放了蒙汗药,然后把阿莹约到自己的帐篷里同眠,留了阿慈一个人在帐篷里,想用阿慈的庶女身份来羞辱皮罗邆。然后再派人劫持了你,打算把你…”他没有再下去,但铎月娘知道他的意思,“她想看你羞愤自尽,她想让你名声扫地。”铎月娘听着,拳头握紧,彩凰,你好毒。 皮逻阁接着道:“得知了彩凰的打算,我急忙前去阻止,可惜来不及了,我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打昏了你,他们有四个人,我怕力敌不过,便一路尾随着他们,故意弄了些动静,分散了他们四人,寻机逐个击杀了他们。我怕影响了你,所以把人都杀了,本来打算趁着夜色悄悄带你回去,可惜彩凰还留了几个接应的人。我行至半路,被他们追上,只能带着你一路迂回,索性是把你救下了,可惜已是天光大亮,你又发起了高热,实在不能多耽搁,所以才急忙把你送了回来,可惜……”他轻叹一声,“当岳父答应我们的婚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做梦都在笑。” “所以在我编故事的时候,你才没有揭穿我。”铎月娘平静的问了一句,声音平淡,她不怕皮逻阁会揭穿她,当年那么好的机会他都没开口,如今更不会。 皮逻阁苦笑:“你早就断了我的退路了,依着如今的时局,我如何敢话。只是你不会知道,当你起蝴蝶的时候我为你担了多少心,我还派人去寻找能引来蝴蝶的香料。只是时间太短,根本就来不及。我又去求我父亲,可惜父亲只知道有驯鸟兽的高人,却不知谁有引蝶的本事。” “月娘,我欢喜你。”皮逻阁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听到皮逻阁突然的告白,铎月娘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两拍,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淡淡的了一句:“我是庶出,我们身份有别,原本就是无缘,你何必强求,如今我过着这样的日,或许就是当年我拒绝你的报应吧。” 皮逻阁无奈的道:“是我对不住你,请你相信我,我定会处理好此事。”他目光坚定的看着铎月娘,“等我!” 铎月娘轻叹一声:“罢了,这些也不是多打紧的事。”是的,都不重要,如今她只要能好好活着,别让那些人担心就够了。 皮逻阁阁却激动的拉住了铎月娘的手,“月娘,要我如何做你才会相信我。” 铎月娘轻轻一笑,一丝凄苦涌上心头,“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夫君应该是一棵树,不用多么的强壮,但是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以在她无助的时候让她依靠,皮逻阁会是她期望的那棵树吗? 皮逻阁阁抓紧铎月娘的手,声音有些黯哑的道:“我不想和你做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一直都在拒绝我,从不愿意靠近我半分。我知道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你不会明白我对你的情义,但是我会用时间来证明这一切,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别对我这么残忍。” 面对他这迟到的告白,铎月娘疑惑了,她有拒绝他吗?或许是有吧,她每天都早早的吩咐关门,她告诉自己不用等他,因为彩凰会绊住着他。她每天早早入睡,睡的很熟,其实她知道他来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今皮逻阁把一切都挑明了,她还能拒绝吗?她轻轻抽回自己被握痛的手,淡淡的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给诏主和夫人磕头了。” 正文 第十二章 上元夜(上) 皮逻阁深深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好看的桃花眼带了一层氤氲的雾气,他仍不死心,沉声道:“月娘,我的心在这里,我会让你明白。你放心,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相信我,我会是你的依靠。” 会是铎月娘的依靠吗?铎月娘不确定,皮逻阁的真心到底有几分,相信时间会给她正确的答案。索性来日方长,她又的是时间,并不着急。 新年别人在听曲,看皮影戏里度过。铎月娘除了除夕夜的家宴出去过一回,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自己的院里渡过。两个丫头,三个人,冷清了不少。好在吃食方面到不曾被克扣,不然饿死在新年的正月里,出去或许会笑死人。只可惜送来的饮食也不是那么精致,估计又被动了手脚。绿桃气了几回,铎月娘都淡淡的,只要没下毒就行。想着后世里那些垃圾食品,这些纯天然无公害的食物,却真真是美味了。嫣然也抱怨了几句,“这些吃食都是府里粗使丫头和做粗活的洒扫婆吃的,主们那里会吃这些,得脸的丫头都比主吃的好,她们太欺负人了。”着却是先红了眼眶,这个主刚来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苦了。 铎月娘看着那几盘绿油油的菜,和简单的肉食和几条巴掌大的鱼,觉得有荤有素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绿桃只觉得食物不够精致而已,也看不出问题,她家姑娘向来喜欢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蔬菜,荤菜向来吃的少,只除了铎罗望猎到好的野味,才会凑个热闹吃一些,平时都以素菜为主。 嫣然看着她们俩疑惑的表情,只气得跺了跺脚,有些气急的道:“这些绿菜都是下等人吃的,主们不应该吃这些,应该吃大的鱼,好的肉。” 铎月娘和绿桃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嫣然,“这是谁的,大鱼大肉才是主吃的?” 嫣然认真的点头,“是,主就应该吃高贵的东西,那些大的鱼,好的肉才是主该吃的,哪里能吃这些,”到底不出喂猪的话,别扭了半天,才吐出“绿菜”二字来。 铎月娘笑笑,“看来我不是高贵的人,我偏爱这些绿色蔬菜,这事你可别管,我就爱这些菜,如果你又跑去求人把我的菜换了,我可跟你急。” 嫣然不由气急,只得又跺了下脚,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惹得绿桃和铎月娘都笑了起来。铎月娘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安生的日,嫣然背地里求了皮逻岚不少,可她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况且吃食事,欠人情事大,她不愿意一辈都欠这别人,如今还能过得去,索性也不去理会了。庆幸的是,早是出嫁前夕,她便央求时罗铎给她打制了几套银器皿,到吃饭用的汤勺,大到洗脸的用具,全部打造了一套。因为银能检验毒性,所以到了蒙舍以后,她只用银制的器具,一时也让那些包藏祸心的人不能得手,却是真正的保证了她的安全。 正月十五,上元节,皮逻阁抽了个空来看铎月娘,便见铎月娘恹恹的趴在窗下,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想着他们的生活习惯完全不同,铎月娘又初来乍到,往年的上元节,都有她的父母和兄妹陪着,今年她不止没有亲人在身边,如今又莫名其妙的被禁足。一时有些感慨,他见铎月娘始终提不起兴趣,最后携着她的手:“月娘,我带你出去走走。” 铎月娘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淡淡的道,“三郎陪嫡主去吧,我不想去。” 皮逻阁阁微微一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只觉得铎月娘与他闹脾气的模样甚是可爱,不由好声安抚道:“彩凰脾气是大了些,又有着身孕,波冲那边也时刻盯着,我如今也只能让着她些,好歹让她生下孩儿。怠慢了月娘,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只是你几时也如此气了,尽拿此事奚落我。” 铎月娘白了他一眼,不愿意话,皮逻阁却不由分,抓起斗篷把她一裹便拉出门去。绿桃急急的要跟来,皮逻阁回头瞪了她一眼,“你们就留在院里看好门户,月娘我会送回来的。” 绿桃只好停下了脚步,不安的看着他们走远。 铎月娘觉得或许真如他所给他一个机会,又或者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毕竟他们如今已是名义上的夫妻。于是放弃了坚持,跟着他出门游玩。 正月十五不同大唐的上元节,放花灯什么,也不同浪穹的上元节,这里有个特殊的节日叫赛装节。就是各妙龄姑娘们穿上最美的衣服出门游玩,比赛谁的衣服最美。家里的老人们还搭了简易的帐篷,帮姑娘们看衣服,方便她们随时更换。顺带的饭也在帐篷里煮了,如此要热闹个三五天才作罢。一路上都是穿了彝族服饰的男女,她们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佩戴着最美的银饰品,姑娘们一走动便是一路清脆的叮当声。伴着她们健美的身姿,不同于大唐女的婀娜生姿,有着少数民族粗犷的风情,一路看来到也别有一番风味。路的两旁摆满了各种饰物在售卖,有些精致,有些可爱,大多都是铎月娘叫不出名字的物件。她一路看过去,只觉得什么都新鲜,不由来了兴致,一边走一边看,随着人流不知不觉到了一个香火旺盛的地方,不由有些好奇。皮逻阁笑笑,拉着她的手,“这里是本主庙,每年都有许多人到这里求姻缘、求祝福。把心愿写在木牌上,写上名字,在挂到密楛树上,能求得一生美满。”一边着,一边把她带到一个摊位前,取了一个木牌,又拿笔蘸了浓墨,握着铎月娘的手,手把手似要教铎月娘写字,铎月娘本想告诉他自己会写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皮逻阁在她耳边轻声了一句,“我们一起写。”有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让铎月娘失神了片刻。 皮逻阁含着温柔的笑意,握着铎月娘的手一笔一笔的写了起来,如同在教她写字一般。他的字不同于铎月娘的娟秀,显得刚劲有力。铎月娘顺着他的手写着:执之手,与偕老。八个字,另一面是他们两的名字,一时心里涌上些微感动。 写完字,皮逻阁仔细吹干墨迹,打量着那八个字,笑着对铎月娘:“我不擅长学习大唐文化,昨天请教了夫,只这句很好,我便记下了,我念给你听。” 铎月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听皮逻阁念道:“死生契阔,与成,执之手,与偕老。” 听他认真的念完,铎月娘笑了笑,没话。其实她很想你只写了八个字,如何念出十六个字了。然而看他认真的眼神,也懒得拆穿他。皮逻阁认真的看着铎月娘,“月娘能听懂我念的吗?” 铎月娘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得不出来走走,她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远处有大户人家放起了天灯,一盏盏天灯飞上天空,如一朵朵开在夜空里的花,甚是好看,不由看得铎月娘双眼发亮。 皮逻阁温柔的目光扫过铎月娘,目光焦灼在她略微有些尖瘦的脸庞上,一个月不到,她竟然瘦了许多,不由心里有些淡淡的痛,只笑得越发的温柔,心的问道:“不知月娘想要过什么样的日?” 铎月娘想了想,轻声道:“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其实她只想要平静的生活,她的生活里有他无他都无所谓。 皮逻阁有些欣喜的看着铎月娘,“这个好办,如同刚才所写,执之手,与偕老,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铎月娘脸上的表情一僵,愣在了当场。执之手,与偕老。这是每一对夫妻的梦想,然而真正能相依相守到老的其实也没有多少,生活总是能磨去人们的棱角,冷却最初的热度,让所有人回到现实的原点。她突然想到前世一句笑话,执之手,让狗拖走,如若不走,拍晕了继续拖走。想到这里,不由轻笑了一声。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人这一辈的事,谁得清楚。 皮逻阁看到铎月娘轻轻一笑,不由心里大喜,伸出手紧握住铎月娘的手,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他火热的手心里,灼热的目光焦灼在铎月娘身上,“月娘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守护你。” 铎月娘叹了一口气,此生无论如何都只能与他相守了,既然如此,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铎月娘手心微动,反握住他的手,柔声了一句,“既已执手,此生不负。” 彼时火光灯光照着铎月娘清瘦的面庞,留下一脸柔光,迷醉了皮逻阁的眼。他的心不觉微微漏跳了一拍,只觉得这感觉有些莫名。得到了铎月娘的回复,皮逻阁心情甚是愉悦,整个人如沐在三月春风里。 “月娘,那边还有篝火晚宴,看那些伙与姑娘们已经在对歌了,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去凑个热闹可好?”皮逻阁心情很好,又做了安排。 正文 第十三章 上元夜(下) 铎月娘微笑着刚想点头,便见一厮骑马追了上来,不避不闪,一路疾驰到他们跟前,急忙翻身下马,语气有些焦急,“三郎让的好找,请郎君快些回去吧,凰主身上不太好。” 皮逻阁听了这话不由有些生气,想到今日费了大半日的功夫,了那么多的话,才与铎月娘的关系拉近了一步,若在此时半途离去,只怕今天的功夫都白费了,不由呵斥道:“身上不好怎么不去找大夫,来请我作甚,我回去又有何用,府里养的大夫都是吃闲饭的吗?” 厮被皮逻阁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一时不敢接话,只把求助的眼神投向铎月娘。铎月娘本也不想搭理,可看到厮求助的眼神,心里计算着眼下的形势,虽然蒙舍如今已得到大唐的支持,可越析的实力还在,到底还不是可以对抗的最好时机。而且她从心底里不希望蒙舍一家独大,便犹豫着道:“三郎还是回去看看吧,嗣要紧。” 皮逻阁深深的看了铎月娘一眼,有些无奈,只得关切的问了一句,“你呢?” “我走的乏了,也该回去了。”铎月娘轻笑着道。 皮逻阁点了点头,略带歉意的对铎月娘:“如此,我先回去看看,你坐马车回来,路上当心些。”又吩咐随侍照顾好她,便骑马而去。 厮略落后一步,悄声对铎月娘道:“主也快些回去吧,晚了俩个丫头要遭大罪了。”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便对他道:“你的马我借用了,若你能请得三郎到我院里来帮我解围,我许你一个愿望。”完提了裙夺了他的马,往府里奔去。远远的便看见秋归院里一片灯火通明,走得近了便是斥骂的声音和夹杂着扇耳光的声音。 铎月娘略整理了一下呼吸,压下狂躁的心,踩着稳稳的脚步,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只见绿桃和嫣然两人被几个仆妇押着跪倒在地上,两个仆妇正在扇她们耳光,刘麽麽则站在一旁得意的看着二人。看到是刘麼麽,张氏并不在,铎月娘心里有了些底气,只看她们也就七八个人,更是放心不少,便冷冷呵斥一声:“住手!” 打人的仆妇听见铎月娘的呵斥,赶紧停了手,铎月娘只见绿桃和嫣然的脸已肿得老高,嘴角还流着血,一时心疼的要死,绿桃跟了她十年,从来不曾被打过,今天竟让她遭了这罪。 铎月娘冷哼一声,冷冷的道:“俗话,打狗要看主人面,不知我的丫头哪里得罪了你这老奴,我的人你也敢打?” 刘氏向来得张氏青眼,人前人后都是大家一口一个刘麼麽,几时被人这么当面叫过老奴。一时气得脸都青了,只咬着牙压着不快,声音淡漠的道:“凰主身不好,让奴婢来请郎君,这两个丫头竟然郎君不在。”机械的回答铎月娘的问话,也不行礼,仿佛她才是主人,铎月娘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哦,是吗?然后你这老奴就动用私刑了。”铎月娘冷冷的道,微微眯起了眼。 刘氏听铎月娘动用私刑,吓了一跳,府里的规矩她最清楚,奴婢是没资格动私刑的。但是她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又得张氏的青眼,在府里蛮横惯了。想到张氏对铎月娘的厌弃,出了事也定会护着自己,一时也没把铎月娘这个庶女放在眼里,马上镇定下来,道:“几个丫头而已,不打不老实。这里可是蒙舍府,不是浪穹,谁是主还是认清楚些好。” 铎月娘冷笑一声,“当然,主就是主,奴婢就是奴婢,如今刘麼麽好大的本事,我的丫头也是你想打就能打的,莫非你也是府里的主,我竟是没认出来。”道这里,铎月娘嗤笑一声,语气一变,“今天你不给我出个一二三来,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求到夫人面前,把你这刁奴打发出去。我到要看看是我这庶女的身份贵重,还是你这老奴的身份贵重。” 刘氏不屑的看铎月娘一眼,淡淡的道:“奴婢不敢。” 铎月娘不怒反笑,“你人都打了,还有什么不敢。” 铎月娘看着绿桃红肿的脸,觉得气在胸口腾腾的往上冒,她一边着,一边拿起用来栓门的木棒。粗细刚好,掂了下重量,轻重也正好,“绿桃从八岁跟着我,伺候了我十来年,我平时重话都舍不得一句,你打着可顺手?”铎月娘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一步一步向院内走去。 木棒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打着她的手心,铎月娘含着冷笑一边着,一边向刘氏走去。刘氏向来蛮横惯了,从来都不曾看懂过铎月娘,只觉得她就一个庶女而已,任她如何闹腾也翻不出这天去,这里是蒙舍,是张氏了算。骄傲如彩凰,在张氏面前还不是一只猫,所以刘氏依然倨傲的站着,“一个奴婢而已,老奴协助夫人管理内院,丫头出格了,自然要惩罚。” “是吗?那你可知道我铎月娘向来心眼,又最是护短,而且睚眦必报。”最后四字几乎从她牙缝里挤出,仿佛带上了一丝寒冬的冰冷,让刘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里不由有些暗暗的隐忧。这铎月娘向来睚眦必报,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话间铎月娘已走到了刘氏跟前,铎月娘懒得在与她浪费唇舌,拿着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她打了过去。嘴里叫道:“桃,看好门。” 刘氏平日里见多了大户人家的姑娘斯文模样,心思再是恶毒,打人那个不是拿了发簪捡了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扎几下,哪里料得到铎月娘打就打,竟然还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拿了门栓直接打人,一时没有防备,竟被铎月娘打了个抱头鼠窜,嘴里连连呼痛,却是没几个人敢上前帮忙。 绿桃和嫣然看这情况,趁机挣脱开来,也拿了扫把,嫣然也奔进厨房找了烧灶的火棍。两人一起,一人一边守在门口,谁敢跑就是劈头盖脸的几闷棍。跟着刘麽麽的来的那些粗使婆本就为了讨好刘氏,以后少被她为难一些,并不敢真正的得罪铎月娘,如今见铎月娘动起了手,只得有意放水,让绿桃和嫣然挣脱开去。也有那有心人想偷偷跑出去报信,可惜被绿桃和嫣然几闷棍下来,也都老实了。铎月娘拿了门栓只盯着刘氏一个人打,别的人见了想过来拉,谁上前她就打谁。刘氏虽得张氏青睐,可铎月娘出是主,虽是庶女,但时罗铎对她的疼惜和宠溺,皮逻阁对她的特别和珍视,众人都看在眼里,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一时也不敢真的对她动手。如此一犹豫,铎月娘只把一堆人打的鬼哭狼嚎,混乱中,她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手臂,背上也被人趁乱用发簪扎了好几处,到底在混乱中,她也顾不上呼痛,只想着先把绿桃和嫣然受的委屈讨回来再。 只把一堆人都打得老实了,刘氏也被她打趴在地上,铎月娘这才停了手,走到刘氏旁,一脚踩在她的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淡淡的道:“老奴,看清楚了,我是铎月娘,可杀不可辱的铎月娘,你一个贱奴也胆敢拿大,欺负到我头上,你胆不嘛,可惜手段差了些,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完呸的一口吐在她脸上。 刘氏狠狠的盯着铎月娘,恨恨的道:“月主打的好,奴婢自会到夫人面前个明白的。” “不用了!”一声冷喝传了进来。众人回头,便见到皮逻阁大步走了进来,他见到铎月娘,一把拉住她上下的打量,最后问道:“可有伤到哪里?” 铎月娘摇头,平静的道:“只不过趁乱被人用发簪扎了几下而已,应该无碍。” 皮逻阁没想到只这么一会的功夫,秋归院竟闹成了这样,眼见铎月娘头发散乱,不由心疼,心的安抚着她的情绪,低声道:“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他转身看着众人,冰冷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淡淡的扫过,声音阴冷,“刘氏,以下犯上,欺辱主,拉出去杖毙。其余人等,杖二十,罚月银三个月。除了刘氏,各自领罚去吧。”立马就有两个厮上前来拉人,吓得众人都不敢吱声。 只有刘氏大惊失色,嘴里叫道:“郎君不能杀我,老奴是夫人的人,伺候了夫人二十余年。”因为紧张,声音不由带了几分凄厉,有些渗人。 “老奴,你还真敢把自己当人吗?家里的主都敢欺负,是谁给你的胆。莫不是伺候了我母亲几年,你也把自己当主了不成,我母亲待见你,倒是让你忘了当奴婢的本分。”皮逻阁阁冷笑一声,他没想到这么一会功夫,铎月娘的院里的就出了这奴大欺主的事,如果此事不处理好,好不容易与铎月娘拉近的距离再生出嫌隙,倒有些得不偿失,俊脸更是黑沉了几分。 正文 第十四章 毫不相让 刘氏低下头,“奴婢不敢,夫人让奴婢来寻郎君,这俩个贱婢不实话,隐瞒月主私自出府之事,奴婢才责罚她们,哪里知道月主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奴婢,还请郎君为奴婢做主。” 皮逻阁冷冷一笑,“你都了自己是奴婢,不过就是一条狗而已,主责罚一条狗还需要什么理由,狗的死活不都看主的高兴吗?你有何资格求我做主,今天我便让你们好好长长记性,记住自己的身份。”皮逻阁缓缓着,目光冰冷的扫过在场的众人,一字一句的道:“铎月娘是本郎君的妻,欺辱她便是欺辱我,谁敢大不敬,以下犯上,一律杖毙!” 见皮逻阁话语里对铎月娘的维护,刘氏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跌坐在地,再无刚才的嚣张跋扈,嘴里喃喃道:“郎君不能处罚奴婢,奴婢是夫人的人。” 皮逻阁不耐烦的道:“拉出去。”刘氏杀猪般的尖叫起来,很快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木棒打在她身上的声音。 “住手”没打几下,一个个威严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却是刚才趁着皮逻阁进来的空隙,有人趁乱跑了出去搬来了救兵。只见张氏脚步匆忙,带着几个侍女疾走了过来。 皮逻阁只得带了铎月娘迎了出去,温和的道:“母亲怎么来了?” 那刘氏见来了救星,刚消停了一会,又大哭起来,“求夫人救救奴婢,郎君要打死奴婢,奴婢是无辜的呀。” 张氏气息微喘,想必听到消息,便直接赶了过来,还不及问事情的缘由,听得刘氏皮逻阁要打死她的话,很是震惊,问道:“三郎,这是怎么了?” 皮逻阁恭敬的道:“这老奴欺辱孩儿,孩儿在惩罚她。” 刘氏顾不得身上的痛,跪行上前几步,急忙辩解,“夫人救命,老奴没有欺辱三郎,老奴不敢欺辱三郎。” 张氏看了刘氏一眼,也是被她的狼狈吓了一跳,再不问缘由,只沉声道:“放开她。” 皮逻阁不依,低喝一声,“谁敢!”声音不大,但语气肯定,让人不能反驳。 张氏双眼一瞪,语气不悦,“三儿!”面对皮逻阁,到底还是软了几分姿态。 皮逻阁一撩衣摆跪在地上,沉声道:“母亲,这贱奴今天敢欺辱儿的妻,明天就敢欺辱儿。她凭着母亲对她的青睐便敢如此胡来,在府里动用私刑,谁知道背地里她还做了什么有损母亲清名的事,实在饶她不得,母亲有气也且让儿处置了这个刁奴再。” 张氏笑了,语气和婉,“三儿只怕是误会了,刘氏跟了母亲二十余年,她哪里就敢欺辱主了,别是有什么误会,先把人放了,我们好好道道。” 皮逻阁冷冷一笑,语气淡漠,“如何不敢,月娘是儿背进门的妻,她羞辱月娘,便是在羞辱儿。今天儿若饶了她,以后这府里儿也是呆不下去了,迟早要被一个贱奴欺负到儿的头上去。” 张氏温柔一笑,伸手一点皮逻阁的额头,“都儿大不由娘,彩凰进门几年,也不曾见你如此维护过,这铎氏到是好本事,这才几天呀,就把我的儿拐走了。哎!”到最后却是长长的叹息一声。眉眼一转看向铎月娘,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冰冷和威严,“铎氏,你怎么?” 铎月娘上前一步,眉眼低垂,“奴婢就是奴婢,主要做什么事自然不需要向奴婢报备。刘氏仗着自己在夫人跟前得脸,竟敢不告知夫人,便动用私刑。俗话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何况她也就一条老狗而已,我铎月娘身份在不济,到底还有个当诏主的阿爹,如今这老奴在府里,都敢借着夫人的势,狐假虎威,欺上瞒下,全然不把月娘放在眼里。若出了府邸,那还不得借了咱门蒙舍府的势,胡作非为。所以,此人留不得,留在府里坏了夫人的仁善的名声,出了府,只怕要坏了诏主的一世英名。” 皮逻阁也急忙道:“月娘的是,母亲只知道她用着省心,母亲却不知道她的家里人倚仗着母亲的庇佑,在外面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张氏似乎没想到这么多,如今听皮逻阁一,一时心里大骇,“不可能,她不敢的。”她呢喃着,心里也没有多少底气。其实刘氏在外面做的一些阴私的事,她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只不过没人敢在她面前把话挑明,所以只做不知。如今被皮逻阁出来,心里不由多了几分不确定。 张氏想到此处,不由把眼睛瞟下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丫头。那丫头只一个眼神,便知道了张氏的心思,上前几步,俯身在张氏耳边声的着什么。等她完,张氏已经是面色阴沉,袖里的拳头攥得死紧。良久才吐出一句,“拉下去!” 刘氏见张氏到来,想着救兵来了,本想凭着自己帮张氏做的那些阴私,她定是会保下自己的,不想却是得了这么一句,犹不甘心赴死,跪行几步,爬到张氏跟前,“夫人,奴婢帮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不能抛弃奴婢。” 张氏沉默不语,只略微抬手,比了个手势,刘氏一下闭了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氏,她的精气神仿佛在这一刻全被抽走,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刘氏是张氏的人,要让张氏狠下心来处理了刘氏,只有涉及到张氏的切身利益才行,铎月娘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一语带过刘氏动私刑责打绿桃和嫣然的事,只从事推及大事,暗暗揣测依刘氏的性在府里尚敢如此跋扈,出了府肯定也是胆大包天,横着走的那一号,所以才故意泼了些脏水,不想却是歪打正着,刚好被她中。 皮逻阁淡淡的吩咐道:“继续行刑。”几个厮又把刘氏按回凳上,最后直打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让人堵她的嘴,开始她还喊声震天,求夫人救她,最后是对铎月娘的各种诅咒。慢慢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大口的喘着气,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到底自己的家人还在蒙舍川,真做过什么,她也不敢胡乱攀咬出来。 张氏静静的坐在里屋,听着刘氏对铎月娘的诅咒,气得浑身发抖。这铎月娘为她所不喜是一回事,她可以任意折辱铎月娘,但是这老奴不可以。因为这是以下犯上,对主大不敬的问题。她可以暗地里让她们给铎月娘使绊,而假装不知道,但是她绝对不容许奴婢爬到主的头上,那是对她权威的一种藐视。 皮逻阁低声问道:“母亲还要留着如此恶奴吗?她今天敢诅咒儿的妻,明天必定敢诅咒孩儿。” 张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她静静的道:“刘氏杖毙,所有为虎作伥者一律赶出府去,年轻的卖做娼妓,年长的断其手足扔出府去。”张氏也就四十多的样,到也不昏庸,还知道有人借自己之名再行恶事,行事作风到也雷厉风行。院里一时求饶声,哭泣声,乱作一团,早有婆奔出门去,急忙处理了此事。 铎月娘忍不住暗叹一声,有其母必有其,原来皮逻阁如此行事皆得母传。 张氏看了铎月娘一眼,叹息一声,道:“月娘行事鲁莽,有失大体,罚去暗室思过三日。” 铎月娘低声应道:“是!” 张氏看着两个脸颊红肿的丫头,道:“两丫头护主有功,赏半年俸禄。” 皮逻阁想了想,欲言又止,张氏看他一眼,“三儿还有话?” 皮逻阁犹豫着道:“秋归院里就她们两个丫头,如今又伤了,这可怎么是好!” 张氏一愣,“别的丫头仆妇呢?”着眼睛又看向身后的丫头。 那丫头又轻声在她耳边了几句,张氏看了铎月娘一眼,心中更是不悦,“如此大的事,为何不来回我。” 人在屋檐下,铎月娘只能伏低做,乖顺的道:“是刘氏来要的人,是夫人的意思,儿媳当时还在禁足,不能出院门。后来又是新年,不能因这些许事坏了夫人的心情。” 张氏闭上了眼睛,道:“也是我太纵着她,委屈你了。罢了,你的罚就……”刚要继续下去,只见另一个丫头,在她耳边低声了几句,张氏神色一凛,看了皮逻阁一眼,又瞪了铎月娘一眼,淡淡的道:“夜深了,我们回吧,这些糟心事,闹得我头疼。” 皮逻阁只得心的扶着张氏,一路送了回去。 临走的时候,轻握一握铎月娘的手,看了她一眼。铎月娘知道他想什么,最终他什么都没便走了。铎月娘有些恍惚,仿佛今晚在外面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美梦。那温润如玉的男握着她的手,写下的不过是几个无关紧要的字罢了,而当时她给他的回应,现在看来也是那么的讽刺,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曲终人散场,这场戏也该落幕了。 正文 第十五章 试探 想不起上次罚跪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此次难得一跪,便是三天。铎月娘只觉得这时间一分一秒,到底还是漫长了些。想当年在浪穹经常闯祸,时罗铎也最多罚她跪上一天而已,基本上都是跪了半天就让人来领回去了,如此重的责罚还是第一次。难怪人们总童年最是无忧,都因有着父母的疼爱,长辈的怜惜,所以才无忧。 绿桃和嫣然准时来给铎月娘送吃的。铎月娘仔细的查看她们两的脸颊,许是用了好药,一夜的功夫消退了不少。看到她们安好,铎月娘也心安不少,“女儿家容貌最是要紧的,你们要仔细自己的脸,需要什么药,只管拿了银去买,不必省钱。” 嫣然嬉笑着道:“哪里需要主的银了,郎君昨天晚上就请了大夫,给我们配了药,还仔细交代了要上好的药,只这一夜的功夫,都不觉得痛了。” 铎月娘又仔细打量了她们一回,脸颊上的肿已经消退了许多,再没了昨日那恐怖的模样,微微点头,“如此便好,到底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 绿桃沉吟着:“凰主也被禁足了,不准出院。以前从我们院里要过去的丫头仆妇,夫人要她送回来,被姑爷婉拒了,是等姑娘出去了让买些新人进来,由着姑娘自己挑,姑娘怎么看?” 铎月娘不由轻轻一笑,道:“以前院里出去的,我一个不留,就买新的。三郎到是帮我省了麻烦。”如此又了会闲话,俩人便被打发回去。 铎月娘交代绿桃:“以后送饭一个人来就好,院里也要有个看门的,省的屋里以后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不清楚。” 绿桃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忙拉着嫣然离去。铎月娘便静静的继续打起瞌睡,偶尔会听见烛火爆个一两声。皮逻阁来的时候,她便是歪在垫上睡的正香。 皮逻阁看她跪着也能睡着,不由失笑。见她睡得香,便安静的坐在一边。半晌铎月娘仿佛是睡的不舒服,扭了下身,呢喃了一句,“五哥,你欠我两块豆角糕。” 皮逻阁见她睡梦里还想着那个人,好心情顿时去了大半,心里泛起些酸意,也不明白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不愿她想着那人,当下伸出手粗鲁的摇了她几下,铎月娘悠悠醒了过来。见来人是皮逻阁,一时有些迷糊,呆愣的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皮逻阁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只觉心里莫名的酸涩消散了些许,有些未知的东西有悄悄蛰伏起来,含着浅笑,问了一句,“月娘做梦了?” 铎月娘想了想,有些迷糊,摇头道:“不记得了。” 皮逻阁猜不透她是不愿意还是真的不记得,试探的笑问一句:“只不知那豆角糕是何滋味,让你梦里还记挂着?”嘴里着笑话,脸色却甚是平静,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害怕铎月娘记挂这那人,又害怕铎月娘假话骗他。 跪了一夜,如今已快到晌午,铎月娘有些疲惫,甩甩昏沉的脑袋,一时也没深思他的这句话,只顺嘴道:“以前爱闯祸,每次罚跪都有哥哥姐姐陪着,我们四人一起玩闹,一起闯祸,一起受罚,那时也不觉得这被罚的日有多难熬,如今大了,才觉得那些儿时的记忆有趣的紧。”着不自觉回想起过去的种种,脸上不自觉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皮逻阁深深的看了铎月娘一眼,随即一撩衣摆,和她跪在一起,“以前的都过去了,以后我陪你一起跪。” 铎月娘不由失笑,“三郎这是做什么,我的那些不过是儿时的趣事而已,都是记忆了,三郎无须如此介怀。”着便要推他起来。 皮逻阁跪得笔直,不为所动,温和的笑着,“那天是我思虑不周,忘记你还在禁足,母亲本想免了你的罚的,只是后来听下人我私自带你出府,母亲生气了,所以才……”皮逻阁阁笑笑,换了个话题,“我到想听听你儿时的趣事,不知你可愿与我分享?” 铎月娘也不介意这次被罚的事,早在当初订亲时,她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些结果。他俩从相识到大婚不过寥寥数面,谈感情尚早,她也不属于冲动型女,她应该算是理智型的,所以一见钟情什么的对她来都是浮云。随即也不多,只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不过都是些儿时与哥哥们一起玩闹的事,没什么好的。” 皮逻阁轻叹一声,“你到底还是不愿意让我多靠近你一些,何时你才能放下对我的防备,我们是夫妻呀。”着,拿出个白色的瓷瓶递给铎月娘。 铎月娘看着瓷瓶到是精致,伸手去接,却被他连瓶带手的握住,一时挣脱不得,便抬头看他。 只见皮逻阁含了温和的笑意问铎月娘:“月娘怎么都不看看我?” 铎月娘便歪着头看他,笑问道:“现下不是在看了么?” 皮逻阁无奈一笑,“你心里终究还是没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与你心意相通,执手偕老?”着大手一翻,把铎月娘的手包裹在他宽厚的手心里。 铎月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感觉他的虎口有着一层粗糙的茧,心思翻转间,便听他继续道:“越析粮最足,地最广,兵最多。然而真正让我们忌讳的是他们手里的铎鞘。这冶炼技术原来掌握在白国的手里。后来,天下纷乱,各方势力割据,秘法被他们得了去,现在只有他们会这门冶炼技术。” 铎月娘淡淡一笑,“兵对兵,将对将,那不过是战争的下下策。” 皮逻阁咦了一声,“这打战不是兵对兵,将对将的打吗,莫非月娘还有好法?” 铎月娘摇头,“我没有法,只当年听哥哥们过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战争的上上策,觉得很有意思,便留意着多听了几句。” 皮逻阁轻叹一口气,“打仗竟然还分了上上策和下下策,我竟还是头一回听,也怪我对大唐的文化理解的不够透彻,终究愚笨了。”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今八诏就数他们势大,这门亲我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恨波冲时时派兵骚扰逼我边境的民,或抢钱粮,或残杀民,或虏掠我百姓。我们两诏接壤,一旦有了纷争,苦的就是万千民,无奈我只好答应与彩凰的婚事。” 对于当年彩凰的逼亲,铎月娘早有耳闻,她倒是能理解皮逻阁的感受,只事不关己,便淡淡了一句,“忍让不是唯一的办法。” 皮逻阁阁无奈一笑,“如今实力悬殊,不忍让还能如何?我们受万千民供养,总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铎月娘点头轻笑一声,“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唐太宗皇帝的对。”嘴里着,心里却暗骂一声狐狸,如果蒙舍真如他所那般软弱无能,打死铎月娘都不会相信。四年前,盛逻皮已经从大唐求了圣旨,在巍山为先祖细奴逻修建了土主庙,大唐都已经表明了态度,成了蒙舍最强大的靠山,如今各部落那个不让着蒙舍,若非如此,自己完全可以推了此门亲事的,还好意思越析坐大。 皮逻阁笑笑,“月娘懂的真多,可是听你哥哥们的?” 铎月娘扫了他一眼,有点懒得继续这些打呀杀的话题,便道:“不是,是当年顽皮,躲在窗外听夫的,我还听夫,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话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胆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只要我们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区区越析何足惧哉。”话刚出口,铎月娘就后悔了,她差点就忘记了藏拙,所以急忙加了几句俗语。 皮逻阁只专注着她话语里的内容,一时也没发觉她语气里的不对,只觉得铎月娘话甚有道理,有些好奇她哪里听得这么多,又想起她自幼与铎罗望他们玩在一处,或许是铎罗望背书时被她几下了也不一定。便笑道:“都女头发长见识短,如今月娘的见识却超过我了。那个破釜沉舟以前曾听夫过,却是记不太真切了。” 铎月娘见他如此,只得尴尬的笑了两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哥哥们讲过,只是有人名项羽,我当时听哥哥好像,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铎月娘不想露底,故意把话得断断续续。 皮逻阁静静的看着铎月娘,心里却翻起了惊天巨浪,一直都浪穹偏安一隅,都不曾把三浪放在心上,如今见铎月娘不上书房都懂了这么多的道理,那铎罗望和皮罗邆懂的肯定比她还多,如此到是不能瞧了三浪了,随即故作无奈的道:“月娘,我没读过此书。” 正文 第十六章 家书 铎月娘‘啊’了一声,故作惊讶,“这原来是书里的记载呀,我还以为是谁胡编的故事,当时哥哥看我们无聊,讲给我们听的,我觉得有趣,便记在了心上。为此还缠着哥哥讲了好几遍,竟不知是书上的记载,还以为是那些无聊的书人胡编乱讲的。”铎月娘着似忆起往日种种,面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皮逻阁看着她面上的笑意,心里莫名有些吃味,“月娘给我仔细那个故事吧。” 铎月娘调皮的一笑,“三郎想听,不过我讲故事可是有条件的。” “允你便是,调皮鬼。”皮逻阁不由失笑。 铎月娘歪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得直白了些:“好像是一个叫项羽的人与一个叫章邯的人率领了军队在巨鹿大战;项羽不畏强敌,引兵渡漳水。渡河后,项羽命令全军凿沉了船,砸了锅灶,烧了行军的营帐,每人只带了三日的粮食,以示悍不畏死的决心,要么赢,要么死。巨鹿一战,大破秦军,项兵威震诸侯。” 皮逻阁仔细品味着铎月娘的那些话,“月娘的意思是,无所畏惧。” 铎月娘摇头,“也不是,无所畏惧只是鼓足将士的勇气,我觉得应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应该是心理战的一种,打战还是要有谋略才好。” 皮逻阁摇头失笑,“又是谋略,我最不擅长此道,求月娘帮我拿个主意吧,如果越析来侵扰,我们该如何决策才好?” 铎月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不过是爱听故事,听哥哥们讲了些而已,觉得有趣也便记住了一些,哪有那本事给你出主意。” 铎月娘如此一,皮逻阁反而不好意思了,只好拱手作揖,深深给她施了一礼,以赔不是:“原是我听故事入迷了,竟错认为月娘也是有谋略的,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 铎月娘不愿与他再纠结战争的问题,只觉得无趣,他问的太多,而自己只是一个政治上的白,实在回答不了他那些高深的问题,索性拿起他刚才递过来的瓷瓶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白药,我昨天连夜审了那几个犯妇,有人招认趁乱用发簪扎了你,我便寻了药来。”他顿了顿,问了一句,“月娘,还疼吗?我帮你上药。” 铎月娘不由懊恼的想抽自己两耳光,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与他扯一晚上的战争问题,也好过在他面前脱衣,如今也只能含糊的道:“不疼,我都没注意到,她们估计是被我打怕了,连扎到了谁都不清楚吧。”铎月娘被那些恶妇扎在了背上,她自然是不愿意在他面前宽衣的,虽然了要给彼此一个机会,可现下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心里还是有些抵触。 皮逻阁笑道:“当年二哥你们姐妹是辣椒,我还觉得有些过了,如今见你打就打,把她们一个个都打得哭爹喊娘的,一时倒也觉得很是贴切了。” 铎月娘白了他一眼,“三郎如此,对我可不公平,试问如果一只疯狗追着你咬,你怎么办?” 皮逻阁笑道:“让它便是,人总不能与狗计较吧!” “是不能和狗计较。”铎月娘不乐意了,神色清冷了几分,“但是,如果这只狗天天追着你咬呢?” 皮逻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铎月娘也不逼他,直接道:“那就关门打狗,把它打怕了,自然不敢再盯着你咬了。” “所以你就关门打狗了?你可知当时我远远看见了,还真为你捏了把汗!若她们不惧怕你,都一起打你,那可怎生是好!如果我晚到一些,或者是母亲先到,你该如何自保?”皮逻阁想起那晚的光景仍是有些后怕,铎月娘一个人追着一群人打,索性除了刘氏,别的人对她的身份还是有些敬畏。若都如刘氏一般,后果他还真不敢想。 铎月娘迟疑了一下,听出了他话语里关怀的味道,只能低声道:“绿桃自幼陪着我一起长大,我从没有打过她。她也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嫣然虽然是新得的丫头,伺候我到也尽心,甚合我意。自保的问题我没想过,只觉得她们动了我的丫头,我自然要先出了心里的恶气才好。我是浪穹的铎月娘,可杀不可辱。我的丫头也不能动,先前只有一个绿桃,如今还有个嫣然,谁都不能动。”铎月娘宣布了她的所有。 皮逻阁无奈的摇头,“是是是,可杀不可辱,你的丫头谁也不准动。”皮逻阁笑了一下,语气严肃了起来,“第一次见你打架,你们是两个打一个,到也没什么,这次你一个挑了一群,倒真让我刮目相看!只可惜你从未曾想过来寻我,月娘,我一直在你旁边,只要你转头便能看到我。”接着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今生让我来保护你,可好?” 铎月娘有些讪讪,她当时许了那厮一个心愿,让他把皮逻阁请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防张氏为难,给自己找个助力,并没想过他会帮她,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依靠他。见他的认真,只好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暗骂一声‘废话,你是我老公,你不保护我,谁来保护我。’虽然如此,想到先前他带她出门,看赛装节,手把手写心愿的一幕由浮上心头,如今想起,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让她不由多了几分触动,还要相信他吗?铎月娘没有答案。 皮逻阁默默的看着铎月娘,良久俯身在铎月娘耳边轻声了一句。铎月娘的脸不受控制的染上了红晕。皮逻阁心里柔软了几分,一抹温柔的笑爬上眼眸,轻声问道:“月娘可敢和我赌一局?” “我从来不赌,自然也不会与你赌。”铎月娘有些赌气的了一句,却不知是与谁赌气。 皮逻阁哈哈一笑,“我用一辈的时间来与你赌,你会欢喜我,我们会相守到老。” 铎月娘无奈的抽了抽嘴角,她们本就是夫妻,是一辈的事,她欢喜不欢喜他,结果不都一样吗,至少她暂时没有改嫁的心思。随后皮逻阁又闹着要帮她上药,铎月娘便装傻卖乖的不肯妥协,皮逻阁无奈,只得妥协,“等那两个丫头来了,让她们帮你好好看看,别留下什么隐疾才好。”接着又与她了些逗趣的话。直至深夜,铎月娘催促了多次,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好要陪她一起跪,却也只跪了那么一夜,便再没见到他。铎月娘不出心里的感觉,只能暗骂自己一句笨蛋,怎能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别人。 在祠堂里跪了三日,终于解脱了,铎月娘抖着脚,挪出祠堂,只觉得头顶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晃得她头晕,让她不由眯起了眼。绿桃来接铎月娘回了秋归院,抬眼看着那个门匾,烫金的字,端端正正,仿佛在嘲讽铎月娘一般。让铎月娘心里多了几分感慨,进府不过一个月,已接二连三的闹了这么多事,不由有些头疼,她不喜欢这样的日。当时想到秋归,是给菊花一个归处,其实何尝不是想给自己一个归处,如今看来,这归处也不适合她,她一直是个不现实的现实人。比如自己来到这里已经十多年,可她依然无法把自己全身心的融入,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过客。她以局外人的方式,旁观者身边人的喜怒哀乐,她一直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如来时一般,悄然归去,再不留一丝痕迹。 梳洗过后,张氏派人来传,让铎月娘去张氏的院里一趟。绿桃见左右无人,不由抱怨了一句,“这人才出来,莫不是那边又想了什么法来折磨姑娘,这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铎月娘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她。” 出了院门一路往张氏的院而去,进了正厅,只见彩凰正陪着张氏坐在榻上话。只见彩凰一脸得意,笑的容灿烂,张氏却有些心不在焉。 铎月娘上前,给张氏行了礼,张氏微微点头,指了指着桌上放着的一筐东西,“邆赕送来了一箩筐青蚕豆,还有一封书信,你看看吧。” 铎月娘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靠窗的桌上放了一箩筐绿油油的青蚕豆,还带着新鲜的青蚕豆特有的豆香。一封信静静的搁在箩筐旁。铎月娘本能的伸手拿信,一个厮却先她一步,拿起信,低眉顺目的道:“的给主念念?” 铎月娘有些不悦,抿了下唇,随意扫了他一眼,是个眉清目秀的,当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厮打开信封,抽出一页信纸,打开一看,愣了一下,然后念道:“安否”。随即疑惑的看着铎月娘,这或许是他读过的最简单的信,通篇就两个字,连署名都没有。 正文 第十七章 养蛊婆 张氏等了半天,不见下文,不由询问的看了厮一眼,厮微微点了点头。张氏心里疑惑,却不便询问,只好不咸不淡的道:“铎氏若要回信,便在这里回了吧,李顺字写的尚可,你他来代笔即可。” 其实信封还没打开铎月娘便猜到了皮罗邆的信里肯定又是两个字,只是没想到张氏对她盯得这么紧。索性打消了告诉她们,自己读过书,能写字的念头。本想按以往的习惯,琐碎的告诉皮罗邆一大堆无伤大雅的事。只是,如今换了地方和居所,周围的环境已不似当年,寻思着若的多了,那写信的会不会在里边做什么手脚,索性简单些,一两个字的事,他们也藏不了什么猫腻。见张氏盯的紧,更没了心情,便清了清嗓道:“回安字即可。” 厮早已提笔等在一旁,听铎月娘如此,不由微愣,看了张氏一眼。张氏这才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月娘没话与皮罗邆吗?就这么一个字?会不会简单了些?你还不曾谢过皮罗邆送你的东西。我看那孩也是不错的,人长的好,心性也不错。”一连三句问话,是关心,可铎月娘觉得更多的还是试探。 铎月娘本着少少错的原则,笑了笑,“伯父身体不好,平日里诸多公事都需要五哥帮忙打理,偶尔的书信往来只不过是问个安好而已,得多了他也没时间看,报个平安即可。至于五哥送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一些平常的吃食而已,送的只是一份心意,谢与不谢无甚要紧。” 张氏仔细打量着铎月娘的神色,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这才冲着厮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便按照铎氏所写吧。”李顺点头应了一句,蘸饱了墨汁写了起来,一个简单的字,看他还费了半天的力,铎月娘着实有些不忍。 此时,彩凰早已按捺不住,讥笑道:“哎呀!都邆赕送了好东西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三步变做两步的赶了过来,就怕错过了开眼界的时刻。哎,不想那瘸好生气,一箩筐下等人吃的东西就把妹妹打发了,可怜呀!” 铎月娘收到家书,心情愉悦,本不想与彩凰再起冲突,不想人家又巴巴的凑了上来,本想还击,看了一眼她微凸的腹,只微微一笑,不予理会。 彩凰本来已经做好是准备与铎月娘斗上一斗,结果铎月娘不上道,让她不由有些失望,连这点乐趣都没有了。莫非她怕了自己,想到这里,彩凰更是得意,脸色的傲娇更是不可一世。 张氏眼见铎月娘竟然收了性,闹不起来,自己也捡不到便宜了,只能挥了挥手,“如此,铎氏先回去吧,这蚕豆你也带回去,好歹是你娘家人的心意。”张氏指了指那一箩筐蚕豆,有些莫名其妙,只有下等人才会食用的东西,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的送过来。可她们大婚之时,铎月娘迎亲队伍里没有送亲的人呀。张氏原以为时罗铎不把这个庶女放在眼里,不想才一个月不到,邆赕却送了东西来,虽然只是一箩筐蚕豆,但看着东西还很新鲜,鲜绿的色泽没一点败坏,连表皮上那层细密的绒毛都还根根直立,可见刚摘下来不久。因着节令的关系,这东西种的人不多,而且还未到成熟的季节,市面上也极少见,能得这一筐,想必是特意栽种的,那些东西也被人一颗一颗亲自的挑选过,一箩筐竟然没有一颗坏的,也没有一颗瘪的,足以看出送礼人的用心。东西不珍贵,这份真心却是难能可贵。张氏不由对铎月娘多了几分仔细,一时也猜不透皮逻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罗铎对铎月娘又是什么态度,只能按捺下了找茬的心思。 铎月娘屈膝行了一礼,心里雀跃着要,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了,低眉顺眼的了一句,“媳妇告退。”话得谦卑,腰却依然笔直。回到院,绿桃忍不住了一句,“凰主好过分,一直拿五郎君的脚事,咱们好好的哪里又惹到她了。” 铎月娘淡淡一笑,哪里不明白绿桃的心思,“桃可是气我不还击回去?” 绿桃被铎月娘中心事,索性也不兜圈,闷闷的了一句,“姑娘与五郎君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别人亲厚,奴婢以为……”话道一半便住了口。 铎月娘却是明白她的意思,冷冷一笑,“且不自一起长大的情分,五哥的脚也是因我而伤,我的五哥,容不得别人诋毁。放心吧,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且让她得意几天。”道这里,铎月娘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桃,等会你拿个荷包,装上一锭银,悄悄的给三郎身边的那个叫阿城的厮送去,只春寒料峭,让他添双鞋。”她没有忘记那天晚上那个厮暗中给她报信,还把炎阁引到了她的院里帮她解了围,不以后他会有什么愿望,眼下也是应该感谢的。 绿桃咦了一声,“阿城?奴婢听他好像叫段赤城,原是集市上买回来的奴隶,人很伶俐,这才得了姑爷看中,平日里就帮着跑腿,听还有点拳脚功夫。” “嗯,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答应了他一事,如今他虽然没提出要求,到底那天还是多亏了他,谢他一回也是应当。” 绿桃应了一声,拾掇好东西出了门,此次到不是平时麻利的她,足足去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只等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外袍,只着了一件单衣,把铎月娘着实吓了一跳,“桃,谁欺负你了?” 绿桃冻得直哆嗦,一边忙着加衣服,一边抖着唇道:“姑娘别担心,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粗使婆在欺负一个妇人,正把她往臭水沟里按,奴婢看不过去,喝退了那几个婆,给那妇人找了东西吃,见她衣服又脏又破,便把自己的外衣给了她。” 铎月娘急忙拉过绿桃,把她冰冷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手里。嫣然见了,赶紧捧了热茶过来,让她热烘烘的灌了几口,话才利索了,“奴婢看她可怜,想当年我娘也是没办法才把奴婢卖了的,幸得夫人仁厚,宽待下人,不然我母亲的日未必会比那妇人好,所以一时动了恻隐。” 几人正着话,听得门外有动静传来,嫣然急忙出门去看,不多时候,领了一群人进来,当头的妇人穿得较为体面,只是瘦削的脸颊让人看去有一种牙尖嘴利的感觉。她含着亲热的笑,一路跟着嫣然进了屋,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全撂在了院里,都整齐的排着队,静静的站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妇人进门便向着铎月娘行了一礼笑道:“妇人宛氏给主请安,今天府里的钱妈妈主这里缺少人手,让妇人带几个进来,让主挑挑,不知是谁有这福气,入得了主的眼。” 铎月娘看了那妇人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这人由我挑,可是卖身契也归我管,买人的银钱是公中出,还是我自己掏。” 宛氏迟疑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这才笑着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以前府里要人,我只管带进来,都是夫人身边的人亲自挑的,让带到主跟前挑人,这还是头一遭。” “是吗?”铎月娘略一沉思,既然是先例,结果也不好了,如今院里只她们三个人,是孤单了些,她如今急需一个看门的,当下也懒得费心神,“桃,嫣然,你们挑吧,只挑个看门的妇人便好。” 那宛氏愣了一下,原本看着院新鲜,又见院里没几个人,想着或许会多挑几个,所以把年轻漂亮的姑娘都排在了前面,几个妇人被安排在了后边。 绿桃得了指示,抬步走了出去,在院里转了一圈,见到一个妇人畏缩这站在一边,与众人稍微隔开了一些距离,仔细看去,却是自己刚才看到的被人欺负的妇人。 那妇人见到绿桃也是心里一喜,想话,又怕坏了规矩,只用恳求的目光看着绿桃。铎月娘看去,只见她怀里心的揣着一样物事,那看花口,分明是绿桃的衣服,当下心里了然。 宛氏见了,心思一动,急忙对铎月娘道:“这阿萝也是命苦的,儿时候被恶人破了相,如今长大了,都找不到一份正经的活计,只靠他老娘养着,可惜她面相不好,到哪里都不得人欢喜,都不愿意用她,可再难也要活下去不是,可怜呀!” 铎月娘看着那个妇人,只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气息,只觉得不是很喜欢,具体的也不出个所以然。看到绿桃对她还有些同情,寻思着左右不过是看门而已,只要能认真办事,倒也不用太挑剔,刚想点头应下,却被嫣然暗中拉了一把,轻声在她耳边了一句,“主,她是养蛊婆。” 正文 第十八章 迎密楛 养蛊婆?这个铎月娘儿时经常听大人起。那是若哪家孩不听话,大人怕孩跑丢了,总会吓唬一句,“别乱跑,当心碰到养蛊婆,吃了你。”那时候的养蛊婆,在铎月娘前世的记忆里,就是妖怪一般的存在,大人也不清楚个中因由,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养蛊婆是专门吃人的,她会在不见血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吃空,被下了蛊的孩会哭闹不休,大人则是亚健康状态,不清楚也道不明白,更检查不出问题,身体会一天天虚弱下去,直至死亡。有经验的家长会用一些特殊的手法把养蛊婆送走,若是没经验的,不明白这些,或许会被吃死。 那妇人听到这边的动静,急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求主留下奴婢吧,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主的。” 嫣然眼看铎月娘起了好奇的心思,唯恐她一时心软,急忙呵斥道:“谁允许你靠近我们主的,还不快退回去。” 妇人被嫣然一声呵斥,瑟缩着往后退了退,却仍跪地不起,不愿离去。 “罢了,”铎月娘抬手,打断了嫣然,对那妇人道:“既然你与绿桃有缘,她稀罕你,那你便留下吧,只一样,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进了我的院,你便是我的人,你只能听我的。” 妇人急忙磕头,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是,是,奴婢知道,奴婢一定安分守己,只听主一个人的话。” 铎月娘微微点了点头,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那妇人留了下来,“嗨呀!”嫣然气得跳脚,却又不能反驳铎月娘,除了干着急,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绿桃满心欢喜,总觉得看着妇人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般。 宛氏见铎月娘的丫头竟然挑了阿萝,心里大喜,总算把这个晦气的人送出去了。只因买人的时候贪便宜,挑了这么个养蛊婆,这几个月不管把她带到哪里,都让人嫌弃。好不容易送进了蒙舍府,可不到三天,就被管家招呼着要她把人带回去,心理正犯愁,又要倒贴白食。却不想铎月娘竟然把人留下了,当下立马拿出阿萝的卖身契,喜滋滋的递到铎月娘面前。 铎月娘摆了摆手,“让绿桃与你去办吧,我不耐烦处理这些。” 宛氏笑着应下了,一脸谄媚的笑道:“主不多挑几个,我看这院里人手也单薄了些,左右不是主这里出钱,何不多挑几个得用的,我的姑娘,保证主用着放心,带着体面。” 铎月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若日后有需要了,我再找麼麽,到那时还要劳烦麼麽再跑一趟。” 宛氏笑开了眉眼,“主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便好。”完与绿桃一并去了。 只等她们离开,嫣然才指着妇人道:“你今天起帮着看门,不许进主的屋一步,不许碰主的东西,”她想了想,犹觉不足,可又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捶胸顿足的道:“主要气死奴婢了。” 铎月娘被她逗乐了,笑道:“好了,你莫气了,难得她能入了绿桃的眼,也是个缘分。”随即看向妇人,“你叫阿萝?” “是,主可帮奴婢换个名字。”阿萝谦卑的答道。 “不必了,你帮我守好院,有什么需要找桃便是。”铎月娘简单的吩咐了几句,看她身上衣裳褴褛,绿桃给她的衣服还被她心的护在怀里,只这一个动作,铎月娘觉得这个人她可以留。 “嫣然,你去我的嫁妆里,挑几块颜色深些的布来,给阿萝裁身冬衣吧,虽然春天快到了,可这倒春寒还是有些难捱。”铎月娘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阿萝急忙又要下跪,嫣然伸手想拉她,到底还是有些畏惧,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你快些起来吧,我们主不喜欢人家跪来跪去的。今天主留下你,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能伤害主。” 阿萝急忙保证,“奴婢就是死也定不会伤害主半分,请主放心。” “好好的什么死呀活的,这院里就我们四个人,空屋还多,你自己选一间住下,缺什么只管找绿桃,我向来不爱管这些。下去吧!”铎月娘淡淡的吩咐了下去。 绿桃回来后,仍是满心的欢喜,她倒没有嫣然那么多的忌讳,忙里忙外的帮着阿萝拾掇屋,拾掇好了又给她裁起了衣服,只把阿萝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新年在闹腾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二月初八至十五,蒙舍川的乌蛮要举行祭树仪式。届时蒙舍诏主盛逻皮也将携府中亲眷,到巍山土主庙祭奠先祖。然后参加由毕摩主持的接地脉,迎密楛的祭祀活动。活动隆重而又庄重,诏主与夫人以及成婚的儿媳妇都要在土主庙侍奉香火七日,才能返回府邸。 经过几日忙碌的准备,二月初七,府里的众人随着祭祀的队伍排成了长龙,一路浩浩荡荡的往巍山而去。自开元二年,得大唐玄宗皇帝的允许,盛逻皮亲自主持兴修了祭祀先祖细奴逻的土主庙,尊奉先祖为巡山王。从此,便有了祭祀的习俗,建庙的时候,厢房也是有了准备,蒙舍府虽然人丁兴旺,到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加,旁支的庶庶女是不能参加祭庙的。铎月娘虽然进门晚,到底许了平妻的位份,也是从正门进的蒙舍府,自然有资格参加。 因着邆赕的那一份关怀,此次,张氏倒不曾为难铎月娘。彩凰有了身孕,不适宜出行,然而她耐不住性,少不得要凑热闹,硬跟了过来。 初八,所有人都换上了节日的服装,盛逻皮与张氏打头,身后分别跟着儿和儿媳们,再后面是族里的旁支亲属。整齐的站立在大殿外面。三声号响,毕摩唱起了古老的经文,等他唱毕。早有侍从奉上三牲祭品,盛逻皮带头上香跪拜,等众人都跪拜完毕,算是完成了祭祖仪式。铎月娘静静的跪在张氏后边,与媛氏跪做一排,彩凰有身孕到是免了跪礼。这边的祭祀跪拜不同大唐的三跪九叩,也不同西藏的五体投地,却是鸡啄米式,为了显示虔诚,所有人都不敢抬高自己的头,弓着背,头不停的点动,犹如鸡啄米一般。又如在巨人面前恐惧着瑟瑟发抖,偶尔也有人偷懒,会把额头磕在手背上不动,只要不直起身来,是不会有人寻他麻烦的,直到祭祀完成,众人才会直起身,如此一个祭祖仪式跪完,大抵也要一个多时辰,着实有些辛苦。 接下来,便是接地脉,迎密楛。整个过程充满了神秘和庄重,只能由男参加,女眷则呆在土主庙里侍奉香火,可以在庙里随意行走,只是不能外出。 整个祭祀活动进行很顺利,铎月娘每日里看着来往祈福的人们,只觉得有趣。迎密楛的第二天,张氏身边的一个丫头来传话,要求铎月娘在明月当空之时,前去祭拜密楛树,只要她诚心祭拜,定能求得,求福得福。 铎月娘点头应下,显得异常乖顺。她正瞌睡,碰巧就有人送枕头来了,真好!绿桃接到消息,急忙翻着箱,想着铎月娘身弱,好歹找件厚实的衣服,莫要受冻才好。这春寒料峭,又在山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凉意。 铎月娘淡淡的瞟了窗外一眼,只见有衣角轻微闪动,眼神动了动,对绿桃招了招手,“你把嫣然叫来,我有事要办。”等两个丫头进来了,铎月娘喝了一口茶,眼神随意的瞟了一眼窗外,两个丫头见了,心里了然。就听铎月娘淡淡的道:“嫣然,你去找姑爷来,只我这里泡了好茶,等他来吃。也不用着急过来,月上柳稍的时候刚刚好。” 嫣然点头答应着出去了,铎月娘又继续道:“你把我那件大红的缠枝花雀鸟大氅找出来,我今晚要穿。” 绿桃笑问一句,“姑娘要祈求什么样的福气?” 铎月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笑道:“能祈求什么样的福气,你我缺什么?” 绿桃想了想,拍手笑道:“可不是,姑娘如今不就缺个儿吗?都养儿防老,姑娘虽然年轻,到底有了儿,才算有了依靠不是。” 铎月娘急忙嘘了一声,“不能,了就不灵了。”然后略压低了声音道:“我听,绕神树三圈,从左往右求,从右往左求女,若我能求个儿,那是最好不过的。” 绿桃嘻嘻一笑,“姑娘请姑爷来,可是要让姑爷陪着去。” 铎月娘微笑着点头,“有他陪着,能如愿。” 绿桃便咯咯的笑了,“奴婢也希望姑娘早得麟儿。”两人笑着,眼见窗外的那一抹衣角消失才止了声音。 彩凰原本就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来,不想一呆就是好几天,自己又有身孕,庙里香火旺盛,整日烟熏火燎,一时觉得烦闷不已,心里不痛快又把丫头打了几个。勉强冷静下来,却听得门外有丫头在悄声着什么,想着或许又是自己的坏话,不由分便要打,吓得几个丫头连连磕头求饶。 正文 第十九章 暖心酒 彩凰闹了一阵,只觉得肚里有些不舒服,让阿金服侍着,斜靠在榻上,冷冷的道:“你们好大的胆,敢在背后议论主!” 几个丫头急忙摇头,“奴婢不敢,只不过刚才在外头听了件有趣的事,所以才议论了几句。” “有趣的事?”彩凰微微眯了眯眼,“来听听,若真有趣,我便饶了你。”她着伸手指向一个伶俐的丫头。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伶俐的那个便道:“奴婢是听那边的丫头的,”着还用手指了指铎月娘住的方向,“三郎今天晚上要陪着月主到密楛树神那里去祭拜求。” 另一个性急的丫头也急忙道:“是的,奴婢也听了,是听月主身边的丫头绿桃的,是到了密楛树下诚心祭拜,然后绕密楛树三圈,便能求得,求女得女。” 彩凰听到这里,不由咦了一声,坐直了身,“真有这么灵验?”随即嗤笑一声,“求又如何,我生的才是长嫡孙。” 丫头急忙磕头,“是啊,奴婢还听,想要儿,便从左往右转三圈,想要女儿,则是从右往左转三圈。只等明月当空的时候去,才是最好的,月主今天晚上就要去,听要祈求,希望能得个儿。” 彩凰听到这里,早已按捺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个贱人,手脚到是麻利,我可不能让她如愿。”随即彩凰摸着自己的凸显的腹,冷笑一声,“求到了儿又如何,等她的生下来,我的也快能走了。” 阿金心思一动,轻声道:“姑娘,那个贱人才嫁进来一个多月,要有动静还早了些,不想也是个心急的,不如姑娘也去祭拜一下,好歹求个儿,将来先生下长嫡孙,任她生十个八个的,也顶不上姑娘的这一个呀!” 彩凰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急忙让阿金准备了东西,只等那明月当空的时候,也要去求个儿才好。想了想又道:“先把东西准备好,我们明天再去。” 阿金懵懂的问了一句,“姑娘是怕碰到月主?” 彩凰轻蔑一笑,“我不是怕碰到她,我嫁到蒙舍也有好些年了,以前从不曾听过这个,如今忽然听了,心里有些不确定,怕犯了忌讳,我们今天不去,让她先去,心里也好有个底,左右也不急这一天,我肚里可是有了孩的。” 阿金急忙附和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奴婢还让那丫头远远盯着,看仔细了再。” 明月当空,给大地撒下一片清凉,斑驳的树影凌乱的扑洒在大地上,铎月娘兴致勃勃的坐在窗前,听夜空里偶尔惊起的寒鸟,“桃,我教你念诗?” 绿桃急忙把头摇得飞快,“姑娘饶了奴婢吧,那些绕嘴饶舌的东西,奴婢听着头疼。” 嫣然却是放下手里的针线,“我到是想学,只是主不愿意教我。” 铎月娘笑了笑,“哪里不愿意了,你看绿桃,每次我要教她,她都一脸嫌恶,仿佛我要要了她的命一般,白瞎了我的一片好心。” 嫣然笑嘻嘻的凑上前来,“主教奴婢吧,奴婢觉得大唐的那些东西听着感觉可美了。” 铎月娘呵呵一笑,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李白的静夜思,一字一句的教嫣然念。嫣然学得认真,两人一时闹得欢快。眼见夜色已浓,铎月娘却迟迟不起身,嫣然有些急了,怕耽误了铎月娘,再不肯用心学习,“主不去祭拜神树吗,若是夫人问起,可如何是好?” 铎月娘看了她一眼,“不是不去,是去不得呀!” 嫣然心里疑惑,刚想问个仔细,却听外面门声响动,是皮逻阁来了,只得禁了声。 皮逻阁笑着走了进来,铎月娘急忙起身迎他。皮逻阁笑道:“打发丫头来请我,可是有事?” 铎月娘白了他一眼,“无事便不能请你了,早知三郎这么忙,那茶我便是便宜了丫头,也不能打扰你。” 皮逻阁自知失言了,只得赔笑道:“是我的不是,原也不忙,只是你难得请我来坐一回,我心里激动,言语失态了。”着举手作揖赔礼。 铎月娘也不与他计较,亲自沏了茶端上来,皮逻阁抿了一口,赞道:“茶叶微苦,含了浓香,真不错,还是你沏的茶有滋味些。” 铎月娘抿嘴笑了,“招待三郎的茶水,我可马虎不得。” 皮逻阁也忍不住笑了,“就你嘴贫。”两人笑了一会,铎月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皮逻阁关切的问道:“可是有些冷?” 绿桃急忙拿了大氅来给她披了,铎月娘笑道:“也不很冷,只是我体质弱些,最是经不得这凉气,如今这天还有些寒,有些受不住。” 皮逻阁拉过她的手,的确比自己的要凉上几分,自己从外面进来,她一直在屋里坐着,都不及自己的手温热,不由有些心疼,索性拉过她的手把她的手都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回头吩咐绿桃:“你们也偷懒了,知道姑娘身弱,也不把手炉暖了来?” 铎月娘用下颚示意皮逻阁,“手炉在那里,你来了,我给你沏茶才丢开的,不怪她们。” 绿桃抿嘴一笑,道:“手炉哪里有姑爷的手暖和,我们姑娘是贪姑爷的那点温暖呢。” 铎月娘不禁脸上一红,低声斥骂一句,“就你嘴贫。” 皮逻阁哈哈笑了起来,“一直觉得月娘的嘴巴是最麻利的,不想你调教的丫头竟也与你一样。”眼看铎月娘难得的红了脸,便不再逗她,“难得月娘请我来,只是我还是要先把月娘的吩咐办了不是,到底什么事?” 铎月娘这才道:“绿桃,酒烫好了没有?” 绿桃点头,“烫好了,姑娘现在就要吗?” 铎月娘看着皮逻阁,“我自幼身弱,最是怕冷,这山里风大,只怕守神树的要吃些苦头了,刚打发绿桃烫了几壶酒,想烦请三郎送去,女是不能靠近神树的。”铎月娘得有些迟疑。 皮逻阁心里一暖,“也只有你心思细,昨天若非你的一壶热酒,我还真遭罪了,今天是二哥值守,我送过去便是,只是便宜了二哥,白白得了你的暖心酒。” 铎月娘笑而不答,“让绿桃端了酒壶一道去,到了让她远远站一边就是,那酒壶虽然不大,端久了仔细手酸。” 皮逻阁笑笑,“就数你仔细,守神树的传统由来已久,彩凰也没有你贴心,我们三兄弟成年以来,每天就最怕的就是这一天,夜里风大,又不能睡,昨夜你的一壶热酒可是暖身又暖心呢。”着在铎月娘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暗示的意味很浓。 铎月娘微笑着,只做不知,却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绿桃端了酒壶过来,皮逻阁便起身出去,绿桃急忙跟上,铎月娘叫了她一声,把大氅给她披上,又拉下了帽檐,“风大,早去早回。”着伸手在她肩头捏了一下,绿桃会意,点头,默不作声的跟了出去。 绿桃很快便回来了,只冲着铎月娘微微点了点头,铎月娘心里明了,扯着唇角,勾出一丝冷笑。嫣然心里仍有些好奇,不明白铎月娘闹的是那一出,昨天送酒是喊了阿城来,今天却是要皮逻阁亲自送,她家主为何不自己送过去呢。她不知道的是,绿桃只是送了一段路,她还没有接近密楛树,皮逻阁便接了酒壶,嘱咐一句,照顾好你家姑娘,便把她打发了回来。 一夜无事,嫣然也把这事丢脑后头了。第二天夜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铎月娘给嫣然使了个眼色,丫头悄悄的走了出去。不大的功夫急忙跑了回来,兴奋的道:“主,听个抓住了几个冒犯神树的罪人,那边正在闹着呢,诏主和夫人都惊动了。” 铎月娘又坐了一会,才慢慢起身,披上斗篷,“走吧,我们也看看去。”绿桃急忙拿了斗篷给铎月娘裹严实了,主仆三人才慢慢的往大殿方向而去。 等她们到的时候,众人已经押解着冒犯神灵的罪人来到了大殿前,毕摩阴沉着脸站在大殿门口,盛逻皮一脸威严的站在旁边,张氏看着地上低垂着头,被斗篷遮了半边脸的女,心里有着得意。铎月娘呀,任你如何聪明,毕竟还是嫩了些。 族里的长老们议论纷纷,指着地上的女大声的咒骂,她冲犯了他们最神圣的神树,冒犯了密楛神,他们请求盛逻皮做主,用这女的鲜血来赎罪。 盛逻皮看着张氏一脸的得意,心里只觉不妙,微微垂着眉眼不做声。张氏却早已按捺不住,威严的道:“你是何人,抬起头来。” 那女身抖了一下,张氏身边的一个婆走了上去,一把掀了女的斗篷。一张圆润白皙的脸庞出现的众人面前,却是彩凰。张氏暗道一声糟糕,怎么不是铎月娘,当下愣在当场,也没了主意。 正文 第二十章 彩凰小产 铎月娘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张氏变幻莫测的表情,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不由愉悦了几分。她不会总动害人,并不代表不会防着他们。昨天那丫头来传话的时候,铎月娘便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慌乱。而前世丰富的导游经验让她知道,巍山祭密楛的时候,有一个习俗便是由青壮年的男守密楛树三天三夜,女不得靠近。因有这项认知,所以才让她躲过了这一劫。 原本也不想把这事引彩凰身上去,可想到那天,彩凰无故对皮罗邆的侮辱,最近又发现有个丫头时常盯着她们这边,铎月娘觉得祸水东引也不错,索性把张氏的话故意添油加醋的传到了彩凰的耳朵里,她便是吃准了她来自越析,不清楚这里的习俗。彩凰果真没有让她失望,这么快便上钩了。 面对众人的指责,彩凰没有了往日里的不可一世,她冒犯的是密楛神,已经犯了众怒。她平日里依仗着娘家的势力,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可她如今得罪的是整个乌蛮,波冲不一定还会纵容她。她焦急的目光在人群里快速的搜寻着铎月娘,很快便发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不由站直身,厉声呵斥道:“铎月娘,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 铎月娘只是回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给她,用唇形了一句,“你咬我呀!” 盛逻皮没看到这一切,不知其中的关节,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只得怒喝一声,“放肆,你还不跪下,向密楛神请罪。” 彩凰被铎月娘的笑容一刺激,更是看懂了那个唇语,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又闹腾了起来,“密楛神算什么,那是你们的神,与我何干,我是越析的彩凰,谁敢办我,我阿爹不会放过你们的。铎月娘,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众人闻言大怒,纷纷指责彩凰,要求杀了彩凰,血祭密楛神,已平神怒。皮逻阁眼见场面要失控,急忙拉着彩凰跪下,“父亲,族长,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管束好她,请给我们一个机会,我愿以自己的鲜血浇灌密楛三个月,求树神宽恕。”祭密楛是当地乌蛮最大的祭祀活动,容不得别人的冒犯,如今他只能尽力请求众人饶恕彩凰,她毕竟是波冲心尖上的肉,虽然蒙舍得了大唐的支持,到底只是口头上的,实力与越析还有悬殊,一旦开战,蒙舍讨不了便宜。 张氏也深知其中的厉害,犹豫着了一句,“诏主,这里边或许有什么误会,如今彩凰已经有了身孕,还是开一面吧!” 毕摩见这人竟然是诏主的儿媳,还有了身孕,一时也没了主意,然而周围的信徒却是不管这些,纷纷要求要拿彩凰的鲜血祭奠神树,以求神灵宽恕。 彩凰却是不管这些,依仗着越析的势力,仍对着铎月娘大叫,“贱人,你害我。”随即她看向盛逻皮,“诏主,昨天夜里铎氏这个贱人也去了神树祈福,为何不拿她,只拿我一人。” 彩凰此言一出,人群里又骚乱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彩凰此话从何起。铎月娘故作疑惑,“姐姐这是怎么了,妹妹那里让姐姐不痛快了,竟如此诋毁我,且不女私自靠近会冲撞了树神,会遭天谴,且树神那里日夜有人把守,我如何能靠近。” 彩凰愣了一下,她今天也是刚靠近就被发现了。一时只觉得那里不对,但是想起丫头今天的话,又怒骂道:“你一个人自然不行,三郎偏心,是他带你去的。” 皮逻阁本来还在为彩凰求情,希望能帮她减轻罪责,不想她却是胡言乱语起来,不由低斥一声,“凰儿,够了,莫胡。” 彩凰却是双眼一瞪,怒视皮逻阁。皮逻阁本是好意,听到彩凰耳朵里,却是皮逻阁对铎月娘赤裸裸的维护之意,顿时更是怒极,笑道:“我便知道你护着她,你昨天明明陪着贱人去祭拜树神了,我都不怨你不陪我,如今你还责怪我。”着豆大的泪珠一串串滚落,带着不清的心塞。 铎月娘这才淡淡的了一句,“姐姐可是听错了,三郎昨夜里是去了神树那边,不过他是给守神树的二哥送热酒的。我不曾去拜祭过神树,那是禁忌,岂容我等女来破坏。” 皮逻阁眉头微蹙,“凰儿,虚乌有的事,你莫要在胡闹了。” 张氏也焦急的在那头大叫,“凰儿,莫要冲动,仔细话!” 然而,彩凰摇着头,惊惧和怀疑,让她听不进所有人的话,她一步一步往后退,拉开与皮逻阁的距离,泪如雨下的道,“不,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三年前我便知道,你的心在那贱人身上,如今她进府了,可是顺了你的意,你也不用每天装好心的来应付我了,我是越析彩凰,我有我的骄傲,我宁可不要,也不需要你的可怜和施舍。今天我便杀了你心尖上的人,我看你的心还能装下多少人?”她蓦地转身,“贱人,我要杀了你!”她大叫着向铎月娘冲了过去。 几个丫头婆急忙上前阻拦,信徒们以为她害怕了,想要逃跑,也顾不得她的身份,纷纷上前堵了她的去路。一时场面纷乱了起来,彩凰不能领会皮逻阁的好意,此时的彩凰,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骗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也忽略了张氏的提醒。如果不是听铎月娘祭拜神树是张氏的意思,昨天晚上又有丫头看到皮逻阁带着一个身穿红色大氅的女去了神树那边,她也不会上当。又联想起当年的种种,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骗她。当这些念头汇集到一处,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杀了铎月娘,让所有骗她的人都不好过。当下便朝着铎月娘冲了过去,周围的信徒叫嚣着要拿下彩凰,丫头婆们要护着彩凰,一时闹得不像话。皮逻阁见场面混乱,一时也无法控制,只想着先把彩凰带离这里再,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盛逻皮。 盛逻皮心里思量着暂时还不是与越析撕破脸的时候,无论如何,彩凰他必须要保下,当下怒喝一声,“住手!”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声怒喝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愣愣的回头看着盛逻皮。彩凰一心想杀铎月娘,冷不妨所有人都住了手,原本拉着她的也不拉了,阻拦她的也不阻拦了,一个收势不住,重重的扑倒在地,她的腹部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让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剧痛传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下腹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罗裙,立马有人惊叫了起来,“啊!血,好多血!” 彩凰浑浑噩噩的抬头,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耳边的人都在叫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楚,腹部的疼痛越发的清晰,每一次疼痛,都让她有一种生命正在流逝的感觉。她觉得好累,皮逻阁是她用生命去爱的人,为了能与他相守,她逼着自己的父亲对蒙舍用兵,逼他娶她;为了能得他的怜惜,她不停的向父亲索要金银,只因张氏喜欢那些黄白之物,她何尝不知张氏只是在利用她。可只要哄得张氏开心了,他才会对她上心一些,破费一些又算什么呢,可为什么他要骗她呢。她感觉很累,她应该好好睡一觉,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她眼前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 皮逻阁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脸色白了又白,在顾不得其它,急忙抱着彩凰进了厢房,“来人,快请大夫!” 彩凰那一跤摔的太重,又是腹部朝下,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来,看得铎月娘胆战心惊。在大夫的努力下,彩凰的性命总算无碍,可孩终究没有保住。 铎月娘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由一跳,她并没有想过要害她的孩,她只是气不过彩凰接二连三的欺辱皮罗邆而已,本就不相干的两个人,谁也不妨碍谁,可彩凰总是拿皮罗邆事,让她很不痛快。皮罗邆即便是瘸,那也是她的五哥,独一无二。手指在在窗台上轻轻敲击,“桃,陪我去大殿,我要给先祖上几柱香。” 绿桃知道那个孩没了,铎月娘心里不痛快,只得默默的随着铎月娘去了前殿。铎月娘看着大殿正中的土主塑像,默默的跪在蒲团上,心里思绪万千。原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静静的跪在她旁边,柔声道:“彩凰的性是要收敛一下才好,仗着越析的势力,把谁都不放眼里,也是她咎由自取,妹妹也不必自责。” 自责吗?应该有一些吧,可铎月娘不能让别人知道,此事只能烂在她的肚里,一切都不过是阴差阳错惹的祸罢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越析来犯 铎月娘睁开眼,淡淡的看了原媛一眼,只觉自己的心思,仿佛都被她洞穿了一般,想起年前,自己新进门,这女还帮她过话,那时她对她有着几分感激,如今看来,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便挑明了此事的厉害关系,让铎月娘不由提起了几分心,仔细应对,她勉强压抑着狂乱着心跳,平静的答道:“自然是她咎由自取,我不过是来求先祖庇佑蒙舍川的百姓而已,毕竟她冲撞了树神,只怕树神会降下责罚,我哪里来的自责,嫂想多了。” 原媛笑而不语,静静上了香,转身往外走,经过铎月娘身旁的时候,轻飘飘了四个字,“天知,地知!” 铎月娘面色不动,仍静静的跪着。是啊,天知,地知,她自己也知,只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虽然她无意要伤害她的孩儿,可那孩到底还是因她才失去的。 绿桃和嫣然劝了好几次,她才起身回了厢房。绿桃倒了一杯茶,捧到铎月娘的手里,轻声道:“姑娘喝杯水吧,不是姑娘的错。” 铎月娘原本想着,张氏想害她,不如祸水东引,彩凰背后好歹有个强大的越析,即使被抓住了,盛逻皮与张氏一定会保下她的,顶多挨几句责罚或者禁几天足而已,不想却是闹这么大,竟是生生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桃,我觉得心好累,我的手好脏。”铎月娘着,身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绿桃急忙抱住铎月娘,“姑娘,这不关你的事,真的不关你的事呀!” 嫣然迟疑的问了一句,“主可是早知道禁忌了?” 铎月娘喝了口茶,勉强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默默的点了点头,“我见那丫头神色慌张,语气急促,便心生了怀疑,密楛神是乌蛮的先祖所化,历来接密楛都是由青壮年男接引和守护,几时听过女可以去祭拜的。” 嫣然拍着胸口,“还好主心细,奴婢只以为是夫人对主的态度改变了,一时也没想到这茬。” 绿桃忍不住了一句,“你还好意思,你好歹也是蒙舍人,连这禁忌都不知道吗,也不提醒姑娘一声,若不是姑娘心细,觉察有异,如今倒霉的肯定是我们姑娘。” 嫣然难过的摇了摇头,只弱弱的吐出两个字,“不是。” 铎月娘怜悯嫣然,只能帮她辩解,“嫣然不是乌蛮,也不是蒙舍人,在府里又处处被人打压,所以她也不知道。” 嫣然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铎月娘,“主怎么知道的,奴婢是太和城外,石头村人,家乡发了湖水,避难逃到这里的,后来母亲出了变故,不得已才卖了自己。” 绿桃也惊异的睁大了眼,“姑娘如何知道的?” 铎月娘自然不会告诉绿桃她是从略微有些差异的口音里听出来的,板着脸严肃的道:“你家姑娘会相面之术,你从伺候她,竟然不知道吗?” 绿桃啊了一声,一时无语,心里却一直在嘀咕,“她家姑娘几时学的相面之术了。” 出了这茬事,盛逻皮只得带着众人匆匆回了蒙舍府,毕摩和信徒们见彩凰流产,都是树神显灵,收走了那个生命,来惩罚彩凰对它的冒犯,如此也算是有了交代,此事便草草的收场。 彩凰产,提前回了蒙舍府,在她的幽兰院里将养身,只是她向来就是个傲娇的人,如今又被铎月娘算计,免不得又是每天的发脾气,砸了不少的东西。 三日后,越析举兵来犯,屠杀了边境的一些村庄,抢走了不少物资,边境的百姓怨声载道。盛逻皮委派张斌为大军将带兵五千,出外驻守,以防越析再犯。 张氏则淡淡的开口道,“此事,铎氏也脱不了干系,自从她进我们蒙舍府,波冲便几次三番寻事,不如让她去祠堂呆着,算是给波冲的答复。” 皮逻阁大惊,“母亲,月娘是无辜的,为何要罚她?” 盛逻皮却是点头应道:“夫人的是,铎氏是跳脱了些,此次的事件她也有嫌隙,虽然她没做什么,推波助澜肯定有。不如先禁足吧!”着深深的看了皮逻阁一眼。 这一眼,让皮逻阁心头猛烈一跳,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初衷,不由低下头,闭紧了嘴。 那一头,铎月娘自从进了蒙舍府,她的眼耳就被闭塞了,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只有嫣然偶尔能听到些风吹草动,铎月娘才能了解一点点。晚饭时分,嫣然悄悄了件事:“主,越析又闹起来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闹什么了?” 嫣然轻声道:“波冲派兵侵扰了我们蒙舍与他们越析接壤地的居民,屠了好几个村落,还掠走了大量的米粮和牲口。” “哦!”铎月娘甚感意外,问道:“诏主派兵拦截了没?” 嫣然道:“已经派了,只不过估计和以前一样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铎月娘很疑惑。 嫣然无奈的道:“以前也经常被他们侵扰的,左不过是抢些米粮牲口,也就回去了。自从凰主嫁了过来,只要凰主不痛快,越析就开始侵扰蒙舍。这次凰主产,伤了身。越析就开始杀人了,还放话,凰主不开心,越析就不开心。” 铎月娘冷笑一声,“他的胆还真不是一般的肥。” 嫣然道:“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凰主不开心了就开始哭闹,不出三天,越析就发兵来犯。上次姑爷要娶主进门,凰主就闹得不得了,越析也一直到处派兵烧杀抢掠。我们两边都派兵打了好多次,最后闹得两边都耽搁了农时,没办法才言和,条件就是凰主有了身孕,主才可以进门。主不知道,以前三郎很少去她院里的。” “嗯!”铎月娘思索了一会,吩咐道:“你和绿桃这几天尽量别和那边院里的人碰面,能躲多远躲多远,躲不过就让着她们,不管什么事都忍着,保重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嫣然掩口而笑,“主这话和绿桃姐姐的一模一样呢,一字不差。” 铎月娘也忍不住笑了,绿桃别的没学好,倒把她的个性学了个十足十。正着话,皮逻阁走了进来,嫣然打住话头,退了下去。 皮逻阁看着铎月娘的面色,因着刚才笑过的缘故,她的面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红霞,整个人神采焕发,不由好奇的问道:“你们主仆在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女儿家的悄悄话,三郎要听吗?”铎月娘故意揶揄道。 皮逻阁一时语塞,只摇头看着铎月娘,笑容温和,“原来只觉得你是个聪慧的,没想到竟还是个顽皮的。” 顽皮,这话铎月娘听过很多遍,记忆里那人总是先刮一下她的鼻,然后笑着对她:“月儿,你又顽皮了。”哪日见他横马立在碉楼上,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身影犹如被寒风雕刻在了哪里,不知道他冻坏了没有。 “月娘、月娘!”听到耳边的呼唤,铎月娘突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啊!”才发现是皮逻阁在唤她。皮逻阁问道:“月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铎月娘没回答他,都过去的事了,多无益,只无奈的轻叹一声:“我又要去祠堂里呆着了,是吧!”不是疑问句,她心里很肯定,蒙舍现在不能公开得罪越析,拿她开刀是必须的,或许蒙舍以为她只是一个庶出女,浪穹诏不会为一个庶出的女儿出头的。 皮逻阁有着短暂的沉默,铎月娘亦沉默。铎月娘知道他肯定开不了口,想了想,道:“罢了,算是为了受苦的百姓吧,我这便去祠堂。”想着刚出来又要回去,这心情实在不是一般的坏。 皮逻阁沉默了良久才轻声了一句,“月娘委屈你了,母亲让你在院里呆几天,哪也别去!” “委屈?”铎月娘摇了摇头,“我过既已执手,此生不负,三郎,你可会负我。”。 皮逻阁又是良久的静默,然后低声道:“月娘,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铎月娘打断他的话,“没必要对不起,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彩凰在蒙舍的一举一动,越析都了如指掌?为什么我们这里才出的事,那边马上就有了动作,蒙舍在越析眼里可没有半分隐秘。蒙舍完全被掌握在越析手里,蒙舍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指令,越析都很清楚?”完长叹一声,“三郎,长此以往,蒙舍危矣”。 皮逻阁身一震,半晌轻声道:“我和父亲一直觉得这只是女儿家的玩闹,从不曾放在心上,是我们大意了。” 铎月娘淡淡的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他的手都伸到内院了。虽是内院,可都是蒙舍的事,内外不分家,若非彩凰对你上心,否刚,蒙舍的机密随便透露一二,也够蒙舍折腾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一石二鸟 皮逻阁深深的看了铎月娘一眼,道:“月娘,还是你想的周全,如今也只能委屈你几天,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处理好此事,放心。” 铎月娘轻轻点了点头,“好!”她在心里叹息,这个男人靠不住。为了活下去,她只能靠自己。现在除了帮皮罗阁,她没有选择。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原本想着不争不闹,平安的活着就好,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她若不争取,等待她的也许只有死亡。她不能死,她也不想死。她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活到那天的到来,他们对她的好让她终生难忘,她便为他们做一件事,只做那一件事吧! 皮逻阁匆忙离去,走了没两天,大院里又乱了起来。铎月娘禁足不能出秋归院,绿桃趁着无人的间隙悄悄告诉铎月娘:“夫人去年生辰的时候,原氏送了一对翡翠镯来,那镯通体碧绿,颜色通透,圆润饱满,没有一丝瑕疵。今天夫人想拿出来换上,结果却翻遍了箱都没找到,一时大怒,打杀了好几个丫头,又下令在府里彻查。整个府里闹腾了一天,我们院里也派了几个人来查,最后在凰主的贴身丫头阿金那里找到了,当场就被婆打杀了,然后把凰主院里的丫头都撵了出去,重新买了新的进来,咱们院里也派了几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把她们都安排在了外院,先做些洒扫的粗活,只等摸透了品性,再让她们进来。” “嗯!”铎月娘想了想,点点头,“你和嫣然先调教着,我不需要人有多能干,但是至少要对我忠心。” 绿桃点头道:“这是自然,这些人的卖身契都在姑爷手里,是等姑娘的禁足令解除了,就让姑娘自己保管。” 绿桃犹豫了一下,悄声道:“此次姑爷亲自领兵,和那边杠上了,”着指了指东北的方向,“听每人只带了一斗米,鱼干若干,如果不能获胜,只怕是回不来了。” 铎月娘略微皱眉,这皮逻阁现学现卖,动作到是很快,只怕他没有分析清楚局势,到底会吃亏,“此事慎言!你与嫣然记得看好院,不管什么时候,必须留一个人在院里,不怕丢了东西,就怕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混进来,新来的那些人更要看好了。” 绿桃点头称是,“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如此又过了两三日。张氏派人把铎月娘请到了正厅,铎月娘终于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她第一次明白放风的含义。自从嫁到蒙舍,她每天面对的都是四方的围墙,或者是祠堂里那些阴冷的祖先牌位,难得出门一次,也不过是皮逻阁在上元夜带她出去的那一趟而已。 简单的梳洗后,铎月娘带了绿桃急急的赶到张氏的院里。来传话的丫头也不清楚什么事,只夫人在正厅等着,主快些过去。 进了正厅,张氏打量了她一圈,淡淡的道:“三郎带兵迎战越析之事,想必你已知晓。此次三郎亲自向他父亲请战,要前去会会越析。出战前来求我,他,若他侥幸得胜,希望我能放你出来;若他不幸战死,就请我送你到灵宝山的樱花谷去终老。” 铎月娘愣了一下,没想过皮逻阁竟然帮她考虑的如此周全。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她都不打算相信他了,他又如此为她考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抉择,只能轻声问道:“可是三郎回来了?” 张氏没有回答,脸色严肃,“三郎只身带了五百人,深入敌营,已经失去了联系,只怕凶多吉少。我与诏主商量了一下,打算派二十个人,护送你到越析去向波冲请罪,希望波冲看在我们的诚意上,好歹能把三郎安全的换回来,你背后有浪穹,邆赕亦对你关爱有加,想必波冲也不敢过分的为难你。” 这是要让她以命换命吗?张氏话到是得好听,可还真把她铎月娘不当一回事。不敢与波冲有冲突,便拿她出来挡着,还真是好本事。若自己背后有浪穹和邆赕,他波冲若真敢杀了皮逻阁,不怕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守寡。铎月娘也懒得争辩,她自幼与彩凰结仇,连带着波冲也不待见她。然而对于彩凰肚里的孩,她有着深深的自责。张氏话的口吻明着是在征求铎月娘的意见,可却没给铎月娘留半分拒绝的余地,铎月娘只得点头应下,“什么时候出发。” 张氏看铎月娘如此上道,难得好脾气了一回,“你回去准备一下,今天就出发,晚了只怕有变故。”顿了一下,才轻飘飘加了一句,“彩凰刚没了孩,正在气头上,越析那边也是要有个交代的,只能先委屈你了。” 铎月娘没有辩解,只是乖乖的点头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来。绿桃和嫣然哭着要一起去,被铎月娘拦下,“我只相信你们俩,如今都跟着我走了,我的院,谁来帮我看着。” 嫣然见铎月娘语气坚决,只得弱弱的了一句,“主一定要平安归来。” 绿桃却是坚定的看着铎月娘,“姑娘放心去吧,奴婢等姑娘回来。” 铎月娘笑笑,“放心吧!” 这时一个俏皮的声音响起,“瞧瞧,多大点事,把两个丫头哭成这样,可真真是我见犹怜呀,实在让人不忍。”不是二郎皮逻岚却还能是谁,只见他着话,轻笑着,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 铎月娘微微行了一礼,“二哥怎么过来了?” 皮逻岚淡淡瞟了铎月娘一眼,“我来最后看你一眼,只怕你走了路,迷失了方向,再回不来,我便见不到你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他的讥讽,“月娘不在,这两个丫头也不懂事,有劳二哥帮我照看一二。” 皮逻岚笑笑,“就这么屁大点事,还劳烦我,有本事自己回来照看着,我最见不得姑娘家的泪水了。好了,你早去早回,那里山高林密,你可莫要在路上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才好。”着看向嫣然,“你们这两个丫头,哭得丑死了,还不快去洗洗。” 两个丫头行了一礼,抽噎着急忙退了下去。皮逻岚看着两个丫头远去,与铎月娘错身那一刻,轻声了一句,“莫走路。”又是轻轻一笑,“哎,看两个丫头哭得那么伤心,真是教人看了心疼,我且安慰她们两句去。”完施施然离去。 铎月娘仔细一思索刚才皮逻岚的话,简单的几句话,他却是三次提到了路,莫非这路上有什么猫腻不成。当下收敛了心神,骑上马背,由二十个护卫一路保护往越析而去。 盛逻皮看着铎月娘离去的背影,“夫人,浪穹那边如何回话,你可要斟酌仔细了。” 张氏捏紧了手里的信封,“且拖上几天,能否回来全看她的造化,回来有回来的答复,如若回不来,只把一切都往那人身上推,我们坐山观虎斗也是一件趣事。” 盛逻皮笑得莫测高深,“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呀!彩凰那边,你也看好了,切莫让她的人在我们眼皮底下随意的漏了消息出去。” 张氏思索了片刻,“也不能什么消息都不漏,要不随意的放些无伤大雅的。” 盛逻皮笑着一揖到底,“得你兄妹相助,逻皮三生有幸。” 张氏妩媚一笑,“你我夫妻,本该同心,如今我们只管等着,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石二鸟。” 铎月娘在二十个侍卫的护送下,往越析而去。行走了两天,临近越析,侍卫长看着眼前的高山,道:“如今两军交战,走官道实在危险,保不齐没见到波冲,就会丢了性命,走路反而安全一些,且先摸进越析,见了波冲,万事才好商量。” 铎月娘心里一凛,果然来了,也故作不知,只摇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的母家是浪穹诏,波冲不看僧面看佛面,浪穹的面还是要给的,走大路吧。” 侍卫长见铎月娘态度强硬,不由把手放到了剑鞘上,冷冷的道:“主如今是我等在护送,主有浪穹为后盾自然没有后顾之忧,可我等都是有老有的,不能不为家人考虑,主还是依了我等走路吧,如此安全些。” 铎月娘本想不依,看到侍卫长的手已经放在了剑鞘上,又看看另为的十九人,都成功的被侍卫长挑起了怒火,不由唇角勾起,带出一抹讥讽的笑,妥协道:“如此你们带路吧!” 铎月娘一路盘算,一路跟着侍卫走进了林间路,山路难行,最后几个人都是弃马步行。又走了一段,铎月娘一言不发,蹲在了地上,侍卫长眉头一皱,“主可是哪里不适?” 铎月娘红着脸,眉头微皱,“我走的乏了,想歇息一下。”着手抱着肚,暗示性的看了侍卫长一眼,她想更衣。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化险为夷 侍卫长略一思索,反应了过来,一抬手,道:“原地休息!”然后看向铎月娘,“主速去速回,莫要走太远,这里山高林密,常有野兽出没,不安全。” 铎月娘点头,捂着肚去了。稍微走远了些,绕到了一棵树后,看着侍卫长一直不放心的盯着她。铎月娘蹲下身,心的脱下外袍,挂在了树枝上,把衣服露出了一角。然后借着大树的掩护,悄悄的向远处跑去。 山高林密,铎月娘慌不择路,皮逻岚的提示很明显,这些人名为护送,实际却是来要她性命的,只要她死了,不愁浪穹与越析不能结仇。到时,死无对证,由得蒙舍往越析头上泼脏水,盛逻皮这招一石二鸟着实用的妙呀! 作为一个时空旅行者,铎月娘不畏惧死亡,可她实在放心不下那几个与她一起长大的同伴,更是愧对那个为她受伤的男。 在林间艰难的行走了半个时辰,身后忽然传来了隐隐的人声,铎月娘心里大惊,她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柏油路,习惯了平静安逸的生活,偶尔上山也是去景区玩耍,哪里有山野生存的技能,自然不知道如何避开敌人的追踪。那些人寻着她的痕迹,却是很快追了过来。 铎月娘当下也顾不得其它,在路上奔跑起来,荆棘划破了她的手臂,偶尔有挡路的枝桠,被铎月娘胡乱的拨开,树枝缭乱了她的发,荆棘划破了她的手,一路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很快一个人声叫道:“快追,她就在前面。” 很快几个人抄着路,冲到了铎月娘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铎月娘急忙收住了步,看着这些侍卫,不由把袖里的匕首握紧了几分。侍卫长走到铎月娘面前,慢慢的拔出长剑,“主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知道他们的目的已被铎月娘识破,侍卫长也不再伪装,坦荡荡了句实话。 铎月娘左右看看,却是退无可退,不由把袖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几分,“阿城,这是你的愿望吗?我过许你一愿,若这是你的心愿,那么我无话可。” 侍卫长阿城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我的命早已卖给了蒙舍府,虽然主无辜,可我们不能不奉命行事。” 铎月娘也是长长一叹,“张氏还真会找人,找了一堆糊涂虫,你们以为只要我死了,你们就能得活吗?” 众人听得此言,不由一愣,有个性急的大个急忙问了一句,“此言何意?” 铎月娘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肯定有自己的牵挂,如此她也嗅到了一丝生机,只要动他们,暂时不对她动手,她便有办法带他们寻一条生路出来。想到这里,铎月娘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来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二来她也跑累了,她淡淡一笑,“我是庶女,但是我背后好歹有个浪穹,邆赕的少主是我堂哥,我们自一起长大,关系亲厚,想必我不,你们也清楚。如今你们把我杀了我,虽是奉命,可后果你们想过没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隐隐有了猜想,性急的大个急忙问道:“什么后果?诏主允诺只要我们做成此事,每人赏猪十头,波罗皮一张,封百夫长。” 铎月娘淡淡瞥了他一眼,悠悠道:“是吗?奖赏的确很丰厚,不过我若死了,浪穹自然要向蒙舍问罪,蒙舍自然会把罪过全推到越析身上,但是我断不会一个人孤身闯越析,自然波冲也不可能到蒙舍来抓我,所以自然要推出那些护主不利的人来当替罪羊,而你们二十人,首当其冲,谁也跑不了。浪穹与越析的破裂,那是他们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自然也是看不到那一天的,这渔翁也不可能是你们。而你们,虽是奉命行事,但这替罪的羔羊,不当也得当,只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足以让你们的家眷跟着陪葬,你们不过是被蒙舍舍弃的狗而已。” 二十个护卫听着都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只听到了盛逻皮对他们的许诺,却从未曾想过这些后果。如今仔细一想,不由都焦急了起来,阿城似乎也没想这么多,不由有些焦急:“如果真是这样,我妹妹…” 接着又几个也陆陆续续的道:“我家里也有老婆孩,老婆可以改嫁,但是孩…”他们不下去了。 有人急了,铖的一声,拔出腰刀,“今天你不给我们指条明路,我便杀了你。” “对,”有几个人也跟着附和,“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侍卫长也下定了决心,把心一横,长剑出鞘,直抵在铎月娘的喉间,“若你不能给我们指条明路,我现在就杀了你,反正都是一死,拉上你也不吃亏。”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他,对抵在喉间,稍进一寸就能刺穿她喉咙的长剑毫不畏惧,她浅浅的笑着,“活路不就在眼前么,只看你们敢不敢去。” 众人面面相觑,铎月娘也不绕弯,直接道:“三郎与越析的军队就在这山里打仗吧,我们只要找到三郎,帮助他,打胜这场战役,一来解了越析之祸,二来你们也有了战功,论功行赏,不只你们家人不会被波及,你们也有高升的希望。” “不错,这是你们唯一能活命的机会。”一个讥讽的声音轻飘飘传了过来。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面色惨白,神情很是阴郁的年青人走了出来。铎月娘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来人,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闪过,蓦地她想到了那年在云弄峰下遇到的皮逻阁和那个跟在他身边的阴郁少年,也不能她记性好,实在是那年轻人腰间的黄金蟒纹腰带太过闪眼。 护卫都不认识此人,纷纷拔剑。铎月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三郎在哪里?” 年青人轻扯唇角,有些讥讽的味道,“大概在哪个山谷里与越析的军队周旋吧,希望我们能赶得及过去帮忙。”完也不理众人,转身便走。铎月娘急忙跟了上去。 二十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本来还是犹豫,现在却是默契的达成了协议,也急忙跟了上去,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隐约听到了厮杀和呐喊的声音。他们爬上山头,就看到皮逻阁带着几百个人且战且退,正在他们下边的山谷里与越析兵纠缠,铎月娘他们歪打正着,刚好占据了有利地形。当下铎月娘沉着的道:“准备好你们的手里的弓弩,等三郎的军队退进山谷,我们就开始射击,阻断追兵。” 有个个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可是,可是我们带的箭矢不多呀。” 铎月娘依然沉稳的道:“这个不是问题,先集中火力切断他们的纠缠,弓箭没了,我们还可以用石头砸,我们全歼不了他们,但是可以给三郎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众人见铎月娘的有道理,都点头同意,同时暗暗抓紧了手里的弓弩,整装待发。铎月娘看着三郎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看着他们已经退到了山谷里,虽然也放过去了一些越析兵,不算多。她脸上浮上一抹狠绝,她的手轻轻抬起,看准时机,用力挥下,“放箭!” 顿时箭矢漫天飞舞,越析兵被突如其来的偷袭吓了一跳,他们一路追着皮逻阁早已身心俱疲,眼看胜利在望,能生擒了皮逻阁,不料突然遭受埋伏,不由阵脚大乱,个个吓破了胆,一只利箭适时穿过人群,穿透了手持波罗旗的越析兵,旗帜一倒,越析的士卒士气打跌,一时只敢后退,再不敢追击皮逻阁。 皮逻阁趁机杀死了一直咬着他们不放的那些人,随即招呼部下往铎月娘他们所在的方向爬了上来。众人都以为是援兵到了,都欢呼着,疯狂的向山上爬,然后等见到了援兵,竟然只是二十来人,不由大失所望,士气一下低沉了下去。 几日不见,只见皮逻阁清瘦了一些,胡也长了些。看到铎月娘他愣了一下,几步来到铎月娘身前,抬起手却不知往哪里放才好,最后试探的帮着铎月娘顺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见她没有拒绝,脸上的表情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忧,还有些心疼,“月娘,你怎么来了?” 铎月娘本能的想抗拒他的碰触,刚要动作,瞥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到底还是要给皮逻阁留点颜面,所以只能僵硬的站在当场,任由他还带着血腥味的手拂过自己的乱发。 阴郁的男在旁边默默的看了一会,似有些无趣,凉凉的了一句,“侍卫在追杀她,碰巧遇上,我便把她带来了。” 皮逻阁看了那男一眼,“阿佑,你先下去休息,晚些我有事要吩咐你。” 男也不话,扭头就走。皮逻阁看看跟在铎月娘身边的二十个侍卫,有心想问个明白,又不知从何起。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打歌惑敌 铎月娘知道他的疑惑,也不便明,大家所图不过一个‘生’字而已,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况且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可怜人而已。当下差开了话题,“没有你平安的消息,我在府里也是提着心过日,总觉得不安生,索性求了夫人,让他们带我来找你,幸好老天垂怜,遇到了阿佑,也幸好赶上了。” 不用得明白,皮逻阁明白她的意思,不由感叹,“幸好你来了,不然今天我定是落不了好了,如若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您的平安,私心里我庆幸你来了,可我又希望你能在府里平安的等我回去,我”他道这里,竟是轻轻一笑,“你瞧,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了,竟有些语无伦次。” 短短几天未见,皮逻阁清减了一圈,想必此战着实有些艰苦。铎月娘心思微动,面上也有了几分动容,“不是有派了大军跟着你吗,如何只有这么几百个人,我看着不足三百,大军呢?” 皮逻阁叹息一声,“我这些天,一直带着五百将士,迂回的与越析将士作战,只为诱敌,目的是将他们引到这个山谷里。张斌带着大军在此地设伏,按约定,现在我应该可以看到他在这里出现,只不知是哪里出了变故,至今我都没见到他的大军,如今只有我所余的区区三百人与越析三千人马对峙,幸得你们从天而降,帮我吓退了越析,越析一时也摸不清我的底,暂时还没有动作,等他们探明我们的情况,此战不容乐观,我的希望还是寄托在张斌身上,只怕他能及时赶到。” 铎月娘叹息一声,有些失落,“可惜我不懂这些打仗的事。”皮逻阁的委婉,铎月娘心里却是明白,如果援军未到,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必败。三百对三千,情况着实不乐观。 此时一个将跑到皮逻阁旁边,看了铎月娘一眼,皮逻阁微微点头,他才道,“副将军,还不曾见到大军的身影,我们该如何是好?是否撤退?越析那边见我们迟迟没有动作,应该已经起疑了。” 皮逻阁沉吟了半晌,“如果撤退,这些日的辛苦都白费了。若不退?”皮逻阁犹豫着,他不敢赌,三百士兵,人数不算多,可也要培养多年。他来的时候带了五百,如今已经有两百来个弟兄的把热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若不能成功歼敌,给波冲点颜色,只怕日后只能无条件的妥协。皮逻阁不想要那样的结果,况且他也不甘心,两百来个兄弟的命为了此次计划已经葬送,不能就这么退却。 那个将有些着急的看着皮逻阁,如今三百条鲜活的生命都在皮逻阁的一念之间,他们已经与越析对峙了三天,发现他们援兵没到,只是迟早的问题。 此时,阿佑却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晃悠了过来,在皮逻阁耳边低语了几句。皮逻阁心思转动,看着将要落山的夕阳,握紧拳头,坚定的道:“如此再坚持一夜,到明日拂晓,若援兵未到,我们撤退。” 将有些着急,“如今越析军队已经蠢蠢欲动,援兵不到,我们只怕坚持不到天明呀。” 铎月娘快速的分析者眼前的局势,头脑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谁我们援兵没到,我们不过是暂时休息,等养足了精神头,定然能一举灭了来犯的越析军。” 皮逻阁一愣,不明白铎月娘为何有此一。铎月娘轻声道:“我有一计,可助三郎惑敌,至天明。”着凑近他耳边,悄悄了几句。皮逻阁先是眉头微皱,待得听完,面上已浮上喜色,顾不得旁人在场,一把把铎月娘搂进怀里,只把铎月娘尴尬得红了脸,再不敢抬脸看人。 山下,张斌手里捏着信封,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实在不明白诏主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想到皮逻阁与他的约定,他望着眼前的山坡,叹息一声,“就地扎营!” 几个副将面面相觑,与皮逻阁的约定他们是清楚的,他们早就到了山脚下,此时已经到了半山腰,今天就是围歼了那些屡屡冒犯蒙舍的敌军的好时机,不明白大军将为何不按计划行军,而要让他们就地扎营,眼看胜利在望,却不允许他们动手,不由心里都有些憋闷,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得试探的问了一句,“将军?” 张斌抬了抬手,“什么都别问,明天一早,我们便攻上山去。”心里却不由暗暗一叹,只盼着皮逻阁能熬过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他便不算违了诏主的命令。 夕阳已经落到了山脊的背面,夜色沉沉的降临,浓稠的黑暗,重重的压在每个士兵的心头。皮逻阁的大帐旁,山顶上,山腰间,大大,升起了数十处篝火,皮逻阁命令士兵们在火上烤了肉,把山间猎来的野味都架在火上烤得喷香,铎月娘拉着皮逻阁的手,又拉了几个士兵,围着篝火,唱着简单的拍,开始打歌。起先,士兵们还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的都来了兴趣,只除了一直在暗中盯着越析动静的暗哨,所有的士兵都学着铎月娘的样围着篝火,吃着烤肉,跳着舞,大声的着,笑着,唱着。也有几个稍通音律的,没有乐器便吹着叶。简单欢快的节奏,让众人都欢快了起来,踏着简单的步,拉着手围着篝火尽情的跳舞,只在山顶上,山腰间,扬起一片灰尘,远远看去,只觉人影绰绰,似有大军在换防。附近的乡村里的村民见了这边热闹,也来了兴致,竟然也跑来凑热闹,到也是一片军民同乐,其乐融融的景象。皮逻阁心里也甚是欢喜,如此却是更好的迷惑了敌军。 越析的将士经过一天的对峙,心里早已生疑,估摸着是被皮逻阁骗了,他们深入敌后,援兵肯定没到。刚想点兵,趁夜偷袭,忽见山头上,山腰间,燃起了数十处篝火,人头攒动,扬起了大片灰尘,借着朦胧夜色,也看不清楚,只觉得如此浩荡的声势,想来定是援兵到了,不由懊恼一时心太过,失了先机,也歇了偷袭的心思,只能先休养好了,等天明在图围歼。 张斌一夜未眠,一直听着山那边传来的动静,那动静很大,一丝一缕牵动着他的心,想到皮逻阁对他的信任,想起儿时一起长大的情分,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思量半晌,终是下令拔营,众人摸黑向山顶爬去,借着夜色,隐秘在了黑暗里。他看着对面山头的篝火,心沉到了谷底,皮逻阁肯定因他的延误出事了,不由心里有些抽痛,他辜负了他。他不由攥紧了拳头,“传令下去,就地休息,天一亮便攻打越析军,务必杀光越析军,为三郎报仇,一个不留。”着他恨恨的一拳头砸在了树上。碗口的树枝摇晃几下,留下一个拳印。 对面山上的狂欢还在继续,众人都轮换着休息,皮逻阁把人分成了几拨,一些休息,一些唱歌跳舞,如此轮流着,一夜打歌到天明。这是一个狂欢的夜,众将士吃饱喝足,闹得尽兴,更是轮换着休息,养好了精神;也是一个大胆的夜,他们在敌人的包围圈里尽情的打歌,只为了迷惑敌人,争取最后的时机。 黑暗总会过去,黎明终将破晓,东方的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皮逻阁站在山顶,看着山沟里的敌军,不由轻叹一声,可惜!忽然对面的山头传来了一阵喊杀声,定睛看去,波罗旗高高悬起,上面大大的蒙舍两个字,是张斌的援军到了,只见张斌红着眼,指挥着大军向山沟里的敌军冲去,敌军节节败退,不时传来一阵哀嚎。越析的军队摸不着头脑,昨天夜里明明是东面的山坡上有蒙舍的军队,为何今天早上进攻的方向却是从西面而来,退路被阻,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顿时乱做一团,才刚开战,自己内部就先乱了。张斌带着大军趁机突袭,一路所向披靡,杀人如砍切菜一般,大局已定。 皮逻阁大喜,“我便知道他定不会不管我,我便知道。”声音里犹带了几分激动。他拉起铎月娘的右手,“月娘,你便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灭了越析的军队,我带你回家。”着塞了把匕首在铎月娘的手里。眼见敌军已在眼前,他忽然又有些不放心,把铎月娘的手抓得死紧,想了想,又摸出一块手绢,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绑在了一起,“如此我便能抓牢你的手了,除非我死,定不放开。”皮逻阁笑了笑,拔出腰间长剑,脸上表情瞬间肃穆,他挺直身躯,伫立在士卒后方,也不往敌军里冲,只捡了漏的人来杀,手起剑落,短短时间里,便结果了好几个。 铎月娘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汗湿了,原来战争离她这么近,眼里见到的是猩红的血,耳朵里听到的是长剑穿透皮肉的声音,是大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还有受伤未死之人的哀嚎声,更多是各种各样喊打喊杀的声音。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她,也被这阵势吓到了,一时呆愣在当场,有些回不过神。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得胜归来 这就是战争,一直不曾远离的战争,经此一战,不知有多少人命丧黄泉,再归不得近在咫尺的故里,有多少家庭也会因此心碎。愣神中,忽见白光一闪,却是有几个人见皮逻阁带了个女在身边,想捡便宜,便朝着他们杀了过来。有人看准了个空档,一刀砍向铎月娘,皮逻阁急忙回身,用剑隔开了大刀。铎月娘的右手被人一碰,下意识的往前一送,匕首狠狠的插进了那人的胸膛。却是一直在旁边的保护的阿佑,看到情况危急,借着铎月娘的手,结果了那人。他手下一个用力,帮着铎月娘拔出了匕首,猩红的血液霎时喷了铎月娘一脸。 铎月娘呆愣愣的用手一抹,却是一捧绯红,整个人更是没了反应。阿佑鄙夷了一句,“蠢女人!”当下也不敢走远了,只徘徊在周围保护。 铎月娘不知道这场战争持续了多长时间,留给她最后的记忆只是汗湿的手心,和她绑在一起的大手,还有那满脸的猩红。偶尔,她的手会被谁抬起,刺出,在拔出来,又是一捧温热的红色液体。等她神智回笼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简单的榻上,皮逻阁守护在一边,见她醒来,微微一笑,“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铎月娘懵懂的摇了摇头,一旁一个声音嗤笑一声,“当年在云弄峰见你也是个伶俐的,没想到长大了却是个蠢笨的,一点血就怕成这样,如果不是为了你,三郎也不会受伤,真是个蠢女人。” 皮逻阁眉头微皱,“阿佑,你且去看看受伤的兄弟,需要什么草药你到山里找一下。” 阿佑不悦的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铎月娘这才仔细打量皮逻阁,见他右手上缠了绷带,不由有些紧张,“你受伤了?” “无碍,一点伤而已。”皮逻阁笑得温柔,“今天吓到你了!” 铎月娘想到了那场战争,脸色不由又白了几分,“对不起,我有些害怕!”当年懵懂的时候,为了救皮罗邆,她也曾亲自举起石头砸向了敌人,可当时毕竟隔了一段距离,她顶多就是听到了那些人的惨呼。再后来,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她献出了火药的配方,但是她也不曾到战场上。战争对她来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遥远,只有今天,她清楚的意识到了战争就在她的身边,那些刀劈斧砍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每一刀划开皮肉,砍在骨头上的闷响,脑海里还清楚的记得那片染红了大山的热血。 皮逻阁温柔的笑着,“你我夫妻,用不着这三个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是你的倚靠。” 铎月娘依稀记得开战前,他握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的有力,握得那么紧,最后还把两人的手绑在了一起,仿佛怕放开了手,便不能保护自己一般,看着他右手上的伤。想起他长剑挥舞间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没有花哨的招式,每次长剑的刺出,招招皆能取了人的性命,想来如果不是因着自己的拖累,他是不会受伤的。如此一想,心里不由多了几分不明的情愫。脸上不由多了几分关切,“你的伤可要紧,可找大夫看过?” 皮逻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在胸前,目光灼灼的看着铎月娘,“月娘,得了你这句关心,我便是死一百次也甘心了。” 铎月娘不由有些赧然,低下头,轻声了一句,“好好的,怎么又开始浑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却是悄悄的爬上了她的耳垂。 皮逻阁的脸上浮起了满满的笑意,“月娘只道我浑,哪里知道我的都是心里话。”他靠近她耳边,轻声了一句,“那天祠堂里,我的话,月娘可还记得!” 铎月娘面色不由更红了几分,似要滴出血来。皮逻阁也不继续,只含着浅笑一直看着她,“明天我派人先送你回去,我安置好这些遭了灾的村民,晚些时候回来。” 铎月娘想到自己此次出行的目的,心里不由有些忐忑,都是聪明人,张氏没破,但是铎月娘明白,她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弄死自己而已。偏自己命大,没能让她如愿,回去少不得还有什么劫难,还不如躲在皮逻阁背后,得他庇佑,自己也安生些。 看铎月娘的神色,皮逻阁知道她的担忧,“放心吧,我已经给父亲去了信,了这边的战事,你会没事的。” 铎月娘当下只能默默的应下,良久才低低了一句,“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爱我的人,两个人一颗心,一心一意,一辈。” “嗯,我知道。”皮逻阁在她耳边低喃了一句,“我会处理这一切,信我。” 隔天,铎月娘由阿佑陪着,一路先回了蒙舍府。果然如皮逻阁所言,并未有任何刁难。她一路进了秋归院,嫣然与绿桃早早等在了院门口,见她回来,绿桃不免又是红了眼睛。自幼陪着她家姑娘长大,何时见铎月娘吃过这么多的苦,在浪穹被时罗铎捧在手心的宝,来到蒙舍被人轻视慢待也罢了,还几次三番往死路上逼。 嫣然也抹着眼泪,欢喜的备了热水让铎月娘洗去了一身风尘。张氏对铎月娘的归来,反应到是平淡,仿佛她从不从离开过。只有彩凰打砸了一屋的东西,夹着几句不愤的咒骂,心里不免埋怨自己的父亲不顶用,连个女都收拾不了。 铎月娘的身本就不足,幼时落水,留下了病根,早些年在浪穹一直被时罗铎捧在手心,被施氏和张秀细心的呵护,到也不觉得。嫁到蒙舍短短几个月,却是出了这么多的变故,又受了惊吓,半夜里迷迷糊糊的发起高热来。幸得绿桃和嫣然细心,发现的早,急忙请了大夫,几剂药汤灌了下去,人也清醒了些。 皮逻阁回来的很快,隔天的夜里,他便携风带露的赶了回来。彼时铎月娘已经睡熟,直到被一双冰冷的手弄醒。便不悦的瞪他一眼,皮逻阁笑了,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深邃的眼眸带着浓浓的笑意。见铎月娘醒了,他便露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来。铎月娘见他盔甲都没脱也不好责怪他,只打起帐帘吩咐绿桃她们赶紧打热水来。接着披衣就要起来,皮逻阁拦住她,“虽天气暖和了不少,你还是好好躺着,莫要在受了凉。她们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铎月娘本就病中,身有些绵软,本也不想起,只是觉得面上过不去,见皮逻阁如此一,便斜靠在床头,看着绿桃和嫣然伺候他洗漱。只见皮逻阁也不矫情,见打了热水来,直接让她们下去了,自己洗漱。一时无语,便觉尴尬,铎月娘只得无话找话的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皮逻阁洗漱完毕,脱了衣服在她身边躺下,又帮她把被掖好,“也没多少事,不过是安抚一下被骚扰的村民,处理完便回来。路上听你病了,我放心不下,所以先赶回来了。” “你的伤可好些了?”铎月娘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皮逻阁笑了笑,掀了被角躺下,这才答道:“不妨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铎月娘要看他的伤,被他拦住了,“我回来前才换过药,不碍事的,赶了一天的路,我也有些累了。”他着,面上的疲态再藏不住。 铎月娘心一软,不忍在继续打扰他,只得弱弱的了一句,“那你早些休息。” “嗯,”皮逻阁淡淡的应了一声,“你也好好休息,你清减了。” 如此叙叙了半晌,才重新歇息。铎月娘第一次在醒着的时候与他同床,僵直了身不敢动弹,皮逻阁似乎很累,很快便睡熟了。铎月娘心的放缓呼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半梦半醒间,一只手横了过来。一股温热的气息的吐在她的耳边,耳边传来他轻声一句,“还是不愿意做我的妻吗?” 铎月娘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愿意的,可又不出拒绝的话来,张了几次口,又艰难的闭上,皮逻阁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 不多时候,他的手又伸了过来,铎月娘瑟缩了一下。然而他的手臂很有力,不容铎月娘拒绝。半响轻叹一声,“月娘,此次出征大捷,越析应该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铎月娘静静的躺着,只觉得听他话也很好,皮逻阁继续道:“到底要如何才能结束这样的战争?”完也是轻轻叹息。 这个问题也曾经有人问过她,如今不同的人却问了同一个问题,铎月娘感叹自己怎么就穿到了这么一个混乱的年代。只得心的了一句,“把所有的权利都集中起来,便不会有战争。”如今这里局势混乱还不是因为权利的不集中,你也想当王,我也想当王,今天你打我,明天我们两一起去打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信誉可言。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水到渠成 皮逻阁便看着铎月娘,深邃的双眸闪闪发亮,“月娘的意思是,把所有的势力变成一个势力?由一个人领导,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心里隐隐有些激动,许多人都以为他们蒙舍靠着大唐的庇佑才得以存活,然而却根本没看到这几十年来,他们几代人默默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那一天做准备。人们都十年磨一剑,他们的剑又何止磨了十年。如今被铎月娘一语中,心里不由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欢喜里又添了几分谨慎。 铎月娘不曾注意这些,只平静的道:“孩多了,如果没有家长压着,打打闹闹是免不了的。”铎月娘不由想起了那个人,不知他可还好,回信的时候,她很想问一问他好不好,阿慈可会照顾他。然而她什么都不能问。想着心事,身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皮逻阁累极,早已睡去。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晚起过,听到屋里的动静,绿桃和嫣然赶紧进来伺候铎月娘梳洗,铎月娘抱怨道:“桃,你怎么不早点喊醒我。” 绿桃正准备着铎月娘要穿的衣服,嫣然俏皮的道:“郎君,主还病着,让主多睡会,养足精神头,不准我们吵着主。”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铎月娘心头暖暖,他竟是如此在意她吗,防备不自觉又撤了几分。 皮逻阁回来的第二天,盛逻皮派遣张建成,带了礼物,携了彩凰的书信,去越析向波冲赔罪。波冲此次吃了亏,白白折损了几千兵马,心里正踌躇,也不敢在冒然出兵,又怕自己的女儿在蒙舍吃了亏,不由心里头有些焦急。忽闻得下人来报,蒙舍派人来了。不由心里大喜,冷哼一声,“战事侥幸赢了一回又如何,我越析兵多地广粮足,况且那铎鞘…”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得意,收了蒙舍送的礼,又看了女儿的来信,知道一切都好,不由放下心来,假意的吓唬了张建成一番不表,两诏算是回归了表面上的和平。 皮逻阁手上有伤,铎月娘也在病中,大夫两人一起养病方便照顾。皮逻阁索性直接住了进来,也不去看彩凰,只整日里与铎月娘厮混在一起。偶尔念几首诗给铎月娘听,又或者给她们描几副花样,日到也过得欢快,两颗原本陌生的心也悄然多了几分悸动,等到病愈一切已是水到渠成。 三月里,正是春光烂漫的时候,各种早春的花朵争奇斗艳,开了满园。嫣然陪着铎月娘在花园里游走,只听得假山后隐隐有着哭泣的声音。铎月娘指了指假山,嫣然会意径自去了。不久便来回话道:“主,是二郎君在哭,不知是谁又伤到了他脆弱的心肝了。”着俏皮的一笑。 道皮逻岚,铎月娘有些纠结,不想搭理他,可他明里暗里帮过她不少。在浪穹,第一次和彩凰打架,他帮着铎月娘姐妹话;第二次和彩凰的租车风波,他还是帮铎月娘话;第三次刚进府的第一夜,他借酒装醉给她来送吃的,还把绿桃送到了她的身边;第四次,除夕夜铎月娘穿的靴还是他做的;此次,出门前,也是他偷偷提醒铎月娘有危险。想到这里,铎月娘道:“我们过去看看。” 嫣然显然早已迫不及待,点头在前头引路。铎月娘看着这个丫头才恍惚记起,她原本还是皮逻岚身边的人。 绕过假山,便看到一个穿红带绿的妩媚男在嘤嘤哭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哭得通红。皮逻岚没注意到铎月娘的到来,仍对着一池春水垂着眼泪,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油然而生。铎月娘暗叹了一声,实在是可惜了他的男儿身,若是身为女儿家,只他这哀哀戚戚的模样,也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不知二哥因何事在此伤心哭泣?” 皮逻岚听到声音,立即回过头来,一滴泪珠儿还挂在他卷翘的睫毛上,要落未落,他翘着兰花指,捏着手绢,抽噎着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大哥如今在蒙巂可以帮着他的岳父管理诏内事物,算得上是一把手。三弟比我年幼已经懂得领兵作战,此次更是折了越析几千兵马,逼得波冲吃了败战还不敢发飙。只有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惹人嫌。偏我这性,又是最惹人厌的。” 铎月娘听他了一堆,才听懂了他想表达什么,只好淡淡一笑,“怎会呢,天生我才必有用。”想了一下,他们不是很熟,一时也挑不出什么好的来哄他,只能胡诌道:“二哥帮我做的靴很好看呢。” “哼”他轻哼一声,别扭的道:“是嫣然画的图样,我只是照着做而已。”想了想,他又高兴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伤心只是铎月娘的错觉,“我有做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可是姐妹们都不喜欢,我带你去看看。” “这个……”铎月娘为难的看着嫣然,她与这个丈夫的二哥同进同出不是很好吧。便讪讪的道:“二哥,我还有事,改天去看行吗?” 他美目一横,轻哼一声,斜睨着铎月娘道:“算了,你和她们也是一样的,我知道她们都喊我二姑娘,我就这脾气,我也改不了了。父亲母亲都嫌弃我,所有人都嫌弃我。”着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般一串串的滚落下来。 铎月娘觉得一阵无力,只好妥协道:“二哥别哭,我去看,我现在就去看。”他这才破涕为笑。 婀娜的在前面带路,铎月娘原本以为会是去暗梅院。结果却是到了落幽阁,铎月娘疑惑的看着他,他得意的笑道:“暗梅院是父亲和母亲帮我准备的结婚后住的地方,我没有媳妇,所以还住在以前和哥哥弟弟一起住的昌安院。” 昌安,取昌盛平安之意吧。可铎月娘看到上面写着落幽阁呀!嫣然悄悄扯了她的袖一下,道:“是叫昌安院,后来二郎君一个人住着,觉得名字太俗气,自己改了落幽阁。” 铎月娘忍不住轻声道:“这名字到是典雅,也亏了他的玲珑心思。” 进了他的落幽阁,没有繁花没有池塘,只有一棵古木参天,幽然寂静,一张石桌,几条石凳。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院墙一侧,扎了个靶心,靶心上斑斑点点的孔洞,看来有人曾经在这里练习射箭。 铎月娘还想仔细观看,二郎不乐意的催促道:“快走快走,一些臭男人的玩意,没什么好看的。” 铎月娘便随了他的心意,绕过院落,进了一间房间。看房间的布置,原本应该是书房,现在变成了衣房。进得门来,便是各式各样的衣服。有胡服、唐服、罗裙、襦裙、各种颜色巧妙的交杂在一起,犹如一副五彩的图画。仔细打量这些衣服,有宫廷装,也有民间装。共同点就是它们都被修改过,拿铎月娘的眼光来看,是改得更好看了;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只有女装。 铎月娘忍不住赞道:“想不到二哥还有如此手艺!” 皮逻岚惊喜的看着铎月娘,“你觉得很漂亮吗?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人。”他叹息一声,“哎!当年我就求着父亲我想娶你的,可父亲不答应,把你许给了三弟,若我这辈碰不到似你一般懂我的人,我便终身不娶了。一个人单着,总比娶了那些不懂我的人回来,给我添堵来的痛快。”他叙叙的自自话,听得铎月娘一个头两个大,这都哪里扯到哪里去了。 只好无奈的打断他道:“二哥有这些本事,怎么不开个店呢,卖漂亮的衣服能挣很多钱的。” 皮逻岚哀怨的看着铎月娘,“我哪有钱开店,而且就我们这里能开店吗?这些衣服有几个人愿意买,只怕都会笑话我疯了。” 铎月娘看着他委屈的神态,只觉得实在是赏心悦目,只不知泰国的人妖与他相比谁会更胜一筹。轻笑着道:“大唐多贵女,而且民风开放,二哥做的衣服,她们会喜欢的,为何不到大唐开店。”随即玩笑似的加了一句,“就开到长安去,以后做得大了,再开分店到洛阳,把东西两大都市都挂上二哥的名头,那才有意思。” 铎月娘也来了兴致,继续道:“二哥只要做到衣服不重样,也不用多做,专门帮那些贵妇人量身定做,胖的、瘦的、苗条的、纤细的、个高的、矮的、皮肤白的、黑的、从选料到做工都由你亲自设计制作,不怕挣不到钱。” 皮逻岚来了兴致,接口道:“其实我还会梳发髻,做珠钗,调胭脂水粉我都会。” 铎月娘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嘲笑他,前世里许多品牌的设计师都是男的,设计出的女装让几亿人追捧。从铎月娘的角度来讲,皮逻岚设计的衣服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他身在乱世部族,设计服装这些,只能作为无聊时的调剂,若要真用来谋生,只怕盛逻皮第一个便不会同意。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四不像 皮逻岚的神态实在妩媚的紧,那兰花指捏得那叫一个漂亮,看着他的女儿神态,铎月娘只得掩口轻笑一阵,勉强镇定下来,“二哥如此多才多艺,怎么还自己什么都不会。二哥只管给那些大唐的贵女打扮去,从发式到头面首饰,再到手上戴的,脚上穿的,一样一样做下来,想不发财都难。” 皮逻岚幽怨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又低下头去,委屈的道:“谢谢月娘开解我,我好多了。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我想静静。” 铎月娘疑惑他的反应,“二哥怎么又不开心了?”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皮逻岚哀怨的看着铎月娘,叹息一声,美目里波光流转,柔声道:“你的都好,可有一样不好。” 铎月娘问道:“哪里不好?” 皮逻岚一脸幽怨的道:“我没有钱,蒙舍都出不去,这里隔着大唐山高路远,何止万里,路上匪祸不断,如何能平安到得大唐。” 铎月娘一愣,也泄了气,继续劝慰道:“也是,现在我们这边时局不是很好,到大唐不容易,二哥只当是无聊了打发时间,随便做些穿着玩也好。” 皮逻岚妩媚一笑,“好了,我没事了,你回去吧。一会被母亲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她会生气的。”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仿佛刚才的忧伤都是铎月娘的错觉。 对于他表情帝的变化铎月娘深深的表示无语。 皮逻阁偶尔得了空闲,也会带着铎月娘去民间走走,民间有很多有趣的节日。自从那天以后,皮逻阁便一直宿在铎月娘这里,即使彩凰前脚把他请走了,后脚他还是会回来。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铎月娘也腻味了。自从上次铎月娘大难不死,平安归来,张氏亦不曾再为难过铎月娘。如此,铎月娘的日也终于平静了许多。 那日吃过晚饭,他们在花园里消食散步,一个丫头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见了皮逻阁便跪着哭求道:“郎君,去看看我家主吧,我家主心里不舒服,身也不大好,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皮逻阁无奈,沉声道:“我又不是大夫,来请我有什么用,身不好请大夫去。” 皮逻阁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几时如此沉着脸对人话,丫头吓了一跳,诺诺的退去了。皮逻阁无奈的看铎月娘一眼,“每天闹一回,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不烦我也烦了。” 铎月娘笑看着他,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柔声道:“三郎,我们做个游戏可好?” 皮逻阁来了兴致,笑盈盈的看着铎月娘,“你又有什么好玩的?如果不好玩我可是要罚你的。”语气有些暧昧。 铎月娘不禁脸一红,轻捶了他一下,拉着他,转了个方向,两人面对面站着,铎月娘笑着道:“三郎,我们一直往前走,谁也不许回头,谁输了谁就是狗。” 皮逻阁沉下了脸,定定的看着铎月娘,“月娘……”他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怒火。他直走的方向就是彩凰的幽兰院。他闭了闭眼,“如今你还是要推开我吗?” 铎月娘低头,微红了眼眶,轻声道:“我们来日方长,现在平稳才是最要紧的。”铎月娘又何尝愿意和别的女共侍一夫。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前世最是平常普通,在今生却是如此的难求。事已如此,铎月娘只能让自己尽量的大度,假装不在意,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禁足、祠堂,她都已经尝过,还上了战场,与死神擦肩而过。她宁愿少要些皮逻阁的爱,也不愿在被刁难,那感觉着实不好。历史记载皮逻阁的妻何止两个,色衰爱驰,铎月娘不能以色侍他,要想活得畅快一些,自然只能另辟蹊径,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争风吃醋。 皮逻阁会意,点点头,在铎月娘耳边轻声道:“等我。” 铎月娘亦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皮逻阁握一握铎月娘柔软的手,笑道:“一直往前走,谁回头谁就是狗。” 铎月娘轻轻一笑,往前走去,脚上似坠了千斤重量,她一步一步走的艰难。泪水一滴滴滑落在衣襟。这是什么世道,堂堂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然也开始学会了玩弄心机,她的单纯呢,她的无忧呢,她的天真都死那里去了。这个男人真的值得她托付吗?她步迟缓,纤细的身有些摇摇欲坠。皮逻阁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就看到她迟疑的步,摇摇欲坠的身,不由几步上前,把铎月娘搂在怀里,急促的在她耳边低语,“我是狗,我不玩这游戏了,月娘,别把我推给别人。”完才发现铎月娘那一串串滑落的泪水,心头大震,忍不住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夜半时分,秋归院的大门被急促的拍响,一个麼麽在门外大叫,“郎君,求郎君去看看凰主吧,主不好了。”声音焦急充满了哀求,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皮逻阁刚想发脾气,铎月娘已经起床给他披衣,“这个时辰来闹,估计是真的不好了,三郎快去看看吧!” 皮逻阁穿好衣服,把铎月娘按回床上,帮她盖好被,“我过去看看,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养好精神。” 那夜,皮逻阁一夜未归。铎月娘亦一夜未眠,她想以后这样的日会很多,她必须要适应。为了好好活着,偶尔耍弄下心机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绿桃悄悄的进来对铎月娘:“凰主昨天发了高热,了一夜的胡话。” 铎月娘一惊,针尖扎破了她的手指。“怎么会?” 绿桃道:“大夫,她太能闹腾,气性又大,爱发脾气。昨天她又派了丫头来请姑爷,丫头回去姑爷让请大夫。她便发了脾气,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把丫头打了个半死,不注意踩到了自己扔的东西摔了一跤,流了很多血,人也昏倒了。” 铎月娘叹息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交代下去,大家都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堵了嘴巴,都当聋瞎哑巴,别这个时候凑上去找不痛快。” 绿桃应了一声,“奴婢知道。”接着又有些欲言又止。 铎月娘看着她,看着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丫头,“桃,我可是变了许多?”铎月娘知道她想什么,便先开了口。 绿桃迟疑的点了点头,“姑娘不像姑娘了,奴婢见姑娘昨天笑得好假,哭得也好假。以前在浪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姑娘笑的最好,高兴了大笑,不开心了也可以肆意的哭,昨天的姑娘就像是个假人一样,让奴婢都忍不住想问问我家姑娘上哪里去了,你又是什么妖怪变化的。” 铎月娘抬手摸着自己的脸,苦笑一声,“我也觉得自己成了四不像了。” 绿桃嗯了一声,“姑娘活的太苦。” 铎月娘摇头,“我不苦,我只是不习惯用手段而已,这些原本都是我最讨厌的,如今到底还是学了几分。”随即故作轻松的笑道:“桃,我学的可好?” 绿桃摇头,“如果是五郎君,定不会让姑娘活的如此辛苦。” 铎月娘只觉胸口一阵酸涩,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个人,“是啊,只可惜他是五哥!” 彩凰的病没有引起什么风波,皮逻阁一直陪着她,把她好好安慰了一番,一连几天都在她的院里,倒也平静了下来。 那天铎月娘坐在窗下跟着绿桃学绣花,皮逻阁沉着脸走了进来。见铎月娘在绣花也不打扰只在旁边看着。铎月娘只好放下手里的活,打量他的神色,投给他一个询问的眼光。他便氤氲的道:“如今八诏各自划地为界,在大唐和吐蕃的夹缝里生存,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还经常互相侵扰,妄图吞并邻近的势力,从不考虑齐心协力,共抗外敌。哎!” 铎月娘不屑一笑:“弹丸之地,争了何用,还不如守着一亩三分薄地,安安稳稳过日。” 铎月娘如此毫无志气的话,惹得他有些不悦,皮逻阁淡淡的了一句,“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最终只看各人的能耐罢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总不能让她,三郎,你就是那个有能耐的人吧!其实我很崇拜你,你统一了六诏还收复了两爨,把云南的版图扩张了一倍不止,然而她不能,只能平静的问道:“三郎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皮逻阁微摇了下头,“其实也没有,只是想起上次驱赶越析的兵卒,我曾向蒙巂求援手,被蒙嶲拒绝了。夫曾经与我过唇亡齿寒的故事,他就不怕如果我蒙舍垮了,他蒙巂也逃不了。这些年我们蒙舍虽然接收了他大片的土地,但是也帮衬了他们不少,每次蒙嶲又了麻烦,都是我们帮着解决,临了才知道养了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呀。”皮逻阁叹息一声,声音里有深深的疲惫。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皮逻岚失踪 铎月娘起身给他沏了杯茶,他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要带了一丝的花香的清茶会更适合他一些,可他却一直喜欢喝浓茶,他茶汤滋味太过清淡还不如喝水痛快。所以铎月娘也不用花心思给他弄什么好茶叶,只要是浓茶就行。想到后世那有名的茶,铎月娘还特意仔细的把茶叶焙烤过,只把茶叶烤得焦香,趁热冲进滚开了的水。浓浓的苦味里夹杂着茶叶的香味,一直都是皮逻阁的最爱。铎月娘把茶水递给他,云淡风轻的道:“我们八诏本就地处偏远,虽然这几年一直在接受大唐的文化,但是精通的也只是少数,三郎何必与他置气。左右不行换个首领就是了,怯阳照似乎也老了吧!” 铎月娘转头看着窗外开得正艳的一树桃花,只觉得那桃花红艳得似乎被鲜血染过,正如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中竟也沾上了不少的血腥。这是历史的方向,她推一把又如何,只要他们不碰她的底线,妄图染指三浪,伤害她心里最在意的那几个人,铎月娘也不介意帮帮他,毕竟她往后的生活全指望他了。 皮逻阁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问道:“月娘觉得换谁合适?” 铎月娘忍不住噗嗤一笑。“三郎怎会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一个女人家,整日在屋里侍弄针线,哪里懂这些,左不过就是谁听话就选谁呗。”铎月娘转个了话题道:“大嫂应该有些年没回蒙巂了吧?” 他笑道:“大哥这些年一直在帮着父亲处理公事,到是很得父亲看中,阿媛也是个好的。嫁过来以后觉得自己是娘家泼出的水,竟也没过要回娘家看看的话。” 铎月娘忍不住抱怨一声,“哪里就能提了,我的三朝回门不也免了么。” 皮逻阁握着铎月娘的手,温和的道:“今年的姑爷节原本是要接他们回来过节的,只可惜碰到波冲的偷袭,只好搁置了。如今马上到观音市了,我同父亲,邀请邆赕和浪穹的姐妹回来家里坐坐如何。” 铎月娘低下头,轻声道:“三郎不用为难,我现在这样很好。前些天还收到了五哥和大哥的来信,只一切安好,我也放心。见与不见,都不重要。” 皮逻阁深深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想要的,我定给你取来。” 三月初六,府里出了大事——皮逻岚失踪了,铎月娘得了消息赶紧往张氏的松鹤院赶去。彩凰已经先一步到达,彼时正在轻声的安抚着张氏。她那温柔的模样让铎月娘傻眼,早已见惯了她的盛气凌人,如今的温声细语却是铎月娘从未见过的。张氏早已气急的遣了人到处去找。查问了府里的每一个下人,搜索了附近的村镇都没有找到二郎。 张氏抹着眼泪,“都找不到这可怎么是好,这孩从主意就多,若一去不回,让我怎么活。” 铎月娘也不能当哑巴了,只能轻声道:“夫人且宽心些,俗话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二哥向来与人为善,必得老天庇佑。” 彩凰却是轻蔑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嘴角扯出一抹阴险的笑意,悠悠道:“刚才我问过下人了,都那天二哥被父亲责骂以后,在花园里哭,然后遇到了月娘妹妹,最后还拉着月娘妹妹去了落幽阁呢。” “你什么?”张氏一声冷喝,打住了彩凰的话。目光锐利的看着铎月娘,仿佛要在她身上看出个一二三来,张氏抬起手,指着铎月娘,语气阴冷“你!” 铎月娘暗叹一口气,看来她彩凰不止是八字不合的问题了,连做人的缘分也是差到了极致。只能平静的道:“那天媳妇在花园里赏花,听到有哭声,便遣了嫣然去看,回来只是二哥在哭。二哥向来与人为善,是个好相与的,媳妇便想着二哥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坎想不通透。”着淡淡的看了一眼彩凰,继续道:“我便前去询问,二哥一直哭着他自己没用,媳妇便安抚了几句。然后二哥邀请请去落幽阁看他裁剪的衣服,媳妇推脱不掉,便去了,有嫣然一直陪着的。”铎月娘此时也不得不打起了心,好在张氏一心都是寻找皮逻岚上,只听到铎月娘见过皮逻岚便急了,再顾不得彩凰故意抹黑的那句‘拉着去了落幽阁。’ 彩凰似笑非笑的看着铎月娘,笑吟吟的道:“可是我听,前几天二哥曾经去找过你呢!” 铎月娘笑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姐姐的消息还真灵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府里是姐姐在做主呢,哪里都能盯上。”简单的一句话,吓得彩凰立马变了脸色,这府里谁人不知,张氏最是看中手中的权利,上元夜,自己的心腹刘麽麽动用私刑,她也是容不得,打杀便打杀了。铎月娘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解释,“不曾找我,二哥是去找三郎的,那天到我院里不过是因为三郎在我院里罢了。我曾听闻天上有个神仙是千里眼,能看千里,姐姐的眼神没有一里大概也有八百米了吧,我院里发生什么事,你到是看的真切,只可惜还是看漏了些,怎么没看到三郎也在呢。” 彩凰不屑的冷笑一声,“何必我去看,府里大丫头,再加上姨娘,婆,家丁什么的,何止百八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二哥向来与你亲厚,三郎不在家的日里,他可没少往你屋里钻。” 铎月娘不由面色一沉,她竟是不知道府里有了这些风言风语。听闻消息急急赶来的皮逻阁,刚到门口,只听到了这一句,不由脸色一变,一时目光有些沉重。 张氏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心急上火,再不耐烦二人的明争暗斗,也知彩凰的不尽不实,有栽赃的嫌疑,更怪彩凰手伸的太长,这么些年还是没学会把自己放在最高处,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只暗暗的留了个心眼,“铎氏,你怎么?” 铎月娘面色平静,淡淡的道:“没什么好的,我是三郎的妻,便只是三郎的妻,二哥永远是二哥,清者自清,我也不怕别人。”着瞥到皮逻阁默默的走进屋来,只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不由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他始终不是他,只得问了一句,可他到底是他的夫君,如今这局面,她需要盟友,只能笑问一句,“那天二哥来我院,三郎也在,三郎可好记得?” 皮逻阁微微愣了一下,轻抿着着,却是没有话。彩凰却是冷笑道:“清者自清?狐媚,你还以为别人都是瞎吗,刚进府没几天,二哥便给你做了双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着一拍掌,她的丫头流萤捧了一双鞋出来,却正是皮逻岚做的,她大年夜穿的那一双。 乍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震惊过后,铎月娘便是一脸的平静,看到鞋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那晚穿的衣服我很是喜欢,只是没了这鞋,穿那身衣服便少了几分味道,只不知道放哪里去了,寻了好久都没寻到,原来是我的院遭了毛贼了。” 彩凰见铎月娘大方的承认了鞋是皮逻岚做的,刚喜上眉梢,又听到铎月娘骂她是毛贼,瞬间便沉了脸色,啐了一口,骂道:“狐媚!”张氏不悦的撇了她一眼,她便噤了声。 皮逻阁看着鞋,问道:“月娘,鞋真是二哥做的?” 铎月娘点头,“我画的样,二哥磨的鞋底,嫣然缝的鞋面,可好看。”着一脸坦荡的看着皮逻阁。 皮逻阁忽然就想到了君坦荡荡这一句,看着铎月娘清澈的双眸,不由点头,“嗯,很是别致。” 铎月娘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这鞋能拔高我的个,与三郎站一起,看着般配些。” 皮逻阁闻听此言,不由微微一笑,铎月娘到般配二字,不知为何心思忽然一动,莫名的就多了几分悸动,回想起那天与铎月娘在一起的画面,也觉得甚是温馨,只不过少了几分亲密,心里想着,如今他们已是如此亲密,如果铎月娘再穿上那身衣服,白雪白梅,一身红衣,有自己的陪伴,那画面怎么想怎么美。一时神游天外,竟回不过神来。 张氏见问不出什么来,彩凰又盯着铎月娘不放,只觉得这俩人放一起太过闹腾,心里又焦急皮逻岚的安危,一时觉得头疼,索性打发了他们回去。 晚上皮逻阁悄声问铎月娘,“月娘可知道二哥去了哪里?” 铎月娘淡淡的道:“我整日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视听都被封闭了,三郎都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 皮逻阁微微摇头,反问一句:“那日他突然闯进你院中,不会只是无聊了,找你闲话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得见家人 铎月娘微笑着看他,也不答话。皮逻阁眼见铎月娘无意多,只能无奈的道:“阿城隔天二哥又来找过你。” 铎月娘只好叹息一声,知道兜不住了,索性开了,“二哥来找我借银。” “他为何要借银?你借给他了?”皮逻阁不由脸色大变,“二哥虽然性古怪了些,却一直是母亲的心头肉,若是母亲知道了,只怕此事不能好好了结。” 铎月娘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二哥与三郎的志向不同,人总要为自己喜欢的事疯一回,才不算白活。况且二哥做的衣服真的很漂亮,若到大唐盛世去卖,赚个盆满钵满也不是大问题。” 皮逻阁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只得叹息一句,“时局太乱,我只怕他不能平安抵达大唐,虽然你们想的很好,可一路盗匪横行,实在不安全。” 铎月娘默默点头,“其实我也怕,只是不能因为害怕便什么都不做,二哥的理想也只这么一个,依我看也未必是坏事。” 皮逻阁想了想,道:“随他吧,你今天早些休息,我派几个人找找二哥去。”眼见铎月娘面色一紧,想了想又道:“你也放心,找到了,他想做什么我自会让他去做,不会拦着他的,我只让人保护他,一路安全的护送他到大唐去。” 铎月娘笑道:“三郎就会吓唬我,心里和我想的一样,还要套我这许多话来。不过这样也好,送二哥去长安或者洛阳吧,二哥的衣服在那里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如此他也能早些还我银。” 皮逻阁笑道,“早该想到你喜欢黄白之物的,罢了,不他了。”随即拥住铎月娘,在她耳边轻声了一句。“我们也该早些休息了,春宵苦短。” 铎月娘只得红着脸指了指蜡烛,皮逻阁便点一下她的鼻,笑道:“都是夫妻了还害羞。” 铎月娘有些害臊的别过脸去,皮逻阁却是不依,拉着她的手臂,右手臂上一道丑陋的疤痕尤为明显,就那么赤裸裸的呈现在他眼前,铎月娘不悦的道:“别看。” 皮逻阁手指轻抚过那道疤痕,悠悠的道:“还是初见时,我拉弓射的。当时只觉得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很不寻常,寻思或许是妖怪,今日才发现原来不是妖怪,是妖精。” 铎月娘想起当年的事就来气,莫名被人成妖怪,忍不住顶了一句,“是啊,我就是妖精,只为取你性命而来,你还不速速逃命去。” 皮逻阁哈哈一笑,“即便你是狐狸精,被你迷惑,我心甘情愿。”得最后几字,语气里带上了温柔的深情,柔情似水的看着铎月娘,只把铎月娘融化在他温柔的眼神里。 听他不正经的话,铎月娘又羞又气,抬手便打了过去,却被他轻易捉住,顺势将她抱起往床边走去。 第二天中午,天气晴朗,一丝微风带着清幽的花香飘了满屋。铎月娘便无聊的歪在窗前发呆。本来想找皮逻阁要几本书看,想了想还是罢了,这府里阴私的事极多,她有所保留也好,免得自己的底牌全被人知道了,以后没了保命的东西。心里有这个念头很是奇怪,可当时也并不曾多想。 绿桃推门跑了进来,到铎月娘旁边还微喘着,铎月娘看她一眼,“有妖怪在追你,跑这么急做甚!” 绿桃平复了一下喘息,没头没脑的笑道:“姑娘,来了。” 铎月娘笑看着她,“姑娘一直在这呢,不曾离开过,从哪里来?” 绿桃急忙摇着手,脸上的笑意压抑不住,一直笑道:“不是、不是,是大郎君和五郎君来了。” 铎月娘淡淡的‘哦’了一声,继续发呆。又感觉那里不对,仔细想了想,突然站起身来,抱着她道:“桃,谁来了?你谁来了?” 绿桃呵呵笑着,欢喜的重复了一遍,“大郎和五郎陪着主们回门了。” 铎月娘心里大喜,急忙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绿桃笑着:“姑娘不急,他们要在府里住几日,等到三月十三才回去,要直接去观音市,夫人遣了秀芝来告知姑娘,让姑娘过去见见家人,他们都在前院的望月阁呢。” “走,我们看看去。”铎月娘拉了她便走。绿桃却是迟疑的指了指铎月娘的脖,铎月娘深吸了一口气,“给我找块丝巾来围上。”同时在心里恨恨的想,皮逻阁绝对是故意的。 她们赶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大哥铎罗望正和盛逻皮道:“阿雅自几年前回门到现在也没回来过,偏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带他回来见外公外婆。” 盛逻皮笑呵呵的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如今时局混乱,安全要紧呀。原本今年的姑爷节是该接你们回来住的,只可惜波冲那头不依不饶的,便耽搁了。” 张氏亦笑着道:“是啊,偏郎和阿雅的眉眼还挺像的。瑞莲也是好的,过来,外祖母抱抱!”着慈祥的对望偏伸出手。 瑞莲已经懂事,学了规矩,便规规矩矩的了一句,“给外祖父和外祖母问安。”着还跪在地上规矩的磕了几个头,望偏还,懵懵懂懂的跟着姐姐学,到也学得有模有样,直把盛逻皮和张氏乐得直笑。 张氏笑道,“你瞧瞧,这才多大年纪,都像个大人似的。”这边的热闹,却是把皮罗邆和阿慈撩在了一边, 铎月娘收拾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缓步走了进去。皮罗邆见她进来,眼神一亮,面色闪过一丝欢喜,轻喊了一声:“月儿!”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中又带了几分怜惜和欢喜。 铎罗望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欢喜,“月妹妹!” 铎月娘微微点头示意,先给盛逻皮和张氏见了礼,才回身笑道:“大哥、五哥,大嫂、五嫂、你们来了!”然后又与各位嫂见了礼。 铎罗望笑着道:“偏儿也大了,你嫂也几年没回来了,我便陪她走一趟,顺便看看你。” 铎月娘强压着心底的激动,得体的微笑着,“让大哥和五哥劳累了。”快五个月了,终于得见自己的家人,她能不激动吗! 盛逻皮笑呵呵的道:“你们兄妹难得见面,便好好话。我和夫人还有事,便先去了。”回头吩咐铎月娘道:“夫人已经派人备下了家宴,就在花园里的听雨阁,一会你带着兄长们过来。” 张氏这才难得把注意力放到阿慈身上,不咸不淡的对阿慈道:“你也难得回来一趟,去看看你姨娘吧虽才几个月不见,估计她也是念着你的。”阿慈刚要起身是,张氏却早已转过脸去,笑吟吟的看着阿雅,“女儿呀,你也许久没有回来看母亲了,带上瑞莲和偏郎,到我屋里话去。” 众人点头称是,起身送他们离去。 他们一离开,铎月娘急忙上前几步,开心的问道:“大哥,阿姐还好吗?” 铎罗望笑着道:“自然是好的,前些天还给偏儿绣了对虎头鞋。还送了那边的什么珠过来,是天珠,看着到是挺漂亮的,只可惜我不懂那玩意。” 铎月娘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到底是我手拙,没阿姐的功夫好。也不知道你们要来,都不曾准备礼物。” 铎罗望不在意的挥挥手,“你的喜好大哥还不清楚,你五嫂当时正赶上过年也没有回门,如今回门,我们便一起来了。” 铎月娘便笑看着皮罗邆,历史记载皮罗邆与阿慈的感情可是最要好的,虽然结局让人唏嘘,不过人生短短几个春秋,有得亦有失,端看个人的心态与所求罢了,“五哥脚还疼吗?” 皮罗邆淡淡的道:“旧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你身体本就不足,如今身边也没几个旧人,要照顾好自己。” 铎月娘呵呵笑着,撒着娇道:“知道五哥最心疼我。” 皮罗邆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真伤脑筋。”着却是唇角一勾,无声的笑了。 铎月娘笑道:“五哥哥前些天送的豆很甜,我吃了很多呢!” 皮罗邆唇角微勾,打趣道:“本是要送给岳父岳母尝鲜的,怎么被你抢了?”着抬起手来,似要同以往一般刮她的鼻,抬到一半才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只得尴尬的拉了拉袖。 铎月娘嘴角抽了一下,笑道:“五哥下次多送些,我保证不抢。” 如此闹了一会,皮罗邆一本正经的了一句,“月儿,你清减了。” 铎月娘一愣,知道皮罗邆担心了,只得摸着脸颊笑道:“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罢了,最近已适应了许多。或许再过个一年半载,会养成胖也不定呢,到时候五哥可别嫌我长得太胖,丢了你的脸面,假装不认识我才好。” 正文 第三十章 长子嫡孙 皮罗邆无奈的轻斥一句,“就你嘴贫,若你哪天能长胖些,我们也放心些。” 铎罗望笑道:“可不是,在浪穹,我们可是把你捧手心里疼惜着,也不见你多长一点肉,如今你只要好好的,我们便算是烧了高香,有菩萨保佑了。” 铎月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就这体质,能怪她吗,“大哥,家里可好?” 铎罗望点头,“嗯,很不错呢,只是姨娘和母亲时常挂念你,此次过来,母亲和姨娘还交代了许多,少不得要劳烦五弟回去给月妹妹做几张画像,也好让母亲和姨娘放心。” 皮罗邆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如此寒暄了一会便有人来饭摆好了。席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可铎月娘发现皮罗邆面前杯里的酒却是一滴不少。铎月娘与皮逻阁依着规矩给他们敬酒,皮罗邆也只是象征性的抿了抿唇,沾了一点点。接下来的几天不是骑马打猎,比试箭术,便是马球,又或者是请了杂耍的艺人来表演。闹哄哄总是一大堆人,也不知是盛逻皮的有意安排,还是风俗使然,铎月娘却是再寻不到与他们话的机会,却已经是三月十三了。 临行前,皮罗邆站在马车前,上马车有些不方便,正在等脚凳。铎月娘有些依依不舍,只得压下心底的苦涩,上前俏皮的道:“五哥,月儿给你搭把手。” 皮罗邆回头看着铎月娘,迟疑的问道:“他,待你可好?” 铎月娘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五哥,我扶你上去。” 见铎月娘点头,皮罗邆似放心了些,在她手臂上一个借力跃上了马车。铎月娘在风里站了很久,这世上最关心她的或许也只有他们了。是陪妻回门,何尝不是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变相的算是给铎月娘撑腰了,有他们在背后,铎月娘的日也能顺心顺意些。 皮逻阁看着铎月娘脸上的不舍,有着些微的愣神,他心里有着嫉妒,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不舒服,他们是铎月娘的亲人,她对着他们笑,对着他们撒娇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他从不曾见过她真心的笑容,以前只觉得她不管什么时候都在笑,显得平和,却不容易亲近,如今想来,那微笑不过是她的面具,她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他微微觉得有些叹息,铎罗望他们一离开,她又要戴上面具了吧。 铎罗望他们走了,皮逻阁与盛逻皮也跟着上路。他们携了各种物资,带了马帮侍卫,浩浩汤汤的出门奔赴观音市。皮逻阁原本打算带铎月娘同去,被她婉拒了,只因彩凰早就闹开了要去观音市,铎月娘只觉得与她凑一块,就没有不糟心的时候,又刚见过了家里的人,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索性不去。 三月二十一,观音市结束,盛逻皮与皮逻阁于三月二十三日回到了府邸,随行而来的还有越析的波冲。波冲的到来,又在府里掀起了不的风波。他先是去了彩凰的院,也不知父女俩了什么,彩凰院里的侍女又被他打杀了几个,又指了几个自己带来的侍女侍候彩凰。最后是毫不客气的当着盛逻皮的面,把皮逻阁一顿好骂,含沙射影的铎月娘狐媚,早该打杀了云云。盛逻皮也只得好声气的安抚道:“铎氏虽是庶出,可到底背后还有个浪穹,邆赕的少主与她有一起长大的缘分,平日里对她的照顾颇多,可不是一般的庶女能比的。如今的时局,能稳不能乱,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大有人在,莫要白白便宜了旁人。”铎月娘听了嫣然打听回来的消息,只冷笑着道:“由他闹吧,他闹的越凶越好。” 月十五的蝴蝶会,各部首领齐聚蝴蝶泉,赏人、赏花、赏蝴蝶,倒也是一副好景致。只是同景不同人,各人的心思都藏在各人的肚里。蝴蝶会散了不久,蒙巂的怯阳照在回领地的途中遭到蟒蛇的袭击,一条黄金巨蟒攻击了怯阳照的队伍,它快速的穿越防守的护卫,尾巴紧紧绞住了怯阳照,一路拖行而去,几十个人追着蟒蛇跑了几天都没能把他救下来,最后只捡回了尸体。 越波冲听黄金蟒蛇出现,也是急急的追了一路,未果,垂头丧气的回了越析。 闻此噩耗,盛逻皮派了大郎皮逻晟携原媛回蒙巂奔丧。扶持原媛的父亲照原当了蒙巂的首领。照原自幼便有眼疾,看东西不是很清楚,而原罗尚且年幼,一时也担不得大事,皮逻晟便留在了蒙巂帮着料理日常事务。 铎罗望与皮罗邆回去了,东西却一筐筐一件件隔三岔五的送到了蒙舍。得他们庇护,铎月娘终于不再被人随意刁难。张氏待她不由亲和了几分,脸上也多了丝笑意,不再冰冷。 夏日炎炎正好眠,铎月娘最近一直都有些嗜睡,她算了算日,月信却已迟了半个月。可她毕竟是初次怀孕,也不知道怀孕的症状是否异常,以前看电视每每都是女主吐得死去活来,而她只是有些嗜睡而已,也不好判断。 琢磨了几天,心里也没个底,索性打发了阿城去请了几个擅长妇科的大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只等得事情确定,心里却是一阵恍惚,有着欢喜,有着惆怅,只觉得各种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如同那满园的各色花香互相掺和在一起,竟不能辨个清楚明了。 皮逻阁晚间归来,得了喜讯,脸上是压抑不了的欢喜,“我知道你是极有主见的,我们的婚事原本就比较勉强,如今我也可以放下心里,不用在患得患失,总担心你会离我而去。” 铎月娘白了他一眼,“你我早已结发,还什么勉强不勉强,我不过是万事随缘,不强求罢了,三郎这话到是在怪我么没整日里,把你挂在嘴边心上么!” 皮逻阁笑笑,“我只不过是怕失去你,总觉得把握不了你的心思,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哪里是怪你了。”他俯身轻抚着铎月娘暂还平坦的腹,“如今,我们骨血相融,我再不会害怕你不要我了。” 铎月娘只觉得他的话的越发奇怪了,不由笑道:“素来只听到被夫君厌弃的弃妇,哪里就有妇人能厌弃了夫君的。” 皮逻阁却是含着笑,“别人自然不会,可你的性,我却是把握不住的,我只知若是那天我若负了你,你定然会弃我而去,断不会回头的。” 铎月娘听他的伤感,不由摇头失笑,“将来的事留待将来再,我只问一句,三郎可会负我?” 皮逻阁叹息一声,避重就轻,“月娘,府里许多事都由不得我做主,我只愿能早点摆脱了这一切,才能有我们自己心里想的好日。” 铎月娘歪头看着他,“三郎是夫人不喜我庶女身份的事吗,那可真是没办法的事。而我所求不过安稳二字,三郎可能许我一世安稳?” 皮逻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伸手揽她入怀,“我愿陪你一世安稳,”一夜无话。 铎月娘有孕的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府邸,张氏脸上喜怒不辨,只莫测高深的沉吟了半晌,打发人送了许东西到铎月娘的院,吃的用的到也齐全。又拉了彩凰一起来看铎月娘,从进门开始便是一脸的笑意,拉着铎月娘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仔细的问了起居饮食,这才笑道:“你也是个有福的,如今肚里有了孩,你可要仔细了,虽你只是庶出,可到底三郎许了平妻的位份,如今大郎无嗣,二郎不知所踪,也这孩若是男孩,也算是长嫡孙了。”随即看向彩凰,不咸不淡的了一句,“你进府也有些年头了,到底是你机会多些,也该好好养着身,也该为府里添丁了,到底孩多了才热闹。” 彩凰早在听到长嫡孙四字便怒火熊熊燃起,正勉强按捺,闻得张氏一番话,只能恨恨的瞪了铎月娘一眼,低眉顺眼的答了句,“夫人的是,儿媳会养好身的。” 这孩在铎月娘肚里很乖,铎月娘没有孕吐的症状,只是有些嗜睡,整日里便睡的多一些。起来了也只是在院里走走,也不到花园里去。彩凰回了幽兰院,把院里能砸的东西又砸了一地。又一直寻不到铎月娘的错处,也找不到与铎月娘碰面的机会,想去她院里寻事,又怕那个阿萝,蛊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一时心里的怒气发泄不了,只把院里的丫头又打了几个。 嫣然噙着笑意的对铎月娘:“当时刘氏来要人的时候,她们个个都看不起主,都忙着去迎合那位娘,如今却也是被打怕了,好几个央求我帮着话想回咱们院呢。” 铎月娘淡淡的笑着道:“你只管点头是就行,若她们问起,你只我不答允即可。” 绿桃笑呵呵的道:“奴婢倒是收了她们不少好处了,姑娘看看,这香囊可好看。” 铎月娘拿过来看了看,道:“给银你便收着,这些东西不能带,全收起来。我现在的身体,要忌讳一些东西。”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皮逻岚来信 绿桃一惊,急忙收回香囊,作势要丢出去,被铎月娘拦住了,“姑娘可是觉得不适?” 铎月娘笑道:“没有,只是有些东西是孕妇忌讳的,稍不注意便会滑胎,我只是未雨绸缪罢了,这里不比在家的时候,多长个心眼也是好的。”看了太多的宫斗剧,那些女人阴私的手段铎月娘如今想来都是触目惊心。 绿桃比铎月娘大不了几岁,如今也还是姑娘家,自然不清楚这些。听铎月娘的明白,索性把人家送的香囊荷包都收起来,又干净的梳洗过,换了衣服才敢进来伺候。铎月娘笑道:“哪里就这么精贵了,看把你吓的。” 绿桃道:“不管怎么,既然有这些手段,咱们还是心些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铎月娘笑道:“我也是如此想的,不过以彩凰的脑,她只会直接冲进来打我,这些手段怕是想不到,我只是提防她身边的人罢了。” 绿桃声的道:“无论如何,心些总是没错,姑娘有了这孩,夫人对姑娘才有了好脸色,若能一举得男,以后也有个依靠。” 铎月娘笑看着她,“你的心思越发细了,男孩女孩都不要紧,我的孩儿,我自然要护着的。”话间,只觉得这几天绿桃似乎有些不一样,仔细看了才发现是精气神不一样,妆容也精致了许多,心里好奇,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随即醒悟过来,“都女为己悦者容,我的绿桃也长大了,模样也越发的标致,只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家的。” 绿桃不由微红了脸,娇嗔道:“姑娘取笑奴婢。”只这一句,让铎月娘觉得,绿桃肯定有戏,看着她脸上难得一见的娇羞,恍惚觉得,以前俏皮可爱的绿桃又回来了。 铎月娘打发了嫣然出去,拉着绿桃的手,问道:“桃,你可还怨我当年骂你?” 绿桃摇头道:“当年是有些不解,不过我相信姑娘话自然有姑娘的道理。所以才时刻记着。自从跟着姑娘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姑娘是对的。”她顿了顿,指了指幽兰院的方向,道:“那位的院里有个丫头**雪,姑爷过去的时候,她多嘴提醒姑爷路黑提个风灯,被姑爷回了一个微笑,被那位知道了,当夜就被处理了,隔了几天才被人发现死在她们院里,围墙边的石榴树下。人都臭了,全身没一块好肉。” 铎月娘笑看着她:“你到是打听到不少,你做事我向来都是放心的,如今我只交代你一句,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了什么事,保命才是最最要紧的,我们的命只有一次,若不能好好珍惜,没了也便没了。” 绿桃有些迟疑,“姑娘有难,也不许奴婢伸援手吗?” “嗯,你不用救我,你只需保护好自己,若我不心去了,你要记得好好活着,然后帮我报仇。” 绿桃仔细回想了一下铎月娘的话,还是有些不明白,铎月娘出嫁前,施氏曾嘱咐她,‘无论何时何地,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好铎月娘。’唉,好伤脑筋呀,自己是要保护呢?还是不保护呢? 铎月娘不愿再扯这个话题,这个社会死人是很平常的事,只要死的不是主,死个丫头和死只蝼蚁没多少缺别。铎月娘想到这里,不由对绿桃的未来有些担心,自己过的尚且战战兢兢,如果有一天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如何能保护好绿桃。便拉着绿桃的手问道:“桃,我记得你还长我几岁,你多大了?” 绿桃算了一下,道:“姑娘今年十六岁,我长姑娘三岁,十九岁了。” “正是好年华呢。”铎月娘笑道,“等过些时日,挑个靠得住的,你出去吧。” 绿桃脸一下就白了,急忙跪地,道:“奴婢伺候姑娘多年,奴婢哪里也不去。奴婢哪里做的不好,要打要罚,全凭了姑娘高兴,求姑娘不要赶奴婢出去。” “额!”铎月娘知道自己刚才没清楚,这丫头肯定是会错意了,只能解释道:“我哪里要赶你走了,你要走,我还舍不得。我只问你,可有中意的,如果有,你便与我听,我自然会帮你做主。若暂时没有,相中了哪家的郎君,你也只管与我听,我自然或为你谋划。”铎月娘叹了口气,“跟着姐姐的碧桃孩都有了。是个女孩,他的夫君多吉高兴的不得了,过年的时候还带着孩去给姐姐磕头呢。可怜你跟了我,好处没有,苦头吃了一大堆。” 绿桃听铎月娘完,知道是自己性急,想差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红着脸又低声了一遍,“奴婢伺候姑娘一辈,哪里也不去。” 铎月娘笑道:“傻话。”心里却谋算着趁着如今还能在皮逻阁旁边得上话,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才行。 她们正着,皮逻阁大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问,“什么傻话?” 绿桃赶紧起身退出去沏茶,皮逻阁在铎月娘旁边坐下,笑问道,“你们在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铎月娘笑道:“绿桃跟了我好些年,从伺候我长大,我与她的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如今年岁也大了,想着也该为她寻个可以依靠的人了。” “是吗?”皮逻阁笑了起来:“今天我也正为这事来求月娘呢。” “求我?”铎月娘一惊,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皮逻阁笑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是有事,不过也是好事。我的厮阿城前几天来求我,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求我做主呢。” 铎月娘心思一转,已经猜了个大概,便道:“我却是做不得主的,桃自与我一起长大,情分早已胜似姐妹,我早就答允了要她自己择夫婿,此事还是要问过绿桃才好。” 皮逻阁笑道:“这两个人精,竟把你我都蒙在了鼓里,你且看看这个荷包。” 铎月娘疑惑的接过荷包仔细的看,是一个精致的绣花荷包,绣了并蒂莲花,这个到是寻常的花样,很多年轻女有了心仪的儿郎,都会绣这花样。铎月娘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是绿桃的绣工,她的绣工针脚匀称,线头一般都是捻开了,几股合一股,粗的地方多是绣了花心,几乎让人觉得她就是用一根绣线绣出来的花样。铎月娘再细细的翻看着,终于在荷包里边看到了两个绿色的桃。 铎月娘笑道:“看来我该审审这个丫头了,竟然把我都瞒了过去。” 绿桃恰巧端了茶水进来,看到她手里的荷包,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不话。铎月娘急忙拉她起来,笑问道:“桃长大了,我怕是留不住了,只不知道这养了多年才熟的蜜桃要被人谁得了去。” 眼见铎月娘没有恼火,还有心情打趣她。绿桃又羞又急,低声了一句:“姑娘就会取笑奴婢。”话没完,脸早红透了。 铎月娘正了正身,认真的问她,“你认真回我一句,你可愿意?” 绿桃犹豫了一下,羞怯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自跟着姑娘,与姑娘一起长大,如今姑娘正是要紧的时候,奴婢断不能在此时离姑娘而去,还请姑娘不要打发奴婢出去,让奴婢能跟在身边伺候,奴婢宁愿一辈不嫁,也要跟着姑娘。” 铎月娘沉吟道:“也难为你还有这份心,到是我拖累你了。”她随即看向皮逻阁,“不如先把事情定下了,等孩出生,再做打算。嫣然如今也是得用的人,到时候再收几个得用的,也好成全了绿桃。” 皮逻阁点头,“如此也好,你身边没人,我也着实不放心,”随即朝门口喊道:“,还不进来谢谢主。” 话落,一个身影跑了进来跪到铎月娘跟前磕头,铎月娘看着那个身影,想起了十五花灯夜,想起了在土主庙的事,也想起了护送她去找皮逻阁的那个侍卫长。心思微动,好在绿桃也是欢喜的,不然自己还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铎月娘三个月的肚已经有些显怀。又逢盛夏,她便穿着单衣薄纱,在院里消暑。 夫人房里的秀芝来传话,她恭顺的道:“夫人请主过去一趟。”秀芝低眉顺目,看不清脸上的神态,这个丫头一直都是低调到尘土里的那种,也因此才得了夫人的青眼。铎月娘原本想问她有什么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铎月娘记得嫣然过,这个丫头的嘴最紧不过,除非她愿意,否则任何人,都别想撬开她的嘴。 铎月娘淡淡的道:“嗯,劳烦你跑这一趟,先喝口水吧。” 秀芝摇头拒绝,“夫人那里还等着奴婢回去伺候,奴婢不敢逗留,”着,压低声音,对铎月娘了一句,“二郎君,来信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彩凰的报复 铎月娘心里一惊,微微点了点头。忍不住却是多打量了这个丫头两眼。她依然是一脸的平静。铎月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对她示好,想不明白自然不想,急忙让嫣然取了外衣,带着绿桃,一路慢慢走去。 盛夏的太阳很是毒辣,她们捡着檐间树下行走,却也出了一身汗。到了夫人的院,却见夫人和盛逻皮正端坐在廊下。皮逻阁面容微敛,安静的站在旁边,彩凰则一脸得意的看着铎月娘进来。那得意的眼神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直把铎月娘凌迟了N百遍。 铎月娘屈膝行礼,盛逻皮大手一挥,直入主题,“三郎,你给她。” 皮逻阁眼神关切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含了太多的担忧,柔声道:“月娘,二哥来信了,他很平安,一切顺遂。” 铎月娘听了,也松了一口气,便笑道:“阿弥陀佛,所幸二哥安好,我们也放心些。” 张氏不悦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三郎怎么不另一封?” 还有一封?铎月娘有些疑惑。只见皮逻阁犹豫着拿出另一封信,“二哥给你也写了一封信,了还钱的事。” 盛逻皮沉声问铎月娘,“怎么回事?”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还是镇定的摇头,“儿媳不知。” 张氏性急的问铎月娘一句,“他你借他钱是怎么回事?” 铎月娘看了看皮逻阁,他微微摇头。铎月娘便道:“二哥当时是找三郎借钱的,只是三郎当时有事在忙,只含糊的应了一句,看二哥要的急,我便把自己的嫁妆银借给二哥了,我并不知道二哥用这银做什么。若早知道二哥拿了银要出远门,打死我都不能借的。” 皮逻阁一怔,深邃的看了铎月娘一眼,然后拱手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儿忙,也没在意,竟然忘记了,刚才也没想起来,不想是月娘拿了嫁妆银给二哥,维护了我们的兄弟情义。” 盛逻皮和张氏意外的看着皮逻阁,“当真?” “千真万确。”皮逻阁镇定的回答,眼神里一片坦荡。 彩凰急了,原以为有好戏看,却不想皮逻阁竟然帮着铎月娘,不由恨恨的道:“夫君偏袒贱人,既然此事你知道,为何刚才不?”彩凰对铎月娘的敌意早在孩提时代已经种下,如今见皮逻阁维护铎月娘,心里恨到了极致,只恨不得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张氏淡淡的看了彩凰一眼,平静的了一句,“长辈面前不得放肆。” 彩凰只好噤了声,却还是恨恨的看着铎月娘,准确的却是盯着她的肚,恨不能在她的肚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皮逻阁也不理会彩凰的挑衅,只轻声道:“父亲,外面日头大,月娘有着身。” 张氏便骂道:“死丫头,怎么不扶你家主上来坐,还呆站着。” 绿桃心里一喜,急忙扶着铎月娘坐在了廊下。 皮逻阁这才道:“我以为父亲是想问月娘,二哥怎么会突然出去赚钱的事。要这银,我还有点印象,当初二哥急冲冲的赶来问我借银。当时管家正与我庄上的事,一时也没顾上二哥。” 盛逻皮点点头,“银的事就先这样吧,如今自然是要问老二如何有了出门赚钱的念头,士农工商,商人最是低贱,我蒙舍再不济,养他的一口饭还是有的。老三媳妇怎么?” 铎月娘不开口,只淡淡的看了彩凰一眼,意思很明显。 张氏会意,开口道:“天气太热,凰儿不用呆着了,先回去喝碗酸梅汤解解暑气吧。” 彩凰心有不甘,但是张氏开了口,只得恨恨的退下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愤恨。 见她走远,铎月娘才轻声道:“大唐富庶,豪门贵女攀比成风,二哥有如此天赋,浪费了可惜。” 张氏不悦的道:“士农工商,商为末流,我的儿如何能做这个。我们家虽然不比大唐皇帝,到底也是一方霸主,如今我的儿成了商人,出去也是失了身份。”张氏道最后,恼意又多了几分。 铎月娘点头称是,继续道:“如果没有商人,货物何以流通。”铎月娘起身,对盛逻皮郑重一拜,“请诏主着人组建一个商队,协助二哥,让货物流通南北,让吐蕃能用上大唐的丝绸,吃上盐和茶叶,让大唐也能买到吐蕃的秘药,还有他们的奇珍异宝。” 盛逻皮琢磨了半晌,问道,“此事可行,做成了有何好处?” 皮逻阁琢磨了一番,郑重一拜,“儿同意月娘的做法。” 张氏有些疑惑的道:“这里面可有什么缘由?” 铎月娘笑道:“二哥如今在大唐能写信回来明他已经站稳了脚跟,我们只要组建一个商队,把大唐的货物运到吐蕃,再把吐蕃的特产运到大唐,虽然路途艰险,却是暴利。有我们最精锐的将士护送,货物也有保障。越析有个金沙江,所以富庶,我们蒙舍有自己的商队,又有着三进三出的地利,不出数年蒙舍自然不用在头疼银钱的问题。我们有自己的商队往来,总比只等着那些马帮,在城中歇脚,得的那点利银来的快些。仓库丰裕了,我们自然有余力接济各部,”铎月娘顿了一下,悠悠吐出一句,“比如眼下最是困难的蒙嶲,只要我们坚持推恩啖利,不出数年,自会万民归心,到那时,兵不血刃接收蒙巂,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盛逻皮激动了,他的手指在椅背上敲击着,同时心里震惊,自己一直掩饰的很好,不想却被一个进门不过几个月的丫头,轻松识破,一时心里大骇,却是不出话来。 皮逻阁则低喃着“兵不血刃”四个字,对铎月娘道:“月娘与我想到了一块,如今我们最怕的便是打战,一场战打下来,不知要死多少好男儿,养大一个儿郎不易呀!如此要感谢月娘出了这么好的主意了。” 铎月娘微低下头,柔声道:“愿为君分忧。” 盛逻皮轻笑掩饰了心里的慌乱,“还是你们年轻人聪慧,我老了,都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张氏也难得的掩口一笑,“铎氏竟是个伶俐的,这样的法你都能想出来。老三你最是伶俐,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你何止伶俐二字。” 铎月娘急忙切身行了一礼,“夫人谬赞,月娘不敢当。” 皮逻阁也急忙道:“父亲和母亲正当时,哪里就老了,月娘年轻,脑转的快,心思比我们伶俐些,也是自然。”他想了想又道:“大哥前日来信,是蒙巂民间有疫病。我们何不派些大夫,再送些草药前去医治。” 铎月娘低声道:“照原只有一个儿原罗,为了他的安全还是接过来住些时日的好。” 盛逻皮眼里精光一闪,铎月娘暗自心惊,只觉得今天的多了一些,赶紧低下头做恭敬状。 此事就如此被敲定,铎月娘在府里的地位不知不觉又稳固了几分,张氏待她终于亲厚了几分,不在事事刁难。 事情分头进行,只等星魂节一过,皮逻阁带着大批大夫赶去了蒙巂,盛逻皮出门点兵,筹备组建商队的事宜。 就着这空隙,波冲就如在自己的越析府邸一般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铎月娘的院。丫头仆妇们上去阻拦他,却被他带来的士兵轻松打倒在地。波冲含着冷笑,“老是粗人,只喜欢动刀,谁嫌命长,尽管上来试试,我越析的铎鞘最喜欢喝人血,喝的越多,这刃口就越是锋利。哈哈!” 嫣然冲了上去,想拦住波冲,被他的士兵一拉一推,额头碰在墙上昏迷了过去。平日里看门的阿萝因家里儿病了,铎月娘准了她几天假,让她回去照看儿,偏巧不在。门户大开的秋归院里,铎月娘学的那些拳脚功夫如何能与波冲相比,何况她还有着身孕,简单的两个回合便被波冲制服了。彩凰高抬着下巴,高傲的打量着铎月娘,如一只开屏的孔雀,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绿桃听得动静,急冲冲跑了过来,刚要上前保护,被铎月娘一个眼刀,收回了脚步。索性往地上一跪,磕了个头,“主有气,便发在奴婢的身上吧,我家姑娘有着身孕,稍有不慎,便是两条命的事。孩无辜,求主莫要为难她。” 波冲一脚踹开绿桃,揪住铎月娘的头发,恨恨的道:“敢欺负我的女儿,你找死,不过我不会要你的命,我只让你知道一件事。在我的凰儿没有生下长嫡孙之前,谁也别想生下皮逻阁的儿。” 铎月娘一下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急忙松开抓着他的手,想去护住自己的肚,却被彩凰更快的一脚踹在她的腹部,一阵剧痛袭来,铎月娘跪坐在地上,接着是第二脚、第三脚,铎月娘的手被波冲紧紧的按着,她保护不住自己肚里的孩。她感觉到有东西从她的身体里开始慢慢流逝,越来越快,腹部的剧痛让她艰难的蜷起了身。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大难不死 绿桃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凰主,凰主,但请手下留情,留我家姑娘一条性命,且不我家姑娘也是有身份的,虽是庶出,可到底还是得了浪穹诏主十多年的疼惜,邆赕少主与我家姑娘一起长大,感情也不是旁人能比。主脚下留余地,姑爷回来了也会记着主的好,浪穹和邆赕也会感念主的情。” 彩凰恨恨的骂着,“贱人、狐媚!”脚下的动作却是迟疑了几分,绿桃的话她到是听了进去,想到了今日的种种,竟与皮逻阁与她戏谑时的法不一样,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皮逻阁明明这贱人有菩萨庇佑,能趋吉避凶,让自己莫要招惹她。可为何她们一路过来都不见她有防备,莫非那只是皮逻阁的玩笑话。若今天自己真为了一时之气,弄死了铎月娘,只怕皮逻阁会生气吧,他过铎月娘暂时还有用,动不得。既然已经把她伤了,心里的恶气也出了,索性脚下留几分力,给她条活路。否则闹大了,浪穹和邆赕联手对付越析,那就是在给自己的父亲树敌,虽然她不把那两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放在眼里,可到底也不能做的太绝,狗急了还跳墙呢,若真把铎月娘弄死了,自己到是痛快,只怕父亲又要头疼了。如今,因着铎月娘的缘故,自己闹一下,耍些性,皮逻阁到底也不会与她计较。想到这里,她啐了一口在了铎月娘的面上,高傲的看着处在半昏迷状态下的铎月娘,冷冷一笑。 铎月娘却无力把它拭去,黑暗很快袭来,铎月娘陷入了昏迷,模糊中听到彩凰恨恨的:“你应该感谢我还留你一条命,我也要让你尝尝失之痛。” 铎月娘在心里暗暗的想着,“我当然要感谢你留我一条命,如果我有幸能活着,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波冲哈哈大笑着,“好了,凰儿,气出了就回去吧,这丫头弄死了不好向浪穹诏交代,走吧!”杂乱的脚步带着疯狂的笑声远去。 绿桃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眼见他们走远了,急忙站起来往外面跑去,没走出多远,便见到原氏带了一群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迷蒙中,铎月娘又回到了那年,她与皮罗邆一起在山上避难的日,她在黑暗中不辨方向,皮罗邆焦急的喊着,“月儿别怕,五哥来陪你;月儿别怕,五哥来陪你。”他一路蹒跚的走了进来,随即带来了一道温暖的光明。铎月娘终于见到了光明,也见到了他。他的衣服被撕破了,荆棘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那些血一直没有止住,在一直一直的流,那样的猩红,刺痛了铎月娘的眼睛。她眯起眼,不敢再看下去,可又不能不能看,那是她的五哥。可皮罗邆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血人对铎月娘伸出手,冷笑着对铎月娘:“月娘,别怕,我来陪你!”画面一转血人又变成了波冲凶狠的脸,他对铎月娘狂笑着:“我要你的命!”很快又变成了彩凰的狞笑,她狰狞的对铎月娘:“在我没生下长嫡孙以前,你们谁都不可以生下三郎的孩。哈哈哈……” 铎月娘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停的喊着,“五哥、五哥!”良久,铎月娘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声,一阵阵浓烈的花香争先恐后的往她的鼻里钻。她慢慢睁开眼,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黑暗的山洞,她正站在无底潭边。一袭黑袍的阿黑便那样静静的站在夜合欢树下微笑着,注视着铎月娘。周围是满山的绿叶红花,蝴蝶在花间蹁跹起舞,尽展美丽。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充满了生机。 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再见阿黑,铎月娘心情很激动,急忙上前几步,问道:“阿黑,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 阿黑浅浅的笑着,柔声道:“我一直都在这里,你要到哪里去寻我,如何能寻到。” 铎月娘还想上前,阿黑却急忙道:“慢些!”铎月娘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迈出了一半的脚。他抚摸着夜合欢树一根略有弯曲的树枝,笑着对铎月娘:“瞧你,把这树枝都踩弯了,慢些绕过来,莫再伤了这些花花草草。” 铎月娘一阵无语,只得俏皮的吐吐舌头,扶着草心的走了过去。“阿黑,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你的伤可好些了?”铎月娘记得他伤在腹部。 阿黑笑着点头,“是”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忧伤的看着铎月娘,幽幽的叹息,“你如此的多灾多难,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守护你!” 铎月娘没听清楚,问道:“阿黑,你在什么?”她想到了蛙祖,又问道:“蛙祖你投胎去了,可是没有寻到好去处?为何还在此地徘徊?” 阿黑笑了笑,“时辰到了,我自然会去的,只是你该回去了。” 铎月娘疑惑的问他,“回哪里?” 阿黑笑而不语,伸手紧握住铎月娘的左手,准确的应该是握着铎月娘左手的手镯,就是铎月娘在标山得的那只息魂。就在他握住铎月娘的手后,一阵温热的红光从手镯里散发出来。红光越来越盛,把铎月娘整个都包裹其中。铎月娘便在那温热里,浑浑噩噩,有些迷糊了。只觉得一股生机浓烈的弥漫开来,阿黑的身影慢慢变淡。他笑着对铎月娘:“回去吧,时辰到了我自会来寻你,保重!” “阿黑,阿黑!”铎月娘勉强听懂了这一句,焦急的呼唤着,却只看见他含笑的眼慢慢的变淡,消失。 铎月娘睁开眼的时候,绿桃正红着眼,坐在床前看着她。见她醒来,她还是愣愣的。铎月娘深吸了一口气,嗓干哑的厉害,嘶哑的道:“桃,水!”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绿桃一下回过神来,腾的站了起来,甚至还带倒了她刚才坐的凳。她仿佛不相信,慢慢伸出手,在铎月娘脸上摸了一下,突然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了没两声,又赶紧止了哭泣,倒了杯温水过来,用银勺一口一口的喂铎月娘喝下。等铎月娘喝了水,休息了一下,又端了清淡的米粥来喂她。铎月娘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便摇了摇头。想到那天嫣然晕了,便问道:“嫣然呢?” 绿桃稳定了情绪,有些抽噎的道:“守了一天了,奴婢刚让她回去休息。” “她头上的伤?”铎月娘迟疑的问道,女孩破相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绿桃一跺脚,急了,“姑娘就不问问自己还好不好,都几天了,好不容易醒来,心里只惦记着别人。” 铎月娘轻轻一笑,平静的道:“我自己有什么好问的,左不过还活着,没死便还有机会!” 绿桃打量了周围一眼,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姑娘昏迷了三天了,出血太多,大夫都活不了了,姑爷在外面和大夫话,我在旁边守着,姑娘身上突然发出红光,奴婢看见后,吓了一跳。也不知是何缘故,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办,只得把绣了大半的送观音像盖在了姑娘身上。” 铎月娘想到梦里的阿黑和红光,心里一惊,问道:“我可有了什么?” 绿桃道:“尽胡话,叫了好些遍五郎君!”着又想到什么,低声道:“姑娘身上的红光没了以后,血止住了,脸色也见好了。大夫们都是奇迹,不明白姑娘一个将死之人,如何突然好了。” 铎月娘想了想,看着绿桃未绣完的半幅送观音正盖在她身上,便用眼神询问绿桃。 绿桃点了点头,“当时的情况太过诡异,奴婢蠢笨,只想到了这个法。” 铎月娘虚弱的点了点头,“你哪里蠢笨了,这法是最好的,如此我算是被菩萨保佑了一回。” 听到铎月娘醒来的消息,皮逻阁赶紧来看她。三天的时间铎月娘与他再见,恍若隔世,他握着铎月娘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铎月娘绝望了,这个男人从来就不是他的依靠。他的心里眼里只有江山社稷和民,只有一统八诏的野心。他的对不起,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他没有保护好铎月娘和未出世孩,他没有惩罚彩凰,他没有找波冲算账,他要铎月娘忍! 可他没有保护好的何止是铎月娘和肚里的孩,他还没有保护好蒙舍的尊严!堂堂一方霸主,任凭波冲随意闯进内院,打杀自己的妻儿,也只有他能忍。可铎月娘不能忍,她从来就不是为委屈求全的人。 铎月娘淡淡道:“没事,来日方长,我还有时间!”是的,她活下来了,她还有时间与他们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与人斗,直攻其短,铎月娘记得很清楚。可心里仍有不甘,若非梦境里阿黑出手,自己现在应该是一具死尸了吧,到底忍不住了一句,“这里是蒙舍,不是越析。”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遗世独居 皮逻阁心头一震,是呀,这里可是蒙舍府,波冲如此不把蒙舍放在眼里,看来是时候好好考虑考虑了。他握着铎月娘的手,沉声道:“你信我,我终究会把这些帐算回来。” 铎月娘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自然是要算回来的,时候没到而已!” 铎月娘这次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能下床稍微走走。对于她能活下来,绿桃的解释是那天她听见大夫铎月娘不行了,心里着急,又无计可施,只能在心里默念佛号,求菩萨搭救,还把未完成的半幅送观音盖在铎月娘的身上,后来只见金光闪现,然后便是红光大盛,铎月娘便起死回生了。绿桃道这里,还双手合十,念了佛:“阿弥陀佛,可惜没绣完,如果绣完了估计郎君也是能保住的,可惜了!”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古人迷信,竟都信了个八九不离十。而那一天,皮逻阁担心铎月娘的情况,一直在屋外等大夫的药,似乎也见到了红光,仔细回想也想不起具体情况,只隐约记得那半幅送观音果真盖在她身上,此事就这样被揭了过去。 三个月后,已经入秋,天气凉了下来,铎月娘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大半。考虑到彩凰暂时还动不了,铎月娘勉强压下了心里的躁动。 张氏也打发秀芝看了她一两次,秀芝红着眼道:“好好一个孩就这么没了,真真可惜,主也莫要太伤心了,养好身体要紧,主还年轻,孩还会有的。” 铎月娘微微点头,“姑娘的是,孩以后还会有的,能活着很不错了。” 秀芝长叹一声:“可惜了诏主与三郎都不在,把府里的侍卫带走了大半,只剩下些平时使唤的厮和仆妇,个个都顶不了事。”想了想她继续道:“你身边的嫣然我看着不错,拼死挡在你前面,绿桃却是看到刀便腿软了。任凭他们拿的是铎鞘,主有难,就该拼死保护才是。” 铎月娘微微一笑,不做声。其实她很喜欢绿桃的懂事。以前便经常教导她要保存实力,不管什么时候保命第一,她做到了,铎月娘心里很是安慰,寻思着抽个空,也该给嫣然洗洗脑,任何时候都别拿自己的性命与人搏,不值得。 秀芝拉拉扯扯与铎月娘了半天的闲话,却一直没有走的意思。铎月娘有些坐不住了,寻思着平日里嘴巴最是能把门的一个人,如何今天这么多的话。略一思索心下了然,笑问道:“我进府快一年了,不知道我们府里是否还有别院?又有哪些风景优美的好去处?如今我这身也实在是残破的不像话,若不能好好将养,只怕日后要落下病根了。若有好的去处,我定是要求了夫人,让我搬出府去,好好静养些时日。” 秀芝见铎月娘问起,知道她是猜到了自己的来意,只得笑着道:“以前在灵宝山有个茶园,那边还有几间屋,倒也能主人,就是简陋了些,比不得府里方便。” 铎月娘便笑道:“我在府里呆着也烦了,如此定要求了夫人疼惜我一回,让我出去走走。” 秀芝叹息一声,安慰道:“那边就是清苦了些,不过满山都是茶树,周围还遍植了樱花,还是早些年三郎去大唐觐见回来,眼见花开的好看,移栽了一些回来,不想几年下来,竟都长得很好了,冬月去了正是花开的好时候。” 铎月娘一听竟是张氏想要把她远远的丢出去,当下心里冷笑两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既有如此美妙的去处,求姐姐在夫人面前帮我美言几句,让夫人心疼我一回,让我也长长眼吧。以前看多了桃花梨花杏花,竟是没有见过樱花呢。” 秀芝有些尴尬的道:“主快莫要折煞奴婢了,去看看到是没什么,只是你的身也要担心调养才是!”想了想只得挑明了道:“我也不与你兜圈,夫人那边风景不错,只是地方了些,是让三郎君送你过去,那边简陋,人带多了地方反而腾不开,带上两三个经常使唤的丫头,再带个厨娘,带几个看门护院的家丁,大抵二十来个人也就够了。” 铎月娘哪里不明白张氏的心思,也不为难秀芝,笑道:“我打算带了绿桃和嫣然去,阿城也是要带上的。一来他与绿桃是看对了眼的,三郎已经承诺了他们的婚事,本来打算孩落地便全了他们的好事,不想出了这茬,如今绿桃更是不愿意离了我,只能生生把他们耽搁了;二来,有些粗重的活计,是绿桃和嫣然做不来的,带上他也好有个帮衬。” 秀芝见她如此爽快,反而迟疑的道:“会不会少了些,再多带两个吧!” 铎月娘笑着摇头,“无妨,人少东西少可以早些上路,省得我天天盼着,错过了花期我可是要后悔死。” 秀芝不由微微一笑,有些心疼的看着铎月娘,认真的了一句,“好主,委屈你了!彩凰那边我们暂时只能让着她些。” 铎月娘微微一笑,淡淡的道:“我不委屈。”秀芝不,铎月娘也清楚,如今的越析,蒙舍还没有与他们一战的实力。 当天晚上,铎月娘把绿桃和嫣然还有啊城都叫进了屋里,了要去灵宝山的事,几人都愿意跟随。心里终于放下了个大石,又特别的交代道:“从现在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的性命,只有活着,才能把别人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还回去。” 绿桃坚定的道:“是!” 嫣然却是睁大了眼睛,“主出事也不准奴婢护着吗?” 铎月娘笑道:“那也要你护得住才行!”伸手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的疤痕,微微一叹道:“如果我活不下来,你们又都跟我去了,以后谁来帮我报仇!” 阿城机灵的道:“的知道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的一定量力而行,绝不与人搏命,保命第一!” 铎月娘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人活一辈,来日方长,眼前的事不一定要在眼前解决,我们慢慢来。” 又仔细交代了阿萝,让她守好院,铎月娘不在的时间里,任何人不能进出她的院。阿萝点头应下,虽有迟疑,到底没敢开口。 三天后,她们坐上了前往灵宝山的马车,皮逻阁阁不放心,亲自来送铎月娘,看着人手太少,又指了阿佑跟着照料。彼时彩凰便高傲的站在门口得意的看着铎月娘:“我越析兵最多,地最广,粮最足,有脑的人都不会为了你,得罪我越析。你的聪明在我面前没用,乖乖去吧,别惦记家里,夫君有我伺候,你不用挂心。”她一直是只高傲的孔雀,可惜以她的智商,实在是狐狸窝里的猪,迟早被狐狸卖了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铎月娘觉得没必要和一只猪计较,只含了浅淡的笑意,也不脑怒,只淡淡的了一句,“如此辛苦姐姐了!”完便从容的离去。彩凰眼见激怒不了铎月娘,自讨了个没趣,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灵宝山在双祝州,属于无量山的一支。因为山路不好走,铎月娘的身体也刚恢复,一路颠簸走的也慢,紧走慢走到也走了三四天。 还不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她们到达时,只有满山茶树的青翠。极目远眺,碧青的山,绿油油的茶树,让铎月娘心情豁然开朗。流产后的抑郁也被满山的茶叶清香吹散不少。 她们住的地方不大,被人题了馨翠二字,一个馨一个翠到底都的是满山的茶树了。铎月娘到也喜欢。院不大,是个三进的院,前面是会客的大厅,观景楼。中间是她们住的地方,最后面是厨房和杂货堆放处。 皮逻阁忙着府里的事宜,在这里住了一夜便走了。铎月娘便与绿桃她们一起打扫院。见到阿佑又勾起那段不好的回忆,那青年一如记忆里的清瘦。脸色依然惨白,也不怎么与人话,只闷声不吭的在吃饭的时候出现。第一次见面是他们赶跑了巨蟒,救了铎月娘。还记得前次被那些侍卫追杀,还是这个人搭了援手,想到这里铎月娘又笑了,原来他们的缘分不知不觉已经那么深了。又或许更早吧,只是对着阿佑,铎月娘总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对他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 皮逻阁刚开始会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过来,不忙的时候也会在这里住几天。睡不着的夜里铎月娘也会问他,“彩凰有身了没!”她实在不想再受一次堕胎之苦。 皮逻阁含糊的道:“她伤了身,还需仔细调理。”铎月娘听不懂他的话,也不愿意多想。慢慢的他来的时候也少了,铎月娘两世加起也是四十来岁的人,况且她与皮逻阁的婚事本就勉强,对于他来不来看她,到也不放在心上,只自顾按着自己的性打发时光,没有书本,便跟着绿桃学绣工,静下心来到也有了几分长进。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奇风异俗 偶尔,铎月娘也会跟着阿佑上山打猎,学着给猎物下套,挖陷阱,又或者是练习拉弓狩猎,浑不管猎没猎到,或者拾几朵山菌,或摘些叫不出名的野花,到也玩的开心。这遗世独居的日,让铎月娘很是享受,短短几个月,铎月娘终于恢复了几分以前的跳脱。 阿佑也曾在皮逻阁到来的时候讥讽了几句,“以前求娶她的时候,你到是上心,如今见你也不是很中意的样。” 皮逻阁笑笑,也不放在心上,“我只是想着那些年匆匆一见,四岁时是个机灵聪慧的娃娃,五岁时的冷静沉着超出了我的想象,六岁时,一口气能念七首诗歌,实在让我钦佩。再后来的每一次见面,我都被她的机智沉稳倾倒,我觉得她定能成为我的助力。可不想年纪渐长,人却是胆了,哪里再能寻到那个在云弄峰上,孤身一人都敢与我二人相争的丫头,再不复以往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的模样,却是与以前心心念念的人有所不同。” 阿佑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了一句,“蠢女人!”也听不出他的话语里是褒义还是贬义。 皮逻阁也不计较,阿佑自幼性情古怪,他也是习惯了的。 时光在静溢中流淌,进了冬月,樱花竞相开放,满山满眼的殷红。铎月娘便经常在观景楼久坐,时而赶在晨光初破,万里的云霞便把满山都染成了橘红;待到阳光明亮时,樱花便展现出了她粉紫的热情,一树树都是那么的娇俏可爱,犹如一群洋溢着青春的少女在风里张扬着自己的神韵;日落时分,满山清脆的茶园便被绚烂的樱花点燃,成了一簇一簇的火焰。一天三景致让铎月娘流连。绿桃和嫣然都她被樱花勾了魂了,笑着要灭了樱花来救她。 下午无事几个人便凑在一起做着针线,左右无事,她便和她们一起做着冬天的衣服。平时阿佑便满山跑着去打猎,给她们加菜,倒也攒了好些毛皮,索性都拿出来做冬衣。 嫣然却在忙碌的纳鞋底,铎月娘看着鞋底的尺寸,觉得大了些,不过丫头的事她也不愿意多管。过了几天,却见是做了一双男穿的鞋。晚饭时,嫣然却是红着眼回来了。铎月娘看着这个丫头,只觉奇怪。 还是绿桃悄悄告诉铎月娘:“我们都裁衣了,剩了些角料,嫣然想着阿佑也是一起来侍候姑娘的,见他鞋破了,想着冬日寒冷,便给他做了一双。只可惜阿佑不理她,也不接鞋,只沉默的吃着饭,气着她了。” 铎月娘想了想便道:“阿佑的衣服,单薄了些,既然鞋都做了,也不差再多做件衣服,你的手艺是顶好的,得空了给他也做一身吧。” 绿桃却是笑道:“姑娘也太抬举我了,奴婢忙着做姑娘的,哪里得空了。” 铎月娘悠悠一叹,“我昨天听阿城起这灵宝山附近还有个镇,叫公郎镇,那边有很多与我们浪穹不一样的习俗呢。原本还想着得空了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绿桃委屈的一撇嘴,“姑娘又来这招。” 铎月娘笑道:“看你还不上套!” 绿桃无奈,“嫣然的手艺也是不错的,让她做也是一样。” 铎月娘道:“没见她刚才眼睛都红了吗,我怎敢再开这个口。” 绿桃便笑嘻嘻的:“奴婢去与她,嫣然最是好性,几句贴心话,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铎月娘笑笑不置可否,绿桃道:“等衣服做好了,姑娘可不能食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姑娘如今的针线,也能见人了,为何不给姑爷做身贴身的衣服,姑娘到底还是要靠着他的。” 铎月娘转念一想,似乎还不曾给别人做过衣服,觉得这想法好像还不错,也动了给皮逻阁做衣服的念头。 不知道绿桃用了什么法,竟然动了嫣然帮着给阿佑做衣服,看着俩个丫头勤奋的样,铎月娘觉得自己忙着赏樱花估计把她们憋坏了,便让阿城挑了个赶集的日带了她们一起出去玩。 镇并不是很热闹,因为是集市,到也有些人。也没有多少稀奇的玩意,她们便随意的走着。不知不觉便走的远了些,耳边便听到了一阵阵唢呐锣鼓的响声。 阿城拍掌笑道:“主好运气,赶上人家办喜事,我们有好戏看了。” 铎月娘不由好笑,“人家办喜事,怎么就是我的好运气了?” 阿城道:“主不知,这边办喜宴有奉盘舞,俗称抬菜舞,左右时辰尚早,我们可以去看个新鲜。” 铎月娘好奇心起,急忙道:“还这许多废话,赶紧带我们看看去!” 阿城笑呵呵的哎了一声,急忙在前头引路。不多时候,便到了一个农家的大院,看规模约摸也是当地的大户。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在跳了,只见两位大师从厨房里相继而出,他们头顶托盘,手里还撑着托盘,在托盘里面装满了菜碗,在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的音乐声中,一前一后,一摇一晃,根据音乐节拍,迈着轻柔而敏捷的步,缓缓入场,两人一边跳着舞步,一边在脸上做着怪相,其动作幽默而滑稽,舞姿轻松而优美。接着其他“跳菜”者托着花样繁多的菜盘也陆续登台上菜。“跳菜”者多为男人一般两人一对,一对跟着一对跳,姿势各异,变化多端,刚柔相济,旋转自如,不断地把装满菜肴的托盘在他们手中花样翻新。有的用头顶,有的用手托;更有的用肩抬,有的一人骑在一人身上,下方两手托盘,上方吹奏金唢呐,头还顶着大菜。伴随着激越的唢呐声,他们时而“苍蝇搓脚”,时而“鹭鸶伸腿”,时而“金鹿望月”,时而“野鸡吃水”,翻转跺脚,大步舞盘,竞献绝技。 当第一对“表演”刚完毕,第二对、第三对、第四对……,其中最精彩的要数“口功送菜”和“空手叠塔跳”。“口功送菜”,只见“跳菜”者的口中紧衔着两柄大铜勺,勺上各置一碗菜,头顶托盘,盘装满了菜,面带笑容,满怀激情,边跳边上菜。“空手叠塔跳”,只见“跳菜”顶级高手们,头顶托盘,盘装八大碗,双手十指分开,每只手分别托起重叠在一起的四大碗菜,踏着节拍,合着舞步,甩开矫健而优美的舞姿,边跳边舞,穿梭席间,还有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搭档们,手舞毛巾,一张一弛,一招一式,以合拍的舞步,将迎接“跳菜”的到来,此时,“跳菜”便达到高潮,宾客心惊,碗里肉跳,铎月娘的心仿佛提到了嗓眼上,生怕掉下一碗菜来。 然而,只见表演者从容自如,那重叠在一起的菜碗在他们手臂上,随着舞姿,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断变化着位置,始终稳稳当当,一点菜汤都没有撒出来。 铎月娘忍不住拍掌叫好,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后世的跳菜舞,只是她没想到早在千年以前已经流行。 阿城道:“这里还有哑神舞,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忽听旁边有人用着蹩脚的乌蛮语道:“哑神舞是什么?是不是也和这个上菜舞一样。” 铎月娘回头去看,却是两个做了文人打扮的郎君。铎月娘随意瞟了一眼,只觉气度不凡,衣服虽然是民间的样式,用的布料却极为考究,想必有些来头。阿城见有人打岔,看了一眼打岔的人,不认识,也不想给铎月娘惹事,况且他侍奉的主是铎月娘,没必要回答路人的问题,索性闭口不言 铎月娘略一思索,知道阿城的心思,索性问道:“阿城,哑神舞又是什么,有什么稀奇你与我听听。” 阿城得了铎月娘的命令,知道铎月娘是变相的与旁人听,索性提高了嗓,道:哑神舞于每年农历二月八举行。哑神扮演者为九人,由领头人秘密协定,入选者为身强力壮的男。其中一人为领头,两人扮孔雀,其他六人扮三对“哑神”夫妇,表演时头戴面具,男女以有无胡须和脸上有无胭脂区分。化妆时用黑白二色将四肢画成斑状图纹,胸部和背部贴上或画上老虎图案,女“哑神”上装为乌蛮妇女的白衣裳青领褂。男大“哑神”手执五尺棍,二“哑神”持三角枪,“哑神”拿一只横笛,三个女“哑神”均握木剑,六个“哑神”都在腰间或胯间挂上铃铛。扮演孔雀的身披毯或毡,手执竹勺于头顶。当晚夜幕降临时,村中燃起熊熊篝火,全村男女老少及应邀而来的亲朋好友,身着盛装,不约而同走到一起,在一阵震天的过山号和喜庆唢呐声中,手挽手、肩并肩地绕着篝火对调。此时,芦笙声悠悠然然,竹笛声清脆悦耳,对调声此起彼伏,与大山拂来的缕缕春风,交汇成一曲和谐悠扬的交响曲。就在大家酣歌劲舞的时候,有人会突然大喊——“哑神来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嫣然认亲 顿时,舞止歌停,在一阵铃铛声中,六个“哑神”和两只孔雀在领头的引导下,跃入场内,开始跳“哑神之舞”。从当晚举行打歌的人家开始,挨户依次轮跳。先由大“哑神”跳一圈,然后其他角色才入内,跳时以打歌步伐为主,无固定舞步和另类规则,都是即兴表演,两只孔雀互相跳跃对逐,还用嘴作啄人状态。表演完后在众人的吆喝声中,表演者跳跃出户,表示该户已经送走“哑神”。如此往复直至最后一户结束,并在全村老幼的追逐吆喝下到达村边,卸妆后秘密返回。 铎月娘听着,觉得甚是有趣,笑道:“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 那两个男也听得颇有兴趣,刚才话的那人听着阿城的讲解,一直低头给旁边的青年着什么。见阿城完了,旁边的青年了几句,年纪稍大的那个又问道:“只不知道这位郎君的这个又是哪里的习俗,我等竟然从未曾听过。”完全没有自己只是路人甲的自觉,对方根本没必要回答他的疑问。 阿城看了铎月娘一眼,铎月娘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既然已经了许多,也不差解答几个问题了,便默许的点了下头。 阿城得了铎月娘的许可,认真的回道:“这个镇上便有,只是有时间限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看到。” 二人听了阿城的答案,虽觉有些遗憾,到底还是谢过了阿城。跳菜舞也看得差不多了,铎月娘便对阿城,“随意寻家酒肆,我们吃点东西便回吧。” 阿城笑道:“可惜郎君没来,若是郎君来了,他们见了自然是要招待我们吃喝的,如今要委屈主随便打个尖了。” 铎月娘淡淡的道:“不过一顿吃食,哪里就委屈了,也就是蒙舍的规矩多,想我在浪穹时,我阿爹可没有这不许,那不行的,都把我当男孩一样养。” 阿城笑笑,不在话,带着她们熟门熟路的拐了几个弯,找了家酒肆,要了些饭菜随意的吃着。 阿佑端着饭碗却一直不吃,眼睛定定的盯着旁边的食客。铎月娘淡淡的扫了一眼,对阿佑道:“赶紧吃吧,吃完了还要赶路回去。” 旁边桌上的正是刚才和她们一起看跳菜的二人。阿佑盯着他们也不是没有原因,从刚才起二人就一直跟着她们。 阿佑无奈,暗含警告的盯了那两人一眼,低头扒饭。她们几人边吃边聊,把阿城急得没法,暗示了几次,应该吃快一些,否则再耽搁下去,要走夜路了。有阿佑在,铎月娘也不害怕走夜路。她记得阿佑和皮逻阁可是杀过老虎的,蒙舍的波罗旗,都是他们俩猎的猛虎皮做成的。有这么勇猛的人在,只怕野兽都会绕道吧。 闲聊着话题又扯到了阿城身上,铎月娘好奇的问道:“阿城,你也是乌蛮?” 阿城摇头,“的是白蛮,原来住在石头村,那年发了大水,把家里淹了,我们一家在逃难的路上与母亲和妹妹失散,后来父亲也病逝了。我被石桥诏抓去当了兵丁,后来和石桥诏发生了冲突,我不幸被俘,做了奴隶被卖到了蒙舍,有幸被三郎看中买了我,因着我伶俐一些,所以做了他的贴身侍从。” 铎月娘心里突然一动,想起那年上元节,他策马来寻,暗中告知自己院里出事的事,一直都觉得阿城面善,只觉得熟悉,今天听他提到妹妹,不由多嘴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妹妹叫什么名字?怎不让三郎帮你寻亲?” 阿城看了嫣然一眼,欲言又止。嫣然却是一直认真的听着,听完阿城的话,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只听她喃喃的着什么,绿桃凑近了听她话。 渐渐的嫣然越越清晰起来,“赤城,段赤城,嫣然,段嫣然!”她突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哥哥叫段赤诚,我叫段嫣然,我怎么能把姓氏忘了呢,我怎么能忘了哥哥的名字。”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绿桃刚想劝她几句,铎月娘虚一声,阻止了她。 阿城则是定定的看着嫣然,眼神从震惊到狂喜。他喃喃的道:“嫣然,段嫣然,你果然是妹妹!” 嫣然仍是不敢相信,她摇了摇头,“我肯定是在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原来我哥哥一直在我旁边,他一直保护着我。” 阿城问道:“你还记得多少家里的事?” 嫣然道:“那时年幼,许多都忘记了,只记得,我们家里用石头砌墙,石头搭房。” 阿城激动的道:“是,我们家的房,邻居的房都是石头砌的,还有吗?” 嫣然想了想,急忙拉了阿城的右手,去捋他的袖,袖捋上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阿城急忙捋起了左手的袖,“你在找这块疤!” 嫣然目光直直的落在那块丑陋的伤疤上,迷蒙的眼神逐渐清亮,一丝狂喜涌上了她的面颊。 阿城道:“在逃命的路上嫣然饿了,我便偷拔了个萝卜给嫣然吃。被人发现,挨了一顿打,有人用火把在我手臂上留下了这个疤。” 嫣然哭道:“就因为那顿打,哥哥生病了,父亲带哥哥去看病,我和母亲在草棚里等了又等,等到草棚都塌了,也没有等到父亲和哥哥回来,后来母亲也病死了。” 阿城接着道:“父亲带我出门不久,碰到了来抓丁的,把父亲抓走了,把我丢在路上。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破烂的窝棚里,一个乞丐捡了我,我命大又活了过来,后来我也被抓去当兵丁了。” 嫣然听到这,忍不住哭了起来,阿城也是红了眼眶,掌柜的以为她们出了什么事,一直站在柜台后伸着脖看她们。铎月娘只好咳嗽一声,道:“好了,你们兄妹相认是好事,看你们如同孩一般,只差抱头痛哭了。” 他们俩这才勉强的控制住情绪,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望一眼,傻傻的笑了。绿桃也为他们高兴,只是旁听都红了眼。铎月娘看他们也吃的差不多了,便招呼二结账。他们结了帐,刚走下楼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铎月娘疑惑的回头,只听二挑高了声音道:“二位,我们这可是做买卖的地方,可不是典当行,你拿个玉佩来抵饭钱这不合适吧。” 只听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咬着含糊不清的彝语生硬的了几句。二更不高兴了,“看两位也不像落魄的郎君,如何能骗店的饭钱,这些破烂玩意,我们掌柜可没兴趣收,还请两位莫要为难的。” 铎月娘迟疑了一下,对阿城点头示意,阿城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上楼去了。铎月娘她们便缓步往外走去,不大的功夫,阿城追了上来,几人便一齐走了。刚出酒肆不久,那个年龄稍的青年疾步赶了上来。嘴里喊道:“娘留步!”的却是大唐的语言。绿桃他们不懂,铎月娘却是知道,不由停下了脚步,阿城和阿佑一脸的戒备的守在了铎月娘的身侧。 铎月娘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以他的衣着气度,着实看不出他有什么企图,自己已经帮他解了围,按理不应该在纠缠才是。 他来到铎月娘旁边,试着了几个字,然后一拍手,懊恼的摘下了腰间的玉佩,递到铎月娘面前。 铎月娘微微一笑,用汉语道:“无功不受禄,郎君送错人了。” 男先是一愣,接着面上一喜,含糊的了句什么,接着一拍脑门,急忙用汉语道:“不是送娘的,是我们的荷包丢失了,我想用玉佩找娘换些银两,还要感谢娘刚才出手替昱解围。” 铎月娘仔细看了下玉佩,是一个羊脂白玉雕双鱼玉佩,便笑道:“郎君这玉佩价值不低,一顿饭还是能结了的,可惜他们眼拙不识货,竟错过了这么个好买卖。” 男赧然一笑,“一顿饭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我们兄弟二人游玩到此,还想多耽搁几日去看樱花,没有银两,实在是寸步难行!” 铎月娘转头对啊城道:“你还带了多少银两?” 阿城掏出了荷包,数了下,“主,只有二十多两了。” 铎月娘点了点头,“都给他。” 阿城有些不舍,呆愣愣的看着铎月娘。绿桃接过荷包递了过去,铎月娘淡淡的道:“我也没带多少,你们省着点花。” 男接了荷包,把玉佩递给铎月娘,铎月娘看了一眼,没接。他询问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道:“这东西我拿着不合适,郎君留着以后送给心上人吧。”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他。男有意无意的视线一直焦灼在铎月娘的面庞上,让她有些不自在,索性他没有继续纠缠。 诚如阿城所言,她们赶夜路了,好在阿佑在旁保护,一路到也安全。回到院里。他们俩兄妹秉烛夜谈,絮絮叨叨了一夜的话。众人都知情识趣的没去打扰他们。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惊闻噩耗 铎月娘一直在揣度,当时阿城给她报信,是因为同情同为下人的绿桃和嫣然,还是因为这个女孩叫嫣然,为了心里的那一点牵挂,所以才大着胆给自己送信,。虽然自己有被人利用的嫌疑,可那有什么要紧,如今他们能再次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铎月娘也为他们高兴。 第三天,天刚擦黑,她们院外又响起了敲门声,阿城黑着脸跑回来:“又是那两个人,跟到咱们这里来了。” 铎月娘疑惑的问他,“哪两个人?” 阿城答道:“我们赶集碰到的那两个大唐文人,主还送了他们银。” “他们可有何事?”铎月娘有些惊讶,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如今自己正被人视为眼中钉,还是心些好。 阿城:“问了,是想借宿,贪看樱花耽误了时辰,一时找不到住宿的地方。” 铎月娘斟酌了一下,到底没那狠心把人撵走,且不夜黑了,山路难行,只山里的野兽,也着实让人担心,“让他们住观景楼,不许到我院里来,把我院门锁好,让阿佑警觉一些。” 阿城点头去了,第二天阿城脸更黑了,来回铎月娘的话,“主,那两个客人,观景楼赏樱花,甚妙,想多留几天,好好赏这里的樱花,还拿了这个玉佩做抵押,是回去后,准备了银,再让仆人来赎。主,要不要把人撵出去。” “算了,由他们吧,你们每日里吃喝给他们准备一份,我们吃什么,便给他们准备什么,只一样,不许他们进后院来。”铎月娘看着玉佩,犹豫了一下,“这玉佩你给他们送回去,只出门在外,算是交个朋友,不用如此客气。” 阿城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 那俩个客人到也守着规矩,每日只在观景楼赏着樱花,如此过了三日便告辞离去。这件事铎月娘自然没放在心上,不久冬风肆虐,樱花凋零,落英缤纷。这件事便随着樱花埋进了土里,滋养着青翠的茶树。她们在灵宝山享受着难得的自在。光阴似箭,又一年的观音市隆重开幕了,铎月娘这才惊觉,原来已经嫁到蒙舍一年多了。这短短的一年多时光,让她阅遍了人生百态,喜怒哀乐都齐了。 自从到了这个异时空,铎月娘很少做梦,她的梦里最多的是阿黑的影,有他是一条蟒蛇时的忧伤,有他化为黑袍男后的忧郁。铎月娘再一个晴朗的午后,又无端的梦了一回,却不是阿黑,只见几个手持了大刀长矛的壮汉,在追着一条蟒蛇狂砍。那蟒蛇无力的躲避着,不多时已是鲜血淋漓,性命垂危。时空一转,壮汉消失不见,铎月娘看见那条蟒蛇温和的看着自己,那生机渐渐消逝的眼里含了太多的关怀和忧伤,可惜它连移动都困难。只能用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神看着铎月娘,让铎月娘忍不住伤心落泪。 铎月娘不怕阿黑,但是她心底对蛇仍有着畏惧,她远远的瞧着,看着巨蟒蛇尾微动,又无力的垂下,心里不由叹息:好好一个生灵,竟然也是活不成了。 正叹息,梦却醒了,只觉脸颊有些湿润,一摸,却是莫名的流了许多泪。铎月娘静静的躺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有些莫名,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时辰尚早,不愿扰了丫头们,便躺在床上想着过往的点滴,不多时候睡意袭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回,总觉得半梦半醒,也不踏实。 索性披衣起床,眼看时间还早,不愿扰到绿桃和嫣然,便拿起衣服借着天光开始绣花,这是她给皮逻阁裁的衣服,还是第一裁剪,针线不行,想绣几株墨梅,结果绣了拆,拆了绣,愣是绣出了模样来,只可惜绣线也浪费了不少,她随意绣了一会,天光泛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吃过早饭,铎月娘带上绿桃和嫣然去赶集,想去货郎那里淘些绣线,好把那衣服上的最后一株墨梅绣完。三个人在阿城和阿佑的陪同下,在街上买了东西,又找了家酒肆吃饭,打算吃饱了好回家。 几个人正无聊的等着饭菜上桌,铎月娘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围的食客和那些河赕贾客。其中的一桌客人吸引了她的主意,只见一个客人道:“那蝴蝶泉可真是名不虚传呀,今年我去看了,只四月十五那一天,早一天没有,晚一天散了,只见那些蝴蝶一只咬着一只,一串一串如蝴蝶兰一般,倒挂在夜合欢树上,垂落在水潭上方,那叫一个壮观,周围的杜鹃开得绚烂,一簇一簇,有各种美丽的蝴蝶在其间穿梭飞舞,花美、蝶更美,那美景实在妙不可言,非亲眼所见,仅凭我肚里这点墨水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呀。” 旁边一个人笑道:“这个奇闻我也听过,只是不曾见过,你如何知道只在四月十五一天,难不成你守了三天?” 那个客人不服气的道:“可不是,我守了五天,足足五天哪,才看到那蝴蝶成串的挂在树上的壮观美景,又流连了三天,这才归来,这不就把行程误了,不过此景难得一见,值得呀!”着哈哈笑了起来。 另一个客人不服气,笑着摇头,“你继续大话吧,这个传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那个地,已被几个诏主和各部的酋长包了,只有他们能得一观,你一个河赕贾客,哪里来的本事,能去混得个观看的位置。” 那个客人也不生气,嘿嘿笑道:“是没那本事,不过今年观音市上发生的事你们不知道吗?也难怪你们没那眼福。”着故作高深的闭了嘴。 旁边的客人配合的追问了一句,“又是什么稀奇的事,兄长快。” 客人神秘兮兮的看了附近一眼,见没什么人主意他们这边,这才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道:“你们可知道浪穹最出名的是何物?” 旁边的客人有些不耐烦,“浪穹的浪剑可吹毛断发,最是锋利;木雕的家具雕功上乘,做工精细,而且很是实用;还有雕梅,酸甜爽口,模样美观,最是有名不过。”随即不耐烦的加了一句,“你到是不那蝴蝶的事了。” 那个客人一拍手,“兄弟莫急,我这不是在了么,这事还得从木雕起,话蒙舍的三郎君有两个妻,一个是越析波冲的嫡女彩凰,一个是浪穹时罗铎的庶女铎月娘。就在去年,浪穹的铎月娘怀有身孕,越析的彩凰不高兴了,借了波冲的力,生生把人家肚里的孩踢了下来。后来此事被蒙舍压下,不了了之,而时罗铎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还差点丢了性命。也是那铎月娘庶出命苦,丢了孩,还被蒙舍赶出了家门,如今还在灵宝山住着。今年三月观音市,彩凰看中了一套木雕的家具,心里甚是喜爱,可惜时罗铎不喜她高傲的性,不卖给她。惹恼了彩凰,那主当场便指着时罗铎的鼻一顿好骂,先是骂浪穹人穷地,只能卖些烂木头,气性上来又口不择言的提到了她与波冲伤了铎月娘之事,若不是她脚下留情,那女早一命归西了。时罗铎平时看着似不关心自己的庶女,谁知一听这事,急了,当下便冲出去找波冲理论,谁知波冲早有防备,眼见时罗铎过来兴师问罪,仗着越析富庶,也不办时罗铎放在眼里。且有纵女行凶在先,心里早虚了三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场拔了刀,一刀刺穿了时罗铎的腹部,那是白刀进红刀出呀,正欲再砍第二刀,却被张寻求一把拦住,了一句,诏主糊涂了么,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波冲这才清醒过来,慌乱的点了随从夺了马便跑,刚跑出不远,便见到一个青年迎头赶了过来,已经挽弓搭箭,波冲慌乱之中,一把拉过一个随从挡在身前,只听三声弦响,他身前的随从脑袋被深深洞穿,一只箭矢穿过那人的脑袋扎进了波冲的眼睛。波冲啊的大叫一声,摔下马背。他的随从们不敢在应战,急忙带着波冲一路匆忙的逃回了越析。却那时罗铎奄奄一息,被救回了邆赕,一直在大釐养着,撑着一口气,只为了等着见他的那个庶女最后一面呢,可惜呀,至今都没见到那个庶出女,他也是白疼惜了她一回。” 众人心里隐隐猜到了结果,却还故意问了一句,“此话何解?” 那人就等着人家发问,也不急着答话,抿了一口茶水,才慢条斯理的道:“观音市到如今已过了大半个月了吧,那时罗铎靠着奇药和秘术一直吊着命,就等着见他的女一面,可惜一直没等到呀!” 众人便低叹一声,“可怜呀,这女儿白养了。” 那人的正是兴起,“可不是吗,为了个庶女搭上了自己的命。”他叹息一回,话题一转,“众位可知那个在乱军中取了波冲一只眼睛的青年又是谁?”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疾马 奔丧 众人都听得兴起,冷不丁听他如此一问,都笑道:“肯定是时罗铎的儿铎罗望了。” 那人笑着摇头,“非也,是邆赕少主皮罗邆,以前众人都嫌弃他是个瘸,不想箭术竟是如此了得,被那些随从砍了一刀,他就已经取了波冲的一只眼睛,只可惜那天的弓,是他听到消息,赶去救人的时候顺手夺来的,若是换了他平时用惯的铁弓,只怕波冲要命丧当场。” 旁边的客人接口道:“如此邆赕少主皮罗邆受伤,浪穹时罗铎重伤,今年的蝴蝶泉便没有邀请各部首领,所以便宜了你们。” 客人哈哈一笑,“可不是!”他们还在叙叙着什么,铎月娘竟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当场,脑海里乱哄哄,她不敢相信,才分开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那个最疼爱她的阿爹就死了,这肯定不是真的,他们肯定在胡。 绿桃也急了,有心想问铎月娘拿个主意,却见铎月娘愣在那里早没了反应,也不知是懵了还是气急了,急急的用手摇晃着铎月娘。 铎月娘愣愣的回头看了绿桃一眼,无神的双眼这才有了焦距,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嘴唇蠕动,没出一个字来。她猛然起身,提了裙角便往门外跑去,绿桃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了过去。刚奔出大堂,就见铎月娘已经打马绝尘而去,不由急得直跺脚,阿城一把拉住她,“别急,阿佑去追主了,不会有事的。” 绿桃这才注意到阿佑也骑了一马追了出去。阿佑的马术比铎月娘要好一些,不多时候就追上了铎月娘,眼见那马不服铎月娘的驾驭,一路上都在撅蹄,铎月娘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下去。情急之下,一把抢过她的缰绳,铎月娘大怒,一马鞭,便甩了过去。铎月娘平时都是温婉和煦的,几时如此动怒过,阿佑反应不及,硬生生挨了一鞭,心里的怒气上来,眼见那马儿不安分,二话没,索性一个纵身把铎月娘扑下马背,又怕伤到铎月娘,只得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刚直起身想明一切,就听到一句低沉的男声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阿佑听到声音,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站起身来不敢看向来人,虽然他的好意是救铎月娘,他没忘记铎月娘马术不行的事,更何况骑的还是一匹她半路抢来的马,根本不服她的驾驭。 铎月娘站起身,二话没,一马鞭又对着皮逻阁挥了过去。她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她真的气急了。皮逻阁也不躲避,硬生生挨下了这一鞭,却是没半句话,默默的走到铎月娘跟前,伸出手拭去她眼眶里装不下的泪。 鞭再次挥出,狠狠抽打在皮逻阁的身上,他不闪不避,静静的站着。“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带了浓浓的哭腔,铎月娘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问他为何不告知她,还是要问他当时为何不阻拦,她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又能问道什么答案。 皮逻阁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用力抱紧,用力的呼吸几下,才吐出一句,“我送你回去。” 铎月娘心里恼他,可也清楚,这一路若没有他护送,自己回到浪穹也不知道要耽搁几日,如今天气渐热,越早赶回去越好,当下一路无话,只闷头赶路。有皮逻阁帮着开路,铎月娘一路畅通无阻。她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回到蒙舍,又用了一天的时间跑到了石城诏,第三天铎月娘赶到了邆赕,一路上她心急如焚,只盼着马儿能跑得更快一些。等候在城门的德叔见到铎月娘很是惊喜,只道:“姑娘可算是来了!”简单的一句话,自己先红了眼眶。 铎月娘一路快马奔进了大釐城,下了马背便直接跑了进去。虽然还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气并不炎热,适宜的温度刚刚好让人觉得舒服,寝室里,时罗铎惨白的容颜如枯败的树叶。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膛还在告诉众人,他还在等待。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铎月娘的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的逝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木木的疼,一抽又一抽。她慢慢走上前,跪倒在地,泪水大滴的滚落,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抓起时罗铎的手,喃喃的道:“阿爹,月娘回来了,月娘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似在低喃,还带了一丝颤抖,一丝的不可置信。 仿佛感受到了铎月娘的到来,时罗铎的眼皮轻轻一颤,终于睁开。那双眼里,早没了往日的神采,却依然含了满满的疼惜。他努力伸出手,在她发上抚摸了一下,艰难的挤出一句,“阿爹不怪你,好好活着,我时罗铎的女儿不能任人欺负!” 铎月娘低声哭泣,“对不起,阿爹对不起。” “我可怜的孩!”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良久无声,头顶的手蓦地滑落,时罗铎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胸膛不在起伏,他是那么的安详仿佛睡去了一般。铎月娘急忙接住时罗铎滑落的手,那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大手已没有了原来的温度,他在渐渐变凉,指尖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散去,逐渐冰冷。犹如铎月娘此刻的心情一般,在渐渐变冷,直至冰凉彻骨。铎月娘忍不住用手一下一下捶着地板,大理石地板被她捶得咚咚作响,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铎月娘没有想到,自出嫁一年后,第一次见父亲,却已是永别,她呆愣愣的看着时罗铎。他额头宽阔,眉眼端方,一如他的为人一般光明磊落;他的那双大手,曾经温柔的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把她驮在肩头。还有他那宽厚的胸膛,多少次,她和玉娘就伏在那胸膛上,听他话时那浑厚的嗓音带着胸膛的起伏,那嗡嗡的嗓音浑厚有力,让她们听得安心,如今那胸膛依然宽厚,却不在起伏,也没有了声响,已然失了鼓槌的鼓,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时罗铎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来得及的话,来不及的话,再不出半个字。铎月娘想起那年她睁开眼,看到他是那么的端方宽厚。他或许不是一个好诏主,不能带领族人走上霸主的位置,只是苦苦挣扎在大唐和吐蕃中间,勉力求存。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只有一妻一妾,不朝三暮四,他对女关爱有加,没有嫡庶之别。他会在他们做错事的时候罚他们,也会在他们受欺负时告诉他们,“你们是我浪穹诏主,时罗铎的孩,不能任人欺负。” 铎月娘清晰的记得时罗铎这句话时眼里的自豪,语气里的骄傲。铎月娘一直知道时罗铎在她心里的形象是高大的,也是温暖的。犹记得那年,时罗铎用他所知不多的大唐文字,直白的表达着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女的关爱,“你们就是阿爹手里那最宝贵的珠。” 耳边传来了施玲儿“夫君”的喊声,然后是她悲切的痛哭。她已经哭得太久,干涸的眼里没有泪水了,只能断续的哼着哭哭腔。玉娘早已赶回,也是哭得死去活来,那哀婉的哭哭腔直把铎月娘的心都揉碎成千瓣。铎月娘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的滚落,她好后悔以前玉娘学调的时候,她只是在一边观望,觉得甚是有趣,自己却不愿意学,想着自己不过是个过客而已,开心了笑,难过了哭,要哭还要学个腔调,听了着实别扭,如今却是深深的恨起了自己,当年为何不跟着学,至少可以把想的,心里难过的都借着那古老的调,把心里的一切都哭出来。可惜她做不到,只能一直低低的重复着那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心一直往下跌落,往下跌落,落到不知名的深渊,她的阿爹走了,在人生大好的年华里走了,他才四十出头,他本该还有许多年好活,如今却为了给她出头,被人杀害了。 施玲儿猛的起身,给了铎月娘狠狠一记耳光,接着又再次抬起了手,却是无力打下,然后抱着铎月娘大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苦命的孩,我苦命的孩。”几个麼麽上来,扶起了施氏,低声安慰着。 铎罗望眼眶红肿,也是抹着眼泪,见到父亲终于闭上了眼睛,心里的伤痛不出来,拉了铎月娘一把,两人垂头跪在一边,无声的哭泣。 时罗铎的葬礼很简单,事出有因,他甚至还不曾开始考虑身后事便如此匆忙的去了。由于他本就死于伤重不治,又加天气已经回暖,不易存放,只能在大釐火化后,送回浪穹安葬,一切事宜,都在主丧官的指挥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铎月娘随着出殡的队伍一路麻木的走着,她的泪早就干了,听着身边的族里亲眷们的哭哭腔,一声赛一声的凄婉,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疼,她就这么麻木的跟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看着棺木下葬,直到归土的那一刻,她背着泥土,本要撒下,却是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这个梦很长,铎月娘梦到了阿黑,他还是忧伤的站在无底潭边。阿黑带着她,在杜鹃花从里嬉戏,在潭水里浅游。又梦到她还是孩提时,与玉娘一起趴在时罗铎的胸口,听他话时,胸口嗡嗡的回响,时罗铎开心的笑着,“你们是阿爹手心里最宝贵的珠!” 铎月娘很开心,这是她最开心的日,她忍不住笑了,可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时罗铎的笑声里,又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他们指责铎月娘,“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庶女,你害死了你阿爹,你不配做时罗铎的女儿,你害死了你阿爹!”铎月娘想反驳,张口却不出半个字来。是的,时罗铎因她而死,是她害死了她的阿爹。铎月娘俯下身,抱着头,痛哭起来。 那些人还在指责她,声音很乱,铎月娘只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滚开,”阿黑一声暴喝,周围顿时安静,铎月娘身上一轻,头脑一片清明。阿黑含着淡淡的忧伤,“月娘,回去吧,回去吧。”着他的手在铎月娘的耳边拂过。 铎月娘想问回哪里去,却开不了口,只听得一个扰人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着什么,她不由侧耳细听,却依稀听得那人碎碎念着三个字,‘五哥哥’。 这三个字如一道闪电撕开了她眼前的一切美好,她一下惊醒了过来,猛的睁开眼,愣愣的看着绣花帷帐,只听得铎玉娘在她耳边轻声念叨着,“月儿,你睡了好几天了,醒来吧,阿爹不怪你,我们都不怪你,你受苦了,我们只是心疼你。如今阿爹已经去了,若你不能挺下来,五哥定然也会随着你们去的,快醒来吧,去看看五哥,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五哥哥”铎月娘呆呆的重复了一句,蓦地回神,“五哥怎么了?” 玉娘眼见铎月娘醒来,又惊又喜,迟疑了一下,到底含着泪,答了一句,“你看了就知道了。”完却是捂着嘴巴呜呜的哭了起来。 铎月娘这才隐约记起那天听到的那一句,‘只被那些随从砍了一刀’,她这才回过神来,急着要下床,却是眼前发黑,头脑发晕,四肢酸软无力,又跌回了床上。 玉娘叹息一声,“你好歹吃点东西,都几天了,就灌了几口药进去,鬼主都祈祷了好几天,才把你救回来,这会才醒又不安生了。” 铎月娘只得点头,玉娘便急忙吩咐丫头端了吃食进来。铎月娘哪里有胃口吃东西,但是如今身体虚得不像话,只得捡了碗清淡的粥胡乱的吃着。 门外传来了益西拔刀的声音,他冷冷的了一句,“三郎想进这门,且先问问我手里的刀同不同意?” 皮逻阁温和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月娘可醒了,我只是想看看月娘好些没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益西嗤的一声冷笑,咬着生硬的白蛮语道:“看与不看有何不同,做个男人就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连累了丈人,你不配做男人。” 玉娘想开口阻止益西,铎月娘却忽然拉了她一下,她顿时明了铎月娘的意思,索性闭了嘴,只听门外两人继续争执,皮逻阁却始终进不了门。 铎月娘勉强吃了一碗粥,有了些力气,这才披衣下床,默默的洗漱,收拾停当,走出门去。皮逻阁还站在门外没有离开,见她出来,面上一喜,要上前来,益西又一个拔刀的动作,生生挡在了二人之间,“若三郎不能保护好月娘,不妨与她和离,也好过她每日里担惊受怕,活在水深火热中,时刻危在旦夕,也省得家里人为她担心。” 皮逻阁终是耐心耗尽,不由沉下脸,“佛祖有言,宁拆三座庙,不破一桩婚,益西是否管得宽了些。” “姐夫,”益西刚想话,就被铎月娘打断了,“姐夫,谢谢你。” 益西看了铎月娘一眼,又回头看着皮逻阁,“我们吐蕃男,从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哭!”完不再看皮逻阁,径自陪着玉娘走了。 皮逻阁走上前来,伸手想去拉铎月娘的手,被铎月娘避开了,他只得无奈的一笑,“诏里有事要处理,我想问你,可有打算好何时回去。” 铎月娘不愿看他,只淡淡的了一句,“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 “如此,”皮逻阁沉默了一下,“满百日,我来接你,你照顾好自己。”皮逻阁试探的问了一句。 “好!”铎月娘点头,转身绕过他,往外走去。 皮逻阁拉住铎月娘,“月娘,”铎月娘抬眼看他,皮逻阁犹豫了一下,挤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铎月娘点头,“三郎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 皮罗阁看着她苍白的面颊,终究还是有些心疼,叹了一口气,“我要回去了,邆赕少主受了伤,你去看看他吧,我顺道送你过去。” 铎月娘不点头也不看他,他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去,铎月娘默默的跟了出去,只见门外早已准备了马车,皮逻阁扶她上了马车,坐好,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晃动起来。 皮逻阁静静的坐在铎月娘旁边,良久长长叹息一声,“对不起,我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岳丈已经受伤倒地了,又见大哥只带了几个侍从,正与波冲厮杀,我也不知道帮谁才好,只能上去拦着,混乱中被刺了一剑,也是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我以为父亲已经派人通知你了,谁知那天问起,才知道竟没人知会于你,只好急忙赶了过去,刚好在半路碰到了你。”他着苦笑一声,“终归是我不对,如果我看好彩凰,让她别乱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灾祸,你打我也是应该的。”虽然铎月娘什么都没问,可皮逻阁不能不解释,铎月娘聪慧,即使自己不,她也不查,可她到底还有一副聪明的头脑,她会判断会分析,不然不会在当时那么急切回浪穹的路上,她依然没忘记先甩他两鞭。 铎月娘听到皮逻阁也受了伤,心里隐约猜想,莫非自己是真的错怪他了。心里有着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默着。皮逻阁见她的疏离少了几分,伸出手去,轻轻她她搂进怀里,“我知道你怨我,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可以打我骂我,请你别不理我,我也会难过。” 铎月娘虽然不再抗拒他,可到底也热情不起来,索性一路沉默到底。行走了一天,在天黑前,马车慢慢驶进了德源府,铎月娘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皮罗邆正坐在院里的石榴树下,眼神氤氲的看着蓝天。因着天气渐暖,他只是随意的披了件单衣,身上裹了厚厚的绷带,脸色惨白的吓人。厚厚的绷带下,还隐隐有着血迹,应该受伤不轻。 铎月娘刚经历时罗铎的辞世,如今又见皮罗邆身上缠满绷带,心里慌的厉害,颤声道:“五哥!” 皮罗邆回过神,见到是铎月娘,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有些欢喜,有着忧伤,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月儿,是你来了么?” “是”铎月娘上前几步,走到他旁边,忍着心里的酸涩,哽咽道:“五哥,你的伤如何了?” 皮罗邆微微一笑,混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简单的答了两字,“无事!” 铎月娘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细碎的刺痛,慢慢的坐在皮罗邆身边,含了浅浅的笑,静静的看着他。 皮罗邆也含着笑,与她对望,两个人就如此静静的看着,皮罗邆伸出手,揽过她的肩,把她的头一下按在他的肩上,铎月娘明白他的意思,强自压抑了一下,皮罗邆低低了一句,“五哥在这里。” 铎月娘身体猛烈的一抽,接着是剧烈的抽动起来,她不再压抑自己心里的伤痛,是的,皮罗邆在,她无需顾忌。一丝呜咽滑出她的唇角,慢慢的变成了嚎啕大哭,最后又化为低声的抽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这一场迟来的哭泣,发泄了她心里的伤痛,哭过之后,整个人仿佛重活了一回。 皮罗邆笑看着她,“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人笑话。” 铎月娘眼见他的绷带下隐隐透出红色来,也不知他的伤到底如何了,闹着要给他换药,皮罗邆只得笑着由她了,只见一道三寸长的刀伤,从他肋下划到腹部,还好他骑术了得,及时避让,只划伤了皮肉,若在深一些,只怕也是不好。 换过伤药,铎月娘也心安了一些,不由嘀咕了一句,“两年不见,五哥本事见长,都懂得好勇斗狠了。” 皮罗邆愣了一下,心下了然,这是铎月娘担心他的气话,也不气恼,只平静的道:“波冲可恶,可惜那把弓不得力,我只射瞎了他一只眼睛,便宜他了。” 正文 第四十章 伤 铎月娘见他仍然固执,不由气极反笑,道:“波冲狂妄,五哥何必与他逞莽夫之勇,要他的命也不过是动动脑的事,莫非那些年夫教导的谋略,都被五哥还回去了不成。” 皮罗邆微微摇头,“我如何能等得一步步的谋略,我只庆幸你还活着,若你去了,我便是拼上整个邆赕,也定取了那老贼的命。” 铎月娘不由心头一震,她原以为皮罗邆受伤,是为了救时罗铎,不想他却是冲着为她报仇而去,“五哥,你都知道了?” 皮罗邆点了点头,“观音市上,彩凰亲口的,皮逻阁在一旁默认了,叔叔和大哥气不过,当场就闹了起来。大哥揍了皮逻阁一拳,叔叔不解气,要去找波冲的晦气,不想正中了波冲的圈套,叔叔刚了两句,他那边的人就拔刀相向了。叔叔没有防备,当场就被波冲偷袭,大哥随后赶到,拼了命才逃出来。我听此事的时候,波冲自知引火上身了,带了随从,要逃回越析去,我哪里能饶过他。” “对不起,五哥!”铎月娘觉得很无力,在出了这么多的事以后,她能的只有这么简单的几个字。 皮罗邆抬手,拭去铎月娘的眼泪,“叔叔不回浪穹,哪里路远怕等不到你,他想问你一句话,所以留在大釐等你!” 铎月娘点头,哽咽道:“我知道阿爹想问我什么,可是他没问便去了……” 皮罗邆点点头,“问与不问都不重要了,对于我们来,你能活着,甚好!” 铎月娘点头:“是,能活着,甚好,此事我心里已有主意,定不会让他好过便是,五哥以后切不可鲁莽。今天我所遭受的一切,我自然会一点一滴的讨要回来。” 皮逻邆淡淡的道:“我无事!”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了一句,“他既然保护不了你,月儿,回来吧!我保护你!” 铎月娘摇头,“五哥照顾好家里,大伯和五嫂需要你,我能照顾好自己,放心。” 皮罗邆不在意的道:“我注意便是了,我问过皮逻阁,他你当时流了很多血,差点就去了。你被他们伤得如此之重,我如何能放心。若你真的去了,那我拼尽所有,也要屠了越析,为你陪葬。” 铎月娘笑了,“五哥,如果我去了,你打算要拉上多少人为我陪葬?” 皮罗邆点头,“不管多少人,总是要为你报了仇,我才能安心。” 铎月娘叹息一声,“五哥,你这是在逞匹夫之勇,实是蠢笨,我既然已经无事,五哥何不暂时忍让,待得以后慢慢谋划。我心里何尝不是恨极了他,迟迟不愿与她起冲突,不过是因为她的孩,也是因我才失去,我心里存了一份愧疚。所以,当我的孩没了的时候,我只觉得那是报应,并不曾考虑报复之事。如今因着我的缘故,已经搭上了阿爹的性命,还有你这一身的伤。若你也出了事,我还有何面目活下去。” 皮罗邆当时只是气上心头,便也不管不顾,如今见铎月娘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得叹息一声,软了语气,“月儿,不会有下次了。” “五哥,答应我,别冲动!”铎月娘恳求道。他们有从一起长大的情分,每日同进同出,同吃同喝,同榻而眠也是有的,如何能不懂皮罗邆的执拗。 皮罗邆不悦的皱眉,“什么叫冲动,他们伤了你,我自是拼了性命也要为你报仇。” 铎月娘见他依然固执,只得恳求道:“我的孩,我的阿爹,五哥受的伤我会一笔一笔记在心里,五哥,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要整个越析给阿爹陪葬。” 皮罗邆叹息一声,“月儿,我们一起长大,如同你知我一般,我何尝又不知你。我只希望你以后莫要为难了自己,有事只管写信来,我自会为你做主!” 铎月娘点头,“五哥也要注意身,莫要再伤神了,我以前死不了,以后自然也会活得好好的,我到要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皮罗邆怜惜的看着她,“你总是如此坚强,不服输,我们四人里数你最是聪慧机灵,主意也是最多的,如今却把自己委屈成这样,定是他没保护好你。” 是啊,他们四人一直都是时罗铎的骄傲,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神采飞扬的一代,为何短短一年,她的自信,她的风采都没了,她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铎月娘抹干眼泪,“五哥,我先回浪穹了,等过了五七,我再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 “你也一样,莫在伤神了,你身本就比旁人弱些,照顾好自己。”皮罗邆不放心的嘱咐道,掏出个荷包,仔细的系在她的腰带上。铎月娘好奇里边装的是什么,被皮罗邆拦住了,“带着,莫要丢了。” 铎月娘看他表情认真,只得点头。 铎罗望继承了时罗铎的爵位,成了新任的浪穹诏主。短短几日,这个才二十出头的男快速的成长了起来,沉稳了不少。铎月娘见到张秀的时候,她正跪在佛前诵经。铎月娘便静静的跪在她身后,良久,张秀才道:“我早知道他回不来,可我没有阻止他前去。” 铎月娘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只得沉默。张秀平静的道:“你的孩没保住是好事,你不必难过。” 铎月娘低声道:“难过无益,我自然是要好好活下去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张秀忽然笑了,“是呀,活着才有希望,我还活着,可我早就没有了希望。”铎月娘听不明白,她只知张秀心里有事,可张秀不愿意,她便不问。张秀话锋一转,“当年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走的远远的!你为什么不跟五郎走,他如此待你,你还不知足吗?” 铎月娘不明白张秀的话从何起,只得无奈的道:“娘亲让我如何跟五哥走,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 张秀疑惑的低喃了一句,“五哥?你不知道?” 铎月娘疑惑的看着她,“娘,我该知道什么?” 张秀笑了,笑声尖锐,泪水大串大串的滚落,“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笑声戈然而止,变成了低声的哭泣,她喃喃的唤着,“月娘,月娘,我的月娘!” 铎月娘上前两步,抱着她清瘦的身,“娘,我在这里!” 张秀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喃喃的呼唤着,“月娘!”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哀婉,让铎月娘有一种她早已看透了自己魂穿的感觉,她现在呼唤的是那个早在多年前已经死去的月娘。 铎月娘无语静默,良久,张秀抓着铎月娘的手,对她:“别放过他们!” 铎月娘点头,“嗯!自然不能放过” 张秀恶狠狠的盯着铎月娘,一字一顿的道:“不要放过他们,不要放过波冲,不要放过张寻求。” 铎月娘一愣,张寻求和此事有什么干系。随即心思一转,莫非是张秀与他有旧时的恩怨。寻思这张秀就这么一个要求,不管前尘往事,自己只要完成了她的心愿变是,其余的也顾不上了,只得点头道:“好!” 张秀凑近铎月娘耳边,低声对她:“我要张寻求尝尝笞杀之刑!”冰冷的语气里似乎夹带着万年的寒冰。吐出这一句,张秀总算是恢复了常态,她平静的拿起木鱼,“知道吗,我不是在赎罪,我是在祈福,为活着的还有死去的人祈福,我早已身在地狱了,就在那年的玉案山下。我早已生不如死,如今还能做的,不过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铎月娘被她冰冷的语气吓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疑惑,只坚定点头道:“好!”从她来到这世上,张秀或者是时罗铎,都从未对她提过任何要求,她们只是倾自己所有,给予了她所有的爱,让她不识愁滋味,活的舒心而又惬意。 张秀无力的挥了挥手,对铎月娘道:“你去吧,此间事了,你早些回去。等到他被笞杀了,你再来看我!” 铎月娘只好给张秀磕了三个头,“娘亲多保重!” 临到门口,张秀又幽幽的了一句,“为了邆赕,为了浪穹,你,好好活着!”完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仿佛活着对铎月娘来,也是一种折磨。 铎月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回头想问,却见到张秀闭上了眼睛,一副疲累的模样,只得迈着沉重的步慢慢的走出了张秀的院,抬眼望去,本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时节,她院里的花草却全都死了,被人连根拔起。铎月娘不知道,她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恨,记忆里她对时罗铎一直都是淡淡的,时罗铎也从不在她们的院里过夜,如此感情上没有多少交集的两人,张秀为何会对时罗铎的辞世疯魔呢?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利息(上) 残根裸露在泥土外面,平添了一丝萧索和狼藉。满地残花在泥土里挣扎,却仍摆脱不了化作花泥的命运,只能用最后一丝残留的颜色,悼念着它们在春天里早夭的伤。 不合时宜的忧伤,出现在了错误的季节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却给这个世界的人带来了这么多的伤痛。是上苍在作弄她,还是她的不作为害了他们,她不知道答案。铎月娘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过客而已,不能改变历史,也不能插足历史,只要在旁边看着故事,听着传就好,不曾想自己亲身经历,却是如此痛彻心扉。 铎月娘漫无目的的在府里游荡,走了许久许久,只觉得身上凉了,心里更凉。她缩了一下肩膀,一件大氅搭了上来。回头一看,却是铎罗望。 铎月娘轻声唤他:“大哥”。 铎罗望低低嗯了一声,轻声道:“虽然天气渐热了,可你身向来比旁人弱些,怎么也不担心着些,我寻了你半天了。” 铎月娘疑惑,“大哥,可是有事?” 铎罗望摇头,“无事,不过是放心不下罢了,你好好的,很好!” 铎月娘点头,“我我们自然都要好好的,我可不能让那些害过我的人如愿。” 铎罗望转过身来,面对铎月娘,申请严肃,“月儿放心,这件事大哥会处理的,你莫在沾那些血腥的事,于你的身不利。” 铎月娘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盘算了一下,“大哥莫要插手,此事我来做,我的身我知道,大哥放心便是。” “月儿打算如何做?”铎罗望虽然知道铎月娘主意多,到底在蒙舍她借不了力,才吃了这么大的亏,一时还是放不下,所以多问了一句。 “大唐多美女,皮逻岚也应该给我寄几个美人回来了。”铎月娘喃喃低语,皮逻岚欠她一个人情,是时候找他讨债了。 铎罗望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在铎月娘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狠戾的神色,不由低低唤铎月娘一声,语带责备的道:“月儿,这些事不该你来做。” 铎月娘微微摇头,神情有些恍惚,“大哥不用拦我,他们敢动阿爹和五哥,就要有接受我的报复的觉悟,我要让越析为阿爹陪葬。” 铎罗望张大了嘴巴,不出话来,这是他做梦都想的事,却是从来不敢想,“月儿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大哥每次见波冲,他身边最不缺的是什么?”铎月娘反问。 铎罗望很快反应了过来,“波冲除了儿,应该什么都不缺了,要最不缺的,应该是美人。” 铎月娘接着道:“波冲无,一直想要个儿,又喜好美人,如此,我才有机可乘。所以我要让二哥去寻美人,我们需要一个很美很美的,与众不同的美人!我不怕他凶狠,我只怕他没有嗜好。” 铎罗望不由叹息,“月儿,你身体才养好,别为这些伤神了。” 铎月娘微笑着看着铎罗望,“大哥,照顾好母亲和姨娘,我先去了。” 铎罗望不解,铎月娘笑道:“五哥受伤了,因我而伤,我要去侍疾。等他痊愈了,我便回蒙舍去,有些人嫌命长,我便送他们一程好了。” “嗯,”铎罗望犹豫了一下,“五弟很记挂你,你去陪陪他也好。”到嗓眼的话,因不知从何起,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铎月娘本来本来想要守孝百日,施氏却拒绝了,“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孝顺固然重要,可到底是蒙舍的人了,在浪穹呆的时间久了,只怕他们心里有膈应,还是早早回去吧,你也要过好自己的日才是。” 铎月娘点头,“女儿知道。” 施氏想了想,“有句话,我原本是不愿意告诉你的,只是你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你也是个可怜的孩,我到底还是恨不起来。如今我把你父亲的原话告诉你,他,他对不起你,他要你好好活着,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怪你。” 铎月娘勉强压下眼底的泪意,“女儿知道,阿爹待女儿最是宽厚温和,他是最好的阿爹,是我不懂保护好自己,让阿爹操心了。” 施氏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这些话我原本不应该,可到底你是有婆家的人了,再不能如儿时一般任性,有些事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只能闷着,只有好好活着,在图它事。我知你心里怨怼皮逻阁,可你在蒙舍到底还是要仰仗他,没了他做你的依靠,你举步维艰,到时别报仇,连活着都是万分艰难的事,如若可以,你还是放下心结,与他好好过日吧,能有个孩,也算是有了依靠。” 浪穹的每一个人都用心对铎月娘好,铎月娘自然也能把她们的话听进心里去,如今施氏的话,虽然不合铎月娘的心意,但是道理没错,铎月娘还是听了进去。仔细想来,自己心里的确是怪皮逻阁的,所以当时才顺了张氏的意,搬去了灵宝山,虽然是张氏的意思,可到底也是自己心里的盘算,她不过是对皮逻阁有了怨而已。 铎罗望也一如既往的表现了自己的宽和仁厚,他看着铎月娘也是叹息一声,“当年蒙舍三郎求娶你也是用尽了手段,原以为他待你会更上心一些,不想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罢了,以后有了难处,只管写了书信回来,大哥自会为你做主。” 铎月娘只觉得一股暖意缓缓从心头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温暖了她冰冷的身躯,“大哥,不是月娘的亲笔,别的信,大哥大可不必理会。” 铎罗望点头,“这个父亲曾与我过,所以看到蒙舍来信都不是出自你的手,我们也不甚在意。此次,彩凰起害你流产的事,我们原本是不信的,父亲亲自问了皮逻阁,他亦是默认了此事,父亲生气才去寻波冲理,不想却是中了他们的算计。” 铎月娘看着铎罗望英气的面庞,只觉得几年不见,这个哥哥多了几分沉稳,不由想起了,昨天路过花园时,偶然听到的几个丫头的闲话,“大哥,听羊都喜欢吃盐,不妨到处找找,或许能寻到一二处盐井也不定。” 铎罗望想了想,“盐一直是个大问题,只不知哪里去寻才好?” 铎月娘想了想后世五井盐的地点,“闻听北边有咸水,附近的居民取了煮菜,大哥何不过去看看。” 铎罗望忍不住哈哈一笑,“父亲一直你是人精,我们近日才听到的消息,你便知道了,此事我会去办的,你放心。哎!真舍不得你回蒙舍,若阿雅也如你一般聪慧,我可就省心喽。” 铎月娘不由低头苦笑,她不过是对时罗铎的死心里有愧,所以想在浪穹的收入方面有所补偿罢了,“大哥的哪里话,各人有各人的好,大嫂自然也是好的。” 起阿雅,铎罗望不由微蹙了眉头,“不提她也罢,整日里拈酸吃醋,我也是烦了她。” 兄妹二人难得一聚,到也叙叙了许多话,铎月娘犹不放心,“大哥,若非我亲笔书信,旁的来信,大哥都不必理会。” 铎罗望不由失笑,“知道了,此事阿爹有交代,如今你也开始唠叨了!”一句话,逗得铎月娘也是红了眼。 玉娘也是难得回来,施氏丧偶,心里悲痛,便一直陪在施氏旁边尽孝。偶然得了空,也是拉了铎月娘一起嘘寒问暖,几年不见,以前的关系不见疏远,却是反而更亲近了几分。铎月娘见玉娘虽然被大研的风一吹,脸庞黑了几分,但是人却更是圆润了,又看着益西每日里忙前忙后,不怕他做不到,只怕玉娘没想到。见他把玉娘照顾的妥帖,也让铎月娘安心不少。 过了五七,益西带着玉娘回了铁桥。铎月娘也整理行囊,去邆赕守着皮罗邆,每日里汤药饮食,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如此两个月下来,皮罗邆总算是恢复了康建。皮逻阁掐着时日来接铎月娘,离别总是充满了淡淡的忧伤,一时相顾无言,最后还是皮罗邆淡淡的了一句,“保重!” 铎月娘点头,“保重!”简单两个字,千言万语都在其中了,带着绿桃,回了蒙舍,铎月娘让绿桃把整个院里的仆人都集中到了一起,淡淡的道:“许久没打架了,我要去练练手,寻彩凰的不痛快,不怕死的留下,怕死的便趁早离开这院,我不怪她。” 所有人都死活跟着铎月娘,铎月娘笑笑,只吩咐她们看好院门,带了绿桃杀气腾腾的大步往彩凰住的幽兰院走去,走到半路,阿萝追了上来,铎月娘淡淡一笑,“你来了也好,帮着守好门,别让人出去了,也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阿萝点头应下,也不多话,默默的跟了一路。虽然是第一次去幽兰院,不明白幽兰院里的情况,可心里的怒火,让铎月娘不愿思考太多。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利息(下) 一路进了幽兰院,因是在内院,也没有家丁护卫,只有几个婆守着门,打着瞌睡。绿桃手持铁棒,当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棒打了过去,守门的婆都没来得及叫唤,便一命呜呼了。院里平日就几个丫头和仆妇,哪里经历过这些,当下便有几个人想上来阻拦,也被打得脑浆迸裂,鲜血直流,白的、红的淌了一地,胆的见到这一幕,早就吓得腿软,都忘记了呼喊。阿萝紧跟着进门,只等铎月娘进了院,把院门一关,上了锁,往门口一坐,谁都不敢靠过去,她是养蛊婆的事早在府里传开,谁见了她都绕道走。 铎月娘慢悠悠的走了进去,眼见有胆大的婆,来了几个想阻拦她的去路,她二话不上前就是一刀,皮罗邆送她的匕首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使用。那是铎鞘的配方,匕首上淬炼了毒剑木的毒,能见血封喉,几个粗使婆仗着力气大,原本也不把一把匕首放在眼里,直到被匕首伤到的人在瞬间,七窍流血,悄无声息的倒下了,众人才是真的怕了,瑟缩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铎月娘一路通畅的走到了彩凰的面前,铁棒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手心,她就那么杀气腾腾的站着,也不话,只含着冷笑,打量着彩凰。绿桃守在了屋外,阴测测的盯着那些吓傻了的下人。 彩凰到底还是骄傲的,见到铎月娘,也不害怕,冷哼一声,“谁准你进来的,不知道我的院贱人和庶女都不能进吗?” 铎月娘不愿与她浪费口舌,冷笑着,直奔主题,“拜你所赐,我父亲死了,我五哥伤着了,我不开心,所以来讨点利息。” 彩凰平时骄横无比,如今见她杀气腾腾的闯进来,把她的丫头仆妇都打了出去,犹不知害怕,仍是高高的扬着下巴,“你父亲死了是他活该。没本事,还想为一个庶女出头,真是笑死人了。你以为你今天这样闯进来,就能吓到我,我的父亲是越析诏主波冲,我越析兵最多,粮最足,地最广。盛逻皮尚且让我三分,你一个区区庶女,能有多大能耐,以为拿了根铁棒,我便怕了你不成。” 铎月娘淡淡一笑,“怕与不怕,有什么要紧,我了,我只是来讨利息,别的都不重要呢。” 彩凰嗤笑一声,“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你的父亲我都能弄死,就凭你,区区一个庶女,我还不曾放在眼里,利息,哼,穷鬼。” 铎月娘笑了,“放不放在眼里都无妨,我了,我只是来讨利息,正如你所言,我也不曾把你放在眼里,我只是不愿意玩那些阴私的手段罢了,不曾想,却让你觉得我软弱可欺。早知道你这么蠢,我就早该弄死你,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铎月娘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 彩凰眼看铎月娘语气冰冷,不似在开玩笑,急忙奔进内室,想要去取她的金鞭。铎月娘哪里会给她还手的机会,几步赶了上去,就是一棒砸了过去,彩凰‘啊’的大叫一声,捂着被打疼的手臂,不可置信的看着铎月娘。 她没想到铎月娘果真会动手,原想着,这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盛逻皮和皮逻阁,至少张氏会前来救她的,她平日里孝敬张氏的东西可不少。然而,拖了这么半天都没有动静,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铎月娘没给她思考的余地,又是几棒打了下去,直把彩凰打得昏了头,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一串,有些淌到嘴里,竟让彩凰尝到了几分腥甜,从到大,她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那一个,向来只有她打别人,何时挨打过,一时心里有了几分害怕。然而她的骄傲不容她低头,她冷笑两声,鄙夷的道:“打得好,打得好,等我阿爹来了,我定让他灭了你们浪穹,灭了你那个瘸哥哥。” 铎月娘本来只打算打她一顿先出了心里的恶气,她骂几句本也没放心上,如今听得她提到皮罗邆,心里的怒火又一路烧了上来。要知道皮罗邆的伤,是她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痛,彩凰却几次三番侮辱皮罗邆来刺激她。怒气上涌,铎月娘也失了理智,当下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她的右脚打了下去,顿时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铎月娘还听到了彩凰凄厉的哭喊声,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音乐。铎月娘隐约觉得,自己的血液里,也流淌着一个叫做暴力的因。 彩凰痛得大呼,还咒骂着,“贱人,你敢打我,等我父亲来了,我要你的命。我会让你不得好死,我要让浪穹和邆赕都给你陪葬。” 铎月娘不屑的笑道:“好,我等着你的独眼父亲来。放心吧,我不会打死你的,我要让你活着,把你欠我的,一分一厘全都算回来,你们谁都逃不掉。”完,又抡起铁棒狠狠的打在她的骨折的地方,彩凰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铎月娘想起那年,玉娘对她:“越析的彩凰太欺负人了,她宁嫁蒙舍二姑娘,不嫁邆赕瘸五郎。”铎月娘勾出一摸冰凉的笑,“且让你也尝尝瘸腿的滋味,看你跛着脚还敢欺负谁。”第一下,为了她无故受辱的五哥;第二下,为了她无缘来到这个世界的孩;第三下,为了她宽和仁厚的父亲;第四下,为了皮罗邆挨的那一刀。铎月娘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重重的打在她的右脚上。 她向来与人为善,不愿意招惹谁,即便是彩凰害了她腹中的胎儿,她也只当是那次让彩凰意外流产的报应,盘算着寻着机会让越析大出血,便算了。不曾想过要彩凰的命,可惜从第一次起,她便一次次拿着她最在乎的亲人事,一次又一次触碰到了她的逆鳞,如今时罗铎的辞世,皮罗邆的一身伤,让她再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第一次想要一个人死,她的恨是那么的强烈,如一团燃烧的火,不烧尽眼前的一切,不能停歇。 绿桃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她,铎月娘这才丢了手里的铁棒,慢慢平静下来,彩凰早已昏死了过去。 皮逻阁随后打杀了彩凰院里的所有仆从,另拨了一些给她使唤。如此便斩断了她与越析的联系。波冲被皮罗邆射瞎了一只眼睛,正在府里养伤,一时也顾不上这边。此事便如此雷声大雨点的被揭了过去,彩凰右脚受伤严重,每日躺在院里咒骂铎月娘,铎月娘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一个没脑的女人而已,她也懒得搭理。 张氏和盛逻皮冷眼看着这一切,张氏笑道:“我们到底还是高估了她,先前用了那么多的手段,她都只是退让,如今终于逼得她出手了,想着到底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了,没想到还是那原来的火爆辣椒,竟没一点稀奇的。” 盛逻皮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斟酌着道:“莫非我们都猜错了,她根本就不是那个人的孩,所以没有那些法力?” 张氏鄙夷的一笑,“我早了,你们想太多了,那女人不是早就死在玉案山下了么,那血把叶榆泽的水都染红了,孩早随那两个短命的去了,你们偏不信我,还幻想着她懂法力。要我,她真有那能力,时罗铎没出事前,她就能预知了,她的孩不也没保住么。” 盛逻皮想了想,也只能苦笑着点头,“夫人的是,看来此次我们压错宝了,她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也只有时罗铎把她捧在手心里。若她真有那能耐,别时罗铎不会死,她的孩必定也是保得住的。自白国之后,蛇族凋零,所剩族人皆隐入了点苍山深处,哪里能那么轻易的寻到。” 张氏冷笑,“自然,若她真是那人,别一个孩,时罗铎早就借着她的力量,一统八诏了,哪里还有这后来的许多事。”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都沉默了。 铎月娘慢慢的清洗着手上,脸上的血污,看着那猩红的液体一点点被清水稀释,犹如那些渐渐淡去,却永不会消逝的伤,“三郎,你看,我把彩凰的脚都打断了呢。可依然消不了我心里的恨,你觉得我还可以做点什么?” 皮逻阁把她轻轻搂住,轻声道:“月娘!剩下的我来做,你身弱,莫要再伤神了。” 铎月娘轻轻一笑,“你来做?三郎打算怎么做,是带兵直接打到越析去,还是向大唐求助力,我可没那么多可用的资源。” 皮逻阁无奈的叹息,“我知道你难过,可你的孩儿也是我的孩儿,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岳父,如同我的半个亲人,失了他,你有多痛,我心里便有多痛,对彩凰的恨,我不比你少”。 铎月娘淡淡的笑了,“是啊,所以我要他们偿还我未出世的孩的命,我阿爹的命,还有五哥受的伤,这些帐我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美人 皮逻阁叹息一声,有些无力,“你想要的,我自然会为你做到,何须你亲自动手!” 铎月娘摇头,“我的仇,自然要自己来报,不亲自动手,难平我心里的恨。” 皮逻阁无奈,“你还是不相信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只要是你喜欢的,我自会为你取来。” 铎月娘轻轻一笑,心里并不承认他能到做到。一支山茶花的枝桠横亘在她面前,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春天来了,已经过了花期,只有零星的几朵不合时宜的开着,并不艳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原以为只要让着她,不与她往来,各自安生便好。殊不知,原来我的谦让,在她看来竟是软弱可欺。早知要陪上我父亲的性命,我定与她不死不休!我要的,我自会去争取,欠我的,我也会一点一点讨回来。”道最后铎月娘心里的恨让她无法自抑,手下使力,花枝被她生生折断。 皮逻阁抓住她的手,心里想到他们那未曾照面的孩,心里也是沉痛,不由道:“也是我无用,终是被越析压了一头,才让你白受了这许多苦!月娘,等我力量足够强大了,你想要的,欠了我们的,我都会一一清算回来。” 铎月娘恨恨的掐断手里的花枝,只把一片片叶扯落,又把枝干一截截揉碎,最后一扬手,残枝都散进了泥土里,语气狠戾的道:“杀父之仇,伤哥之恨,我铎月娘自会清算,此仇不报,不配为人!” 其实她对皮逻阁也是有怨恨的,自己是他的妻,他不能保护自己,不能为自己讨公道,如今还白白搭上了时罗铎的性命,或许在他心里,自己没有他的大业重要吧。 闲暇时,绿桃与铎月娘起她在浪穹听到的一切,“诏主听了姑娘的事,气愤不过,便带了人去找波冲,不想那波冲早有谋划,诏主中了埋伏,身中数刀。五郎君听到打杀声,只身拿了弓箭便赶了过去,一箭杀一人,把他的人射死了大半。波冲见五郎君神勇,只怕捡不了便宜,骑马便跑,五郎君策马追了上去。越析的部下来阻拦五郎君,波冲看见只有五郎君只身一人追着他,便躲在部下的身后,言语挑衅。五郎君全然不顾他的部下,连发三箭,第一箭射穿了挡在他前面的部下的右眼窝,那个士卒当场毙命,接着第二箭,从那个来不及倒下的部下的右眼窝穿过,被波冲挥刀挡掉了,可是第三箭已经赶到,他根本来不及抵挡,只可惜弓是临时抢来的,不是五郎君平时用的那把铁弓,不然足以要了波冲的性命。” 铎月娘暗叹,“五哥的箭速定是极快的,如果他速度慢了,估计他也回不来了。”道此处,不由叹息,想当年他们一起学的骑射,如今皮罗邆的箭术竟也让她望尘莫及了。 绿桃点头,“是,据他们讲,五郎君三箭连发,不过瞬间的功夫,也就是三箭都是从那个人的眼窝里穿过,这才重伤了波冲,夺了他一只眼睛。” 这就能通为什么他只被伤了一刀却能重伤波冲,铎月娘也不由为皮罗邆的神勇倾倒,只是私心里,她宁愿不报仇,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皮罗邆总是这样,每次为了铎月娘,都不顾惜自己的性命,真拿他没办法。没了彩凰在中间搅扰,皮逻阁便经常留在了铎月娘的院里。自从铎月娘去了灵宝山,他忙着自己的事,她们总是聚少离多,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话了。然而经此变故,铎月娘待他亦是冷淡了许多,再不复初时的柔情。 时间总是最好的伤药,时罗铎的死,带给铎月娘的痛,终于慢慢平复,深藏。偶尔,午夜梦回,也只得了那条受伤垂死的巨蟒的最后不舍的一眼。 邆赕和浪穹经常给铎月娘带来远方的慰藉,三月是一框新鲜的蚕豆,六月是大大的茅头梨,脆脆的青梅,八月就有新鲜的莲,十月就是各种新鲜的莲藕,肥美的鱼。平日里还有浪穹秘制的话梅,雕梅蜜饯等等。 玉娘自从铎月娘产后,也经常寄些滋补的虫草,人参、灵芝过来。有着浪穹、邆赕、还有玉娘在背后为铎月娘撑腰。铎月娘终于过上了理想中的安生日。 波冲伤了一只眼睛,吃了大亏,虽然还想为彩凰出头,动铎月娘,可想到皮罗邆的神勇,一时也是胆怯了三分,借着养伤的由头,忍气吞声的闷在了越析,唯恐另一只眼睛也折在皮罗邆手里。当时的情况只有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拉了个护卫帮着挡了那几只箭,皮罗邆也是急急赶来,带的弓不得力,若他带了铁弓,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府里的众人也是议论纷纷,都不明白,铎月娘明明只是一个庶女,却有邆赕、浪穹在背后为其撑腰,让张氏不敢随意的为难她,盛逻皮对她也不得不多了几分思量。 一封封信,经由皮逻阁的手,送到了大唐皮逻岚的手中。他也曾写信回来质问铎月娘为何要挑选美人,铎月娘回信告诉他,选漂亮的女回来,自己有大用处,只盼他能快些敲定此事。得了铎月娘的回信,皮逻岚也利落,年底就把十个各有姿色的大美女送到了府上。 铎月娘看着十个美女一时有些头疼,虽然她们已经被皮逻岚调教过,绝对的听话。可铎月娘需要她们去做一件特殊的事,不是听话便能解决的,一时有些头疼。 嫣然看着这十个美人也是一阵感叹,“大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这么特别的美人来,看着都好美,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绿桃看着铎月娘紧皱着眉头,仔细的问了一句,“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铎月娘抚着额头,“是有些不好办,伤脑筋呀。” 嫣然好奇的凑了过来,“主是担心那几个美人抢了三郎君的心吗?” 铎月娘睁大眼睛看着嫣然,哑然失笑,也不怪这几个丫头想歪了,当下也不解释,只笑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可以让她们乖乖的帮我办一件事,而且要保证她们,不管是面对权利或者是金钱都不会动心的那种。” 绿桃皱起了眉头,“姑娘的这个可难了,都人心善变,多少人为了钱,为了权,连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 嫣然琢磨了一下,朝着院门方向遥遥一指,“主自收了她,每日里好吃好穿的供着,都不曾用过,何不招来问问。” “问问?”铎月娘想了想,她怎么把阿萝忘了,众人都忌惮她,那只能明她有真本事,于是点头,“你请她来,我亲自问问她。” 绿桃抢先一步,“还是奴婢去吧,奴婢能与她上话。”完不等铎月娘回答便去了,不多时候带了阿萝回来。 阿萝对着铎月娘还是有些局促,紧张的跪在地上,嘴唇动了几下,“奴婢没有保护好主,求主责罚。” 铎月娘一时有些呆愣,她的这又是那一出。阿萝继续道:“奴婢不应该在主有难的时候,离开主,没有保护好主,奴婢该死。”着砰砰砰的磕起头来,铎月娘只觉头疼,绿桃急忙上前,制止了阿萝继续磕头的举动。 铎月娘这才想起她的应该是自己受伤产一事,如今事过境迁,她偶尔想起,还能记起当时腹部那剧烈的疼痛,不由心头一紧,可到底也不怪阿萝,波冲的蛮横,八诏闻名,他下定了决心要为彩凰出头,区区一个阿萝如何能拦得住,若真动手,不过是平添了一条性命罢了。“你起来吧,此事不怪你,我今天寻你来也并非是要与你计较,只是有事想问问你。” 阿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看铎月娘的模样,也不似在笑,这才心的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好,“主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一定拼死办好。” 铎月娘笑了,“哪里有那么严重,我知道你的忠心,可我不需要你的性命,你的性命还是好好留着吧。”铎月娘顿了一下,才步入正题,“我手里有十个人,我想她们帮我帮件事,可又怕她们被金钱权利所蛊惑,办不了事,所以想问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乖乖听话,不敢生出二心。” 阿萝琢磨了一下,“有”一个字吐出,她定定的看着铎月娘,“只要把她们的命捏在自己的手心里,生死由我们了算,她们自然不敢对主不忠。” 铎月娘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此等手段,你用多几次?”话的平静,铎月娘却有些打鼓,若阿萝把这手段用在自己身上,那自己岂不完蛋。原来空穴来风果然不是乱编的,以前只以为是大人胡编了吓唬她们,如今看来,却是真有其事。 阿萝一惊,急忙跪下,“主不知,害人性命是极损阴德之事,我们学了这祖传的秘术,本来只为治病救人,可惜外人觊觎我们的秘术,求而不得,才把邪恶的一面夸大了,我们向来有自己的规矩,并不能乱用,会祸及孙的。”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从头来过 铎月娘看她面色平静,的诚恳,心里也是信了几分,“你起来吧,我只是问你几句而已,如何把你吓成这样了。院里新到的十个美人,就全部交给你调教,我不需要她们的忠心,我只需要她们办事,我交代的事一定要办成,此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若成了便还她们自由,倘若失败了,我要她们所有人的命,你可能做到?” 阿萝坚定的点了点头,“主放心,不过是施些手段罢了,奴婢一定做到。” 铎月娘不由迟疑了一下,“可会祸及你的家人?” 阿萝摇头,“不会,我们只要明了厉害关系,立下契约,办成了,我解了蛊,还她们自由,若不成,那是她们没有把事办好,也怨不得我。” 铎月娘松了一口气,“如此,事成之后,我指你一条谋生的路,放你出府,如何?” 阿萝面上一喜,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她摇了摇头,“跟着主,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愿意为主当牛做马。” 铎月娘有些累,挥了挥手,“你忙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在,我会记下你今日的功劳。” 一个月后,几个美人被送到了皮罗阁跟前,皮罗阁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月娘送这么多美人给我,我却是不知道先选那个好了。” 铎月娘淡淡瞥了他一眼,“这几个你不能碰,你若喜欢,过些时日我再选几个好的送你便是。” 皮逻阁轻叹一声,摇头笑道:“我原本想看你嫉妒的模样,如今却要顾忌着了,你真要送美人给我,我也是不愿意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个。” 铎月娘低下头,有些言不由衷,“三郎又浑了,只要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纵使你身边红颜三千,我也不必嫉妒,到底心近了,人才能更近一些。” 皮逻阁眸一暗,眼底闪过一抹狂喜,“自从见过你,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你已经是最好的,我何必还舍近求远。”着话锋一转,“只不知这几个人,月娘打算怎么用?” 铎月娘慢慢的打量着那十个美人,伸手勾起一个美人的下巴,美人回眸,唇角微勾,眼里波光流转,似有流星划过,让人炫目。铎月娘不由感叹,“你真美!” 美人又是轻浅一笑,风情万种。一时把铎月娘都看呆了去,良久才轻叹一句,“便宜波冲了。” 皮逻阁眉头微蹙,“都送给波冲?” 铎月娘勾着美人的下巴,又打量了一回,“这个最美,送给张寻求,理由嘛,”铎月娘琢磨了一下,“只求他帮忙在波冲面前美言几句,莫要在与我们为难。” 皮逻阁猜不透铎月娘的心思,到也依言照办,吩咐了侍卫,把人早早的送了过去。 五天后,侍卫回话,人已平安送达,张寻求和波冲都非常满意。 得了回复,铎月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满意便好。皮逻阁见她心情愉悦,想着自从出事到现在,她都是愁眉不展,如今难得心情不错,不由有些心猿意马,拥起铎月娘便往床榻而去,铎月娘本想抗拒,手伸到一半想起施氏的话,只得僵硬的握成了拳,一夜的芙蓉帐暖。 草长莺飞,百花盛开,阿黑一身黑袍的站立在潭边,他身边的夜合欢树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蝴蝶在花丛里飞舞戏耍。 铎月娘心的走上前去,轻声唤道:“阿黑!” 阿黑回过身来,淡笑着道:“月娘让我好等!” 铎月娘疑惑的问他,“可是有事?” 阿黑笑道:“自然是有事,是我们的好事呢!”着微笑着向铎月娘走了过来,然后穿过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铎月娘着急的大叫:“阿黑,阿黑!你去哪里?” 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耳边传来皮逻阁模糊的嗓音,“月娘,月娘!” 铎月娘猛的睁开了眼,大口喘着气,有些不明所以。皮逻阁柔声问道,“月娘,可是梦魇了?” 铎月娘点了点头,“我梦到故人了,他有事找我,却什么都没有!”铎月娘好久没梦到阿黑了,自从他上次在梦里唤醒了铎月娘,便一直没见到他。她很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还想问问他伤好得怎么样,然而什么都没来得及,他又走了,铎月娘很是懊恼。 皮逻阁问她,“月娘,过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苦每日里翻检出来折磨自己。” 铎月娘轻轻嗯了一声,“以后不会了!” 皮逻阁不悦,轻弹她的额头,“还是这么顽皮,总是敷衍我。” 铎月娘轻轻一笑,记忆里的他最喜欢刮着铎月娘的鼻:“月儿,你又顽皮了!”这一刻他们似乎重叠在了一起。铎月娘摇头,甩开那些过往,淡淡道:“铎月娘死过一回了,我如今要从头来过。” 皮逻阁心思一转,“月娘,那几个美人,你打算怎么用?或者,你的美人计什么时候开始生效?” 铎月娘想了下,“是该推一把,有了助力,才好行事。放出风声,只大唐风水养人,大唐的女最是好生养,波冲定会把重心放在她们身上。” 皮逻阁似笑非笑的看着铎月娘,“还有一个呢?” 铎月娘白了他一眼,“早知道三郎惦记着她,那时便该把她留下。” 皮逻阁不由尴尬,他没这想法,如此问不过是想问问铎月娘接下来的打算而已,不想被铎月娘误会,刚想解释,却见她掩口闷笑,不由失笑,“我会想办法让波冲见到这最后一个美人。” 铎月娘嗯了一声,“也不急,得了机会随便提一句就够了。波冲从来都是最喜爱美人的,特别是最能生养的大美人。”铎月娘掩口轻笑,“一个是诏主,一个是豪酋,他们俩掐起架来,肯定很精彩!” 皮逻阁笑了,“波冲无,只有彩凰一个女儿,所以当年一直不同意彩凰嫁到蒙舍来,如今年纪渐长,心里着急的很。” 铎月娘哦了一声,“难怪如此娇惯着她,只可惜把她的性养的太傲娇了些。” 皮逻阁点头,“是啊,他只知道宠着这个唯一的女儿,却不知道彩凰用在你身上的伎俩究竟用了多少次在他的妾室身上,波冲无并不是偶然。” 铎月娘深感意外,没想到彩凰的双手早不干净。皮逻阁思索了一会,“如此我要好好考虑下一步了。” 铎月娘点头,“也不用考虑太多,只要让她们闹起来即可,只有闹起来了,我们才有戏看。” 两个月后,铎月娘开始了孕吐,这次的孩很是顽皮,把铎月娘折腾得话的力气都没有。 皮逻阁每日忙完公事便陪在她身边,给予了她许许多多的温暖,铎月娘知道她心里的天平又一点点的倾向他。他犹不放心铎月娘的安全,把阿佑拨给了她使唤。是使唤,应该是让他保护铎月娘吧,对于这事铎月娘是举双手赞成,虽然阿佑清冷些,到底一起在灵宝山呆过,对于他的能力,铎月娘还是相信的。 波冲得了美人喜不自禁,再没空理会蒙舍。彩凰那边与越析完全断了联系,每日里除了叫骂,到底再折腾不出新花样来,嫣然打探回消息,彩凰的脚有些奇怪,那日铎月娘只伤了她的右脚,可她如今却是两只脚都伤着了,竟是完全站不起来了,只能每日呆在自己的院里,不是砸东西就是打人,她院里的丫头仆妇都躲着她。 铎月娘心理疑惑,不知是谁又做了手脚,可惜自己打人在先,这黑锅不背也得背了,当下笑笑,也不以为意。 新年如往常一样的热闹,铎月娘娘家新丧,心里烦闷,又加上腹渐显,所以不经常出门,偶尔皮逻阁带着她,才出去走走,每日也只在院里活动一下。过了头三个月,她呕吐的症状渐好,人也慢慢精神了起来。 一直在蒙嶲帮忙理事的大郎皮逻晟夫妇携手归来,由于皮逻晟在蒙嶲表现很出色,虽然庶的身份仍不受盛逻皮待见,但对他的态度到是转变了不少。 正月十五上元节,皮逻阁携铎月娘出门游玩。彼时铎月娘的肚已经六个多月,他便陪着铎月娘在河边慢慢的走着。 皮逻阁想起往事问了一句,“月娘可还记得前年你初嫁,我们在月老庙前许的愿望?” 铎月娘自然记得,那年她只身来到了蒙舍,人生地不熟,张氏处处刁难,绿桃和嫣然受辱,她被禁足,一件接着一件,竟没半件好事。如今也不便与他翻旧账,只能轻声道:“执之手,与偕老!”往事历历在目,人依然是当时的那人,只如今铎月娘的心境却变了不少。以前天真的以为,进退有度,明哲保身便好。可她疏忽了人性,当你被别人惦记的时候,她们是不会理会你的感情意愿的,她们只会由着她们的性,把你当成她们的假想敌,不给你一丝威胁到她们的机会。 若时间可以从来一次,铎月娘定不会那么天真,会把那些早把她当成假想敌的人,一个个干掉,不给她们害自己的机会,只有自己好好活着,她的家人才不会有那么多的放不下。 皮逻阁笑了,“今年再许一次,只不知道写些什么好!”想了想,又道:“那时你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我觉得很是不错,你意下如何?”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产子 铎月娘微微一笑,“也好!”她犹记得那年,她一时感动,曾回握他的手,告诉他,既已执手,此生不负,不料,短短两年,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也不知是谁先负了谁。铎月娘只知道,自己难得释放的感情信号终被掩埋。 皮逻阁取了纸笔过来,饱蘸了墨汁,短短八个字,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写好后仔细吹了吹,然后笑道:“你在此处等我,我把它挂到最高的枝桠上,然后去看那些姑娘伙打歌。” 铎月娘微笑着点头,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皮逻阁回来。铎月娘很疑惑,仔细寻了一圈,才发现他站在离铎月娘不远的地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一对佳偶。铎月娘仔细打量了一下,才认出是大哥皮逻晟和大嫂原媛。 他二人没注意到皮逻阁,一路自顾的着话,慢慢的往前走。偶尔风起,吹乱媛氏的发丝,皮逻晟便噙着温柔的笑意,伸手把那发丝拔到她耳后,两人便相视一笑,脉脉含情,多少千言万语的情意都融化在这一刻里。 铎月娘刚想唤皮逻阁,不曾想他也跟着他们慢慢的走去。铎月娘急忙跟上,脚下却踩到了什么,捡起一看,竟是刚才皮逻阁写下的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八字,不由微微叹息一声,把薄木片收好。眼见皮逻阁走远,铎月娘只好随他而去,一路跟在他们后面。 皮逻晟和原氏只是随意的游玩着,时而皮逻晟会在原氏耳边低语几句,便会引得原氏掩口而笑,脸颊飞红。到也是一对佳偶璧人。 皮逻阁一直慢慢的跟着,仿佛忘记了铎月娘还在等他。铎月娘心里有着些微醋意,也不出声,只一路慢慢的跟着。错点鸳鸯的戏码她不是没听过,宫斗剧里最常见的剧情便是这样,生在乱世部落,虽然不如生在皇家规矩多,到底婚姻还是父母之命,端看各大势力如何联盟,哪里由得自己做主。 自己的姻缘当年总觉得是错的,如今想来,蒙舍在逐渐坐大,势力范围已经扩张到了银生、永昌一带,三浪偏安一隅,与蒙舍结盟,到也一时稳住了混乱的时局。施琅诏的长嫡女多与大研结下姻亲,邆赕经李知古之祸,儿女大多遭遇不幸,只得了皮罗邆一个安稳,玉娘又属意益西,唯剩自己一人,也唯有自己还可以与蒙舍亲上加亲,均衡各方势力。 皮逻晟夫妇他们一路慢慢的走出了很远,直至人烟稀疏的地方才坐上马车离去。皮逻阁便在转角处沉默的站着,铎月娘挺着肚,跟得甚是辛苦,也只是自嘲的笑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良人,又何必伤怀。 良久,皮逻阁才忽的转身回来,见到铎月娘,他愣了一下,淡笑着道:“临时想起点事,竟把你忘记了,正想去寻你。” 铎月娘微笑这摇头,“不用寻我,我一直都在,只要三郎回头便能看见。” 皮逻阁微微愣了一下,柔声:“下次不会了,我定会记得你的。” 铎月娘淡淡一笑,“不妨事,我能找到回家的路,记得不记得都不重要,若那天三郎回头不见我,便也不用再寻了!” 皮逻阁牵起铎月娘的手,夜里风凉,她的手有些冰凉,“一直没问过你,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铎月娘歪着头想了一下,“也没想要什么样的,当年未嫁,觉得琴棋书画诗酒花很是不错,如今想来,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比较实在。人生短短几十年,把握该把握的,放弃徒劳的,未尝不是幸福。” 皮逻阁笑了,“是我愚钝了,依月娘的聪慧,我们共享这大好河山,也是可以的。” “大好河山?”铎月娘笑着摇头,“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享用不了那么多,于我而言,一亩三分薄地足矣。” 夜里,铎月娘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夜翻覆。朦胧里,只听得皮逻阁呓语几句,好像喊着阿媛。阿媛?铎月娘在记忆里搜索片刻,最后也只翻出一个原媛来,竟然是皮逻晟的妻,皮逻阁的大嫂。听得他这声亲昵,心里不由凉了几分。把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又心的打包,收藏好,同时又暗暗的鄙视自己,早知道的,何必烦恼,不过同床异梦四个字而已。 多少年后,铎月娘仍记得她挺着肚默默的跟了几条街的事的,那时她也曾为他感叹造化弄人。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谁曾想,就这一声阿媛,让铎月娘一无所有。 她虽然生在首领的家里,但时罗铎对他们的溺爱,让她很清楚民间的事,比如:他们口中的祖父在民间的称呼是阿老,祖母则是阿奶,还有母亲是阿嫫,对姐弟的称呼也比较亲昵,直接就是阿姐、阿哥、阿弟。名字只有一个字的大多都加了个阿字。原媛、阿媛,铎月娘苦笑,好想自己能糊涂一回。 这几天,铎月娘很不对劲,总觉得心烦意乱,勉强做了会针线,就被针扎了几次手,渴了,要喝口茶,又觉得那茶水烫得她心慌,索性手一翻,砸了茶杯。 嫣然急忙跑了进来,“主怎么了,可有烫到手?” 铎月娘气不打一处来,不由怒骂,“你这丫头也惯会偷懒了,也不知道茶水我向来不喜欢太烫吗,怎么弄了这么烫的茶水来给我?你做事是越发的不上心了。” 嫣然唇角蠕动了几下,终究忍着眼泪,没半字。 绿桃捧着腌制好的话梅走了进来,看了嫣然一眼,笑道:“这死丫头可是偷懒去了,姑娘莫要动气,担心身,快吃颗话梅止止渴。”着看向嫣然,“姑娘茶水洒了,给姑娘再换一杯去。” “唉!”嫣然低低应了一声,捡起银杯走了出去。 绿桃看着委屈的嫣然,叹了口气,把话梅放下,这才了一句,“姑娘着急上火,怎么也学会拿丫头出气了,嫣然本没做错什么,姑娘心里烦恼,也不该把气出在丫头头上,丫头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这可是姑娘自己的。” 铎月娘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脾气大了些,到底没好意反驳,手指无意识的在绣线上划动,只觉得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就不能好好的落回原处。 绿桃知道她的心事,轻轻一笑,低声在她耳边了一句,“姑娘放心,波冲有美人伺候,已经有许多时候不理正事了,今年的观音市,波冲没去。” 咚的一下,铎月娘悬了多天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原来她一直在为那几个人担心,她在这世间的牵挂本来就少,难得有那几个人,自然他们的一切也牵动着她。 也幸得绿桃机敏,看出了铎月娘的不对劲,早早派了人去打探,这才知道了这些。 铎月娘得了这消息,这才觉得狂燥的心,终于又有规律的重新跳动起来。 大唐开元八年星魂节,皮罗邆携妻阿慈回来祭祖,祭祖完毕,阿慈不慎染病在身,病得下不了床,皮罗邆只得滞留了下来,陪着阿慈在落幽阁暂居。 七月十五,中元节刚过,铎月娘就开始了阵痛,绿桃和嫣然吓得手足无措,张氏不待见铎月娘,根本没有准备稳婆。皮逻阁又被盛逻皮指派,去土主庙祭祀先祖未归。 嫣然绕过张氏的眼线,终于把消息递到了落幽阁。皮罗邆得知消息,急忙奔出府去找了稳婆来,得益于铎月娘心态平和,又经常走动。她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了一个下午,在痛到极致后,终于平安诞下一个男孩。 可她不知道,那一天,皮罗邆挺直着腰背,身边是他的铁弓,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立在产房外,听着铎月娘一声声痛呼,整个人的精神都崩到了极致,终于听到了第一声孩的啼哭,他松了一口气,听稳婆是个儿的时候,他也高兴了半天,心的抱着孩,看着那皱巴巴的孩,不由皱了皱眉头,低喃了一句,“你娘亲那么美,如何生了你这个丑样?” 听得几个稳婆都心的掩口偷笑,她们怕极了这个不苟言笑的郎君,可如今看到他抱孩的笨拙模样又忍不住偷笑,有胆大的,开口接了一句,“郎君笑呢,那家的孩刚出生,不都是这个样,长开了就漂亮了。都不嫌母丑,郎君到嫌弃自己的孩了。” 几句话得皮罗邆脸上一红,有心想辩解自己是孩的舅舅,不是父亲,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摸出一把金锁来,心的放在了孩的身边,第二天便早早带着阿慈回了邆赕。 张氏听得皮罗邆半夜奔出府门请稳婆的事,不由冷哼一声,“就她精贵,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哪个女人不生孩,她好歹还能在床上生,多少贫苦百姓家里的女人不都是在草垫上生的孩。” 一旁伺候的王麼麽听了,眉头皱了一下,陪着心道:“夫人的是,也因着这个,所以家里有人仙游了,才有了在灵堂上跪草垫,披麻戴孝的习俗,为的就是要让后人别忘了先人的养育之恩。可到底是邆赕的少主去请的稳婆,奴婢们哪里敢拦着他,如今母平安,也算是给浪穹有了交代。”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东风 张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是不待见庶女,可架不住铎月娘背后有个浪穹,还有个时时帮衬着的邆赕,也只得压下了心底的不悦。 皮逻阁归来,听铎月娘生了的消息很高兴,给孩取名阁罗凤。铎月娘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阁罗凤不就是后世记载的第五代王吗。她宁愿她的孩儿只是个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日,夫妻间没有算计,平淡相守,一生和乐。 只有绿桃一直在心里为皮罗邆报不平,那天她可是看得真切,皮罗邆只有一句话,“她活,你们活,她若不得安好,我定要了你们全家的性命为她陪葬。”把几个稳婆吓得战战兢兢,半点不敢马虎。也只有绿桃知道,他紧绷着神经在产房外站了许久,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吓得除了帮忙接生的,别的人都只能躲在院门外听情况;当他听到孩第一声啼哭后,紧绷的表情才瞬间放松下来。当他心的接过那孩看了一眼后,绿桃分明看到有什么晶亮的东西从他眼眶滑落。他是如此在乎自家姑娘,可惜该在乎自家姑娘的那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让府里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就是他们的四姑娘,那个庶出的阿慈,都病得下不了床,却在铎月娘刚生完孩后,她的病立马好了。第二天,随着皮罗邆早早出发回了邆赕。 孩满月后,铎月娘抱着他经常在廊下晒晒太阳,阿佑走过来看着孩,半晌了句,“可惜了!” 铎月娘问道:“什么可惜了?” 他不理铎月娘,自顾的道:“原来如此!” 铎月娘被他没头没脑的话的莫名其妙,也不理他,他突然又冒出一句,“我的衣服破了,让嫣然给我做一身吧!” 铎月娘被他没头没脑的几句话逗得郁闷,索性头也不抬,丢了一句,“你自己与她去,她做不做我不管,你的事,我更懒得管。” 阿佑显然有点生气,低低骂了一句,“蠢女人!” 铎月娘抬头起疑惑的看他,他则是扬着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他目光的焦距在哪里,只有一丝可以的潮红慢慢爬上他的脸庞。铎月娘寻思他应该是在闹别扭吧,比起寡言和傲娇,他和皮罗邆绝对有一拼。想到皮罗邆,心里又是一阵柔软,不由叹了口气,道:“我与她便是,做不做那是她的事。” 阿佑唇角微扬了一下,“白国有蛇女的传,蠢女人,空了可以打听一下。”没头没脑的留下这么一句,阿佑转身离去。 铎月娘哄着阁罗凤,那的孩儿触动着她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如今自己当了娘亲,终于理解了那年一声‘阿爹’,时罗铎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原来这就是亲情的感觉。当下也不把阿佑的话放在心上,寻了个机会,随便提了下,阿佑想要新衣的事。嫣然到是个心善的,听铎月娘一,便点头应下,“去年我们在灵宝山只给他做了一身,见他一直穿着,估计没有换洗的衣服吧!奴婢今年给他多裁两身,好让他有个替换的。” 绿桃打趣道:“衣服都裁了,也不差那一双鞋袜,你就好人做到底,到底给他备齐了,省得他费心来求。”着嗤嗤笑了起来。 嫣然也不气恼,实诚的道:“姐姐的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今年给郎君裁衣,还剩了些角料,做袜,再好不过了。” 铎月娘看她们玩笑,心情很是愉悦。如此,也不错。每日里只专心照看着凤儿,甚少关心窗外的事,她知道现在只欠一场东风了。只要东风一起,便是那人殒命之时。 一眨眼,凤儿已满百日。铎罗望和皮罗邆,还有玉娘都送来了远方的牵挂和礼物。皮逻阁对铎月娘道:“越析来使,波冲要你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如此便可既往不咎。” 铎月娘冷笑一声,“既往不咎,我还没找他算账,他到会占我的便宜。” 皮逻阁道:“波冲想来蛮横不讲道理,你若不想去,我再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在送些礼物过去,对他也算有了交代。” 铎月娘听出他话语里的含义,莫非波冲想寻她的晦气很久了,便轻笑一声,“去,我亲自前去,我正瞌睡呢,他便给我送枕头来,怎能拒绝他的好意。” 皮逻阁握着铎月娘的手,“也好,我陪你一起去,放心。” 铎月娘点了点头,三日后,铎月娘留了嫣然与阿佑照看凤儿,只带了绿桃同去。她们走的不急,一路慢慢的游玩过去,所幸路程不远,只走了四天。到了越析境内,铎月娘脱了罩衣,负了荆棘在背。皮逻阁抿紧了唇,沉默不语。越析的使者却是奇怪,都忙问道:“月娘这是作甚?” 铎月娘淡淡道:“古有廉颇负荆请罪,铎月娘今日效仿之,望能得越析诏宽恕。” 越析的使者在蒙舍得了她们的好处,试着劝铎月娘不必如此,到了越析府邸再请罪不迟。铎月娘执意不肯,坚持要步行到越析府。皮逻阁便扶着铎月娘一路走去,如此又行走了一日。当她们到达的时候,波冲早已等的不耐烦,刚想发脾气,使者急忙上去把路上的事添油加醋的了一堆,把铎月娘执意请罪的细节得惊天地泣鬼神。波冲再看看铎月娘和皮逻阁的狼狈模样,怒火顿时消了大半,想到自己如今还没有儿,或许以后还要皮逻阁来承爵,也不好把事情闹得太过,只好摆手道:“你女娃有诚意,我便饶了你这回。” 铎月娘直接跪伏在地,平静的道:“月娘昔年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诏主责罚。” 皮逻阁也跪在铎月娘旁边无比诚恳的道:“三郎没有照顾好彩凰,请岳父责罚。” 看他们两人诚心的请求责罚,波冲寻思,只要皮逻阁成了他倒插门的女婿,铎月娘逃不掉,到那时捏圆搓扁不都看自己高兴吗。也不必急在一时,所以哈哈笑道:“算了,过了的事不提了,府里准备了夜宴,再不进门,黄花菜都凉了。” 铎月娘与皮逻阁对视一眼,跟了进去,波冲早已让人设宴。九个美人便围绕着他,他也乐在其中,笑道:“你们俩有心,这几个美人真不错。”着手还不规矩的在一个美人的纤腰上掐了一把,惹得那美人娇笑连连。 皮逻阁含着清浅的笑意,恭敬的道:“岳父喜欢便好!” 波冲便指着自己的瞎眼道:“那个邆赕的也不错,箭法厉害,人也神勇!老这只眼睛折在他手里,不冤。” 铎月娘恭敬的点头道:“五哥年少气盛,我已经过他了,况且越析兵多,地广,粮足,他定不敢再寻诏主的晦气了。” 波冲听得铎月娘如此上道,心里不由暗自得意,高兴的点头道:“如此,你让邆赕把卖给我们的豆价格再压一成,我与那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铎月娘笑道:“感谢诏主大人大量,此事容我回去与五哥书信一封个仔细!”着举起酒杯,“请诏主喝了铎月娘的这杯请罪酒。”却是不做正面答应,含糊着了一句,把话题茬了开去。 波冲有美人伺候在旁,心里正高兴,也没注意这细节,就着一位美人手里的翡翠莲叶杯喝了一口酒,美滋滋的道:“听二郎在大唐做买卖?” 皮逻阁恭敬的回答,“是,美人都是托了二哥的福才寻到的。” 波冲便笑眯眯斜睨着身边的另一个美人,大手忍不住在她的手臂上拂过,美人风情万种的瞪了他一眼,在他耳边低声了句什么,惹得波冲心情大悦,哈哈大笑道:“大唐还真是出美人的地方。” 铎月娘柔柔的笑道:“可不是,我看着这几位美人都是出挑的,本想给三郎留一个,到底还是诏主福气好,三郎想着美人配英雄,这些美人也只有诏主才能驾驭了,”道这里她微微一顿,状似无意的轻轻一叹,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终于成功的吸引了波冲的注意,这才继续道:“可惜了,最美的那个美人却没福气留在诏主身边伺候。” 波冲一愣,沉下脸来,打量了身边的几个美人一眼,有些疑惑,“此话怎讲。”与先前的平和不同,此时微带了几分怒意。 铎月娘欲言又止,做出惊慌的模样。皮逻阁急忙举起酒杯道:“三郎敬岳父,祝岳父虎虎生威,龙马精神。” 波冲却是不理会皮逻阁,目光狠戾的注视着铎月娘,手慢慢抬起,食指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随着他的目光把铎月娘直直穿透,“你。” 铎月娘更是惊慌失措,把头压得更低些,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便有一个娇媚的声音笑道:“哎呀!还有什么好的,不过是最美的那位姐姐被张豪酋得了去罢了。”随即娇滴滴的道:“诏主可是嫌我们姐妹伺候的不好?”话间媚眼如丝,眼波流转,似怨似嗔,好不委屈。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波冲的谋略 波冲独眼在几个美人的身上扫过,“最美的那个?”全然不理会身边的美人,目光不善的盯着皮逻阁,“还有最美的那个?这就是你的诚意?” 皮逻阁适时尴尬的一笑,“婿得知张寻求与岳父私交甚好,便求他帮婿在岳父面前美言几句。不想他找婿索要好处,彼时十位美人刚送到蒙舍,正巧被他撞见,把最美的一位挑走了。婿有求于人,也不好什么?”完,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婿已经给二哥去信了,求二哥在大唐多多留意,一定要挑个天下最美的美人来孝敬岳父。” 皮逻阁好不容易解释了一通,努力缓和波冲的怒意,不想又惹来一阵娇笑,“三郎真会笑,那位姐姐的美貌已是万里挑一了,想要最美的,恐怕只能到大唐皇帝的皇宫里去寻了。”着几个美人又掩了口嗤嗤的笑做一团,笑得东倒西歪,一时风情万种。 另几人也附和道:“就是,想我们几姐妹也是出挑了,二郎帮我们赎身时,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只六妹妹一人,便让二郎给她们楼里的姐妹每人裁一身衣裳,还是量体裁衣,单独订做的那种,要知道二郎的衣服,那一身不是从量体,到设计,最后的裁剪,连上面的装饰物件都是费了心思琢磨的,多少富贵人家的夫人姑娘捧了大把的银也不一定能排上号,一身衣裳卖个几百上千两银也是平常。” 话道这里,傻也听出味道来了,她们已是最出挑的,身价不菲,更好的只怕难寻。 波冲当下怒极,大手一挥,打翻了桌上的酒杯,冷哼一声,“他算什么东西,敢和老抢女人。”众美人见状,都吓了一跳,再没人敢出声。 皮逻阁急忙作揖赔罪,“岳父息怒,婿当时有阻拦了,只是实在拦他不住,是婿没用。” 波冲用他的独眼盯着铎月娘他们瞧了一会,眼珠一转,嘿嘿一笑,“你们俩个娃娃没安好心。” 铎月娘一惊,莫非美人计被他识破了,可看波冲的目光闪动,明显只是怀疑,当下不动声色,表情平静,谦恭的道:“二哥已经在大唐物色新的美人,只要寻到更好的,一定尽快给诏主送来,况且,这九位姐姐,各有风情,也很是不错,诏主用着可还满意?” 波冲不置可否,冷哼一声,目光在身边的美人一一扫过,几位美人,或娇或嗔,或怨或媚,一圈转下来,心神又给勾走了大半。良久才吐出一句,“鸡山风景不错,三郎无事可以去游玩一番,也带你这媳妇开开眼。” 铎月娘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心道波冲定是想要验证刚才所十美人之事,不弄清楚定是不愿让他们轻易离开,想到最美的那个的确是送了张寻求,心里也不着急了,当下点头,“素闻鸡山有四观八景的美誉,如今难得到此间,肯定不能错过,自然要去看看的。” 波冲不由多看了铎月娘一眼,“你这娃竟然也知道这个,你到是哪四观,哪八景!” 铎月娘点头一一道:“四观为:东观日出,南观祥云,西望苍山叶榆,北眺大研玉龙雪山。八景则是:天柱佛光、华首晴雷、苍山积雪、叶榆回岚、飞瀑穿云、万壑松涛。悬岩夕照、塔院秋月。”铎月娘慢慢着,“此外,我还知道,鸡山有一鸟、二茶、三龙、五杉、六珍、七兽。” 波冲不由更是来了兴致,哈哈笑道:“娃娃会话,你如此一,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被你全了,我到是好奇,还有个什么一二三,竟是我不知道的,到是要听你仔细道道了。” 皮逻阁亦是来了兴趣,也补了一句,“以前登山,只觉鸡山雄秀,为佛家圣地,竟不知还有这许多道理在里边,月娘也与我。” 铎月娘浅浅一笑,“一鸟为念佛鸟,又名迦叶鸟。据传佛祖释迦牟尼飞来灵山时,身边带着一只大如鹦鹉,羽披灰色的鸟。念佛鸟产于山顶,金鼎寺、华首门一带,鸣声宛转悠扬,数量极少。每当天气晴朗的早晨,可以听到‘弥陀佛、弥陀佛……’的叫声,据遇上的人都能心想事成。” 皮逻阁不由拍手惊叹,“竟有如此奇鸟,我们既然来到这里,不去鸡山撞个好运,岂不枉然。” 波冲面色有些阴冷,沉吟着了一句,“此鸟,我也曾有耳闻,竟不曾遇到过,你这娃儿哪里知道的这些。” 铎月娘自然不敢自己当导游的时候知道的,只能含蓄的笑笑,“以前经常跟了哥哥姐姐出门玩,听那些河赕贾客起过,觉得有趣便记下了。” 皮逻阁却是担心波冲怀疑他安了密探,当下为了铎月娘捏一把汗,不想她回答的坦然,只见波冲表情不变,阴冷的注视着铎月娘,心底焦急,唯恐波冲发难,急急问道:“二茶又是什么?” 铎月娘也不啰嗦,“二茶便是狮头,通片草茶花,都是山茶花中的极品。还有三龙为龙棕、龙竹、龙爪杜鹃;五杉是冷杉、油杉、柳杉、红豆杉、杉木;六珍有香笋、冷菌、板栗、岩参、香菌、银耳;七兽则是猴、岩羊、獐、豹、熊、野猪、鹿。实在是座了不起的宝山,聚集了如此多的珍奇宝贝。” 一大串完,波冲的面色有所缓和,鸡山植物繁茂,物产丰富为众人所知,难得铎月娘能把这些都归类了来,到了最后,直得波冲心花怒放,他没料到铎月娘对鸡山的评价是如此之高,心中不免得意,直接邀请他们二人第二天同游鸡山,语气果断,不容拒绝。 皮逻阁起些还为铎月娘捏了一把汗,倒得后来,只见铎月娘话调理清晰,只把鸡山的物产都归类来,虽然都是些平常的东西,经她一整理,听到耳里又有几分不同,只看波冲恢复了平和的常态,才放下心里,急忙点头应了一声,“蒙诏主盛情,阁不敢推辞。”难得波冲神态回复如常,皮逻阁不敢在与他套近乎,只好恭敬的尊称一声诏主。 波冲微微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什么,倒也没与皮逻阁过多计较。 第二天,铎月娘他们早早启程,带了随从护卫,往鸡山而去。爬了一天,好歹到得山顶,又在山上宿了一夜,只等日出。 晨光微晓,霞光洒遍天幕,铺天盖地的洒下一片橘红。铎月娘看着满眼的红霞,想到那年,在去云弄峰当祭品的路上,皮罗邆陪着她看日出,当时也是霞光万丈,染红了天幕,染红了那一汪湖水。 这里的朝阳不同别处缓缓升起,却是微微一跳又一跳,跳了三次,终于稳稳当当的挂在了天空,从容的洒下万丈光辉,把橘红的天幕撤去,灿烂的阳光映衬得大地都是耀眼夺目。 如此耽搁了两三日,波冲那边也有了结果,终是放了他们平安离去。他的部下逻轲有些不悦,“诏主怎能如此轻饶了他们,大唐有言,放虎归山,只怕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波冲眯着独眼,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区区一个浪穹我还不曾放在眼里,可如今邆赕也站在妮的背后,皮逻阁又对她上心,对付这丫头还得另想他法,却是不能再用那些直接的手段了,以前还真是大意了,白白搭上了一只眼睛,如今让他们拿点东西来赔,也是不错。”着话,手不由自主的抚上缺失的那只眼睛。 逻轲点头称是,其实不,他也知道,一个蒙舍便能轻易折了他们三千将士,若是逼的紧了,让蒙舍与三浪拧成了一股绳,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可惜逻轲不知道,波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张寻求府里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在波冲看来,蒙舍倒也不足为惧,据当年蒙俭邀各部落首领议事,共商征讨大唐的事宜。细奴逻不敢出兵征讨,硬生生受了蒙俭的胯下之辱,三公主也被他们好一阵奚落。至于三浪,拧在一起还能看,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真打起来,能否还能如现在一般齐心。散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实力终究不如自己。 如此一想,波冲又开始盘算着,应该找个什么由头,去见见那个大美人。微微思索了一番,亲自带了礼物去拜访张寻求,先是洋洋洒洒与张寻求拉了一通关系,把两人以前的关系翻了个彻底,表明自己无意与张寻求作对的决心。甚至还打算与张寻求合作,一举平了那些大部落,在夺了其余七诏的地盘,愿与寻求平分。见张寻求神色平淡,也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索性又邀请张寻求一起上山打猎。 张寻求有着先祖的庇佑,余威仍在,偏安一隅,一直相安无事。想当年与波冲也是至交好友,谁知人心不足,波冲竟然使诈,灌醉了自己,偷了印信,折了自己的波罗旗,让他的部族渡了金沙江,生生把自己的地盘抢了去,两人这才疏远了,这些年也没多少往来,如今波冲此举,让他不得不心应对。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阴害 波冲很是高兴,经常设宴邀请张寻求,席间每每都有各色美人作陪。张寻求来了兴致,也经常带了新得的美人一起赴宴。 一个月后,皮逻阁兴冲冲的来到铎月娘的院里,他道:“月娘,成了,闹起来了。” 铎月娘给他沏好茶水茶水,“三郎慢慢。” 皮逻阁笑道:“你所料不错,刚得到消息,昨天波冲趁寻求外出,带人闯了他的府邸,强行掠走了那人,做了自己的第十房妾。” 铎月娘唇角微勾,淡淡笑道:“他估计都记不清是第几房妾了吧。” 皮逻阁哈哈一笑,“可不是!每年都在换美人,这些没他换过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随即道:“张寻求不服气,上门闹了一场,最后被打了出去。”皮逻阁的很是得意,“这波冲每每看他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没想到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先是暗地里偷看了那美人,然后假意与张寻求言和,还把从张寻求那里夺得的地盘归还了大半。寻求虽然也有自己的心思,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随着波冲狩猎了几次,波冲又在府邸设宴邀请寻求,寻求见波冲没有恶意,便带了美人前往,波冲一见,魂都被勾走了,如此宴请了几次,便与寻求商议换美人一事,打算用十个美人换一个,可他又舍不得我们送去的,只从奴隶里挑了几个出挑的,寻求如何肯答应。波冲见软的不行,索性带了人,强虏了那美人回去,顺带的把那些地盘又强占了回去。寻求气愤不过,可惜势力稍有不及,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铎月娘淡淡一笑,“有好戏看了,只是这火要烧得够大,戏才够精彩,三郎可想好怎么浇油?” 皮逻阁附在铎月娘耳边轻声了几句,铎月娘便掩口笑道:“你们男人的心思我可猜不透,只不知道他还有几分男人气概?丢了的东西是否想找回来,美人不过是个引而已。” 皮逻阁笑道:“没有男人气概我也要把他的男人气概激出来,他丢的东西的确多,美人和土地,还有曾经的财力。” 过得几天,张寻求上门来,一脸的不爽。皮逻阁只能好生接待着,安排了食宿。晚上便在新月楼设宴,带着铎月娘作陪。 张寻求仍是往日里慵懒的模样,斜斜的依靠在蒲团上,铎月娘如今仔细打量,才发现他的眉眼竟与张秀有几分相似。心里不由对张秀的动机有了些许的兴趣。张寻求酒兴上来,心里的怨怼也冒了出来,“想我张寻求,也算阅人无数,难得这美人入了我的眼,上了我的心,却又被人夺了去,真真恼人。” 铎月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绿桃却低笑一声,皮逻阁呵斥道:“贱婢无礼,还不滚出去。” 张寻求却借着酒兴开口阻拦道:“你这丫头着实无礼,今天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饶你。” 绿桃便笑道:“豪酋也是见多识广的,竟没听过家花不如野花香么,那可是娇滴滴的大美人一个,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夺得了人,可不一定能夺得了心。” 张寻求一愣,随即笑道:“丫头的话有点意思,继续!” 绿桃笑道:“贱婢鄙薄,恐污了尊耳!” 皮逻阁摇着手道:“我们也不过随意笑罢了,你到是听了什么市井间的闲话,不凡来听听,权当是给我们解解闷!” 绿桃便屈膝行了一礼,“那奴婢混几句,郎君莫怪。” 铎月娘点头,娇嗔一句,“是他们让你的,哪来那么多的怪罪,你且快。的好了,我帮你要打赏,的不好也不许怪罪。” 道打赏二字,张寻求眉头一蹙,不由想起那年观音市被铎月娘几首诗讹了许多金锭的事。不由又多看了铎月娘几眼,只觉得甚是眼熟,仿佛是故人。 铎月娘却是不懂张寻求的心思,只见皮逻阁点头,“这是自然,快些来听听。” 绿桃便点头道:“奴婢也是无意中听到的一些混账话而已,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又什么家花没有野花香,反正都是些混话,奴婢以后再不乱听了。”着却是红了脸。 张寻求借着酒兴在重复绿桃的话,沉吟了一会道:“这几句话听着到是有几分道理。”然后借着酒意放肆的打量着铎月娘,“这娘看着面善的很,是浪穹来的那位?” 皮逻阁微笑点头,“正是铎氏月娘,那年观音市求娶回来的平妻。” 张寻求没理会皮逻阁的话,只盯着铎月娘问道:“你这丫头,到合我的眼缘,不知你娘亲叫什么,你又是几月的生日。” 铎月娘见他还在纠结这个多年前问过的问题,一时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想到接下来的事还要借力于他,便道:“娘亲张秀,我的生辰,”铎月娘看了皮逻阁一眼,他没什么反应,只得道:“是甲辰年丁丑月。” 张寻求听到张秀二字的时候便微微愣了一下,又问了铎月娘的生辰,便沉吟着了一句,“怎么不是癸酉月。”他的声音很低,皮逻阁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却是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铎月娘只得举着酒杯给他们敬了杯酒,寻了个空只乏了,早早带了绿桃退了席,给皮逻阁留了个议事的空间。 三个月后,铎月娘抱了凤儿在池塘边看鱼,皮逻阁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低声道:“月娘,成了!” 铎月娘看他一眼,不答话。他便道:“张寻求不愿动粗,又不想吃了闷亏,索性暗地里与那女私会,不想那女却也是对张寻求动了真性情,两人便胡混在了一起,不甚被波冲撞破,两人便合力把波冲阴害了。” 此事早在铎月娘的预料之中,平静的问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皮逻阁道:“波冲无,他兄长的儿,于赠继承了他的爵位,毕竟不是自己的生父,许多人不服他。张寻求本是一方豪酋,也有自己的势力,趁乱又夺回了以前丢失的大部分地盘,如今两方实力相当,僵持之下,此事不了了之。不过局势混乱的很,时常有些冲突,估计也顾不上来寻我们的麻烦了。” 铎月娘暗暗的盘算了一番,觉得张寻求的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可有一个人却是让她记挂了许久,铎月娘看着天边棉花糖般绵软的白云,思绪飘远,是该收拾那个人了,当下轻轻吐出两个字,“彩凰?” 皮逻阁眸光一暗,他可以纵着彩凰耍横,但他不能由着她伤害自己的骨肉,若不是铎月娘当年气愤之下生生打折了她的腿,狠狠的挫了她的锐气,只怕如今他还是膝下无吧,想到这里,他淡淡了一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铎月娘冷哼一声,“为了我未曾出世的孩儿,为了我的阿爹,我要她生不如死!” 皮逻阁笑得温柔,眼里洒落一片深情,“何苦污了你的手,此事我来办,你放心!” 听得他的话,铎月娘抬起双手,在阳光下仔细的看着,她的手指修长,如水葱一般,细嫩柔白,很漂亮的一双手。铎月娘却总觉得上面有着洗不掉的血腥味,不由幽幽道:“三郎,我的手还干净吗?” 皮逻阁握住铎月娘的手,神色有些感伤,“月娘,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相信我,以后再不会了。” 铎月娘凄然,长叹一声,“我也不想如此,可是我真的好恨!杀父之仇,伤哥之恨,我算是得偿所愿了。可这心里空落落的,死去的人始终活不过来了,不知道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到底有何意义。”着眼眶微红,她不喜欢在皮逻阁面前落泪,落泪了便是示弱了,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不是什么好事。她努力的抬头看天,眨着眼睛,把那些软弱的东西逼了回去。 皮逻阁轻声安慰,“如今你大仇得报,以后开心过日便是,我定不让你再吃一分苦。” 铎月娘点点头,不置可否,她以前觉得皮逻阁应该就是她的依靠,如今看来,靠自己才是最真实的,一时只觉得什么都没有了意义。她心里虽还有着自己的疑惑,不过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查。 随着波冲的死,彩凰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一天夜里,皮逻阁带着铎月娘到了城外个一个宅,一个老仆佝偻着背把她们迎了进去,铎月娘进了院里一个偏僻的角落,老仆打开了一扇门,然后恭敬的守在门口。 皮罗阁把灯笼放到铎月娘手里,“进去吧,我相信见到她,你便能安心了。” 铎月娘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接过灯笼,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屋,里边的空气有些浑浊,有着不经常流通的憋闷,隐约夹杂着不清的臭味,药味,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或许可以是浓郁的药味掩盖不了血腥和腐烂的气息。铎月娘压下心底欲呕的感觉,静静的看着屋尽头的那张床榻,一个人形的东西静静的躺在哪里。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人棍 铎月娘慢慢上前,拿起火石,火石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动,火星冒起,点亮了桌上的烛火。一声嗤笑传来,“他们都不给我点灯的,我瞎了,什么都看不到,点了也是浪费。” 铎月娘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纵使想过千百种皮罗阁会对付她的办法,依然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强烈的冲击了一下。 彩凰的两颊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没有了以前光彩照人,夺人眼球的神采。更可怕的是,她的四肢皆被人砍去,只留了一个躯壳,行动困难,看到她的惨状,铎月娘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压抑了良久,勉强平静下来,冷冷的道:“感谢你当年留我一命,没有让我随我的孩一起离去,今天你是否也应该感谢我留你一命,把你做成人棍,就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着,铎月娘故意夸张的狂笑了两声,心底却是一片悲凉。如若那天,浪穹被毁,邆赕被灭,是否她的结局也会是这般。 彩凰沉默着,在铎月娘以为她不会话的时候,她才开口,“我恨你,我阿爹就我一个女儿,从把我捧在心窝上疼惜,可每次碰到你,我都讨不了好,在越析,谁见了我不是低贱到了尘埃里,你这样出身的庶女,还长得那么丑,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帮我提鞋都不配,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我一次次在你手里吃亏,凭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会颜面扫地,为什么后来还和我抢夫君。”着她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低喃了一句“为什么我弄不死你。” 铎月娘心里忍不住讥讽,到底对上彩凰如今的惨状,心里还是多了几分唏嘘:“那年在观音市,我不记恨你抢了我阿姐看中的珍珠项链,可我却很生气,你既然抢了我们看中的东西,为何还要当场砸了来羞辱我们,我五哥无辜却被你奚落,难道你不知道揭人不揭短吗?所以宴席上,我才回敬你。” 铎月娘顿了一下,“那年,我哥哥大婚,本是喜气的事,大家都高兴,你却偏来寻我的不痛快,你知道吗,碎石的事何止你一人想知道,可惜你只是好奇,别人却是想要学那碎石的本事,别人随便教唆你几句,你便上赶着出头了,被人当了枪使而不自知,真蠢。” 铎月娘骂了一句,“你的夫君,我本对他没什么兴趣,若不是你使手段来对付我,我如何能与他纠缠到一块,有口不清。那些便罢了,你几次三番为难我,我都不愿与你不计较,但是我却不能不计较你对我五哥的侮辱,他与你本就是不相交的平行线,有什么么你冲我来,别对付我的亲人。你不应该侮辱他,所以才有了密楛树之祸。”想起那年的祭密楛一事,铎月娘到底有些伤痛,那是她第一次算计人,不想却是害了一个来不及出世的生命,“虽然如此,我也没想过要把你怎么样,我原本想着凭借波冲对你的溺爱,波冲随便句话,你都不会有事的,不想你性是如此的倔强,害你失了腹中的孩,我很抱歉。所以你害我产,我也没打算追究,只是远远的搬到了灵宝山。我并是不是怕你,我只是不想与人为恶,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可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还害得我五哥受了重伤,所以我不得不与你好好清算这笔账。” 一口气了太多,铎月娘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仔细想一下,你那次为难我,我都不过是让你们损失些身外物而已,从不曾真正对你动手,可你为何一次又一次的逼我,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我的亲人,对我的亲人下毒手,是你,让我对你的恨永远回不了头。是你,让我不得不费了些心思来思考我们的出路,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是你的报应。” 彩凰嘴巴又努力的张张合合,终于艰难的挤出一句,“原媛,你是庶女,身份低贱,不配为三郎生下长嫡孙。观音市上,我本不想起那事,是原媛身边的一个丫头先提起的,我一时得意便多了几句,我没想过会闹那么大。”这些话算是彩凰变相的道歉吗?她一直都是骄傲的,何时如此低声下气过,看来此次的折磨真的让她转了性。 “呵呵,”铎月娘忍不住笑了,“你没想过,可我阿爹终究是死了,可惜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你,其实害你的从来不是我,是你的蠢,一辈被人玩弄于手掌心而不自知。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难道你忘了我睚眦必报的性了么,我如何能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我五哥,还杀害了我父亲,你可知他于我,是最好的父亲,是我生命力最重要的人。” 彩凰嘴巴又张了张,终究没出一句话来,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怪自己当初太蠢,被那人几句话迷昏了头脑,她无声的呜咽着。 铎月娘证实了心里的猜想,转身往外走去,“好好活着吧,你骄傲了一世,总要为自己的任性妄为忏悔,为那些因你而死,因你而伤的人,还有你的父亲,好好忏悔。” 半晌无声,铎月娘走到门口,才听她粗哑的了一句,“若有来生,我不要做人了,做人好复杂,我只是单纯的欢喜他们而已,为什么?”一些不知名的液体从她黑洞洞的眼眶里滑落。“他他最是喜欢我的单纯无忧,喜欢我给他们带来的财富,可以让他在三兄弟里最是出挑,更喜欢我敢做敢担的个性。他什么我都信了,他想知道什么,我便不计后果的帮他去问,可出了事,他从不帮我,只有我父亲会帮我。我原本以为他是除了我父亲以外对对我最好的,可惜来砍我的手脚的人,也是他派来的。我原以为他能看到我对他的好,个个都以为我没脑。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在利用我,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也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如今我的愚蠢害死了我的父亲,也害苦了自己。若有来生,我只想做一头最蠢的猪,至少它们之间应该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这么多的算计,简简单单。” 铎月娘顿了一下,收回放在门把上的手,想了一下,这才慢慢道:“其实我从没想过要与你为敌,我只想寻一个清静地,安静的活着,不问过去,不想将来,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今天,你可以动我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你可以毁了我,或者杀了我,可你,不应该动我的亲人。” 彩凰终于低低了一声,“对不起,我只是嫉妒而已,我见不得他们只对你笑,我嫉妒他们都愿意陪着你,我只是想独占他一个而已。”她哽咽着,停顿了一下,“纵使我有千般错,如今也得到了报应。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我不要这么半死不活的捱着。我是越析的彩凰,最骄傲的彩凰,我只能高傲的活着,不能如此屈辱的活得不人不鬼,如今这样算什么。” 铎月娘叹了一口气,“好好活着吧,我心里的伤,总要看着你过得不好,才能少痛一些。” 从屋里出来,铎月娘恢复了平静。皮逻阁牵着她,与她十指相扣一路慢慢走着,他轻声道:“月娘,死生契阔,与成,执之手,与偕老!” 铎月娘道:“从此以后,我愿与夫君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除了波冲,伤了彩凰,铎月娘却没有觉得多开心,原以为报了仇,她能轻松一些,可每每想到彩凰的现状,以及八诏的势力分布,让她总是忍不住的打寒颤,总觉皮逻阁这一手棋,下的太狠毒了些。连自己的枕边人都可以利用,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时光荏苒,凤儿快两岁了,能走能跑的他,最是呆不住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彼时,铎月娘正带着阁罗凤在花园里喂鱼,花园那头,一个蓝衫少年正追着一个丫头跑,闹得不亦乐乎。 绿桃鄙夷的看了一眼,“是蒙嶲诏的少主原罗,原娘的亲弟弟,前几天欺负嫣然的就是他,还好我们嫣然机警,见躲不过,胡乱的喊了声媛主,吓到了他,这才得机,逃脱出来。” 铎月娘哦了一声,“原来是他。”面上不经泛起一抹冷笑,所有的人都逃不掉。不由低头对绿桃交代道:“你去找嫣然来,我有话问她。” 绿桃应了一声,对阁罗凤的乳娘道:“你们带了主回去吧,太阳大了,晒伤了可不好。” 乳娘笑着答道:“可不是,主也该午睡了。” 几个人退了下去,铎月娘正盘算着心里的事。皮逻阁高兴的走了过来,脸上泛着笑意,高兴的道:“二哥来信了,今年他又赚了许多银,还成了大唐的皇商,专为大唐后妃裁衣,收入颇丰。父亲组建的商队也成功的在茶马道上行走,我们的仓库丰盈了不少。”他笑着,忍不住握住铎月娘的手,“月娘都是你的主意好。” 正文 第五十章 一方独大 铎月娘笑道:“既然仓库丰盈了,那就减赋吧,鼓励农耕,吸引蒙巂的民来我们这里耕地,前三年就不用收赋税了。” 皮逻右手指慢慢的敲着石桌,低声道:“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银呢!” 铎月娘笑道:“是很大的一笔,但是如果民心所向,我们收复蒙巂不过是顺手的事而已,何须再浪费兵卒,养大一个人可要好些年呢。” 皮逻阁道:“前些日听夫讲学,夫大唐太宗皇帝过‘君为舟,民为水,君为轻,民为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想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铎月娘温婉的笑道:“三郎也开始做学问了,我只记得大哥过一句,民心所向,你便引申了这么多,绕得我头都晕了。” 皮逻阁笑道:“以前觉得自己能读懂书信公文就够了,遇到你才知道书本里学问大了,只能再学一些。”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天夫了一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记得月娘以前和我过楚霸王的故事,很是神勇,为何不能学?” 铎月娘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道:“楚汉相争,原本项羽有优势可以灭掉刘邦,但是却选择了分地而治,分天下而管,导致后来刘邦的发展,并最后将项羽逼到乌江自刎,含恨而死!” 皮逻阁抚掌而笑:“这个我却是知道的,有个典故叫鸿门宴。” 铎月娘点头,“还有一句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皮逻阁笑道:“对、对!还是月娘你懂的多,没进过书房,真是可惜了,铎罗望的学问肯定是一顶一的好,才能给你这么多的故事。” 铎月娘笑笑,“大哥和五哥都是顶好的。” 皮逻阁面上一僵,随即浮上一抹温和的笑意,把那些莫名的情绪都藏在了眼底,铎月娘心里想着自己的事,也不曾留意皮逻阁面色的变化。 两人闲聊了几句,皮逻阁便急着处理公事去了,铎月娘也没了闲逛的心思,便回了秋归院,嫣然早得了绿桃的吩咐,等候在一旁。 铎月娘看了看左右,索性进了屋,让绿桃在屋门口做针线,守好门户。嫣然见铎月娘如此神秘不由有些局促不安。铎月娘也不话,进了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让嫣然也一并坐了,斟酌了半天的用词,这才问道:“三郎与原媛?”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去才好,一时觉得有些为难。 嫣然却惊了一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忙看向门外,见屋门关得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铎月娘看到嫣然的反应,心里模糊的猜想有了方向,当即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想问问,你可知道。” 嫣然犹豫了半天,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当时府里知道此事的都没了踪迹,她也是从皮逻岚的口中略微知一二。 当时也是皮逻阁要迎娶铎月娘,皮逻岚心里不忿,多喝了几杯了几句醉话而已。如此又纠结了半天,才心的道:“此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二郎过几句醉话,三郎贪心,别人都不敢要的彩凰为了挣得越析的帮助,他娶了也就罢了,如今又把他唯一看上的姑娘抢走了,如此花心,只不知在石门关等他三天三夜的姑娘心还会不会痛。” “石门关?”铎月娘有些惊讶,那不是蒙嶲的地盘吗。 “是”嫣然点头,把声音又压低几分,“咱们府里大郎君的那位娘,心仪的人并非大郎君,只是后来出了差错,才嫁给大郎君,主没见到大郎君对她向来都是百依百顺吗,还不是有了这个由头。” “可我记得在我拜鞋那天,她曾帮我过话。”铎月娘有些迟疑。 嫣然笑了,“主产的时候,还是她第一个带人赶到,还请了大夫来,来主能康复,她功不可没。” 铎月娘越发疑惑了,既然如此,她没理由借彩凰的手害自己才是。只听嫣然道:“不过那位主的心思谁都猜不透,表面上看温婉柔静,与大郎也是夫妻恩爱,可三郎每次有事,她都帮衬着,给我们三郎卖好是经常的事。所以谁都猜不透她的心,只是如今都过了这么些年,那些儿女的情义,或许早就淡了吧。” 铎月娘手指慢慢摩挲着息魂,心里一片了然,原来如此。她微微一笑,“你且去吧,今日之事切勿提起。” 时间就是一捧流沙,流着流着便没了,推恩啖利的政策在蒙嶲取得了很好成效,蒙嶲的民心里只有蒙舍,他们的照原诏主已经没什么人提起。 原罗已经悄然长大,蒙舍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他,要什么给什么,还请了夫教他读书,只可惜夫来一个被他打跑一个,再没人敢教他。原媛了他几次,却没一点效果,只得连连叹息。如今更是闹得过火,但凡他闯的祸事,能压的压下了,不能压的,皮逻阁便出面帮他摆平了,如今的原罗,借阿斗的一句话,便是‘此间乐,不思蜀。’ 铎月娘这几天,经常带着凤儿到花园里喂鱼,凤儿每次都惊奇着睁大了玛瑙一般的眼珠,追着水里的鱼儿跑,见凤儿高兴,铎月娘带他出来的时间也更长些。 皮逻阁手拿着一串手串,高兴的走了过来,看到她正逗着凤儿寻开心,也是心情大好。当下也不避讳旁人,直接拉着铎月娘的手,把那手串戴到了铎月娘的手上。 铎月娘仔细打量了一下,是瑟瑟串成,颗颗色泽剔透,圆润饱满,犹如水滴,是难得的珍宝,比起当年自己送皮罗邆的那一串,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不由生了几分喜爱。 却听得有吵闹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池塘的对面,一个少年正和一个丫头拉拉扯扯。丫头被逼急了,一直在哀求,少年却不愿放过她,仍拉着她不放,把丫头都气哭了。 皮逻阁看了看,微皱着眉头,“母亲前些天一直在头疼,原罗已经大了,通了人事,祸害了府里不少丫头,我们该好好想想办法。” 铎月娘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他是蒙嶲的人,送他回去便是。”她可没忘记那天嫣然是哭着回来的。虽然没让原罗占了便宜去,到底是把丫头吓着了。 皮逻阁一愣,这原罗相当于质,送回去就失了对照原的压制,不由有些犹豫,“送他回去?” 铎月娘笑道:“照原眼睛不好使,哥哥嫂嫂帮忙了这些年,也该休息一下了。三郎不如送他回去,顺便帮他夺了诏主之位,有了他主事,大哥与大嫂也可以早日归来,我们阖家团圆。” 皮逻阁想了想,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蒙嶲的民现在十有八九民心已尽归我蒙舍了。月娘,你这算不算是,民心所向。” 铎月娘浅浅一笑,“自然算,只是不知要算在谁的头上,可莫要便宜了旁人。” 皮逻阁手指微动,叹息一句,“立嫡立长,名分上我没占到便宜,终究是为他们做嫁衣,白忙了一场。” 铎月娘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是狐狸,而她不过是稍微知道那么一点点历史而已,生于和平年代,受过高等教育,重生后又被时罗铎呵护长大的她如何斗得过狐狸。她只求安生立命,保住自己的命,为了邆赕,为了浪穹好好活着,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张秀会出那样的话,只有她活着,邆赕和浪穹才会好好的。 三天后,皮逻阁带人护送原罗回了蒙嶲。成功的帮助原罗夺得诏主之位。然而大郎皮逻晟却在混乱中被流箭所伤,不治身亡。盛逻皮大怒,罚皮逻阁在祠堂思过。 铎月娘没想到皮逻阁会如此大胆,可他终究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便每日里送饭之余皆在祠堂里陪跪。皮逻阁心里感动,对铎月娘更上心了几分。 半个月后,盛逻皮处理了皮逻晟的身后事,想着府里事物终需要人打理,虽然给皮逻岚去了书信,却迟迟不见回复,也是个悬念。 皮逻晟的未亡人原氏也极力为皮逻阁撇清,哀哀哭求,只当日时局混乱,是她没有照顾好皮逻晟,怨不得皮逻阁。如是再三,盛逻皮终于松了口,皮逻阁终于出了祠堂。盛逻皮经此一事,精神大不如前,只得选择性的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由皮逻阁打理。 皮逻晟身亡,皮逻岚从商,远走大唐,一时不能归来,皮逻阁成了盛逻皮唯一的接班人。他亦成了最后的赢家。张氏见皮逻阁得了好处,更是不待见铎月娘,虽然不似从前那般事事为难,到底也是冷了几分脸色,铎月娘索性也避开了张氏,虽见面三分情,到底不见也安静。 一年后,原罗的施政不得民心,又逢天灾,民众造反。原罗向蒙舍求助。皮逻阁带兵进驻蒙嶲,趁乱杀了原罗。几年的推恩啖利此时大现成效。蒙嶲的民早已归心蒙舍,因此蒙舍没费一兵一卒,顺利的接收了蒙嶲,自此蒙舍一方独大,势力在急速的扩张。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王节度 阁罗凤快三岁了,皮逻阁请了先生给他启蒙,铎月娘觉得论语太过深奥,私下里也偷教他学汉语,每日再随便教几句三字经。 凤儿聪慧,铎月娘教一遍,他便能记住,有了铎月娘的提点,夫的教学便容易了许多,逢人便夸阁罗凤聪慧。皮逻阁听了心里也是欢喜,更是对他爱若珍宝,每日闲暇了,都要考问一下他的功课,时而还亲自教导,可惜水平到底有限了些。 年底时,府里忽然就忙碌了起来,皮逻阁忧心忡忡的道:“大唐剑南西川节度使王昱,微服出游到此,要在府里打搅些日。父亲一直担心招待不周,与我商量了许多次,仍没个结果。” 铎月娘笑道:“如此我与凤儿在院里呆着,只能少出门,以免坏了诏主的大事。” 皮逻阁摇头失笑,“我是当心节度使不习惯我们这里的饮食,我们蒙舍素来与大唐交好,此次王节度愿意滞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唯恐招待不周,得罪了贵客。” 铎月娘笑笑,“三郎多虑了,拿出十二分的诚心便可,只要我们诚心相待,王节度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皮逻阁微微叹息,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铎月娘心思一动,轻声问了一句,“只不知这王节度是哪里人氏,平时喜好什么口味?” 皮逻阁想了想道:“是渝州人氏,听那边喜食麻辣,可惜府里的厨试了几日,依旧弄不出好口味的饭菜来。” 渝州?不就是重庆吗?铎月娘在心里盘算着,麻辣火锅、麻辣烫、鱼头火锅不都是前世我的最爱吗!想了想道:“要不,我去试试。” 皮逻阁忍不住摸了下铎月娘的额头,笑道:“圣人有云,君远庖厨,你虽是女,可到底也是养尊处优的,哪里能让你做这些粗活。”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别过身,“三郎少看不起人!” 皮逻阁哈哈笑着扳过铎月娘的身,“生气了?” 铎月娘冷哼一声,不理他。皮逻阁收了笑,正经的道:“你你的厨艺好,那自然是极好的,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万事有我,如何能让你操劳。”然后,在铎月娘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铎月娘只好把自己会一些简单的川菜的话咽回了肚里。皮逻阁歉意的对铎月娘:“王节度明天便到了,我要去迎接他,接下来还要到处走,估计忙不过来陪你了,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铎月娘点点头,露齿一笑,“你自忙去,我不是孩!” 皮逻阁呵呵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上次月娘做的蜜饯甚好,我都吃光了,月娘再赏我一些。”他温热的气息喷在铎月娘耳边,让她有些不自在,轻轻推开他一些。 “一会我让绿桃挑几个荷包装了,给你送去。” “如此,多谢月娘了。”着顺势在她脸颊偷亲了一下,在铎月娘脸红的如熟透的苹果中笑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王节度到了,被盛逻皮和皮逻阁用着最庄重的仪仗,一路大号号吹吹打打的迎进了府。只可惜听阿城,那个王节度似乎很不高兴的样。 铎月娘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人家本来就是微服出游,你着仪仗一弄,完全乱了人家的兴致,能高兴才怪。 “哎!”铎月娘无奈的叹息一声,把凤儿交给嫣然和乳母,嘱咐他们仔细带好,便带了绿桃朝着厨房走去。 铎月娘看着厨房里准备好的材料,挽起袖,指挥着下人们按她要求准备食材配菜,忙碌了半天,也只烧了三个菜,麻辣鸡丁,剁椒鱼头,水煮肉片。吩咐厨房里的丫头们把菜送了上去,然后与绿桃笑着,慢悠悠往秋归院走。 绿桃一路还嘀咕,“姑娘也忒气了些,奴婢也想尝尝姑娘的手艺。平日里只见你做些蜜饯什么的,跟了姑娘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姑娘下厨,可把奴婢稀罕死了。” 铎月娘笑道:“这有何难,以前不过是懒得动而已,等此间事了,我亲自给你弄火锅吃。” 绿桃便两眼发光的看铎月娘,“火锅是什么?”随即也不在追问,只一脸崇拜的看着铎月娘,“姑娘弄的东西肯定是最好吃的。” 铎月娘微微一笑,“其实没有最好吃的东西,只有饿的时候,吃的东西才是最香的。” 绿桃便笑道:“这个奴婢知道,都饥饿了吃什么东西都香,姑娘的也是这个道理吗?” 铎月娘点点头,刚想话,却听身后传来了管家赵安的声音,“月主请留步!” 铎月娘转过头,疑惑的看着管家。赵安来到铎月娘面前,恭敬的道:“诏主请月主去安岁阁,王节度想见见月主。” 铎月娘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那个漏了嘴?” 管家微笑着道:“王节度吃了月主做的菜大加赞赏,诏主便招了厨房里煮菜的伙夫来问,伙夫没敢贪功,了实话。” 铎月娘摇头失笑,“有什么敢不敢的,几个菜而已。你只去回了诏主,我一个内眷,不方便见外男即可!”完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她最烦见这些达官贵人,还是躲着清静些,如果不是为了帮皮逻阁,顺便巩固自己在蒙舍的地位,她也不打算进厨房。毕竟她可以不为自己考虑,却不能不帮阁罗凤考虑。 皮逻阁听了管家的回报,沉吟了一下,笑着对王昱道:“是内的手艺,她不喜见外人,我这就去把她叫出来。” 王昱摆了摆手,客气的道:“有劳少夫人亲自下厨,实在不敢当,既然她不喜见外人,不见也罢。只是昱这里还有一事,还要劳烦刺史帮帮我。” 盛逻皮大喜过望,急忙问道:“但凭王节度调遣,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王昱哈哈一笑,“刺史言重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是那年在灵宝山不幸被贼人窃走了银,幸得一位娘慷慨解囊相助,后来又借房与我,让我在观景楼看尽了一山如火如霞的樱花,赏了满山的清翠茶香,可惜不知道那位娘是谁,总想着能寻到她当面道声谢,才算是了了心事。如今我每年都往返灵宝山一趟,可惜人去楼空,一直寻不到她。” 皮逻阁听到灵宝山三个字,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又听到观景楼三字,不由多了些莫名的想法。灵宝山观景楼不就是月娘居住的院落吗,算算时间也刚好吻合。心里胡乱的猜测了一通,又不方便明,所以仔细的问了一句,“王节度身边可有寻她的信物,或者大概形容一下她的容貌,我也好派人去打听。” 王昱一直记挂着那年慷慨相助的人,也没注意主意皮逻阁的神态,直接道:“没有信物,当年本来想留个玉佩与她,被她拒绝了。回去后,我画了张她的画像,约摸有五成相似。”着,身后的下人急忙捧出一张画轴。 王昱接过画卷,心的打开,画中赫然是着了彝族服饰的铎月娘。皮逻阁心里很是不悦,盛逻皮也是黑了一张老脸。短短几个月,铎月娘便结交了这么有来头的人,还让人寻到了府上,要她们没私情,如何都不过去,难道要把铎月娘送出去,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皮逻阁低头交代了几句,一个下人躬身退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也捧了个画轴。 皮逻阁把画轴打开,笑道:“王节度请看看这画。”画上依然是铎月娘,如果铎月娘在此,肯定能认出那是皮逻邆的丹青。皮罗邆一年一幅的丹青从不曾食言过,到了蒙舍却被皮逻阁扣下,铎月娘不曾见过。 王昱看到画像,激动的道,“就是她,就是她,如今她身在何处?”由于太过激动,王昱竟是直接走到皮逻阁面前,拉住皮逻阁的袖追问,已经失礼却犹不自知。 皮逻阁笑了,“此人正是刚才亲自下厨的内人。” 王昱一听,心中大喜,急忙牵了皮逻阁的手往外走,嘴里急急道:“几番寻觅无踪迹,不想竟是躲在这深深大院里,三郎快些带我去向她道谢吧,此事搁我心里多年了。” 皮逻阁面色一沉,很快恢复平静,反携了王昱的手,风度翩翩的了一句:“王节度请随我来!” 铎月娘听到院外面传来男的笑声,心里很是奇怪,这是内院,外男很少能进来,循声望去,却是皮逻阁和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一时却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那男却是在见到铎月娘的那一刻,猛的停止了话,只一直盯着她看。铎月娘被他看的不自在,只好屈膝略行一礼。 皮逻阁急忙为二人引荐:“月娘,这位是王节度。”眼角却不自然的打量王昱和铎月娘的神色。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南诏 眼见铎月娘态度平和,心里的复杂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了些,又指着铎月娘对王昱道:“王节度,这是内人铎月娘。” 王昱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几番变化后正了正衣襟,对铎月娘一揖到底。铎月娘心里大骇,却听他朗声道:“感谢娘三年前赠银,帮昱解围,又借观景楼,让昱赏尽樱花。” 铎月娘瞬时想起了在灵宝山的事,记得是曾经给了个年轻人二十两银。又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当年王节度在观景楼住的可还习惯?” 王昱微微一笑,又作了一揖,“观景楼赏樱花实在不错,昱一直念念不忘,去年还曾去赏玩了几天,可惜娘不在,昱登不了观景楼赏不了樱花,实在遗憾。” 铎月娘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恕我眼拙,当年竟不知是王节度,失礼之处,还请王节度海涵。” 王昱笑道:“是昱生性散漫,喜爱四处游玩,又怕被声明所累,只以布衣在市井间行走,并不是有心要欺瞒娘。”他仿佛对铎月娘极有兴趣,一直缠着她话。 “哎!”铎月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多管什么闲事呀,这人真烦,还是守着自己的院和凤儿自在些。当下只好挂着疏离的微笑,也不答话,静静的陪在皮逻阁身边。 王昱饶有兴致的道:“昱后来寻了娘几次,想还了欠娘的银,可惜再没遇到娘!” 铎月娘只好低头淡淡的道:“区区事,王节度有心了。” 王昱心情仿佛很好,一直开心的笑着,继续道:“听娘来自越析,越析波冲是你父亲?” 铎月娘不想与他继续纠缠,她与皮逻阁的感情本就微妙,实在经不起他胡乱的猜疑,只得轻扯了一下皮逻阁。皮逻阁仿佛明白了铎月娘的心思,笑着道:“王节度,这是内人铎月娘,来自浪穹,越析的彩凰,自她父亲被阴害后,一病不起,没几个月便去了。”道最后却是语带哀伤。 王昱疑惑的看着皮逻阁,“去年我也去过越析,曾听承爵的于赠起,波冲是病故,怎么又成了阴害了?” 铎月娘心里一动,想起张秀对她的话,“我要张寻求尝尝笞杀之刑!”言犹在耳,铎月娘略一思索,便轻声的道:“听是豪酋张寻求与越析刺史波冲的妾有染,被波冲撞破,索性把人阴害了。可怜彩凰姐姐,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没几月也跟着去了。” 铎月娘着拿着手绢擦着眼角,神情感伤,仿佛在为彩凰痛惜一般。她不知道的是这几年张寻求一直在打探张秀的事,可惜张秀本来就很少在人前露面,时罗铎死后,她更是整天呆在佛前,不出院半步。张寻求上门求见,铎罗望以姨娘体弱,又是寡居,不宜见人为由搪塞了过去。可怜张寻求想尽办法也见不到张秀,更是无法确定铎月娘的身份。 王昱听着铎月娘的话,心思一转,问道:“娘心善,当年街头初遇便慷慨解囊相助,如今这寻求如此可恶,还惹得娘不快,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铎月娘不话,只沉默的站着。王昱便转了话题道:“昔日娘赠昱白银,借观景楼给昱赏樱花,今日又得娘亲自下厨,烹调佳肴盛情款待,昱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铎月娘心思一转,眼前一亮,正是个机会,不由轻声道:“王节度实在客气,如今妾有一桩心事,正想求王节度帮忙!” 王昱喜上眉梢,“娘请,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铎月娘斟酌着用词,轻声道:“彩凰姐姐辞世前念念不忘父仇,只拉着三郎的手,便是化作厉鬼也定要了那张寻求的性命,只叹那样会让张寻求死的太过痛快,解不了她心里的恨。如若有机会,定让他尝尝笞杀之刑,让他痛个彻底,自己便是死上百回千回,也心甘如怡。只可惜三郎那里就能把张寻求笞杀了,如今各诏势力错综复杂,也不是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的。一来二去,竟成了三郎的心病,月娘看了着实不忍,却又帮不上忙,真真遗憾。” 皮逻阁面色微怔,随即温柔的拍拍铎月娘的手背,柔声道:“月娘,你与彩凰姐妹情深,都过去了,你也莫要太伤心,起风了,回去添件衣服,当心一会头疼。” 铎月娘点头是,又屈膝行了一礼离开了堂屋。 王昱定定的望着铎月娘的背,心里有着难以掩饰的遗憾。他竟是来晚了么,若是他能早些认识她,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单薄的身形仿佛不胜秋风,就那么一步步慢慢消失在他视眼里,这才愣愣的道:“此事不难办,就当是昱还当年娘相助之情,定当全了娘的姐妹情深!”也不知此话是对着自己还是想与她知道,匆匆几句话,他们又错过了么。 皮逻阁笑道:“王节度勿怪,月娘就是这性,都不爱惜自己,每日只把别人的事记挂在心里。走,我们继续喝酒!”一边,一边引着王昱回了宴厅,继续喝酒赏着歌舞,王昱却是提不起兴致来。 而那边,铎月娘知道张秀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心里不由雀跃了几分,只回想当年张秀出此话时的狠厉,估计她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皮逻阁和盛逻皮便每日陪着王昱到处游玩,铎月娘不愿在露面,索性教了厨一些简单的川菜的做法,又炒了些底料,告诉厨可以直接取了煮菜,也可以炖了水盛在盆里,边涮边吃,荤素不拘。厨得了她的真传,一路上到也把王昱伺候的妥帖。一直在蒙舍耽搁了一个多月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让盛逻皮和皮逻阁又是辛苦又是高兴。 自从有了凤儿,铎月娘的日似乎欢快了许多,她不用在感叹时光流逝的太慢。凤儿自幼便聪明伶俐,异于常人。铎月娘时常看着他,想着是不是阿黑投的胎,这孩的聪慧超出了她的想象。三字经他早已背得大半,而且他似乎很喜欢这些,每日里无事总要缠着铎月娘问东问西,铎月娘便试着给他讲解三字经里的故事,而不是如开始时只教他念了 两个月后,大唐剑南西川节度使王昱巡察到了姚州,听了越析波冲被豪酋张寻求阴害之事,便召见张寻求。张寻求不去,便派兵拆了张府,押解着张寻求到了姚州。王节度数落了张寻求阴害波冲的罪状,罚了笞杀之刑!后上奏朝廷,越析波冲死后无继位,请求将越析的土地并入蒙舍诏。于赠心有不服,直接与大唐开战,终归敌不过大唐兵多将广,无奈只好举族北渡金沙江搬回了老家昆明城。自此蒙舍得了蒙巂与越析的土地,实力大增。八诏分庭抗礼的局面一下就变成了蒙舍一家独大,邆赕、浪穹和施琅三浪联手雄踞北边,石桥诏和石城诏夹在中间,河蛮也在勉力维系。因为蒙舍居于八诏的最南边,又被称为南诏,如今已经是几个部落里最大的一个,索性便弃了蒙舍二字,称为南诏。河蛮杨牟利为求安稳,亲自请求与南诏联姻。盛逻皮心里欢喜,应允了杨牟利的示好。如此,只有雄踞北边的邆赕、浪穹以及施琅三诏联手,才能勉强与南诏抗衡。 王昱的确送了份大礼给铎月娘,可惜铎月娘不喜欢他的大礼,这礼于她来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她的心沉了几分。得了王昱的助力,南诏一步步走上了强大的道路。铎月娘知道终有一天,邆赕和浪穹会成为南诏一统的阻力,他们终将会成为敌对的双方,然而铎月娘却无力阻止。因为王昱的关系,张氏待铎月娘到也亲厚了几分,不再处处刁难。铎月娘的日终于得以安静祥和,她却更是低调了起来,每日里只在秋归院养花种草。几年的时间下来,到也是满院花香,只除了每次梦魇的心惊。 五月里,凤儿刚满三岁,一封家书便加急送到铎月娘的手里,是大哥铎罗望的家书。他和皮罗邆一样,时鲜的蔬菜果定时送来,却是很少写信的。接到家书,铎月娘心里慌了一下。信里简短的几个字,“姨娘病危,挂念汝,盼归!” 皮逻阁抱歉的看着铎月娘,“月娘,我事物繁杂,实在抽不开身。”他与河蛮杨牟利的庶女杨秀莹的婚期就定在八月中秋后,虽然只是妾室,到底河蛮也是一方势力,盛逻皮也不敢大意,还是认真准备着。 铎月娘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苦涩,却也不能什么,只微笑道:“不妨事,我一个人回去便好!三郎放心。” 皮逻阁想了想,道:“石桥和石城不是很太平,让阿佑护送你回去,至少有他打点,路上通畅些,我也放心些!”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探病 铎月娘‘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是放心,其实于铎月娘来是保护,于皮逻阁来,或许就是监视了。铎月娘也不愿计较,身正不怕影斜,当下收拾东西,第二天便带了凤儿、绿桃、嫣然和阿佑轻装上路。 因为着急赶路,她们一路很少休息,两天的时间,便进了邆赕的势力范围。刚进大釐不久,阿佑便拉停了马车,戏谑的了一句:“你面真大,邆赕少主亲自来迎接你了。” 铎月娘心里大喜,掀起了车帘,便看到皮罗邆站在她们的马车前,淡淡的道:“月儿,下来!” 铎月娘喊了一声,“五哥!”便急忙跳下马车,惊得皮罗邆上前几步忙扶住了她。 “当娘的人了,做事还如此毛糙,都不担心些。”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到底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我收到了浪穹的来信,知道了姨娘的事,想着你会来的,便在此地等你,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铎月娘不好意思的笑笑,“五哥一直住在大釐吗?” 皮罗邆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意的了一句,“阿慈也在!”面色却有些不自然,只是铎月娘不曾留意。 铎月娘朝他身后看去,只见阿慈正含笑的看着她们,一脸温柔的走上前来,与铎月娘见礼,笑着道:“几年不见,妹妹还好?” 铎月娘看着阿慈凸显的腹,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到底还是为皮罗邆高兴,开心的拉起阿慈的手,笑问道:“都好,五嫂,几个月了?”着用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肚。 阿慈有些害羞的红着脸,轻声道:“五个多月了”。 铎月娘还想关怀几句,皮罗邆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们,抬头示意了一下前面的马车,“月儿,先上车边走边。” 铎月娘只得压下到了嘴边的话,抱着凤儿上了他们的马车。皮罗邆伸出手,道:“过来,五舅舅抱!” 凤儿不怕生,伸出手,奶声奶气的道:“五舅舅抱,抱!” 皮罗邆轻轻一笑,心情不由有些愉悦,“,有月儿的风采!” 阿慈脸上含着清浅的笑意,轻轻了一句,“这孩真勇敢,都不怕生!” 铎月娘淡笑着,“凤儿顽皮,都被我宠坏了。” 皮罗邆道:“月儿生的自然是好的,宠着些也是应当。” 他的话一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铎月娘干笑着道:“五哥是夸我还是损我。” 阿慈看了皮罗邆一眼,见他神色泰然,心的笑道:“妹妹别多想,自然是夸你的。” 皮罗邆浑不在意,“月儿没那么家气!夸她损她都一样!” 铎月娘便掩口笑道:“五哥这是在我脸皮厚吗!” 皮罗邆笑了,“难道我错了?自我们四人一起长大,我为你背的黑锅还少吗?” 铎月娘一脸不服气的道:“那次我们闯祸都是你没把好风,我们才被抓的,自然该你受罚了。” 皮罗邆笑道:“做了错事,受罚也是理所应当,你们都不肯站出来承认错误,我只好站出来了。左不过就是罚跪的事,每次总有你们陪着,我也算不得冤。” 她们着话,才发现不大的一会功夫,凤儿已经拉着五郎的黑袍睡着了,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淌到了他的袖上。 月娘递过手绢,皮罗邆接过,仔细的帮他擦拭。阿慈看着熟睡的凤儿,一脸羡慕轻声道:“凤儿睡着了真像一只猪,乖巧可爱。” 皮罗邆微微一笑,“你这话月儿最恰当不过。”嘴里着,趁月娘不注意,悄悄的把手绢塞进了自己的袖。 阿慈微红了脸,低头轻声道:“是,月妹妹自然也是最好的。” 铎月娘眼见阿慈有些不自在,未免她尴尬,故意掩口笑道:“五哥还记得我的糗事。”记得那时候,经常都是铎月娘出鬼主意,铎罗望和玉娘是忠实的执行者,放风的永远都是皮罗邆。每次她们都跑了,就他没跑。最后被时罗铎问起也就他倔强的不肯话,而他一直都是四人里最睿智的,时罗铎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带头使坏,每次都罚他跪祠堂。而她们都心里不忍他一个人跪着,最后都是四人一溜排开跪在祠堂里。 那时的铎月娘不太适应这身体,渴睡的很,基本上每次跪祠堂不出半刻定然是歪在他的肩上睡觉。 皮逻邆淡淡的笑道:“罚跪不可怕,可怕的是罚跪的时候还有个丫头歪在你身上睡觉!最后不只是膝盖疼,肩膀也疼,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阿慈听到此处,不由一脸羡慕的看着她们,忍不住问道:“你们以前经常一起出去玩吗?” 铎月娘点头,“应该是经常一起出去闯祸,我们就是闯祸精!” 皮罗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铎月娘的耳膜隐隐有些发酸,她许久不曾听到皮罗邆笑得如此舒畅,心里想着阿慈果然是好的。他道:“那时候我们是浪穹的四霸王,都是在大街上横着走的主,路人见了都退避三舍。” 铎月娘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很多闯祸的点都是她出的,只得分辨道:“哪有那么夸张,我们只是无聊了寻个乐,没那么坏的。” “是,吃完东西,钱不明着给,非拉着我们跑路,等人追出来了,才告诉他们钱放在碗下边。”皮罗邆哈哈笑道。 铎月娘忍不住嘀咕一句,“还不是看你和哥哥中规中矩实在无聊,才故意惹些乱。” 两人回忆着儿时的趣事,得开心,阿慈在一旁羡慕的看着她们。铎月娘注意到阿慈,自己一路上只顾和皮罗邆话,她甚少插嘴,都是含着笑在一边静静的听,觉得她有些孤寂,铎月娘便有意把话题往她身上引,问道:“五嫂,给我们你儿时的事吧!” 阿慈尴尬的摇了摇头,“我是庶出,每日里不过是做着女红打发时间罢了,哪里有你们痛快!” 铎月娘想到初到蒙舍时,张氏对她的态度,心里了然,只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只能再换一个话题,和她聊起了怀孕经,问些孕期的症状和反应,又问了她的饮食,提点了下什么食物该注意,药物不能乱吃什么的,她的尴尬这才少了一些。 如此一路笑着,不多时候便到了德源城,因着时候不早,便在德源城歇息了一晚。 第二天,铎月娘终于赶到了浪穹。旧地从游,她却多了许多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铎罗望早在门口迎她,见到铎月娘,铎罗望朗声道:“可算是回来了,今年二月里姨娘便身体不大好,请了很多大夫也不见效,姨娘想见你,只好去信请妹妹回来一趟。” 铎月娘看着这个伟岸成熟的男,几年的时光历练,曾经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诏主,看着他挺直的背,犹如一棵苍松,铎月娘点头,“辛苦大哥了。” 铎罗望叹息一声:“姨娘素来不喜吵闹,月儿歇息一晚,明天去看姨娘吧!”他着伸出手,仿佛想如孩提时一般揉乱她一头的软发,到底伸出手才惊觉都是大人了,只得尴尬的在她肩上拍了两下,“月儿,你到底还是清减了。一直都收不到你的亲笔来信,也不知你过的好不好?如今看来,到底不能顺心顺意了。” 铎月娘笑笑,“总要有些波折,这才是人生,哪有人一辈顺风顺水的,大家都能好好的,已是万幸。大哥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活着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只是大哥要打理诏中事务,实在辛苦,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铎罗望点头,“嗯,我们都要好好的。”他着,弯腰抱起凤儿,“来吧,,舅舅抱!”着把凤儿驮在了肩上。 凤儿高兴,拍着手,嘴里叫着,“舅舅、舅舅。”惹得铎罗望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铎月娘想起那年张秀与她的话,便道:“我还是先去看看姨娘,自从出嫁到现在也没有好好和姨娘话,心里挂念的紧。” 铎罗望便点头道:“也好,我让你嫂置办了些吃食,你先去,晚些我们在话。” 铎月娘走进惜风院,两个丫头在廊下绣花,负责洒扫的婆把院打理得干净整洁,见铎月娘进来,忙起身相迎。铎月娘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径自推开了张秀卧室的门,屋里的门窗都紧闭着,光线有一些暗淡,空气也有些浑浊。转过屏风,慢慢走了进去,打开了窗,让空气流动起来。 张秀静静的卧在床榻上,脸颊瘦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许是开窗的响动惊到了她,阳光扑闪进来,带来了一室的明亮。张秀仿佛预料到铎月娘会来一般,只静静的看着铎月娘,脸上没有一丝情绪。阿玉在一边伺候着,见铎月娘进来,张秀摆手让阿玉退了下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身世谜题 铎月娘走到床边坐下,想去牵她的手。她把手一缩,收进了被里。虽然没什么,但疏离的动作是那么的明显,铎月娘有些奇怪她的反应,思索了一阵,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她不痛快,索性不想,只好帮她掖了下被角。 张秀的眼睛如蒙了尘一般,不似以前的清亮。她注视着铎月娘。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做到了!” 铎月娘点头,“答应过娘亲的,自然要做到!” 张秀又是沉默不语,如此又看了铎月娘半晌,才低声道:“我想问你一句话,总是要问问,我才能死心!” 铎月娘平静的注视着她,心如擂鼓,她想张秀应该是知道了吧!张秀努力的平复着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平静的问了一句,“月娘去哪里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可想到那些年张秀对她的维护,定下心神不答反问,“娘亲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秀凄然一笑,整个人瞬间苍老虚弱了不少,她得到她一直猜测的答案了,她的坚持显然没有意义了,“我的月娘自幼便不敢话,长到四岁依然躲在院里,从不轻易出院门一步,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只有听到玉娘的笑声,她才敢躲在门口偷看一下,她羡慕玉娘,但是又害怕接近她们,直到她落水以后,一切都变了。”她看着铎月娘,目光深沉得可怕,“你到底是谁?” 铎月娘本想抵死不认,可看到她的悲伤,到底心里不忍,只得低下头,轻声道:“我叫杨妍,那年刚好二十四岁,不甚落水,醒来便到了这里。” 张秀一把抓住铎月娘的手,声音有些凄厉,“我便知道,我便知道,你早已不是我的月娘了,我的月娘。”她低低的哭泣了起来,如此的伤心让本就被病痛折磨的她看着更加的弱不禁风。 铎月娘不忍再伤害这个,呵护她长大的女人的脆弱的心,善意的撒了个谎,“我来的时候,模糊中见到一个女孩,或许就是月娘,她与我错身而过,许是去了我来的地方。” 张秀止了哭泣,呆呆的看着铎月娘,良久才低喃道:“你来的地方,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铎月娘放缓了语气,柔声道:“那是一个比这里好了太多的地方,我的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对我爱如掌上明珠,我们出门有车代步,坐有柔软的沙发,冷热有空调。没有战争,没有算计。丰衣足食,生活安乐无忧!” 张秀迷茫的看着铎月娘,仔细品读着那些她听不懂的字眼,半响才艰难的问了一句,“真的?” “嗯”铎月娘点头,“我们那里不用蜡烛也不点油灯,我们用的是电灯,晚上能把整个屋照得亮如白昼,无聊了也不用等着戏班的人来唱曲,有个机器专门给人们画像,还能把声音也记录下来,我们叫做电视,在家里可以躺在沙发上看,什么类型的都有,如果我在蒙舍想娘亲了,只需要一个电话,相当于这里的鸿雁一般,远隔千万里都能听到彼此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对方。” 张秀喃喃低语,“真有如此神奇,到是我们母女对不住你了。”她呢喃了两句,猛的抬起头来,“你骗我,五百年后,怎能有这些?” 铎月娘微笑着摇头,反问了一句,“五百年后自然没有,若是千年之后呢?” 张秀摇头,“千年之后,竟然是千年之后,难怪……”又是一阵沉默,张秀喘息了一阵,“如此我们只能对你不住,你过的如何,即使我不问我也能猜到,你心里想必还有一个疑问吧?” 铎月娘点头,“不得谁对谁错,时也命也,还是娘亲了解我,知道我心里有疑惑。” 张秀又喘息了一阵,“从你落水后性情大变,我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不论如何,你还是活蹦乱跳的,倒也给了我,不少慰藉,所以我尽自己的能力对你好,因为我知道你将来要走的路太过艰难。” 看张秀喘的厉害,仿佛力竭,铎月娘端过茶杯,试了一下温度,刚好合适,递到了张秀的唇边,“娘亲喝口水,歇一歇吧,我们还有时间,不着急的。” 张秀就着铎月娘的手喝了几口水,又歇了一会,这才接着道:“我有个姐姐,叫张寻秀,因不能忍受张氏一族对我们的禁锢,那年我们两姐妹带着尚未出世的你还有你哥哥阿佑,与你阿爹私奔,不幸被张寻求追上,为了保护我们母女,张寻秀冒充我,与你阿爹一起,被笞杀在玉案山下,你哥哥阿佑下落不明,我带着你逃到了大釐附近,被先诏主所救,他可怜我怀有身孕,以外室的名义留下了我,给了我一个名份,也给了你一个合理的身份。” 铎月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秀,一瞬间,以前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时罗铎与张秀相敬不相亲,张秀是姨娘,时罗铎从不在她屋里过夜,施氏也从不为难张秀,对她礼遇有加,两人从不曾红过脸。以前一直以为是施氏大度,张秀淡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而更可笑的竟然是自己,叫了二十来年的阿爹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难怪她第一次喊时罗铎阿爹,他的表情是那么奇怪,后来却是待自己更亲厚,要求自己喊他阿爹,一切的一切,终于明了。 张秀看着铎月娘神色变化,轻叹一声,“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我还是不愿意瞒着你,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有什么打算。” 铎月娘沉默了,她还能怎么做,她如今在蒙舍步步维艰,只有浪穹和邆赕在背后给她撑腰,她才能活得自在一些。想起前世里看的那些穿越的女主,那个不是在异时空闯出自己的天地,活得精彩异常,也只有她,连活着都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是不可信,还是她太笨。 “只要大哥还认我这个妹妹一天,我就是铎月娘。”思绪在这一刻百转千回,“不管大哥如何看我,还认不认我,时罗铎是我阿爹,永远不变。” 张秀长松一口气,“我便知道,你也是个有情义的,我没看错你,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娘亲放心吧,那个东西,蒙舍永远得不到,”想了一下,以后的事谁也不清楚,只能补充了一句,“至少在我这里,他们休想。” 张秀笑了,笑得温柔和煦,“如此甚好,我即便去了哪里,也对先诏主有交代了。”她着,面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一直觉得亏欠了你,所以到死都要再看看你,可是知道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却是再问不出这一句,只希望你能活的好一些,如今我帮他问了,他泉下有知,也该释怀了。”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得一室暖洋洋的,“你去吧,好好活着,你在,浪穹和邆赕才有希望,莫要难过。”她急促的喘息了几下,用力的伸出手,脸上浮起一抹艳红,她目光已经没有了焦距,她笑容是那样的明艳,似一束开在冬暖春来的山茶花。她呢喃着:“夫君,是你来了么,你是来接我吗,我是寻音呀……”话没完,也不用完,她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这是继时罗铎后,又一个亲人的离去,铎月娘虽然是来自后世的一缕幽魂,早已看淡了自己的生死,可到底与他们相守多年,早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归宿,只除了偶尔午夜梦回,想一想远隔了千年时光的亲人,她什么都没有了。 张秀的葬礼很低调,应她所求,铎罗望与皮罗邆合力,把她葬在了云弄峰上,选了最高的位置,那里可以眺望叶榆泽东岸,她最好的年华,最亲的姐姐还有她的夫君都在那里,她在等他们来接她,若人死后有魂,或许他们会在地下重逢吧。 铎罗望幽幽一叹,轻拍了拍哭得兀自伤心的铎月娘,平静的道:“姨娘早就不好了,只一直拖着,她她在等一个答复,如今她应该是等到了。” 铎月娘嗯了一声,良久才了一句,“娘亲,我的父亲不是先诏主,他不是我阿爹。我……”她有些迟疑,她不知道铎罗望知道了此事会如何看她,还会认她做妹妹吗。 铎罗望微微一笑,“这事呀,我们早就知道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有大哥在一天,定然拼了命也要保护你。” “大哥,”铎月娘眼睛更红了,泪又不听使唤的滑落。 “好了,别哭了,担心哭坏了身,你自幼身便不大好,担心着些。”铎罗望柔声安慰道,“其实那年你与皮逻阁婚事初定,我们便猜到了一些,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喊我一声大哥,我便是你一辈的大哥。” “你们都知道?”铎月娘还是忍不住有些抽噎。 铎罗望点头,“嗯,五弟第一个猜到的,所以他才在父亲书房前跪了三天,我也猜到了一些,所以也去求父亲,后来父亲出事,他怕等不到你回来,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你喊他一声阿爹,他就是你的阿爹,要照顾你一辈,可惜他做不到了,让我代替他继续照顾你,莫要让你受了委屈。”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蛇族 铎月娘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第一次见他,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给妹妹搭桥,后来便是一次又一次的对她们无条件的好,却从不要求她们的回报,真是个温和宽厚的好哥哥。 见铎月娘还想什么,铎罗望急忙阻止了她的话,“走吧,该回去了,母亲还等着我们呢。” 铎月娘只能乖乖的点了点头,把原本想问的关于张秀的事,生生咽了回去。给施氏磕了头,施玲儿只微微一叹,“他们都走了,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这时间过的可真快呀。” 铎月娘不由哽咽道:“母亲,你们早知道了?” 施玲儿点头,“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诏主天下的责任太大,他扛不了,他只要守好我们一家便够了,我与先诏主一生恩爱,有有女,那就是一个好,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福气。” 铎月娘道:“阿爹是真英雄!是伟丈夫!母亲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施玲儿点点头,“先诏主自然是好的,你还肯喊他阿爹,他心里肯定很欢喜。只是不知在月娘心里,南诏是什么?”时罗铎的离去,让施玲儿一夜苍老,如今她强撑一口气,或许也是不放心。如今的时局让她害怕,南诏更是让她寝食难安。 “南诏?”铎月娘迟疑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不过是农夫、山泉、有点薄田的日,他终究给不了我。”到最后语气里有了几分落寞,皮逻阁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施玲儿轻声问道:“你答应他的?”她有些难以启齿。 铎月娘平静的道:“我答应阿爹的,自然是豁出了我的性命,也会做到。母亲放心,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亡我浪穹,我在浪穹必在。” 施玲儿叹息一声,“我们终究还是委屈了你,如果累了便算了吧,先诏主他能理解的。其实,自当年你出嫁后,他便后悔了,一直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你不是他亲生的,可他对你视如己出。看着你从这么大一点,长到这么大,他是真的心疼你。”施玲儿一边,一边比划着。从她的动作,铎月娘能猜到,自己儿时,明里暗里,定受过她不少恩惠。 铎月娘低声道:“阿爹和母亲对我的关爱,我从不曾忘记!” 施玲儿便道:“我乏了,你回去吧,五郎还等着呢,别让他久等!” 铎月娘低声道:“请母亲多保重,得了空,月娘再回来给母亲磕头!” 施玲儿摇了摇头,了一句,“孩,累了就放手吧,你到底喊我一声母亲,我们不怪你。” 从出嫁到现在,短短五年的光阴,铎月娘失去了两个用生命保护他的人。想起这几年从不曾好好的侍奉在他们身侧,他们的突然离世留给她许多遗憾。心里有着太多的不舍,索性央求铎罗望给南诏去了信,只自己要在浪穹为张秀守孝百日,过了百日便回南诏。 皮逻阁的回复很快,没有书信,只是一句口信,“百日满了,我来接你。” 皮罗邆见铎月娘整日在府里闷着,得了空便邀请她到邆赕做客,他带着铎月娘同游邆赕的美景,西湖泛舟,东湖赏荷,弥苴河捕鱼,把一路的美食都尝遍。紧绷了几年的心情在此时此刻有了放松,铎月娘这才发现短短几年,她竟然忘记了开怀大笑的畅快,难怪绿桃总她不会笑了。 皮罗邆一路上的嘘寒问暖,把她们母照顾得甚是妥帖,让铎月娘不禁又想起当年在山上一起度过的日,虽然很苦,但是很温暖。她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早知道与皮罗邆并没有那层堂兄妹的关系,他们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回程的路上,铎月娘与皮罗邆坐在车里一路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问道:“五哥,你早知道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皮罗邆歪着头想了一下,才道:“猜到了一些,当年我求叔叔把你嫁给我,叔叔那会在山上我们没走,这会来不及了。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所以便没有告诉你。” 铎月娘轻叹一口气,心底是无比的委屈,“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 皮罗邆轻笑道:“一直都觉得你是我们四人里最聪慧的,今天才知道你竟是最笨的。我都猜到的事,你却一直猜不到!” 铎月娘委屈的唤道:“五哥!” 皮罗邆抬起手,似乎想刮铎月娘的鼻,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轻声道:“如今这样也很好!” 铎月娘委屈的道:“如果我早知道……” 皮罗邆打断她的话,“早知道又如何,天下如此大,哪里才有净土,我们能到哪里去。如今这样真的很好!” 是啊!即使她早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的母亲不过是张寻求的族妹,因与人私奔,被张寻求笞杀在玉案山下的死人,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她能逃到哪里去,如今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铎月娘使劲眨着眼睛,把涌到眼眶的泪水赶了回去,她笑道:“五哥,陪我做个游戏好不好?” 皮罗邆笑了,狭长的双眸眯起,很是开心的模样,“月儿想玩什么?” 铎月娘笑道:“我们来比赛,看谁的命长,谁能活到一百岁?谁敢早死,就罚他在奈何桥上等着,来生,我们还要一起投胎。”好想加一句,一起做兄妹,可心里那些莫名的情绪阻止了她。 皮罗邆笑得更加开怀,“你这是什么游戏,能活多久,不都是老天定的吗?如何能比这个。”完他沉默了一下,“若有来世,我还要遇见你。” 铎月娘笑道:“一定要早点遇到我,今世我们都努力的活着,要活得好好的!” 皮罗邆静默良久,轻轻点头,了一句,“你好,我便好!” 铎月娘点头赌气似的道:“我会很好的!” 皮罗邆眯着眼睛又笑了,狭长的眸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里边流淌。 百日之期很快便到了,皮逻阁亲自来接铎月娘回南诏。面对皮逻阁,铎月娘下意识的武装起了自己,突然觉得夫妻之间如此防备实在是一件伤身更伤心的事。 临了,皮罗邆犹不放心,叮嘱了一句,“空了便打听一下那年玉案山下的事,只是别让人知道,悄悄打听。” 铎月娘有些疑惑,玉案山下,不就是张寻求笞杀了她阿爹和姨母的事吗,还要打听什么。到底还是乖乖点了下头,没有多问什么。 回了南诏,铎月娘悄悄的打听了许多关于玉案山下的事,可来去就是那几句,张寻音与人私奔,为张寻求所不容,最后被笞杀在玉案山下。 渐渐的也多了些稀奇古怪的法,便是张寻音和张寻秀是蛇族圣女的后裔,若与蛇郎情投意合,产下女,有可能是蛇族圣女,而圣女则是法力高强,能呼风唤雨,能占会卜,预知上下五百年的事,为各诏所觊觎,都想得到她,只可惜寻音被笞杀,张寻秀生的是儿,已不可能在生下蛇女,当今世上已无蛇族圣女后裔,蛇族至高的法力已经绝灭。 得玄乎,铎月娘却觉得有趣,仿佛在听一个神话故事,只觉得是众人茶余饭后,无聊时的瞎扯,犹如聊斋一般的鬼怪故事,也不放在心上。 夏日的午后,原本清朗的天,突然阴沉了下来,皮逻阁抱着阁罗凤,逗了一会,让乳娘带他下去午睡,这才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前些日听了个有趣的事,月娘可想听听?” 铎月娘放下手里绣到一半的虎头帽,“难得三郎有空陪我话,既然有趣,到要听上一听。” 皮逻阁笑着打趣她,“月娘可是嫌我,冷落了你吗?” 铎月娘淡淡一笑,“由来只闻新人笑,哪里听得旧人哭。我也不扫三郎的兴,什么有趣的事,月娘洗耳恭听。” 皮逻阁轻叹一声,“你呀,调皮。都当娘的人了,还是改不了这顽皮的性,什么新人旧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铎月娘浅浅一笑,也不言语。皮逻阁也不知她能否相信自己的话,只得笑道:“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不知月娘可曾听过,在点苍山深处,居住着一个神秘的部落,蛇族。” 铎月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蛇族,可是他们能让蛇听自己的话,还是奉蛇为神明?” 皮逻阁笑笑,“这个已经是传了,据他们与蛇为伍,给蛇供奉,受蛇保护,他们还有一种能力就是可以驭蛇。然而只有正统的血脉才能得到到灵蛇的保护,而且只有女才有这种传承。能受到灵蛇保护的则为蛇女,蛇女一生只能生一个孩儿,生女则是下一任蛇女,继续受灵蛇保护。生男则是蛇奴,能力与别的族人一般无二。若生了多个孩,则是正常人,不具备这些能力。” “哦”铎月娘好奇的拉长了尾音,“竟有这么神奇的民族,实在有趣的紧,三郎再多一些。”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陈年旧事 皮逻阁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深邃的目光掩藏在了氤氲的水汽里,“月娘可曾听过,白国时期,蛇女爱上了世间的男,那男凭借着蛇女的力量成了白国的王,王和王后非常恩爱。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光流逝,王渐渐苍老,他开始畏惧蛇女的力量,担心蛇女会背叛他。他先是骗蛇女支走了灵蛇,趁蛇女刚产,与灵蛇联系薄弱之际,亲手杀了蛇女。灵蛇失了蛇女,便没有了守护的对象,只好回到了山里蛰伏,等下一任蛇女出世。然而失了蛇女力量的白国也快速的衰落,到了张乐进求时期,势力已经被八大首领均分,他已经没有多少实权,若继续把持着权利,只恐性命不保,不得已,才逊位先祖奇嘉王,当时也是看中了先祖虽然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到底不是最强大的,他好掌控一些,但是他一旦逊位,所有的压力都会转移到先祖身上,他则在祸水东引以后,可以避世寻求再起的门道。” 铎月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略微一想,不由摇头叹息,“世人皆因名利所累,没有的时候,觉得能吃饱穿暖便是幸福,只等丰衣足食了,又想着名呀利呀的,人心不足,到底还是贪心之过。” 皮逻阁失笑,“莫非月娘不喜欢这些?” “喜欢?没有人不喜欢这些,只是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计较那些,不如计较一下自己还有多少天可活,都是过眼云烟罢了。丰衣足食了,想着财富在多一些,财富多了,又想着权利在大一些,人的欲望一天不能满足,便多了一天的烦恼,何苦来哉,我还是守着我的凤儿,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开心多一些,来的实际。”铎月娘淡淡的道。 “月娘此话到是新鲜,只不知月娘想要的又是什么?”皮逻阁来了兴趣,放下茶盏,目光灼灼的看着铎月娘,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想要的,”铎月娘顿了一下,笑看着皮逻阁,“不过是一亩三分薄地,两个人,一颗心,一辈,到白头而已。三郎可给得起?”铎月娘着调皮一笑。 皮逻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月娘这话可莫要在,凤儿听了只怕要伤心,以为你这娘亲不要他了。” 铎月娘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儿大不由娘,迟早些,他找到了自己所爱,也会把我丢一旁。他也会有自己的妻儿要守护,有自己心爱的女陪在他身旁,我陪不陪着有什么要紧,终究能陪着我的才是最要紧的。” 皮逻阁干咳了一声,对着门口的丫头了一句,“你的丫头也懒惰了,我这茶凉了也不与我换一盏来。” 铎月娘听了,也不计较,笑眯眯的道:“我就喜欢惯着她们,在父母跟前,谁的女不是宝,只可怜她们自就没有母亲疼爱,我疼惜她们一些又有何妨,三郎喝的茶还是我来换吧。”着拿过茶盏自顾的去了。 不出一刻沏了新茶进来,皮逻阁接过茶盏,手指交错间在铎月娘手上刮了一下,铎月娘只做不知,笑盈盈的看着他。皮逻阁轻啜了一口,“不知为何,在别处喝的茶总不如你沏的茶汤味道好,焦苦的茶水里,还有着浓浓的香。”着,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先前被铎月娘岔开的那部分,“月儿可知张乐进求后来所图为何?” 铎月娘有些叹息,好不容才岔开了话题,又被他带回来了,只得摇头笑道:“我哪里知道,以前在浪穹,每日里不是调皮就是闯祸,跟着两个哥哥,都做了假,如何能猜透大人物的心思。” 皮逻阁看她妄自菲薄,明显不是很想谈这些,可有些事他不能不做,便笑道:“的也是,其实这个也不难猜,只是你不想伤脑筋罢了。” 铎月娘站起身,坐得久了,腰有些受不了,她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屋外阴沉沉的天,要下雨了呢,“三郎都知道我懒得动脑,还逼我想,这不是故意让我脑仁疼吗?” 皮逻阁哈哈笑了起来,“就你最是娇气,看你与人打架的时候却是厉害。”也不等铎月娘话,兀自道:“他一直在寻找蛇族圣女的转世,只要找到了蛇女,他便可以借用蛇女的力量,号召群蛇为他所用,也可以利用蛇女的预知术趋吉避凶,有了蛇女的帮助,别恢复白国,就是把疆土在扩张一倍也不是难事,只要有了蛇女,何愁大事不成。” 铎月娘嘴角轻扯,“可惜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寻到。” 皮逻阁点头,微微叹息,“后来几经战火,白国被灭,最后只得了张氏一族还在越析有些势力,蛇女的后裔也不知流落何方。若要在生下蛇女,除非找到当年蛇女的后裔,让其与蛇族人结合一举得女才有可能诞下蛇女。虽然张乐进求早已归土,可他的后人没有忘记这项使命,这是他们复兴的希望。经过几代人不懈的寻找,终于让他们得到了蛇女的后裔,可惜是一对双生,是两个女,所以都不是蛇女。张氏一族不死心,在蛇女年幼时便把她们分开养在府里,又派了蛇奴两兄弟陪伴她们,果然如他们所愿,那对姐妹爱上了一直陪伴着她们的蛇奴兄弟。直到姐姐生下了孩,却是个男孩时才明白了这一切。原来她们在府邸里所受的良好待遇,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张寻求的族妹,而是因为她们的孩若是女孩,极有可能是蛇女。得知了这一消息的姐姐心痛万分,在得知她还有个胞妹的情况下,亦然出逃,找到了已经怀有身孕的妹妹,与她了这一切。于是姐妹二人一起出逃,她们历经艰辛,好不容易逃到玉案山下,却不甚被张寻求追上,妹妹和妹夫被张寻求笞杀,姐姐带着儿不知所踪。”皮逻阁道这里,看铎月娘托着腮听得仔细,随意的问了一句,“月娘可知逃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铎月娘眨着眼睛,面带疑惑,“三郎不是姐姐带着她的儿逃了么,为何有此一问?” 皮逻阁淡淡一笑,“张寻求追上他们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寻秀显怀,便以为是寻音逃了,直道寻音快死的时候才了一句,她与孩在那边等阿德,张寻求这才惊觉杀错人了,让侍卫检查了尸体,果然在寻音的裙底发现了一团肉泥样的胎儿。寻求受不了刺激,当场晕倒,回府养了许多日才将养过来。” 铎月娘哦了一声,“原来那姐妹俩一个叫张寻秀一个叫张寻音呀,还有妹妹的夫君叫阿德。三郎查的可真仔细!”铎月娘笑着夸了一句。 皮逻阁微微一笑,受用了铎月娘的称赞,“月娘这句可早了些,我到玉案山的时候,在附近寻见了一只死去的母鹿,它的腹部被剖开了,没有胎盘,你这是何故?”虽是问句,也不需要铎月娘回答,“后来就在同一时间,听西岸大釐城附近,吐蕃王赤都松牙帐被巨蟒袭击,赤都松当场降崩。月娘你巧是不巧?” 铎月娘呵呵干笑两声,“三郎一会东,一会西,我如今都分不清南北了,三郎也别顾着问我了,还有什么稀奇的,索性一块了好不好?” 皮逻阁面上冷了几分,“月娘就会调皮,我记得月娘的娘亲叫张秀是吧?” 铎月娘也冷了脸,“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三郎想什么?又或者你在怀疑什么?我铎月娘是时罗铎的女儿,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此事难不成还有假。” 窗外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滚滚雷声从遥远的高空传来,在头顶炸响,豆大的雨点瞬间放肆的洒落,交织成一片雨帘,一滴一滴溅在地上,碎成细碎,再无力落下。 最近府里的流言很多,多得铎月娘都不耐烦听了。绿桃叙叙的着,“姑娘,府里传出风声,你是蛇族的后人。” 铎月娘便笑道:“理他们做甚,仔细绣你的花吧!” 嫣然却是道:“这个自主从浪穹回来就在传了,到也不新鲜。这两天奴婢到是听人家起三郎君以前的事。” 这话到是勾起了铎月娘的兴趣,“来听听!” 嫣然道:“只怕主不爱听!” 铎月娘白她一眼,“都是风言风语了,你随便,就当给我解解闷。我也乏了,正好听个新鲜。” 嫣然便道:“也不是什么要紧,左不过就是前些年,我们三郎君去蒙巂做客的事,是当时便与蒙巂的原媛一见钟情,还曾经私定终身呢!” 铎月娘一愣,疑惑的问:“还有这样的事,三郎怎么就白白的错过了这段姻缘?” 嫣然便道:“长幼有序,皮逻晟为长,可惜是庶出,到底是长,诏主还是对他寄予厚望,这姻缘是皮逻晟不吃不喝求了几天,诏主才答应的。”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嫌隙 铎月娘忍不住笑道:“三郎不是与她私定终身了么,怎么不句话?” “如何没话,听还跪了几天。”嫣然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只是诏主已经答应了皮逻晟,不能反悔。为了此事,三郎曾离家了一段时日,只不知为何,回来后忽然就转了性,再不提此事了。” 铎月娘淡淡道:“随他们怎么,我只有一样,你们只当不知道就好。” 铎月娘起身走到廊下,一阵风吹过,一树半黄半绿的枯叶迎风簌簌作响,有几叶便随风飘落。今年的秋天来的这样早,她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秋天就这样悄悄的来了。 经过此次的事件以后,铎月娘只觉得她与皮逻阁之间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当皮逻阁每每问起碎石阻兵之事,她只以为是皮逻阁在好奇那传中的菩萨如何相助,如今知道了这么多,皮逻阁再问起时,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试探。 皮逻阁在试探她,或许是在试探她的身份。铎月娘在心里无奈的苦笑,去她娘的蛇女,即使这身体的原主是蛇女,也早在十多年前便挂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实在是没有蛇女的那些未卜先知,趋吉避凶的本事。虽然她知道六诏的结局,知道皮罗阁的将来,但也只是知道结果而已,她不知道过程,然而许多时候过程远比结果重要的多。 铎月娘一直好奇张秀身上发生过的事,其实她更好奇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只是她不敢探究,她不知道如果真相被揭开,她是否还能承受。 铎月娘往着窗外满地的枯叶残花,心里也是一阵凄凉,本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两人中间隔了太多的嫌隙,还要携手到老实在是一件为难的事。 走神中,皮逻阁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月娘真不记得当年碎石阻兵的事了吗?” 铎月娘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神色平静的道:“那年我也不过五岁而已,许多事都是听大人们的,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然后转过身,面对着皮逻阁,笑道:“三郎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好奇菩萨的真容吗?” 皮逻阁笑得温和,“没有见过,自然要多好奇一些。” 铎月娘道:“可惜我也没见过,不然可以仔细的与三郎听。” 皮逻阁便笑笑也不话,如此试探了多次,见铎月娘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眼见无法突破,只得把这个话题撂下了。 八月中秋一过,府里热热闹闹的挂起了红灯笼,到处一片喜气洋洋,杨秀莹便在这喜气里,嫁进了蒙舍府,成了皮逻阁的妾室。住进了被装点一新的幽兰阁,铎月娘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倒也与这新人相安无事。 杨秀莹因为是庶出,求的也是妾位,张氏到没有为难她,只吩咐了她无事少出门,也便揭过了。只铎月娘当时是以妻位进门,如今却不见杨秀莹来拜鞋,以前因着彩凰在,一直没有名分,只被人称一声娘,时至今日,皮逻阁成了少主,她也还是娘的位份,并不是少夫人,绿桃每每起都要气一回,铎月娘只是笑她庸人自扰,“一个名份而已,没什么要紧,如今还好好活着,很好了。” 绿桃有些不高兴,“也就姑娘看得开,如此大事也不当回事,只等哪天又有新人进门,夺了原本属于姑娘的东西,只怕姑娘哭都没地方哭去。” 铎月娘淡淡一笑,“我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可以肖想的,如今这样也好,毕竟我不能把刀对着自己的兄长呀,那简直就是在剜我的心,果真那样,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绿桃却是一呆,她一直只想着铎月娘在蒙舍处境艰难,却不曾想到这一面,如今听铎月娘一,也不由跟着难过起来,“以前奴婢总是羡慕姑娘有个好父亲,不愁吃穿,又有哥哥护着,只到了蒙舍,奴婢才知道姑娘也是个命苦的,奴婢好歹有姑娘疼惜,姑娘除了娘家的两个哥哥和姐姐,却是再没人疼了,只可惜他们也离的远了,如今看来,姑娘竟是比奴婢还要艰难。”着眼眶红红的,泪水要落不落,让人看了着实可怜。 铎月娘笑看着绿桃,“瞧你,多大的事,也能把自己愁成这样,日嘛,不就是这样一天天的过吗,我除了凤儿,如今可是什么都不怕了。” 自从有了嫌隙,铎月娘也不在把皮逻阁当成自己唯一的依靠,又因着新人进门,索性也不大把皮逻阁放在心上,每日只带着自己的孩过日。新年便在怀疑和猜忌里过去。凤儿已经快四岁了,最是调皮的时候,整日里闲不住的往外跑。 那天乳母王氏带了他回来,他抿着嘴不闹也不话,铎月娘很奇怪便问他:“凤儿今天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阁罗凤纠结了半天,问道:“娘亲,什么叫成亲呀?我的母亲有几个?” 铎月娘一愣,有点搞不懂他的话,只好道:“凤儿的娘亲只有我一个,我便是你的娘亲。” 阁罗凤脸上表情一松,撇嘴道:“我就知道那个女人是骗,她欺负我,以为我不懂。” 铎月娘笑着抱起阁罗凤,“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欺负了我的凤儿。” 阁罗凤到底年幼,也伸出他细嫩的胳膊,亲昵的搂着铎月娘的脖,道:“今天孩儿在花园里看到一个女人,她父亲很快要娶她当夫人了,以后她就是我的母亲、还要住进我们的院里。我才不要她当我母亲呢,我也不与她同住。” 铎月娘心里一惊,微笑道:“自然,我的孩儿只能有我一个娘亲,我们是要住在一起的。” 铎月娘示意乳娘把凤儿带了下去,给嫣然使了个颜色,这丫头就悄悄退了出去。 晚上嫣然绞着手绢,忐忑的道:“主,打听到了,是原媛。今天郎君便是遇到了她,她拉着郎君了好些话。” 铎月娘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便让她下去休息。当皮逻阁要娶自己曾经的大嫂原媛为平妻的消息传到铎月娘耳里的时候,她也实在是震惊了一下。虽然知道这片土地上生存艰难,有承父妾,或者弟承兄妻之事,就如同她们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但是她毕竟接受过传统的高等教育,一时只觉得这事真让她恶心。 然而她并不意外,那年的赛装节,他不是默默的跟了几条街。那些梦呓,铎月娘当时就懂的,而她当时只是感叹这世间怨偶真多,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们能结秦晋之好,而她却成了多余的那个。还真是应验了那句话,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叫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则成了事故。世间之事便是如此的奇妙,每人心里那些不清道不明的阴私,更是让人可悲可叹。 “绿桃,把我的琵琶取来。”她一直觉得琵琶的声音太过铿锵,可她却一直喜欢它的铿锵,总觉得那样的声音入耳,才又几分不折不挠的味道。以前在浪穹还下了功夫学了一段时间,来到南诏几年却是再没碰过,她总觉得不管生活有多难,她都能很好的活下去。然而,这一刻她的心真的痛了。以前她不难过是因为她或许不爱他;以前她不嫉妒彩凰,是因为她知道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彩凰;杨秀莹进了府,她也不嫉妒,因为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工具;可是原媛不一样,她真的不一样。她还记得那天皮逻阁与她,“月娘,蒙嶲民心不稳,阿媛是稳定民心的希望,蒙舍不能乱,娶了她,蒙嶲就是她的嫁妆,你放心,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不变。”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他,良久才浅浅一笑,“三郎与我这些做什么,如今还这些情呀爱的,不等于是拿了钝刀在我的心上来回的割么,三郎可是想看看伤口大不大,我的血流的多不多。”她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会不会痛?如今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这里会痛,很痛!” 皮逻阁不满意铎月娘如此话,眉头微皱,“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你如何也不懂事了。” 铎月娘一掌拍在桌上,手上的瑟瑟玉串应声而断,想当年,皮逻阁把手串戴在她手上时,她还欢喜了好一阵,都不舍得戴,如今却是断了,犹如两人快要走到尽头的感情一般,铎月娘呆了一下,若真断了也是解脱,“是啊,本就平常,是我想太多了,放心吧,以后不会想了,这里也不会再痛了,至少不会为了你痛。”她笑了起来,喃喃低语,“死生契阔,与成,执之手,与偕老。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呵呵,不过一个笑话罢了。” 皮罗阁迟疑了,他犹豫的看着铎月娘,终究再没什么话。他这么做为的还不是他们的将来,只有他爬到那个位置,他才有能力保护铎月娘,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跪着也只能爬下去。可惜铎月娘不懂他,也从来都不了解他,更不知道他所求为何。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走水 皮逻阁再次过来的时候,铎月娘已经抱着琵琶弹了一下午,他便坐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以前只听得琵琶铿锵,声声峥嵘,不想月娘竟能把这琵琶弹得如此婉约缠绵。” 铎月娘淡淡的道:“不过是无聊了打发时间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词了。” 皮逻阁点头,笑道:“月娘打发时间的方法也是别致的,别的女不是女红就是听曲,偶尔还打马球。就你安静,整日里最爱发呆,今天难得弹一曲,我算是饱了耳福。” 铎月娘便笑了,“三郎还想听什么,我为你弹一曲!” 皮逻阁笑笑,“刚才那曲很不错,如此温婉缠绵,听着竟是新鲜,只不知是什么曲?以前竟不曾听过。” 铎月娘顺手滑出几个音符,然后把琵琶放下。刚才弹的,是后世的作品,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淡淡一笑:“不过随手一弹,我都忘记弹了什么了。”手指一番,又随意的弹了一段。 皮逻阁不满的道:“月娘敷衍我!” 铎月娘趁机把琵琶一丢,“琴随人心,我正弹的畅快,被三郎打断,再弹却是没了那分心境,罢了,终究是不能好好谈给三郎听了,三郎也不必把这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我这无用的人身上。” 皮逻阁上前拉着铎月娘,笑道:“又耍脾气了,我今天可是有事想和你商量呢?” “三郎,”铎月娘打断他,“你看这秋归院,有我种的初春山茶,夏天的杜鹃,秋天的金桂和绿菊,到了冬天,还有一片梅香,我可是喜欢得紧呢。” 皮逻阁沉默了一会,悠悠道:“你知道了?”他叹息一声,“在我们部落弟承兄妻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我与阿媛旧日原有些情分在,此次接收蒙巂,阿媛出力很多,我不能负她。” 铎月娘默默点头,只觉得一颗心在不停的往下沉,竟不知要沉到哪里才能到头,“我原以为那只是谣传而已,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从你口中出,却是由不得我不信了,三郎是嫌我占了属于原媛的位置吗?” “月娘”皮逻阁低喊一声,“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懂事的。” “懂事?”铎月娘心里冷笑,她的懂事只不过是因为无心而已,如今凤儿都已经四岁多了,让她怎么懂事。铎月娘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是啊,早该懂事了,若我能明白的早一些,又哪来今日如此多的遗憾。” 皮逻阁无言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她没有要求平妻的位份,她只喜爱这秋归院,若要你们两一起居住,我想你大抵也是不愿意的。” 铎月娘转过身去,努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淡淡的道:“三郎直接休书一封,你陪你的原媛,我带着我的儿,互不干扰,我们都没有烦恼,这样岂不是更好!” 皮逻阁听到休书二字,不由怒火上涌,“月娘,你为何不能站在我的立场帮我考虑一下呢,我是你的夫君,我有我的考量,你为何从来都不愿意为我低一次头,软一次性?” “点苍山上松柏万千,大雪压顶之时,三郎可见那棵低了头,不都是宁折不屈么?三郎只要求我为你着想,三郎可曾真正为我想过,你我夫妻五载,你可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铎月娘冷笑一声,“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俗套了,可,”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心窝,“三郎可知,我这里也会痛,一下一下的钝痛。”铎月娘转过身,不再理他。 皮逻阁轻叹一声,良久铎月娘听到脚步声远去。铎月娘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喜欢这单调的音符,如同她所期盼的单调的快乐一般。本以为只要她认真些,就能把日过得如诗如画一般,如今才知道,过日哪里有这般简单,在她认真的付出后,却被人粗暴的对待,如今竟是过得一半忧伤一半荒唐。是她痴心错付,还是所托非人。 三天后,铎月娘带着阁罗凤、绿桃和嫣然,还有阿萝,搬离了秋归院,搬到了落幽阁。三个月后,原媛与皮逻阁拜堂成亲,住进了重新被打整得焕然一新的秋归院,院名改为添香阁。 皮逻阁依然把他们的婚礼办得很隆重,邀请了各部落首领前来观礼,铎罗望与咩罗皮亦在被邀请之列,咩罗皮身不大好,皮罗邆携了阿慈代父前来。原媛承继了妻位,成了蒙舍府新一任少夫人,张氏到底还是看不起铎月娘的出生,一直都不承认她平妻的位份,在这名分上还是压了她一头。 就在他们成亲的那天,铎月娘抱着琵琶发了一天的呆。然后铎月娘丢了琵琶,笑问绿桃,“桃,你可曾后悔跟了我?” 绿桃笑道:“姑娘可曾后悔收了奴婢这个没用的?” 铎月娘便斜睨她一眼,“十多年了,我可从没当你是奴婢。” 绿桃笑道:“奴婢也没见过哪家的主,如姑娘这般对下人好。” 铎月娘长叹一口气,“我们的好日要到头了,你可害怕?” 绿桃笑道:“姑娘害怕吗?” 铎月娘看着自己青葱一样的手,淡淡道:“怕,如何能不怕,不过怕也没法了。原氏好大的手笔,拿蒙嶲为陪嫁,我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我是宁愿死也不能伤害哥哥们的。” 绿桃收敛了笑,低声道:“奴婢看着姑娘这几年一路走过来,做了多少违心的事,奴婢总觉得娘最开心的,也只得了在浪穹的那几年了。” “是啊!”铎月娘轻叹一声,“这辈最开心的或许就那几年了,就连以前与五哥在山上吃的苦都是快乐的,我这里从来没有这般痛过!”她用手戳着自己的心窝,曾几何时她已是如此的软弱。 绿桃收敛了笑容,声的在铎月娘耳边了一句,“以前的那位,姑娘不是从不曾放在心上吗?如今这位花点心思,以姑娘的聪慧也不难办。” 铎月娘笑看着绿桃,这南诏还真是个染缸,才几年的时间,她那个单纯的丫头便没了,“不一样的,以前那位是个没脑,鼻孔朝天的,我不用对付她,她都在自寻死路,如今这位可精明着呢。”更要紧的是她能拿整个蒙嶲为陪嫁,铎月娘可不能拿浪穹做陪嫁,倒时候就不止是浪穹,还要搭上邆赕了。细算起来,还有她来不及来到这世上的孩,她的阿爹,还有皮罗邆的那一身伤,那位可没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登堂入室,她们之间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绿桃有些焦急,“那可怎么是好?” 铎月娘笑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罢了,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多一个字都别。”想了想,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桃,以后不管出什么事,你只需记得一句,保命要紧。” 绿桃还想什么,最后只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原媛可以拿整个蒙巂为陪嫁,铎月娘却不能伤邆赕和浪穹一分一毫。听原媛手里还有个蛇奴,也一并送给了皮逻阁。 铎月娘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是皮逻阁的唯一,所以她早就看开了,她如今感兴趣的不过是那个蛇奴而已。她猜测着或许那个蛇奴就是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孩。把皮逻阁的故事与张秀当时含糊的词一结合,铎月娘到也弄清了个大概,张秀或许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张寻音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什么都不会,她即便是蛇女,也定是这世上最最无用的蛇女了。 因着心事,铎月娘竟是夜不能寐,迷糊中,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什么咬了,一阵刺痛,刚清醒一些,鼻里似乎闻到了烟火的气味,突然警觉了起来,披衣一看,门外已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铎月娘一惊,急忙叫唤起来,可惜嫣然和绿桃都睡的很熟,铎月娘摇都摇不醒,焦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抉择,要带了阁罗凤先离开,在来救她们吗?落幽阁人不多,可个个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犹豫间,门被大力推开,阿佑冒着浓烟冲了进来,一手一个,抱了绿桃和嫣然,冲铎月娘抬了抬下巴。铎月娘会意,抱起阁罗凤,跟着阿佑跑了出去。 到底还是阿佑熟悉这里的环境,绕了一圈,避过了大火,出了落幽阁。把嫣然等人安置在假山旁。铎月娘想到凤儿的乳娘还未曾叫醒,也顾不上寻思向来浅眠的几人今天的异常,又急急的往落幽阁方向赶,若还有机会,自然是要把乳娘带出来的。 阿佑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话,转身就往落幽阁跑。远远的,听得耳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闹嚷嚷的,喊着走水了的声音。 皮逻阁以及留在府里的铎罗望和皮罗邆亦被这阵叫声惊醒。慌乱中,几人都奔到了落幽阁前,只见一个厮焦急的边跑,边叫,“不好了,月主还在里边。”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劫后余生 皮逻阁心里大惊,刚想冲进去,原媛急忙拦住他,哭求道:“夫君莫要意气用事,火势很大,还是赶紧灭火才好,如今这样进去,不等于送死吗!若夫君有个什么不测,只怕妹妹也会伤心的。”神情哀戚,句句动人心,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铎罗望不管不顾的也想要冲进去救人,被阿雅一把拉住,死活不让他进去,急得他大怒。 阿慈也想拦住皮罗邆,却被他一个眼神,吓得缩回了自己的手。皮罗邆抢过水桶,一桶水从头淋到脚,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铎罗望咬一咬牙,一把推开阿雅,抢过一桶水,把自己淋了个透,也跟着冲了进去。 铎月娘刚到院前,便看到铎罗望低着头,掩着口鼻,往冒着滚滚浓烟的火场里冲了进去,急忙大喊一声,“大哥”然而来不及了,他已经冲了进去。 铎月娘急忙跑到院前,大声问道:“大哥在做什么?” 阿雅正在兀自伤心,猛见到铎月娘,不由大惊失色,“你在这里?”随即一脸惊慌,急忙道:“夫君听你在里边,进去寻你了。” 铎月娘大惊,看到一旁的棉被,抓起棉被往水里一浸,又快速的摸出手绢,打湿了掩住口鼻,也跟着冲了进去,才进去几步,便看到铎罗望和皮罗邆在里边大喊着:“月儿!” 铎月娘看着火势很大,实在危险,急忙大叫一声,“大哥、五哥!” 两人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铎罗望惊喜的看着她,“我隐约间,好像听到你在后面喊我,可我不确定,还是想着进来看一下才放心些。”两人也不多话,随即与她一起裹着棉被,狼狈的逃了出来。铎月娘不由一阵后怕,如果她出现的晚一些,铎罗望和皮罗邆进了屋里去寻她,是否还能有惊无险的出来。也多亏她的那一声呼喊,让冲进火场里的铎罗望有一丝迟疑,立即拉住了要往屋里冲去的皮罗邆。也多亏了那一丝迟疑,铎月娘冲了进去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两人,三人才得以安全脱险。 一出火场,阿雅便急急上前拉着铎罗望嘤嘤哭泣。皮罗邆却是紧紧的把铎月娘抱在怀里,浑身战栗,那是巨大的恐惧后带来的颤抖,他喃喃道:“月儿,你吓死我了!” 旁边许多双眼睛带了不明的色彩,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脸上表情各异,皮逻阁更是黑了一张脸。 铎月娘回过神来,原本要推开皮罗邆,可感受到皮罗邆的恐惧,他是如此的恐惧,是害怕她葬身火场吗。抬到一半本要推拒的手,又轻轻环上他的背,轻轻的拍着皮罗邆冰冷的背,“五哥怎么不管不顾的往里冲,火这么大,你若出了事,要我如何与伯父交代。”着压低声音轻声了一句,“我的奥力不见了。” 皮罗邆愣了一下,理智稍微回笼,与铎月娘拉开一些距离,淡淡的道:“你活着便很好。” “同荣辱、共富贵,此生生死与共!”铎罗望大声念着走了过来,一把把两人都揽进怀里,“同生共死没什么大不了!” 铎罗望一打岔,倒是冲淡了众人的猜疑和打量,铎月娘摇头失笑,索性伸出手与二人抱在一起,“我不要你们与我生死与共,我要你们好好活着,为了你们的家人好好活着。” 铎罗望的誓言出口,在场的人脸上的表情又是瞬息万变,精彩万丰。铎月娘这才想起问一句,“五哥,你们怎么不管不顾的往火里冲?” 铎罗望叹息一声,“刚才有个厮来报你在里边,我们心里焦急便冲进去了。” 铎月娘冷笑一声,“是那个厮乱嚼舌头,真该拉出去打死。” 皮罗邆刚才手上噌到了一层黑灰,举起手看了看,索性一把抹在了铎月娘的脸上,嘴里骂了一句,“吓死我了!” 铎罗望一看,也顺势在铎月娘脸上抹了一把,又是一层黑灰,“就你不让人省心。”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铎月娘捂着脸,连声道:“大哥、五哥最讨厌。”着还跺了一下脚,却是让铎罗望和皮罗邆兼是一愣,他们有多少年没这么玩笑过了。 皮逻阁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铎月娘,关切的问道:“月娘可有受伤?凤儿?” 铎月娘没有看他,神色不复刚才的活泼,平静的了一句,“不曾受伤。” 看出了铎月娘的疏离,皮逻阁嘴唇蠕动,到底没出什么过激的话来,“那便好,如今落幽阁被火,先搬回添香阁与阿媛一起暂住如何。” 铎月娘刚想开口回绝,皮罗邆幽幽了一句,“大哥,我们是否应该对酒当歌一回,来庆贺月儿劫后余生呢。”虽是问句,却很肯定。 铎罗望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儿时一起闯祸的默契,让他直接开口,“自然,只不知这蒙舍城那里有最大的酒肆,既然要庆贺,非大喝一场不可。” 铎月娘索性接着话头了下去,“我没钱,大哥请客,我还要吃城北那家的烤牛肉。” “好,大不了,大哥把浪剑当了给你买最好的那一块。”铎罗望哈哈笑道。 “月娘,你衣服湿了,还是先换了衣服吧,阿媛的衣服你也是合适的。”皮逻阁眼见他们的兴起,完全无视了自己,生硬的了一句。 原媛也急忙点头,“是啊,妹妹,你如今衣裳不整的,如何能出门,还是过了明天在。” 铎月娘淡淡的瞟了皮逻阁一眼,“都春宵一刻值千金,三郎不在洞房里抱你的美娇娘,到来这边关心我,也不怕新娘吃味。”她掩口轻笑了一下,“若三郎觉得时间还早,不如查一下刚才是那个厮胡乱话,险些害了我两个哥哥,我到现在心还跳的厉害呢,是要喝点好酒,压压惊才好。”着看向原媛,轻笑道:“新人的衣服,哪里就能合我这旧人的身了,少夫人还是留着自己慢慢穿吧!” 原媛被铎月娘一阵冷嘲热讽,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皮逻阁抿了抿唇,“此事,我定会查个清楚,月娘放心。” 铎月娘看着被火的落幽阁,“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好好的院也能起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想不开,要寻死呢。三郎,你呢?呵呵!”虽不在意,到底还是添了几分感伤。 “我一定查个仔细,月娘信我。”皮逻阁不由正色的保证道。 信他,铎月娘心里冷笑,她如今最不相信的便是他,收到假消息,第一个冲进火场里寻她的,是她的哥哥们,当时皮逻阁在哪里?他可是她的夫,是她孩的爹呀!可他却只是在门口迟疑的站着,并没打算施救。 眼见各人平安,铎月娘松了一口气,因为发现的早,火势很快被压了下去,只烧坏了几间外围的屋,稍微打整了一下,重新装修一番便可住人。 铎月娘索性找铎罗望借了一套衣服,反正儿时也经常穿他们的衣服出去闯祸,这也不奇怪。三人便约着出门喝酒,只有阁罗凤被张氏带走了,只夜深了,不宜带出门,落幽阁又被火,让阁罗凤先跟她些日,只等院重修完毕在送回来。 铎月娘也不甚在意,皮逻阁眼看拦不住,也只能随她。铎月娘把手伸向他,“三郎该不是真的要我哥哥请客吧,这好歹还是你的地盘呢,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 皮逻阁面上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铎月娘自嫁过来后,一直靠着时罗铎的补贴过日,不曾领过一分月例,嫁妆银借给皮逻岚,虽然皮逻岚早还了回来,可惜被皮逻阁隐匿了此事,银直接充了公中,所以铎月娘也是真穷。还要给下人发月例,难怪铎月娘要厚着脸皮找皮逻阁要银。 原媛一个眼神,立马有机灵的丫头退了下去,不多时候,取了个荷包来,悄悄递与皮逻阁。 皮逻阁对她温柔一笑,把荷包递给铎月娘,“早去早回。” 铎月娘不接荷包,皮笑肉不笑的的道:“这银算什么回事,我的月例,还有二哥还我的银,都被水冲走了不曾。三郎要是养不活我,我还有大哥可以帮衬,到也不需要旁人的接济,少不得过几天,又找我要利息,我如今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再变出银来。”完也不理会皮逻阁,招呼了铎罗望和皮罗邆便往外走。 皮逻阁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原以为铎月娘不知道府里发月例的事,他原以为铎月娘根本不知道皮逻岚还银的事,不想还是被她知道了。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铎月娘,只能呆呆的看着她离去。目光深邃,虽然那两个人也去了,可到底他们的家眷还在自己手里,料想他们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来。 三人出了蒙舍府,便向着城北的烤肉铺而去,知道肯定会有尾巴跟着,三人也不着急,一路笑着,到了铺,叫了大盘的烤肉,又上了几壶美酒,三人便喝开了,直到半夜,已然有了醉意。 正文 第六十章 打压 铎月娘拍着桌,含糊不清的道:“看月亮,我要上城墙去看月亮。” 皮罗邆摇摇晃晃的起身,“来,五哥背你去。” 铎罗望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还当她是那个黄毛丫头呀,你背不动她了。” 铎月娘却是不依,撒着酒疯笑道:“不管不管,就要五哥背。” 铎罗望无语摇头,皮罗邆却是弓着身,只等着铎月娘爬他背上。铎月娘过去,搂着他的肩,又拉着铎罗望,三个人便搂肩搭背,一路歪歪扭扭的向着城门口而去。刚到,就惊动了守门的士兵,“什么人?” 一声厉喝,出来十多个守门的士卒,把三人团团围住,纷纷把手里的刀对准了他们。 铎月娘也不惊慌,回头朝身后招手,带着醉意,含糊的道:“你们出来,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人。” 不远处的阴影里,迟疑的走出几个人影,过去与守门的低语了几句。他们便不再拦着,铎罗望三人也不理会,互相扶持着爬上了城墙。铎月娘便在城墙上大吼大叫的撒着酒疯,只看得守门的还有暗地里跟随的人都直摇头。 叫着叫着,声音了下去,忽然又是一声惊呼和三个人的笑声。过了一会彻底的没了动静,暗地里跟随的人不放心,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见三个人倒在地上睡着了。 想到他们三人好吃好喝,他们只能躲在暗处吹冷风,虽然夜不凉,到底还是有些饿了,如今看到他们睡了,估计是酒气上头了。几人一合计,交代了守门的士兵注意着他们的情况,几人也找了个店吃喝去。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趴在酒肆里睡了一夜的几个侍卫,被店二开门的声音突然惊醒了过来,他们怎么睡着了,几人就这么睡了一夜,想到诏主交代的任务,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二话不急忙往城墙上跑。 城墙的垛口下,铎月娘裹着铎罗望的大氅睡得正香,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哪里还有铎罗望和皮罗邆的影。 原来在昨天晚上铎月娘识破了盛逻皮的诡计,想借他们对铎月娘的关心,在铎月娘的院里放了一把火,目的是引他们二人进火场救人,能烧死他们最好,正好灭了浪穹和邆赕的主心骨,为以后夺下浪穹和邆赕打好基础,这也是火会从偏院烧起的原因。即使几人命大,烧不死他们,至少也可以试探一下,铎月娘在他们心里的位置,只有抓住了他们的弱点,才能找到对付他们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铎月娘在第一时间告诉皮罗邆那句,‘我的奥力不见了,’让皮罗邆回想起当年他们第一把铎月娘偷偷带出府的事,知道了这里有危险,不能多呆,逃才是上策,所以才有了后面要对酒当歌的事。 当然,喝酒是假,让他们离开才是真。只等几人在城墙上闹够了,让那些暗中监视的人放松了警惕,然后才装醉酒,醉倒在城墙上,让那些人完全放下戒心,只等他们一走,皮罗邆与铎罗望便用匕首借力,从城墙上直接攀爬了下去,想当年他们为了出门游玩方便,对爬墙的技术可是很好的研究过,向来每人两把匕首,爬这几丈高的城墙,实在不是难事,不大的功夫便到了城墙下,虽然铎月娘一再保证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可皮罗邆依然迟疑的看着铎月娘,不愿离去,最后还是铎罗望把他拉走的,俩人借着夜色的掩护,顺利的离开了蒙舍城。 铎月娘没有他们的本事,也舍不下阁罗凤,还有跟了她十多年的绿桃,所以留了下来,直到看着他们跑远了,与自己带来的护卫完全混合,趁着夜色走远,她才放下心来。 这才有了那些暗卫登上城墙,却只有铎月娘一人酣睡的状况。几个人焦急的寻了半天,依然寻不到铎罗望和皮罗邆的身影,只得带了铎月娘回去。铎月娘也故作不知,只当他们是来保护自己的。 回了府邸,原氏已经在给夫人张氏拜鞋。向来严肃的张氏此刻笑面如花,接过媛氏送上的鞋,笑得合不拢嘴。铎月娘不由在心里腹诽,原来她也会笑,想想自己进府几年,还不曾见她如此笑过,看来原氏本事不。 见铎月娘被带到,张氏沉了脸,冷哼了一声旁边伺候的人早吓得身抖了一下。铎月娘只做不知,低着头沉默的站在一边。 张氏更怒,一拍桌,“铎氏,浪穹是怎么教你的,连请安都没学过吗?” 铎月娘看了张氏一眼,平静的道:“今天是新人拜鞋的好日,月娘不敢抢了新人的风头。” “哼”张氏又是一声冷哼,“既然你人已经到了,就把茶敬了吧。” “敬茶?”铎月娘疑惑的看向皮罗阁,皮罗阁低垂着头,不出声,也不与铎月娘对视。 “夫人,我与月娘向来亲厚,这茶不敬也无妨,到底月娘妹妹生下阁罗凤,为我们蒙舍府添丁,也是劳苦功高。我愿与她姐妹相称,一起伺候好三郎。”原媛温柔的插了一句。 “这可不行,以后你就是府里的少夫人,若连院里的人都管不好,如何能打理府里的内务,嫡庶有别,还是要区分开来,你好歹也是嫡女,怎能与庶女称姐妹。”张氏直接拒绝。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表演的热闹,铎月娘只觉得好笑,“若我没记错,当年三郎可是以平妻之位为聘求娶我的,当日大婚,也是开了正门,三郎亲自背我进来,如今这敬茶,又从哪里起。”若铎月娘果真敬了茶,自己就不在是妻,而是妾,妾等于半个奴婢,她看向皮逻阁,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问道:“三郎何不与我道道,这茶如何敬。” 皮逻阁垂着头,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吐出一句,“母亲让你敬茶,你敬了便是,阿媛脾性向来是最温和宽厚的,自不会为难你。” “我若偏不呢?”铎月娘冷冷的了一句。 不等皮逻阁回答,张氏一拍桌,厉声呵斥,“放肆,铎氏,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庶女,也敢如此嚣张。” “我铎月娘是人,是浪穹时罗铎的女儿,是皮逻阁的妻。”铎月娘毫不畏惧的反击,她再一次把目光转向皮逻阁,“三郎厌弃我了?何不休书一封,打发我离去。要不,铎月娘今日自请下堂如何?” 皮逻阁猛的抬头,脸色有些惨白的看着铎月娘,喉结滚动了几下,“月娘,我何时厌弃你了,你莫要再这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盛逻皮终于开了口,“铎氏来我蒙舍几年,虽然无功,到也没大错,只要铎氏能游,邆赕和浪穹把粮价降上一成,这茶就不用敬了。” ‘卑鄙’铎月娘在心里狠狠的吐了两个字,这才压下怒火,看着盛逻皮平静的道:“诏主这是在过河拆桥吗,您可想过桥的感受?”铎月娘笑了,“至于粮价什么的,我还真做不了主,俗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何能插手邆赕和浪穹的事。况且,若大一个蒙舍,养不起我一个女,还要我的娘家哥哥帮衬,出去,只怕会伤了诏主的颜面。”铎月娘不禁庆幸昨天晚上让皮罗邆和铎罗望趁夜离开了,不然见到了今天这局面,他们肯定会压了粮价来帮她的,她不能再让他们为难,她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利益,置邆赕和浪穹的利益不顾,让辖下的民跟着受苦。 “既然如此,铎氏敬茶吧!”盛逻皮云淡风轻的了一句,语气里威严十足,不容人拒绝。 “死生契阔,与成,执之手,与偕老。”铎月娘一边念着,一边慢慢走到皮逻阁跟前,“三郎真要我敬茶吗?”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她半点情绪。 皮逻阁闭了闭眼,“月娘敬茶吧!”完他转过身去,不敢看铎月娘。 有机灵的丫头把茶端到铎月娘旁边,这是要贬她为妾吗。铎月娘冷冷一笑,端起茶盏,一步一步走到原媛面前,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站定。张氏的脸上早已泛起了得意的笑容,原媛笑得依然温柔得体。铎月娘看着她们的得意,右手缓缓向下倾斜,杯盖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碎成片片,随之,茶水倾泻而下,然后是茶碗,也碎成几片,最后铎月娘手一松,茶托也掉落在地,与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破碎,一如她破碎的心。茶盏碎了,她的梦也碎了,幻象更是无情的碎成万千碎片,把她狠狠的抽回了现实。 铎月娘的声音缓缓飘出,“自,我阿爹便告诉我,做人要学点苍山上的松柏,即使大雪压顶,亦笔直挺立,宁可折不能弯,我铎月娘可休不可辱。”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缓缓走了出去。是的,她是浪穹诏最骄傲的铎月娘,是时罗铎的掌上明珠,她宁可不要,也不会委曲求全。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疏离 张氏还想发作,被盛逻皮轻拍了一下手背制止,“想不到几年了,她的性依然还是那么倔强,看来此事只能做罢,三郎,你要想办法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 皮逻阁沉闷的应了一声‘是’,眼睛却追着铎月娘离开的方向,看到铎月娘碎了茶盏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为她担心,心里却暗暗的高兴,想着或许月娘心里也是有他的,所以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愿一直与他比肩吗?可他更骗不了自己,他真的伤到她了,一直以来,她所求的只是那么简单。然而自己却给不了半分她想要的,为了几代人的梦想,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跪着也要坚持下去,只希望当一切都明了时,铎月娘还能守在他的身旁。 原媛看着皮逻阁追逐铎月娘的背影的目光,面上依然笑得温和,手却不自觉的把手绢扭成了麻花。 落幽阁被火,铎月娘一时没有了居住的地方,本来打算着回去灵宝山住些日,皮逻阁却不同意,只那里山高路险,他不放心。铎月娘冷冷一笑,皮逻阁不放心的事应该不是这些吧,他几时把她放心里了。 然而铎月娘关心的不是这些,她盯着手背上那个已经不是很明显的齿痕,研究了半天,不得要领,又想到那天晚上诡异的情况,心里多了几分思量。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叫了阿萝来问话,心里这才有了主意。 原媛盛情的邀请铎月娘一起到添香阁居住,铎月娘爽快的答应了。还是原来的院,却是换了个新主人。好在铎月娘东西不多,丫头也少,捡了偏房住下,也不干扰。皮逻阁来来去去,多是进出原媛的房间,丫头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声议论,铎月娘也不放在心上。 用过晚膳,铎月娘正逗弄着阁罗凤,皮逻阁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皮逻阁笑道:“月娘,住的可还习惯。” 铎月娘不看他,依然逗着阁罗凤,淡淡的道:“三郎错话了不是,这院我可是住了几年的,虽然我种的花草都没了,可到底还是旧地,莫非换了个主人,这院我还不认识了。” 皮逻阁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赔笑道:“月娘向来是最聪慧的,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是我愚笨了。如今落幽阁被火,只怕你的东西也烧了大半,若少了什么,缺了什么,只管找阿媛要去,她如今帮着母亲打理内务,定不能短了你的。” 铎月娘看了皮罗阁一眼,浅浅一笑,疏离的了一句,“谢谢!”然后头也不抬,研究着手绢上的花样。这是向她证明原媛在他心里的地位吗,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要宣布他得到了心中所爱。 皮罗阁仿佛没看懂铎月娘的疏离,上前几步,亲热的要来拉铎月娘的手,铎月娘侧身让了过去。他面上表情一僵,随即又温柔的笑道:“我知道月娘还在生我的气,可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平常,何况阿媛对我帮助颇多。” 铎月娘只做没听见,不不动,如一尊雕像,把对皮罗阁的疏离表演得淋漓尽致。 皮逻阁这边着,不由想起过去与原媛的种种,心底也是一片柔软,见铎月娘依然不为所动的疏离,想着原媛的柔情蜜意,不由对铎月娘冷了面色,“月娘,你的性为何就不能和缓一些,我知道委屈了你,今日特地来陪你话,怎么见了面,连杯水都没有,你还摆这样的脸色。” 铎月娘似笑非笑的看了皮逻阁一眼,“三郎管着我的铺,收益如何,你可还满意。”她顿了一下,“如今又何必有这赔罪一,要真觉得愧对于我,倒也简单,如今少夫人不是帮着夫人管理府中内务,不如让她把我院里的月例一并清算了吧,攒了这么些年,应该够我打赏下人了。” 皮逻阁被铎月娘一阵抢白,顿时找不到话,眼看绿桃还在一边呆站着,面上有些过不去,不由怒道:“你这丫头也偷懒了,我们都来了半天,也不知道上茶吗。” 绿桃也是满脸不高兴,她自幼与铎月娘一起长大,如今铎月娘受的委屈,她感同身受,自然也不给皮逻阁好脸色,“姑爷素日里来了,只知道我们姑娘做的东西好,可我们姑娘自打进了这府邸,就没领过一分月列银,前些日好不容易看中了个铺,才开了没两个月,姑爷又要了去。如今这天也快凉了,我们姑娘了,咱们院里的人,不论主丫头,都只能喝生水,那柴火要留着过冬。茶叶是早就买不起了。姑爷要喝生水么,奴婢这就去取。” 起这铺,还是在铎月娘从浪穹回来后,想到皮逻阁终究不是自己的依靠,为了将来着想,才暗地里使唤阿城出去盘了个铺回来,平日里便在自己的院里,带着几个丫头做些果脯蜜饯,然后让阿城带到铺里售卖,考虑到不能大批量的制作,索性抬高了售价,因着口感好,倒也成了上层贵妇最喜爱的零嘴。这中间巨大的差价也一度解决了铎月娘的经济问题。张氏也最爱这些蜜饯,每日里派了丫头妈妈出去采买,不心与阿城撞上,此事便被捅了出来。张氏又是一通怒火,皮逻阁索性月娘出门不便,帮忙管理,拉了嫣然去教授了几天手艺,此事便没了下文,估计也是充公了吧,铎月娘的财路就这样被掐断了,早些年的嫁妆也早被她添补着用光了,若不是上次皮罗邆和铎罗望暗地里塞了给她一些,恐怕她的日早就难以维继。 这也是今天她厚着脸皮找皮罗阁讨要月例的原因之一。皮罗阁听了她的话,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笑容,他最担心的还是月娘不肯对他低头,如今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出门吩咐了几句,原媛反应到也快,不多时候吩咐了随侍的朵丽取了一百两银过来。 绿桃接过银,数了数,整整十个银锭。心里不由高兴了几分,冲铎月娘点了点头,铎月娘看见绿桃笑了,心里也欢喜,也不询问送了多少来,直接点头笑道:“嗯,还是少夫人想的周到,如此每月便按这个数送来便好。” 朵丽恨得咬牙,暗想着,铎月娘一个侍妾的位份,院里丫头也不多,如何能有一个月百两的月例,她的主也拿不到这么多,但是得了原媛的嘱咐,也不敢多言,放下银便急忙退了出去。 原媛的温和大度是出了名的好,当年铎月娘拜鞋受辱,她还曾为她出言求情,反遭了张氏的责骂,相较于铎月娘的直性,却是很不讨喜。索性铎月娘便整日闷在屋里,虽然同住一个院,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一个月后,落幽阁整修完毕,铎月娘搬回了落幽阁居住。 住在添香阁时,皮罗阁时常进出,偶尔还会过来看看她,如今搬回了落幽阁,铎月娘每日里都是院门紧闭,除非有事,一般不出院门,皮罗阁来了几次,竟都被拦在了院门外,只能每每看着那紧闭的院门叹气。 绿桃看不过去,只能心的劝铎月娘,“奴婢知道姑娘心里有气,姑娘向来是心气高的,如何咽得下蒙舍的背信弃义,当年以妻位为聘,如今无故为妾,实在不该,只是姑娘不为自己着想,好歹想着郎君,如今姑爷才是您的依靠,到底见面三分情,如此一直不见,也是不好。” 铎月娘看着绿桃忧心忡忡的脸,叹息一句,“我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我过不了心里的那个坎,他过与我白首偕老的,这才短短几年,什么都变了,或许那一句,也不过是逗着我玩儿的,只是被我当真了而已。” “姑娘”绿桃轻唤了一声,却是再不出一句。 “好了,你也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也该为自己谋划了,这日只怕是越来越艰难了。”铎月娘淡淡叹了口气。 盛逻皮的意图很明显,铎月娘不傻,可她无计可施,自从嫁到蒙舍,她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偌大的蒙舍府,就是一个牢笼,以前是秋归院,如今是落幽阁,都是她的牢房,她被他们禁锢,他们还蒙蔽了她的眼,她的耳,她再也看不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她所能接收到的信息,都被他们仔细的过滤、筛检,她被隔离在了整个世界之外,如同她玄妙的身世一般,真实而又迷离。 皮罗阁坐在书房里,把玩着一对翡翠镯,那镯晶莹剔透,光泽莹润,触手微凉,实为玉中上品。他把玩了许久,又拿起一个纸包,犹豫了许久,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轻声了一句,“月娘,不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不愿与你生分,望你还能顾念我们多年的情分,莫要恨我。”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中招 走出书房,正是太阳刚落山时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如火烧一般,甚为壮观,红彤彤的颜色,把他的脸也照得火红,他知道这是落幽阁的院门,唯一会打开的时刻,铎月娘会带着阁罗凤在花园里走走,她们会在池塘边喂一会鱼。 绕了一圈,终于进了落幽阁,阿萝想要阻拦,到底他是少主,刚想出声,又闭上了嘴。嫣然端了茶水过来,应该是给铎月娘准备的,有了每月一百两的月例银,铎月娘的日到是舒坦了许多,不在拮据。 嫣然看到皮罗阁也是吃了一惊,慌忙的行了个礼,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盘。皮罗阁帮她稳住茶盘,低声吩咐了一句,“我有个玩意要送给凤儿,落在书房了,你去帮我取来,我在这里等等凤儿。” 嫣然不疑有它,急忙把茶盘端进屋,放下便走。皮罗阁走进屋,掏出那个纸包,想了想,还是放进了茶水中。 嫣然不多时候便回来,见皮罗阁站在屋门口,急忙上前回道:“奴婢在书房里找了,不知道少主落下的是个什么物事,求少主明示,奴婢也有个寻找的方向。” “哦”皮罗阁淡淡的应了一声,“许是溪辟还没送进来,我以为他已经送来了,不过我有个翡翠镯,原打算是给你家主的,只一时疏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要不你寻了绿桃一起去帮我找找。” “是”嫣然应了一声,急忙退了出去。 铎月娘回来的时候,只觉得院里特别的安静,落幽阁被火以后,铎月娘索性只留了嫣然和绿桃伺候,凤儿那边除了乳娘,也就只有阿萝一个看门的。每天带着凤儿消食回来,都会见到绿桃在门口候着,今天绿桃被嫣然拉着去了,也不知她们有什么事,当下也不多想,只低声吩咐乳娘带好凤儿,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借着晚霞的昏暗,收拾了一下被凤儿弄乱的屋,喝了几口茶水,见绿桃和嫣然还没回来,便自己打水来洗漱,不知为何,身体里却升起一股燥热,那燥热有些莫名,慢慢的神智也模糊了起来。 朦胧中,有什么人走进了屋,关上了门,一双略带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那冰凉的温度让她很是受用,让她想要更多的冰凉,如此想着,整个身体都酥软的凑近了那冰凉的源泉。 皮罗阁把铎月娘打横抱起,走向床榻,‘月娘,只要你我之间,不再有这么疏远的距离,我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能离你更近一些,即使你恨着我,我也是欢喜的。’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全身都不对劲,右手上多了一只碧莹莹的翡翠镯,她甩了甩头,看来不是她的错觉。她勾起唇角,鄙夷的一笑,收拾好自己。出了门便看到嫣然和绿桃慌慌张张的守在门外。 “姑娘,你还好吧!” “主,你还好吧!”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了出来。 铎月娘想了想,摘下手上的镯,递给绿桃,“桃,让阿城把这镯当了去。” “姑娘,”绿桃看着这成色上好的镯,心里有些舍不得,可想到昨天的事,怎么看都是她们被皮罗阁摆了一道,如今铎月娘心里肯定有气,也不敢在多什么,只得心的问了一句,“死当还是活当?” “死当吧,除了那些黄白之物,我别的都不爱。”铎月娘轻飘飘的了一句,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底的真实情绪。 铎月娘确实生气,气自己那么多的宫斗剧都白看了,这么容易就着了道,更气皮罗阁竟然用这样的手段逼她就范。 “还有,”在绿桃转身之际,铎月娘继续道:“把阿萝叫来,我有话问她,你们俩自己找个地呆着去,今天别在我眼前转悠。” 绿桃和嫣然面面相觑,知道铎月娘生气了,她们本就是铎月娘的丫头,却被皮逻阁支了出去,其实她们早该想到的,可她们自以为这是皮逻阁与铎月娘复合的机会,所以忽略了铎月娘的脾气。 阿萝进门的时候,铎月娘正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她也不敢话,只安静的站着。 直道天色渐暗,铎月娘才注意到她,“来了,给我倒杯水吧,我渴了。” 阿萝急忙弓身,快步走到桌边,提起水壶,只见桌上放着几个金杯还有银杯,想着主尊贵,自然该用金杯。倒了大半杯水,触手不觉得烫,心的捧到铎月娘身边。 铎月娘拿起杯,抿了一口,不由大怒,把杯一下砸在了地上,金杯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洒了一地。 阿萝大惊,急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 铎月娘怒道:“你这奴婢惯会偷懒,落幽阁被火,若非我找人相救,你早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天灾人祸,我原也不愿与你计较。可让你看个门,你到好,什么人都往院里放,我也权当你上了年纪,眼神不好,识不得好人坏人。” 阿萝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可铎月娘的几句话,让刚进院的皮逻阁眼皮一抽,想到昨天的下作手段,竟是再没脸进去了。 只听铎月娘继续道:“看个门,你屡次出错,如今让你给我倒杯水,还拿错了杯,你不知,我向来只用银杯喝水吗?而且我喝水只喝五分热,你给我倒七分热的水来,是你偷懒了,还是要找我的不痛快。” 阿萝仍在磕头,不敢发出半个声音,只把头在大理石地板上砰砰作响。 “罢了,”良久,铎月娘重重一叹,“你到底伺候不了人,你走吧!” 阿萝猛的抬起头来,“主,别赶奴婢走,奴婢会尽心的,再不会有下次了,求主饶了奴婢这一回。” 铎月娘却仿佛没听到她的哀求,摸出个荷包,丢在她面前,“你到底伺候了我几年,我也不亏待你,这里有你的卖身契,还有些散碎的银,今天就出府去,我不相信你了。” 阿萝愣住了,一抹浓浓的绝望涌上她的眼底,她不再哀求,也不再哭泣,重重的给铎月娘磕了三个头,“请主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然后带着一丝决绝,转身离去。 被死当的镯很快回到了皮罗阁的手上,他有些无奈苦笑,“她还是这性,向来只对黄白之物感兴趣,”他笑了笑,“这样也好。” 傍晚,一袋金豆送进了落幽阁,厮溪辟笑道:“少主知道主独爱这黄白之物,让的先送过来,少主晚上要过来用膳,想念主的手艺了。” 铎月娘掂量着那一袋金豆,轻笑出声,“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绿桃气得在一边暗自咬牙,她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多聪慧通透的人儿,如今竟是连做戏都不愿意了,好歹也要为将来留一条路不是。见那厮一脸的不痛快,急忙跟了出去,悄悄塞了个荷包到那厮手里,又道了句辛苦。 如此一来二去,皮罗阁想进落幽阁,必然要先送上黄白之物。落幽阁也有了不成文的规矩,见不到钱财,绝不开门。 那只碧莹莹的翡翠镯又一次戴在了铎月娘的手腕上,与皮罗阁手腕上的正好是一对,皮罗阁拉她手的时候,两只镯轻轻碰触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边柔情蜜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到底一团和气,却是气坏了添香阁的原媛。 落幽阁的大门被叩响,嫣然急忙跑进来回话,“主,是少夫人来了,要开门吗?” 铎月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少夫人是谁,随即笑道:“自然要开的,这位以前可帮过我呢。” 原媛带着一干婢女,端庄的走了进来,只看这做派,就把铎月娘远远的甩了几条街。短短两个多月,原媛竟也多了几分夫人的气势,有了当家主母的派头。 铎月娘请她入座,又让嫣然上了茶水,这才轻笑道:“难得少夫人来看我,想当年我刚嫁进蒙舍府,人生地不熟的,幸得少夫人多次援手,实在感激不尽。” 原媛轻笑,“我虚长你几岁,虽嫁与三郎比你晚些,但是毕竟进这门比你早几年,你喊我一声姐姐也是可以的,妹妹一直喊我少夫人,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铎月娘也不愿与她计较,只好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少夫人大量,不计较我失了礼数,已经是我的福气,何况少夫人帮着夫人打理内院,管着府里上下几百号人口,已是劳累,我哪里还敢在带头,乱了规矩。” 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了些闲话,原媛指着一干人等,笑道:“素来知道妹妹喜爱清净,可妹妹这里,着实清净的有些不像话,昨天三郎与我起,索性今天带了几个出挑的来,供妹妹挑选,好歹有个使唤的。” 铎月娘淡淡的看了那几个人一眼,笑道:“少夫人有心了,难为少夫人还记挂这我这里,铎月娘无以为谢。只是我向来惫懒惯了,突然来了新人,还要调教,也是心烦,少夫人的美意,月娘心领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到白头 原媛看她拒绝,也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妹妹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出挑的,我这些丫头,妹妹看不上,也是应当。罢了,我把她们带回去,等那牙婆寻到好的,再给妹妹送来。”着,看着铎月娘腰间的香囊,露出一脸的喜爱,“我看着妹妹香囊好别致,绣工真好,不知能否借我一观?” 铎月娘看着腰上的香囊,也是浅浅一笑,“一个香囊而已,原本也不值什么,别一观,送与少夫人也是应该,只是我戴了多日,已是旧物。少夫人是新人,如何能用这旧东西。”眼看原媛脸色有些挂不住,终还惦念着往日里的那点情分,到底不出决绝的话,“回头我让绿桃仔细绣一个给少夫人送去,她的绣工也是出挑的。只不知道少夫人喜欢什么花样,不妨先告知绿桃,省得绣出来,少夫人不喜欢,反而糟心。” 原媛听到最后,勉强压制了面上的不悦,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如此便有劳烦妹妹了,绿桃我也听过,当年嫡娘想要了去,妹妹硬扛着被夫人责罚的危险,把她留了下来,姐姐实在佩服妹妹的勇气。如今也是我的福气,倒也不拘什么花样,这些花红柳绿的东西我都喜欢,只是要辛苦绿桃了。” 绿桃听到被点名,只得屈膝行礼,轻轻了一句,“能得少夫人青眼,是奴婢的福气。” 原媛笑着道:“瞧瞧,妹妹身边的人,就是不一般,不仅模样周正,手艺出挑,这嘴也最会话。” 铎月娘看着原媛,心里揣度着的她的用意,也不搭话,淡淡的道:“等绿桃绣好了,我亲自给少夫人送去。” 原媛连连道谢,又与铎月娘了会闲话,这才扯上了正题,“我知道妹妹怨我,可我也实在是割舍不下当年的那段情义,我原以为三郎也是忘记了的,不想他也还惦念着,如今为了我,让妹妹与三郎生分,实在是我的罪过。” 铎月娘笑笑,原媛终于按捺不住了是吧,来炫耀她与皮罗阁的过往了,这是下战书了吗?可惜有些事,过了便是过了,一直放不下,折磨的不只是自己,当下也不点破,软软的顶了回去:“少夫人严重了,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我是他的妻,哪里能与他生分了,不过是,少夫人新婚燕尔,不忍打扰罢了。” 原媛算是改嫁了,这新婚也是二婚,铎月娘如此,也不过是因着心底的那点别扭而已。 原媛有些尴尬的笑笑,应了一句,“妹妹的哪里话,男人逢场作戏多的是,妹妹能留三郎在府里,也是我们的福气。”急忙给朵丽使了个眼色,朵丽不甘心的捧了一个盘上来,里边却是黄澄澄的十锭金。 铎月娘双眸微眯,静静的看着原媛,“少夫人这是何意?” 原媛温柔的笑着,“凤儿是个聪明的孩,我进了门,他便是我的孩,这些是我给凤儿买文房四宝的,妹妹请一定要收下。况且,妹妹能留住三郎,省钱也省心,免得府里多了不相干的人,你我都不痛快,妹妹你,可是这个道理?” 原媛话,到处都是陷阱,先拿少夫人的位份来压铎月娘一头,让她因着阁罗凤乱了分寸,再暗拿她与艺人相比,贬低她的身份。 铎月娘确实在听到阁罗凤的事时,心里也是一个咯噔,她怎么忘了这茬,随即很快反应了过来,当下不动声色的点头,“如此,我代凤儿谢过少夫人了。可话回来,到底人心隔肚皮,不论名义上如何,自己肚里出来的才是最亲的,少夫人是也不是?”着,铎月娘笑了笑,“少夫人自然有少夫人的好,三郎自然是识得的,岂是那些山野村妇能比,少夫人何必妄自菲薄。” 原媛眼见占不到多少便宜,也不气恼,依然笑得温和,“妹妹错了,母亲便是母亲,孩,只要我们真心对他好,他定会明白,哪里还能有什么隔阂。”完笑了笑,“前几天,听得府里有传闻,只三郎要来妹妹这里还要先付了银才好,也不知是那个下人胡乱话,来妹妹这里休息还要掏银,不知道的还以为只要有银,谁都可以来妹妹这里歇上一歇呢。” 铎月娘浅浅一笑,“下人多了,嚼舌根的也就出来了,依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瞧我院里,就两个丫头,平日里都忙得没工夫喝口水,自然没时间嚼那舌根。管人不易,管住每个人的嘴巴更不易,要管住心,估计只有以心换心了。再了,我向来喜欢黄白之物,少主投其所好,那是我们之间的乐趣,岂是那些只能巴望着少主常去,主动倒贴的人能比,少夫人,您是不是这个道理?” 原媛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慢慢的起身,“妹妹院里的丫头是少了些,过两日让人牙送几个进来,妹妹挑几个看得上眼的,也好好管管她们的嘴,换换她们的心。哎呀,我也来了半日了,就不打扰妹妹休息,妹妹空了,可也要常去我院里坐坐,我们也好体己的话。”完也不等铎月娘答话,带着丫头就往外走去。 铎月娘笑笑,目送原媛走远了,才收回没有焦距的目光,低语了一句,“下战书?”随即轻笑了起来。 只等原媛走了,绿桃这才不乐意的道:“以前只听少夫人温柔大方,今天见了还真让奴婢开了眼,分明嫉妒姑娘了,还能笑得那么假,还想贬低我们姑娘,也不想想自己嫁了几次。” 铎月娘笑笑,不置可否,只淡淡的吩咐道:“做好你们手里的事,别的事你们没看到没听到,出了这落幽阁,你们便是聋瞎。” 绿桃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听她家姑娘的准没错,当下也没有多问,只把铎月娘的吩咐告知了嫣然,整个落幽阁突然就沉默了。皮罗阁再派了溪辟送银来,却被堵在了门外。 溪辟心的道:“少主,奴婢进不去,里边的姑娘,她们主银够花一阵了,如今不缺这些。” 皮罗阁叹息一声,“她又在闹什么脾气?”想了想,还是直接找铎月娘问个清楚的好,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可不能再由着她闹了。 刚走了两步,溪辟又急忙拦了上来。皮罗阁有些不悦,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可是还有话没。” 溪辟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两手揪着衣摆,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皮罗阁叹息一声,“吧,我不罚你。” 溪辟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了一句,“月主,她的银够了。” “此话你过了。”皮逻阁不耐烦的了一句。 溪辟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这才吐出一句,“月主,她不卖了。” 皮罗阁猛的一拳砸在柱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良久才压下心底的怒火,“她当她是什么,她当我又是什么。”沉痛的了一句,他才继续问道:“可打听到出了何事?” 溪辟想了想,“打听不到多少,她们院里口风向来很紧,最后还是阿城了一句,午后,少夫人去过,后来月主脸色便不是很好。” 听到是原媛,皮罗阁脸色不由沉了几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想了想,继续往落幽阁去,门依然叫不开,索性也不叫了,直接搭了楼梯爬墙进去。 彼时铎月娘正坐在灯下给凤儿裁衣,见他进来,也是愣了一下。绿桃和嫣然见状,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铎月娘也不理他,只顾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皮罗阁低低一笑,绕到她身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了一句,“你不卖了,那你买吗,我免费。” 铎月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抬手便轻捶了他一下,皮罗阁顺势抓住她的拳头,握在自己的手里,“好不容易才能离你近一些,我是打死不能离开了。我爬墙进来很辛苦,你要补偿我。” 铎月娘有心想酸他几句,问他心里住了几个人,可在这个三完全合法的年代,她终究无力反抗什么,最后只化做心底一声轻叹,轻轻依靠在他怀里。 “月娘,我知道委屈了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定能处理好这一切,等我。”他在她耳边坚定的承诺着。 铎月娘知道,自己推开他一分,别人会趁机挤进来几分,与他闹别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况且当时与他闹别扭,也不过是因为担心原媛在他心里的分量,所以来个欲擒故纵罢了,如今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何不借坡下驴,就此揭过。当下轻轻环住他的腰,“我一直想要的只是两个人一颗心,一辈,到白头而已。如今突然多了这许多人,有些不适应罢了。”语气里夹了浓浓的委屈,让皮罗阁的心忍不住更柔软了几分。 “你放心,我的心一直与你在一起,”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似在呢喃,“两个人一颗心,一辈,到白头。” “嗯”铎月娘轻轻应了一声,“你承诺我了,不准耍赖,若在负我,我定然不会再要你的。”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送香囊 “不会,你放心。”皮罗阁亦承诺,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这些天来的反常,明白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原来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有一刹那的冲动,他想什么都不要了,就守着她们母二人,一辈,到白头。 可惜他不能,几代人的努力,不能在他手里放弃,这是他努力的多年的结果,他不能放弃。至于对铎月娘,他心里很纠结,他不愿意伤害她,可他不能不证实一些事,他的心在抽痛着,可他什么都不能,他只能祈祷自己的能力再强大一些,那样他才能保护她。 好在两人的心结打开,日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皮罗阁依然喜欢往落幽阁跑,总觉得自己的双脚似有自己的意识,铎月娘搬到哪里,它便想去哪里。只让居住在添香阁的原媛嫉妒得眼红。 朵丽心的回道:“姑娘,少主去了那边。”话没清楚,可原媛心里清楚。 “嗯,让他去吧,迟早他会回来的。”原媛淡淡的了一句。 朵丽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奴婢去请少主过来。” “不必,你能请来一次,莫非次次都要请,”原媛嘴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东西可准备好了?” 朵丽点头,看了看屋外,“都准备好了,只等她们东西送来。” 原媛唇角一勾,“好的很,铎月娘,我们慢慢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 原媛的动作很快,不久人牙就送了丫头进府,绿桃算计这院里的活计,最后留了两个丫头,一个婆。丫头一个叫荷香,一个叫莲香,有了这两个丫头,绿桃和嫣然也终于清闲了些。婆接替了阿萝的位置,继续为铎月娘守门,倒也相安无事。 铎月娘吩咐绿桃绣几个香囊,绿桃速度很快,两天的功夫便绣了许多,铎月娘一个个的仔细打量了一遍,总觉得那里不妥,又把香囊全部收了起来,让绿桃重新绣几个,绿桃不解的问,“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奴婢都绣了许多了,只不知道姑娘哪里不满意?奴婢蠢笨,姑娘还是明示吧。” 铎月娘想了想,轻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绿桃一脸疑惑,只得用心重新绣了几个漂亮的香囊。 铎月娘看了很是满意,原本想亲自送了过去,不想乳娘抱了凤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只凤儿大概是受了凉,刚才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铎月娘一听,心里有些着急,急忙遣阿城去寻大夫,香囊便让绿桃随意遣了个丫头送了过去。 荷香捧了香囊,送到了添香阁,一进院就感觉那里不对,心的打量了一番,不禁咂舌,虽然还是那个院落,里边的装饰却是奢侈了不少,院里的盆栽都是稀罕的品种,什么花草稀罕种什么,最不易在这边生长的牡丹也被她养活了好几棵。更别提屋里的摆设了,大多都来自大唐,都是一些她叫不出名来的东西,哪里是铎月娘那个破落的落幽阁能比。 原媛见是一个丫头送香囊来,也不生气,笑眯眯接过香囊赞叹了一番,又疑惑的道:“妹妹怎么没填香料?” 荷香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谦卑的回道:“我们主,她不知道少夫人喜欢什么香味,故而没填上,辛苦少夫人动手填充了。” 原媛笑了,“少主总你家主心思细腻,原是不信的,今儿我是真的信了。” 荷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低头轻声答了声是。原媛笑道:“辛苦你跑一躺,也别傻站着了,喝杯茶在走不迟。” 着使了个眼色,她的贴身丫头朵丽上前几步,拉着荷香要坐。荷香哪里敢坐,一个劲的道谢,依然乖巧的站在一边。朵丽也不勉强,顺手把一个物事塞进了她的袖,提醒了一句,“少夫人赏的!” 荷香大喜,只觉得那东西沉甸甸的,心里了然了几分,面上更是添了几分欢喜,又是连连道谢。 原媛让人给她倒了茶水,“大热的天,辛苦你跑这一趟,先喝口水。”只等着荷香喝了茶,才笑道:“妹妹也真是的,东西不够也不与我知道,送香囊怎好送个空的去,我倒也罢了,送到秀莹妹妹哪里,她只怕会不高兴的。” 荷香得了打赏,心里也是高兴,觉得这个少夫人一点夫人的架都没有,脾性又随和,不由大着胆,附和道:“是啊,奴婢原本也是这么的,可绿桃姐姐各人喜欢的香味不一样,让主们挑了自己喜欢的花呀药材什么的填进去也是好的。” 原媛点头,“也是她细心,我倒是个怕麻烦的,什么事都喜欢丫头们弄好了,自己用个现成,也不操这份心。” 几句闲话,让和荷香也慢慢放了开来,恭敬的回了一句,“少夫人要料理府里的内务,不比我们主清闲,自然是操不完这份心的。” 朵丽笑道:“可不是,我们少夫人昨儿个还,若是你家主送来的香囊,香料不好,也不许出去,咱们院里就有新到的香料,别的院是没有的,悄悄换了便好,如今送了个空的过来,好与不好,都要自己填了,只不知秀主那里,又没有香料,少不得少夫人还要操心一回。”朵丽着,话题一转,“奴婢先去取来,给姑娘填了,刚好可以戴上。” 荷香被朵丽的一番话,得心里也是打鼓,也怪自家主气,香囊都送了,还吝啬那点香料,如今少夫人好话,那个秀主却不是个好话的。 朵丽很快取了香料回来,一边动手填着香料,一边状似无意的瞟了荷香一眼,“不如妹妹也把送秀主的香囊填满,省得她找话,又你家主怠慢她。我可是听,前些日,她娘家送了东西来,是一块础石屏风,她当面笑嘻嘻的收下了,背后却是把屏风丢在了旮旯里,只她阿爹偏心,好东西都留给嫡姐了,没把她放在心里。哎!可不是那个主,都如我们姑娘一般好性。妹妹如今送个空的香囊过去,只怕也是要生出事端的,终归是我们做丫头的命贱,也不求能有泼天的富贵,到底脸面还是要留几分,若只为这么点事闹将起来,又有几百个我们的不是了。” 一番话的荷香心里也隐隐有些害怕,秀莹做事人前人后不一样的性,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见得原媛好性,便壮着胆,跪在地上求道:“既如此,奴婢斗胆,求少夫人赏赐一些,奴婢也好了了这桩差事。” 原媛沉吟了一下,看着荷香满眼的哀求,只得叹息一声,“原本也打算要送给妹妹们一些的,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此事若是你的主知道了,她心里定然不痛快的。” 荷香急忙道:“求少夫人帮帮奴婢,奴婢不会告诉我家主的。” 朵丽急忙上前两步,拉起荷香,“妹妹莫急,少夫人也了要给两位主送一些的,你先拿了也是一样的。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少夫人欺负你呢。”着呵呵轻笑了起来。亲自取过要送给杨秀莹的香囊,动手填满了香料。 又有有笑的一路送了荷香出了院门。杨秀莹住在彩凰以前住的幽兰院,因着不识字,索性把牌匾去了,也没了院名。 杨秀莹虽然是个女,却是从被杨牟利当成男一样养大,女红一样不会,马背上的功夫到是了得,只可惜她嫌大唐的文化太过别扭,偏是不能读写。收了荷香送来的荷包,嗅了嗅,觉得香味不错,仔细看了半天的绣工,也琢磨不出门道,只觉得那花绣得甚是好看,如同真的一样,心里也很是欢喜。收了荷包便戴在了身上,又吩咐她的丫头拿了个风筝出来,作为回礼送给阁罗凤。 看着做工精美的风筝,是个蜜蜂样式的,荷香不由赞道:“竟不知主还有这手艺,这风筝到是做的精致。” 杨秀莹得意的一笑,“前些年,我阿爹从大唐买了几个丫头回来,吕珍擅长做这些,前两天见天气好,给做了好几个,打发时间玩儿呢,你且带了回去给郎君玩儿,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荷香谢过杨秀莹,开心的带了风筝回了落幽阁。阁罗凤看见风筝只觉得新鲜,吵嚷着要玩,铎月娘便带着他在院里放,可惜那天没什么风,两人闹了半天,风筝没飞上天,反而挂在了那高高的梨树枝头上。阁罗凤顿时不乐意了,道了句可惜! 铎月娘见他爱惜的紧,想是没玩够,索性攀着枝桠爬上树去取风筝,只把绿桃和嫣然都吓得变了脸色。 铎月娘笑道:“别人不知我,桃也忘记了么,当年在浪穹我爬高上低,那次失手过。” 绿桃轻笑一声,“姑娘几年没爬树了,奴婢只怕姑娘手生。哎,姑娘担心些!”一句话没完,又多了几分担忧。 铎月娘浑不在意,慢慢的爬到风筝附近,用枝条挑下风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正要下树,却见得院外荷塘边上,一对璧人正亲密的站在塘边赏荷。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绿桃的喜事 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是那么的般配,让铎月娘见了都有些自惭形愧。一丝微风拂过,吹乱了女的鬓发,男温柔的伸手,把乱发拂到她耳后,女一脸温柔的看着男,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铎月娘的心蓦地一痛,随即自嘲的笑了笑,早知道的不是吗?为何还会心痛,他是什么时候住进自己心里的,是新婚那日睁眼看到信守诺言他,还是战场上,用手绢绑住了两人的手的他,还是跪祠堂的日里,彼此陪伴的那些日。 恍恍惚惚的,铎月娘无精打采的回到地上,早没了玩闹的心思,淡淡的吩咐了乳母们带好阁罗凤,自己默默的进了堂屋。 绿桃见铎月娘神色不好,急忙跟了进去,轻声唤了一句,“姑娘!” 铎月娘这才回过神来,想了想,“桃,咱们还有多少银?” 绿桃奇怪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姑娘问这做什么?” 铎月娘轻叹一声,“没什么,随便问问,许是我想多了。” 嫣然洗了衣服回来,见铎月娘如此,笑道:“主从来不上心这些东西,奴婢还以为娘信任奴婢们所以从来不问,今天主能主动问起,真真难得呢。” 铎月娘笑笑,也不计较嫣然的打趣,“如果有一天,我要你们离开,你们一定别问为什么,只管走人,记住我过的话,你们的命才是最最要紧的。”铎月娘又想了一下,“算起来,也该把桃的婚事办了,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绿桃却是红了眼睛,“好好的,姑娘怎么又提此事了。奴婢不知道出了何故,可姑娘每次提起银,都是姑娘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如今姑娘又一次提起,只怕日后要艰难了。奴婢陪着姑娘长大,姑娘如今落得如此田地,奴婢怎能离姑娘而去,奴婢愿意侍候姑娘一辈,宁愿终身不嫁。” 嫣然有心想附和几句,可绿桃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嫂,一时也不知该什么好,只在一旁跟着红了眼。 三人正话,皮逻阁含着笑走了进来,“你们在什么,怎么一个个都红了眼睛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见皮逻阁进来,绿桃和嫣然急忙退了出去准备茶水。铎月娘却是难得的笑了,“三郎怎么来了?” 皮逻阁难得见铎月娘笑脸相迎,心中大喜,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眼见桌上放了个茶盏,也不问是谁的,急忙端起,饮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天热了,口渴的紧,来找月娘讨口茶喝。” 铎月娘看着他喝过的茶杯,眉头微蹙了一下,不由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寻思,他该不是一路讨茶过来的,也不知喝了多少人的茶,心里有些不悦,便淡淡的笑道:“一样的水,一样的茶,别人的茶三郎还喝不够么,偏来与我抢。” 皮逻阁听出她话语里些微的醋意,含了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人的茶没有你这里的香。”着话,却趁机偷得一吻。 当着两个丫头的面,铎月娘有些不自在的扭开身,“罢了,我沏茶去,三郎稍坐。”不大的功夫就端了茶水上来,看着皮逻阁喝了,才道:“三郎喝了我的茶,觉得滋味如何?” 皮逻阁仔细又品了一口,“还是永昌的凤庆茶,茶叶一样,水也是一样,只不知为何,总觉得你这里的茶多香一些。” 铎月娘也不回答,只含了浅笑,“既然觉得好,三郎可有赏?” 皮逻阁伸手,轻点她的额头,“想要什么,你只管来。只为了你亲手给我泡茶,我也当成全了你。” 铎月娘淡淡一笑,摇头道:“到不是成全我,绿桃跟了我许多年,如今年岁渐长,人啊,最好的时光也就这么几年,我不忍耽搁了她。原本早就该把他们的事办了的,可惜出了那许多事端,她也是个憨直的,总我母亲待她不薄,把她从人贩手里买了回来,闹着要为我阿爹守孝,到是白白的把她耽搁了,如今也差不多了。” 皮逻阁沉吟了一下,“嗯,我也有这个意思,阿城到底没与我提过,估计是得了绿桃的嘱咐了,竟也一直等着。”着皮逻阁哈哈笑了起来,“我看明天不错,不如办了吧,也了了你的心事。” 铎月娘笑着摇头道:“如此太仓促了,缓两日吧,我想给绿桃添妆。” 皮逻阁默默的算了一下,道:“我也不懂这些,都好事成双,过两日也是个好日,你安排便是。” 接下来的两日,绿桃就被她们锁在了屋里,嫣然指挥着丫头和仆妇们打扫院,在落幽阁的一角打理了两间空房,他们的新房就安置在哪里,皮逻阁的意思是他们结婚还是继续跟着铎月娘,这到合了铎月娘的心意,她是如何也舍不得绿桃的。 铎月娘让嫣然打开了库房,给他们置办红色的喜气的床,帐等。最后铎月娘把一个匣放在绿桃手里,匣里是一对碧玉手镯,一条金项链,一对白玉耳环缀了长长的金线流苏,还有一只白玉玉兰花发簪,簪尾的玉兰花上打了一颗红宝石。东西不多,却都是绿桃平时所喜欢的,最下面还压了几个金锭。铎月娘略显尴尬的对她:“本来想再送些金银给你,到底扎眼了些,只能送这些东西给你添妆。”想起那些金锭还是大哥与五哥悄悄送与她的。原媛送来的那些,她总觉得送给绿桃不好,索性都交给了嫣然保管。 皮逻阁口里着保护她,却也只是罢了,如果哪天她失了浪穹与邆赕的保护,或许她便是一块抹布吧,丢也就丢了。 绿桃哽咽着:“姑娘对奴婢真好。”泪便顺着她光滑的脸庞滑落。 铎月娘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笑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伺候我更是尽心,若论情分,这些东西却还是少了。” “怎么还能少,几个奴婢能得主添妆,那个不是随便拉出去配了。姑娘对奴婢的好,奴婢一辈记在心里,死都不能忘了。”绿桃有些哽咽,“奴婢有幸能伺候在姑娘身边,打起,姑娘哪日把奴婢当下人看了,一直都视奴婢为姐妹亲人,姑娘不,奴婢也是知道的。” 铎月娘笑了,轻声道:“你我只是差了个出生不同,都是父母心头上的肉,你费心伺候我,我对你好些,也是应当。好了,大喜的日什么混账话,我们都要好好的,笑一个!” 绿桃急忙擦了眼泪,挤出个微笑来,“遇到姑娘,是奴婢的福气。”着终于甜甜一笑,两个酒窝让她的笑容更甜了几分。 当天夜里,铎月娘早早让人关了院门,亲自下厨,置办了一桌酒席,她们在院里闹腾了一晚上,终于让这对苦等多年的新人成就了好事。 皮逻阁也难得的过来凑了个热闹,只等他们礼成,笑道:“放你们好好歇息三天,不必来磕头了。” 虽然有了皮逻阁的许可,可绿桃和阿城到底不依。第二天一早,阿城和绿桃一起来给她们磕头的时候,铎月娘看着挽起了头发的绿桃,心里有一种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被别人拐跑了的感觉,有些欢喜,有些失落,酸甜苦辣在这一刻都集齐了,到最后竟也辨不出什么滋味多一些。 铎月娘郑重的道:“这话我只一遍,从今天开始,不管出什么事,我只希望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有命在,希望才在,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她顿了一下,“都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嫣然想问什么,绿桃拉了她一把,“姑娘的话,我们只管记住就是。别问!”嫣然只得规矩的点了点头。 阿城却忽然插了一句,“主最近有家书吗?” 铎月娘有些疑惑,“不曾,即便有家书也是在夫人哪里,何曾送到我手里过。” 阿城有些疑惑,“奴才这几天夜里,总见到有人影在我们院外面晃,那天逮着人一看,却是李顺,还以为是来给主念书听的。” 铎月娘虽然疑惑,只想着他只是院外晃悠,也没往心里去,只淡淡道:“看好院门,别让他们混进来就成。” 阿城点头应了,又过了几日,一天夜里,府里突然锣鼓大作,脚步纷乱,只是有贼人,都在喊抓贼。闹腾腾乱了半夜,绿桃悄悄进来,俯在铎月娘耳边轻声道:“抓到贼人了,在离咱们院不远的花园里抓到的。姑娘安心歇息,别理会这些琐碎的事。” 铎月娘点头,“你也早些歇息去,我有事自会叫你的。” 话没完,就听到院门被拍得震响。绿桃急忙奔了出去,不久来回话,只,张氏让秀芝来传铎月娘去前厅。铎月娘心里想着许是闹贼的事,也没放心上。披衣下床,整理停当,跟着等候在大厅的秀芝姑娘一起往前厅赶去。 平日里沉默的秀芝,忽然没头没脑的了一句,“主平日里也应该看紧门户,担心哪天又多了或少了东西。”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构陷 铎月娘疑惑的看了秀芝一眼,她总觉得这个丫头对她隐隐有着善意,却想不出是何缘故。模糊的一句话,也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寻思间,一路到了前厅,只见厅里烛火通明,盛逻皮、张氏、皮逻阁以及原媛都在,还有杨秀莹和盛逻皮的几个妾室,厅外,内院的仆人丫头都低头静静的站着,那个经常帮忙念信的厮。好像叫李顺,跪在大厅里,身上衣裳不整,胡乱的穿戴着,大厅里的气氛不出的诡异。 刚跨进大厅,张氏怒喝一声,“跪下!” 原媛一脸不忍的道:“夫人莫要动怒,好歹给妹妹一个辩白的机会,莫让妹妹蒙冤才好。” 张氏冷冷一笑,“冤,做出如此丑事,她还有何好冤,若换了旁人,早就一头撞死了。” 铎月娘有些疑惑,仔细想了一下最近的行为,也没有什么过错,便挺直了腰,直直的站着。张氏冷笑一声,鄙夷一句,“贼赃都捉到了,还有什么好辩白的,左不过都是狡辩之词。” 皮逻阁惨白着脸,“母亲好歹听听月娘是怎么的,不能只凭这贱奴的一面之词,便定了月娘的罪。” 张氏便轻蔑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庶出的都是贱货,”盛逻皮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张氏这才不情不愿的道:“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浪穹到底还是你的娘家,铎氏可有要辩解的?” 铎月娘一头雾水,不卑不亢的道:“夫人要月娘什么,还请夫人明示。” 张氏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个厮,“你。” 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道:“的,的。月主她欣赏人的文采,曾让人帮她写情诗,是要博三郎君的欢心,后来又要求的暗地里帮她写家书给邆赕少主,为了让人不把这些事出去,还对人示好,送了件贴身的衣物与人,只是夫人向来对人宽厚,人不能背着夫人做这没脸没皮的事。”着递上了一张纸和一件衣服。 张氏冷冷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你还有何话。” 铎月娘接过信淡淡的瞟了一眼,又仔细翻着那件衣服,针脚有些熟悉。揉了揉鬓角,“绿桃,这衣服仿佛出自我的手,只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做的了,你可还有印象?” 绿桃上前翻看了一下,“姑娘那年在灵宝山为姑爷做的,可巧浪穹出了事,姑娘心情不好,后来又是郎君的事,此事便搁置了,姑娘许是忘记了。奴婢一直把衣服收着了,收了有些年头了。咱们院走水以后,奴婢整理东西,也不曾见到这衣服,以为是被火烧了,所以并没在意,如今为何会在此处?” 绿桃的一番话,明了衣服的出处,点明了前因,到也帮铎月娘洗白了大半。 皮逻阁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请府里的绣娘过来。”立马便有厮跑了出去,不大的功夫带了几个资深的绣娘过来。 皮逻阁指着衣服,让她们看这衣服的年头,几个人仔细辨认了一回,都道:“做了几年了,只是不曾上过身,所以看着崭新。花纹的绣样也是几年前时兴的样,现在却是不用了。” 听了她们的话,皮逻阁的脸色更好了一些。原媛柔声笑道:“妹妹院里前些日走水,只怕这衣服是被这贱奴偷了,诚心栽赃,要陷害妹妹,这人心思实在恶毒,还不快拖出去打杀了。” 厮一听,一下瘫坐在地上,“夫人饶命,诏主饶命,人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陷害主,主欣赏人的文采,有人为主做的诗为凭,请诏主明察。” 文采?铎月娘接过纸张,抖开,瞥了一眼,淡淡的念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念完讥讽一笑。 听到铎月娘把字准确的念了出来,众人都是一愣。 李顺也是个滑头的,眼睛一转,急忙道:“对,就是这样念,主欣赏人为她做的诗,经常让人念给她听。”到是把铎月娘能念出上面的字,解释了一下。 皮逻阁接过信纸,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只盯着铎月娘,平静的问了一句,“你怎么?” 铎月娘淡淡一笑,“你若信我,我何必,你若不信我,我有何好。” 皮逻阁咬着牙,勉强挤出一句,“我要听你。” 铎月娘摇头叹息,“诗,的确是好诗,算得上是大唐武皇则天的上上之作,当年则天武皇在感业寺修行,因思念高宗皇帝,而作了此诗。”铎月娘笑看着那个厮,“你叫李顺,”也不等他回答,随即笑道:“不过就是识得几个字而已,要构陷我,你也该自己写首诗出来,如此随便抄袭别人的佳作,可真不好。只可惜了,则天女皇的一份痴心,被你这贱奴拿来做这下作之事。不知则天女皇知晓此事,可会被你气得活过来。也是咱们难找,离大唐山高水远,让大唐鞭长莫及,否则,只此一事,也够灭你全族了。” 李顺一听,吓了一跳,随即又冷静下来,不过就是一首诗而已,哪里会如此严重,心里揣测着肯定是铎月娘在吓唬自己,当即镇定下来。这首诗,他也是偶然听过,寻思不是什么名人所写,况且大唐山高水远,如何能寻到出处。如今被铎月娘一语点出此诗的由来,不由心虚了几分,到底想着张氏会护着自己,所以尚且还有几分底气。 张氏看李顺尚且镇定,寻思铎月娘也就那么随口一,估计又是忽悠人的伎俩,不得此刻正着急要如何洗清自身。当下冷哼一声道:“你此诗不是他写的,你又有何凭证?” 铎月娘淡淡的看了张氏一眼,“月娘不才,幼时随哥哥们上过几年书房,也识得几个字。这诗是否为则天武皇所作,找个大唐的学一问便知。” 李顺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夫人要相信奴才,还要找大唐学问,一个来回又是几个月,奴才的命早就撂下了,求夫人为人做主,实在是月主勾引人在先。” “我勾引你,你凭什么觉得我该勾引你?而不是你在构陷我?”铎月娘冷冷一笑。 李顺点头,“是,都是你勾引我的,你欣赏我的文采。而且,你气不过三郎总不去你屋里,想着要报复他。可惜我不敢,你便威胁我。” 铎月娘也不与他瞎扯,“我欣赏你的文采?”铎月娘笑了,“你可敢与我比试一下,也不文采,我们只比谁会背的诗歌多些,谁写的字好些如何?” 李顺心里想着,铎月娘进门这些年,也不曾看她写过一字半字,写字应该比不过自己,至于文采,平日里,也没见她看什么书,不过是幼时进过几年书房,能识得大唐文字而已,想到这里,心里安定,点头道:“月主敢做不敢当,奴才行得正,坐的直,不怕与你比。” “既然要比,自然要有个彩头才好,只不知这彩头是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却见皮罗邆大步走了进来,管家一脸焦急的跟在后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盛逻皮脸色微变,随即镇定下来,哈哈笑道:“贤婿不在屋里好好歇着,怎么也跑过来了?” 皮罗邆微微点头,“刚要歇息,听得府里出了事,所以未曾通报便先闯进来了,请岳父大人恕罪。” 皮罗邆的客气,又一口一个岳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盛逻皮只得含了笑,“哪里有罪了,你是姑爷,也算是家里人,只是府里出了些事,如今正闹着,贤婿先坐,等问清了再。”随即看向张氏。 张氏只得扬起柔和的笑意,“家丑不可外扬,原本也不该骚扰到姑爷,既然姑爷来了,就一起听一听这丑事吧。”一句话,就把此事定了性。 铎月娘见到皮罗邆进来,也是怔愣了好一会,心里在琢磨,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都不知道。目光淡淡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只见盛逻皮平静,张氏微有不悦,皮逻阁目光低垂,把所有的心思隐藏在了眼底,原媛仍是平日里的温和模样,一时也猜不透,是谁在下套,目的又是什么。 皮罗邆走到铎月娘身边,坚定的站在了她的背后,低声问了一句,“月儿,出了何事?” 铎月娘笑笑,“也无甚要紧的事,只是这贼人偷了我的东西,污我与他有私罢了。” 皮罗邆轻轻一笑,鄙夷的看了李顺一眼,“就这么个畜生,我还以为是潘安再世,或是宋玉重生了,所以能勾了你的魂,看来是构陷了。” 铎月娘点头笑道:“可不是,以为识得几个字便了不起,到是把我看扁了,如今正要与他比试文采和书法呢。” 皮罗邆点头,“比试一下也好,省得什么人都可以来胡乱的攀咬你,只是彩头要好好想想。”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自证清白 盛逻皮略一沉吟,道:“如若李顺输了,拉出去杖毙。” 皮罗邆却摇头道:“不妥,若月儿输了,也要杖毙吗?依我看,如果是月儿输了,三郎只管写了休书,我自带了月儿回邆赕便是,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丢的也只是我邆赕和浪穹的人。”他略顿了一下,“若是这奴才输了,” “我不要他的命,我只要他从这里一路爬到马房去,断了他的孙根,做个无用的人,才能消我的气。”铎月娘淡淡的接过话头。 李顺一直很得张氏欢心,平日里多帮内院的主丫头写信,很有些拿大,一时也不把皮罗邆放在眼里,急忙道:“这不公平,月主勾引的在先,若她输了,自然是要受木驴之刑的,如何能轻易放过。” 皮逻阁见李顺如此嚣张,又见张氏一脸轻蔑,心里到底明白了几分,当下用力踹了李顺一脚,“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奴才敢与主比肩,吃了熊心豹胆吗?” 李顺一个吃痛,这才醒过神来,急忙把身压低几分,弱弱的了一句,“的不敢!” 皮逻阁也不废话,“既然不敢,就依刚才邆赕少主所言,开始比吧!” 皮罗邆淡淡道:“为求公平,每人题一句如何。轮着来,省得有人我护着月儿,有失公允。” 立马有丫头奉上纸笔,皮罗邆亲自挽袖磨墨,末了,把蘸饱了墨水的毛笔递到铎月娘手里,“月儿,你先。” 铎月娘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好逑。几字,明显的放水。皮罗邆淡淡的扫她一眼,似笑非笑。 李顺见了,只道女就是女,也只能读读这些,急忙接着写下,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几个字,得意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又写了另一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于归,宜其室家。 铎月娘也不做声,提笔写下: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于归,宜其家室。唇角轻轻扬起,只这几个字,李顺就输了,虽然铎月娘的书法算不得好,只能是工整娟秀,但是比起李顺的缭乱不整,却也是高下立见了。铎月娘淡淡的了一句,“还要比吗?” 李顺没想到自己的字竟不如铎月娘写的好,一时有些忐忑,见她问起,却有以为是她心虚了,估计不识多少诗歌,想着自己好歹还能扳回一些胜算,硬着脖道:“胜负未分,自然要比。” 皮罗邆嗤笑一声,“护好你的孙根,一会就不在你身上了。” 铎月娘也不多言,既然他要寻死,成全他便是,当下也不纠缠诗经,只偷了李白的诗写了起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李顺一看呆住了,这是谁的诗歌,他竟没看到过。抓耳挠腮了半天,只得红着脸出自己的题,却依然是诗经:江有汜,之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却是用这个江有汜来暗讽铎月娘不得皮逻阁欢心。 铎月娘也不计较这人的心眼,提笔续写:江有渚,之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续完,淡淡一笑,正要提笔出题,李顺却是道:“咱们只比诗经里的,别的出处不做数。” 铎月娘摇头叹息,“你一个贱奴,原本敢胡乱攀咬我,已是逾矩,如今要比试还要听你的规矩,是谁给了你胆。”铎月娘顿了一下,“罢了,依你一回,可怜我,只能靠这些诗歌,来自证我的清白。”继续提笔写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终不可谖兮!写完,弃笔立在一边。 李顺急忙奔过来一看,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自己读过的,急急提笔续写了一句: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终不可谖兮!续完,又想了一会,才提笔出题: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铎月娘轻轻打了个呵欠,看来这李顺倒也背得几首,蘸饱墨汁,接着续写: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写完,刚想出题,皮罗邆淡笑着道:“月儿又顽皮了,如此闹下去,明天也背不完的。” 铎月娘点头笑了一声,“也是,五哥远道而来,想是乏了,我不闹了便是。”当下写了一句: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李顺过来一看,傻眼了,他虽然识字,到底识得不多,大唐文字又拗口,许多时候,他都只捡了经常听人的一些来看,到底没看全,如今竟是不认得这诗歌了。一时站在书桌前竟是手足无措,额头上冷汗涔涔,不出话来。 皮罗邆走上前,拿起毛笔,认真的写着: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一边写,一边笑道:“月儿的字生疏了许多。” 铎月娘点头,“多年不曾动笔,是不如以前写的好。五哥的字倒是精进了不少,一个个都龙飞凤舞,竟如同在跳舞一般。” 皮罗邆轻轻一笑,“许久不曾与你一起写字了,不如我们也续上几段玩玩。”也不等铎月娘答应,自顾的写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写完含着笑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也不接笔,“还是五哥写吧,我的那些字如何好意思与五哥的字落在一处,我念来便是。” 皮罗邆含着笑看着她,看着表情就是不依了,铎月娘只得接了笔,继续写到: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一个的字龙飞凤舞,一个的字工整娟秀,却是胜出李顺不止一星半点。 皮罗邆在一旁看着,轻叹一声,“想当年,为了这些破诗,我们可没少挨夫的责罚,手心都肿得老高,当时觉得无用,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有些用的,至少你不用被这些刁奴构陷。” 铎月娘笑容淡淡,“是啊,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多年不读诗经,倒也忘记了大半了。如今回想起来,总有一种年华正在逝去的感觉,心境也不自然的苍凉了不少。”话间,含了无尽的凄凉伤感。 “月儿,你想太多了,不论何时何地,五哥和大哥都在你身后呢。”皮罗邆淡淡的看了李顺一眼,“刁奴,还不领赏去?今夜也是月儿大度,迁就你,若是与她谈论大唐的诗歌,只怕你一句都答不上来。” 李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哀哀跪地求饶,连连向张氏抛去求救的目光。张氏只做不见,皮逻阁怒斥一声,“阿城,你且盯好他,让他一步一步爬到马房去,看着他们行刑。” 阿城应了一声,喊了几个人来,把他拖了出去。 原媛这才笑着上前几步,捂着胸口,柔声道:“阿弥陀佛,我便是想着妹妹肯定是冤枉的,如今可以确定,果真是那恶人害妹妹,委屈妹妹了。” 杨秀莹却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也亏得夫君有心情,听这些浑人胡,捉贼拿脏,捉奸拿双。只凭一个下人几句话,你都信了,偏不信自己的枕边人,也难怪月姐姐寒心。也亏得姐姐是识字的,若换了是我,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铎月娘也不理会众人,只轻声道:“时辰不早了,五哥远道而来,也是辛苦,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皮罗邆点头,“月儿,你先回去,有事明天再。有五哥在,别怕!” 夜深了,铎月娘也不方便什么,而且满厅都是人,许多问候的话也不合适。只能点点头,缓慢的往门外走去,边走边低低的吟诵着:“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刚吟了一半,惊觉皮罗邆还在堂上,不忍他担忧,索性换了别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到底还是伤心了,铎月娘摘下手串,那些美丽的瑟瑟珠一颗一颗撒落在地,如同她被伤过的心,一次次捡起,再一次次破碎。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落寞的背影,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抽痛了。青梅竹马的情意,他如何不懂她。他知道她在伪装坚强,只是怕自己担心,所以只做不知,看着她伪装的坚强,又一次的狠狠的撰紧了拳头,鞭长莫及呀!若月娘离他近些,他能时刻保护她该多好!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邆赕饥荒 皮逻阁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早已不见了铎月娘的身影,急急的一路追着铎月娘而去,铎月娘也不理他,只径自走着,脚步飞快,她的心情很糟糕。快到落幽阁前,皮逻阁才险险的把铎月娘拦下。“月娘,对不起,对不起!” 铎月娘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好,我原谅你了。”完又要往前走。 皮逻阁大惊,拉着她不放,“对不起,月娘,信我一次,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我保证!” 铎月娘终于抬眼看他,“你过不会疑我的,可你宁愿相信一个不相干的贱奴,胡口乱的几句构陷的话,也不相信我一分,我只问你,你我夫妻五载的情意,到底还留有几分?如果我不识字,今天我是否只有一死才能明志?你,是否真要我受那木驴之刑?” 皮逻阁脸上的表情歉疚又带了深深的懊恼,“月娘,如你所,我们夫妻五载,我不该疑你,可不知道为何,只要碰到与你有关的事,我便容易犯糊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铎月娘很恼火,但是到底他是自己的枕边人,好歹也是五年的夫妻,又是阁罗凤的爹,多少还是有些情分,想想今天的事,也不过是有心人的设计,有心算无心,听皮逻阁如此保证,火气虽然去了大半,到底还是气难平。不想如此轻易饶过他,有些话如果不清楚,碰到了事,他不能坚定在站在自己身后,便给了有心人做手脚的机会。 她太清楚皮逻阁了,原媛与他肯定是有了什么协议。他可是为了成就霸业,自己的女都可以利用的人,如何会为了那区区感情二字,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如今自己要立足,能依靠的只有他,她该如何自保,难道非要交出火药的配方,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帮他们得了越析和蒙巂的领地。这些,应该可以让她们母无忧了吧。想到这里,铎月娘看着落幽阁前的荷花池,时值盛夏,一塘荷花开得正好。夜色浓重,看不清花瓣在风中摇曳生姿,却能闻到风里送来了淡淡的清香。花香入鼻,让浮躁的心有了几分安定。 她不由又想到了那天那对亲密相依偎的璧人,醋意涌上心头,不由幽幽道:“若我与少夫人不甚双双跌落荷塘,三郎先救谁?” 皮逻阁无奈的摇头,“自然是救你,你不识水性,阿媛水性却是极好的。” 铎月娘得了答案也不理他,转身进了落幽阁,想起刚才的事还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她刚好识字,如果不是她刚好知道,武皇则天的那首诗,如果不是皮罗邆来的及时,刚好有了撑腰的,有太多的如果,只要少了一个,她便是满身是口也不清了。是死是活,只需他们一句即可。 皮逻阁也很懊恼,自己向来精明果敢,却不知道为何只要碰上铎月娘的事,他便失了方寸。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荷花池,随即吩咐了一句,“找几个人来,今晚务必把这池填平了。” “啊”厮一愣,好好一个池,荷花还开的正好,再过几个月,不只可以收获莲,藕也是好吃的,填平了实在了可惜,到底不敢多问,只得赶紧去办。 绿桃轻笑着对铎月娘道:“姑娘一句话,咱们院前的荷花池便没了,真真可惜!” 铎月娘不理会绿桃的打趣,叹息一声,“绿桃,我好害怕。” 绿桃收敛了笑,上前跪坐在铎月娘旁边,“姑娘别怕,刀山火海,我都陪着姑娘去。” 铎月娘伸手抚摸着她圆圆的脸庞,“如今我只有你了。” “姑娘又浑了,还有郎君呢。”绿桃笑着,开解道。 铎月娘叹了一声,“是啊,还有凤儿,如果我出了事,我的凤儿该怎么办。”她心里没底了,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会等着她,如此多的试探、下套、设计陷害如此多的手段等着她,她的身份又为张氏所不喜,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折在这里。她该好好谋划一下,至少不能让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也跟着白白的丢了性命。 皮罗邆到底没在与铎月娘见面,带着阿慈在府里住了三日便回去了。嫣然悄悄的告诉铎月娘,“主,邆赕的蚕豆价格又降了半成,还答应了以低一成的价格把存粮卖一半给南诏。” 铎月娘正绣着一块手绢,听到这话,虽然已经在极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到底还是乱了几针,索性放下手绢,“我有些渴了,给我倒杯水来,温水便好。”自证了清白又如何,到底她还是输了。她清白与否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把她推入了火坑,然后坐等皮罗邆来救。皮罗邆来了,也救她了,可代价却是邆赕的民生,为了她一个,皮罗邆付出那么多,不值得呀! 嫣然看了铎月娘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便转身出去了,只有铎月娘知道,自己强行压下想去找皮逻阁理论的冲动,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若是以前,她必定会冲到皮逻阁面前,问他为何如此,可如今,她不会了。 这几年,为了让她能活得安生自在一些,铎罗望和皮罗邆在她背后花了多少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不愿意,她不开心,所以不让她知道,她便装糊涂。浪穹的木雕、雕梅,邆赕的蚕豆和大米,价格是一压再压,何止压了一成,如此下去,浪穹和邆赕会被她拖垮。她的哥哥们为了她已经妥协了太多,太多。 邆赕的蚕豆和米粮,很快被一车车运到了南诏,盛逻皮捋着胡须笑得得意,“铎氏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他们在乎她,这就是邆赕和浪穹的软肋。” 皮逻阁看着运粮的车队,沉默不语,盛逻皮继续道:“以前铎氏出的得民心的主意甚好,如今邆赕卖了这许多米粮给我们,只怕撑不到新米出,三郎呀,你可以要抓好机会呀!” 皮逻阁恭敬的答道:“是,诏主,我知晓!”声音里又不出的疏离。 盛逻皮眉头微皱,到底没什么,“那件事,你还是要好好查一查,一定弄个清楚,原媛那里的旧人,是她们出力的时候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此事弄个清楚明了。” “是”皮逻阁闭了闭眼,吐出一字,心不自觉又揪了一下,他到底还是要负了她的情意。 六七月的天,那是娃娃的脸,变就变,阿城冒着大雨,一路跑的冲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急忙道:“主,邆赕出变故了,听由于米粮不足,邆赕少主带人上山摘山茅野菜吃,好像中毒了。” 铎月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指在桌上不自觉的轻敲了几下,山茅野菜?这个季节,山上最多的就是菌,莫非…… 心里有了思量,也不着急了,南诏的伎俩她不是第一次领教,只怕又是对她的试探。想到这里,铎月娘平静了许多,“知道了,你下去吧!” 日又过了一天,铎月娘心里焦急上火,神色却始终如常,让人看不出半点不对劲。皮逻阁终于按捺不住,道:“听邆赕米粮不足,民都忍饥挨饿,诏主命我,带些米粮,接济一二,本想带你一起去,那里也算是半个你的娘家,可此处出行,带的东西有些多,士卒也乱乎乎带了一大队,到底有些不便。” 铎月娘笑了,“诏主仁德,邆赕能得南诏接济,是邆赕民的福气,邆赕,虽是半个娘家,到底也不是娘家,我去与不去,也是一样。况且,凤儿年幼,我也是放心不下。只是三郎此去,能否求我家哥哥,给我捎几个大蒜来,以前我最是爱吃它的那股辛辣味,浪穹的大蒜,皮薄肉厚,汁多味浓,深得我的喜爱。” 皮逻阁看她神色平静,试探了半天,一无所获,只得点头应下。 却邆赕那边,皮罗邆泄气的看着,瘫软在地的老母鸡,叹息一声,“当年在山上,月儿也没少给我弄这个吃,为何当时吃了无事,如今却是不能吃了?” 咩罗皮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邆赕的如今的局面,都是皮罗邆一意孤行造成的。这个儿什么都好,可有一样不好,只要碰到铎月娘的事,他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拿他的话便是,铎月娘的事,芝麻的事都是大事;而天大的事,到了他面前都是事。有心想他几句,可想到铎月娘也是个苦命的,到底还是不出口,只能一声叹息,“或许她在里边加了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再仔细想想。” 两人正着话,只听管家来报,“南诏少主求见!已在大厅等候。” 两人对视一眼,猜不透他的来意。只等到了大厅,皮逻阁表明来意,咩罗皮笑道:“多谢少主好意,我邆赕的民,自有我邆赕诏来管理,死生我自会负责,不敢有劳南诏费心。”咩罗皮着,轻蔑一笑,“蒙嶲诏是傻,我可不是。”一句话,把问题挑明了,直接拒绝了皮逻阁。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再见刘慧 皮逻阁见伎俩被识破,也不好意思坚持,可面上,到底还是有些过不去,索性留下少许粮食,以表心意。临了,才了一句,“既然邆赕诏拒绝,阁也不便勉强,只是出门时,月娘,想吃浪穹的大蒜头了,还是要给她捎一些回去。可惜诏里公事繁杂,虽然邆赕离浪穹已不远,可这一来一回,也是费时,不知邆赕可有,如此,我也可省了趟麻烦。” 皮罗邆微微一愣,摇头失笑,“也是我糊涂,竟忘了月儿喜欢吃大蒜这茬,少主不必麻烦,邆赕多的是,也不用辛苦跑一趟浪穹了,这里捎带回去也是一样。” 如此一番寒暄,皮罗邆亲自挑拣了一箩筐大蒜,皮逻阁收拾了,早早离去。咩罗皮微眯双眼,轻声问了一句,“月娘什么时候爱吃大蒜了?” 皮罗邆想了想,“她不喜吃蒜,只吃了大蒜,嘴巴里一股辛辣的味道,感觉着实不好,如今突然来要,只怕另有隐情。” “这大蒜除了食用,还能有何功效?”咩罗皮着,与皮罗邆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一对上,霎时反应了过来,“对,入菜,肯定有着特殊的功效。” 几盘野生菌很快端了上来,皮罗邆翻检着菜色,唇角慢慢露出一抹笑意,指着菜肴里的大蒜,轻笑了一句,“原来如此。” 咩罗皮也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着那些入菜的大蒜,有的变了颜色,有些还是原来的洁白,顿时心领神会,“原来如此。” 此后,皮罗邆每每从山上采回新鲜的野菜,或加入大蒜,或用银试验毒性,大蒜和银皆不会变色的,再喂食动物,只等动物吃过没事,才放心的让民采摘了食用。虽存粮被南诏买了大半,可山上的山珍,搭配了河里的鱼虾,竟也让民们得了个半饱。皮罗邆还亲自带了亲卫上山狩猎,每日里得的猎物尽数分给了民,好在邆赕的地域不大,民不过数万,在皮罗邆的带头下,都齐心协力,竟也完好的熬到了新米出的季节,不曾发生暴乱,邆赕的饥荒终于解除了。 八月初八,皮逻阁想着先前对铎月娘的误会,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便在落幽阁大摆筵席帮铎月娘庆生,铎月娘疑惑的看着他,“我的生辰在腊月,如今可是八月中秋还没到呢,如何就要帮我庆生了。都儿女的生日,可是母亲的难日,这生辰到也没什么值得庆贺了。” 皮逻阁有些疑惑的看着铎月娘,“月娘的生辰不在八月吗?可是你的乳娘你的生辰是八月初八呀!” 铎月娘有些疑惑,“我的乳娘?”随即看看绿桃,“桃,我的乳娘是谁?” 绿桃笑道:“姑娘当年年幼,许多事竟都不记得了。” 铎月娘笑了笑,“自那年落了水,醒来以后,是忘记了许多事,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绿桃笑道:“可不是,连带着与您的乳娘都不亲近了。” “啊”铎月娘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妹妹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却是原媛拉着杨秀莹的手亲热的走了进来,边走边笑道:“夫君真是,为妹妹庆生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听到消息只得巴巴的赶了过来,好歹要把礼物送到才是。” 铎月娘急忙起身与原媛和杨秀莹对行一礼,“少夫人客气,只是今天不是我的生辰,要让你们白跑这一趟了。” 原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不是妹妹的生辰?”随即与杨秀莹对望一眼,又看看皮逻阁。 皮逻阁无奈一笑,申请有着几分失落,“我原本想给月娘一个惊喜的,不想却是弄错了。是我糊涂,让你们跟着白忙活!” 杨秀莹有些生气,杨牟利把她心爱的马驹送了过来,自己正在期盼着,想去溜上一圈,不想原媛来邀她同往落幽阁。因着原媛少夫人的身份,也不好拒绝,这才勉强过来,不想却是闹了个乌龙,连带着语气有些不悦的道:“不过一个的生辰而已,夫君到也上心。” 皮逻阁笑得温柔,“阿莹可是吃醋了,等你生辰到了,我也帮你摆上几桌,庆贺一下。” 皮逻阁如此当着众人,就把这些私密的话了出来,杨秀莹不由有些脸红,一时也不知什么好,只好羞红了脸,低低的了一句,“我哪里有吃醋,夫君想多了。”语气却是弱了几分。 原媛柔声道:“此事原也不怪三郎,都是我的错,前些年,我家里新得了一个仆人,只曾经是月妹妹的乳娘,我想着前几天妹妹才遭了误会,心里肯定有些不痛快,所以才找那仆人打探妹妹的生辰,想着给妹妹一个惊喜,不想却是弄错了。” 杨秀莹一听又是原媛的主意,早有些不乐意,讥讽一笑,“少夫人有心了,”话锋一转又道:“如此信口开河的仆人,早打杀了好。” 正着,又见一群人走了进来,却是盛逻皮携着张氏,几人急忙给二人见了礼,请她坐了,丫头们奉上茶水,张氏淡淡的道:“原本我与诏主只想着在院里走走,闻着花香就到了这里,不想你院里到也热闹。”着淡淡的瞥了铎月娘一眼。 铎月娘不好接话头,皮逻阁笑道:“儿想着那日委屈了月娘,借着今日她的生辰,置了些吃食想帮她庆生,不想却是弄错了。” “弄错了?”张氏愣了一下,随即不屑的撇了撇嘴,“芝麻绿豆大的事,哪里就委屈了,你们也真是大惊怪。” 铎月娘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在心里爆粗口,你妹的芝麻绿豆大的事,你自己也被人污蔑一次试试,还是与人私通最要命的那种。当下也不话,只静静的缩在阴影里。等着看他们今日不约而同的齐聚落幽阁,又将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原媛笑道:“也怪我不好,一心只想着给妹妹个惊喜,误信了仆人的话。” 张氏眉头一挑,“哦,只不知这信口开河的仆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也就你实诚,什么人话你都信,把那个乱话的仆人带上来,让我瞧瞧。” 原媛点头是,吩咐了几句,丫头急匆匆离去。不多时候,一个仆妇低垂着头,疾步走了进来。也不看来人,匆匆瞟了一眼,径直走到铎月娘面前,惊喜的唤了一声,“月娘,你是月娘吗,都长这么大了。”语气里满含激动,双眼微红,有未知的液体要落未落的挂在眼眶,仿佛见到铎月娘,她是十二万分的惊喜。 铎月娘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个仆妇,觉得似有几分眼熟,又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灯火朦胧,看得不太真切,只觉得声音也有几分耳熟。便道:“你上前来,让我看清你是谁。” 那人心的抬眼看了原媛一眼,原媛点了点头,便上前几步,来到铎月娘面前。铎月娘看着那人有些面善,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只好看了绿桃一眼,绿桃嗤笑一声,讥讽的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刘慧呀,我们姑娘当年年幼,不记事,如今也是十多年不见了,亏你有心,还记得我们姑娘!” 那人听绿桃点出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尴尬,接着话头道:“月姑娘好歹是奴婢奶大的,到底还是有几分情意在,虽然姑娘不念旧情,奴婢到底还是放不下姑娘的。” “刘慧?”铎月娘想了想,当年只道她逃了,后来事多也不曾在追查她的下落,不想竟是被原媛得了去,又在这里等着她。许多遗忘了许久的往事也一并涌上了心头,就是这个人害死了原主,这才有了她的穿越,如今自己所承受的这一切,起因全在此人。铎月娘不由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故作疑惑的问道:“可是当年推我落水,后来又把碎石阻兵的事,全赖我头上的那个。” 绿桃点头,鄙夷的看着那人,“可不就是她,姑娘喝了她几口奶,她便自觉了不起,奴大欺主的那位。” 刘慧到底是个奴婢,听铎月娘和绿桃一唱一和,只差把自己的陈年旧事都翻一遍,不由又惊又羞。又不敢拿铎月娘怎么样,只得把心里的怒气撒在绿桃头上。她抬头看着绿桃,“你一个贱婢,算什么东西,你家姑娘还是我奶大的,我好歹还是姑娘的半个娘,你竟敢如此侮辱我。”随即看向铎月娘,“姑娘就是如此管教身边人的吗?” 绿桃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鄙夷的一笑,不理会她,这样的人,没必要与她争唇舌之利。 铎月娘淡淡的道:“我是喝了你几口奶没错,可你到底还是个奴婢。虽然我当年年幼,可那年的那些肮脏事,你心里有数,需要我清楚吗?至于我的身边人,虽然口舌是厉害了些,可到底心是红的,伺候我也妥帖,断不会把我往哪荷塘里推,更不敢做那伤人性命之事。” 正文 第七十章 质疑身份 一句话,切中了要害,刘慧不由心虚,不敢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结,硬着头皮,岔开了话题,“奴婢当时是有些私心,可人往高处爬,姑娘也不能怪奴婢,只是姑娘的生辰的确是八月初八,这个奴婢敢拿性命担保,奴婢绝对没有胡。” 铎月娘不愿与她话,只转过身去,淡淡的道:“亏得当年,我还曾为你能饶得性命,暗自高兴了几日,到底喝了你几口奶,你虽然多次害我,我却不曾想过要你的性命,为何如今又来闹这一出。我的生辰是几月这又有什么要紧,莫非日错了,我便不是我了。” 刘慧早得了吩咐,她今天来的目的只为揭穿铎月娘的身世,当年她是最早伺候在张秀身边的,铎月娘的事只有她最清楚,想到那人许的承诺,刘慧不由硬着头皮道:“生辰向来只有父母最清楚,奴婢当年最早伺候在秀姨娘身边,是亲眼看着姑娘出生的,奴婢自然知道姑娘的生辰,姑娘一直自己是腊月的生日,也是先诏主对姑娘的保护。当年奴婢还为先诏主改了姑娘的生辰疑惑,如今看来,姑娘定是蛇族后人无疑了。” 铎月娘笑道:“是吗?蛇族后人?可我知道,我是腊月二十的生日,阳春三月,满百日了才被接回浪穹府里。三个月的孩儿与六个月的孩儿,到底有多少区别,不为人父母或许不知,可府里那么多的老人,莫非都是瞎不成?三个月的区别,到底还是遮掩不了的。” 刘慧摇头道:“不对,姑娘回府的时候已经六个多月了,只是在肚里的时候受了惊,生下来便孱弱的很,六个月了也只如同三个月的孩儿一般大,抬头都困难,更别翻身了。奴婢的句句实话,先诏主不是姑娘的父亲,您的父亲另有其人。” 绿桃冷笑一声,“你的实话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多,想当年姑娘体弱,夫人怜惜,每日里都是好吃好喝,好好的家养着,什么稀罕的东西都往姑娘院里送,只差把心肝掏出来了。可姑娘隔三差五还是病了,每次都是你,第一个跑到先诏主面前哭诉,别人只当你是忠心,可明眼的人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桃姐姐们背后也不知笑了你多少回。直到那年你推姑娘落水,本来是要打杀了你的,也是夫人宽厚,秀姨娘仁慈,好歹留你一条性命,可你却是如何回报的,没过几天,又在姑娘的茶水了下了药,半夜里用发簪,扎了她一身的血窟窿,还赖到了大姑娘头上。当年,我年纪尚幼,不懂你的心思,别人却是懂的,只可惜枉你费尽心机,咱们先诏主眼里心里都没看上你。” 刘慧抬头,狠狠的瞪着绿桃,“你胡,我少的只是一个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我哪里就比张秀那个贱人差了。”完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多了。众人听了这一句,都不由对刘慧一脸的鄙夷,对她所的话不由怀疑了几分。 绿桃冷冷一笑,“是不是胡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做了那么多的事,可惜少主对你还是没有半分情意。你便怀恨在心,把碎石阻兵的事,编排到了姑娘头上,我来想想,当年与李知古征战的时候,姑娘在哪里。”绿桃沉思了一下,接着道:“那几天不正是你带着姑娘,在整理她的衣服细软吗,当时我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若不敌便逃到吐蕃去。姑娘一直在你的眼皮底下,根本没有到战场上,如何碎的石头,如何施的法。你整日陪在姑娘身边,可有看到了她的法术,你可学会了一星半点。编排姑娘,诬赖主,狐媚少主,哪一件不够你死十回八回,如今你到是越发长脸了。”绿桃平日里话不多,提起往事却是一句接一句,直把刘慧得没了半点脾气。 铎月娘笑笑,心里也是厌恶了此人,鄙夷的接了一句,“乳娘去了蒙巂十多年,都没有爬上蒙巂诏主的床榻吗?” 刘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朝着张氏猛磕头,“铎月娘的生辰真的是八月初八,不是腊月二十,奴婢没有胡。” 绿桃冷笑一声,讥讽道:“如今你不好好呆在蒙嶲,又跑到南诏来,谁知道你心里又打着什么算盘,整个南诏的民,都知道咱们少主,相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好。”绿桃没有继续下去,话语里的意思却很是明显。 张氏不由疑惑,一时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懂这两个生辰之间有什么关系。听到绿桃的这一句,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刘慧一眼,她的儿出身高贵,哪里是这些贱人可以觊觎的。铎月娘庶出的身份都是高攀了,贱奴也敢肖想。 原媛见张氏不悦,急忙道:“你这贱婢,胡乱攀诬主,还不滚下去。”随即歉意的看着铎月娘,“妹妹恕罪,实在是姐姐愚笨,被贱奴骗了。” 皮逻阁眼见事情僵持不下,只得出声道:“记得当年张寻音有孕逃出越析,如果张寻音没死,她的孩儿与月娘刚好同岁,不过她的孩儿应该在九月前后出生。月娘却是腊月的生辰,许是我们想差了。” 铎月娘心里冷笑,“只不知道这两个生辰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夫君如此惦记?左右不过是个孩儿罢了,莫非还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皮逻阁轻轻一笑,目光紧盯这铎月娘,不愿错过她脸上的一丝一毫,“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是如果月娘的生辰是八月初八,那么,有可能是蛇女。” 铎月娘笑了,笑得温柔,“可惜我的生辰是腊月二十,不是蛇女,成不了少主的助力,让少主失望了。” 张氏眉头一拧,终于明白了,原媛引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微微一笑,随意的了一句,“是不是蛇女我们分不清楚,莫非蛇奴也没本事吗?找阿佑来,他肯定有办法的。” 张氏的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其实你的生辰是那天不重要,蛇女会占卜,这个可以假装不会。但是,蛇女都有灵蛇守护,如果你是蛇女,你有了危险,你的灵蛇自然会守护你。”话音落下,却是阿佑走了进来。 原来的闹的是这一出,都在这里等着她了。对于自己的身份,其实铎月娘也好奇,不过她很肯定自己绝对不会是蛇女,因为她根本不会占卜那些。 直到阿佑出现的那一刻,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他是蛇奴?他叫阿佑?不由想起了张秀临终前的话,不由暗自揣测,此阿佑莫非就是彼阿佑。可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多想。铎月娘冷冷一笑,“这个法可以一试,我也好奇的很,我堂堂时罗铎的女儿,姨娘所生的铎月娘,要如何才能变身成为法力无边的蛇女。” 皮逻阁听出铎月娘语气里的不对劲,不由上前几步,想拉她的手,铎月娘退了一步,躲过他的碰触。皮逻阁无奈苦笑,以前只想着宁愿娶错了,也不能错过。不想短短几年,却让他对她是如此的割舍不下,然而想到家族几代人,心中的宏图霸业,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肠。 只听阿佑继续道:“法很简单,置之死地而后生。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有灵智,动物只有本能。若蛇女有危险,她的灵蛇自然能感知到,必然凭着本能来救她。”阿佑目光一冷,冰冷的注视着铎月娘,“除非你不是蛇女。” 一直没出声的盛逻皮,终于开口,沉稳的道:“既然如此,铎氏便去暗房里思过吧,灵蛇未出现以前不许给吃的。” “父亲,”皮逻阁心里一痛,急忙喊了一声。他想过千百种方法,也想过铎月娘的反应,其实铎月娘是不是蛇女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不应该在如此折磨她。 “嗯”尾音被盛逻皮高高拉起,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悦,“没出息的东西,看看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顿了一下,加了一句,“水也不能给!”完也不理会众人,携了张氏转身离去。 皮逻阁张了张嘴,想什么,却是终究什么都没有。铎月娘在得知他们的目的的那一刻起,便不在看皮逻阁一眼,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冷。她所求的一直都很简单,可在这里却成了奢望。 铎月娘被关在了暗房里,房门紧闭,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可是张秀临终前的话一遍遍在铎月娘耳边重复,“你在,三浪在,你亡,三浪亡。”她不能死,她死了大哥与五哥怎么办,她的凤儿怎么办,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 有什么东西砸了她一下,顺着她的身滚下,在地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铎月娘恍惚的抬头,仿佛看见有个绿色的东西,一晃而过,地上躺着一枚红彤彤的果。铎月娘捡起,顾不得擦拭,连皮带核吃了个干净,原来一个简单的果,在人饿极、渴极的时候,竟也是如此的美味。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不死心 每日一个果,刚好能维持铎月娘的性命,好几次,铎月娘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给她送吃的,可惜每次那个绿色的身影都是一晃而过,让铎月娘看不真切。 不知不觉,三天过去了。不知何时,暗房的门被打开了,却是阁罗凤被皮罗阁抱了进来,“月娘,坚持住,过了今天我便求父亲放你出去。凤儿病了,不肯用药,只哭着要见你,也是三天不曾进食了,你哄哄他吧!”皮逻阁的声音忽远忽近,若不是曾吃过一个果,铎月娘估计早听不清他在什么了。 铎月娘浑浑噩噩的接过阁罗凤,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仿佛都要抱不住凤儿那软软的身体。皮罗阁放了一碗汤药在铎月娘旁边,只有一碗汤药,没有多余的东西。皮罗阁又叙叙了些什么,铎月娘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暗房的门不知何时又被严实的关上。铎月娘使劲甩了甩头,竟然有些想不起,皮罗阁与她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铎月娘打起精神,摸着阁罗凤的脸,他牙关紧咬,脸通红。铎月娘用勺喂,用口喂都不能把那苦苦的药汤灌入一口。阁罗凤最是怕吃苦汤药,每次都要铎月娘哄好久,才能勉强喝上一口,所幸的是阁罗凤身体强健,极少生病。 摸着他通红的脸,铎月娘知道他发烧了,一般可以吃退烧药或许也可以物理降温。可是,药喂不进去,也没有降温的水或酒,铎月娘心急如焚,她该怎么办! 最后,铎月娘取下头上的发簪,发簪划过手心,一串血珠涌了出来,铎月娘把手凑到阁罗凤的嘴边,用力一挤,一串血水流了出来,她把血滴到了他的牙床上,似是感受到了血液的猩甜,阁罗凤终于张开了口。喂他喝了几口,眼见自己手心的血已经开始凝固,铎月娘又端起药碗把药心的喂给阁罗凤喝,和着自己的血,阁罗凤终于把一碗药喝了下去。 铎月娘看着手里的药碗,那年她第一次罚跪,皮罗邆悄悄的给她送吃的。如今她莫名被关在这里,几天了,滴水未进,那个人也只是把病中的阁罗凤送了进来,连带的只有一碗汤药,他到底还是不死心呀!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绿桃红着眼睛守在旁边。“我怎么了?” 绿桃抹一把眼泪,“姑娘昏倒了,姑爷把姑娘送回来的。” “哦”铎月娘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惊道:“凤儿,我的凤儿呢?” “娘亲,孩儿在这里。”凤儿软软的声音飘了过来。 铎月娘这出彻底的放下心来,嘘出一口气,几日未进食,刚清醒,才动了这么一下,便觉得浑身虚软的厉害,头也晕晕的,精神气都没了,只得躺回床上。 阁罗凤一直守在铎月娘的旁边,换了以前,见到铎月娘醒来,他肯定会扑上去,抱着铎月娘不放手,今天却只是规矩的守在旁边。铎月娘刚醒,脑还不是很清醒,一时也没留意这些。 晚上,皮逻阁踏进了落幽阁。与铎月娘默默相对,“月娘,对不起。”他顿了一下,“你为何就不能服个软呢?” 又是这一句,铎月娘顿觉无趣,索性转过身去,“我的父亲只教会我坚强,不曾教我服软。你过不会在疑我,你会保护我的,原来都是骗着我玩的,只是被我当真了。” 皮逻阁无奈的道:“我过不会在疑你,可我不能反驳父亲。月娘,等我,我会处理好这些。” 曾经他过要保护铎月娘,如今这么多的事,他何曾保护过她。皮逻阁又沉默了良久,铎月娘始终不愿意搭理他,最后一声长叹,“最近我要出使大唐,估计要三个多月的时间,你身体不好,便好好养着,无事别出院门。”完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只剩下了沉默,是从那些无数次的试探开始,还是从他决定娶原媛开始。不清了,皮逻阁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遥远,曾经的亲密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 秀芝得了张氏的指派,前来探望铎月娘,铎月娘已经休养了好些天,身也逐渐康复,也不耐烦整日躺在床上,便在廊下陪着凤儿玩耍。是探望,还不如是监视或者打探,观察铎月娘是否有异常。若刘慧所不错,那么灵蛇早该出现了,可惜铎月娘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差点死在暗房,也没见什么动静,难道真的是刘慧在谎。 秀芝用着千年不变的平静语调道:“夫人让奴婢来给主问安,主可好些了?” 铎月娘也不看她,淡淡的回了一句,“劳夫人挂念,好多了。” 秀芝得了回答,便施礼告退,刚走出两步,又了一句,“夫人的奥莉不见了,奴婢还得去找找,主可曾见到?” 铎月娘摇头,“不曾。” 阿秀淡淡的哦了一声便离开了,边走便低声喃喃的着,“我的奥莉不见了。”又叹息了一句,“唉,李顺也去了,好在主也是识字的,浪穹来了信也能看懂,我们可就头疼了。”着话,把浪穹二字咬得特别重。 对于她的反常铎月娘也没多想,李顺早在当时受了刑法之后,引起了感染,没多久就去了,铎月娘是知道的。如今她只是有些奇怪,奇怪之余又觉得她的话很是诡异,夫人什么时候养狗了?她养的宠物不就是廊下的那两只八哥鸟吗?铎月娘一直觉得那里不对,可一时又不上来,索性丢开了不去想。 铎月娘甩开思绪,又专心的陪凤儿玩耍,只是凤儿病愈后甚是奇怪,不再喜欢一般孩童的玩意,偏喜欢铎月娘教他读书识字,每日里,大半的功夫都花在了读书写字上。 铎月娘识字的事,已经不是秘密,索性放开了,空了便教得多一些,只把什么弟规,三字经教了一遍。凤儿聪慧,一点就通,一教便会。 值得庆幸的是,这几个月里,铎月娘到是偷得了太平,没有被莫名的为难。皮逻阁此次出行十分顺利,带回了大量的大唐的特产,还给铎月娘捎带了几匹刺绣。铎月娘看着这几匹绣布,心情难得的激动了一回,纯手工的制作,她最是喜爱这些东西。 整个内院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南诏逐渐壮大,也学到了大唐皇室的许多规矩,更是要求内眷开始学习。原媛便经常过来,邀了铎月娘一起去给张氏请安,张氏不待见铎月娘,对原媛却是特别的亲厚。每次请过安都打发了铎月娘先走,单独留了原媛伺候。铎月娘本想偷懒不去,奈何规矩二字束缚了她,到底忍了声气,每日里都去听一回规矩。 到了张氏的松鹤院,却见张氏神情有些不悦。原媛便旁敲侧击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张氏新裁了衣服,可惜绣娘手艺差,总绣不出她喜欢的花样来,所以有些不悦。 原媛笑了,“就这么点事,哪里能让夫人如此动气,那些绣娘绣不好,只管找了月妹妹去,她身边的大丫头绿桃可是个能干的,她那一手刺绣的手艺,我看了都嫉妒。”着又拿了身上的香囊给张氏看,“这香囊也是绿桃那丫头绣的,真是不错,这花都被她绣活了,看着仿佛都能闻到花香呢。” 张氏仔细打量了一回,又把绿桃叫上前去,打量了一番,笑着问铎月娘:“铎氏竟藏了这么一个稀罕的宝贝,今天若不是阿媛起,我竟不知道呢。” 铎月娘噙着浅浅的微笑,秉持着礼貌,淡淡的道:“哪里就是什么稀罕的宝贝,不过是手巧罢了。夫人不嫌弃她粗笨,只管出花样,打发她绣了便是。”铎月娘的轻松,却是坚定了要留用绿桃的意思,不给张氏出要人的机会。 张氏眼看铎月娘态度坚决,开口要人已是不可能,况且醉翁之意,她本就对绿桃的绣工不甚在意,当下点了点头,算的默认了铎月娘的意思。如此三人又和乐的了会话,张氏挑了几张绣样,让绿桃回去绣到衣服上。回到落幽阁,绿桃便垮下了脸,犹豫着道:“这些绣样到是不难,难的是没有这么多颜色的绣线,夫人这是存心为难我。” 铎月娘笑笑,“她如何会放过可以为难我的机会,你也不用头疼了,明让嫣然随我去请安,只把那几匹绣布取了给她送去便好。” 绿桃心疼了一下,“那几匹绣布可是姑爷从大唐带回来的,整个府里就姑娘独一份,这么白白的给了人。”绿桃嘀咕着,到底没有继续下去。什么绣工不好,平日里不愿与铎月娘多几句的人,今天怎么就那么热情了,铎月娘不是傻。 第二天,原媛来邀铎月娘一起去请安,嫣然便捧着装了那几匹绣布的盒一路跟了过去。请过安,铎月娘让嫣然捧上盒,悠悠道:“绿桃也是个不顶事的,昨天把夫人的衣服绣坏了,又怕夫人责难,今天竟是不敢过来,媳妇只好拿了些料,虽不是上好,或许还能入得夫人的眼,只是要烦请夫人另裁新衣了。”一边着,一边慢慢的打开了盒。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捕风捉影 张氏一打眼,扫过那几匹绣布,心里不由一阵得意,皮逻阁特意给你买的又如何,只要自己想要的,没有到不了手的,脸上笑得慈祥,一团和气的道:“左不过一件衣服,坏了便坏了,哪里能拿你的料,也是你客气了。”嘴里着客套话,却是含着笑让秀芝收起了盒,算是接受了铎月娘的好意。 铎月娘笑笑,也不话,原媛乖巧的接过话头,“如今府里的东西那件不是夫人的,都是一家人,哪里还能分了彼此出来,我们的东西能入了夫人的眼,也是姐妹们的福气。” 铎月娘继续含着浅笑,也不答话,仿佛默认了原媛的法。日难得的恢复了平静,似乎以前的那些刁难、试探,都不过是无聊时的游戏而已。 开元十二年,五月,秀莹传出了有孕的喜讯。张氏很是欢喜,打发秀芝送了不少的东西到她们的院里。犹记得皮逻阁与她起此事时的神情,他欢快的道:“月娘,秀莹有孕了,我又要当爹了。” 铎月娘噙着浅浅的笑意,情绪不带一丝波动,平静的道:“恭喜夫君。” 皮逻阁原本心里欢喜,想与铎月娘分享,可不知为何听到她的恭喜,心里却又生出几分不痛快来,“原想着你定是要恭喜我的,可不知为何听到了这两字,心里却有些不舒服,我也是魔怔了。” 铎月娘歪着头看他,“是我口拙了,想了半天,也只得了恭喜二字,若夫君不喜欢,不如给个提示,让我再好好想想,该如何话,才能让夫君听了欢喜。” 皮逻阁本来满心的欢喜,原想着与铎月娘分享自己的喜悦,不想得了她一顿抢白,一时有些不悦,可到底又不忍她,只得强笑道:“也是你气,以前你都喊我三郎的,如今竟是要与我生分了。” 铎月娘笑道:“少夫人不也喊你三郎吗,可不缺我这一声,一个称谓而已,也值得夫君计较。” 皮逻阁无奈的看着她,笑道:“你这是吃醋了吗?” 铎月娘笑了,无所谓的道:“夫君是便是吧!” 皮逻阁只觉得头隐隐有些作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不由拉起她的手,按捺这脾气道:“还记得那年我们许的愿吗?执之手,与偕老。” 铎月娘微微一笑,抽回了手,“我还有一句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偕老是一个多少年的承诺,太长久了,你我终归都不是长情长命之人,何苦许那长久的承诺。” 皮逻阁长叹一声,“你总是轻易的一句话便能让我伤心,你只知我负了你,你可曾看见我的心伤。”他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她眉眼清秀有神,一如当年初见,脸盘稍瘦,却是很干净,有着特别的白皙细腻,没有常见的高原红。倔强的红唇,总是能吐出让他又爱又恨的话。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有时深些,有时浅些,只除了那次让她搬出秋归院她不乐意,闹了回别扭,别的时候她都带着笑,如今仔细看来,竟觉得那笑,也不是那么的真切了,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再不出话来。 铎月娘心里暗暗发苦,皮逻阁还有心好伤,她却是心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仅凭新婚时的那一点点感动,已经让她难以维系这段姻缘。罢了,不为自己,也该为阁罗凤考量,不由低着头,轻声了一句,“是,下次不会了。” 铎月娘越是伏低做,皮逻阁心里越是不痛快,只觉得心里无名的火在蹭蹭的往上冒,勉强压抑了半天,终究还是不省得把火撒铎月娘头上,最后砸了杯大步的走了出去。直把几个在外间侍奉的丫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铎月娘如无事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绿桃忍不住叹息,“姑娘何必与他强拗着,日到底还是要过下去的。” 铎月娘毫不在意,只淡淡的了一句,“两个人才叫过日,这府里如此多的人,哪里是过日的模样,我与他的日,早就过到头了。” 绿桃沉默了,自己陪着长大的姑娘,她的性,她如何不清楚,虽然平日里她不争不抢,可熟知她的人,定知道,铎月娘一旦对某件物事上心了,要么全要,要么不要,她从不愿与别人分享,只是这么些年来,能入得了她的心的东西,实在不多,所以别人只当她也是一般的闺阁女,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铎月娘叹息一声,摸着盒里的金锭,取出几个,交给绿桃,吩咐道:“让阿城去打把长命锁吧!” 绿桃看着铎月娘有些委屈,“府里的主都有列银的,姑娘进府几年,没见过半毫,这些年如果不是大郎与五郎暗中帮衬,姑娘早撑不下去了吧。前些日才得了这些,姑娘还是好好收着吧。少夫人先前还遣人送银来,可自打姑娘从暗房出来,银的影又没了。” 铎月娘噙着浅浅的笑意,“身外之物罢了,有命在,希望才在,不妨事。” 长命锁很快打好,铎月娘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让绿桃送了过去。当天晚上,秀莹那边似乎闹了些动静,铎月娘寻思着,自己送的不过就是一把金锁,左右闹不到自己头上,也不想趟浑水,早早的关了院门。 杨秀莹抱着肚只是不舒服,皮逻阁着急,忙请了几个大夫来看。大夫看过都是用了不好的东西,动了胎气。随即又是开药又是煎药安胎的忙活了大半夜。 原媛不放心,也急急的赶了过去陪在了一旁。左问右问都问不出杨秀莹到底用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最后把杨秀莹用过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捧出来让大夫检查。几个资深的大夫一样一样看过,最后同时把目光聚集在了一个香囊上。只见香囊做工精细,绣工精美,是个精致的物件。 一个胡花白的大夫道:“回禀少主,问题出在这个香囊上,香囊里香味浓郁,似填了许多香料,这些香料里夹带了一丝麝香的味道。被别的香料遮掩了,不是很明显,若不仔细,绝对觉察不了。麝香对孕妇是禁忌,绝不能使用,轻则动了胎气,重则滑胎都有可能。” 杨秀莹的丫头品香便啊的惊呼了一声,指着香囊刚想话,抬头见皮逻阁黑沉着一张俊脸,心里一个咯噔,不由禁了声。 皮逻阁沉着脸问道:“香囊从何而来?” 那丫头却是低着头,只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杨秀莹,不敢开口话。 皮逻阁拿起香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觉得绣工有些眼熟。便又追问了一句,“这香囊那里来的?” 丫头不敢答话,杨秀莹生气的掀开被要起来,却被几个丫头拦着,她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先前开口的丫头看着自家主委屈,不由嗫嚅着道:“主向来与人为善,她如何能对主下这样的毒手。”着不由陪着杨秀莹一起低声哭泣,也在为自己的主感伤。 秀莹抽噎着道:“她对我有怨,只管冲着我来,要打要骂,我认了便是,何苦使这些阴损的招数来害人,即使有错也是我的错,孩何其无辜!” 原媛却是一脸的疑惑,伸手要接香囊,却被旁边的一个大夫阻止了,“少夫人不宜接触这些东西。”朵丽惯会看人脸色,急忙抢先一步,接过香囊。 朵丽拿着香囊,仔细看了几眼,也惊呼了一声,却不话,只低头轻声吩咐几句,丫头领命而去,不多时,捧了个香囊回来。一比对,竟然是一样的针法,一样的绣工,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大夫又仔细的检查了原媛的香囊,里边却是没有麝香等那些害人的东西。 杨秀莹哭得更是伤心,皮逻阁沉在脸又问了一遍,“香囊哪里来的?”一字一字从他的齿缝里挤了出来,吓得丫头当场忘记了哭泣,有些呆滞的道:“是前些日,月主送与我们主的。” 原媛张口欲言,又似不知从何起,犹豫了半天,才幽幽了一句,“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朵丽却是道:“这香囊做工最是精致,我们姑娘原也是喜欢的,日日都要带,后来少主送了我们姑娘羊脂白玉的双鱼玉佩,这才换了下来,别的却是不知了。” 有丫头忍不住开口道:“府里的人都知道,月主最是心眼,睚眦必报,自少夫人进门,夺了少主对她的喜爱,她心里早已不痛快,如今,莹主又有了身孕,只怕再生个郎君出来,她担心凤郎君失了宠爱,也是常理。” 媛脸一沉,呵斥了一句,“放肆,都没影的事,你这丫头哪里来的胆,敢在少主前胡乱诬蔑主,还不掌嘴。” 丫头一下白了脸色,急忙跪在低头磕头不止,“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再不敢捕风捉影,胡乱话了。”着啪啪的扇起了耳光。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连消带打 皮逻阁脸更黑了,什么是捕风捉影,莫非早有了迹象不曾。为什么?他不明白铎月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在努力的维护她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手指不由用力的捏紧了那个香囊,大步走了出去。 半夜里,皮逻阁一脚踹开院门,满脸怒气的闯了进来。铎月娘受惊,急忙起身披衣,还不及下床,皮逻阁早已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把铎月娘从床上拽了下来,他厉声呵斥道:“秀莹对你向来客气恭敬,你为何要如此对她,你已经有凤儿,她即便生个儿,也越不过你去。你竟是如此狠毒,要害她肚里的孩儿。” 铎月娘疑惑,满腔的话,竟不知该从何起。绿桃衣裳不整的赶了进来,急忙拿了衣服给铎月娘披上。跪在地上哀求道:“姑爷每次都是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我们姑娘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歹求姑爷把话清楚些。” 皮逻阁极为生气,对和绿桃就是一声大吼,“你出去!”吼完,勉强压下怒火,随手甩了个东西在铎月娘的脸上。铎月娘捡起一看,却是他们大婚后,原媛求去的香囊。只是香囊里已经填满了香料,虽然仍不明白有什么经过,但是铎月娘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为什么?”皮逻阁咬牙问了一遍。 铎月娘没有回答,只静静的坐在地上,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如此恶毒的人吗?半晌,她低低一笑,“没什么,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了这一句,她整个人的精气神竟在一瞬间被抽空,仿佛成了一个无知无觉的布偶。 皮逻阁原本指望她能为自己辩解一二,心里想着,只要她为自己辩解一句,无论有多牵强,自己总是会信她的,可惜没有,一个字都没有,看来此事的确是她做下了,不由沉下语气,平静的道:“你既生了害人的心思,便不用出门了,在这里跪着思过吧!”完大步走了出去。 好吧,铎月娘的禁足令又来了,与他夫妻六载,她被禁足的时间加起来只怕要超过三年了吧,这就是一个无形的牢笼,她每天抬头,看见的都是四方方的天。还有一半的时间,她只能跪在地上,看着阳光透过门上镂空的格,洒进那么一丝半点,让跪在阴暗里的她,永远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唯剩冰冷,一如她冰冷了的心。她想着,只要浪穹和邆赕好好的,只要她的凤儿好好的,即使身在地狱,她也是能坚持下去的。 铎月娘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神思有些恍惚,时间在一刻又一次被拉得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已经没有了直觉,只是麻木的跪着,朝阳透过窗棱,带来了一丝冰冷的温度,暖不了她的身,更暖不了她的心。腹部传来了一阵久违的疼痛,一种生命流逝的熟悉感袭来,紧紧的包裹住她。铎月娘有些发蒙,最近不顺心的事实在是太多,连月信迟了两个多月都没注意。 绿桃的惊呼声显得那么遥远,她们冲到院门前,门却被两个厮守着,死活不让出去。两人跪地哭求都没用。最后阁罗凤站到两个厮面前,“我要出去玩,父亲可没有禁我的足,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两个厮只得放了阁罗凤出去。阁罗凤一口气跑到添香阁,秀莹身不爽利,月娘又受了罚,皮逻阁心里苦闷,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不知不觉就到了添香阁。铎月娘早已与他离心,秀莹与他不上话,如今也只有原媛能与他上几句,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了。 看着添香阁三个字,皮逻阁隐约的记起,添香阁还叫秋归院的时候,铎月娘与他一起住在里边,那时候铎月娘会亲手给他沏一杯茶,再端一盘她秘制的果蜜饯。他最喜欢那甜蜜蜜的味道,每次要走,都找她讨要一些。每次她都会拿了绿桃提前绣好的荷包,用油纸细细的包了蜜饯,放进荷包里,让他带着,还会提醒一句,“若吃完了,顾不上拿,让厮来一声,我这里还有,我让绿桃给你送去。” 如今添香阁早没了她的身影,在寻不到往昔的回忆。她被自己锁在了落幽阁,如一朵无根的浮萍,她只能依靠自己,可她仍是那么倔强,宁愿死,都不愿意服一个软。低一次头,有那么困难吗?皮逻阁疑惑了,只要铎月娘低一次头,大方的承认了自己蛇女的身份,便省了诸多的试探,自己便能找到理由来光明正大的护着她,可惜她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阁罗凤被门口的婆拦了下来,任凭他吵闹了许久,也进不去,见不到皮逻阁。最后他脑筋一转,跑到了盛逻皮的书房外跪着,大声的背诵,“弟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初春的太阳温柔的抚摸着大地,晒得久了,倒也有些刺痛的感觉。他努力的咬咬唇,感觉到疼痛,意志清醒些便接着背诵。“…非圣书,屏勿视,蔽聪明,坏心志,勿自暴,勿自弃,圣与贤,可驯致。” 他一遍又一遍的背诵着,在火辣辣的大太阳下,背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周围围了许多仆从和家丁在指指点点。张建成刚进府就看到这一幕,觉得好奇,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阁罗凤打起精神,只见是一个五十来岁精神矍铄的老头,不明白他的身份,到底还是恭敬的道:“我是阁罗凤,今年满四岁了。” “哦”张建成来了兴趣,“你刚才在背什么?听着好生奇怪,你又为何跪在这里?” 阁罗凤道:“我在背弟规,我的娘亲病了,我想给娘亲求一条活命的路。” 张建成捋着胡须,哈哈一笑,“活命的路,自然应该是求菩萨,你在这里跪着背那劳什弟规是没用的。” 阁罗凤摇头,“求菩萨没用,我不求菩萨,我只想求祖父。我不信天,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张建成觉得甚是有趣,只觉得这孩年纪尚幼,话间口齿清新,调理分明,却是难得的奇才,便笑笑离去,一路去了盛逻皮的书房,盛逻皮见他进来,拱手行礼,刚想话,张建成却起了刚才的事,盛逻皮很是好奇,便笑道:“能得大舅兄看中的,必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去看看是那家的。”一路行去,只见是觉乐凤跪地背弟规,一时有些奇怪,“凤儿,你在做甚。” 阁罗凤抬起红通通的脸,“孙儿求祖父救救娘亲。” 盛逻皮不想插手内院的事,但是看着这个四岁的男孩能完整流畅的背诵弟规,虽然他也不明白,他怎么是三个字三个字的背,听着很奇怪,但是能得张建成看中,直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心里想着,就这孩儿的聪慧也值得他去看看出了何事。便着人去给皮逻阁传话,自己抱起阁罗凤一路去了落幽阁,只见厮守门,里边哭声哀求声一片,不由心里有些恼怒,张氏管理内院越来越没了分寸。 彼时,皮逻阁正支着头做在榻上,神情有些疲惫。他不明白,铎月娘是怎么了,以前她从不争也不闹的,一直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如今做事却是越发糊涂了。左右想来,似乎也不是月娘的手笔,她从来不屑做这些阴私的事。再想想刚才那个丫头的捕风捉影四字。南诏地处西南夷,虽然近新年一直在接收大唐的文化,可也没到全民皆知的地步,一个大字都不识的丫头,如何能出捕风捉影这等文绉绉的词来。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凛,糟糕,错怪她了。 此时,原媛安静的坐在一旁做着针线,绣着一张鸳鸯戏水的帕,见朵丽在门外晃了一下,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皮逻阁,只见他昏沉沉的歪在榻上,也不出声,轻轻起身出去。朵丽急忙上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了几句。 原媛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转身进了房中。皮逻阁刚想通了其中关节,正打算起身去看看铎月娘,听得动静,睁开眼,问了一句,“可是有事?” 原媛低头,柔声道:“我刚才一直在想那香囊的事,是月妹妹院里的荷香送来的,妹妹心细,只不知道我们喜欢什么样的香,送了个空的香囊来,香料是我自己填的,当时想着秀莹妹妹是新人,不了解月妹妹的脾气,只怕她会怪罪月妹妹,所以她那香囊里的香料也是在我这里填的,填的是同一种香料,只是不知为何她的香囊里会掺了麝香。我刚才一直担心秀莹妹妹的身,没有想起,三郎又在气头上,更没敢拦着,如今仔细想来,却是让月妹妹委屈了。” 皮逻阁按捺着性听原媛完,不由懊恼的闭了闭眼,他又冲动了,为何什不管么事只要碰上铎月娘,他便不能冷静了。急忙起身披衣,要去看铎月娘,刚走到门口,就与一个厮撞了个满怀。刚想发怒,只见来人却是阿佑,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只道不好。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无缘的孩子 阿佑见了皮逻阁,也不行礼,只快速的了一句,“少主快去看看月主吧,她不大好了。” 皮逻阁一把抓住阿佑,“什么叫不大好了?”也不等阿佑回答,早已大步走了出去。 阿佑急忙跟了上去,也快步走着,边走边道:“我也不知,阿城已经去请大夫了,只听绿桃和嫣然在里边哭,是流了很多血。” 皮逻阁心里一个咯噔,脚下更快了几分。原媛冷眼在一旁看着,见得皮逻阁走远了,才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朵丽,我们也过去看看。”着唇角浮起一朵阴冷的笑。 朵丽知道主的心思,低头轻轻一笑,“姑娘不用着急,耽搁了这许多时候,那孩早就保不住了。” 原媛微微扯了下唇角,“保不住又如何,终归阁罗凤才是长嫡孙。哎!”道最后却是长长一叹,自己占了少夫人的位份又如何,不现在还没多少实权,在皮逻阁心里的位置,到底还是比不过一个平妻铎月娘,铎月娘一天不让位,阁罗凤就是长嫡孙,若是皮逻阁将来承爵,岂不是白白的便宜了她们。亏得自己还以蒙嶲为陪嫁,料想着,有往日里的情分在,皮逻阁到底还是会念着自己的好,谁知红颜易老,光阴流转,人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自己辛苦谋划多年,甚至不惜搭上蒙嶲,可到头来,大半的好处竟被别人得了去,她如何甘心。 朵丽一笑,“既然是长,或杀或夺,都是简单的事,如今我们一番连消带打,铎氏也就那么一点本事,姑娘怕她做甚。奴婢只盼这事情闹得更大些,这一石才能击中二鸟。” 原媛微微一笑,“也是你机灵,与一个丫头闲聊几句,也能猜到八九分,她本人都没注意到的事,竟让你先知道了。走吧,我们也看看去。” 皮逻阁进落幽阁一看,只见血流了一地,铎月娘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几个大夫又是施针,又是灌药,一番施救,终于从鬼门关前把铎月娘拉了回来,大夫叹息一声,“只可惜耽搁了些时辰,孩终是没能保住,若再晚上那么一时半刻,只怕主也是性命不保。如今虽然保住了性命,日后也恐怕再难生养。” 皮逻阁闻言才感觉有些后怕,又有些后悔当时怎么都不问清情况,至少也应该给她一个辩白的机会,怎么就昏了头了。各种懊恼,后怕,悔恨的情绪便在他心里交织,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痛苦。 落寞的走出落幽阁,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添香阁,看着添香阁三个字,皮罗阁心里一阵刺痛,这里原本是她们的婚房,如今住的却不是她了。一双纤纤素手搭上他的肩头,原媛柔声安慰道:“三郎莫要难过,孩还会有的。” 皮罗阁难得露出几分软弱,低喃道:“还会有吗?为什么我与她的孩总是留不住,只得了一个凤儿也是那么的艰难。” 原媛眼底暗了暗,她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也是妹妹不担心,有了生孕都不让我们知道,三郎莫要自责了,以后会好的。”嘴上着,心里却暗暗的恨着,皮罗阁是她的,他的心里不该装下别的女人。 秀莹的孩好好的,铎月娘的孩却没了,是他疏忽了么,心里对铎月娘还是有几分抱怨,抱怨她受了委屈,竟然都不愿意对自己了,当时她只需要辩解一句,他都是愿意听的。 再次醒过来,只见皮逻阁一脸担忧的守在床边。见她醒来,疲惫的脸上涌上一抹惊喜,“月娘,你醒了。” 铎月娘只觉浑身酸软,心里有气,也不理会皮逻阁,只吃力的看着绿桃问了一句,“我怎么了?” 绿桃脸上有些尴尬,皮逻阁在,她是不能插嘴的。皮逻阁脸上闪过一阵懊恼,“你为何有身孕了也不告诉我,早知道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铎月娘这才想起那天的事,那熟悉的感觉,不就是孩儿没了的时候的感觉吗,可惜她后知后觉,直到孩保不住了,才知道自己怀上了。也无力争辩什么,只淡淡的了一句,“这孩与我无缘,怨不得谁。” 皮逻阁心的问道:“这几天你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里做,先养好身。”他顿了一下,想到大夫的话,终究还是愧悔多一些,“孩,以后还会有的。” 铎月娘没有听他的唠叨,亡羊补牢吗,没意思。铎月娘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直强,折腾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死,她的生命开了外挂吗?好坚强! 铎月娘的身体原本就有旧疾,如今几番折腾,又去了半条命,见皮逻阁走了,绿桃声的道:“荷香在院里跪了三天,奴婢劝了多次,她都不愿意起来。”见铎月娘疑惑,绿桃解释了一句,“是她送的香囊。” 铎月娘叹息一声,“让她起来吧,此事也怨不得她,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罢了!” 荷香知道自己闯了祸,一时悔恨不已,见到铎月娘被罚,便一直跪在院里陪着,后来又出了那样大的事,更是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生活没有了指望。绿桃摇头叹息,“你也是个耳朵软的,别人什么你都信,算了,起来吧,主醒了,她不怪你。” 荷香见出了这么大的事,铎月娘竟是半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心里更是悔恨交加,哭泣道:“奴婢原本也是照着姐姐的话去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少夫人几句话,奴婢便信了,如今做下如此错事,奴婢愿以死谢罪。” 绿桃扶了她起来,“好了,如今主身正弱着,你也别扰了主休息,什么要死要活的话,回去好好敷药,主这头还需要人照顾。” 荷香只得抽泣着,被莲香扶着回了房间。皮逻阁又询问了当日了经过,也不知道到底是那头出了错,铎月娘被冤枉却是肯定的,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把怒火撒到了丫头的头上,本来想直接打杀了荷香,却听到铎月娘并不曾为难那丫头,一时也不好要打要杀,只得胡乱的挑了户人家把她配了出去。 管家来带人,铎月娘也不反对,点头答应了。只道:“她还是个丫头,到底给她挑个靠得住的,莫要为难了她。” 管家点头应了,荷香听了,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央求皮逻阁好歹让她再伺候铎月娘几天,铎月娘康复了,她也放心些,皮逻阁想了想,铎月娘向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一直善待自己的身边人,几个丫头只怕也被她当成了姐妹。荷香也只此一个心愿,倒不如成全了她,好讨铎月娘欢喜,便也答应了。 铎月娘静静的休养了一个多月,才觉得精气神回来了一些。她不愿理会皮逻阁,杨秀莹有着身不方便,皮逻阁对原媛也有几分抱怨,只怨她不早些想起香囊的事,索性住进了前院的书房,偶尔回后院也大多到铎月娘那里坐坐,见铎月娘对他冷淡,知她心里有气,只得陪了心,好声好气的话,香囊的事就这样被揭了过去。 铎月娘喜静,院里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荷香简单的收拾了个包袱,也不敢进屋,只在院里,遥遥对着铎月娘的屋磕头。铎月娘终究觉得这丫头可怜,到底也是被人当了枪使,想着如果当时是自己亲自送过去,也不至于如此。便让绿桃拿了一锭银,用荷包装了,算是给她添妆。落幽阁的下人们看了,只觉得铎月娘心肠好,落在原媛耳朵里,只觉得铎月娘技穷了,只剩笼络下人这条出路,杨秀莹更是不屑的冷笑,“铎月娘也就这点本事,出了事就拿下人开刀,敢做不敢当,以前听了她那么多的故事,我原本还以为是个多有能耐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以后却是更不待见铎月娘了。 因着香囊事件,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秀莹疏远了铎月娘,便与原媛亲热了起来,两人常在一处话,原媛伸手轻轻抚摸着秀莹的肚,笑得温柔,“如今月妹妹有了凤儿,若妹妹能生个丫头,有有女,那就是一个好了,三郎兴许也能高兴一些。” 杨秀莹虽然只敢在背后别人,到底也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姐姐就是偏心,凭什么她能生儿,我便不能了,若我能一举得男,肯定也是个能干的,必定不会输了那阁罗凤去。” 原媛淡笑不语,一脸的柔和,圆润的面盘泛着柔光。铎月娘对皮逻阁的冷淡她看在眼里,香囊之事后,皮逻阁对秀莹也疏远了不少,以前皮逻阁找的最多的是铎月娘,她与秀莹平分秋色,如今却是与她话的时候更多些,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朵丽过来添茶水,听得秀莹这一句,笑道:“主的在理,凭什么只能她一个人生儿,不过奴婢们那里有种法,若是怀了生孕的女,在孕期多与男童走近些,一般生儿的机会要大些。” “真的?”杨秀莹有些狐疑的看着朵丽。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无心之语 春丽微笑着接话,“奴婢听大唐那边还有招弟的法,大唐可不比咱们这里,不论男女都是宝贝,大唐都是母凭贵,生不出儿来,是抬不起头的。也有人家生的女儿多了,想要个儿,便给女儿家取几个有盼头的名字,还有些嗣困难的,会从旁支里挑几个机灵的男童养在身边,慢慢的自己便能怀上了。等怀上了再把孩送回去,顺便奉上厚礼,两家人都是皆大欢喜。” 品香是秀莹从河蛮带来的陪嫁丫头,可经过香囊一事,觉得这个丫头也是笨嘴拙舌的,更不爱带在身边了。原媛便把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春丽,送了给她。春丽聪明伶俐,嘴巴又巧,到了秀莹身边,很得秀莹看中,竟也成了杨秀莹眼前的红人。听得自己的丫头也如此话,杨秀莹沉吟了良久。 原媛微微一叹,“我原本也是想接凤儿,到我哪里去住些时日,好让我也沾沾孩气息,嗣顺利些,只是出了那事,一时竟是不敢开口了。” “可不是,最是亲近的人,最好有血亲的才最容易招弟。可惜那位原本就是气的,哪里见得别人好,巴不得个个都活不下去了,她才痛快些。”朵丽口快的接了一句。 已经入夏,夏蝉在树上鸣叫的正欢,绿桃有些心烦,绣布在手里,绣了几针又被放下。最后忍不住了一句,“姑娘当时为何不解释,怎么一句话都不。” 铎月娘笑道:“与不,结果都一样,我斗不过她的。” 绿桃不服气,“怎会,姑娘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如今姑娘什么话都不,岂不是便宜了她们,谁知道此事,是不是她们联手做下的。” 铎月娘笑笑,“此事与聪明无关。”此事只与皮逻阁的心有关,他的心偏向谁,谁便是赢家。自从那年的上元节,皮逻阁跟了那人几条街,铎月娘便早已知晓他的心意,既然如此,她何必再。铎月娘微笑着摇头,“此事是谁做的还不明显吗?” 绿桃想了想,疑惑的开口,“难道不是莹主?” “你觉得此事,谁赢了?谁才的最后的赢家?”铎月娘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绿桃又仔细想了想,思索了良久,“姑爷几次不相信姑娘,姑娘亦对他冷淡了不少,出了事后,郎君也疏远了莹主。”道这里,她打住了嘴。 铎月娘轻轻的嘘了一声,淡淡的笑了。“看来还得想个办法化解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才好,谁是最后的赢家还不好呢。”铎月娘只觉得自己似吃了满口的黄连,许多苦都不出来。不出来便不吧,她的嘴角泛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自从阁罗凤背诵弟规之后,深得盛逻皮喜爱,把他接到身边,请了大儒亲自调教。凤儿来看铎月娘的时间便少了许多,偶尔功课出色,便得了半天的假可以回来看看铎月娘。 最后,在皮逻阁与凤儿的要求下,阁罗凤除了上学,别的时间都可以回到铎月娘身边,铎月娘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 皮逻阁心里又愧,几次想带铎月娘出门走走,又怕她拒绝,思前想后,心思一动,只是府里呆烦了,要到演武场骑马,让阿城亲自询问,女眷是否愿意出门走走,想要带铎月娘出门的心思赤果果的表露无遗。 经过几个月的沉淀,铎月娘也看开了,谁设的局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是她的儿,那是她唯一的牵挂。要想在南诏平安的活下去,皮逻阁终究还是她最后的依靠,不为自己,她也要为阁罗凤考虑。想通了这一点,她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又打发了阿城早早到书房门口等着,只等皮逻阁忙完了便请他过来用膳。 皮逻阁见到阿城,听是月娘请他一起用晚膳,急忙撂下手里的公事,便往落幽阁走。进了院,见铎月娘正在教阁罗凤对照大唐汉字与白语对照,一时也来了兴致,便凑了过去,一起指点着阁罗凤,眼看晚膳时辰到了,便摆了膳食,一家三口倒也吃的其乐融融。 出行的那天,倒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所有女眷皆换了骑马装,花枝招展的奔驰在马场上,平日里看原媛,一直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不想骑马也是一把好手,杨秀莹的马术原本也是出挑的,可惜有了身孕,不适合骑马,到底心痒难耐,只好让马仆牵了马,转着场,走了两圈。铎月娘勉强能骑,皮逻阁有心与她拉近距离,便慢慢的跟着她,一直在旁指点着她的马术,两人跑了半天的马,皮逻阁见铎月娘累了,索性拉了她一起去观看新兵的操练。原媛被冷落在一旁,早已有些不悦,如今逮到机会,也不甘示弱,也挤了过来,一起跟着去。 铎月娘第一次见到练兵,觉得与自己当年的军训完全是两个概念,不由看的津津有味。皮逻阁看着训练有素的骑兵,心里得意,不由骄傲的道:“你们看,我训练的骑兵如何?” 原媛难得逮到机会,与皮逻阁在一起,急忙接过话头,温柔一笑,“三郎胸中有丘壑,是做大事的,训练的骑兵自然是鼎好的。” 铎月娘本想随意敷衍两句,道声好,也便揭过去了,可看到原媛,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孩,第一个是这样,此次也是这样,每次都能在事件背后看到原媛的影,心里有气,便不想相让,认真看了一会,只见那些战马个个膘肥体键,骑兵也是马术了得。不由淡淡一笑,“三郎让他们去表演马术,拔个头筹是没问题的。” 皮逻阁听见原媛的附和,心里本来很是得意,不想铎月娘偏不按理出牌,又见她话里有话,不由好奇的问道:“月娘此话何解?” 铎月娘也不看他二人,讥讽的道:“打战,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绕绕,杀人才是最终的目的,若要让我训练,我只在地上挖个大坑,骑在战马上,能跃过大坑,还能拉弓搭箭射中百米之外的目标,那才是骑兵好手。” 皮逻阁有一瞬间的错愕,笑着追问了一句,“若是步兵又该如何训练?” 铎月娘轻蔑的一笑,神色平淡,“也不用如何训练,只挑些重物让他们驮了,一天行上几十里山路,能负重行军,自然是能吃苦不怕累的,一旦开战,三郎加重赏赐,自然不怕死的也有了,如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不是神话。” 铎月娘一番话完,皮逻阁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若铎月娘被别人得了去,定然是他一统苍洱大地的最大阻力,喜的是铎月娘为他所有,虽然她不喜欢战争,不愿参与他的政事,但是与她闲谈中,她偶尔简单的几句话,就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的想法和思路都有了新的方向。 心里有着想法,一时间,竟是凝视着铎月娘看呆了去,只觉得她不惊艳的外表下,也藏了一颗玲珑的心,她的想法是如此的新奇,虽然简单,却是实用。 原媛眼见又被铎月娘抢了风头,心里不忿,却也不能什么,只得勉力维持着温柔得体的笑容,附和了一句,“妹妹竟有如此玲珑心思,让我们都望尘莫及了,若不是与妹妹朝夕相对多年,还真要怀疑,妹妹可是天仙下凡了。” 一句话,得皮逻阁心里又是一个咯噔,铎月娘的身份到如今都没有个定论,盛逻皮和张氏逼得紧,他有心想要维护,都不可能,一时觉得头疼,不由暗暗气恼,早知如此,自己悄悄带了铎月娘来便好,两个人倒也清净些。 铎月娘也不看他们,打马自顾的走远了。自己并非愚笨,只是不想把心思花在算计上而已,人与人相处,靠的不过眼缘二字而已,合则处,不合则散,她觉得自己没必要把心思花在原媛身上,实在不值得。 马场回来后的第二天,皮逻阁便与盛逻皮有了一番谋划,按着铎月娘的法,又增减了一些,制定出了当兵入伍最基本的要求。铎月娘的含糊,皮逻阁却不含糊,经过测试,他让人挖了一丈长的深坑,又在百米外树了靶,想当骑兵,必须骑马跨跃深坑,同时拉弓搭箭射中百米外的目标;想当步兵,则要负重一石三,一日行军四十里,能达到要求才能入伍。 铎月娘一时气盛的无心之语,皮逻阁却当了真,在如此严苛的要求下,几年后,南诏果真训练出了西南夷最精锐的军队,这支军队成了压倒邆赕和浪穹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是后话,只皮逻阁与铎月娘的关系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让原媛不由心里又多了几分恨意,张氏也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秀莹月份见长了,屋里呆不住,便经常到花园里走走。 那日,正走在池塘边的杨柳下,远远见到阁罗凤下学,想着原媛与春丽的话,阁罗凤又是个聪慧的,不由生与阁罗凤亲近亲近,沾沾童气的心思。刚要抬手,却见阁罗凤拔腿便跑向来接他的铎月娘,杨秀莹再顾不得俩人间的嫌隙,急忙唤了一声,“月姐姐!”抬脚便往她们身边走。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秀莹落水 铎月娘听得呼唤,见是杨秀莹,想着她身不方便,上次无端的已经闹了事情,如今见她呼唤,只怕又要闹出什么来,当下也不理会,只做没听见,拉了阁罗凤便走。杨秀莹急忙要追,却是不曾留意脚下,她本就在池塘边走,如今心里焦急,只觉衣服似被人踩中,整个人往前一扑,一脚踏空,跌进了水里,她身后跟着的丫头见主落了水,都慌乱做一团。 好在秀莹也是识得水性的,只可惜身不方便,突然落水,也是被吓得没了反应。几个丫头只顾着害怕,也忘记了施救。 铎月娘听得如此大的动静,不由皱了皱眉头。眼见跟着秀莹的几个丫头只知道慌作一团,不敢下水,也不呼救。绿桃无奈,只得一个猛扎进水里,把杨秀莹托举了起来,铎月娘招呼着丫头们一起,把她拉上了岸。 杨秀莹被救了上来,所幸是在夏天,水并不冷。秀莹本是识得水性的,只是有着身孕,又因一时惊慌,竟忘了反应,直到被丫头们扶回了院,沐浴更衣后才回过神来,有些后怕的嘤嘤哭泣。索性救得及时,并不曾伤及胎儿。 接到消息,张氏急忙赶了过去,眼见孩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念了声佛。待问起落水的经过,一众丫头怕受责罚,便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了铎月娘头上,只是秀莹主想要寻铎月娘话,铎月娘不搭理,急了要去追这才失足落水。 杨秀莹本想辩解几句,可想到自己落水也是因为铎月娘躲着她。寻思着,自己又不是毒蛇猛兽,不过想与阁罗凤亲近亲近,沾沾童气,盼着能生个儿,也碍不着铎月娘什么。如此想着,竟忘了绿桃和铎月娘救她上来的好,只往铎月娘的坏处想,听得丫头们诬蔑铎月娘,竟也由着她们了。 张氏听了又是一阵恼怒,什么事都离不了铎月娘,原本就不待见铎月娘,如今有了机会,更是要闹上一闹,便打发人请了皮逻阁来,又是添油加醋的道了一通,直把杨秀莹落水的事全扣在了铎月娘的头上。 皮逻阁听了心里又惊又怒,想到自己收了秀莹和阿媛以后,铎月娘待他不似以往那般亲近,心里不由信了几分,当下也不作声,只是沉默着,众人看不懂他的表情,了一通也不敢在乱了。皮逻阁好声的安抚了杨秀莹一番,只等她平静了下来,皮逻阁才去了落幽阁。 彼时铎月娘正在窗下教阁罗凤写字,嫣然却是一言不发的回来了,铎月娘见了奇怪,只淡笑着问了一句,“谁惹我们嫣然不痛快了?” 嫣然听铎月娘问起,不由红了眼眶,“郎君的宣纸快用完了,去书房取,路过花园,被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好一通羞辱,奴婢心里气不过。” 绿桃也掀了帘进来,“左右不过就是那几句,她要真有能耐,何必拿你出气,芝麻大的事你也放在心上。” 几句话的模糊,铎月娘却是猜到了个大概,估计又是那些闲得无聊的丫头婆背后嚼舌根,不过就是她占了平妻的位置,挡了皮逻阁和原媛的恩爱。她也不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绿桃的是,芝麻绿豆大的事,为难自己做什么,嘴长在她们身上,随她们去。” 嫣然却是扭紧了手里的手帕,“主不知,今天她们的太过分,都主用麝香害莹主一次不成,所以这次用了妖法把莹主弄到水里去的。还三郎如今与少夫人生分也是您施的术法,现在府里都你是养蛊婆呢。” “养蛊婆?”铎月娘想了一下,笑了,“下次若在听到有人,你只管告诉她们,我不是养蛊婆,我是西方女巫,东方神婆。谁不怕死,只管来试试,呵呵!”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嫣然和绿桃见铎月娘的好玩也笑了。 三人正笑做一团,皮逻阁气冲冲的走了进来,面色不善,铎月娘不由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迎了上去,“夫君怎么过来了?我去给你沏杯茶。” “不必”皮逻阁生硬的吐出两个字,看了一眼刚想过来行礼的阁罗凤,大手一挥,“凤儿先出去,我有话要与你娘亲。” 铎月娘眼见皮逻阁神色不对,悄悄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阁罗凤也看出皮逻阁不悦,到底不敢多什么,只得恭敬的退了出去,却也不走远,悄悄的跟着绿桃守在屋外。 皮逻阁沉默了,似在斟酌用词,良久才语重心长的道:“月娘,我知道你孩没了,你很心痛,可我们还有凤儿,秀莹也是个可怜的,你何苦还要害她。” “害她?”铎月娘微微一愣,摇头道:“我为何要害她?” “我!”只一个字,皮逻阁再不出别的话来,是呀,铎月娘为何要害秀莹,她有阁罗凤呀,可他又觉得秀莹不会拿孩开玩笑,想了一会,终究牵强的挤出一句,“秀莹如何落的水,你心里清楚。” 铎月娘唇角一勾,勾出一抹凄然,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不顺眼时,别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是缺点,自己何必解释呢,“我自然清楚,我就在哪里看着呢。夫君,你清楚吗?” “为什么?”皮逻阁咬牙挤出三个字,铎月娘似是而非的回答,让皮逻阁对那几个丫头的话,不由信服了几分。 如果刚才嫣然听到的话对铎月娘没有影响,如今影响却是大了。皮逻阁的质问让铎月娘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挡了他们恩爱的人,所以不管谁出了事,他都要找她的不是,怒火在慢慢的聚集,“不为什么,只为我心里不痛快,见不得别人好。如此答案,夫君可满意?”铎月娘怒火涌上心头,口不择言的乱起来,只急得站在屋外的绿桃不知怎么办才好,把一条好好的手绢绞成了麻花。 皮逻阁闭了闭眼,压抑住心里的怒火,“月娘,你从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今怎也变得如此冷血了!” “噢!”铎月娘拉高了尾音,“因为我的夫君不相信我,所以我便只能冷血一些,因为我的夫君三妻四妾,让我不痛快了,所以我便给自己找个痛快的事,让自己也开心一下。”铎月娘觉得自己的理智第一次离自己而去,她不计较后果,只享受着用语言刺激别人,带来的痛快。殊不知,锋利的言语就是一把双刃的刀,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 皮逻阁心里更是气恼,她竟然不顾惜秀莹的身孕,直接走人,对于秀莹落水也是冷漠对待,他还怎么信她,“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觉得你太冷漠,太无情,纵使你不喜欢秀莹,至少面上的和气也要维持些,怎么能不管不顾的就走,她落水你也不救一救。”语气里却是有些抱怨。 不救?铎月娘愣了,不由嘲讽一笑,“我竟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如此看我,她的孩在她肚里,我又没有推她落水,她不爱惜自己,难道还要我爱惜她不成,这竟也成了我的错。”本来打算解释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是,我就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夫君若瞧着我碍眼,只管休了我便是,何苦还留着我,夹在你们中间,给自己找不痛快。” 皮逻阁本来也没打算要追究什么,只想找她问个清楚,谁知话没几句,铎月娘竟提出了休书的事来,心里顿时一阵闷闷的疼,她竟是如此厌烦自己了吗,当下也不多想,直接道:“你便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入那个瘸的怀抱吗?我们几年的夫妻,难道你都看不到我的好,我竟比不过一个瘸吗?” 听他口里又提到皮罗邆,铎月娘好气又好笑,“你要为你的爱妾出头,直接罚了我便是,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我五哥哪里又招了你的厌,如何又要侮辱他。为何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就不能多惦记着家里的兄弟姐妹一些。” 提到皮罗邆,皮逻阁又不由想到自己书桌上那一摞邆赕送来的家书,还有那每年一幅,没有间断的画像。要兄妹,自然是铎罗望与铎月娘更亲一些,可问好的家书却是邆赕来的最多,让他不多想都不行,接着又想起月娘产,是皮罗邆在守护;他与阿媛成亲那天走水的时候,皮罗邆把铎月娘抱在怀里的情景。虽然铎罗望了那番不知真假的话,解了当时的尴尬,可皮逻阁也是男人,他能看懂皮罗邆眼里的深情,那绝对不是兄妹之情,如今听得铎月娘提起他纳妾的事,也急了,“我便是三妻四妾又如何,至少她们不会与自己的兄长搂搂抱抱。” 铎月娘在忍不住了,腾的站起身来,声音不由高了八度,“夫君这是想我水性杨花吗,你若嫌我占了别人的位置,一封休书的事而已,何必如此麻烦,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我挡了你们的恩爱,如今到是会挑我的不是了,既然你秀莹落水是我的错,那我也跳一回,到底能偿还了吧。”着,提了裙往门外奔去,只留了一道决绝的背影,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离心 皮逻阁在出那句话后,也后悔了,他不是来找她吵架的,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在为难她,本来想着要与她商量个对策,如何才能把这次的事情搪塞过去,他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就与她吵成这样了,这还是他们成亲几年来,爆发的第一次争吵。铎月娘的性向来不温不火,对什么事她的看的很淡,若非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向来都不在乎。不由有些懊恼,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能冷静的对待铎月娘呢,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却铎月娘奔出落幽阁直奔后花园,她的心情很糟糕,她一退再退,什么都不求了,到了最后连想要的平静都不能得,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她,他从来不信她,也不是她能依靠的,她跑的头发散乱,到了秀莹落水的池塘边,已是气息紊乱,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跳了下去。 皮逻阁在恍惚间听得外面又起了喧闹,只听有人在大喊,“不好了,有人落水了。”他心里一个咯噔,急忙跑了出去,绕过假山,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池塘边。两个湿哒哒的身影紧紧的抱在一起。走到跟前一看,却是铎月娘与绿桃浑身湿透,虽然是大热的夏天,铎月娘却是脸色发青,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牙齿在不停的打着冷战,浑身发抖。单薄的衣裳包裹下,纤细的身更是形消骨单,见到皮逻阁过来,她脸色青白,牙齿打颤,勉强挤出一句,“秀莹落水一次,我也跳水一次,如此可能扯平了。” 皮逻阁心里又痛又乱,大声叫道:“阿城,快请大夫,快去找大夫,把城里的大夫都找过来。”伸手想要抱月娘回屋,“你莫要再话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怎么这么傻。” 铎月娘避开他的手,她不需要这个男人了。她用肢体语言拒绝了皮逻阁,不再话了,她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了,她觉得好想饱饱的睡上一觉,最好一天能睡36时。有未知的液体滴在了她的脸上,温暖的,带着人体的温度,液体划过她的唇,有些咸有些苦,很快便没了温度。 几个大夫看了都连连摇头,“主身有旧疾,从便有病根在,如今虽然在暑天,可她的身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只怕以后病痛少不了了。” 绿桃和几个丫头手忙脚乱的收拾好了铎月娘,这才回屋换了干净的衣服过来。皮逻阁静静的坐在床边,铎月娘面朝床里,不哭不闹,不话也不理人。绿桃心里也有气,安静的呆在一边伺候,也不话。只等嫣然捧了一大碗药汤进来,皮逻阁伸手接过,柔声哄了几次,铎月娘始终不理他,没办法,只得把汤碗递给了绿桃。 嫣然先一步接过药碗,轻声了一句,“嫂,你也喝一碗去吧,今天接连跳了两次水,你的身也要担心些。” 绿桃点头退了出去,嫣然又唤了几声,铎月娘仍是不理人,皮逻阁无奈,只得退了出去。出门看到绿桃红着眼在哄着凤儿,他上前几步,迟疑的问了一句,“嫣然你跳了两次水?” 绿桃心里也有气,本不想回答,可又觉得不能便宜了旁人,索性赌气的道:“是,秀莹主喊我们姑娘,我们姑娘想着上次为了个香囊闹了那么大的事,如今她身不便,正是娇贵的时候,如何还敢招惹她,接了凤郎君便走,那知秀莹主偏要来追,自己不担心落了水,她自己的不担心能赖谁,几个丫头跟着也没人下水去救,也不呼叫,奴婢看不过眼,下去救了她,还是我家姑娘招呼着那几个丫头,一起把她扶上来的。怎的还好心没好报了,如今她落水也成了我们姑娘的错,姑爷只知道别人可怜,只心疼别人,我们姑娘不可怜吗,她也是个女,是您从正门背进来的妻呢!” 皮逻阁心里一阵懊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自己总是在无意中,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到她。他走进屋,低声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着:“月娘,对不起,对不起,我想我是太欢喜你了,所以但凡碰到与你有关的事,我都不能冷静,对不起,对不起。” 铎月娘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良久才低低了一句,“花有千姿百态,各自盛开,互不妨碍;人有不同风采,我不求能尽展风采,只求不要相互诋毁。你走吧,我不打扰你的生活,你也莫要扰了我的清静。” 皮逻阁在床静立了许久,见铎月娘始终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她纤细的背影是那么的倔强,那么的笔直,她不需要他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皮逻阁心惊,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你好好休养,把药好好吃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完黯然的退了出去。 如此一闹,铎月娘又病倒了。张氏害怕铎月娘的病气过给了阁罗凤,把阁罗凤送到了原媛处。铎月娘吩咐下人关了院门,再不许皮逻阁跨进院一步。皮逻阁想着月娘身弱,提了好几次要带她去汤池洗浴,铎月娘都是很干脆的两字“不去。”两人之间勉强才恢复了一些亲密的关系,经此一事又彻底的闹僵了。 两个月后,杨秀莹产下一女,取名阿姹。皮逻阁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到铎月娘了,阁罗凤也是想念的紧,功课上也不似从前专心。盛逻皮有了抱怨,恰逢皮逻阁要代父出使大唐,以此为条件,终于换得阁罗凤可以回到铎月娘身边。 他抱着阁罗凤,踏着月光,伴着清风,走进了铎月娘的院。阁罗许多日不见铎月娘,抱着她的手臂不肯离去。铎月娘也是许久不见阁罗凤,心里想念的紧,便一直抱着阁罗凤嘘寒问暖,倒把皮逻阁这个大活人晾在了一边。 皮逻阁默默的看着她们,良久低声道:“我要出使大唐,后天便走!” 铎月娘清冷的了一句:“少主一路珍重!” 皮逻阁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平静的道:“父亲路途遥远,我可以带女眷前去。” 铎月娘只做不知他的心意,答道:“我只有嫣然一个丫头,还是用惯了的,实在舍不得割爱,少主找少夫人要一个吧!” 一句“我想带你去”在皮逻阁唇间兜兜转转,到底还是没能吐出来。凤儿迷糊的打了个哈欠,嘀咕一句,“娘亲,我困了,我想睡觉。” 铎月娘笑道:“羞羞,这么大了还要娘亲哄。”语调温柔,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皮逻阁看着她们,心里想着曾经她也是如此温柔的与他话。如今她却早已与他离了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他们越行越远,再回不到当初。 阁罗凤呢喃着,揪着铎月娘的衣摆不撒手,撒着娇道:“儿想听娘亲故事!” 铎月娘对皮逻阁疏离的一笑,“少主,凤儿想睡了!”也不等皮逻阁点头,径自抱凤儿回屋,躺在床上哄着他睡。凤儿也害怕了分离,回来后便一直粘着铎月娘,连乳娘都被他赶了出去。 铎月娘慢慢的着故事,不久凤儿便安静的睡着了。铎月娘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知道他没走,可铎月娘不愿在面对他。嫁到蒙舍后的一桩桩一件件除了让她除了心凉还是心凉。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猜忌和利用,铎月娘每天的生活都是绞尽了脑汁,苦苦谋划,才能得到片刻她想要的安静平和。她的手沾了多少人的血,他何曾是她的依靠。曾经多少次他都要保护她,然而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哪一次不是拜他所赐。 敲门声又响了两三次,铎月娘在朦胧中睡了过去。在窗外的啾啾鸟鸣中醒来,收拾妥当推开了屋门,一抹晨辉闪了进来。皮逻阁便站在院里,与她摇摇相望。他对铎月娘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铎月娘见到晨辉时愉悦的笑容,便在这一刻凝固在了唇边。绿桃声的告诉她,“姑爷昨天在院里坐了一晚上。” “嗯”铎月娘淡淡的应了一声,“随他吧,他从来不是我的依靠。” 绿桃知道铎月娘心里不痛快,自己心里也有气,索性不再理会。 第二天,院门都关了,皮逻阁便带着略微的酒意在外面叫门。阿城赶紧开了门,扶着他走了进来。 他看着铎月娘柔声道:“月娘,陪我坐会!” 铎月娘看着他有几分醉意,只得吩咐道:“嫣然,煮醒酒汤来。” 皮逻阁笑道:“只吃了一点酒,不妨事。给我再拿壶酒吧!” 嫣然看看铎月娘,又看看皮逻阁,不知道该怎么办。皮逻阁带着酒意,笑道:“到底是你调教的丫头,换了别人早给我拿酒去了。” 铎月娘叹了口气,“嫣然,把我去年酿的青梅酒拿一壶来!” 嫣然领命去了,不大的功夫温了一壶来。皮逻阁执着酒杯,淡淡的笑着,“月娘陪我喝一杯?” 铎月娘本想推辞,可想到这里是南诏,只得点头,道:“好!” 皮逻阁便执壶给铎月娘斟酒,斟了两杯,又摇头道:“月娘气,你酿的酒就不许我多贪几杯么,这么一壶!”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条件交换 铎月娘原本见他有了醉意,所以吩咐嫣然拿果酒来,嫣然也懂事,所以拿的酒壶略些。他如此,铎月娘却是不好意思了,只好道:“绿桃,你知会阿城一句,让他去把我藏的酒抱一坛来。” 绿桃领命急急去了,铎月娘便在月下与他对饮。才吃了一杯酒,阁罗凤便在屋里哭着寻娘亲。皮逻阁不耐烦,喝道:“乳娘都死哪里去了,府里大把的钱养着你们有何用。” 嫣然急急奔了进去,安抚着阁罗凤。铎月娘也不理会皮逻阁的不耐,平静的道:“凤儿自上次与我分离,回来以后都不要别人伺候,整日里只粘着我,乳娘被他打发走了,如今少了我,他是不睡的。” 皮逻阁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铎月娘,“月娘,等我回来,我回来了,一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处理好。等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心翼翼,他伸出手,握住了铎月娘的手,入手只觉得她的手瘦削冰凉,薄薄的皮肤包裹下,是她细瘦的骨头。她瘦了,皮逻阁心里想着,不由有些心疼,“陪我一起去大唐吧,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到大唐盛世去,那是铎月娘多少年的梦,可如今,她不稀罕了,人活一辈,终究逃不开柴米油盐,那些诗词书画,不过是无聊时的游戏罢了。屋里的凤儿哭声越来越大,铎月娘不耐烦对付皮逻阁,蓦地抽回了手,起身道:“我去看看凤儿!” 皮逻阁伸手去拽,没抓到她的手,只拉住了半截衣袖,铎月娘回头看他。皮逻阁也静静的望着铎月娘,斑驳的树枝在月光下,投下了杂乱的树影,把铎月娘的脸分割成了块,让他看不真切,只觉得自己再不握紧一些,她会离他而去。可看着她平静的脸,对自己再没有半分留恋,他只能慢慢松开了她,继续喝着闷酒。 铎月娘被凤儿的哭声闹得心焦,也顾不上理会他,寻思着,离了这里,他亦又他的去处,自己没必要瞎操心。急忙奔回屋里哄着凤儿,温柔的嗓音响起,是她在轻轻的给阁罗凤着故事。皮逻阁听着那软软的声音,不由有些吃味,自己有多久没听她好好话了。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凤儿终于安稳的睡了,铎月娘也迷糊睡去。 窗外,夜正浓,银白的月光带着淡淡的忧伤洒落了一地,高高的梨树在月色下,投下斑驳的树影,杂乱而又破碎。皮逻阁摸出一个荷包,打开来,里边有几粒青梅,已经又干又硬,他看了半天,又心的收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铎月娘把阁罗凤打整妥当,送他去了书房。回来时,绿桃抱怨道:“姑娘一夜好睡,郎君抱着酒壶在门口坐了一夜呢!” 铎月娘淡淡道:“他自有他的去处,哪里劳你操心了。” 绿桃抱怨了一句,“睡的地方我才不操心,只是郎君今天走,姑娘也不去送送。那边那几位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红了。”绿桃低声着,努了努嘴,遥遥指向添香阁的方向。 铎月娘平静的道:“他们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原本就是多余的,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过好我们的日便是,如今这样也不错。” 绿桃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屋门口空了的酒壶和酒杯随意的搁置着,绿桃还没有收拾。 那一天阿佑又一次,走进了院,成了落幽阁的护院。 铎月娘心里有气,虽然知道不关阿佑的事,他也不过是他们的奴隶而已,不上话,但是始终不愿意理会他。 皮逻阁离去不久,原媛也传出了有孕的喜讯,张氏唯恐再有闪失,又一次把铎月娘禁足,阁罗凤被她带在身边亲自调教,只有他的功课得到了夫的赞许才被允许过来探视铎月娘。铎月娘不介意她们对她下手,可她真的很介意她们要把凤儿从她身边夺走,阁罗凤是她在南诏苦苦坚持的最后希望。 阿佑凉凉的道:“他跪求了一夜,也只给你求了这么几天的自由!可叹可悲!” 铎月娘冷笑一声,“拜你所赐,他们现在想要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阿佑想了想,淡淡的道:“这个东西不是他们这几天才想要的,早在那年初见,便已经是他们的目的,只有你傻,明知道是火坑还傻傻的跳进来。” 铎月娘心里涌起一阵恶寒,扯动着僵硬的唇角,“是挺傻的,我猜到了结局,却没猜到经过,原以为结局美好便够了,可我却不知道这些幻想中的美好,早就在过程中被捏扁揉碎了,仅剩荒唐,所以结局也不那么重要了。” 阿佑“噢”了一声,凉凉的道:“那年浪穹不费一兵一卒,只一场碎石,便大败了李知古的五万大军,我们好奇的很。后来听是一个女孩的功劳,我们赶到了浪穹,结果听那个女孩被拿去献祭了。我们又赶到了云弄峰下,在潭边见到了那个神奇的女。” 他讥讽的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蠢的蛇女,不会占卜,不会治病,最要紧的是还不会驭蛇。”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慢悠悠的着,每数落一句,脸上的笑意便多了一分,可那浓浓的笑意下头,是满满的凄凉。 “对了,你知道当年我们如何会出现在云弄峰吗?”阿佑神秘的一笑,也不等铎月娘回答,直接道:“其实我们是被老虎追的,我们杀了老虎的幼崽,大老虎在追我们。你知道那个大老虎是谁吗?”阿佑神秘的道:“你是天下最蠢的人,你永远猜不到。”他顿了一下,神秘一笑,“算了,我还是直接告诉你答案吧,大老虎叫波冲。” 波冲,已经蒙尘了的名字,铎月娘有些疑惑,也想不明白。仔细想了许久,只隐约记起,波冲原有一,甚是彪悍,只可惜在一次上山打猎的途中,被一条蟒蛇夺了性命,可怎么想,也把两件事联系不到一处,索性不想了。 如今听阿佑再次起,铎月娘依然迷糊,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那时他们才多大,也懂得谋划了么。难得他一口气这么多,铎月娘静静的听着,也懒得搭理他的语气里的讥讽。他继续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知道她肯定是蛇女,所以我们试图跟踪她,可惜让她跑了。后来我听他,在浪穹又见到了那个蠢女人,她还和人家打了一架,很是泼辣。那女人太蠢了,我有点怀疑我的判断,我不能肯定她就是蛇女,或许只是因为那只手镯而已。他宁愿错娶,不能错过。” “观音市的那一幕也是你们早就谋划好了的?”铎月娘到底还是问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 “算是,也不算是!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阿佑淡淡的道:“我们发现了彩凰的动作,彩凰把蒙汗药偷偷放在了你们的酒里,她原本打算等你们迷倒以后,就让人把你拉出去杀了,可惜你喝的太少,没有被迷倒,也可能是手镯的缘故。反正该晕倒的没事,可以没事的却晕了。”阿佑发出怪笑的声音,“她便要让那些人侮辱你,毁了你。我们捡了个便宜,三郎救你,耍个苦肉计,我负责把皮罗邆放到阿莹的床上,只不知道哪里出了变故,阿莹变成了阿慈。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让事情能顺利一些,你落水的时候,那手绢也是我们动的手脚。” 铎月娘扭过头去,发出一个模糊的讥讽的笑声,原来没有真心,只有算计,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算计。想着初时初见,心里一直觉得他对她或许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看来没有。不过阿佑能相信吗?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或许他也是那些爱嚼舌根的成员里的一个。想到这里,铎月娘顾做哀戚,一滴泪顺势滑落。“你如今与我这些又有何用?” 阿佑道:“没什么,我只想与你做个交易,我还有许多的故事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个条件,我们交换如何。” 铎月娘一听,不由失笑,交换条件,原来又在这里等着她了,他们还是不死心吗?当下也懒得理他,慢慢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阿佑一下被噎住了,迟疑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铎月娘被禁足,阁罗凤也不在身边,索性在院里又侍弄起了花花草草,把院里的花草伺候得生意盎然。府里送来的饭食一日不如一日,后来铎月娘慢慢病倒了。阿佑难得严肃的看着她,“蠢女人,你是真不知道那些饭菜有问题吗?” 铎月娘本想高冷一笑,无奈身着实虚弱,也得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知道,我向来只喜欢用银制的器皿,都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阿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铎月娘,讥讽的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吃,你不要命了吗?” 铎月娘觉得自己再与一个白痴话,不由轻扯嘴角,“终归一死,毒死和饿死你选那个?”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皮逻岚归来 阿佑默然无语,转身走了出去,半夜里一个大夫被他丢到了铎月娘面前,大夫胆战心惊的帮铎月娘把脉开药。皮逻阁不在,铎月娘完全失了依靠,只能把嫁妆里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阿佑,如此靠着典当嫁妆过日。绿桃和嫣然也努力做着针线,贴补家用,在几人的努力下,铎月娘的病终于慢慢好转,有阿佑给她们张罗伙食,府里送来的食物到是不必吃了,几人也不用在毒和饿之间抉择,可铎月娘的身体依然虚弱的厉害,时冷时热,也着实伤脑经。 如此煎熬了一个多月,落幽阁院门忽然被人大力撞开,一个婀娜的身影,袅娜的走了进来。他细着嗓,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细声细气的喊道:“月娘,月娘,二哥哥回来了!还不出来迎接我。” 铎月娘勉强从床上起来,绿桃搀扶着她走了出去。皮逻岚本来带着一脸的笑意,乍一见到铎月娘的样,吓了一大跳,快步走到铎月娘面前,秀美的眉拧了起来,“月娘,你怎么成这个样了。”一句话没完眼眶却是红了大半。 铎月娘看着几年未见的皮逻岚,只觉得几年没见,他,更漂亮了,见他发问,未免他担心,只得勉强笑道:“我没事!二哥一路辛苦。” 绿桃声嘀咕道:“命都去了半条了,还没事!” “唉!”皮逻岚叹了一口气,“原来三弟都算到了,才一封又一封的加急信,催我快些回来照看你一二。” 铎月娘淡淡的笑了,原本想问一句,他可好?到底没有意义,只得问了一句:“二哥何时回来的?” 皮逻岚心疼的看了铎月娘一眼,柔声道:“刚回来,早先他给我去信,是家里出了点事,你不太好,让我回来照看着你些。后来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他,他又拜托我回来照顾好你。我原想着,母亲再不济,顶多你几句,可不想你都被折磨什么样了,唉!也是我不好,我当年就该带你一起走。” 听得皮逻岚又开始胡,铎月娘淡淡的扫了一眼院,只有莲香,远远的在洒扫,守门的婆也坐在门槛上,弄着针线,都没有注意这边。到底不能在纠结皮逻岚随口的一句,只能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本想问一句,他可好?可想到,皮逻阁对她猜疑,她对皮逻阁疏远,两人早已回不到过去,如今问这些又有何用。只得淡淡的转了话题:“二哥怎么突然回来了?” 皮逻岚也知道自己错了话,索性笑道:“看来这几年,你的消息不灵通了。我原本已经打算要回来看看了,本来打算在年底才回来,接到三弟的信,便提前回来了。”想了想,他道:“先不这个,我给你请个大夫去。”完婀娜的走了出去。 皮逻岚虽然离府了几年,到底是张氏的心头肉,府里的下人也怪会看人脸色,知道这二姑娘不能得罪,都上赶着过来巴结,对他的指派也是言听计从,腿脚跑得麻溜。 一会功夫便请了大夫回来,帮铎月娘诊脉,大夫诊了良久才心的道:“主应该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皮逻岚大惊,腾的站了起来,复又坐下。恨恨的道:“谁生这么歹毒的心思,竟害到你头上来了。”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时间,只得继续问大夫,“月娘的毒,可要紧?” 大夫沉吟着道:“还好中毒不深,又救治的及时,用心调理些时日,定能痊愈了。” 皮逻岚听到这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便不耐烦的道:“真啰嗦,能治就赶紧写方去,银少不了你的。” 大夫恭敬的点头,提了纸笔,斟酌着开方,边开边道:“主的饮食,也要多进补一些,身损耗的太厉害,不吃些好的,身只怕是跟不上了。” 皮逻岚又瞪大了眼睛,翘着兰花指,指着绿桃和嫣然骂道:“你们这几个丫头是不是又偷懒了,怎么伺候人,还要我来教你们吗。” 绿桃不吭气,嫣然便委屈的道:“二郎君错怪我们了,主被禁足,府里的吃食又有问题,我们只能靠着主的嫁妆过日,还请了大夫悄悄的给主看病,好在主当年的嫁妆丰厚,让我们勉强撑着,不然二郎君今天见到的或许就是我们的尸体了。” 皮逻岚气消了一些,还是怒道:“那也要买些好的给月娘吃,看她都瘦成什么样了!” 绿桃无奈的道:“姑娘出嫁时,带的东西都典当的差不多了,银又给了二郎君。”着顿了一下,道:“我与嫣然没日没夜的作绣活,也坚持不了几日,若不是二郎君回来了,奴婢们便只能割自己的肉给姑娘活命了。” 铎月娘勉强笑道:“二哥别听他们胡,凤儿有带东西回来的。” 绿桃红着眼,“郎君也带不了多少,并不是每天都能来看姑娘的。” 皮逻岚听完,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太过分了。”随即看着铎月娘,看到铎月娘瘦削的脸,不由又红了眼眶,“月娘别怕,二哥为你做主。”着扭着腰走了出去。 不大的一会功夫,便有大群的人排着队,捧了吃的用的到落幽阁。铎月娘身虚弱,也懒得理会。只见他们跪在铎月娘面前,哭成了泪人,“求主饶命,求主饶命!” 铎月娘心里疑惑不知道唱的是那出,皮逻岚便在他们后边跟了进来,骂道:“狗奴才,让你们欺主,给我全部拖出去打死了才干净。” 张氏带着惯用的丫头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儿,正一手叉腰,一手捏这兰花指,正在骂下人。无奈的摇头失笑,原以为他出门历练了几年,性会改改,可不想还是老样,不由笑骂道:“二郎,怎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那里惹到你了?” 皮逻岚见到自己的母亲,几年不见,也是想念的紧,可一想起铎月娘那瘦削的脸,清瘦的身,不由气呼呼的道:“他们那里敢惹我,母亲平日里是怎么管教下人的,今天都敢在主的吃食里下毒了,不得那天,那毒就下到母亲的碗里去了。” 张氏原本见到皮逻岚归来,也是满心的喜悦,可不想,自己巴巴的赶过来见自己的儿,听到的不是问候,而是对自己的不满,不由又惊又气,“我儿的这是什么话?他们不当心,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若真不解气,只管拉出府,卖了便是,你我母也是几年未见,如今刚见面,你就要挑母亲的不是吗?”到此处,也是伤心,面上不忍流露出几分难过。 皮逻岚也知道自己性急了,到底与张氏几年不见,不由放缓了语气,“母亲莫怪,儿刚才也是气急,了几句气话。儿只是想着,我们偌大一个南诏,养不起几个闲人吗?母亲怎么就任由这些狗奴才作践主?三弟妹又犯了什么事,都禁足几回了?” 张氏见皮逻岚语气缓和了不少,向来知晓他的脾气,盼了几年,才得见儿平安归来,心里欢喜,到底不忍责怪他,只能笑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她与媛氏肚的孩儿犯冲,所以才禁足的。” 皮逻岚又是一阵无语,不由抱怨道:“母亲还是偏私嫡女,她肚里的是您的孙,你身边带的就不是您的孙了么?” 张氏一愣,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微叹一口气,“二郎难得回来一次,也要与母亲置气吗?”着不由红了眼眶,拿着手绢抹起泪来,“你不一声就走,一走又是好几年,如今难得回来了,不来看母亲,先看外人也罢了,还如此与我话。” 皮逻岚心里微有不忍,到底是自己做的不对,心里惦记着铎月娘,回来大半日,只顾着处理这边的事,竟没顾上去张氏处问安,不由软了语气,撒着娇,道:“母亲,以前彩凰闹的府里尽在越析的掌握之中,如今母亲还要任由她们,拿着害人的东西在府里横行吗?母亲不喜欢铎氏,儿带她走便是。省的她在这里,让母亲看着闹心。” 张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儿的是什么混账话,此等大不敬的话,以后再不可乱。”随即语气严厉的看着铎月娘“铎氏,你怎么?” 铎月娘微微别过头,“我无事,不打紧。” 皮逻岚便恨恨的跺了一下脚,“月娘你愿意放过他们,我却是不愿意的。我看都打发了才好,卖到那些肮脏的地方去。”想了想,指着绿桃和嫣然道:“你们这两个丫头也惯会偷懒,连主都不能照顾好,把她们也一并打发了干净,省得用着糟心,还看着碍眼。” 绿桃和嫣然一听,都哭了起来,忙跪地求饶。铎月娘看了皮逻岚一眼,却见他不停的给铎月娘打眼色。心里一惊,只得顺着皮逻岚的话道:“二郎教训的是,绿桃和嫣然虽然是我用惯的,但是道尽心,却还是差了些。如此你们便去吧,以后死生各不相干。” 正文 第八十章 不消停 绿桃和嫣然大惊失色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别过头去,不理她们。绿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奴婢给姑娘磕头,但求姑娘千万保重!”嫣然却倔强的不肯走。 绿桃要走,自然有阿城守护,不需要担心,嫣然如今尚且单身,也只能让她跟着阿城一起了。三人一起走,到也有个伴了。 一直做隐形人的阿佑,却在此时难得的开了口,“我跟随三郎好些年头了,不知道能不能求个缘分,把嫣然赐给我?” 皮逻岚邪恶的看了他一眼,甩着手帕,不耐烦的叫道:“拉走拉走,都拉走。有人要的拉走,滚出府去,没人要的就卖到肮脏的地方去。”一时院里的奴仆们哭做了一团。被家丁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绿桃深深的看了铎月娘一眼,默默的跟着阿城走了,嫣然却是哭得伤心,死活不肯走,最后被阿佑拖了出去。 月娘的院里本也没几个人,除了用惯的两个丫头,只有莲香和守门的婆了。别的那些人还是张氏在接阁罗凤的时候,安插到院里的,是照顾铎月娘,还不如是监视。一口气派了五个来,平日里也见不到人,如今被皮逻岚全召集了起来,铎月娘才发现原来院里还是有几个人的,原来落幽阁一点都不寂寞。 眼见院里只剩了铎月娘一人,丫头婆都打发了,张氏微微叹了口气,“二郎消气了便陪母亲话吧,你都几年没回来了!”然后又吩咐原媛,另选几个得用的,给铎月娘送过来。 铎月娘本想拒绝,可一想,又闭了嘴,她无所谓谁来伺候,什么脏污,她都不怕了,除了阁罗凤,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包括她的性命。 皮逻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母亲太惯着她们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庶出就真的有那么差吗,如果这次月娘出了什么差错,三郎回来看母亲怎么给那边答复,浪穹和邆赕还一直记挂着她呢。”着亲密的挽着张氏的手,软软的唤了一声“母亲”,带着撒娇的口吻了一句,“儿想母亲了!” 张氏本来心里有气,可又舍不得对着皮逻岚发,只能狠狠的剜了铎月娘一眼,轻笑道:“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张氏扭头吩咐身边的秀芝,“你做事,我放心,你让人把我院里的厢房仔细整理出来,让二郎先住着。” 秀芝答应着要走,皮逻岚笑着拦住了她,“母亲不用麻烦,孩儿还是住在落幽阁吧。月娘搬过来住的是原来三弟居住的那几间,也没动我的东西,我屋里的东西都没动过,一切都还好好的,我住原来的屋便好。” 张氏犹豫了一下,皮逻岚便摇着她,“母亲,孩儿难得回来,一路都很辛苦,换了院要认床的,你看,我一路上都没休息好,都有黑眼圈了。” 张氏虽然看不起庶女,但对自己所出的儿,还是有着慈母心肠,对别人不好是一回事,自己的孩儿,她却是放在心尖上疼惜的。皮逻岚一服软,撒个娇,一央求,只能点头同意了。 铎月娘本来想反对,皮逻岚到底是成年的男,与她同住一院着实不妥,奈何她现在住的院原本还是皮逻岚住的,一时也觉得没了话的立场,只得禁了声自动隐形当空气。 皮逻岚便趁机挽着张氏一路往外走去,她们走了,落幽阁一下便空寂了,原媛的速度很开,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来了,亲自新指了几个丫头来照顾铎月娘的生活起居。铎月娘心里隐约有着不好的预感,皮逻岚绝对是故意要赶绿桃和嫣然走的。他知道铎月娘一向看重这两个丫头,莫非又有什么幺蛾。 铎月娘算着时间,皮逻阁已经走了两个月了,如果没有意外,下个月应该能回来了。心里不由盘算着,要不等他回来了,自己闹上一闹,把阁罗凤争取过来,与他和离了吧。如此耗下去,伤筋费神的,实在没意思。 皮逻岚回来了,铎月娘的禁足也自动解除了,难得的安静了几天,原媛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看铎月娘,铎月娘正在仔细的插花,见她来了,也只是淡淡的不理会,不请坐也不吩咐上茶,只当她是透明的。 原媛含了浅浅的笑意,“妹妹,姐姐是来给你陪不是的,那日也是姐姐粗心,忘记了你送的只是荷包,没有填充香料。姐姐也是无心之失,妹妹原谅我一回可好?”着伸手要去拿桌上铎月娘吃剩的点心,铎月娘却是手快的拉过盘,把点心全倒在了自己衣兜里,不让她碰。也不搭理,继续忙着手头的事。原媛无奈,只得起身行礼陪不是,铎月娘也只做不见。如此再三,原媛不论作何表态,铎月娘都当她是空气。原媛尴尬了,只能憋着一肚的火,笑笑,带人离去。 原媛回去不久,添香阁忽然闹腾了起来,有嘴巴不牢实的丫头露出话来,少夫人身不舒服。又是请大夫,有是煎药,忙乱了一个下午,把张氏都惊动了。 本想避世的铎月娘,不得不再次登场,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秀芝来传话的时候,铎月娘只是冷冷一笑,还越闹越起劲,都不消停了。当下收拾停当,去了添香阁。 见铎月娘进屋,张氏一个茶杯掷过来,碎在了铎月娘的脚边,茶水溅上了她的鞋,铎月娘也不在意,把腰挺直,眉眼低垂,不卑不亢,不做半点反应。 张氏冷冷的看着她,“,你对阿媛做了什么,为何她从你院里出来,便不好了,你又使了什么术法害人。” 铎月娘脸色平静,不为所动,平静的道:“我不会术法,也没做什么,更不曾邀请少夫人到我院里去,她好与不好,与我何干。” 原媛的大丫头朵丽哭泣道:“我们姑娘想着上次香囊的事,错怪了月主,一直寝食难安,所以去向月主赔罪,可惜到了落幽阁,月主一点脸面都不给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因着是去赔罪,只得厚着脸皮坐了一会,却是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因着双身,有些馋嘴,想吃块点心,又被月主收了去,给她赔礼也不话,我们主又渴又饿,心里惦记着月主不肯原谅她,焦急上火,所以才病了的。” 张氏冷冷看了铎月娘一眼,“铎氏,你怎么?” 铎月娘讥讽一笑,不愿辩解,“这丫头不都完了么,我无话好。” “月娘如此做,定有你的原因,何不与母亲听听,你不别人如何知道,只可惜你这犟脾气,几年了,都没被消磨,却是见涨了。”听着声音,是皮逻岚一路笑着走了进来,一边还朝铎月娘抛着媚眼。 铎月娘只做不见,也不话。皮逻岚无奈,只得笑道:“母亲错怪月娘了,月娘不请媛姐姐吃东西,自然有她的道理。这几日月娘有些上火,泡的茶里放了几朵菊花,菊花性寒,自然是不能给媛姐姐喝的,而那糕点,则是加了苦杏仁,媛姐姐是双身,这一饮一食更是大意不得,故而才没招待媛姐姐。” 张氏听了也是这个理,便点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阿媛赔礼,她不接受就是她的不是了。” 铎月娘这才冷冷的了一句,“我不需要她的赔礼,纵使她赔上千次万次,我的孩儿也回不来了。所以,我只需要安静的生活,莫要被打扰。” 张氏一时语塞,来也是,失了孩,任谁都要伤心的,她不原谅原媛也在情理之中,只得挥手道:“罢了,你回去吧,以后阿媛与你,无事便不要见面了。” 铎月娘点头,却不愿轻易了结此事,她向来不愿与人为恶,不代表她没脾气,原媛几次三番挑战了她的底线,不还回去,着实对不起自己,“夫人的是,面自然是不见才清净,只是这丫头也该拉出去打死。” 原媛在里间听得清楚,本来对张氏不惩罚铎月娘,心里已是不悦,忽听得铎月娘摇打发了自己的丫头,心里一急,急忙了一句,“妹妹这是为何?我的丫头哪里得罪妹妹了,若有什么不对,我给妹妹赔罪便是,这丫头是我用惯了的,事无巨细,只有交到她手里,我才放心,万万打发不得。” “为何?”铎月娘冷冷一笑,“府里大把的银养着这些丫头是做什么用的,连自己的主都伺候不好,只会一味的攀咬别人。留着何用,当成菩萨供着么?” 张氏疑惑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一时也没明白过来铎月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铎氏,你到是把话清楚了。” 皮逻岚却是点头,“月娘的是,你是媛姐姐身边的大丫头,伺候她原本就是你份内的事,你的主如今是双身,饿的自然要快些,你出门为何不准备好主的一应吃食,她如今怀着孩,吃食更是要用心。你自己不事先备下,主渴了饿了,又怪旁人不给吃食,实则是你偷懒耍滑,照顾不周,所以直接拉出去打死,也不为过。”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皮逻阁的质疑 皮逻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把众人都堵得没了言语,只剩下朵丽嘤嘤哭泣,把头一下下磕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苦苦哀求饶命。原媛被皮逻岚的一番道理,也堵得没了脾气,只得叹息一声,软了语气,“妹妹,朵丽是我的陪嫁丫头,跟了我许多年了,如今我身不便,一时也离她不得,请饶了她这回吧!” 张氏询问的看了铎月娘一眼,铎月娘淡淡看了朵丽一眼,声音平静无波,“你的丫头,怎么处置是你的事,何必来问我。” 张氏也觉得头疼,以前见铎月娘还是个懂事的,因着盛逻皮的吩咐,自己也故意为难了她多次,原以为她会乖乖听话,不想几年过去,性却是越发的乖张了。眼下阿媛又怀了身孕,身边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只得自作主张,罚了朵丽一年的俸禄,鞭十下作罢,打发铎月娘回了落幽阁。 杨秀莹知道了香囊的事,原媛只是丫头拿香料时拿错了,她也没再计较,心里却对铎月娘依然有着膈应。一日原媛邀她一起走走,两人便携手在花园里散步,原媛身重,走的慢些。阿姹也快半岁了,乳娘抱着,跟在两人身后,行到一处假山旁,只听得假山之后,隐隐有丫头在调笑,“你知道吗?二郎君回来了,也住在在落幽阁,与月主不是同住一个院么,你这三弟妹会不会变成二少夫人?” 另一个声音笑道:“可不是,虽然我们的规矩没有大唐多,到底还是不成样的,哪有弟媳与自己的夫家哥哥同住一个院的道理。不过二郎应该对她还是有几分兴趣的吧,听刚回来就为了她发了好大的火,夫人都压不住。” 先前的声音继续,“可不是,听二郎君以前就求娶过过那位,不过被诏主驳回了,如今两人住在一起,我从他们院外经过几次,只见他们有有笑的,亲密的不得了呢。” ……两人越越不像话,原媛只得轻咳了一声,假山后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杨秀莹想上去看看,原媛拦住了她,“妹妹莫去,不过是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做不得数,不管真假,好歹给夫君留点颜面。” 原媛得好心,杨秀莹本也没当一回事,刚才还觉得就是下人们的闲话,可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又暗暗的兴奋了起来,听原媛的口气,仿佛还真有此事,不然何必要给夫君留颜面,向来清者自清。若果真无事,原媛为何要拦着自己。虽然对原媛阻拦自己有些不大乐意,到底还是服气的了一句,“还是姐姐好心,妹妹可没姐姐这么大度。” 原媛摇头,笑笑不语,秀莹却是开心了,总算逮到铎月娘的把柄了。当下陪着原媛随意的逛了一圈,便回了自己的院,又急急找了写信的厮来,只把有的没的写了一气送了出去,这才呼出一口气来。她很兴奋,心里暗暗的想,铎月娘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有什么资格让家里的长辈,都拿她来做自己的榜样,她也是庶女,哪里比自己强。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府里收到皮逻阁的传书,一切顺利,他们已经启程,预计月底便能到家。皮逻岚松了一口气,一边吃这桌上铎月娘亲手做的点心,一边道:“三弟回来就好办了,你不知道我听到了多少肮脏的事,听到了一些她们背地里对付你的手段,可吓死我了。” 铎月娘淡淡一笑,打趣道:“二哥也有怕的时候。” 皮逻岚笑道:“自然是有的,当年独自一人跑了出去,一路到大唐,九死一生,好几次都想放弃了,可一想到你鼓励我的话,我又坚持了下去。唉,你可别,大唐还真如你所言,甚是富庶,那些衣服我喊价一百两银一件,她们都抢着买,尔后我索性按你的,直接给她们量身定做,才捞到了第一桶金。慢慢的攒了钱这才有了勇气给家里写信。后来三弟来信,父亲同意组建商队,也是你出的主意。你做的事,但是都帮了大忙,如果没有你,我们南诏哪里能这么快独霸一方。如今他们都恨不得你马上去死,白了也不过是忌讳你的才干,会被他人所用罢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可惜我连自己有什么本事都不知道,让我更好奇的是,二哥为何要赶走我的侍女?” 皮逻岚叹了口气,“我也是未雨绸缪,偶然听到几句悄悄话罢了,或许没事的。”他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最是心疼那两个丫头,所以才帮你打发了她们出去,到底出了府,能保得性命才是要紧的。这府里肮脏的事太多,真叫人恶心。” 铎月娘摇着扇,解着夏天的暑气,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皮逻岚突然问了一句,“月娘,我带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跟我走。” 铎月娘一愣,随即笑道:“二哥在什么胡话,可是发烧了。” 皮逻岚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就知道你会这么,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我不像个男,可我的性就这样,我也没办法。”着竟微红了眼。 铎月娘微微一笑,“二哥可还记得我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如今这样,或许是二哥的缘分未到吧,只等那缘分来了,你挡也挡不住。” 皮逻岚妩媚一笑,“如此承你吉言,我还是坐等我的缘分好了。” 得了皮逻岚的照应,铎月娘的日终于好过了许多。身体也慢慢康复。如此又过了几日,皮逻岚:“三郎快到家了,等他回来了,我也该启程,回大唐继续赚钱去,哪里至少还有我喜欢的事做,没有这么多的肮脏,月娘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 铎月娘笑笑,“二哥笑了!我的凤儿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皮逻岚哀怨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似嗔似怨的道:“你也不喜欢我了!” 铎月娘被他的表情一逗,忍不住笑了起来。皮逻岚忍不住双眼放光,亮闪闪的看着铎月娘,“月娘,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的如此畅快。” 铎月娘止住笑,想不起上次如此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出嫁前吧,又或是那次回浪穹,与皮罗邆在马车里的那一通白话。仔细想想,她的确有许久没开怀了。 “月娘,何事如此开怀?”人未到,声先到,竟是皮逻阁带着一路风尘大步走了进来。见到皮逻岚不正经的斜靠在椅上与铎月娘笑,面色不由沉了下去。原来她的开心只为皮逻岚,不是为了自己的归来。心里某个角落又微微泛起一丝苦涩。 铎月娘见他回来,急忙起身相迎,早有机灵的丫头打了热水来,伺候着皮逻阁洗去一路的风尘。铎月娘本不愿与他话,随即想到他为了让凤儿回她身边跪求了一夜,又过了这两个多月,心里的气也消了,便笑着了一句,“夫君回来了,怎么不提前一声,我好到门口去迎你。” 皮逻岚也嗔怪道:“三弟,不是还有几天才到吗?怎么提前了这许多天。” 皮逻阁沉默的换好衣服,也不理皮逻岚,只淡淡的问了铎月娘一句,“我提前回来,你可欢喜?” 铎月娘见他锅底一般黑的脸色,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只好点了下头,笑了笑,道:“夫君回来了,我自然是欢喜的。” 皮逻岚笑道:“三弟,如今你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都别胜新婚,我就不碍着你们了,哈哈。”着出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皮逻阁仿佛没听见皮逻岚的话一般,依然紧紧的逼视着铎月娘,“月娘不打算问问,我这一路可好?” 今天的皮逻阁有点奇怪,的话很的莫名其妙,铎月娘只当他赶路辛苦,也不与他计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夫君好好站在月娘面前,那么自然是好的。” 皮逻阁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铎月娘,似乎想看穿她心里的想法。良久,他闷闷的了一句,“二哥这几个月一直与你同住一个院?” 铎月娘想着这院又不是自己与皮逻岚两人,好歹还有新指派的丫头们,也不解释,只点头称是。 皮逻阁脸色更沉了几分,恨恨的道:“月娘,你心里可曾有我?” 铎月娘笑笑,平静的道:“自然是有的,我是你的妻,此生只能依靠你。也唯有你才是我的依靠!” 皮逻阁闭了闭眼,心里的痛不出来,接二连三的收到了那些信件,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他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了回来,只是想问问她为什么,但是面对她时,又觉得不出口,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能压下心里的怒火,沉声问了一句,“为什么?” 铎月娘不明白他所指,以为他在问凤儿为何跟了夫人,只得解释道:“少夫人身体不舒服,只是我冲撞了她。夫人便让我禁足不准出这院,让人把凤儿也接了过去。我已经有五日没见到凤儿了,我……”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压胜 “够了,”皮逻阁低吼一声,他要听的不是这个,他想问问铎月娘,她怎么可以如此不知廉耻,身居内院,还能与众多男纠缠不清,私心里他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告诉他,铎月娘被众多男觊觎,“月娘,我一直希望你能与我一起携手到老,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离开短短几个月,你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投入别人的怀抱。在灵宝山,你与王昱纠缠不清,我与阿媛大婚,你众目睽睽之下,投进那个瘸的怀抱,如今二哥刚回来,你又与他如此亲近,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最后他越声音越大,几乎是吼了出来,他努力喘息了一阵,低低吐出一句,“或许那年李顺的也是真的。” 铎月娘被他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她原以为他回来了,她的凤儿便有希望能回到她的身边了,可她没想到,她笑脸相迎,换来的是他的质疑。一句句质疑的话,如同一盆盆脏水,全泼在了她的身上,那些脏水又化作千万根钢针,全扎在了她的心上。她忍不住的颤抖,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那么的不堪,“三郎,你在什么?”铎月娘声音有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正是暑热的天气里,她却牙齿打颤,颤抖着,再不出一句。 “我什么?”皮逻阁一声冷笑,“绿桃和嫣然死哪里去了?” “她们被二哥打发走了。”他的思维跳的太快,铎月娘跟不上节奏,老实的答了一句,她觉得皮逻阁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仿佛出使大唐前,来与自己话别的那个男人,只是她的一个错觉,又仿佛他对她的那些没出口的好,只是他故意为她设下的圈套,只为了可以在她开心的时候,狠狠的羞辱她。 “好,好的很!”皮逻阁冷冷的道,一扬手,把茶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铎月娘从到大几时见别人如此发脾气,不由被吓了一跳。 皮逻岚虽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可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此时听到这边的动静急忙跑了过来,看到一地的碎瓷片,也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三弟,你这是怎么了,刚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谁惹你不痛快了,你也不好好嘛,为何要冲着月娘发火,你不在家的日里,月娘可吃尽苦头了。” 皮逻阁本就对皮逻岚有意见,如今又见他一直维护这铎月娘,心里更是不悦,冷哼一声,“二哥还要与我装蒜吗,我到是没看出来二哥直到现在还觊觎月娘。” 铎月娘一听这话,觉得真的是解释不清楚了,索性闭上了嘴巴,皮逻岚虽然生了一副姑娘家的脾气,倒也是个敢作敢当的,见皮逻阁点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反驳,直接道:“我便是觊觎了又如何,月娘是个好女,值得你好好对她,你若不能保护她,便把她让给我吧,反正你有心心念念的阿媛陪着你了,多月娘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铎月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皮逻岚眼神不好是吧,她已经不清楚了,他还来搅局,只能无奈的了一句,“二哥,别添乱了,你先回去。” “二哥?”皮逻阁怒极反笑,看着铎月娘,一字一字的道:“你还护着他,他到底是二哥还是情哥?” 这下轮到皮逻岚傻眼了,他纵使任性,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当下剑眉一竖,“三弟,你是不是累糊涂了,怎么大白天的起胡话来了。”一时间,三个人各有各的不开心,乱哄哄了闹了个没完。 张氏原本在园里游玩,远远的有个丫头眼尖,指着落幽阁的方向,“夫人,三郎君回来了。” 张氏一听,眉头一皱,“不是还有几天才能到么,许是你看错了。” 丫头道:“奴婢只是看着像,或许真是奴婢看错了。” 张氏心思一转,三郎平时看中那个丫头,不过这里毕竟是内院,容不得外男随意出入,且不管是不是三郎,她也要去看看,别让那个狐媚趁着三郎不在,又闹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庶女低贱,她还是帮三郎看好些。随即吩咐了一句,“走,我们过去看看,可是三郎回来了。” 张氏带着丫头婆走了进来,看到的确是三郎,心里喜忧掺半,喜的是儿平安归来,忧的是儿有了妻忘了娘,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回来了不去给她问安,都先来看这个低贱的庶女,不由心头有些火起,接着又看到一地的碎瓷片,不由得顿足捶胸的道:“我的儿,你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刚回来也不来看看母亲,怎么就闹开了。”完也不问缘由,便指着铎月娘骂道:“定是你这个狐媚,又闹出什么幺蛾来,惹三郎不痛快,你就不能消停几天吗,好歹让我的儿,好好调理一路上的辛苦。”皮逻阁见张氏发怒,心里知道铎月娘的出生一直为张氏所不喜,不由开口道:“母亲,儿没事,只是一时手滑了。” 张氏冷哼一声,“就你惯着她,我可不容不得这等狐媚,做错了事,理当受罚。”张氏冷冷一笑,“来人!” 两个婆闻声,快步走了进来,整齐的行了一礼,齐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张氏淡淡的道:“三郎今天刚回来便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你们去把院里的丫头婆都集中起来,仔细问问,可知道是为了何事?” 两个婆领命下去,不多时候,拽了两丫头进来。两个丫头见到张氏,急忙行礼跪下,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不敢开口。张氏淡淡的开口,“我不为难你们,我只想听你们在这院里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不得有半句隐瞒。” 两个丫头低低了一声“是!”便没了下文,再不肯多一字。 张氏气急,伸手一拍桌,“还不快!” 皮逻岚急忙上前,柔声道:“母亲莫要动怒,不过就是三弟他们两口闹别扭罢了,您别伤神了,当心手疼。” 两个丫头听到皮逻岚话,似被吓到了一般,突的跪倒在地,齐声道:“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张氏的怒气被皮逻岚一阵安抚,也平息了些,不想两个丫头咋咋呼呼的一嚷嚷,不由被吓了一跳,听两个丫头言语不清不楚,只得怒喝一声,“还不如实来。” 两个丫头被张氏的怒火一吓,不由嘤嘤的哭了起来,有一个便哭道:“奴婢实在不清楚,月主晚上睡觉,都不用奴婢们贴身伺候的,只是有天晚上奴婢上夜,听到月主屋里似有男的声音。别的奴婢实在是不知道,求夫人恕罪!” 张氏听得怒火蹭蹭的往上冒,皮逻阁也是当场黑了脸。皮逻岚上前,一耳光扇在那个丫头的脸上,“你这贱婢,收了何人的好处,敢如此攀诬你的主。” 丫头被皮逻岚一个耳光扇蒙了,只知道哭,再问却是半个字都不肯了。 张氏指着另一个丫头,“你,你又看到了什么?” 那个丫头不敢话,只是两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袖,把身又缩起了一些,仿佛她的袖里,藏了什么东西,不能被人发现。张氏眼尖,厉声道:“把她袖里的东西拿出来。” 两个婆上前,和那个丫头撕扯起来,几番撕扯间,一个木盒便滚落在地,一路滚到了张氏跟前,秀芝上前,拾起盒,打开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心的把木盒捧到张氏面前。 张氏一看,脸色也是大变,一把抓过盒,一下砸到丫头头上,怒斥道:“贱婢,你哪里来的这些混账东西,你胆不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拿进府里害人。” 铎月娘也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张氏等人齐齐变了脸色,不由瞟了一眼,只见是三个布偶,上面写了生辰八字,还扎着几根针。以前看电视到是见过,的好像是一种诅咒的巫术,在大唐应该叫压胜。铎月娘本来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只以为是什么人得罪了这个丫头,让她起了不好的心思,寻了这些东西来害人。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众人都看着那几个布偶,自动的禁了声。门口又传来原媛的声音,“夫人好快的速度,妾听三郎回来了,记挂的紧,想着先过来看看三郎,再一起去给母亲请安,不想你们都在,到省了我来回奔波了。”着轻笑着牵着秀莹的手,一路走了进来。 皮逻阁黑着一张脸,也不理会原媛,他缓缓捡起地上的人偶,原媛这时才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对,也禁了声,乖巧的站在张氏旁边。看到皮逻阁捡起的布偶,好奇的凑过去,仔细的打量了两眼,不由轻轻的‘呀’了一声。 皮逻阁看了她一眼,没话,抿紧了唇,沉默的站在一旁。张氏见皮逻阁没又言语,默认由自己处置,脸颊上不由浮上了一丝得意之色,不由坐正了身,威严的道:“公然在府里行巫术害人,来人,把这两个丫头拉出去打杀了。”她顿了一下,似在斟酌刑罚,“便用笞行吧!” 此言一出,两个丫头一下吓得瘫软在地,众人皆抽了一口冷气。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放过彼此 直到婆来拽人,两个丫头才回过神来,急忙磕头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些东西不是奴婢的,给奴婢一百个一千个胆,奴婢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呀!这些都是月主做下的,她三郎君快回来了,唯恐三郎君发现,打发奴婢把这些东西悄悄的销毁了,不想奴婢刚准备出去,夫人便来了。”她越声音越,出的话却让铎月娘觉得胆战心惊。 皮逻岚气急,上前又是一脚,“你还陷害她,她哪里亏待你了,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话吗?你到底收了何人的好处,要如此害她。” 张氏不耐烦摆了摆手,淡淡的道:“布偶是你身上掉出来的,谁做的也不好,罢了,拉下去,找个合适的,配了吧。” 两个丫头急了,配了人,生活就没指望了,不由跪行几步,抱着张氏的脚不撒手,嘴里直呼冤枉。 原媛便捡起地上的另一个布偶看了又看,最后声的道:“这是我的生辰八字。”然后又看了看另两个,也是变了脸色,柔声道:“夫人息怒,当心身,此事便算了罢。月妹妹为南诏诞下长嫡孙,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 她的丫头紫玉却不依了,急忙道:“主,她都如此害你了,你还要维护她,你都维护她多少回了。”声音不大,却也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嗯”张氏听出了紫玉话里的意思,追问了一句,“此话怎么?” 紫玉看了原媛一眼,原媛摇了摇头,她想了想,一下跪在原媛面前,鼓起勇气道:“主心好,对奴婢们更好,主向来护着奴婢,奴婢也不能让别人害了主。”然后大着胆跪到张氏面前,“求夫人为我们主做主。” 张氏淡淡的瞥了原媛一眼,这才冷冷的吐出两字,“你?” 紫玉拿过布偶道:“夫人仔细看看这布料,这可是去年三郎君从大唐归来时特意给月主带的绣布,咱们整个南诏,就她独一份。”着哭了起来,“许是上次毕摩,月主冲撞了我们主,她心有不忿,便用了这邪恶的法来害我们主,求夫人为我们主做主。”一边,一边哭,还把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一颗护主的心赤裸裸呈现,让旁观的众人都忍不住动容, 紫玉的话一出口,皮逻阁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杨秀莹也仔细打量了一回,这才轻声道:“我刚才看着眼熟,只怕是看差了,也不敢,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着轻轻一笑,脸上有着鄙夷,“同是庶出女,妹妹我就想不出这些害人的把戏来,姐姐书读的多,懂的也真多。”话语轻飘,带着浓浓的鄙夷。 皮逻岚眼见情形对铎月娘不利,皮逻阁却一直闭口不言,不曾维护她半分,心里焦急,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的尴尬,破口骂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算计好了,都下好了套来害月娘,你们这些没心肝的狗东西。” 先前的丫头便哭着道:“奴婢原是不敢的,自从二郎君回来以后,便与月主同住一个院,每日里都在一处话,月主夜里也不让我们贴身伺候,奴婢上夜时也听到了月娘屋里有男的声音。”她顿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爆出一句,“听那声音仿佛是二郎君。” 皮逻岚懒得动口了,二话不,一脚把那丫头踹翻在地,“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何要如此诬陷我们。” 铎月娘觉得很累,这样的戏码她不奇怪,她只是意外布局之人好大的手笔,把皮逻岚都设计了。不由心里一阵好笑,张氏不是很疼惜皮逻岚么,如今到要看看她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当下更是闭紧了嘴,不解释,不辩解。 整个大厅都沉默了,静寂的沉默落针可闻。皮逻炎阁嘴巴张开又合上。他在回来的路上便隐约听到了一些,可他不愿相信,他一路不眠不休的往回赶,不过是怕她又被人欺负了,想回来保护她而已,可进门时,他看到铎月娘与皮逻岚正坐在一起谈笑风声,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美,她从来没有对他那般笑过。他嫉妒她对着别人笑得那么美,却不愿意对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当母亲问起的时候,他还是相信她的,所以他下意识的还是想要维护她。如今,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面前,他忽然发觉自己就是个笨蛋,被人彻底的糊弄了的大笨蛋。失火那夜,众目睽睽之下,她投入皮罗邆的怀里;皮逻岚的每一封家书都会问一句,月娘可好。本来不愿多想,如今看来是自己把她想的太好了,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本性,皮逻阁不由闭上了眼。 张氏眼看这火烧到了皮逻岚身上,也慌了神,她的原意只为了对付铎月娘,并不想搭上自己的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只得挥了挥手,秀芝便把丫头们都带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门。 “铎氏,你怎么?”张氏冷冷的问了一句。 铎月娘轻抚着袖上的褶皱,慢慢的挺直腰杆,把身站得笔直,冷冷一笑,讥讽的道:“没什么好的,滔天的罪过,莫过于莫须有三字。夫人向来不待见我,直白些也无妨,弄这许多事出来,也不怕累的慌。” 张氏不料铎月娘会如此话,一拍桌,怒道:“铎氏大胆,你做下如此下作之事,我南诏容不得你。” 皮逻岚急道:“母亲,这些丫头胡的话你也相信,为何不能相信孩儿呢?儿与月娘是清白的,没有那些肮脏的事。”然后又着急的朝铎月娘打眼色,“月娘,你为何不辩解,那东西肯定不是你的。” 铎月娘不屑的道:“南诏从来都容不得我,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不必找诸多借口了,你们不累,我也累了,不如把凤儿还我,我带他离开,如何?” 张氏没料到铎月娘会如此从容,冷冷的道:“你打的好算盘,不过我南诏也不是你来便来,走便走的,从今天起,你便在这院里思过吧!”对于丫头的皮逻岚与铎月娘有私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铎月娘想了想,淡淡一笑,“随便吧,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习惯!” 张氏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还笑得出来,我到是瞧了你!” “呵”铎月娘发出一声没有意义的讥笑,累,真他妈的累,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只想着如何陷害人吗,真是无聊。如今她还能什么,她能那匹绣布,张早被张氏夺了去,自己一寸未留吗。张氏贼喊捉贼,下了套就等她往里钻,她浑身是口也不清楚,何必在做无用的挣扎。到底性还是刚烈了些,“我铎月娘是浪穹诏时罗铎的女儿,可杀不可辱,我是皮逻阁背进门的,既然不敢杀我,那就和离吧,我们都寻个皆大欢喜,大家都省心些,如此可好。” 张氏刚想开口,从张氏进门便一直沉默的皮逻阁突然出声,“母亲,此事是儿的家事,儿自会处理,母亲不必烦恼。” 张氏愣了一下,气急反笑,骂了一句,“我儿糊涂。” 皮逻岚却是有些焦急,“三弟,我对月娘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月娘,我们是清白的。” 皮逻阁不理会张氏,也不看皮逻岚,只看着铎月娘,平静的道:“我那年给你带的绣布,你放在哪里了?” 铎月娘瞥了一眼张氏,她面上的表情淡然,握着手绢的手指却收的很紧。铎月娘在心里冷冷一笑,原来她也会紧张,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嚣张。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氏一眼,张氏与她目光一对,只觉得她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看透了她的灵魂一般,不由错开目光,不敢在与她对视。铎月娘淡淡的收回目光,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布偶,“不都在这里了吗?”语气里带了一丝鄙夷的嘲讽。 皮逻阁无奈,这女人就是这倔脾气,死不低头。只得试着转圜道:“这几个布偶能用多少料,也没见你做衣服穿,可是收在哪里被丫头们偷出去了?” 铎月娘笑看了皮逻阁一眼,笑意不及眼底,平静的道:“哦,我也不知道放那里了,或许是被那把火烧了吧。”着轻笑起来,“我实在是不记得了。” 听铎月娘如此,张氏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三郎,我不管你怎么处理,这铎氏从今天起,我不要再看到她在我眼前出现。或打发或禁足,你看着办。” 皮逻阁看着张氏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落幽阁,才把目光悠悠的转回铎月娘身上,“月娘,你我夫妻六载,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如今你连真话,都不愿意对我一句了吗。” 铎月娘平静的看他一眼,他还是一如当年初见般温文尔雅,可惜铎月娘的心境几经波折,竟早没了初见他时的悸动,“你过你再不疑我的,如今你食言了。我的话真假与否不重要,你如何看我,也不重要了。如今,我只求一个结果。我过,你若再疑我,我定然是不会再要你的。如今你有心心念念的佳人陪伴,我已是多余,不如我们彼此放过,各求安生!”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岌岌可危 皮逻阁心抽痛了一下,忍不住低呼出声,“月娘!” 皮逻岚上前,刚想话,皮逻阁头也不回的了一句,“二哥,我今天不想与你话。” 皮逻岚笑了,“我也不想与你话,你们让我觉得恶心。”他看着铎月娘,“我好后悔,当年在观音市没有求娶到你,如果你是我的妻,我豁出性命也要呵护你,定不让你受这许多莫须有的委屈。” 铎月娘清浅的笑了,“二哥笑了,我不委屈。”她看向皮逻阁,不由软了语气,央求道:“我不畏死,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求你,让我再见凤儿一面,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想我的儿了。” 皮逻阁看着铎月娘,“你宁愿死也不愿与我一起吗,”他的心很痛,他知道铎月娘在府里的处境不好,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甚至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他觉得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把最好的给她。直到今天他才明了,原来她的心一直不在他的身上。 皮逻阁伸出手,轻抚着铎月娘的脸颊,铎月娘有着本能的回避,她不再喜欢他的碰触,这个认知,让他不由心塞。她的拒绝,让他感觉很不好,随即伸手,揽过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胸膛上。那里包裹着的是一颗为她跳动的心,只可惜两颗心之间隔了两个肚皮,却是再也不能回到那年了。 铎月娘经受了这些恶心的事,心早已冰凉,皮逻阁这亲密的举动,在她看来,也不过是皮逻阁对她变相的惩罚罢了。 “我过,此生定会好好护你,我不会让你死的,以后别那些气话。”皮逻阁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宣誓,“不管你做过什么,你今生,生,是我皮逻阁的人;死,是我皮逻阁的鬼,你的生死我了算。” 铎月娘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这是她的夫君,是她曾经执手,愿与之相携到老的人。她还清晰的记得,新婚当夜,他被彩凰请了去,本以为他的‘等我’二字,只是一句安慰,然而当她睁眼的时候,看到了身边合衣而卧的他。她的心也悸动过,只是经过这许多的波折,那份悸动早失了初衷,只剩疏离的冰凉。 历史上,他是南诏国的开国之王,是个有远见、有抱负的政治家,那年的上元节,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认真写下:“死生契阔,与成,执之手,与偕老。” 她不是木头人,她的心为他跳动了,所以她给了他回应,既已执手,此生不负。只可惜人生太过漫长,来不急偕老,短短数载,那些曾经的美好都成了笑话。 皮逻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的退了出去,留下了这个单独的空间给他们。他不明白自己对铎月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嘴里着要带她走,可她拒绝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或许自己对她只是感激多一些。多少年了,她是第一个不嫌弃他的脾性,对他真心微笑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或许就是因为当年的那一笑,所以他对她上心了些。看到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他觉得自己的心痛了。 “三郎,”铎月娘艰难的开口,她许久没有如此唤他了,从什么时候开的,她竟然都不记得了。他们之间的亲密早已不在,独留了生疏,“我们做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皮逻阁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你往南,我往北,我们一直往前走,谁也不许回头,回头的是狗。”铎月娘平静的完,然而刚完她的心却突的一跳。她终于明白的那天秀芝的那句话为何会如此怪异。秀芝夫人的奥莉不见了,她要去找。夫人没有养狗,可为什么铎月娘直觉的认为奥莉是狗呢。就在刚才铎月娘想起一件事,当年铎罗望悄悄的带她出府,骗守门厮的一句话就是‘我的奥莉不见了,似乎往那边跑了,你快去帮我寻来。’奥莉不就是大哥养的狼狗吗。 如此一想,秀芝那天的话似乎在劝铎月娘快逃。她一直伺候在夫人身边,莫非她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暗示铎月娘逃命。 铎月娘的思绪被皮逻阁打断,他轻声了一句,“又要把我推给别人,想都别想,我就是你的狗。” “哎!”铎月娘叹了口气,如此多的人在他们之间作梗,他们的夫妻关系岌岌可危,如若不是有了阁罗凤,她是真的想离开这个牢笼,外面天高海阔,哪里不能活出她的精彩,阁罗凤是她唯一放不下的牵绊。 张氏回了自己的院,秀芝心的打量着她的神色,只见她面上平静无波,一时也拿捏不住她的心思,只得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里的动作更是轻了几分。 原媛乖乖的站在下首,张氏不点头,她是不敢坐的。张氏一直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很想把它狠狠的砸在原媛身上。在对付铎月娘上,她与原媛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可原媛不应该把脏水泼到自己的儿身上。皮逻岚可是她手心里的宝贝呢。犹犹豫豫的看到原媛挺着的肚,又舍不得下手。 良久,张氏长叹一声,“你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就让那个低贱的女,得了我儿的心,我原本想着你们两人,旧年便有情分在,如今经历了这许多终于能在一起,只凭着这些,对付她也不是多大的难事,怎么三郎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一般,对她是百般维护,我也没法了。” 原媛心的道:“媳妇也只是当心庶女狠毒,若不是她出身卑贱,配不上三郎,媳妇到是愿意尊她一声姐姐,与她一起伺候好三郎的。”她的心里也恨,摊上压胜这样的大事,死几百次都够了,偏偏那个人对她百般维护,让她们的苦心经营都白费了。 张氏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回去吧,暂时别在招惹她了,只要她还在府里,我们有的是机会。” 原媛恭敬的答了一声“是!” 张氏把她打发了回去,又低头沉思了半晌,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秀丫头,你这铎氏那里好,要脸蛋没脸蛋,到身材,那就是一根竹竿,也没看头,怎么就把三郎迷住了。” 秀芝听到夫人问话,一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或许还是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张氏摇头,“我不管她是东施还是西施,我的三郎是嫡出,如今二郎被蛊惑了,不顶事,将来承爵的,或许就只有三郎了,如此的身份,怎能配个庶出的女。”着狠狠的掐断了几上开得正艳的一株石榴花。 阁罗凤最近很不对劲,以前他的功课总是完成的很好,最近却是屡屡出错,向来对他赞誉有加的夫,都不由动了戒尺。皮逻阁看着这个不到五岁的孩,觉得一阵恍惚,他们的孩竟然这般大了。“凤儿,为何不好好温习功课?”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家长的威严。 阁罗凤低着头,声的答了一句,“孩儿想娘亲了!” 皮逻阁心头一震,被阁罗凤软软的声音一提醒,才知道自己疏忽了。心里涌起一丝欢喜,是呀,他们还有阁罗凤,这就是他们剪不断的牵绊。他伸出手,抱起阁罗凤,“父亲带你去看你娘亲。” 阁罗凤笑了,“阿爹真好,我都有好些日没见到娘亲了。我最喜欢听娘亲给我讲故事,夫教的东西我听不懂的,娘亲总是能仔细的告诉我,可比夫讲的清楚多了。” 皮逻阁没有仔细听后面的话,只被阁罗凤的一句,阿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不由笑道:“凤儿喊我什么?” 阁罗凤眨巴着眼睛,大眼睛黑黝黝的看着皮逻阁,“阿爹呀,娘亲她也是喊外公阿爹的,他们都不喊父亲,喊父亲生分,阿爹亲切些。” 皮逻阁笑了,“嗯,阿爹的确亲切,这样喊,阿爹很喜欢。” 进了落幽阁,远远的便看见铎月娘懒洋洋的躺在石凳上晒太阳。阁罗凤欢呼一声,奔了过去,“娘亲、娘亲!”一叠声的喊着。 铎月娘被突然的喊声一震,整个人精神了起来,“凤儿”刚张开双手,一个软软的身已经扑进了她怀里。 看着儿俊秀的脸,铎月娘忍不住亲了一口,阁罗凤的脸不自觉的泛起了红晕。 皮逻阁看着欢喜的两人,想上前几步,感受一下这难得的温馨,却又怕打搅了她们,他不想看着她对他疏离的微笑,淡漠的言语,最终还是转身悄悄的走了出去。 铎月娘许久不见阁罗凤,心里记挂的紧,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又问了许多问题,事无巨细都一一问了一遍。 阁罗凤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突然压低了声音对铎月娘道:“娘亲,你快点逃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秀芝暗示她逃,如今阁罗凤也让她快逃,莫非还真有什么不好的事。心思急速的转动着,面上却一片平静,她轻笑着道:“我的儿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原来是他 阁罗凤见铎月娘听不进自己的话,有些着急了,坚持道:“娘亲,孩儿没事的,能照顾好自己。你快些逃吧,这里不能呆了。” 铎月娘眼看阁罗凤着急,心早已沉进了深渊,可依然保持着平静,轻笑道:“你才多大呀,尽傻话,有你在这里,娘亲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里,我要看着我的凤儿长大,娶妻生,做个有担当的男汉。” 阁罗凤更是着急,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便压低了声音了一句,“娘亲快些离开这里,不要回来了,以后得了空便去无底潭看看。”他看了看周围,又加了一句,“只是千万记得心些,莫伤了那里的花花草草。” 铎月娘一怔,这句话好耳熟,记忆里曾经有个人,一直忧伤的看着她,时而也曾浅笑着道:“瞧你,把这树枝都踩弯了,慢些绕过来,莫再伤了这些花花草草。” 仿佛在梦里,阿黑戏谑的她踩伤了夜合欢树,如今这话出自阁罗凤之口,铎月娘只觉诡异,抬眼望去,只在那一瞬间,阁罗凤幼的脸庞,浮上了清浅的笑意,与记忆里的阿黑重叠在了一起。 “阿黑!”铎月娘呢喃着伸出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 阁罗凤一扫孩童的稚气,压低嗓,淡淡的答了一句,“是我!我回来了。” 铎月娘是真的被惊到了,她以为阿黑早就投胎到了远方,不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吗。 阁罗凤压低声音,“我们灵蛇灵魂离体,会忘记所有的过往。当年你阴差阳错,血水只流进了我的左眼,所以离体后我还记得生前的记忆。我想回到你身边,所以一直寄宿在息魂里。随着投胎转世,我本来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直到你被关在暗房里,出于灵蛇的本能,我生病了,是你用鲜血喂我服药,你的血,唤醒了我前世的记忆,我,为守护你而来。”阁罗凤认真的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铎月娘回过神来,阿黑回来了。她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阿黑竟然在她身边,惊的是他还记得一切。有时候忘记并不是什么坏事,忘了也就过去了,何苦执着。 “娘亲快些逃吧,这里不能呆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阁罗凤又催促了一句,并且保证道。 “既然如此,我会想办法的。”铎月娘看着阁罗凤,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应灵杰秀,含章挺生,日角标奇,龙文表贵。不读非圣之书,尝学字人之术。”阁罗凤慢慢的念着,“娘亲觉得这几句话可好?” 铎月娘忍不住失笑,南诏德化碑里对阁罗凤的夸赞,竟被他提前拿出来用了,这可是早了几十年呀。不由微笑,“我只盼着你能好好的。” “自然,只是我以后再不能保护你了。”阁罗凤笑得温柔,眼神越发的忧伤,“其实自从恢复了记忆,我便一直在想,我把你拉到这里来,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是我,你应该是安乐无忧的。” 铎月娘笑笑,“既来之,则安之,我随遇而安。”她顿了一下,口不对心的了一句,“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其实这里什么都不好,有太多的尔虞我诈,她太怀念新世纪的电视、电脑、手机、沙发了。她想自己的亲人想得要疯了,只是她不能,若被人发觉了,她大抵会被当成妖怪烧死吧。 阁罗凤看着铎月娘手上的镯,嘴巴张了张,刚想话,便瞟见有几个丫头不经意的从她们旁边经过,只得闭上了嘴巴。 母二人又叙叙了许多,知道阁罗凤是阿黑的转世,而且还记起了前世的事,铎月娘稍觉心安。吃过晚饭,阁罗凤死活不愿离去,赖在落幽阁不肯走。 原媛这几天左想右想,总觉得不对劲,张氏不会对皮逻岚出手,她自然也不敢对皮逻岚出手,两人本打算对付铎月娘,却牵出了个皮逻岚,让张氏对她也记恨上了。想了半天,也没个眉目,索性不想了。紫玉声在她耳边了几句,原媛一怔,随即阴冷一笑,“他还记挂这她,我可不能让她开心,我们也走一遭去。” 换了衣服,带着丫头慢慢走向了落幽阁。刚进门便,看到了阁罗凤与铎月娘母慈孝的一幕,心底一声冷笑,柔声道:“凤儿,到母亲这里来。” “母亲?”铎月娘心里疑惑,看了阁罗凤一眼,阁罗凤轻声解释了一句,“祖母看不起娘亲的出生,故而只有主的称呼,如今娘亲被禁足,原氏更是体面,不仅被下人称一声少夫人,我也被寄养在了她的名下。竟是成了正室夫人了,当年他们许你的平妻之位,也不过是个噱头。”阁罗凤轻叹一声,“儿被她夺去了。” 铎月娘心里发苦,儿被夺走了,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不由淡淡的看了原媛一眼,也不话,阁罗凤便拉着铎月娘的袖,躲到铎月娘身后,了一句,“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原媛便温和的笑着,“明日母亲再带凤儿来看你娘亲可好,你睡在这里,要被人闲话的。” “我与我儿在一起会被什么闲话,少夫人成日与我儿呆在一起,就不怕闲话了么!”铎月娘讥讽的回了一句。 原媛笑得有意味不明,“妹妹糊涂,姐姐可不能由着你糊涂,二郎如今还在祠堂思过呢。” “二哥护着我,少夫人很吃味?”铎月娘笑道:“三郎回来前,没有把我弄死,少夫人可甘心。” 原媛眼见没有不相干的人在,笑声阴冷了几分,“枉你自诩聪明,竟然都不明白是谁对你出手?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对你下手。” 铎月娘淡淡一笑,凉凉的了一句,“人生三大悲,不过是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的事与我何干,我也没兴趣。” 原媛狂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刺耳。她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我与三郎自结识,那年在石门关一见钟情,我以手帕和头发相赠,他以宝刀回赠,互为信物,私定终身。不想皮逻晟求了诏主,要求娶我。我原本打算与三郎私奔,不想他失约了,他没有来。我在石门关等了他整整三天,最后我坐上了出嫁的婚车,我要来问问他,为何失约。到了蒙舍,拜了天地,我才知道,他已经逃出府,又被抓了回去,锁在房里。他对我是如此的真情,可惜我只因一时之气坐上了出嫁的婚车,成了他的大嫂,错过了心心念念的缘分。” 铎月娘淡淡打断她,“抱歉,我对你的过去没兴趣,我只想与我的凤儿话,请你离开。” 原媛甩去笑出来的泪水,“这便是你最令人讨厌的地方,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他对你念念不忘。”她继续道:“我原本是不想对付你的,我知道你不想与我争。但是我恨,我恨他有了你之后竟然忘了我;我恨他在我们新婚的夜里,抱着我却喊着你的名字;我更恨他为了你们母能在一起,竟然跪求了一晚上。此次出使大唐竟然还拿你做要挟,什么如果你不好,他便不能好!” 皮逻阁竟然做了这些,铎月娘却是从来都不知道。只得讥讽的道:“他做什么是他的事,你自己没本事却迁怒于我,真真好笑!” 原媛放声大笑起来,“我是没本事收了他的心,不过不要紧,只要你死了,他慢慢的就会忘记你!”她的神情阴冷,“即便不再爱我,我宁愿他恨我,我也不要他如今这般淡漠的对着我!” 爱,这个字眼对于皮逻阁是何其沉重,他的功名,他的霸业,哪一步,不是踩着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是自己的儿女儿成就的。他无情无心才成就的霸业,试问有情有爱,能成就霸业的有几人。 “凤儿,来,到母亲这里来。”原媛温柔的呼唤着阁罗凤。 阁罗凤依偎在铎月娘怀里,轻声回了一句:“母亲,你的笑容好可怕!”在人前,阁罗凤又回到了自己的状态,让铎月娘错误的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铎月娘便低声安慰道:“凤儿不怕,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原媛本想发怒,想了想,又笑了,“算了,随便你怎么,如今你也只能耍耍嘴皮了,等你死了,你的儿就是我的了。再没人与我争,你得他庇护又如何,如今府里,还是夫人和诏主了算,她们的心向着谁,谁才能笑到最后。” 铎月娘不置可否,他的凤儿既然记起了一切,那么她便放心了,即使让她立刻就死,她也无所畏惧。“能耍嘴皮自然是要耍一回的,只不知少夫人每天装模作样可辛苦?” 原媛背后下黑手自有一套,但是论起嘴皮上的功夫,从假装温柔的她如何是铎月娘的对手,只得冷哼一声,“还不把郎君抱过来。”她便不信,自己抢了阁罗凤,铎月娘还能伪装平静。 几个丫头婆得了命令便来抢阁罗凤。阁罗凤手紧紧的抱着铎月娘,同时大声的哭了起来。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卑微的活着 皮逻阁走进落幽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由大喝一声,“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原媛立马换上了委屈的神色,红着眼眶,眼泪欲落未落,“时辰不早了,夫人让妾来带凤儿回去,”原媛口气微微一顿,“可惜凤儿不乖。”柔婉的语气,仿佛阁罗凤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原媛无力维护一般。 铎月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了一句,“我的儿我自己会带,我还没死,不劳各位夫人操心。” 夫人两字重重的敲在皮逻阁的心头,他面色有些难看,咳了一声,“阿媛,你先回去,我稍后会带凤儿去母亲那里的。” 原媛低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微抖着肩头,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嗫嚅着道:“如此夫人哪里,妾不好交代。” 皮逻阁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何须你交代,我自去交代便是,你先回去。”最后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 原媛身震了一下,她心里的皮逻阁向来都是温文尔雅,几时对她过重话,只得不甘不愿的道了声是,带着着丫头婆离开。 院里终于恢复了平静,皮逻阁看着铎月娘,神情复杂。铎月娘没看他,只安抚着阁罗凤,“凤儿莫怕,娘亲在这里。” 阁罗凤抽抽噎噎的道:“别的孩儿都有娘亲陪着,为什么我的娘亲不能陪着我?我也要娘亲陪我,我喜欢听娘亲给我讲故事,可我总不能来看娘亲,” 铎月娘板正他的身,注视着他的目光,他稚嫩的脸因为哭过,还是红通通的,眼睛红肿,看得铎月娘心酸。只好柔声哄道:“凤儿,娘亲或许不能陪着你,也不能看着你长大,但是娘亲希望你能记住,作个男汉,要保护好脚下的土地,身边的亲人,还有身后的民,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阁罗凤目光坚定的看着铎月娘,“娘亲是我的亲人,我也要保护娘亲。” 铎月娘笑得温柔,“好孩!” 皮逻阁听见铎月娘得凄凉,对未来已没有了指望,心里一痛,想要安抚几句,又不知从哪里起,想着支开了阁罗凤,他们总能上话的。上前几步,“来人,郎君该休息了。”几个丫头急忙跑了过来要带走阁罗凤。 阁罗凤紧抓着铎月娘袖,不撒手,倔强的道:“孩儿要与娘亲一起休息。” 皮逻阁想着阁罗凤也是许久未见铎月娘,他才是个孩,想娘亲也是应当,只好陪着笑,诱哄道:“好,你先去,你娘亲一会便来。” 阁罗凤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皮逻阁,“阿爹没骗我?”语气里是满满的不信任。 皮逻阁笑道:“自然,阿爹永远不会骗你。” “那好吧,”阁罗凤撅着嘴,有些不安的看向铎月娘,“娘亲快些来。” 铎月娘点头,“好!” 阁罗凤进了屋,皮逻阁犹豫了一下,迟疑的问了一句,“你与二哥?”他终究还是怀疑她。 铎月娘冷冷的问道:“我与二哥如何?”这个男人真好笑,随便来个丫头的话他都相信,就是不相信她。 皮逻阁只觉得满口的苦涩,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我只想听你一句,她们的我都可以不相信,我只要你的一句话。” “信与不信也无甚差别,夫君没听过疑心生暗鬼吗,你从不曾相信过我,我什么都没用,还不如什么都不。”铎月娘淡淡的道,“我要陪凤儿,便不留夫君了。”完也不看皮逻阁一眼,毫不留恋的向屋里走去。 两人错身的一瞬,皮逻阁想伸手挽留她,可不知道留住人,那心呢?她的心早被自己伤透了吧!屋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合上,一扇门阻隔了两个人的世界。 夜色渐渐暗沉,见铎月娘进屋,阁罗凤很开心,他还有重要的事想要告诉铎月娘,然而院门外又响起了敲门的声。来人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捶打着木门,柔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黯哑:“月娘,二哥明天要走了,出来陪二哥喝杯践行酒。” 铎月娘听得是皮逻岚的声音,本不想理会,皮逻岚帮了她很多,还无端被卷了进来,实在有些对不住。本想回一句,自己已经歇下,可听得他要走了,不由安抚了阁罗凤几句,开门走了出去。皮逻阁还在院里坐着,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太真切。 铎月娘走到门口,去拉门栓,皮逻岚听得动静,在门外笑道:“月娘莫开门,隔着门,你陪我会话吧,我喝完这壶酒便走,省得又被人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攀诬你。” “二哥明天要去大唐了吗?”铎月娘没有多什么,只依言没有拉开门栓,便隔着一扇门,两个人一里一外的话。 “嗯,该走了,这里呆着太恶心了,还是早走的好,眼不见为净。”皮逻岚带着一丝酒气,轻叹一句。 “几时回来?”铎月娘沉默了良久,问了一句。 门外是一阵沉默,就在铎月娘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皮逻岚的声音才低低的传了出来,“不知道,或许那天想回来了,会回来一趟吧!”他叹了一口气,“月娘,别怕他们,一定要好好活着,知道吗?你活的不好,我会难过的。” 铎月娘笑了,“自然,我若死了,我的凤儿岂不可怜。” 皮逻岚嗤怪了一句,“没良心,就想着你的凤儿,我不远万里赶回来看你,你也不想想我。”随即又笑了,“就我这脾气,能得你不嫌弃,已是万幸了。” 皮逻阁站起身,走到铎月娘旁边,打开了门,皮逻岚怪叫一声,“月娘,这门开不得,指不定明天她们又要往你身上泼什么脏水了。”仔细一看却是皮逻阁,便不乐意的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道:“我明天要走了,我只是来和月娘道别,没别的。” 皮逻阁淡淡的了一句,“二哥,进来坐吧,我们一起喝酒。” 皮逻岚踌躇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进去,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下的另一个套,我怕了你们这些肮脏的手段了。” 皮逻阁伸手把他拉了进来,“二哥怎如此矫情了,月娘酿的酒很的不错,我们找她讨一壶。” 皮逻岚恨恨的瞪了皮逻阁一眼,伸手在他身上捶了一下,两人随即相视而笑。 铎月娘看着两个疯,只得亲自去酒窖取了酒来温上,也不多言,只在一旁伺候。皮逻岚喝得有了几分醉意,他拉着皮逻阁的手,似笑非笑,“三弟,你知道吗?我自性别扭,不讨人喜欢,我也知道我的这样的性不好,可我没办法,我改不掉。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偷偷的笑我,我不是男汉。哈哈!” 皮逻岚笑着,眼泪却慢慢溜出了眼眶,“不是又如何,我就是这性了,只有她,只有月娘是唯一一个没有偷笑我的人,那年我只是帮她了几句公道话,她回了我感激的一笑,我知道她的笑是真的,我能看出来,她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你真有福气,最好的女人被你得了。我问过她很多次,她都不愿意跟着我到大唐去,你知道吗?只要她点一下头,纵然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给她幸福的。可是你瞧瞧你自己,好好一个人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她可是个真性情的人呢。” 皮逻阁沉默不语,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着酒,酒如喉,顺畅的滑落到了胃里,只留了一路的苦涩,一如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今唯有苦涩,再回不去了吗?两人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杯接一杯,夜色已深,两人都喝多了,趴在石桌上,着醉话。 铎月娘懒得伺候醉酒之人,很干脆的,直接打发下人各自扶了,一个送张氏的院,一个送原媛那里,然后关门睡觉。 皮逻岚酒量不是很好,一路上醉得不醒人事,胡乱被几个厮扶着送了回去。皮逻阁平时应酬较多,酒量非常好,原本他想借酒装醉,便可留下不走了,不想这女人直接把他们轰出门外,丢了个干净,心里的苦涩不由又多了几分。 第二天,皮逻岚早早启程,去了遥远的大唐,铎月娘的心无来由的起起落落,她没有去送行,她们之间,本就被流言传的不堪,不为了自己,她也必须要为自己的儿考虑。罢了,迟早要散的。 心里又有着浓浓的失落,她也想到大唐去,想去看看历史上的盛世大唐,可她不愿意跟着皮逻岚去,若有可能,她宁愿一个人去。在南诏,她就是一只折翼的鸟,早没了当初在浪穹的肆意豪迈,她活得卑微,活得辛苦,她除了活着,什么都不敢想。 今年的天特别的干,没落几滴雨,各地的收成都大减。磨些的于赠也在蠢蠢欲动,妄想渡过金沙江,夺回越析。皮逻阁忙着到处查看灾情,竟也顾不上铎月娘了。短短几年,出了那么多的事,铎月娘曾几度想过放弃。曾经她想过以死为解脱,可是没过多久,浪穹邆赕的礼物便一筐筐一萝萝的送了进来,有时是一些时鲜的蔬菜,有时是应季的水果,有时又是一些她以前最爱吃的零嘴。铎罗望与邆皮罗邆便用着这样的方式,直白的告诉南诏他们对铎月娘的看重。让南诏对铎月娘恨得牙痒,却又不敢痛下杀手。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夺命的试探 铎月娘也从这几年不间断的礼物中,感受到了铎罗望与皮罗邆对她一如既往的关爱,所以不管有多难,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她活着便是他们的希望。 铎月娘在窒息里醒了过来。屋里是满满的浓烟,一时没注意又被呛得咳嗽不止。看着满室的浓烟,铎月娘忍不住苦笑。他们的动作真快,下手也够狠,步步紧逼,竟是让她一刻都不得喘息。 铎月娘摸索着趴在地上爬到桌旁,把桌上茶壶里的茶水全倒在了枕巾上,捂住了口鼻,推开卧室的门,跑到了院里。铎月娘环顾四周,整个院都被火包围了。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或者哪里才有她的活路。 铎月娘被烟呛得头晕,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她的落幽阁早被火海包围,没有出路了。铎月娘颓丧的依靠着梨树坐了下去。看过太多的穿越,如她一般无助的似乎也只有她一人,或许是她太笨,不够聪明。铎月娘无奈的轻叹,既是如此结局,当年何必让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 落幽阁外,盛逻皮静静的站着,良久,不确定的问道:“一直没有动静,莫非她预先知道,做了什么防范?” 张氏冷哼一声,“诏主想太多了的,依臣妾看,十有八九不是被烧死了便是昏死了。她要有先知的能耐,想想她爹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三郎故意派人去给她报信,她估计还在山上摘茶芽呢。” 皮逻阁悄然退后几步,打了个手势,阿佑悄无声息的出现,身影一闪,又不见了踪迹。原媛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扯着嘴角拉出一个不屑的冷笑。“纵使你护着她,终有你护不住的时候。”她恨恨的扭紧了手里的手绢,脸上的阴霾一扫而逝,换上了一脸的担忧,退后几步,来到皮逻阁旁边,柔声道:“三郎莫担心,月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盛逻皮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想到了那个天资聪颖的孙,不由叹了口气,“罢了,如果她真的不是蛇女,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夫人以后也莫要在为难她。” 张氏不屑的冷哼一声,酸酸的了一句,“一个庶出女而已,诏主也太上心了些。” 盛逻皮有些无奈,这个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庶女的心胸太,只能平静的道:“好歹她是凤儿的娘亲,背后还有浪穹和邆赕,我们莫要做的太绝,凤儿天资聪颖,世所罕见。浪穹和邆赕若是联手,我们也讨不了好,何况还有个施浪诏与他们一条心呢。” 张氏虽是女流,也深知这里边的厉害关系,到底禁了声,算是同意了。心里却暗自想着,是试探,何尝不是夺命,只看这庶女命到底硬不硬了。 这边阿佑得了皮逻阁的吩咐,潜入了落幽阁,在大梨树下发现了铎月娘,一探还有鼻息,不由松了一口气,把人扛起借着夜色便潜了出去。左拐又拐不知拐过几个巷,最后停在了一个农家的院落外。上前轻轻扣了几下门,院里有人问话,“谁在外面。” 阿佑没答应,只了三个字,“快开门!” 院里的人听到声音,不高兴的嘟囔了句,“成天不见你的人影,大半夜来敲门就这一句。”话语里有浓浓的不满,但是还是不情愿的打开院门。 阿佑大步走了进去,随意打开一间屋门,把肩上扛的人放在了床上。阿城见阿佑大晚上敲门,还扛了个女人回来,一时不放心便把绿桃和嫣然都喊了起来。进屋一看却是铎月娘,一时都傻了。绿桃第一时间便哭了起来,“这才几个月不见,姑娘都被折磨得没了人样了。” 嫣然也嘤嘤的哭了起来,阿城是个男,好歹没哭,到底心里还是不忍。哭了一回,众人又把目光投到了阿佑的身上,嫣然这才想起问他,“你怎么把主带出来的,主怎么了?为何一直睡着不醒?” 阿佑淡淡的道:“落幽阁失火,我趁乱把她救出来的,落幽阁里有条暗道,是以前几位郎君住的时候方便出门游玩偷挖的,今天刚好派上了用场。”难得他一口气清了事情的始末,相较于他平时的寡言少语,众人都心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都闭了嘴,安静的守在一旁。 铎月娘不敢相信自己还有醒来的一天,睁开眼便看到绿桃和嫣然红着双眼坐在旁边做着针线。她挣扎了一下,嗓有些嘶哑,“绿桃,这是哪里?” 绿桃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又揉了揉,最后惊喜出声,“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门被推开,却是阿城与阿佑先后走了进来。阿城惊喜的道:“主醒了便好,可担心死我们了。” 阿佑却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话。绿桃回过神来,想起刚才铎月娘的问话,急忙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心的喂她喝着,又使唤阿城,赶紧盛碗粥来。“这里是奴婢们离开蒙舍府以后暂居的院,是阿佑的院落。” 铎月娘扫了阿佑一眼,有心想冷笑,却是无力,只能勉力道:“承蒙你好心搭救,铎月娘无以为报。” 阿佑也不计较她的冷嘲热讽,犹豫了一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不想与你做交易,身体好些我便回去。”铎月娘一口回绝。 阿佑还是有些犹豫,迟疑的道:“其实你不吃亏的,你把你手上的息魂镯借我戴几天,我告诉你所有的事。” 铎月娘眉头一挑,好笑的看着他,“可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到我的凤儿身边去。” 阿佑无奈了,讥讽的了一句,“蠢女人,你的镯应该摘不下来吧。” 铎月娘心里一惊,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个秘密,以前皮逻阁问起,她也只是出嫁时娘亲送的添妆,害怕丢了,所以一直戴着,不想竟然被他看破。看了下屋里都人,都是信得过的,也不回避,直接道:“既然你也知道脱不下来,又口口声声要与我做交易,这不是逗我玩儿吗?还是你想砍了我的手。”最后几个字,铎月娘一字一字咬得极重。 嫣然大惊失色,急忙护在铎月娘身前,“不行,我不准你这么做。” 阿佑看着嫣然吓得变了脸色,不由轻笑着摇头,“慌什么,要杀她我还救她作甚。”随即看着铎月娘正色道:“你有什么打算?” 铎月娘看着绿桃和嫣然,又看看端了粥进来的啊城,“阿城,带她们走,离开这里。” 绿桃一听,急了,“不走,奴婢死也不走,死活都与姑娘一起,再不离开了。” 铎月娘笑了,“傻,什么死啊活的,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嫣然也哭了,“奴婢也不走,自从跟了主,奴婢才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奴婢也要跟着主。” 阿城对铎月娘的感情不如这两个丫头深,但是一个是自己的妻,一个是自己的妹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铎月娘接过粥碗仔细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把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快速的过了一遍。首先她想到的第一点是,阿佑是皮逻阁的人,阿佑救她一定是皮逻阁授意;第二,如果她死在了大火里,蒙舍肯定会派人到她的家里去报丧,那么铎罗望肯定会来奔丧,即使阿雅能拦住铎罗望,但是没人能拦住皮罗邆,他一直是个倔强的;第三,不管是铎罗望还是皮罗邆,只要来了一个人,这边肯定还会有什么动作等着他们。所以她不能离开这里,至少现在不能,她需要有人帮她给家里人报信,报平安信,不能让铎罗望与皮罗邆轻易到这里来,三浪诏三诏一体,少了那个当家的都不行。 想到这里,一碗粥也见了低,铎月娘放下碗,看着他们几人,平静的道:“我不会死的,你们也不能死,现在我要你们速速离开此地,离得越远越好。” 嫣然哭求道:“离开主,奴婢们不知道该怎么活,求主留下奴婢吧,死活我们都在一起。” 铎月娘这才想起,这两个丫头都是针线出挑,出了府,她们出挑的手艺便没了用武之地,想来维持生计也是个大问题。虽然她们两也会做蜜饯,可那工艺已经被皮逻阁得了去,也顶不了用了。 仔细想了一下,把绿桃招了过来,仔细了个食品的加工方法给她。还好自己以前是个十足的吃货,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她不仅在吃上下功夫,在做法上也努力的学习过,还记得一些简单的加工工艺,不大的功夫便把豆沙的制作方法告诉了绿桃。 “记住了吗?”铎月娘含笑问道。 绿桃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的道:“记住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铎月娘笑了,“熟能生巧,多做几次便好。” 绿桃转身进了里屋,捧了个沉甸甸的匣出来,“姑娘,这是二郎君留的,是不方便给你,让奴婢帮你好生收着,如今姑娘出来了,姑娘便自己收着吧。”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陷阱 想到皮逻岚,铎月娘不由有些失神,那个如姑娘一样秀美的男,这些年里倒也关照了她不少,临走竟还留了东西给她。慢慢打开匣,却是一匣亮闪闪的金元宝。让铎月娘有一瞬间的失神。那年借给皮逻岚的银他已经还回来了,却被皮逻阁收了去,也不知是被他私藏了,还是充了公中。好几次铎月娘想那是她的银,可他们是夫妻,这生分的话愣是在嘴巴打了个转,又吞回了肚里。 银没了,开的铺也被收走了,她算是一穷二白了吧。皮逻岚留下金元宝,估计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可铎月娘也不敢留在身上,她的东西,慢慢的都会变成他的,到也不是她气,只是在这无依无靠的南诏,总要有些私产傍身,她才觉得安心。 铎月娘合上匣,递给绿桃,“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这些算是我补偿你们的,你们带着路上花吧,只是财不可露白,当心遭贼人惦记,你们把它分成三份,每人身上带一些,出门在外凡事心些。” 绿桃见铎月娘平静的安排着一切,为他们做了打算,唯独遗漏了自己,不由担心的问了一句,“姑娘,你呢?” 铎月娘摇头,“我的凤儿在这里,我哪里都去不了。”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如果你们遇到了邆赕少主,记得帮我向他问个好,顺便问问他那年伤的脚恢复的如何了,阴雨天可还会痛。” 几人都觉得铎月娘的话有些奇怪,可哪里奇怪一时也不上来,嫣然刚想再问,绿桃便磕了个头,“姑娘多保重,奴婢们明天一早便走。如果姑娘有幸活着出来,奴婢们便在石头搭房的地方等着你。”别人只知道皮罗邆的脚是在与铎月娘玩闹时被石头砸中受的伤,可绿桃知道那天的那声巨响,心里隐隐明白了铎月娘的意思,当下也不在坚持,磕了个头爽快的答应了离开的事。 有了心事,几个人本想趁着夜色走,考虑到皮逻阁的多疑,好歹挨到了天明,阿城便带着绿桃和嫣然来给铎月娘磕头,铎月娘急忙上前拦住,“身不便,别老是磕头了,一路上心些,晚些上路,早些投宿。” 阿城点头应下,绿桃拉着铎月娘,依依不舍的道:“姑娘,奴婢在那里等着你,你要快些出来。” 铎月娘点头,“放心,我定会活着来寻你们,照顾好自己。”几人终是洒泪而去。 阿佑看着他们走远,淡淡的道:“你为何不逃?” “我如何能逃,我的凤儿在这里,他就是我的牵绊,我能逃到哪里去。”铎月娘叹了口气,“皮逻阁什么时候来接我?” 阿佑愣了一下,“你猜到了?” 铎月娘笑看着他,鄙夷的道:“我占卜到了。” 阿佑失声大笑起来,笑声有些渗人,“你会占卜,哈哈!你会占卜,时罗铎便不会死,你会占卜,你的孩就不会与这世界无缘,你永远不会明白那个孩的重要性;你会占卜,哪里用得着我几次三番的救你。”着,他默默的垂下头,有些晶莹的液体在他眼眶来回打转,要落未落之际,他扭过头去,把那些软弱的东西逼了回去,不让铎月娘看到。 铎月娘正了下神色,“是啊,如果我真的是蛇女该多好,能知上下五百年,心里有了计较,便早早做出打算,如今也不用在这里百般挣扎,解脱不得。” 阿佑沉默了,最后挤出一句,“如果你那天愿意把镯借我了,你便把嫣然给你绣的手绢绑在石榴树上,夜里时,我定来接你。” 铎月娘自从嫁到蒙舍,没领过府里一分列银,都穷怕了,一针一线她都收的仔细,如今阿佑的暗号,她隐隐觉得不妥,可谁知道阿佑的又有几分真假,索性也没放在心上。 “他,什么时候来接我?”铎月娘迟疑着又问了一次,心里有浓浓的苦涩冲到了喉咙,他到底还是不相信她,他们之间有了太多的猜忌。 阿佑估算了一下,“大概三天左右吧,至少他要等浪穹那边来人闹起来才有借口发难。” 铎月娘冷冷一笑,“他到是打的好算盘,连我的死也可以利用一下。” 阿佑抬起头,看着东边初升的朝阳,“如今蒙巂与越析尽归南诏,南诏一统苍洱大地的梦想,最大的阻力就在三浪了,他自然要把脑筋动在你身上。” “石河诏与石桥诏没多少根基,地盘也,可忽略,河蛮要拿下恐怕也要费些功夫,如何就扯到三浪了?”铎月娘故意装傻充楞。 阿佑忽然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蠢女人!” 铎月娘忽然觉得很委屈,记忆里除了大哥没人敢这么打她,一时有些火起。阿佑便凉凉的笑道:“是不是除了你大哥,没有人这么打过你?” 铎月娘转过身,不想在搭理这个无聊的人。心里依然有些介怀,铎罗望舍不得打她。阿佑也不介意,“我先前与你的交易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阿吧需要你帮它解脱。还有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也是你哥哥,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想起了那年张秀临终前的话,想问个仔细,却又害怕是皮逻阁下的另一个套,索性闭紧了嘴。 阿佑见她还是不相信自己,想也当然,索性转移了话题,笑了笑,“不这个了,现在还不是的时候,等你能脱下镯那天在吧!” 今年天干,雨水太少,许多农作物在开花的时候便烧焦了,许多人家都是颗粒无收,为了生存,都纷纷携了家人出来逃荒,苍洱大地全凭着叶榆泽的庇护,有足够的灌溉用水,灾情不是很严重,产量没有明显下滑,便有许多人往北方逃去。 铎罗望接到月娘死了的消息,一时悲从心起,才短短几年,他那个聪明睿智的妹妹怎么就没了。当下也顾不得多加思索,带了随从便心急火燎的往南诏赶。半路行至大釐,便被皮罗邆拦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心里深沉的痛。铎罗望无话找话的问了一句,“五弟为何拦我去路?” 皮罗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是而非的问了一句,“大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铎罗望看着皮罗邆的架势,心想他肯定知道了,也不隐瞒,直接道:“月娘出事了,我要去看看。” 皮罗邆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道:“如此便一起吧,我到要看看南诏想耍什么花样,我更要问问皮逻阁,好好一个人他是怎么把她弄没的。” 铎罗望摇了摇头,“南诏对我们虎视眈眈,想想那年,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你还是别去了,若我被困南诏,你我兄弟也好有个照应。” 皮罗邆摇头,“月儿的事,我一定要去。”语气坚定,不由拒绝。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坚定,知道服不了对方,只能各带了随从,一路往蒙舍方向疾奔而来。刚出太和城,便碰到了不少流民,不得不放慢了马步。这时一个纤细的女,仿佛头晕一般,走着蛇形的路线倒在了铎罗望的马前。随从们很不高兴,举鞭要打,被铎罗望拦住了。“罢了,也是个可怜的,赏她些吃食,让她走吧。” 随从只得下马,把那女扶到了路边,又打赏了些吃的,准备走。女突然低声了一句,“我家姑娘问邆赕少主安好,不知道那年他受伤的脚恢复的如何了,阴雨天可还会痛。” 随从一愣,不明她的,当下急着赶路,也没做多想,随便应了一声,“嗯,好多了,不会痛了。”完也不理那女,急忙上马追了上去。 女心里焦急,在背后又大喊了一句,“我家姑娘问邆五郎安好!” 随从心里有些奇怪,挥着马鞭赶上前去,把刚才没头没脑的话对铎罗望了一遍。 铎罗望也听着奇怪,眼看快到天生桥了,便对皮罗邆起此事,“五弟可还记得刚才惊了我的马的那女?” 皮罗邆斜挑他一眼,表示有话就。铎罗望讨了个没趣,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了句很有意思的话,还是与你有关的。” 皮罗邆不在意的接了一句,“哦,来听听!” 铎罗望早习惯了他寡淡的禀性,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她我家姑娘问你安好,还问你那年伤的脚恢复的如何了,阴雨天可还会痛。”完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使劲的甩了一下脸,想把那些软弱的东西甩出去,“月娘都殁了,谁还记得问我们安好。” 皮罗邆却是浑然没有听到最后这一句,只慢慢咀嚼着前一句,我家姑娘问他安好,还特意提起他脚受伤的事。突然他一个激灵,勒住了马,“大哥,南诏你不能去。” 铎罗望看着皮罗邆,一时没有明了他话里的含义,皮罗邆重复了一遍,“南诏你不能去,这是陷阱。”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勇闯南诏 “五弟何出此言?”铎罗望面上的神情不由严肃了几分。 皮罗邆打马来到一棵大树下,跳下马背,站在树下等他。铎罗望想了想,吩咐随从们就地休整,自己来到了皮罗邆旁边,站定。 皮罗邆默默的组织着语言,慢慢分析道:“这封信送的突兀,用的是月儿的口吻,还特意提及了那年我受伤的事,大哥不觉有些奇怪吗?” 铎罗望想了想,“我们来分析一下月娘的意思,第一,她想告诉我们她还活着,那么为何要提及往事?” 皮罗邆斟酌了一下,“大哥,如今知道月娘还活着,你还要去南诏吗?” 铎罗望点头,肯定的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见不到她,我不放心,总是要走这一趟的。” “大哥可曾想过,此去会有去无回?”皮罗邆继续问道。 铎罗望哈哈大笑,“有去无回又如何,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总是要看着月娘安好,我才放心。纵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皮罗邆轻扯嘴角微微笑了笑,“月儿最是明白我们,所以才特意提起了当年旧事,提点我们早做准备,知我们者,月儿也!” 铎罗望看着皮罗邆,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知道?” 皮罗邆点头,“那天是我带月儿去买的东西,虽然她有意支开了我,但是我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她没发现而已。”皮罗邆叹了一口气,“如今想来,她当年支开我,竟然也是为了我好。” 铎罗望看着不远处的叶榆泽,银光点点闪在湖面,刺得他眼睛生疼,“你可后悔当年为救她,伤了自己?” 皮罗邆轻笑,“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无怨无悔。” 铎罗望苦笑一声,“我父亲后悔了,他他不该逼月娘,不该把浪穹的未来捆绑在月娘身上,我也很后悔,给她的关爱太少。” 皮罗邆看着叶榆泽平静的湖面,心情也如湖面一样的平静,月娘都想到了,她的一个口信,终于安抚住皮罗邆燥乱的心。“走吧,大哥,我们要好好准备准备了。” 铎罗望抬头远眺,觉得今天的太阳真大,刺得他的眼睛疼,他闭了闭眼,逼回了那些湿润的东西,“明知是陷阱,你还要往下跳,你真傻。” “人生难得糊涂,为了月儿,傻一辈又如何!”皮罗邆眯起双眼,坚定的道,“大哥不也早就有了打算,如今得了月儿的口信,还有哪里是我们不敢闯的,区区一个南诏还困不住我们俩。” 铎罗望长叹一声,“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把她嫁到南诏去,有你陪着她,天涯海角,哪里不能活得自在逍遥。是我们想太多了,还是造化弄人?” 铎罗望的话正是皮罗邆心里的痛,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与她远走高飞,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他们简单的生活。皮罗邆跨上马背,一夹马腹,马儿便载着他,的、的、的的跑向那个她所在的地方。是死是活,他总要亲眼见了才能安心。他的月儿,他总是要护着的。 三天后,阿佑终于给铎月娘带来了消息,“他们进城了,估计半个时辰后便能抵达府邸。” 铎月娘叹了口气,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即使收到了她还活着的消息,他们也一定会来。只不知道皮罗邆能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做好防范的措施。“他什么时候来接我?” 阿佑沉默了一下,“午时,”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能摘下手上的镯,”他犹豫了一下,“若你想离开了,便按着先前的约定,我自会来接你。” 他第一次如此正经的话,让铎月娘很不习惯,阿佑与她话向来凉薄,讥讽和取笑的成分太多。 “他们来了几个人?”铎月娘明知不能与他多少,到底还是忍不住担忧那两个人。 “就两个人,随从都没带。”阿佑难得诚实了一回。 “哦!”铎月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淡淡的应了一声,压在心头多时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午时正,皮逻阁的马车出现在了阿佑的院落外,皮逻阁带着阳光的温暖,一脸温和笑意的走了进来。随着他的走进,铎月娘感觉到了冬天的寒冷。他含着清浅的笑,伸手向她道:“月娘,我来接你回家。” 铎月娘本来有一腔的话想要质问他,临了只是起身走进院,打量着这个不大的院落,轻笑着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梦想,农夫、山泉、有点田。守着一个的院落,可以载花种草,撒些果蔬菜,再养几只鸡鸭。我会在灯下为他裁衣,会在灶前为他炒两个时鲜菜,也会在门前等他回来。”她转头,认真的看着皮逻阁,笑道:“三郎,你知道吗,其实我不需要你爱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承诺,我从浪穹来到这里,无亲无故,我只想有个依靠,我不需要富贵,也不需要权利,我只想要安静的生活,平淡是福。可是我们之间有这么多的猜忌和试探,我如今只求能安稳的活下去,别的都不奢望了。”铎月娘的神情有些落寞,她累了。 皮逻阁有些动容,他上前一步,低呼了一声,“月娘!”他知道她只想要一份安静平淡的生活,她不争不闹不是因为她无能,而是她的理想不在这里。只是南诏祖辈几代人的忍耐和沉默,都只为了心里的那个宏图霸业,祖辈们努力了那么久,所有人都不愿放弃,他更有自己的志向,为此他也付出了许多,所有的人都没有了退路。 铎月娘退后数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你相信所有人,你唯独不相信我,你们的宏图霸业与我何干,你们的梦想也不应该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经不起太多的风浪,我只想守着平淡到老。” 皮逻阁痛苦的闭上了眼,“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掌控,等我,我一定会改变这一切的。”是的,只要铎月娘还愿意等他,他一定能登上那个位置。等他爬到了那个位置,那时,张氏对铎月娘的敌意,盛逻皮念念不忘的试探,都不再是问题,他们之间将再无阻隔。 铎月娘轻轻一笑,又是等他,可她等不起了,再等下去,要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了,她不怕死,可她害怕她最在乎的人,会在她有生之年一个个先她离去。她害怕那中锥心的痛,更害怕没了那几个人之后的孤单,她活着的意义仅剩这些。“以前上书房的时候,学到了大唐的两个好词,一个叫珍惜,一个叫后悔,不知三郎可曾学过这四个字?” 皮逻阁刚想答话,铎月娘却转身出了院,她不需要他的回答,直接爬上了马车,一拉车帘,轻飘飘了一句,“走吧,我哥哥们应该等的着急了。” 马车一路晃悠着回了蒙舍府,直接进了内院。皮逻阁伸手来抱月娘下车,铎月娘避开他的双手,在车辕上一个借力,跳了下去。她的动作引得府里许多丫头都掩口偷笑,这动作实在粗鲁,没有大家女该有的矜持。不由暗暗的做了比较,她们觉得如今的少夫人,话轻声细语,动作优雅,那才应该是天家女应有的风范,庶女的教养就是欠缺。皮逻阁狠狠的瞪了那几个人一眼,几个丫头吓得脖一缩,低头,不敢再有不当的言行。 大厅里,铎罗望正在与盛逻皮理论,“月娘好好的嫁到这里,如今生死未卜,诏主不该给个交代吗?” 盛逻皮呵呵笑道:“姑爷,关起门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起几家话来了。有话慢慢,莫急!” 铎罗望冷哼一声,“浪穹可一直没把阿雅当外人,南诏呢,从没把月娘当家人,这几年她清减了多少,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今天我也不与南诏攀亲戚,我浪穹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横竖要带月娘回去。” 月娘刚走进议事院,远远的便听到这一句,随即出口喊了一声,“大哥!”然后,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跟在皮逻阁身后缓步走了进去。 皮罗邆听见声响,第一个冲了出来,见到月娘,犹如被万年寒冰冰封的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月儿!” 铎罗望也急忙跟了出来,看到铎月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拉着脸了一句,“月娘,你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们了。”上下打量了一阵,才摇头道:“月娘,你的脸色好生难看,可是伤到哪里了?”话语里是满满的关心。皮罗邆也在一边默默的关注着铎月娘的一举一动,仿佛想把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映在他的脑海里,他们又有几年没见了。 一路上,皮逻阁已经交代过铎月娘回来要怎么,铎月娘也不想在争辩什么,便顺着他的意思道:“落幽阁失火当日我到巍宝山拜佛去了,没有事先禀报夫人,只与三郎了一声,所以救火的没看到我出来,以为我烧死在了里边。兹事体大,诏主便派了人去报丧,三郎最近又忙着抗灾的事宜。昨日才知道已经派人去报了丧,阻止已是来不急,只好今日急急忙忙的把我接了回来,实在是误会一场。” 正文 第九十章 神兵再现 皮罗邆见到铎月娘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了。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仔细看了月娘几眼,唇角微动,扯出一抹笑容,“无事便好!” 铎月娘微微点头,“两位哥哥一路赶来,想必诏里还有诸多事物不曾打理,今年天干,收成大减,民的事,耽搁不得,月娘便不挽留两位哥哥了。” 铎罗望见月娘铎月娘云淡风轻的下了逐客令,也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马虎不得,想多问几句,也不方便,索性顺着铎月娘的话头,朝盛逻皮拱手道:“忽闻变故,着急赶路,诏里还有诸多事物来不及打理。如今月娘无恙,我们也该告辞回去了。”然后转头看向铎月娘,“妹妹有些日没给母亲磕头了,母亲很是挂念,随哥哥一道回去看看母亲吧!” 不等铎月娘回答,盛逻皮哈哈大笑起来,“贤婿,既然来了,何不多住几日,你们兄妹情深,正好可以叙叙旧。凤儿还,等那孩大些,让月娘带了回去给他外祖母磕头,也是一样,年纪大了,看到孩,心里总是欢悦的。” 铎月娘还想话,只觉得眼睛面前银光一闪,刺得她眼睛生疼,追着那光看去,只见院墙上,早已有了埋伏,哪里是什么银光,分明是箭头上的寒光,在烈日下,都没添几分暖意,这是警告。铎月娘淡淡的看了皮逻阁一眼,转了话锋,“大哥虽然为一诏之主,五哥也是少主了,到底日理万机也是辛苦,既然来了,何不忙里偷闲,暂住些时日,你我兄妹也有些年没有叙旧了。” “月娘”铎罗望刚开了个头,还来不急什么。盛逻皮便打断了他,“男人话,哪里有女人插嘴的份。”着还阴冷的看了铎月娘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铎月娘点头,“是,我僭越了。”心里却暗自好笑,男人话没有女人插嘴的份,怎么男人争天下就妄想要借用她的力量呢,真真无耻。当下也不辩解,只是乖乖低了头。 皮罗邆看着月娘的卑微的低下头,心里有一丝不悦,想到这里好歹还是南诏的地盘,只能压下心底的怒火,拱了下手,“月儿已经见了,她既无恙,我们便告辞了。”完转身便往外走。 盛逻皮沉下脸,阴沉的道:“你们当南诏是什么地方,来便来,走便走吗?”话音刚落,一群带刀侍卫利刃出鞘,堵在了大厅门口。 铎罗望回头,“诏主这是何意?”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挂了一丝笑意。 盛逻皮哈哈笑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留两位姑爷住些日罢了。”仿佛当那些侍卫不存在一般得云淡风轻。 皮罗邆不屑的看了盛逻皮一眼,冰冷的道:“若我执意要走呢?” 盛逻皮毫不在意的道:“如今可容不得你不,本来我的计划里没有你,是你不请自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铎罗望不屑的看了盛逻皮一眼,“咱们也别磨叽,有什么话直吧,我最烦你们弯来绕去的那一套。”铎罗望继承了时罗铎的爵位,也传承了时罗铎仁厚的性,一直没有学会作为一方首领该有的心机,话向来直接,一如既往的豪爽个性从不曾有半分改变。 盛逻皮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大姑爷爽快,第一,你们供应的盐的价格在降一成;第二,若有朝一日,南诏与石桥诏和石和诏有了冲突,望俩位姑爷帮我们挡住施琅诏,莫让南诏吃了亏。”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命令的语气。明明是自己想要抢别人的地盘,还得一脸的正气凛然,不知羞耻为何物。 铎罗望哈哈大笑,“都姜是老的辣,此话一点不假,只可惜我不答应。”最后三个字铎罗望的很重,一字一字吐的清楚。施琅诏是他的外祖家,石和诏与施琅诏的诏主是亲兄弟,他如何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手,此刻他算是真正的体会到了铎月娘的痛。蒙舍如今都敢对他们如此作为,身在蒙舍的铎月娘到底被他们逼迫了多少回。他想到的,皮罗邆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有每年各个时节的那些新鲜的果蔬菜,那一封封问安的书信,无一不是为了提醒他们,浪穹和邆赕对月娘的重视,也好让月娘在蒙舍能得一片安宁。 皮罗邆掸着袖,慢悠悠的回到座位,安安稳稳一坐,“赶了几天路,也是辛苦,不如留下来,住上几日,左右邆赕和浪穹得了两江一湖的庇护,灾情也不是很严重,这点时间还耽搁得起。” 铎罗望笑着摇头,“五弟,有伯父在,你远游都无妨,浪穹可全指望着我呢,罢了,先住上几天吧。”着一掀衣摆,坐了回去。 皮罗邆举起茶盏,对盛逻皮遥遥一敬,“大哥,喝茶,凤庆的好茶呢。” 见他们二人忽然不在坚持,盛逻皮恍惚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如此好话,不由在心里默默的盘算起来,是先扣下二人做人质好,低价买些粮草好,还是先发兵夺下石桥诏与石和诏呢。一时迟疑不定,只觉头又开始疼了。 如此僵持着,眼见日以西斜,铎月娘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了。突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震天巨响,‘砰’整个大地似乎都颤动了一下,把所有人都惊了。盛逻皮一时不察,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下人都急忙的奔走着,内院的女眷们也纷纷打发了丫头,到前面来打探到底发生了何事。 铎月娘听得那个声音,立马反应了过来,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皮罗邆一眼,刚巧与他的目光对上,皮罗邆微不可闻的轻轻点了下头。铎月娘释然了,早就猜到他能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到底没有仔细与他过那个配方,况且时隔多年,唯恐有所疏漏,这一声巨响,实在是悦耳动听。 皮逻阁最先反应过来,沉声吩咐一个侍卫,“去看看,出了何事?”眼光却一直在铎月娘身上探寻,手指微动,阿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没有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很快,便有士兵快速跑来回报,“诏主,邆赕和浪穹来人了,是要接他们的诏主和少主回去处理公事。城门守将愿意放他们进城,他们也不进,只在城门口候着就行,公事紧急,不容耽搁。守将不能擅离岗位来通报,他们又不愿意进城来,两相僵持间,邆赕的士卒便在城门外,用神兵破开了城门,我们的城门被毁了一半,他们在城门口叫嚣,要接邆赕和浪穹二位主回领地处理事务,如果我们不放人,便用神兵把整个蒙舍城夷为平地。”那士兵应该是见到了刚才爆炸的威力,话时声音都在打颤,到底把话清楚了,结结巴巴的又补了一句,“还有就是驻守在城门上的几个弟兄,躲闪不急,殒命当场。” 铎月娘静静的听着,皮逻阁莫测高深的看她一眼,盛逻皮亦狠狠的瞪了铎月娘一眼,“两位姑爷怎么解释。” 铎罗望看看皮罗邆,皮罗邆则低头拉着袖,弹着那不存在的灰。在众人都等得心焦的时候,他才平静的道:“我把神兵交给了李德,我与他约定,如果日落西山我们还没回去,定是月儿出了事,便让他把城门毁了。如果毁了城门,还见不到我们,那么尽管放开了手,直接把蒙舍城夷为平地,我总要找人为月儿陪葬,月儿自最怕孤单了。”皮罗邆慢悠悠的着,仿佛在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表情平静淡然。 皮罗邆的漫不经心,却是听得盛逻皮和皮逻阁阁登时脸色大变。皮逻阁表情几经变化,慢慢平静下来,微微一笑,“少主言重了,世人皆知你与月娘青梅竹马,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你若如此安排岂不是连月娘都不顾了。” 皮罗邆看他一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语气却又带了一丝忧郁,“接到你们的来信,我以为月儿已经不在了,所以想拉你们一起为月儿陪葬,我觉得这样很好。”随即看下月娘,柔声问道,“月儿,你怕不怕?” 铎月娘轻笑一声,“自然是怕的,我怕一起下去的人太多,五哥抢不到彼岸花给我戴。” 皮罗邆有一瞬间的走神,他想到那年在云弄峰上,铎月娘曾经央求他摘朵杜鹃花给她戴,只可惜最后那花还是没戴成,他还欠她两块豆角糕,一朵红杜鹃。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溢满了不清的情绪,有苦涩,有无奈,还有一丝喜悦。 铎罗望哈哈笑道:“你五哥抢不到,大哥能抢到,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铎月娘点头,“如此我便不怕了!”话刚出口,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大地又颤动了一下,这次的动静要更大一些。 皮逻阁脸色一变,沉声打断她们的笑闹,“月娘,凤儿许久不见你,很是挂念你呢,你还是先去看看凤儿吧!”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没有未来 铎月娘恍然一笑,这才回过神来,“瞧我这记性,这一年和凤儿聚少离多,若不是夫君提起,我都要把凤儿忘了。”看了看铎罗望和皮罗邆,铎月娘故作纠结,“我与大哥、五哥也是许久未见,真真是想念的紧,这可如何是好。” 皮逻阁知道她这是在与自己置气,难得月娘对他显露女人的一面,愿意脱下那微笑的假面,他很欢喜,如果是在私下里,他很愿意看她娇嗔的一面。不管是喜、是怒他都欢喜,只要不是对他温柔的假笑就好。可眼下时机不对,只得柔声道:“我送诏主和少主出城,月娘先去看看凤儿吧,他这些天又见长了,身量拔高不少,学业也有精进。” 皮罗邆淡淡的道:“月儿很久没回去了,还是与我们一同回家看看吧!” 皮逻阁温和的答道:“且过些时日,等把走水的落幽阁打理好了,我自然陪月娘一起回去。大哥、五哥,请!”着作了个请的手势,话的很好听,可语气里不容拒绝的味道浓了几分,略有几分焦急。 皮罗邆身不动,专注的看着铎月娘,“月儿?”别人什么他从不在意,他只在意铎月娘的态度。 铎月娘摇头,她舍不下凤儿。就目前形势,若她执意要走,只怕谁也走不了,与其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容徐徐图之,只得微笑道:“大哥和五哥先回,等我们这边打理好了,我带着凤儿一起回去给母亲磕头。” 一起长大的情分,终究奈何不了时局,铎罗望深知自己的妹妹被困住了,她走不了。慢慢走到铎月娘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眼里亮光闪烁,有着心痛,他铎罗望的妹妹,被人欺负了,他却帮不上忙,只得勉强笑道,“妹妹保重,空了便回浪穹坐坐,母亲很是挂念你。” 铎月娘点头应了声是,皮罗邆淡淡的了一句,“过得几日,邆赕的豆熟了,我摘一筐新鲜的给你送来。” 铎月娘绽开一朵笑颜,“邆赕的豆是最甜的,五哥多摘些,我爱吃!”本来急着要走的两人,如今又镇定了,仿佛那些巨响闹出来的动静,与他们无关一般,淡定的与月娘起了玩笑,只急的盛逻皮一时也没了主意。 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响,声音更响了一些。一个浑身是土的士卒急忙跑进来,还来不急话。皮逻阁抬手阻止了他,微笑着道:“两位姑爷,请随我这边走!” 皮罗邆笑看着铎月娘,觉得也差不多了,他们来的匆忙,准备并不充分,吓唬住他们就够了,拖的久了也怕生出变故来。他笑看着铎月娘道:“月儿不送送我们?” 铎月娘点头,心里很想与两个哥哥回去,南诏是个大牢笼,蒙舍府就是个牢笼,牢牢的困住了她,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窒息。但是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一手一个,拉起了两个哥哥,“自然要送的,大哥、五哥,这边走!” 铎月娘与皮逻阁骑着马,一路把铎罗望和皮罗邆送到城门口,才发现这边的动静比他们预想的闹的还大,只见城门已经全部倒塌,城墙还豁出了一个大缺口,有几个人半死不活的躺在城墙下,身被城墙塌下来的泥土覆盖了大半。墙里墙外的人都在紧张的戒备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双眼紧盯这对方,如同木偶人一般,不敢有丝毫的举动,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是战争的导火索。场面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战争一触即发,见她们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皮罗邆上前几步,沉声道:“德叔!” 李德沉稳一笑,“少主回来了!” 铎罗望也打马上前,随即朝铎月娘和皮逻阁拱手,“三郎留步,妹妹,多保重!” 铎月娘点点头,“大哥、五哥,多保重!” 皮罗邆对着铎月娘微微点头,了一字‘走’随即带着人马扬鞭而去。火红的夕阳下,只留下他们修长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一如铎月娘想要自由的渴望。 回到府里,府里也是人仰马翻,乱了个底朝天,皮逻阁拦了个下人,一番询问,才知道就在他们前脚迈出蒙舍府,后脚盛逻皮便病倒了。大夫是过度惊吓所致。铎月娘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盛逻皮不过五十多,算不得老迈,却也是上了年纪。只因从未受过如此惊吓,今天一连几声巨响,受惊过度,所以吓到了。 因为铎月娘以前住的秋归院现在归媛氏居住,落幽阁又被火烧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上哪里去。张氏记恨铎月娘,把盛逻皮受惊的事全部清算到她的头上,便吩咐下人,把她们居住的松鹤院里,单独设立的佛堂打整了一番,腾给了铎月娘暂时居住,是要让她在佛祖面前静心思过。 对于住在哪里,铎月娘已经无所谓了,蒙舍从来都只当她是一颗棋,一颗能利用便利用,不能利用了,便可以舍弃的棋。她的人生早没有了未来,她现在所求的不过是能与阁罗凤在一起罢了,都为母则强,她则是被他们打压得,没了半点脾气。 铎月娘抬头打量着佛堂上的瓦当。蒙舍正在崛起,她已经阻挡不了。虽然远看是黛瓦白墙,可细细看来,各居所功用不同,瓦当的刻纹也是不同,待客,理事的主院用了凤纹瓦当,女眷的居所则是各种花草纹样居多,而这个佛堂的瓦当则被精细的刻上了梵文。更别提雕工精美的抄手游廊,廊檐亭台。蒙舍的低调已经压抑不住,吞并各诏,一统苍洱大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如果真到了那天,她该如何抉择。 皮逻阁知道母亲此举不妥,然而却无力反驳,只能柔声安抚铎月娘,“月娘且在此暂住,等落幽阁打整好了,我再来接你回去。”话的客气,可心里隐隐又升起了怒意,铎月娘明知有神兵,却一直不愿对他明言,她对他还是有着顾忌,努力了那么多,还是不能走进她心里,胜过那二人一分。 铎月娘仿佛没听到皮逻阁的话,她已经无所谓了,她只是舍不下心里的牵绊,“我想见见凤儿。” “嗯,我知道,待他下了学,我自会带他来见你。”到阁罗凤,皮罗阁也有些欣慰,他的阁罗凤聪明绝顶,实乃人中龙凤,其次,他还是他们的牵绊。只要阁罗凤还拽在自己的手里,他不怕铎月娘会离开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又添了几分,“凤儿聪慧,常得夫夸赞,父亲很是欢喜。”声音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 自己的儿,自己心里自然是有数的,铎月娘也不接话,淡漠的径自往里走去。这里还真是个佛堂,供的是阿嵯耶观音,铎月娘看着这个男修女身的观音,心思一动,原来他们还惦记着那年碎石的事,心里觉得好笑,原来自己在他们心里,也就这么个价值了。 张氏走进佛堂,冷冷的道:“铎氏可认得这菩萨?”张氏有些无奈,这些年她什么招都用了,就是不能让这个低贱的庶女低头,几年来她克扣了她的月列,遣走了她身边的下人,为了逼她就范,他们甚至堵上了她肚里的孩。然而不论他们用什么招数,都不能让她那挺直的腰,弯上分毫。 张氏很不高兴,她凭什么如此倨傲,她不过是一个姨娘所生的低贱的庶女而已。越是压不弯,张氏越是来了兴趣,她就不信这个庶女的腰杆会永远挺的那么直。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如果铎月娘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她就是天下最大的大傻了,当下也不与张氏斗气,只恭敬的答道:“菩萨高高在上,哪里是我一介凡人识得的。不过这菩萨看着非男非女,到是有些稀罕。” 张氏微微抽动嘴角,真是个狡猾的庶女,随即想到她已经是自己的盘中菜,任由自己捏扁搓圆,当下也不恼,含着冷笑,威严的道:“自然是稀罕的,当年负石阻兵的就是这位大能菩萨,你们区区浪穹,当年能抵抗住李知古的十万大兵,不也是亏了这位菩萨的庇佑吗?” 铎月娘忍不住暗叹一声,又来了,六年了,这样的试探从来没有停止过,以前她一直以为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碎石的配方,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他们想要的一直都是蛇女的力量。想到这里,不由心里有些好笑,她根本没有力量,如果她有传中能占会卜的能力,何至于她的家人频频出事,她却只能在一旁伤心绝望,丝毫没有补救或提前预知的能力。“夫人的是,我当年听到的也是这么回事,如此来,我应该给菩萨多磕几个头才是。再不济,便抄几本佛经,为家人祈福也是好的。” 张氏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明显对铎月娘避重就轻的法有些不悦,然而她也没办法,只得淡淡的道:“磕头什么的是你的事,如今这里是你的住处,你便给菩萨多上几柱香,好好想想自己的过去未来,想清楚自己的责任,该做些什么。” 铎月娘淡淡的笑道:“自然,菩萨保佑过浪穹,如今在南诏得此礼遇,想必也是愉悦的,我自当求菩萨多保佑南诏才是。”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威逼利诱 张氏见铎月娘了这么多,表面上看是有问必有答,实际上却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不由得声音更冷了几分,“如此你便安心呆着吧。”完有些气恼的甩袖离去。 铎月娘瘪了瘪嘴,这么快就败北,实在没意思。夜幕降临的时候,皮逻阁带着阁罗凤走进了佛堂。铎玉娘在佛堂转了一圈,佛堂方方正正,有两层楼房高,阿嵯耶观音高高的被供奉在最正中,纤细苗条的身形,露胸裸足,面貌端方,手做法印。铎月娘围着观音转了一圈,发觉自己竟无事可做。 末了,又在一侧,发现了一间的禅房,里边只有一桌一椅一榻,一套文房四宝,还有几分佛经,都放置的比较随意,榻上的被都没有叠好,看来布置的很是匆忙。 众人原以为铎月娘会求饶,会服软,可等了几天,佛堂里都静悄悄的,送饭的丫头每次被询问,都是一句,“主在抄写佛经。” 张氏眼见如此的禁锢,都不能让铎月娘折服,不由恨恨的道:“抄吧,抄吧,把去年大唐赏赐的金刚经也拿了过去,让她一并抄了。” 皮逻阁一直挂心这铎月娘的近况,可惜盛逻皮病种,张氏又在气头上,只得借着探望阁罗凤的机会,寻了个空,带着阁罗凤,悄悄去见了铎月娘。 阁罗凤见了铎月娘自然又是一番依依不舍,皮逻阁深感溃败,自己的妻儿,想见一面都是如此困难,自己却无力护她们一分。皮逻阁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阁罗凤请教铎月娘一些功课上的问题,又讲一些夫的趣事,也觉得甚是有趣,眼见时辰不早,只怕被张氏得知,铎月娘又要受罪,只得狠了心,答应阁罗凤只要寻得空闲,一定带他来见铎月娘。阁罗凤得了许可,自是喜不自禁,乐得眉眼都在笑。 皮逻阁一离开,铎月娘便翻着桌上的刚才阁罗凤写的那些字帖,神情有些古怪。阁罗凤请教的第一个字是镯的镯。却是把金字旁写成了三点水;器皿的皿字偏是血;契约的契字与祭祀的祭字分不清楚。中间还夹杂了别的一些字,但是这几个字阁罗凤却是问得特别的仔细。当时皮逻阁只觉得阁罗凤是个好学的孩,还大力的表扬了一番,直把阁罗凤乐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铎月娘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有心想试一下,只是如今身陷佛堂,周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也不敢大意。 十一月初八,原氏产下一,张氏对嫡女一向宽容,如今原氏喜得麟儿,张氏更是欢喜得合不拢嘴。亲自带着丫头一天三次的看望原氏。皮逻阁又添一,心情也分外的好,连着几天守在添香阁,倒不曾在到铎月娘暂居的佛堂来。阁罗凤见不到铎月娘,便不肯认真读书。张氏教训了几次,觉得这孩也如同他那庶女的娘一般,不争气,越发的不待见了,索性打发铎月娘搬回了落幽阁,阁罗凤也一并打发了过来,算是让她们母团聚了。 阁罗凤回到了铎月娘身边,表面上看心情愉悦,只有铎月娘知道,他一天比一天忧郁。无人的时候,他总会一句,“娘亲,这里不能留了,快走吧!” 铎月娘也很纠结,不走,她只有死路一条;走了,阁罗凤怎么办?值得庆幸的是,阁罗凤依然聪颖睿智,深得夫与盛逻皮的欢心,皮逻阁对他的宠爱也自不必。相较于阁罗凤,原氏新生的儿受的关注要多一些,可毕竟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儿,也不准将来会有何作为,所以对阁罗凤的关爱也不曾减少。 铎月娘知道,除非自己交出火药的配方,否则她的生活再无在指望,可仔细想来,又觉得好笑,她的生活从来没有指望,只怪自己当年太过幼稚,犯了与凯蒂一样的错误,以为凭借爱情的力量,时局真到了那一日,皮逻阁便能对自己的亲人手下留情,如今看来,她的大错特错了。 “月娘,你可知道那日邆赕少主毁了我们城门的神兵是什么?”皮逻阁状似无意的问道。 铎月娘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似压了万年寒冰,冷得她无法畅快的呼吸。淡漠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皮逻阁笑笑,抛出一个诱饵,“月娘,如今大哥出了事,二哥远走大唐,父亲允诺,只要我能拿下石桥、石和两诏,待他百年之后,诏主之位由我承袭。你可愿帮我?” 铎月娘觉得很恶心,皮逻阁已经代父出使大唐多次,承爵是意料中的事,不想盛逻皮老来无用,竟还妄图用承爵一事逼迫皮逻阁,真是可怜又可笑。若皮逻阁真如表面那般良善,估计早死得渣都不剩了。听得皮逻阁抛出的橄榄枝,铎月娘面露喜色,“是不是你成了诏主,我便是诏主夫人?是不是,再不会有人为难我了?”她顿了一下,面色又由喜转忧,“我做了诏主夫人,那少夫人怎么办?她为了能与你再一次,吃了那么多的苦。” 皮逻阁笑得温柔,“不必理会她,她自有她的出路。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十全的把握,可以一口气吞下两个诏,月娘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铎月娘看着皮逻阁,笑得温柔,心里问自己,我是猪吗?我是猪的亲戚吗?我如此好骗?威逼不成,现在又来利诱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叹息一声,“自然是愿意的,可惜上次匆忙,竟然忘记问五哥神兵的事了,等下回见了,我问问他。”随即看了皮逻阁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三郎,你心里可有我?” 皮逻阁一愣,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笑了一句,“傻,你我夫妻多年,我心里自然是有你的。” “那,少夫人呢?”铎月娘追问了一句。有与没有是一回事,爱与不爱又是一回事,随口忽悠的话谁都会,只是铎月娘要的是爱,皮逻阁不懂。 皮逻阁觉得娘亲的很对,女人都一样,不管什么出生,心里都特别注视夫君对自己的态度,夫君的宠爱便是她立足的资本,只要他对铎月娘的关爱少一些,铎月娘为了立足,肯定会听他的话,乖乖的按他的办。 “你吃醋了?”皮逻阁不答反问,随即加了一句,“她是她,你是你,你们都是一样的。” 铎月娘哦了一声,淡淡的笑着,起身走到书桌旁,慢慢整理着字帖,一边道:“夫君,你看看,凤儿的字,写的可好?”着把几张字帖平铺在桌上,却是‘珍惜’‘后悔’四个字。 皮逻阁走上前看了一下,赞道:“凤儿握笔的手越来越沉稳了,字体也刚劲有力了不少,年纪,性也比我沉稳。父亲经常夸他呢。”心里却不由有些奇怪,铎月娘从不与他讨论字的好坏,而且今天的话也似乎多了一些。看来前几天故意的疏忽,她应该吃苦了,不由心里又有些微的痛。很快他把那一丝软弱甩开,又坚定了信心,为了南诏的未来,铎月娘暂时吃点苦,没什么大不了。 铎月娘笑笑,凑近皮逻阁一些,淡淡的道:“拿下石和诏与石桥诏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觉得用这些东西,换来的幸福,还是我想要的幸福吗?” 皮逻阁心头一喜,心里想着铎月娘是不是愿意吐露神兵的事了,急忙问道:“月娘的哪里话,这不是换什么幸福,你这是在帮我。” 铎月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了脸色,“如果我不帮你,那么永远禁足落幽阁就是我的结局,对吗?”不等皮逻阁答话,铎月娘似乎不愿意在纠结这些,淡淡的道:“得了神兵,拿下石和诏与石桥诏,然后是河蛮,再然后呢?” 皮逻阁有些失望,勉强笑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与河蛮的关系一向不错,如果一旦开战,他们向河蛮求援,事情便有些棘手了,施琅诏与石和诏有亲,也不会坐视不理。” 铎月娘叹息一声,闭了眼,无力的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了共同的利益,何愁不能结盟。”不论自己与不,皮逻阁心里都有了计较,结局早已注定了。 皮逻阁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结盟到是好办,只是往后利益的分配容易出问题。”然后试探的了一句,“如果月娘知道神兵,就省了太多的麻烦了,等大事成了,你我一起坐拥这片天下。” 铎月娘心里暗自发苦,自己当年真是高估了自己,总以为知道他们的为人,自己心些总会没事,不想这些年来,他们却是用尽了各种手段来对付自己,如今她是真的累了。 “坐拥江山!”铎月娘笑了,笑得很开怀,“三郎是想学大唐天吗,其实那样也很是不错,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人的生死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很不错的样。”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蟒蛇阿吧 皮逻阁看着她面上的假笑,心里很苦。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些,这个人是他的妻,不应该被算计。可古往今来,政治联姻不就是互相利用吗。盛逻皮的对,“对自己有用的人,才是可以偕老的人。”他自问这些年对铎月娘付出了许多,可惜这个女人始终看不到自己的努力,一直在吝啬自己的力量。皮逻阁想到此处,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平静的道:“阿媛刚生了孩,情绪有些不稳,这几天我便不来看你了,凤儿那边又新添了几项功课,一时半会估计也抽不开身来,月娘,你……”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出口,终于还是道:“你照顾好自己。”完慢慢的转身走了出去,背影有些萧索,有些失落,还有淡淡的孤单。 可这一切看在铎月娘眼里,不过是他要求的太多,求而不得罢了。她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想要回自己的儿,可她知道,除非拿东西来换,否则,了也是白,如今知道了阁罗凤是阿黑的转世,而且还忆起了过往,铎月娘也放心了,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皮逻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无计可施,又不甘心,得空招来了阿佑,“你,还有什么办法能确认她的身份?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办法。”他目光严厉的逼视着阿佑。 阿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里的蛊,让他很诚实,“阿吧病得很厉害,可以用她的血一试。若她是蛇女,阿吧会直接飞升,脱离躯壳,如若不是,”阿佑顿了一下,到底不愿意出最后一句,多少年来,阿吧与他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多少艰险的日。 皮逻阁用手轻轻敲打着桌面,这是他隐瞒了许久的秘密。他不敢想象,等真相被拆穿了,铎月娘会如何看他,大抵是不会再要他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是自己的妻,注定只能与自己在一起,生、死都在一起。 带着阿佑来找铎月娘,两人铎月娘都见过,但是他们一齐出现在她面前,这还是第三次,阿佑被皮逻阁看得很严,平时也不容易见到。 “救救它!”阿佑开口只是简单的三个字,没头没脑。 “救救她(他)?”铎月娘疑惑的答了一句。 阿佑唇角抿了又抿,才不情不愿的了一句,“阿吧伤着了,很严重,你救救它,我会报答你的。” “阿吧,”铎月娘想了一下,这名字阿佑提过好几次,但是她不是大夫。铎月娘也不理会他的感受,直接拒绝,“我又不是大夫,不曾学过医,你要救你的朋友,”铎月娘顿了一下,斟酌了下词,“应该找大夫才是!” 皮逻阁无奈的摇头,好声道:“月娘的主意向来是最多的,阿佑也是没办法了,阿吧是他的命,你若能救,便救一救吧,到底也是一条生命。” 铎月娘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真的不会治病,我自己病了,那次不是请的大夫,若你们请的大夫不管用,治不好,何不请了毕摩去看看。”毕摩也是巫医,或许会有办法吧,铎月娘心里想着。 皮逻阁避开铎月娘审视的目光,避重就轻的道:“月娘先去看看吧,看了再做打算,如何?” 铎月娘眼见皮逻阁坚持,又想起那年,她被黄金蟒蛇缠住,还是阿佑救了她,心里打定主意,可也不想便宜了他们,故作无奈的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条件,“我想凤儿了。” 皮逻阁见她答应了,心里的滋味一下复杂了起来,也不明白自己是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去了,他俩就到头了,可不去吧,不弄清楚她的身份,始终觉得如鲠在喉。如今铎月娘答应了,只好点头,“嗯,我知道。”随即,收拾了东西,带着她和凤儿去了巍宝山。 夜里,阿佑带皮逻阁和月娘,爬了半夜,到了巍宝山上的一个大山洞里,铎月娘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被他们藏在这里。结果进去一看,吓得铎月娘差点魂飞魄散,整个人惊在当场,只见一条巨大的黄金蟒蛇静静的蛰伏在山洞里,它身上有多处伤,大的,的,密密麻麻,腹部的伤尤为明显,似乎已经被贯穿,伤口已经感染化脓,发出阵阵恶臭。 这伤口让铎月娘心里一阵痛楚,她想到了阿黑的伤口,它当时也是伤在腹部,可是它心的遮掩着,不让铎月娘知道。如今伤在了这条黄金蟒蛇的身上,她又一次感到了无助。当年她也是想救阿黑的,虽然那条黑蟒很吓人,可是它救过她多次,在山上最艰难的岁月里,也是得益于它的守护,她与皮罗邆才能平安的活下来。最重要的是,铎月娘能看懂阿黑的眼神,能从它的眼睛里读出它要表达的意思。这黄金蟒蛇不同,它的眼睛里没有灵动的神采,如同心智未开的孩童,铎月娘根本看不懂它,所以私心里,这蟒蛇与阿黑是不一样的。可看到它们一样的伤口,又忍不住想救它一救,可惜她不是兽医,这里也没有抗生素,她如何能救它。 铎月娘强忍着心底的恐惧,不愿走近一步,只摇头道:“我没办法!”对蛇她有着自己心里的阴影,除了阿黑,她对所有的蛇都很恐惧。更何况她越看越震惊,这条蟒蛇竟然是阿佑的。那么,当年在云弄峰的一切,原来都是欺骗。她觉得自己的心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它在疯狂的跳动,有着悲愤,有着恐惧,还有着恶心。她觉得自己手足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虚脱。 她又模糊的想起了阿佑那天的话,“其实我们是被老虎追的,我们杀了老虎的幼崽,大老虎在追我们。你知道那个大老虎是谁吗?大老虎叫波冲。”原来如此,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什么于鹏被蟒蛇袭击,根本不是偶然,而是他们精心的策划,可怜波冲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儿死在谁的手里。 阿佑用力的抓着铎月娘的肩,凶狠的道:“你是蛇女,你肯定有办法!” 蛇女?铎月娘的头嗡的又炸了一下,她想冷笑,她想苦笑,她想暴走。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所有的情绪聚集在一起,狠狠的冲击着她伤痕累累的神经。他们把她带到巨蟒面前来,只是为了证明她是不是蛇女,他们依然不死心。为了证实她的身份,不惜撕开多年的伪装,赤裸裸的告诉她,其实从一开始,这一切都是骗局。 铎月娘后退一步,阿佑把她瘦削的肩抓得深疼,铎月娘腿脚无力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她蹲下身,把脸深深的埋在手心里,闷闷的挤出一句,“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阿佑猛的一拳砸在洞壁上,接着又是一拳。他大声吼道:“阿吧是我的亲人,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我要你救救它。” 皮逻阁闭了闭眼,他知道铎月娘彻底与他离心了,除了禁锢,他们在岔道上越走越远,回不去了。他狠一狠心,艰难的道:“月娘,阿吧是驭蛇,阿佑是蛇奴,如果你是蛇女,你的血可以帮阿吧解脱。” 铎月娘猛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皮逻阁,这是与她相守了六年的亲密爱人,可就是他一步步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深吸一口气,她慢慢站起身来,把头高高一抬,腰杆挺得笔直。那一瞬间,她仿佛换了个人,她轻蔑的看着皮逻阁,轻轻一笑,伸出手腕,拉起了袖,逼着自己狠下心,扭过头,“下手快些,我怕疼。”曾经那些复杂的情绪都纷纷离她而去,爱恨情仇,她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阿佑急忙取出一只碗,拿了匕首,在铎月娘的手腕上轻轻一划,冰凉的触感后,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有液体无声的流出。一有人捏住了她的手腕,帮她包裹伤口。 铎月娘睁开眼,也不看那人,只盯着阿佑手里的那碗血液,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蛇女,对蛇到底有没有用。 阿佑得了铎月娘的鲜血,迫不及待的走向蟒蛇,心的把那碗血滴到了蛇眼里,左右各倒了一些。鲜红的血液进了蛇眼以后,犹如是滴进了海绵里,快速的被吸收了个干净。 蟒蛇原本灰蒙蒙的蛇眼蓦地有了一丝清明,犹如突然开了神志,铎月娘的心猛的一颤,莫非自己真的是蛇女,可阿佑却浑然未觉,悄悄打量皮逻阁,他的表情一如先前,不悲不喜,仿佛也没看出蟒蛇的异样。 阿佑手里的空碗掉落在地,碎成几片,他靠着洞壁,慢慢蹲下,双手捂着脸,呜咽有声。 铎月娘愣了,她从不曾见过这个样的阿佑,记忆里,他就是一个凉薄的人。目光无意中与蟒蛇再次对上,铎月娘竟从它的眼神里读出了欢喜。铎月娘不怕它了,看着那相似的伤口,她知道自己应该试着救它一救。努力回想着前世的记忆,铎月娘沉声道:“我以前听过一个法,或许可以一试,但是我不会用药。”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都是欺骗 阿佑猛的抬起头,急切的道:“你只管。” 铎月娘仔细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电视剧,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道:“先用刀剜去腐肉,再用针线缝合伤口,嗯,或许有用。” 阿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阿吧的蛇头。他把唇凑上去,吻了一下,低声道:“阿吧,我信她,你忍着疼,我们试一试。” 阿吧目光灼灼的看着铎月娘,没有动作,应是默认了。 阿佑抽出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动作,铎月娘急忙拦住他,“不是这样。” 阿佑看着铎月娘,似在询问。铎月娘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比划道:“刀、针、线都要在沸水里煮过,你的手也要洗干净。还要准备酒,用来清洗伤口。最后还要用药,防止伤口感染,可惜我不懂药。”道最后,她声音越来越低,显然的底气不足。 皮逻阁眼见血液无效,心里的大石落了地,暗自庆幸,还好,她不是蛇女,盛逻皮不会禁锢她了。可又有些失望,她不是蛇女,除非她拿出神兵,否则往后的日怕是艰难了。心里暗暗一叹,沉吟着道:“为今之计也只能一试了,我们先回去准备东西,明天在来。” 铎月娘颤着声音道:“多准备些酒,越烈越好!”又声的问了一句,“我明天可以不来吗?” 阿佑得了办法,心里的不安也稍微平静了些,又回复了些许本性,讥讽了一句,“蠢女人,你怕蛇?” 铎月娘浑身都在颤抖,可她不愿让他们知道,她是因为想到了阿黑而难过,也为自己的无知在难过。几年的夫妻,虽然早知道结局,可如今一朝被戳破,她到底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也不便太多,只能顺着阿佑的问话,咬牙道:“怕,我最怕蛇,它能吞了我。” 她的回答,超出了皮逻阁的意料,只好微笑着道:“月娘别怕,阿吧很乖,它不吃人的。”着伸手想把她搂进怀里。 铎月娘身一缩,避了开去,她忍住了心里的恶寒,却压抑不住身的颤抖。她一转身,率先奔出洞外。皮逻阁拥抱,她不需要了,她不需要皮逻阁给予的温暖,她宁愿活在地狱,也不要那虚伪的温度。 铎月娘转身向外走去,夜黑风高,山路崎岖,可她越走越快,最后简直是在奔跑。她不知跑了多远,她想了许多。为什么他当年执意要娶她,什么一见倾心,什么欢喜她,都不过是为了她那莫名的身份罢了。这么多年的试探,算计,她累了。如今连他在云弄峰,于蛇口下,救她的真相,也被赤果果的披露,原来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早就设定好的骗局,她只是局中人,所以傻傻的看不清真相而已。自己傻傻的被算计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估计在观察着他的白鼠,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吧。 灯笼的光在夜幕里朦朦胧胧,实在照不了太远,正如她如今的心情一样,实在明亮不了。是皮逻阁追了上来,他气息微乱,有心想开口点什么,却觉得语言已苍白无力,事实让他无从辩解,想求她原谅吗?或许也不是好办法。 回到別馆,铎月娘无力的闭上眼睛,她想长睡不醒。她好希望一觉醒来,她还是杨妍,还是个快乐的导游,每天带着游客往各个景点跑,把最美的打理介绍给他们。她不是铎月娘,她没有哥哥姐姐,她不用担心三浪被破,她的哥哥们无处可去,也不用担心,皮逻阁与她的哥哥们走到对立的那一天。 第二天,皮逻阁不顾她眼底的青黑,也不顾她的反对,强拉了她,跟着阿佑去医治啊吧。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铎月娘被腐烂的蛇肉熏得两眼泪汪汪。阿吧很乖,一直任由阿佑帮它刮去腐肉,又用了大量的酒水消毒,最后用煮过的针线缝合伤口。整个过程,皮逻阁一直让铎月娘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只等阿佑缝好最后一针,铎月娘直接跑出洞口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本来便没什么胃口,没吃什么东西,吐完了那些食物,最后是酸水,实在吐不出什么了,便一直在干呕。 阿佑静静的看着铎月娘,只等她吐得差不多了才问了一句,“蠢女人,接下来怎么做?” 铎月娘取了水袋漱口,半天才压下翻滚的感觉,淡淡道:“听天由命,我不是大夫,我不懂药。”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听银有助于伤口的愈合,或许可以用一些银打成薄片,覆盖在伤口上。”完铎月娘不想在理会他们,直接走人。 回到龙圩图城,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皮逻阁进来她也不理他,他便坐在床边,抚着铎月娘的长发,淡淡道:“阿吧就是阿佑的命,阿佑是蛇奴,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月娘别生气。” 铎月娘翻了个身不理他,只觉得他的碰触很恶心,可惜她躲不开。皮逻索性跟着躺到床上,从后面环着铎月娘,淡淡的道:“是我错了,我总觉得你最是聪慧,什么都知道,所以要求多了一些!” 铎月娘觉得整个人都很累,她想哭,又想放声大笑,她穿越千年时光,得到了唯一的一段姻缘,缘起缘灭皆只是因了一条蛇,该死心了。不管誓言多么美,假的就是假的。 看着铎月娘冷漠疏离的背影,皮逻阁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远,本来伸手可及,或者他稍微用力便能搂她入怀,可他们之间却又有那么多的阻隔,张氏的不待见,盛逻皮对她身份的迫切追寻。一切的因素都让他不确定了,他付出了太多努力才走到今天,他不能功亏一篑。 回到落幽阁,皮逻阁又一次关闭了院门,铎月娘抚摸着手上的镯,她想验证心里的想法,那天阁罗凤问的那些字很奇怪,想到她与阿黑之间的血契和献祭方式,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又一次被禁锢了,这次见不到阁罗凤,皮逻阁也没有再来看她。铎月娘也不在意,每日里养花弄草,把整个院里打理得花香四溢。等心情慢慢沉淀了,她总算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被那些爱情肥皂剧坑了。并不是两个人有了爱情,便可以永远的幸福,那些童话故事里结婚便是幸福的终点,如今她才真正明白,婚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爱情不能让两个人相携到老,原来她一直都不需要爱情,她只需要一份呵护。如果皮逻阁肯给她一点点呵护,她相信自己肯定会在维系三浪诏的利益以外,尽自己所能来帮他。可惜铎月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铎月娘对皮逻阁释放的,愿意相守的信号他没有接收到。他需要的是传中那些莫名的力量,他需要铎月娘为他奉献自己,可惜铎月娘太过自我,并不甘心做他的工具。她心里很清楚,要么请付出你的爱,要么请你滚。 皮逻阁自然不会滚,所以她想离开。当初放不下凤儿,如今她却是能放下了,这个孩儿想起了以前的事,以他的聪慧,只怕每一个想要对他不利的人,都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腊月里,有两件喜事,第一件,自然是,原媛的孩儿满月,府里摆了宴席,为孩庆生。热闹到了晚上,取名诚节。听到这个名字,铎月娘笑了,又是一个苦命的人。 第二件事,王昱来了。 皮逻阁打开了落幽阁的大门,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月娘,把药喝了吧!” 铎月娘淡淡的瞟了一眼那浓稠的药汤,直觉的恶心,“我身体很好,我不需要吃药。” 皮逻阁低着头,不与铎月娘对视,声音平静无波,“王节度回去后,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诏主已经答允了,要把你送给他做。” “哦!原来我还有这么个用处,我还以为我自己已经没用了呢!”铎月娘笑了,“那么这汤是碗送行汤,还是夺命汤呢?” 皮逻阁嗯了一声,良久,才轻声道:“诏主不放心你,不是夺命汤,只是加了些让你听话的东西而已。” “我猜是蛊!可那又如何!”铎月娘完,抓起碗,一口喝干。 皮逻阁的手抬了抬,又无力的放下,到底还是没有阻止。 铎月娘把碗往桌上一掷,抬手指向门口,“你走吧,我不要见你,再不想见到你。” 皮逻阁唇抿了又抿,到喉间的话,始终挤不出来,只能踩着绵软的地板,一步一步,飘了出去。 铎月娘则捂了嘴,吐了个昏天暗地。 阿佑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双手环胸,怜悯的看着她,见铎月娘还在吐,不由帮她轻轻拍了拍背,低声道:“走吧,你该走了。”语气里只有满满的怜悯,再不见以往的冰凉与讥讽。 铎月娘昏昏沉沉的抬起头,只觉得又是一阵的晕眩,勉强看清来人,喘息着,问了一句,“他让你来的?”话的不是很明了,阿佑却是听懂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自由的味道 “不是”,阿佑开口,“他不知道我来了这里。” “我走不动了。”铎月娘虚弱一笑,皮逻阁肯定在汤里加了料,铎月娘怀疑,他肯定加了毒药,否则自己如何会吐得连话的力气都没了。 阿佑沉默的看着铎月娘吐出来的那些污秽,“我背你,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离得远远的。” 铎月娘只觉得精气神都被抽干了,整个人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稍微抬起手腕,看着手腕上的镯,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她一阵虚脱,她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吧,“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它摘下来。”如今她挣扎在生死线上,却还记得阿佑与她的约定“要不等我死了,你把我的手砍了,把镯拿去。” 阿佑张口想什么,猛听得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闪身,没了人影。 张氏带着贴身的丫头秀芝,和心腹婆走了进来,张氏淡淡的瞥了铎月娘一眼,“我知道,你是不愿见我的,如同我不愿见你一般,只是我还是要亲眼看看你好不好,我才能安心。”着一挥手,秀芝捧上了一套大红的嫁衣,看着铎月娘不明所以的表情,张氏只觉心里一阵痛快,终于把这低贱的女撵出去了。“王节度看上你了,他明天便来接你,一起回大唐去,这套嫁衣算我送你的添妆,也不枉你为南诏诞孕嗣,劳苦功高。” 铎月娘强打起精神,不愿在她面前示弱,目光冰冷的扫过这些人,最后定格在张氏脸上,张氏只觉她的目光太过犀利,有些不敢与她对视,不由微微别过脸去。铎月娘笑了,“难得我这颗废了的棋,还有一点用,夫人不怕都不怕三郎被别人诟病,我又有何好怕的。既然要给我添妆,不如再添些黄白之物吧,夫人应当知道,我铎月娘向来喜爱真金白银。” 张氏鄙夷的哼了一声,“俗气!” “铎月娘需要一日三餐,需要容身之所,本就是俗人一个,比不得夫人高贵。所以,没有黄金百两,我哪里都不去,大不了,挣个鱼死破。”铎月娘淡淡的道,生死于她,已经没有了意义。 张氏被铎月娘一席话所震慑,虽然舍不得那些东西,到底还是正事要紧,“银稍后会送到,你且收拾好自己。” “我不要银,我只要金。”铎月娘淡淡的接了一句。 张氏一甩手绢,“一百两银不少了,你就知足吧!” “我只要金,一百两金,一毫都不能少!”铎月娘也不相让,若自己真能到得盛世大唐,有些银钱傍身,自己也能活的自在一些,不论做什么都需要本钱不是。 “金就金,我回头就名人送到王节度的府上去,贱人就是俗气。”张氏不情愿的妥协。 “不用麻烦了,”门口传来王昱的话,王昱与皮逻阁一前一后,疾步走了进来,“月娘的东西交给我的侍卫就好,我们一起带回去。”着,他走到铎月娘身旁,“月娘,跟我走”。 铎月娘微微一笑,看着王昱,对这个年轻人,她实在没多少印象,“有劳王节度扶我一把,我约莫是病了,实在没有力气。” 王昱心疼的看了她惨白的面色一眼,她又瘦了,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都刮不出二两肉来,他矮下身,背对着她,“来,我背你出去。” 皮罗阁一个健步奔了过来,“月娘是我背进门的,理当由我背出去。”着转过身,背对着铎月娘。 铎月娘甩了甩头,她觉得头脑有些迷糊,强大气精神,“休书呢,我不用你背,你把休书给我,我爬也是要爬出去的。” 张氏冷冷一笑,“庶出的贱婢而已,也配有休书。” 王昱有些不悦的看了张氏一眼,淡淡的了一句,“有个字据也好,月娘到底也是有名有姓的。将来是要嫁与我为妻的,不知者,还以为我夺人所爱,这恶名,昱担不起。” 铎月娘不理张氏,目光定定的看着皮罗阁,她原以为自己会恨他,临了,她才发现自己连恨他都觉得是浪费,这个男人不值得她废心思,“我是时罗铎的女儿,可杀不可辱,你不休我,我便休你。” 王昱哈哈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爱憎分明的女,你,我来帮你写。” 皮逻阁不理会他们,抓起铎月娘的手,不顾她的反对,把她背在背上,低低的了一句,“我背你出去。”然后背起铎月娘,一步一步,慢慢的向门口走去,他的步缓慢,平稳。可皮逻阁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是那么的虚浮。 今天是原媛孩的满月宴,下人们都在外面奔忙,欢声笑语一片,然而皮逻阁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如今唯一知道的便是,月娘要离开他了,被盛逻皮送给了王昱,月娘从今以后再不能对他笑,也不会为他出谋划策了,更不会为他洗手做羹汤。他突然觉得如果能重来一次,即便她天天对着他发脾气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皮逻阁背着铎月娘跑了起来,他越跑越快,却不是向着府门的方向,而是背着铎月娘跑进了书房,把书房的门重重的关上,他忽然吐出一口气,“月娘,我不要你离开,死也不要。” 铎月娘转过头去,不愿看他。不久,门外传来盛逻皮暴怒的声音,“三郎,你发什么疯,王节度还等着呢。” 皮逻阁闭了闭眼,双拳握得死紧,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才挤出一句,“月娘身不好,我照看几天,过几天便送她过去。” 得了皮逻阁的回复,盛逻皮的怒气才消了一些,王昱却是笑了,“算了,君不夺人所爱,我不过一句玩笑而已,少主舍不得佳人,我不要便是了,我们回去喝酒。” 盛逻皮也笑了,“我挑几个出挑的,给王节度送去。”一群人嬉笑着走远。皮逻阁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铎月娘紧紧的抱在怀里。可惜铎月娘早已心如死灰,再也回应不了他的感情。他这算什么,这边要把她送人,那边却又给她下毒,临了再来场一往情深,有意思吗? 直到深夜,铎月娘才被送回了落幽阁,阿佑焦急的出现在她面前,“你应该跟王昱走的,至少他对你是真心的。”道一半,他闭了嘴,铎月娘不是物品,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不应该被随意的送人,那是最大的耻辱,“走吧,趁他们放松警惕,今夜便走。” 铎月娘不置一词,默默的跟着阿佑走。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这是否又是皮罗阁给她下的另一个套,不过无所谓了。 阿佑带着铎月娘在府里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避过所有人的耳目,铎月娘好几次都觉得体力不支,差点要倒下,阿佑都会及时的扶她一把,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高墙下,阿佑拿出竹哨,轻吹了几声。阿吧硕大的蛇脑袋便探了出来,比成人大腿还粗的蛇身扭动着,慢慢的爬上墙头,在墙与地之间架起了一道蛇梯。 铎月娘见到黄金蟒蛇,心情也是一阵激动,“它活了,它竟然活过来了。”若她当年也能想到这办法,是不是阿黑也不用死了,可惜时光再不能重来。 阿佑点头嗯了一声,解下腰带,绑在铎月娘身上,对铎月娘道:“等着!” 铎月娘靠坐在墙角,微微有些喘,她觉得现在每一句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所以也没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阿佑爬上了阿吧巨大的蛇身,一步一步的爬到了高墙上,站稳后,手上一用力便把铎月娘提上了墙头,然后又缓慢的放到了外墙。阿吧早已趴到了外面,又在外面架起蛇梯,阿佑便顺着啊吧的身滑了下去。 终于出了蒙舍府,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是铎月娘心情雀跃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虚弱笑道:“这空气里有自由的味道。” 阿佑眼眶有些微红,也不话,背起她,走了起来,穿过好多巷,最后阿佑道:“我逃不了,你走吧,爱上那里上哪里。”最后低声了一句,“别让他们找到你。”完却迟迟没等到背上人的回答,最后才发觉不对。不由低咒一声,“该死。”原来铎月娘早已昏死过去。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一张床上,不算柔软,但是很温暖。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眼熟,最后才想起,这里好像是关了故人的院。 屋门被推开,阿佑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见到铎月娘醒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吃药。”他把药放在床边的柜上,僵硬的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铎月娘思量着,这皮逻阁又想耍什么把戏,不过这次不管他怎么耍,一个鱼饵钓不到同样的鱼。想到这里,便放下心来,端起药碗慢慢喝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话别 喝完药,阿佑又走了进来,这次手里端的是一个盘,盘依然放在床边的柜上,铎月娘才看清那是一碗薄肉粥和一碟肉片。铎月娘也不话,端起碗,不大的功夫便把粥喝完了。 阿佑看着那碟肉道:“肉也吃点,长力气。” 铎月娘轻轻摇头,“肉还是不吃了,不知他在汤里放了什么,如今觉得胃还是不舒服。” 阿佑撇撇嘴,“下了蛊,不过被你吐了出来,应该对你没用。” 蛊被自己吐出去了,难怪折磨得她要死要活的,还以为是被下了什么慢性毒药,铎月娘不由摇头失笑,皮逻阁知道了大抵要气疯吧。 “你的笑,真难看!”阿佑讥讽了一句。 铎月娘愣住了,她的笑难看?自从嫁到南诏,她一直都是面带微笑,她自认自己长的不难看,微笑也很得体,这阿佑眼睛有问题。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阿佑的意思,不由有些失笑,他应该是想她笑的太假吧。 阿佑见铎月娘吃完了,便收拾着东西。随即想到了什么,道:“等你好些,便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他们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来找你的。” “不是他让你带我出来的吗?”铎月娘有些疑惑,她一直以为这次出逃也是皮逻阁授意,阿佑是他的人,这个她很清楚,她只是猜不到皮逻阁的用意而已。但是阿佑刚才的话,与她想的有些对不上。 阿佑愣了愣,“谁是他的主意,我了,这次带你逃出来是我的意思。你哪里他们平时很少关注,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关注,等他们发现你不见了,肯定要来找的。”阿佑难得的一口气了很多,“这院你应该来过,你的故人还在,我的院不能住,他们会找到你的。” 铎月娘不明白,只是浪穹的儿女,话做事向来直爽,她也不矫情,直接道:“我不明白。” 阿佑放下东西,胡乱了揪了揪自己杂乱的头发,半响抬起头来,严肃的看着铎月娘,一扫以往的冰冷刻薄,认真的道:“我以前过,我是你哥哥,当时我只是猜测,到现在我也不确定,可我觉得你应该就是我妹妹。” 铎月娘冷哼一声,有些不屑,“怎么,那么多的试探没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又派你来打感情牌吗?可惜我的哥哥只有铎罗望和皮罗邆。” 阿佑沉默了,抿了抿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只是猜测。”他又迟疑了一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张寻求曾经几次上浪穹求见你娘亲,都被铎罗望挡在了门外,至死不得见,我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而我也一直在怀疑,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 “我是不是蛇女我知道!”铎月娘冷冷的了一句,去他的蛇女,她就是铎月娘,就是杨妍,不过是一缕穿越了千年的孤魂,哪里是什么蛇女,她只知道一些关于这片土地简单的野史,连正史都没有。更不懂什么占卜,什么驭蛇。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她只是一个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而已。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阿佑着急了,本来凉薄的一个人,如今硬是憋得满脸通红,急忙辩解了一句,“我阿爹被他们控制了,驭蛇来追击我们,叔叔把他的阿吧给了我,让阿吧带我逃了出来。阿姨和肚里的孩为灵蛇所救,横渡叶榆泽,生死未卜,我娘和叔叔被笞杀在玉案山下,叶榆泽边。” 铎月娘冷笑一声,“我不是孩,你糊弄不了我。”她心里隐隐有些相信他了,但是她如今草木皆兵,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何况他还是皮逻阁的人,所以仍不肯好好与他话。 阿佑有些生气,但仍克制着道:“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可是阿姨真的被灵蛇救走了,这是我亲眼所见,死在玉案山下的是我娘与叔叔。”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好好歇息,赶紧养好身体,王昱明天会来接你一起走。” 走?到大唐去?铎月娘心动了,“她还好吗?” 阿佑歪着头,想了一下,思维才跟上铎月娘的节奏,“不怎么好,可一直撑着,我记得她喜欢玫瑰花,你可以带一些给她。” “有劳你,帮我摘一些来。”铎月娘平静的开口,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如今都明白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 阿佑送玫瑰花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打整好自己。推开紧闭的门扉,院里杂草丛生,有不知名的零星花朵,开得苍凉。绣鞋踩上杂草,发出轻微的响动,依稀可见有未知的生物急速的逃进隐蔽的角落里。 门上挂了一把锁,半开着,其实不需要锁的,里边的人,根本出不来。轻轻的推开屋门,有不清的怪异味道飘散出来,铎月娘忍不住侧身,在屋外站了一会,这才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屋里很脏,靠窗的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墙角下,有一个缺了口的细口瓶。铎月娘轻轻扫去上面的灰,又到院里取了水,把玫瑰花插了进去。 床上的人影动了动,幅度不大,褥和床单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刺鼻的气味随着那动作浮动在空气里,铎月娘忍不住把窗打开,让清风吹进来。 “玫瑰花开了吗,好香!”床上的人嘶哑着了一句。 铎月娘默默的看着她,以前只觉得不认识她,那该有多好,至少自己的亲人不会死去,可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我没想过你能坚持这么久,从来没想过,我以为你早去了的。”铎月娘淡淡的道。 “哼,”床上的人发出一个单音,“你还活着,我为何不能坚持,我总要等到你不开心的那天。”沉默了良久,“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来看我,虽然是看我死了没有,可我想,你大抵也是不好过的,他就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哪里有你想要的真心。” “看来这些年,你明白了许多,可惜晚了些。”铎月娘平静的道。 “是啊,仔细想来,其实你从未与我争过什么,是我年轻气盛,总与你过不去,如今有着结果,也是我咎由自取。”这些年的磨难,彩凰终于通透了,可惜晚了。 “我想,我要离开了,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只是离开前,有一些话,我觉得应该与你知道。”铎月娘慢慢着,语气平缓。 彩凰没有话,铎月娘便自顾的道:“前些天,我见了一个人,发现他有一个宠物,是一条金灿灿的蟒蛇,那蛇很听那人的话,听那人是蛇奴,那蟒蛇是驭蛇,我还听,驭蛇是灵蛇的旁支,没有灵蛇的本事,却也是通了人性的。” 彩凰勉力的动了动,努力的抬起了头,把脸转向铎月娘所在的方向,两个眼眶黑洞洞的盯着铎月娘,让铎月娘感觉很是渗人。 “大唐景云二年,我与五哥被当成祭品送到了云弄峰,快到年下的时候,我在云弄峰上被蟒蛇袭击,被皮逻阁和他的随从所救,他们自己是猎人,在东山杀了一只虎仔,结果被大老虎盯上了,一路追杀他们,不得已从东山逃到了点苍山,前几天,有人与我,当追杀他们的大老虎有个名字叫波冲。”铎月娘一口气完,乖觉的闭了嘴。 “哈!”彩凰发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单音,似在思考铎月娘话语里的真实性,又似在回忆当年的过往。她大概许久没话了,嗓音很是粗哑,话也得不甚流畅,“我的阿哥,魁梧挺拔,力大无穷,擅使大刀,虽然脾气乖张,可他最是疼惜我,像我阿爹一样疼惜我。他出事后,我阿爹一直在寻找那条杀了我哥哥的蟒蛇,可惜到死都没找到,原来一直就躲在我的眼皮底下,到底是我执着了,若不是我执意要嫁他,若是我哥哥还活着,我也不至于到如今这地步。”她的眼早已干涸,只有急速的抽气声,让铎月娘判断出,她应该是哭了。 蓦地,彩凰忽然笑了,“你又来骗我,我不上你的当,我告诉你,即便是你死了,我还要好好活着,我要比你们都活的长,我要等你们一个个死去的消息。” “如果可以,我最想骗的还是我自己,我会告诉我,我阿爹的死,就是你一手造成的,我孩儿的死,是因为我有错在先,我还会告诉我自己,其实他对我是真心的,根本不是因为我可能是蛇女,或许会有神奇的力量。” 彩凰沉默了,“其实他有跟我提过,娶你只是因为你可能是蛇女,他让我试探你,只要证明了你是蛇女,你的力量便被我们掌控,他便有承爵的可能,那时候我便是诏主夫人,我信了,他什么我都相信,可惜派人来把我做成人棍的人,也是他,是我那么的爱他,信他。”彩凰又是一阵难过,“阿爹,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呜咽出声。 “我要走了,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想起你还在这里,有些事还是忍不住想与你知晓,你多保重。”铎月娘转身要走,手刚搭上门把,又被彩凰叫住。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逃出蒙舍(上) “以前总觉得畜生蠢笨,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如今想来,做人还不如做个畜生,至少没有这么多的伤心事,也没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她顿了顿,“我们越析盛产黄金,我也最爱那黄灿灿的颜色,你身上可带了金,哪怕一块也好,我好想嗅嗅黄金的味,想想过往那些美好的时日。” 铎月娘迟疑了一下,从袖里摸出一块来,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若有来世,愿你我莫要再相见,至少我们都能得个太平喜乐。” 彩凰轻轻一笑,“若有来生,我情愿做畜生,虽然蠢笨,到底能糊涂一些,不用活得这么累。谢谢你带来的玫瑰,我很喜欢!你走吧,我不喜欢见你,你也莫要再来。” 这是铎月娘最后一次见彩凰,许久后,她听彩凰吞了那块黄金,寻她的亲人去了,铎月娘想,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只是被宠坏了,太过傲娇,不会为别人着想。希望另一个世界,能有个真心人,真心待她,再没有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半夜里,阿佑忽然便推门进来,把铎月娘吓了一跳,暗自握紧了怀里的匕首,那匕首是皮罗邆当年送给她的。嫁到蒙舍几年,她一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阿佑看到铎月娘的戒备,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但他依然没有离开,只是焦急的道:“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已经在城里大肆的搜捕你,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铎月娘问了一句,心里隐约觉得阿佑这次似乎没有骗她。 阿佑用力的点头,“三郎知道这里,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马上离开。”完也不等铎月娘答话,掉头跑了出去。 铎月娘心里还是有些怀疑,但她还是尽快的打整好自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等在院里的阿佑。 阿佑看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你稍等一下,我会去巍宝山呆几天,你在城里躲几天,三天后午时,王昱会离开蒙舍城,你若愿意跟他走,便到月华楼下等他,他自会带你离开。” 铎月娘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句,“我自嫁到蒙舍来,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阿佑急忙摆手,“不能,你要去哪里你自己想好,不能告诉我。”看到铎月娘疑惑的目光只得加了一句,“我无法对他们撒谎,只有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才能保护你。” “为何?”铎月娘不明白。 阿佑焦急而又无奈,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然后道:“蠢女人,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是你哥哥,你的堂哥,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然后又有些懊恼,似乎与铎月娘话很吃力,干脆转身大步往外走,“我先走一步,你赶紧逃吧。” 铎月娘急忙喊道:“等等”。也不等阿佑答话,她拔下头上的发簪,刺破指尖,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她把血滴到手镯上,一滴、两滴、三滴,终于在滴了十多滴之后,镯微微泛起一层薄薄的红光。她与镯之间有了莫名的感应,她脑海里浮现了许多画面,镯里原本看上去像山茶花一样的蛇,在那一刻都活了过来,它们在乞求她的鲜血,它们在向她膜拜。 镯变得随心所欲,铎月娘轻轻一褪,镯摘了下来。阿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张着嘴不出话来,呆愣在原地。 铎月娘把镯往他手里一塞,“记得还我。” 阿佑愣愣的看着铎月娘,嘴唇蠕动,挤出一句话,“我一直都不愿相信你是我妹妹,想不到你真的是我妹妹。”随即把镯往手上一戴,道:“你快走,我会来寻你。”随即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得意,“该死的蛊虫,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们了。” 铎月娘站着不动,静静的看着他,“还是你先走吧。”她现在谁都信不过,枕边人都可以伤害她,还有谁不会伤害她。但是如果她不同意,谁也不能伤到她。他们可以要她的命,却永远别指望她能低头。 阿佑张口欲言,想了想,大步的走了出去。铎月娘便隐隐跟在他后面,到了城中心的四方街,阿佑打了个呼哨,便与阿吧一起奔跑着向城门方向跑去。铎月娘不敢贸然的跟上去,她已经听到了许多脚步声杂乱的朝这边奔来,匆忙间只得躲进了一个暗巷,心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几队人马点着火把,很快聚集到城中心的空地上。一个儒雅的身影慢慢走进了人群,他看着众人道:“最近城里来了个女细作,你们要仔细搜查城里的每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那女的左手上有一只镂空的山茶花手镯,摘不下来。”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找到她把她带回来,记住,我要活的,不能有损伤。” “是,”众人齐声答道。 铎月娘有些庆幸,自己刚才只是为了兑现对阿佑的承诺,抱着一试的心里,不想真的摘下了镯。得知镯能解阿佑体内的蛊毒那一刻,她也很意外。一直知道镯是个宝,但是想到能帮阿佑,她还是大方的把镯给了他,不想这一个举动却是救了她一命,看来做人呀还是心善些好。如今她手上没了镯,那些人根本认不出她来。除非是府里的人亲自来寻她。看着人群中那个儒雅的身影,她不由有些神伤。 曾经她带着希冀,一路跋山涉水从浪穹来到蒙舍,当时她怀着美好的憧憬,能嫁给南诏的第一代王皮逻阁,让她的兴奋过。然而几年来的遭遇,她对他的憧憬的早已不在,她死心了。 皮逻阁挥了挥手,大声了一句,“去吧!” 众人得了命令,匆匆离去。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皮逻阁站在广场中间,身形有些落寞的忧伤,他就那样笔直的站着,夜的黑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也吹乱了他们的伤。良久,他低声着什么,铎月娘只隐约听到‘既已执手,此生不负。’ 既已执手,此生不负。执之手,与偕老。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原来当年的他们真的很年轻。铎月娘不愿多想,已经有脚步声朝这边传来,她转身朝黑暗里躲去。 炎阁看着远处的黑暗巷道,他觉得她就在哪里,可他不敢去找她,想到府里父亲母亲对她的态度,他懊恼的闭上了眼,他保护不了她。想到把她找回去,她也会被王昱带走,还不如让她走,“月娘,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身边!”他似在承诺,低沉的了一句。 铎月娘在城里心的躲藏着,然而搜查的人有些多,她本来就是大病未愈,刚才为了能摘下息魂,她又进行了血祭,让本就虚弱的身体又更虚弱了几分。再加上冬天的天气干燥阴冷,不由得头脑又昏沉起来,在城里转了几个弯就觉得体力跟不上了,最后只能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她心里很着急,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她只能勉力的维持着绝不倒下。正在焦急的时候,城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许多人叫喊着,“细作往城门口跑了,快追!” 铎月娘的压力顿时减了许多,不由呼出一口气,瘫坐在地。头又昏沉了起来,有些昏昏欲睡,朦胧中,一个黑影向她走了过来,她想跑,然而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佑得了铎月娘的手镯,心里有了底气,然而考虑到铎月娘虚弱的身体。他知道如果不能引开城里的人,铎月娘肯定躲不过去。想到这里,索性带了阿吧一路朝着城门口冲去。在城门口大闹了一回,等皮逻阁赶到,一看是阿佑不由黑了脸。 阿佑看到皮逻阁来了,便召回阿吧,低着头,笔直的站在原地,城门前顿时一片寂静。皮逻阁目光冰冷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才轻飘飘甩出一句,“怎么回事!” 守门将士里急忙出来一人,声的道:“回少主的话,我们正守着城门,这个人带着蟒蛇过来,二话不就要往城门方向冲,我们怀疑他是细作,正在拦截此人。” 皮逻阁看向阿佑,阿佑依然站在原地,腰杆挺的笔直,犹如一棵苍松。那一瞬间,皮逻阁有一丝恍惚,那个人也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她的腰都挺得笔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她弯腰。 阿佑接收到皮逻阁询问的目光,只没有感情的色彩的了一句,“她逃出城去了,我要把她追回来。” 皮逻阁愣了一下,没想到阿佑的回答竟然是这样。阿佑身上有他下的蛊,他是不敢谎的。不由在心里琢磨,她竟然出城了,她是什么时候逃离蒙舍府的,他竟然不知道,他有多少天没见到她了,三天还是五天,或者更久一些,有一个多月了吧。想了半天,竟想不起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逃离蒙舍(下) 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随她去吧。等到功成之日,再把她接回来也是一样的。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罢了,你们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此事到此为止。” “是”守门的士兵接到命令,又匆匆跑回了城门上。阿佑心的掩饰着手上的息魂镯,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息魂帮他压制了蛊毒,他终于可以保护她了。 铎月娘意识回笼的时候,一直懒得睁开眼。她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她觉得自己肯定又被禁锢在了落幽阁,或者是张氏的佛堂。 有人从她旁边经过,带起一阵细细的风,帐帘被挑起,一个苍桑的声音响起,“主可是醒了?” 铎月娘仔细一看,竟然是阿萝,“阿萝,是你。” “是,主,是奴婢,主可感觉好些了。”阿萝有些激动。 铎月娘动了动身,觉得头还是晕的厉害,但还是点了点头,便听阿萝道:“我已经给主用了驱蛊的药,虽然蛊已经被主吐了出去,到底还是伤了元气,调理几天便好了。” 铎月娘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谢谢!” 阿萝有些激动,“哪里敢担主的谢,若不是主几次三番救我们一家,我早就家破人亡了。” 铎月娘身还是发虚,也不多话,只上下打量了阿萝一番,看她的起色和衣着,近况应该还能对付,也没留意她的几次三番救她一家的话,自己帮过阿萝是事实,也不纠结,“我睡了多久?” 阿萝轻声答道:“只睡了一晚,昨天晚上听得城里动静大,是有细作,我打发了儿出去看,刚好碰到主昏迷在巷里,便把主背回来了。” “谢谢!”铎月娘轻声道谢。 阿萝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有些局促,“主可是想出城,如今城门口多了许多守军,盘查的很严,不换妆,只怕出不了城。” “我住你这里可安全,我想在留两天,有些事我需要想清楚。”铎月娘如今还在纠结去还是留,一直没有个主意。 阿萝急忙点头,“莫两天,就是两年也留得,我那儿媳回娘家住,主若能屈尊,假装是我家的儿媳,自然能骗得了那些士卒。” 铎月娘点头,“如此,有劳你帮我打扮了。” 换上了阿萝儿媳的衣服,阿萝帮着梳了个妇人髻,又在铎月娘的脸上涂涂抹抹,铎月娘也不知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只知道两天的时间里,她成功了骗过了两拨来盘查的士卒。 这两天,铎月娘也仔细的考虑的自己的将来,该何去何从。去大唐自然是最好的,天高任鸟飞,她有着自己的智慧,现在正是大唐盛世,等她赚够了养老的钱,哪里不能隐居。但是心里又有不舍,她不知道自己不舍什么,是浪穹给她的温暖,还是邆赕那个用生命在爱护她的人,到了如今的田地,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怀念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 记忆里的童年,总是四个脑袋凑在一起,他们一起读书写字,一起闯祸顽皮,一起受罚。还有那个人,他们一起献祭,如今想来,她最开心的竟然真的就只有那几年。可是现在是大唐盛世,此时对女都约束也没有明清那么严厉,或许她可以凭借自己那点微末的技艺,弄些新颖的吃食,应该也能活得很好,她在去大唐,回浪穹之间摇摆不定。 时间飞快,三天眨眼就过去了。铎月娘换上了出行的衣服,一步一步朝着东门走去,可不知为何,越接近东门,她的心跳得越厉害,还有几步便到月华巷了,她已经隐隐看到王昱的马车。她只要拐过那个拐角就能见到王昱,王昱会带着她到大唐去,她或许也能像皮逻岚一样,创造自己的商业帝国,活得如风一般,自由自在。 可她迟疑了,她再也迈不出最后几步,就在几步之遥外,王昱就在那里等着她。可她走不出去了,她被困在了自己的天地里,困在了那些亲人的温暖中。她在墙角蹲下身,把自己努力的蜷缩成一团,泪水大滴大滴滑落。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王昱不甘心的还在张望,最后被他的侍从劝上马车,车轮咕噜噜的转着,越走越远,终于不见。车轮带走了王昱,也带走了铎月娘多年的梦想,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多少年的心酸,在这一刻尽情的发泄,犹记得穿越的第一天,她所期盼的是,自己穿到大唐该多好,在哪里她肯定能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机会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却不愿意去了,因为北边有她放不下的牵挂,她不能去大唐,她要回邆赕,回浪穹去,她的哥哥姐姐,阿爹阿娘都在哪里等着她,她喜欢他们给予她的温暖。 临近午夜,她才拖着沉重的步,回了阿萝家。阿萝见她回来,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主总算是回来了,可还好?” 铎月娘默默的点了点头,低低的道:“我想出城,我想回浪穹去。” 阿萝点头应下,“当年主教会奴婢做饵丝,如今奴婢做的pa(这个字显示不出来,郁闷中)肉饵丝已经有名气,奴婢的儿每天都要到城外去送饵丝,明天一早,让他带主出城,只是委屈主,做一回奴婢的儿媳,才好掩人耳目。” 铎月娘嗯了一声,也不介意,“只要能出城就行,别的都不重要,我只恐会连累到你们。” 阿萝急忙解释,“不会的,奴婢的儿媳是从赵州那边嫁过来的,前些日刚好回娘家去了,如今也该接她回来了,送主出城,让后接她回来,不会出岔的。” 听了阿萝的解释,铎月娘总算放下心来,“如此要辛苦你们为我遮掩了。” 城门口的排查很严密,一个一个看的很仔细,特别是年轻的女,除了看长相,还要求每个人都捋起袖查看左手。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铎月娘坐在马车里,心如擂鼓。到了这里,她才发现自己的画像张贴在了城门口,那丹青分明出自皮逻邆之手,把她画得惟妙惟肖,只是她这两年瘦了许多,所以画中人比她的脸稍圆了两分。铎月娘闭上了眼,压下了心底的怨怼,冷冷一笑,皮逻阁呀,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为何皮逻邆每年一幅的画像,我从来都没见过。 终于轮到了他们,守门的兵卒要求铎月娘下车检查。阿萝的儿站在车外道:“我娘胆怕羞,将军能否通融一下。” “通融个屁,”那个兵卒怒喝,“我们少主有令,严密排查每一个出城的女,你算什么东西,敢让老通融。” 阿萝的儿阴测测一笑,“阿翠,下来,让将军检查一下,我知道娘心疼你身体不好,可将军也有公事在身,我们配合一下。别让将军难做。” 铎月娘听了这话,知道躲不下去了,只能假装害怕,怯怯的掀开车帘,阿萝的儿伸手过来,把她抱了下去。早在出门的时候,阿萝他们便与她好了,她的儿媳叫翠仙,儿叫舞肆,若城门口,有人敢阻拦,直接报她的姓名,阿萝是养蛊婆,稍微有点见识的,都不愿意得罪她。 舞肆经常出入北门,与北门的守将很熟,早有熟识的人悄悄拉了拉那拦着他们的人一把,低声了一句,“他娘是养蛊婆,快些让他们走。” 那人犹豫了一下,心里有些发虚。可公事不能不办,走到铎月娘旁边,把画卷打开,对比了一下,神色大变,道:“就是她了,带走!” 铎月娘吓了一跳,身一缩便往舞肆身后躲,同时焦急的了一句:“夫君,他们要做什么?” 舞肆也急了,挡在铎月娘身前,“几位将军,有话好,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士兵冷笑一声,“做什么?你窝藏细作,我要把你们都抓了去领赏。” 舞肆阴阴一笑:“将军是不是误会了,这是我的媳妇,不是细作,将军还是看仔细的好。”着上前,伸出一只手。宽大的手掌上,青筋纵横交错,纠结在一起,仔细看来,仿佛是一群虫在他手上安了家。 众人见了,都觉得心里一阵害怕,到底没敢与他有所接触,瑟缩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画像,再看看铎月娘,觉得也不是很像了。眉头皱了一下,想了想,又让铎月娘拉起袖。细白的左手上空无一物,士兵更是疑惑。少主那镯取不下来,可这女的手上没有镯,莫非真是认错了。刚才有人提醒他,这男的娘是个养蛊婆,也是不好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放他们走,这女虽然有八分相似,可相似的人多了去,自己或许真是看错了。正准备放行,只听一阵马蹄声,的的的赶了过来。 一个冰冷的男声道:“怎么回事?为何把路挡住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险中求生 铎月娘一听,不由紧张起来,竟然是阿佑的声音,莫非他来抓她了,铎月娘已来不及多想。年长的士卒看清了来人,急忙恭敬的回道:“回郎君的话,的们碰到个与画中人很相似的女,正在辨认。” 一个稚嫩的童音道:“可是找到我娘亲了,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铎月娘心里一紧,竟然是凤儿,她的儿阁罗凤,他也来了。然而容不得她多想,士卒已经命令铎月娘转身。铎月娘不由暗暗捏了一把汗,大不了被抓回去,继续过那半囚禁的生活,可阿萝一家就要被她连累了,这可如何是好。 铎月娘慢慢的转过身来,目光与阁罗凤对上。阁罗凤见到铎月娘,眼睛一亮,随即摸着下巴,一副大人的模样,道:“与我娘亲的确有八分相似,不过,”他看向阿佑,“我娘亲天天好吃好喝养在府里,哪里有她这么瘦,都瘦得没人样了,只怕见风就倒。”然后大声呵斥那个士兵,“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吗,这么一个瘦骨伶仃的丑八怪会是我娘亲,还不让他们快快滚开,别挡了本郎君寻娘亲的路。” 铎月娘定定的看着阁罗凤,她许久没见他了,她很想问问他,他过得好不好,但是她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暗自攥紧了拳头,定定的看着他,若此次能安全逃离南诏,以后相见的机会,只怕屈指可数了。 阿佑低声安慰了一句,“郎君莫急,检查仔细些也好,省得你娘亲在外面吃苦。”随即看向士卒,冷声道:“可有检查她的左手?” 军士心里狐疑,不是细作吗?怎么又变成是府里的主了,可那是诏主的家事,哪里是他敢胡乱猜想的,急忙道:“检查过了,没有手镯。” 阿佑淡淡的嗯了一声,“既然没有,就别耽搁了,主手上的镯是个稀罕的宝贝,只要戴上了,便取不下来,你们要认真检查。” 士卒刚要点头,阁罗凤摆摆手不耐烦的道:“既然没有,便让他们赶紧走,我要出城去找我娘,别挡着我的路。” “是、是。”军士点头哈腰,急忙让铎月娘他们赶紧走,把路让出来。阿佑一拉缰绳,带着阁罗凤走了。铎月娘也上了马车,舞肆一声吆喝,马儿又慢慢的走了起来,走出了那个的城门,那个曾经在铎月娘眼里坚不可摧的城门,那个禁锢了铎月娘多年的牢笼。 城外,阁罗凤看着铎月娘,泪眼汪汪的道:“儿给娘亲磕头,此后,只盼望娘亲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铎月娘忍着泪,对阁罗凤道:“孩,娘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阁罗凤看了看来时的路,坚定的点头,“娘亲快走吧,今生都不要回来了。孩儿只希望娘亲能好好的活着,快走吧!孩儿能照顾好自己,娘亲放心。”到底有阿佑在,也不敢再自己是阿黑转世,能自保的话来。 铎月娘虽然心里疑惑,阿佑与阁罗凤如何会凑巧的出现在城门口,到底不是话的时候,只得含泪上了马车,舞肆一挥马鞭,马儿便撒开蹄,跑了起来。不大的功夫便把蒙舍城甩在了身后。铎月娘坐在马车里,泪水止不住一串串的滑落,她舍不得她的孩,她在悼念她逝去的青春,以及那份来不及品尝,便过期了的爱情,还有那带给她许多伤害的婚姻。最痛心的莫过于,那个曾经过,要与她携手却屡次算计她的男人。“最后一次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那个城流泪,以后,便是新生的铎月娘,我要开始新的生活。”铎月娘暗暗的对自己道。 马车离开了一马平川的蒙舍城,又在路上行驶了一天,终于沿着弯曲的山道,出了大山。进入了石和诏的地界,又行了半日,便到了赵州。 铎月娘下了马车,屈膝行了一礼,“多谢郎君相助,月娘才得以逃脱,只可惜铎月娘身无一物,实在无以为报。” 舞肆吓了一跳,急忙闪身,避开她的礼,“主救过我们一家,理当报答,望主以后多保重自己,莫要再生波折,平安喜乐。” 铎月娘一礼谢过,背上阿萝为她准备的包,上路。舞肆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与他见过的女都不一样。她有高原儿女的坚强,有着江南女的柔情,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慧,也有着大众的善良。每次见面她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让他忍不住的沉沦。只可惜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时间到了,他们都要回到各自的轨迹上去。短短几天的相处,让舞肆有些不舍,如今分别在即,多余的话都觉得不出口,只能愣愣的了一句,“保重!”随即甩了甩头,甩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他的媳妇还等着他去接呢。 铎月娘谢过舞肆,顺着叶榆泽一路往西,过了天生桥离邆赕便不远了。想到要回家了,铎月娘又想到了皮罗邆,如果当年早知道,她并非是时罗铎亲生,那么她一定是愿意与皮罗邆过日的,如果她当年选择的人是皮罗邆,结局是否会不同。 这些年来,她能安稳的活到现在,一半的功劳在铎罗望的身上,另一半却在皮罗邆的身上,如果不是他们一直提醒着南诏,铎月娘的背后还有他们,只怕铎月娘也挨不到今日。 铎月娘想着城门口的那些画像,算了一下,应该有七幅,皮罗邆当年过一年给她画一幅,他从来没有食言过。结婚前,他送来的那一幅被铎月娘藏在了浪穹,若是回家了,可以翻出来看看,约莫还能记起那时无忧的模样吧。 刚进石和诏不久,铎月娘便隐隐觉得有几个人一直尾随着她,她不敢走太偏僻的路,只得一路往闹市里钻,在石和诏转悠了几天,又换了几次衣着,终于甩开了那些尾随的人。然后一改常态往路走去,那些人习惯了铎月娘挑人多的地方走,一时肯定不会想到甩开了他们,她立马就选择了僻静的路。 一路通畅,天生桥已隐约在眼前,看着这个三步两城的地界,铎月娘有些泄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过去。那里是兵家必争之地,正在思量间,耳边听得一些细微的声响,铎月娘一惊,只见几个黑衣大汉冲着她跑了过来。铎月娘一看,又是那几个一路追过来的人,不由心里大骇,拔腿就跑。然而毕竟是女,没跑几步就被他们追上了。 一个长了络腮胡的大汉怪笑道:“跑啊,老让你跑,让老们一路从南诏追到这里,累死老了,老先断了你的腿,让你跑。” 另一个大汉急忙拦住他,“大哥莫要动手,你忘了少主的吩咐了。” 络腮大汉恨恨的看了铎月娘一眼,“绑上,莫让她在跑了。”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铎月娘绑了个结实,一个大汉直接把铎月娘扛在肩上,铎月娘身体本来就虚弱,一路上一直担惊受怕也没调养好,如今被人一扛,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的闹腾了起来。那个大汉顿时受不了,一脸的郁闷,一副要暴怒的表情。 铎月娘只得胃里特别的难受,只是不停的吐,胃里的东西吐完了,最后一直在吐酸水,最后就只是在干呕。 几个大汉见她身上都吐脏了,想着一个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只好解开了她身上的绳,让她打整一下自己。铎月娘借着这个机会,悄悄把匕首握在了手里。只等大汉在来拉她的时候,猛的一刀挥出,狠狠的划过那人的手臂,带出一串血珠。然而来不及挥出第二刀,大汉蒲扇般的手掌已经结实的扇在了铎月娘的脸上。铎月娘被打翻在地,大汉又抬起了脚朝她身上踹来,然而那脚始终没有踹下来。大汉的脸已经变得乌黑,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脖,仿佛脖被掐住了一般,慢慢向后倒去。本来在旁边围观的另四个人一见到这场景也吓住了。古人迷信,一个大汉惊恐的叫道:“妖术,这是妖术。” 另一个领头的人一掌扇在他的脸上,骂道:“放屁,哪里有妖术,分明是她手里的匕首有问题,你给老看清楚在。” 听到领头人的话,几个人都定下心神,一起围了过来。铎月娘见到四个人一起围了过来,彻底绝望了。她狠了狠心,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不由把匕首握得更紧了几分。就在这时,一道黄光闪过,几个大汉惊呼了起来。其中一个怒喝道:“阿佑,你敢违抗少主吗?” 没有人答话,只有一片惨叫声。铎月娘甩甩被扇晕的头,慢慢看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只见阿吧巨大的蛇尾已经拍飞了他们,正在用蛇身绞着那个领头的大汉,铎月娘听到了他骨头碎裂的声音,一条血痕从他的嘴角挂了下来。 “还看,胆真大。”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道。 正文 第一百章 险闯天生桥 铎月娘听声音,知道是阿佑来了,一时也摸不透这人的意图。她可以试着对付这几个大汉,但她绝对对付不了阿佑的驭蛇。冷哼一声,也不话。阿佑却是忍不住了,急忙把手伸到铎月娘面前,“快点,快帮我把镯取下来,要把我的手勒断了。” 铎月娘这才发现镯已经紧紧的箍在了阿佑的手腕上,不由有些惊讶,当下伸手过去,镯感应到铎月娘的气息,轻松的从阿佑的手腕上退了下来,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勒痕。 铎月娘重新把手镯戴上,有些不解,“怎会这样?” 阿佑的手得了自由,心情很不错,“这镯认主,一旦离开主人太久,谁戴着都要把人的手勒断了,然后去寻找它的主人。我一路追着你,你到是狡猾,一会钻闹市,一会跑山路,把那几个人耍得团团转。我也追得辛苦,所幸这手是保住了。”阿佑着,把铎月娘拉了起来,“走吧!过了这天生桥,就到太和城了,她们在等你。” 铎月娘站着不动,“你不抓我回去?” 阿佑看着平静无波的西洱河,神情淡漠,“蛊毒已清,我自由了,谁也别想再控制我,让我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他的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愤恨,“我们蛇族最是良善,相信因果报应,哪里做过这些杀人夺命的勾当,我被他们用蛊控制,做了许多不愿做的事,如今重拾自由,不能再回去任他们摆布。”道最后,语气里有着隐隐的痛苦和无奈。 铎月娘不解,“蛇族?果真有这个民族。” 阿佑不愿意多,看着天生桥两岸的守军,皱起了眉头,“大山深处的秘密多着呢,既然活在人世间,就别探寻了,没意思。走吧,过了天生桥再,可惜阿吧还,载不动我们,只能硬闯了。”道最后,语气里难得的带了一丝玩笑。 铎月娘被天生桥那边刮来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看着两岸的守军,有些迟疑,想起三国时期,几万兵马葬身此桥,不由胆怯了几分,“要不绕路吧,我不想死。”她想回浪穹去,有铎罗望和皮罗邆的庇护,那里就是她的天堂。可她又害怕回去,她知道这些年,自己之所以能活的容易,是因为铎罗望和皮罗邆为她承担了太多的不容易,私心里,她不想再拖累他们。抉择之际,还是张秀的那句,你在,三浪在,让她下定了决心。不管张秀这句话,有什么因由,到底还是要回去的,悄悄的回去,远远的看着他们也好。 当年时罗铎的死让她方寸大乱,一时昏了头,如今事过境迁,她冷静了下来,才觉察到里边的不对劲。皮罗阁不喜女干预政事,然而那年的观音市,他却带了彩凰同去,彩凰向来目中无人,看不顺眼的,向来不耐烦与人多话,却偏偏跑到浪穹那边寻衅滋事,炫耀伤了铎月娘的经过,终引得时罗铎暴怒。 时罗铎找波冲质问,又中了波冲的埋伏,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被算计好了的。波冲倚仗着自己兵多地广粮足,从来都是想打便打,要杀便杀,哪里用过设埋伏此等下作的手段。铎月娘如今联想起在南诏里的点滴才幡然醒悟,原来早在开始她便只是一颗棋,只叹她知道的太迟。 阿佑看着天生桥,“皮逻阁早已在岸边设伏,我们不能坐船渡河,只能险走天生桥了。若不是顾及你的身份,怕被别人知晓,把你夺了去,只怕早就借道来抓你了,如今只敢派人一路暗暗的寻找你,你才能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这里,也算是万幸。”阿佑长长的了一串后,话锋一转,“嗨,借点血用用。” 铎月娘还在想逃出来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啊了一声,不明白阿佑话里的意思。 阿佑整理了一下东西,招呼了一声阿吧,“走吧,到时候借点血用用,如果我们能平安的过了天生桥,如果我们还能活下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铎月娘低喃了一句,“假话太多,我不耐烦听。”记忆里,她与阿佑很少能好好几句话,这几天能这么平和的相处,简直就是个奇迹。 又心的往前走了一段,他们已经接近了天生桥,只见一块3米左右,巨大的石块横亘在峡谷上,把两座山连接在一起,西洱河的水从石头下奔涌而过,卷起巨大的水花,咕嘟作响。石头不宽,想要平安穿过,已是惊险万分,而点苍山阻挡的风从此处吹进石城诏,风力很大,再加上石城诏和河蛮两方的守军,驻扎把守。石桥险,风力足,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两岸的守军又虎视眈眈,想要平安穿过,更是难上加难。 阿佑看了看两岸的守军,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守军的人数并不多。心里有了主意。他抽出匕首,拉过铎月娘的手,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锋利的刀尖划破她的手心,刺痛传来,血珠便咕咕的冒了出来,阿佑急忙用手接了,然后塞给她一个瓶,“把手包好。” 直到刺痛传来,铎月娘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做了什么,他竟然在帮她放血。心里的怒气在腾腾的往上冒,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强制按下心头的怒火,赶紧包扎伤口。 阿佑捧着她的血,嘴里念着神秘的语言,紧接着,铎月娘就看到那些血分散成颗颗血珠飞洒在两岸守军旁。做好这一切,又静静等待了一刻钟,阿佑站起身直接走了出去,两岸的守军立马发现了他,都弯弓搭箭作出攻击的状态。“站住,再往前一步,我们便不客气了。”对岸的人声喊道,这边的人也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退回去。” 一抹诡异的笑爬上阿佑的脸,他俏皮的了句,“兄弟,你们身边有条蛇。” 两岸的人都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寒冬腊月,大冷的天,哪里来的蛇,”随即语气严厉了起来,“你找死!”然而他的话刚完,有人已经惊恐的叫了起来,“蛇、蛇、真的有蛇。” 随着这一声惊呼,不大的功夫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妈呀,蛇,好多蛇,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蛇!”顿时两岸都乱了起来。 只见血珠飞洒的地方,已经爬满了蛇,还有蛇不断的从地底爬出来。那些蛇仿佛受到了血珠的召唤,都忘却了冬眠,纷纷爬出了地洞,与那些守军缠在了一起,那一幕简直就是群蛇出动,大的足有几米长,的不过尺把。有毒的,没毒的,都混杂在一起,其中已黄腹青皮的蛇居多,竟是捅了蛇窝。守军们虽然常年驻守在此,地处大山,也不是没见过蛇,但是一次出现这么多的蛇,却还是头一次,一时所有人都忙着打蛇,到也顾不上驻守天生桥了。 阿佑一把拉起铎月娘,“走!”,然而刚走出两步,他便发现了铎月娘的不对劲。铎月娘本来就是在生病的时候逃出来的,本来就病弱的身体,如今一路奔波,又在冷天,早已靠着一口不服输的念头在坚持,刚才被阿佑放了一把血,如今只觉得头晕眼花,却是连站起来都成了问题。铎月娘虚弱的一笑,对阿佑道:“我们只为过桥,别伤人命。” 阿佑看着铎月娘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痛,“自己都这样了,还顾着别人,放心吧,不会出人命的。”着干脆解下腰带,把铎月娘背在身上,想了想,又把她的血挤了一些出来,再念了一次古老的咒语,血珠飞洒,引出了更多的蛇,阿佑打个呼哨,招呼了一声阿吧。阿吧一马当先,横亘在了天生桥上,阿佑背好铎月娘,抓着阿吧的蛇尾,两人一蛇便在这片混乱中快速的穿过天生桥。 身后的混乱还在持续中,阿佑为了确保安全,让铎月娘连放了两次血,终于引得万蛇出洞,与两岸的守军绞在一起。惊恐声,哀嚎声在两岸响成了一片。然而铎月娘没有看到这一幕,她早已昏死过去。 铎月娘静静的躺在床上,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屋外有两个女对话的声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那两个声音有些模糊,又有些耳熟。 一个女声道:“主终于回来了,可惜瘦了那么多,让人看了心疼。” 另一个女声接着道:“我就知道姑娘肯定能逃出来的,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先前的那个开口道:“阿弥陀佛,主再不回来,你再吃不下,睡不着,我的侄女只怕要被你饿死了。” 后面的那个道:“姑娘才几岁就被送到山上献祭,做蟒蛇的祭品,与五郎君在山上呆了快一年,最后还是活着回来了,只是每次回来都要大病一场,这次也是一样!看了真让人心疼,姑娘的劫难怎么如此多呢。” 先前的那个道:“大夫主不能再受寒了,已经留下了病根,在受寒就麻烦了。” 一抹笑意浮上铎月娘的眼底,她嘶哑的唤了一声,“桃!”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主仆重逢 听得屋外静了一下,然后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绿桃和嫣然齐齐打起帘,挤了进来。 绿桃激动的红了眼眶,看着铎月娘,“姑娘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简单的一句话,眼泪已经如同开闸的水一般奔涌出来。 铎月娘看着她们俩,心里很欢喜,有太多的话想对她们,可她的嗓干得要冒火了一般,只能哑声道:“水!” 嫣然也很是欢喜,看到绿桃激动,赶紧端了一杯温水来喂她。足足喝了两大杯,铎月娘才觉得嗓舒服了些。 铎月娘缓过来一些,打量着四周,问她们,“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绿桃抹着眼泪笑道:“也不知道阿佑在我们身上留了什么东西,那天夜里,阿佑背着姑娘找到我们的,他真厉害,一个人把姑娘救出来了。” 嫣然接着道:“也不知你们经历了什么,主晕倒,阿佑累了个半死,睡了大半天,刚出门上山给主采药去了,主昏睡了一天,再不醒来要急死我们了。” 铎月娘柔声安慰她们,“没事了,如今我们都逃出来,你们好好的,我也好好的,真好!”着笑了起来,想想这一路走来,这两个丫头跟着她也着实不易。 绿桃含泪道:“是,在南诏吃了那么多的苦,姑娘能回来最好不过,如今我们还活得好好的,真好!” 铎月娘打量着屋,“这是哪里?” 嫣然抹着眼泪笑道:“这里是太和城石头村,奴婢和哥哥以前的家,当时主赶我们走,我们不知道上哪里才好,哥哥便带着我们回来了。” 铎月娘含着笑点了点头,“当时如果你们不走,只怕我们都走不了,我想着能活一个算一个,让你们离开,我也无奈。” 绿桃含着泪,哽咽出声,“奴婢知道,姑娘一直都告诉奴婢,不管什么时候,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奴婢一直都记得。” 嫣然有些不乐意了,俏皮的道:“主偏心,什么事都和嫂,只不教我知道,害我一路上哭了许多回。” 铎月娘哑然失笑,她哪里和绿桃什么了,只不过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她们之间有着默契罢了。铎月娘一个眼神,绿桃就懂了她的意思,自然不需要太多的。铎月娘拉着绿桃和嫣然的手,这一年的聚少离多,她们也吃了不少苦。铎月娘摸着她们手上的冻伤,“怎么把手弄成这样了。” 嫣然道:“嫂以前跟着主,有主护着,我和哥哥又是没用的,嫂有了身孕也不能照顾好她。”嫣然笑了起来,“不过现在好了,主回来了,我们做什么都心里有着落了。” 铎月娘一阵无语,自己不回来,她们不也一样的过吗,实在理解不了嫣然的话。到底算是听明白了她们现在的处境,“也不怪你们,你们兄妹离家多年,这里的大户人家只怕也是不敢让你们做工的。” 嫣然笑了,自从跟了铎月娘以后,她终于有了点女儿家的跳脱,“哪里还要去做工呀,主教的手艺,都让我们忙不过来了。第一罐腌菜才拉到集市上,就被人排着队的买光了,还差点打了起来,现在都是供不应求了。嫂怕我一个人太辛苦,才出了月便帮着我做活,今年的天有点冷,让嫂吃了不少苦。” 绿桃终于止了哭泣,轻声道:“我不苦,我只是担心姑娘。所幸姑娘是最有本事的,奴婢只是照着姑娘以前做的那样,依样画瓢,如今却是供不应求了,我不帮衬着,嫣然忙不过来。” 铎月娘摇头苦笑,“我若真有本事,就不会苦了你们。” 嫣然笑道:“主的本事不是一般女儿家的本事,只是主不愿意伤害别人罢了,只要主愿意,谁还是主的对手。” 铎月娘忍不住失笑,“就你会话,我在你口里都不是人了。” 嫣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主本来就不是人。” 绿桃脸色一变,“嫣儿,你怎么话的。” 嫣然吐了吐舌头,俏皮的道:“主在我心里是活菩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绿桃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就是调皮,姑娘的玩笑话也敢了。”笑了一阵,才接着道:“在我眼里,姑娘就是最有主见的大姐姐,虽然我虚长几岁,但是姑娘比我有主见多了,离开了姑娘,奴婢连怎么拿针线都不会了。” 铎月娘叹息一声,“阿姐出嫁,大哥成家,五哥离的远了,在我心里,你何尝不是我同命相依的姐妹。” 绿桃哽咽了,“奴婢愿意伺候姑娘一辈。” 铎月娘忍不住失笑,“都是别人家的人了,还伺候我一辈,你也不怕臊得慌。”几人着话,便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孩的哭声。绿桃急忙走了出去,不大的功夫便抱了个约莫满月的孩进来。 铎月娘看的眼睛都直了,想抱抱孩,又怕过了病气,只得在一边打量,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好奇,“孩叫什么?” 绿桃笑着摇头,“阿城想了好几个,嫣然都不同意,要等姑娘回来给孩想个好的。孩快两个月了,还没有名字,姑娘学问好,给孩想一个吧。” 铎月娘刚醒,了会话也觉得有些累,绿桃此时提出来,有心想要好好给孩想一个,又觉得没精神,只得无奈的道:“今天怕是不成了,我瞌睡又来了。” 嫣然一听这话,知道铎月娘是身体没恢复,还疲惫着,急忙道:“瞧我们,见到主都高兴得把什么都忘记了,主哪里是瞌睡了,是精气神没有回来,快好好歇着。” 铎月娘也不推辞,直接躺下,看着绿桃长满了冻疮的手,道:“你也多休息,别太劳累了。”铎月娘有些心痛,她总是不能照顾好这几个丫头,让她们跟着她奔波劳苦。 绿桃点头,“姑娘歇息一会,先别睡,奴婢去把药煎上,趁热喝了,好养身。” 了半天,铎月娘也却是抵抗不住,点了点头,闭上眼又眯了一会。朦胧中,只听见绿桃:“姑娘自落水,就落下了这个不能受凉的病,用好药才能将养的快些。” 嫣然道:“嫂别担心,石头已经去通知哥哥,主醒过来了,哥哥肯定会买些滋补的吃食回来,阿佑去采药也快回来了吧。” 绿桃道:“我们在多做些咸菜吧,姑娘的身要好生调养才好。” 嫣然道:“我也有这打算,要不我上太和城转悠下,在接几家酒肆的生意来做。” 绿桃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接多了,我们也忙不过来,听河蛮要嫁女儿了,我想去看看有没有绣活。” 嫣然压低了声音,轻声的了句什么,两人便换了个话题,铎月娘便听不清楚了。 铎月娘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如今的她竟然要靠俩个丫头养活。看看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目光又在屋里寻了一圈,又在床上找了找,最后只看到皮罗邆送她的匕首,王昱送的玉佩,静静的压在枕头下面。 “绿桃!”铎月娘唤了一声。 外面的声音马上就停止了,绿桃抱着孩,打着帘快步走了进来。吓得铎月娘连忙叫道:“走慢些,担心孩。” 绿桃走了过来,笑着道:“不妨事,姑娘可是饿了?” 铎月娘摇头,问道:“你们帮我换洗的时候,可还见到我衣服有什么东西?” 绿桃有些紧张的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 铎月娘看着绿桃紧张的神色,笑了笑,摇头道:“没有,一路只顾着逃命,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哎!”随即又释然的笑了笑,“嫁到蒙舍六年,没领过一个铜板,我也没什么东西了。” 绿桃笑道:“怎么就没有东西了,五郎君送的匕首,姑娘可是抓的死紧,都不肯松手呢。只是奴婢看着那个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铎月娘嗯了一声,她也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只能含糊的道:“是王节度送我的。” 绿桃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了一句,“姑娘还记挂着他吗?” 嗯,铎月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绿桃的他是谁。仔细想了一下,才悠悠的回答道:“没什么好想的,我的梦早就该醒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出这话的时候,铎月娘觉得心里空了大半,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远去,永远不在回来。那些年,虽然嘴里着不在意,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那个人在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分量的,才让她苦苦坚持了那么久,如今是该放下了。 铎月娘的身体终于一天天好了起来,他们住的是一个单独的院,石头砌的墙,虽然粗糙,但古朴而又实用,能挡风蔽日,比他们以前的秋归院还一些,到也是个不错的所在。铎月娘最喜欢的,还是院里有一口水井,养了些花草。在院的一角,放了许多的大瓮,是嫣然和绿桃用来做腌菜的地方。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自给自足 铎月娘很好奇当时不是打发了银给他们,为何还要如此辛苦。虽然几百两不算多,省着些也够他们生活了。绿桃却是摇头道:“跟着姑娘学了这么多的手艺,哪里能坐吃山空。虽然这里原本是阿城的家,到底离家多年,回来也少不得要打点一二,能省便省了。本来姑娘在南诏给姑爷,”绿桃顿了一下,自知失言,见铎月娘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这才心的继续道:“姑娘在南诏做的蜜饯果,奴婢也觉得挺好,只是如今南诏与这边走动频繁,奴婢害怕他们找到这里来,所以没做哪些蜜饯果。” 铎月娘笑笑,“这也想做,那也想做的,你可忙得过来?” 绿桃笑了,“姑娘的是,如今只做腌菜都要忙死了,奴婢也不想赚多少钱,如今这安稳的日奴婢已经很喜欢了。” 铎月娘笑了,安稳平静,自给自足,很好。铎月娘平日只帮着绿桃带带孩,在腌制咸菜的时候,偶尔帮忙打打下手。然而,总是会遭到她们的严厉反对,最后只能站在旁边做个技术指导。这时她总是感谢她的妈妈,从有意识的培养她独立自主的性格,许多力所能及的事都要求她自己动手,久而久之,到也学会了不少简单的手艺。当时看似平凡的东西,到了这千年前,竟然还没人会,所以成了她们几人活命的资本。 铎月娘身体恢复以后,绿桃又一次起请铎月娘帮忙取名的事,铎月娘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名字是父母对女的希望,想她短短二十多年的光阴,却已是几次漂泊,实在不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还是请个有福气的婆婆给孩取个名字吧,也沾沾人家的福气。” 绿桃想了想,点头应了,嫣然道:“村里最有福的就是阿香婆婆了,她的儿女儿有十来个,如今都活到七十了。” 这这个战火连天的混乱年代里,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七十岁,的确是最有福气的了,铎月娘点头,“的确是有福的,嫣然多带些东西去,好好求一求人家。” 绿桃把孩往怀里一裹,盖上大方巾,道:“我也去。” 傍晚时分,几个人便笑着回来了,嫣然道:“阿婆了,她自己是个有福的,这孩又生在最有福气的五月,长的似朵花一样,直孩也是个有福气的,就给了个名字叫香花。” “香花!”铎月娘心里嘀咕,绿桃问道,“姑娘,怎么了?名字不好吗?” 铎月娘摇头,简单的了一句,“名字挺好的,是个有福气的名字。”她想到了阁罗凤的妻,似乎就叫香花夫人,如果真是这样到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春天终于在他们的期盼里到来,到处草长莺飞,一片生机盎然,绿桃问铎月娘,“姑娘不回浪穹吗?” 铎月娘思索了一会,她该怎么回去,拿什么身份回去,回去了会不会给他们招来麻烦。想得多了,更是迟疑,不由叹息一句,“为难呀!” 绿桃便道:“那里是姑娘的娘家,姑娘要回去,有何为难的?” 铎月娘轻笑着摇头,“大嫂和五嫂都是南诏的人,我回去了只怕又有的闹,呆在这里还清静些。”其实她做梦都想回去,只是自己是逃出来的,南诏的人追了她一路,如果她回去了,南诏便有了借口。这几年南诏实力扩张了不少,此时自己回浪穹,无疑是送了一个给他们发难的机会,她不能害哥哥们。 阿佑同意铎月娘的做法,点头道,“南诏那边一直没放弃在找你,如果你回了浪穹,他们势必要接你回去的,如果浪穹不让你走,兵戎相见那是肯定的了。” 绿桃担忧的:“难道以后姑娘就这样过一辈?” 铎月娘不置可否,“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吧,况且,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 正着话,隔壁隐约传来孩的哭声,是香花醒了在找娘亲。绿桃只得放下手里的活计去哄孩,铎月娘想起当时出逃时,阿佑曾过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话,如今已经逃出来一个多月了,也应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你应该有话要。”铎月娘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道。 阿佑哼了一声,神情却严肃了起来,他歪着头,想了想,“该从那里起呢?”他似乎在问话,但是不需要答案,停顿一下,便自顾的了下去,“许多年以前,在点苍山深处,有一个部落,与蛇一起生活,蛇接受人类的给养,负责守护人类。那个部落叫蛇族。”这些铎月娘以前听人起过,但是她也不心急,便静静的听阿佑继续下去。 “而蛇族的由来,已经无法考证,据是一个人类的女救了一条蛇,那条蛇感念女的恩德,与女立下血契,终身守护那个女,也就是后来山外人的蛇女,而蛇女则可以召唤灵蛇帮助她,保护她。在蛇女快死的时候,她献祭了自己的鲜血,那条蛇得以褪下蛇身,顺利的飞升。但是蛇女会转世,灵蛇在飞升前,也把守护的任务留给了自己的后代,蛇女出,灵蛇现。灵蛇只为蛇女而存在。由此给了许多人启示,纷纷与蛇立下契约,不过很可惜,那些都不是灵蛇,他们也不能像灵女一样驾驭万蛇,只能驾驭一条蛇,然而这样的能力,也让山外的人恐慌。” 阿佑叹了一口气,大山里的日安静祥和,直到多年后的一天,蛇族的部落里来了一些山外的人,蛇女喜欢上了那个山外来的首领,与他结为夫妻,后来蛇女的能力被那男发现,求着灵女用着灵蛇的力量帮他夺得了王位,成了这片苍洱大地的首领,那人便是白国的王。都夫妻最是能同甘苦共患难,可惜白王登上王位以后,一直忌惮着灵女的力量。更可惜的是蛇女一直在山里长大,没有那么多的心机,这也成了她致命的弱点,她一次次被白王利用,一次次的献祭了自己的鲜血,让灵蛇帮着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直到后来有一天,蛇女梦到了她的父母,不顾白王反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哪里那还有她的家乡,白王忌惮她们部落的力量,早就用着蛇女的鲜血,指挥着万蛇,屠杀了整个蛇族部落只有少数几个外出狩猎的人幸存了下来。蛇女在幸存的人口里知道了这些事,痛不欲生,她划破了自己的手心,把献祭的血虔诚的滴到了灵蛇的眼里,解除了与灵蛇的血契,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灵蛇这些年接受了太多错误的指令,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即使接受了血祭,依然不能得道,最后蛇魂脱体而出,蛰伏在蛇女手上的镯里,静待蛇女的轮回转世。白王的忌讳,蛇女懂,而我们蛇族部落的能力为世人所忌惮,她也懂。蛇女带着一身伤回到王宫,不想迎接她的是白王要充实后宫的消息,许多年轻美丽的女被送进了后宫,几年的夫妻情分淡薄如纸,蛇女伤心绝望之下,抛下还未及笄的女儿,了却了残生。临死前,她发下毒誓,若有来生宁做畜生,决不为人。 阿佑讥笑了一声,“白国的王们为了自己的天下能稳固,他暗地里抓了许多蛇族的女,可惜她们都不是灵女,她们虽然能与蛇建立血契,可惜她们都只能驾驭一条蛇,只是蛇奴。慢慢的,蛇族的女也失去了驾驭契蛇的能力,只有当年蛇女的直系后代,几个男丁还有契蛇。到后来白国呈现了衰败的势头,白国的王为了挽回颓势,把主意打到了蛇女的头上,或许是白国的气数未尽,他们还真得了蛇女,蛇女出,灵蛇现。发现蛇女降生后,他们会在蛇女出生的第一时间把她禁锢,只派聋哑的仆人照顾,等需要借力的时候,便取蛇女的血的用信得过的蛇奴甚至是修习了驭蛇秘法的他们来驾驭万蛇,为他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等到蛇女长成,为了维系下一任的蛇女,直接抓了蛇族的男丁,强迫他们生育下一代,用以维系蛇女的血脉不断,生生世世成为白国的杀人工具。然而蛇女毕竟可遇不可求,蛇女的传承出现了断代,碰巧九大首领祭柱,逼迫张乐进求逊位,蛇女之事才被揭了过去。然而张氏的后人不甘心大权旁落,一直想要夺回对这片土地的主控权,他们本来就有蛇女的血统,所以又开始暗地里谋划降生蛇女的事。” 铎月娘听得心惊,联想到皮逻阁对她的多次试探,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你想我是蛇女?”铎月娘想了一下,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我不会占卜,不会驭蛇,我怎么可能是蛇女。” 阿佑苦笑一声,“其实蛇女根本不会占卜,那些都是被人误传了,设想如果蛇女会占卜,我们蛇族怎么会被屠杀。其实我们蛇族的圣女只有一个本事,就是可以驾驭万蛇。”阿佑解释道,心里一阵阵的刺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自己的母亲,还有铎月娘的阿爹也不会出事。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杨牟利嫁女 “可我也不会驭蛇呀!”铎月娘有些委屈,她只是个见了蛇都害怕的人,什么都不会,怎么就成了蛇女了。 阿佑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别想了,你是蛇女,我知道,你的血就是驭蛇的最好的武器。保护好自己,别在落入别人的手里,不然他们会吸干你的每一滴血。” 铎月娘又打了个冷战,不服气的道:“你吓唬我。” 阿佑轻笑一声,“在魏宝山,如果不是我暗中加了自己的血,阿吧早就解脱了,你的身份一旦被证实,你别想出蒙舍城了,肯定会被他们禁锢,终身不得自由。”完,他头也不回,径自走了出去,“我打猎去了,不然嫣然不给我饭吃。”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虽然你没有了灵蛇,但是,这世上还有一个蛇奴,他会保护你。” 铎月娘抬头看他,阿佑笑了笑,摇着头出去了。 铎月娘知道阿佑的是真的,她可以相信他的。其实她心里也模糊有些感觉,比如如她能看懂阿黑的眼神,比如那天阿佑把她的血滴进阿吧的眼睛后,她看懂了阿吧的情绪,还有就是阿佑用她的血驾驭了万蛇。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结合阿佑刚才所,铎月娘毫不怀疑阿佑就是当年玉案山下侥幸逃脱的男孩。如此一想,他当时对铎月娘他是她哥哥也不是胡,只不过他被蛊毒控制,身不由已罢了。 绿桃抱着香花走了过来,孩刚睡醒,睁着迷蒙的大眼睛看着她们,五个多月的孩萌得可爱。铎月娘抛开心头纷乱的思绪,忍不住接过香花逗弄着,惹得香花一阵咯咯的笑声。 观音市又一次开幕,嫣然和阿城便整日里忙着到集市上卖腌菜。七天的集市,她们的做的腌菜三天不到就卖光了,还有不少的客人打算上门预订。阿城想到铎月娘的树大招风,便以做工繁杂为由,一一拒绝了。 嫣然看着大把的订单都飞了,有些泄气,有些不甘,“如果再多几个人手就好了,接下他们的订单,可以赚很多钱。” 铎月娘笑道:“银够用就行,没听过树大招风吗,心惹祸上身。” 嫣然想了想,笑了,“主的也是,如今算是一日三餐都不愁了,嫂前几天还和我商量着要给金花嫂加月列,还打算送他们家的石头去读书,可惜河蛮没有私塾。” 铎月娘叹息一声,“何止河蛮没有,六诏都没有像样的私塾,想当年我们的夫,也是父亲出高价,从大唐请过来的,如今想来,那时候有书读,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嫣然好奇的问道:“主,听河赕贾客,大唐是诗歌的大唐,奴婢听不懂,主与奴婢听听吧。” 铎月娘也不是很明白,毕竟相隔了千年,她虽然穿越到了这里,但这里是六诏,在西南夷,不是大唐,只得含糊的道:“大唐看中文人的文采,文采又以诗歌为最,上到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基本都会几句,文人更是有最尊崇的地位。” 嫣然便笑着道:“主也是懂学问的,是不是到了大唐就可以做官了?” 铎月娘笑了,“哪有这么简单,而且我不过是识得几个字而已,离学问一,可差远了。” 嫣然笑嘻嘻的道:“主谦虚,那次他们陷害主,主不是几句话就把他们都堵回去了吗,如今主由来搪塞奴婢,就会欺负奴婢老实。” 铎月娘无奈的摇头,“瞧你的,你家主也是人,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厉害,那次只不过是他的运气不好,抄袭的诗为武皇则天所做,享有盛名。若非他自己没有真本事,当时随便写首打油诗,我也是不清楚的,算他运气背吧。”铎月娘想到当时的事,也是觉得一阵后怕,如果那个环节只要对不上号,等待她的是什么,她简直不敢想象。 两人着话,金花嫂与阿城架着马车回来了,车上拉了满满一车新鲜的大青菜。铎月娘不由微微皱眉,天气渐热,已经不适合做腌菜了,她正在打算是否改行做些咸菜,或者做些别的。却见他们一下拉回这么多的菜,不由有些无奈。 阿城下了马车便开始卸菜。铎月娘走过去帮忙,随口问道:“天气渐热,为何还要买这许多,这个季节的大青菜,做的腌菜,口感可不怎么好了。” 阿城笑道:“原是不打算买了,只是杨牟利要嫁女,指明了要我们做的腌菜宴客,不准备不行呀!” “杨牟利的女儿,可是要寻一个武功可以胜过她的那个,今年应该有二十二了吧,叫杨胜男是吧。”铎月娘想了一下,随口问道。 阿城迟疑了一下,低声了句是,便闭上了嘴,铎月娘觉得很奇怪,阿城向来心细,对绿桃温柔,也是个爱笑的人,些少有沉默的时候,虽然心里好奇,到底没有头绪,随口又问了一句,“可知道是与那家联的姻亲?” 阿城犹豫了一下,有些支支吾吾,半天没出个字来。 铎月娘只觉得今天的阿城全身透着古怪,心里的好奇被彻底的勾了起来,不由又追问了一遍。阿城眼看躲不过,只得深吸一口气,道:“我了,主千万莫要难过,”他顿了一下,“听是与南诏三郎结的亲。” 听到南诏三郎几个字,铎月娘心头划过一丝刺痛,似乎有道陈旧的伤疤又被撕开了,鲜血淋漓。“哦”铎月娘淡淡的应了一声,强自镇定,“他们准备了这么多,难怪呀!”她似在叹息,似有不甘,最后全都化作一声长叹,力有不逮的感觉让她很是郁闷。 阿佑嗤笑一声,“可怜了那只大虫,自己的大仇没报,却白白给他添了桩姻缘。” 铎月娘有些疑惑,阿城却是来了兴致,追问道:“大虫也能做媒,这到是稀罕事,你且来听听。” 阿佑却兴趣缺缺,似乎不愿意开口。这时嫣然也凑过来问了一句,“大虫也能做媒,这事确实稀罕,不过你的大仇又是什么意思?” 阿佑见是嫣然在问,眼珠转动几下,也不话,低头轻弹着自己的鞋上的灰,是早些时候嫣然做的,如今天天穿,磨损的很是厉害。嫣然不乐意的撇了撇嘴,“不拉倒,我还不乐意听呢。”着就转过身去逗弄香花。 阿佑嘴角抽动,看嫣然不高兴了,只得道:“月娘可还记得那年在云弄峰初遇,当时离开以后,我们一路游玩,在中和峰上碰到了被大虫袭击的一队人,我们出手相救,事后用化名离开了,后来才知道救的是杨牟利的嫡女。那年河蛮欲与南诏联姻,只因皮逻阁已经娶妻,二郎远走它乡,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嫡女,才嫁了杨秀莹过去做,只不过在婚宴上,远远一眼,杨胜男认出了皮逻阁是当年救她之人,这几年一直闹着要报救命之恩,非皮逻阁不嫁,如今算是如愿了,你出走以后,南诏族谱已经把你除名,阁罗凤也被更名觉乐凤,从嫡变成了养,若非聪慧,只怕早被他们弄死了,现如今又故技重施,以平妻之礼取杨胜男进门。” 嫣然虽然在逗弄着香花,却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越听觉得心里越不痛快,不由气急,道:“主那点不好,短短几个月,他们竟是…”一时语塞,到底找不到合适的话了。 阿城插嘴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当时还以为是谣传,原来却是真的。” 嫣然抬起眼,看着阿佑,似乎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案。阿佑又低下头,轻轻弹了弹鞋上并不存在的灰。嫣然放下香花,一言不发,起身进了内室,不大的功夫又折了出来,把一双鞋丢到阿佑怀里,没好气的道:“刚给哥哥做的新鞋,算是便宜你了。” 阿佑拿起鞋看了又看,清冷的眼眸闪过一抹亮光,也不理会嫣然的口不对心,阿城的鞋尺码与他不同,分明就是为他做的鞋,只等他开口讨要了。得了鞋,阿佑心情愉快,继续道:“就在下个月,三月十二嫁女,各诏来做客,顺便参加开观音市,到也是一举两得了。” 铎月娘心里隐隐有些作痛,天也在帮他吗?如此下去,他一统苍洱大地的梦想终会实现,如果那天真的来了,她的大哥,她的五哥,他们的浪穹和邆赕该怎么办,莫非真如史料记载的那般消逝在历史的洪流里。其实消逝到也罢了,铎月娘一直挂心的还是,那天到来的时候,她的亲人们该何去何从。 杨牟利嫁女,再次与如日中天的南诏联姻。皮逻阁温文尔雅,杨胜男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从习武弄剑,虽没有飞天遁地之能,但是拳脚功夫到也有一些,整个人英姿飒爽,豪气干云,与皮逻阁站在一起,两人一文一武,到也是一对璧人,相得益彰。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阴雨绵绵 杨胜男心心念念多年,如今终能如愿,十里红妆,一路吹打,热闹了一路,欢喜了一路,也让旁人羡慕了一路。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闹的谈资。铎月娘不想见到他们,索性呆在院里也不出门,只是杨牟利要求严苛,不只要他们提供腌菜,还要提供新颖的菜式,铎月娘无奈,只得教了嫣然几个拿手的菜式,不过就是腌菜的吃法而已,什么酸菜鱼,腌菜炒肉,最后最得杨牟利欢喜的是那道梅菜扣肉,当场就订下了这道菜,又给了许多打赏,本来已经做好了赔本打算的几个人,因着这些打赏,到是赚了一笔。 金花嫂的儿石头快九岁了,铎月娘教他识字,嫣然看着有趣,也时常一起跟着学习。阿城索性买了文房四宝回来,几个人忙完一天的活计,晚上便在灯下等铎月娘教他们认字。 金花嫂是个未亡人,他的丈夫赵勇在点苍山挖础石的时候,不幸丧命,留下了金花与他们的儿石头。寡妇门前是非多,单亲的孩也容易被欺负。绿桃和嫣然出门看到躲在自家院外哭泣的石头,很是心疼,便给了些吃食,又好生安抚了一番,一来而去也熟识了,正巧绿桃待产,嫣然和阿城忙不过来,金花嫂得了空便过来帮忙,阿城知道嫂艰难,吃食上也多有帮衬。金花嫂得了他们的照拂,索性一直帮衬着,绿桃他们几人一商量,直接雇佣了金花嫂。 时间飞快,眨眼到了六月间。已经不是做腌菜的好时候,她们便做了些咸菜,晒了些菜干。香花也快满一岁了,正在学走路,不喜欢人抱着,就喜欢跌跌撞撞的乱跑,摔了也不哭,还咯咯的笑,直把阿城吓得心肝乱跳,把院里一切有可能会伤到香花的东西都清理了,还犹不放心。石头还,铎月娘舍不得他做苦工,便安排他整日里陪着香花。石头也懂事,亦步亦趋的跟着香花,到也有几分大哥哥的模样,把香花照看的很好。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一天多变。今年的雨水似乎多了一些,初春开始便是绵绵的阴雨,晴天显得稀罕了些。进了六月的雨水季节,这天更是像被捅了个窟窿一样,下起雨来便是没完没了。叶榆泽的水更是一天一个样的往上涨。阿城和嫣然看着洪水,忧心忡忡,“那年也是这样,水涨起来没个完,最后把庄稼都淹了,阿爹和阿娘只好带着我们出门逃荒。” 金花嫂卖完咸菜回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娘可听过一件稀罕事?” 铎月娘随口接了一句,“什么稀奇的事?” 金花嫂笑着道:“就在年前,听天生桥那里群蛇出洞,伤了不少戎守的将士呢。” 铎月娘心思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看着金花嫂,“竟有这等事?” 金花嫂笑着道:“可不是,我也是今天听人的,他们那天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蛇在冬眠的季节,突然就涌出了许多的蛇来,咬伤了不少的人,带头的还是一条金黄金黄的大蟒蛇呢,足有水桶粗细。哎呦喂,可吓死人了。不过最奇怪的是,那些咬人的蛇都没有毒,咬伤了很多人,但是没有咬死一个人,娘此事怪是不怪?” 听着金花嫂的话,铎月娘想起手心里那道丑陋的疤痕,不由的攥紧了拳头,轻笑一声,“此事的确怪异。” 来到这里以后,铎月娘一直觉得,如此平淡的过完这一世,或许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她有时也会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些平庸的想法感到好笑。原来她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一直都只是一个平凡的存在,没有远大的抱负,超凡的梦想。她的理想也只如当年在皮罗邆书房看的缁衣一般,求的不过是一亩薄田,一个知己,一生安稳,一世无忧。 午后才放晴了一会,傍晚时分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空气里冲刺着潮湿的味道。铎月娘站在廊下,伸手接着雨水。嫣然看到,急忙走过来,把一件外袍披在铎月娘肩上,“主身弱,仔细着凉。” 铎月娘看着密密的雨帘,“今年的雨水真多呀!”看着香花一天天长大,看着石头虎头虎脑的模样,铎月娘不自觉又想起了阁罗凤,想起了她的孩儿,不知那孩过的可好。想到阁罗凤,铎月娘不由有些惆怅,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带着那个孩一起离开,可惜她做不到。 阿佑最近很忙,有时直接大半个月见不到人影,偶尔听得嫣然提了几句,知道他在找人,可终究不知道他在找谁。 皮逻阁站在落幽阁外,不知不觉又站了很久。她离开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那里,过得好不好。他派了许多人去寻她,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连他向来最放心的阿佑也没有了消息。阿佑身上有他下的蛊毒,他不相信阿佑敢背叛他,可事实证明,阿佑已经背叛他了。他想不明白阿佑哪里来的勇气,全然不顾他身上个蛊毒。可他试着用秘法寻了几次后,他终于相信了一件事,阿佑的蛊毒解了。所以他又开始纠结了,是谁帮阿佑解开蛊毒的,解了蛊毒的阿佑会上哪里去。他的头很痛,他想把铎月娘找回来,他想告诉她,他的誓言不变,可他知道如今的他根本不能保护她,放她暂时离开或许是最好的抉择。 一把油纸伞飘落在他的头顶,他有些不悦,他告诉了他们不要来打扰他的。眉头微皱,一个温柔的女声传进耳朵,他无奈的闭上了嘴,把已经跳到嗓眼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原媛温柔的道:“三郎,刚才诏主着人来传你过去,是有要事相商。”原媛看着他潮湿的衣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柔声道:“我知道三郎心里难受,还想着月娘妹妹,其实我也难受,凤儿还,月娘妹妹怎么就舍得丢下他。”随即又仿佛发觉自己错了话一般,急忙禁了声,心的打量着皮逻的神色,然而皮逻的神色很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 她打量了一会发现他没有生气,这才柔声道:“都为母则强,月娘妹妹心里纵然有气,发泄出来就好,如此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估摸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或许是被人掳走的。不然,那么乖巧的凤儿,她如何割舍得下。” 皮逻阁看了原媛一眼,不欲与她谈论铎月娘的事,“阿媛,父亲找我何事?” 原媛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三郎去了,诏主自然要的。” 皮逻阁轻轻一笑,伸手接过油纸伞,“走吧,雨大路滑,我先送你回房。” 原媛笑得越发的温柔,与皮逻阁靠得更近了几分。杨牟利的掌上明珠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个耍刀弄棒的丫头,铎月娘知书识礼还不是一样败在她的手上,杨胜男,你也不过是颗棋而已。媛氏心里暗暗的想着,想与她抢男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 书房里,盛逻皮咳嗽了一阵,把年前天生桥发生的事与皮逻阁听。其实皮逻阁早已听过此事,只是他压根没有把此事与铎月娘联系到一起,如今盛逻皮仔细起,让他不由深思。 “三郎,铎氏出逃是在年前,她的出逃与天生桥群蛇出洞的时间太过吻合了。”盛逻皮长叹一声,“她的心终究没有向着我们南诏呀,此事你有何打算?” 皮逻阁低头沉思了半晌,才沉声道:“父亲觉得月娘真的是蛇女吗?如果她是蛇女,恐怕我们南诏早就拦不住她了,何苦几次被我们折磨得要死不活,就连第一个孩都没保重。”皮逻阁的声音有些沉痛。 盛逻皮叹息一声,“第一个孩,是可惜了,如果她真的是蛇女,第一个孩的意义非比寻常呀,可惜呀。索性凤儿也是好样的,我很喜欢这孙,有出息。”起凤儿,盛逻皮又得意了起来。“三郎,找原媛借驭蛇去寻一寻铎氏吧,不管是不是她引动了万蛇,断不能让她回了浪穹,不然定会成为我们一统的最大障碍。” 皮逻阁低着头,让盛逻皮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若找到月娘,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她?”他终究是负了她,那年的山盟海誓还言犹在耳,如今竟是要刀剑相向了吗? 盛逻皮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道:“不能为我所用,杀了吧,留着只是个祸患。” “父亲”皮逻阁低低的喊了一声,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颤抖,“月娘她没做什么,我们不能这么对她。”皮逻阁想到了铎月娘脸上的绝望,他心里清楚母亲是如何对她的,她受了多少委屈。只可惜这两人都是他的长辈,他不能忤逆他们的意思,至少在他承爵前,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他不能。 咳咳咳,盛逻皮又猛烈了咳了一阵,去年被那隆隆巨响惊吓以后,他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咳嗽声慢慢停息,盛逻皮喝了口茶继续道:“三郎,你莫要忘了当年先祖是如何委曲求全的,他们为了我们南诏能站稳脚跟,保留实力,忍常人所不能忍,如今已是非常时期,你妄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我们几代人的努力可不能毁在你手里。”盛逻皮道激动处,又是一阵猛咳。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黑蟒来袭 他心里很欣赏皮逻阁,这孩沉稳,果敢,心里中丘壑,只可惜…… 当年皮逻晟出事时,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但是他毫无办法,皮逻岚志不在江山,只重经商。如今只有皮逻阁能承继他的位置,把祖辈谋划了多年的愿望实现,无论如何,皮逻阁不能在有闪失。不管铎月娘是不是蛇女,她必死,只因她挡了皮逻阁的王者之道。 皮逻阁嘴唇蠕动了几下,他不舍铎月娘,可又不敢违背盛逻皮,他该怎么办。盛逻皮虚弱的摆了摆手,“好了,你回去准备一下,与原氏好好商量,尽量把那畜生借来,此事一定要做成,不容有失,铎氏或为我所用,或杀之!”最后一个杀字特别的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无言的肃杀之气。 皮逻阁默默的点了点头,“儿会把月娘带回来的,不管她是不是蛇女,她都是凤儿的娘亲,不能流落在外。” 盛逻皮眼看皮逻阁依旧执着,本想训斥几句,奈何气力不济,仔细想来,铎月娘在南诏几年也是过的艰辛,不曾掀起什么风浪。若非自己对张建成有所依仗,一直敬畏张氏,不敢过多的收人。否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罢了,只要能实现几辈人的宿愿,随他吧。 原媛听了皮逻阁要借驭蛇的事,心里也有了计较,心里暗自揣度,若是对付铎月娘还好,只怕他们旧情未了,再把铎月娘接回来,岂不是给自己添堵。含着浅笑,柔声道:“三郎客气了,我的便是你的,如何借,送与你也是一样的,只是这几天,那老东西情况不是很稳定,我只是怕他会伤了你,要不我随你一起去,到时也好有个照应。”随即让人取了个鼓出来,亲手奉到皮逻阁手里,“这鼓可以控制那个蛇郎,三郎收好。”随即又温柔的加了一句,“希望能早日找到月娘妹妹,凤儿都瘦了一圈了,让人看了着实心疼的紧。” 皮逻阁没有接那鼓,他温柔的笑着,轻轻抓起原媛的手,“辛苦你了,等月娘回来了,凤儿就有人照顾了,到时候定让月娘亲自捧了茶来向你道谢。” 原媛轻笑了起来,“哪里敢让月娘妹妹向我道谢了,我只盼着她早些回来,凤儿离不开她的。” 皮逻阁看着原媛巧笑倩兮的脸,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早已不是当年,那温婉可人的她了。他索性搂她入怀,仿佛是为了验证一般,又似在赌气,把她搂得更紧一些。 原媛含着笑意的脸上瞬间闪现一抹阴冷,好不容易才赶走了她,绝无可能让她再回来,自己该想想办法了。 七荒八月,正是雨季,这雨自六月起,一直没停过,不过是大些些的缺别,偶尔阴上两三天。香花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声的啼哭,绿桃一直在轻声的安抚着她。铎月娘也睡不着,只觉得今晚的夜静得有些可怕,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一般。 叶榆泽的水位一直在不停的上涨,阿城已经在收拾东西,她们考虑着如果水位不能降下去,便先往浪穹那边逃荒去。水位上涨的速度太快,让人觉察出一丝不正常,阿佑便带了阿吧去查看。 傍晚时分,阿佑冒雨从外面赶了回来,脱下蓑衣和斗笠,就是一身的水汽,衣服都湿透了。他显得有些紧张,进了院便催着铎月娘她们赶紧走。 阿城闻言走了出来,追问阿佑可是出了什么事。阿佑显得很急,但是又不愿多,只连声催道:“他们找来了,快走,再晚怕是走不了了。” 嫣然闻声也披衣出来,见到阿佑的衣服都湿透了,急忙回屋取了新裁的衣服出来丢给他,“快些把衣服换换,有话慢慢。” 阿佑接了衣服,也不换,只不停的道:“他们追来了,我们快走,晚了便来不及了。”他的神色有些慌乱,又有些茫然。 铎月娘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问道:“他们是谁,到底出了什么事?” 感受到铎月娘手上传来的力量,阿佑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平复了一下喘息,他才道:“叶榆泽水位上涨的太厉害,我去查看,一路到了天生桥,发现有条黑蟒把出水口堵住了,要阻止水位上涨,必须要除了那条黑蟒。”他停顿了一下,舔舔了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艰难的开口道:“我看着那条黑蟒很是眼熟,”他低下了头,心情似乎特别纠结,半晌才继续道:“我应该是找到他了。” 铎月娘看着阿佑,有些不可置信,“他?你父亲?那你的驭蛇?”她不出口,蛇郎的驭蛇一般都是父传,一般在父亲过世前,会把自己的驭蛇传承给下一代,儿才会有驭蛇。 阿佑看了铎月娘一眼,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一般低下了头,“我的驭蛇是你阿爹给我的传承,他不要为他们报仇,要我好好活着。” “所以,阿吧才会第一次见我便与我亲近,然后在南诏的时候,你几次帮我隐瞒身世就是因为这些。”铎月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阿佑被种下了蛊毒,他不能谎,所以他故意把蛇女的能力夸大,让皮逻阁他们以为铎月娘其实就是一个平凡的人,只不过有些聪明而已。也因此才让铎月娘躲过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也护了她的安全。铎月娘不敢想象, 如果她是蛇女的身份一旦被南诏确定,盛逻皮包括皮逻阁会如何对她,或许囚禁已经是最轻的折磨。 铎月娘心思急转,他们找上来了。铎月娘拉住阿佑,“如果一旦与黑蟒对上,我们的胜算有几分。” 阿佑看着铎月娘,“很难,唯一的办法便是献祭你的血,只有把你的血献祭到它的眼睛里,它才会脱体而出,离开了蛇身,蛇灵自有它的归宿,我只当心它还如当年一般,被有心人控制,狂暴的滥杀无辜,那就麻烦了。况且要把你的血献祭它的眼睛里也不是容易的事。”阿佑完这些又催促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们赶紧走,走一步算一步,实在走不了,再做打算。” 远方隐约传来一阵躁动的声音,有着鸡飞狗跳的慌乱,有大人的呼喝,女人的惶恐乱叫,还有孩的啼哭。整个村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就热闹了起来,阿佑低咒了一声,“来不及了。” 铎月娘一把拉住他,“快,带他们先走,他们要的是我,我留下,你赶紧带着他们,保护好村民,快走。” 阿佑坚定的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绿桃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铎月娘听得心惊,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头顶,铎月娘清晰的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蛇影已经携带着摧枯拉巧之势朝着这边飞快的游弋过来,所过之处房屋尽毁,树木具折。黑蟒犹如一条巨龙在天空里游荡一般,毫无阻挡,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已经到了铎月娘他们的院外。 巨大的蛇头高高昂起,猩红的蛇眼,如两个巨大的灯笼,可惜被蒙了一层白雾,没有半点灵动的气息。巨蟒猛的大口一张,一股腥臭扑面而来。阿吧也在此时猛的蹿了出来,巨大的蛇头狠狠的撞向黑蟒,把黑蟒的身撞偏。两条相差无几的巨蟒瞬间缠斗到一起。 阿佑二话不,大喊一声,“快走,黑蟒没有灵智,它被旁人控制了。” 黑蟒拼命扭动着身,使劲刷开阿吧,身一缩,头部高高昂起,这是它要发动攻击的讯号。来不及多想,巨大的蛇口就到了铎月娘眼前,铎月娘清晰的看到蟒蛇口中那密集的息肉在快速收缩。这绝对是科幻片里才能出现的东西,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不惊吓实在是谎话。虽然她见过比黑蟒还大的阿黑,但是她能看懂阿黑的情绪。这条黑蟒的眼睛里,她只看到了茫然和疯狂,狂暴的想要摧毁一切的疯狂。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黑蟒却是忽的停住了攻击的动作,慢慢的瑟缩了一下,仿佛有所畏惧。阿吧趁势又缠上了黑蟒,两条巨蟒在地上猛烈的翻滚。趁着这机会,铎月娘侥幸躲了过去。两条巨蟒的力量实在狂暴,所到之处,房屋尽数被推倒,树木尽数折断。黑蟒似乎被阿吧激怒了,它缩回了头,不在攻击铎月娘,似乎刚才只是在和铎月娘开玩笑一般,狂暴的与阿吧缠斗到了一处,不大的功夫,两条巨蟒身上都带了伤,却并不伤及性命。就在黑蟒分身乏术的间隙,铎月娘心的压低着身朝屋里去,香花还在床上,如今被惊到了,发出了响亮的啼哭声。 她的哭声引起了黑蟒的注意,黑蟒猛的甩开啊吧,抬着巨大的蛇头,注视着屋,仿佛在思考什么。铎月娘心里暗叫不好,他们几人本来都是站在一起时刻戒备的,阿佑和阿城都拿起了砍刀,铎月娘抓起了阿佑平时打猎用的弓箭,嫣然和绿桃也各自握了一把匕首,几个人在一起防守,在加上阿吧相助,黑蟒一时也奈何他们不得。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绿桃之死 如今铎月娘记挂着香花,不得不脱离队伍,她的走开,到是给了黑蟒偷袭的机会。果然,黑蟒用力甩开阿吧,身一探一收,张开了血盆大口,铎月娘心里大惊,挽弓搭箭,一箭正中蟒蛇的身,可惜蟒蛇的鳞片太厚,箭头只没入了一点点,并不能对它造成什么影响。更可惜的是蟒蛇的身不停的扭动,铎月娘的箭术一般,十箭里有八箭都与黑蟒擦身而过,但是好歹组住了黑蟒的攻势。阿吧趁机又缠了上来,到是给了铎月娘机会。 铎月娘一边放箭,一边往屋里跑去,好不容易冲进屋里,抱起了香花。耳边忽然听一声惊呼,“绿桃”阿城大喊一声,声音凄厉,铎月娘抬头一看,也是大惊失色。 原来铎月娘记挂着香花,不顾危险,想把香花带到身边,绿桃也记挂着自己的女儿,见铎月娘前去救香花,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悄悄跟了上去,与铎月娘一前一后,赶到了屋门口,铎月娘有息魂护佑,黑蟒不敢对她下口,可却紧盯着她不放,绿桃不明所以,眼看蟒蛇要攻击铎月娘,情急之下,闪身扑了上去,被黑蟒一口咬住了半边身。血水顺着她的身往下淌,一滴滴砸进泥地里,和着雨水,溅起猩红的血珠。 阿城疾跑几步,一个腾空跃起,砍刀猛的挥向黑蟒,想把绿桃从蛇口里救下来,结果被蟒蛇身一甩,撞飞了出去。绿桃发出一声惨叫,心知自己是活不成了,艰难的回过头来,不舍的看了众人一眼,“姑娘,奴婢侍奉你多年,不能在陪着姑娘,如今要把香花托付给姑娘了,姑娘,照顾好自己。” 铎月娘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不出来。阿城红了眼眶,爬起来继续冲了过去,又被蟒蛇一尾巴拍飞。阿佑也抓着砍刀冲了上去,阿吧使劲的缠着黑蟒,只希望它能松口,能从它口里救下绿桃。可惜黑蟒咬紧了不松口,一时间讨不了便宜便拖着绿桃一路往湖里逃去。阿佑招呼着阿吧紧紧的追了上去,阿城勉强从地上爬起,吐出一口血痰,也跟着追了出去。铎月娘身也跟着一动,嫣然拦住了她,嫣然哭道:“主,还有香花呢。” 铎月娘这才回过神来,怀里的香花哭声响亮,仿佛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铎月娘与嫣然紧紧的抱着香花。天上的闪电越来越急,刚了些的雨又瓢泼般大了起来。 铎月娘与嫣然哄着香花,焦急的等待着。从傍晚到天黑,最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黑暗散去,天空里依然是压抑的乌云,阿佑拖着阿城,两人浑身湿透的走了进来。嫣然欣喜的迎了出去,阿佑低头不语,阿城整个人失魂落魄,木愣愣的,失了所有的反应。嫣然看着浑身湿透的两个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泪水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滑落——绿桃没有回来。铎月娘抱着香花,闭上了眼睛,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怀里是一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孩。 绿桃,从九岁开始陪着她,照顾年幼的她,陪她远嫁南诏,无论艰难困苦,从未离弃,如今正是大好年华,二十六岁,如盛开的花朵般的年华,终于还是为了保护铎月娘,搭进了自己的性命,把自己的一生赔了个干净。 铎月娘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把香花抱到阿城面前,努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看看孩吧,为了孩,你总要坚强一回。” 阿城看着香花,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焦距,嫣然把他们拉进屋里,让他们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弄了些东西给他们吃。大半天的功夫谁都不敢开口话,除了她,他们谁都没有心思再想别的。最后还是阿佑开口道:“是他们寻来了,月娘,你赶紧逃吧。” 铎月娘看着黑压压的天空,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如同她们的痛一般,一直没有停止,“逃,能逃到哪里去,他们要寻的是我,不管我逃到哪里,总会把灾难一并带到,你们赶紧走吧,接下来的事,我来办。”重重的吐出最后三个字,铎月娘知道,不把此事做个了结,她将终生难安。 嫣然摇头,哭泣道:“主不走,奴婢也不走,死活奴婢都跟主一起,奴婢已经没有嫂了。” 铎月娘叹息一声,“傻丫头,你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我的父亲,我的娘亲,现在是绿桃,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今你还要让我再多一分愧疚吗?” 阿佑若有所思的看着铎月娘,“或许还没到绝路,你手上有息魂,必要的时候,你只要献祭你的血给它,它自然会保护你。也许我们先走是唯一的出路,”他叹了口气,“只可惜你的灵蛇没了,不然区区一条黑蟒算得了什么。” 铎月娘想到阿黑那圈起来如山一般的身躯,嘴角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是呀,阿黑基本上就是万能的,如今它转生成了阁罗凤依然守护她多次。只可惜她们缘浅了些。 嫣然还想话,阿佑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厉声道:“你不为香花打算吗,你要让这孩也一起送死吗?” 嫣然愣了一下,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铎月娘把香花放到嫣然怀里,柔声道:“我们总要留几个人照顾香花,走吧,跟阿佑走,等除了黑蟒,我便来寻你们。” 嫣然把怀里的香花抱得更紧了一些,狠狠的点了点头,“我们往邆赕方向去,主一定要来寻我们。” 铎月娘点头,“放心吧,我一定来寻你们,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阿佑看着铎月娘,想了一下,然后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拉过铎月娘的手,在她的手心里画了个古老的符文,最后把血点在了铎月娘的眉心,“我把阿吧还给你,打不过就跑,一定要好好活着。”最后他捏了一把铎月娘的手,语气有些迟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献祭你的鲜血,我父亲……”他没有继续下去,铎月娘却是明白他的意思。 黑蟒是他父亲的驭蛇,黑蟒出现了意味着他的父亲就在附近,当年张寻求笞杀了张寻秀,却被张寻秀误导为她是张寻音。张寻求大惊之下,方寸大乱,最后不管不顾的走了,竟没顾上阿佑的父亲,阿佑的父亲被蛊毒控制多年,神智不清,最后被蒙巂得了去。一直被蒙巂圈养着,直到最近才有动作,而且一出现就直奔铎月娘而来。让铎月娘不由想到了这肯定又是原媛的手笔,没想到那个看似温柔端庄的女,心思竟是如此的狠毒,一出手就夺了绿桃的性命。铎月娘不由抚上了息魂镯,如果不是有这镯庇佑,黑蟒的目标肯定是她。 村里的村民也大多受到了惊吓,携家带口的往北方逃。阿佑带着嫣然,临出门的时候,使劲拽起阿城,往北而去。铎月娘看着他们远去,不由松了一口气,她的事她自己来解决,她不希望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再有任何闪失。犹记得那年母亲给她的那一个响亮的耳光,还有那不顾仪态的嚎啕大哭,多么的让人心碎。 村里暂时的安静了下来,铎月娘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黑蟒肯定还在蛰伏着,只为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又或许在等待一个机会。到了天刚擦黑的时候,黑蟒果然出现了,但是它仿佛只是想要恐吓一下铎月娘而已,在村里转了一圈,随意破坏了一番便潜回叶榆泽。铎月娘暗自庆幸,这里的房屋多由石头砌墙,由石块搭建,如果是土夯墙,只怕整个村都要被黑蟒推倒了。 如此纠缠了三日,铎月娘也准备了许多箭矢,只可惜她没有收集到制造火药的材料,着实有些遗憾。黑蟒一般都是天色擦黑的时候出现,那时候很考验人的眼力。铎月娘不愿被动的躲避黑蟒,迟早要做个决断,不如由她来定时间。所以第四天一早,铎月娘背上箭矢在叶榆泽边游走,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叫喊,“黑蛇,你出来,我不怕你,你出来!” 如此在湖边呼喊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本来已经放晴的天空又阴沉了起来。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阵风刮过,湖面上卷起了黑色的波浪。黑蟒巨大的蟒头探出湖面,对着铎月娘就是猛的吸气。铎月娘只觉得那吸力十分强大,牢牢的锁住了她。身不由自主的向着蟒口滑去。沿路上,她一直拼命的用手抓着一切可以抓的东西,左手臂蓦地一痛,似乎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终于她的手抓住了一棵老树的枝桠,她紧紧的抱着那枝桠,避免直接滑进蛇口。 黑蟒还张着大口在吸气,阿吧猛的撞了过去,把它撞歪。黑蟒也不管阿吧,吐着信游弋了过来,快到铎月娘跟前时,却如同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猛的顿住身形,几次掉头想跑,却被一阵似有若无的哨声所扰,挣扎了几次,只得在原地与铎月娘对峙,进不得,退不能。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勇斗黑蟒 铎月娘这才发现自己的血不知何时染红了整只息魂镯,镯泛出一阵红光,把铎月娘整个人笼罩在其中。阿吧趁着这个机会,又游弋了过来,与黑蟒缠斗着。阿吧的蛇身明显比黑蟒些,在体量上一直很吃亏。如果阿佑没认错,那么当年追击他们的也是这条黑蟒,阿吧吃过它的亏,蛇性里对它有一点畏惧,那是对强者的畏惧。 铎月娘挽弓搭箭,想了想,箭尖在手心划过,沾了一丝她的鲜血。铎月娘曾经给阿黑献祭,知道只要这沾了鲜血的箭矢能穿透这黑蟒的眼睛,黑蟒定然也会如阿黑一般脱离蛇体,不管黑蟒的去向如何,至少这巨大的蛇身给铎月娘带来的压力将不复存在。 一箭,两箭,好几箭都射中了黑蟒的身,可惜都没能射中它的眼睛。那箭矢射在黑蟒身上,不痛不痒,黑蟒也不躲闪,直到那血沾了一些在它身上,它才有所畏惧,索性绕开铎月娘与阿吧缠斗在一处,越斗越狂暴。隐隐有暴怒的迹象。它猛的一头撞下阿吧,把阿吧金黄的蛇身撞出去几米远,狂怒的向铎月娘席卷过来。铎月娘又一次用箭矢划过手心,箭矢带着她的鲜血稳稳的瞄准,她的箭矢不多了。 就在黑蟒离她不过百米,快进入铎月娘射程的时候。斜刺里猛的冲出来一个人影,他冲着铎月娘大喊一声,“主可还记得当年上元夜,主允诺过许我一个愿望吗?” 铎月娘眯眼看去,透过蒙蒙细雨,那人是阿城,他怎么回来了?阿佑不是带他离开了吗?铎月娘没有多想,急忙回答道:“自然记得,你快些走,只要我有命活着,自然还你一愿。” 阿城继续道:“甚好,如此请主帮我照顾好香花和嫣然,这是我的最后的愿望,我希望她们都好好活着。”阿城完,不再理会铎月娘,冲着黑蟒,大喊一声,“黑蛇妖,我是段赤城,你吃了我的妻,你能耐呀,来呀,有本事来吃我呀!把我也吃了呀!”他大喊着,抽出一把又尖又长的匕首,猛的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刀尖穿透皮肉,从另一面露出了几寸。 铎月娘大惊,怒喊了一声,“阿城,不许你做傻事。”然而来不及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阿城把另一把尖刀再一次插进了自己的大腿,如同第一次一样,刀尖力透骨肉,从大腿的另一面钻了出来。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身滑下,犹如下雨一般,只可惜是红的,它们将带走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阿城完全不理会铎月娘,继续大喊着:“黑蛇妖,我是段赤城,你吃了我的妻,我要与你同归于尽,来呀,来吃我呀!”他一边喊着,一边把尖刀往自己的身上扎去,刀刀透骨,穿透他的身体。不大的功夫,阿城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铎月娘的泪迷蒙了她的眼睛,她只能一遍一遍喊着,“阿城,不要,阿城,不要!”然而没用,绿桃死了,阿城的心也死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铎月娘如何能阻止他。只能看着他,用一把把尖刀穿透自己的身体,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黑蟒的命。 远处仍有似有若无的哨声传来,黑蟒很烦躁,它听不懂阿城的嘶吼,但是它感觉到了阿城身上的血腥,感应到了阿城靠近的热源。然而哨声仿佛在阻止它对阿城下手,让它很狂躁,它一直试图靠近铎月娘,几次张口,但是又惧怕铎月娘身上的红光。 “阿城,停下来,不要靠近黑蟒,阿城,想想香花,停下来,求求你,不要寻死!”铎月娘已经语带哭腔,绿桃已经没了,阿城不能在出事。然而她的话,阿城根本听不进去,他浑身已经被鲜血浸染,他的腿脚上,手臂上已经插了十数把尖刀,手里还握着一把,最后一把,也是最长的一把,约有一米长,他艰难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靠近黑蟒。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红的脚印,他用着最后的生命,走在一条不归路上。然而他的心是平静的,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绿桃在那里,只要能找到绿桃,他什么都不怕。 远处的哨声还在持续,黑蟒越显狂躁,它又一次高高昂起了硕大的蛇头,缩起了身,作出了攻击的姿势。铎月娘不由寻找了一下哨声传来的方向,皮逻阁静静的骑在马上,原媛就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一张鼓,旁边一个邋遢的老人嘴里吹着竹哨,几十侍卫就在他们身边。铎月娘觉得心好痛,就是这个人,这个她曾经真心相待的人,夺走了她身边一个又一个亲人的性命。 皮逻阁面色有着沉痛,有着震惊。他一直不相信铎月娘的蛇女身份,虽然很多事实都指向了铎月娘,她可能就是蛇女,但是铎月娘不是,他也宁愿她不是,可是今天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驭蛇害怕铎月娘,他看到铎月娘身上的红光,他看到铎月娘的箭矢染着她的鲜血。不用在了,他已经肯定了,她就是蛇女,或许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蛇女。 黑蟒很狂躁,皮逻阁忍不住,回过头,对原媛道:“阿媛,别伤害她。” 原媛点头,温柔的应道:“好!”她缓缓的放下手里的鼓,手上的玉镯却不经意划过鼓面,击起鼓面一声轻响。原媛低呼一声,“呀!”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不心。 皮逻阁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眼里有责备,更多的是心痛。 旁边如疯一般邋遢的人忽然用力吹了竹哨一下。黑蟒更是狂躁。猛的张开大口,到了铎月娘跟前,却生生的转了个弯,对着段赤城的方向猛的一吸,段赤城大喊一声,“绿桃,等我,我来陪你。”他放松了整个身体,身被那股吸力吸得腾空飞起,向着蟒口飞去,快到蟒口时,他把最后一把尖刀狠狠的穿过了自己的胸膛,从心脏的地方穿了过去。他的身连带着数十把尖刀被黑蟒全数吞进了蛇腹。瓢泼的大雨在此时倾洒了下来,似乎老天也在哭,在为这些无辜的人哭泣一般。 铎月娘看着阿城的身被一点一点吞噬,她想大喊,可是嗓早已嘶哑,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她几次挽弓搭箭,可惜箭术本就不好的她,被阿城的死一刺激,整个人都在颤抖了起来,那是心痛,是悲愤,更是无法弥补的愧疚。 强烈的悲痛,让她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皮逻阁,你欠我三条人命,铎月娘此生与你不死不休。”她嘶吼着,嗓早已嘶哑,她的声音不大,皮逻阁却听得很清楚,他想把她拉回来,护在身后,可他不能,他抿紧了唇,看着那个在雨中被仇恨疯狂的女人。 蟒蛇的速度很快,吞下了段赤城以后,又朝她游弋过来,然而阿城身上的尖刀早已划破了它的内脏,它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只为了那些哨音的驱使,它还是执着的游向铎月娘。铎月娘又一次挽弓,然而手依然颤抖的厉害。她的心实在太过悲痛,最后一只箭矢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三十米……箭矢带着铎月娘满满的恨飞射而出,擦着蛇眼而过。铎月娘彻底崩溃,她一直是个没用的人,照顾不好自己,照顾不了身边的人,她除了给亲人带来麻烦以外,她什么都不会。铎月娘跪倒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黑蟒已近在咫尺,不论哨声如何驱使,始终不敢往前一步,红色的光包裹着铎月娘,在黑蟒再一次做出攻击状态的时候,红光脱体而出,与阿吧融合在一起,狠狠的咬向黑蟒。 “月儿,别怕!”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她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把她抱起,“月儿,别怕,五哥来了!”声音清冷,莫名的给铎月娘带来了一丝心安。 铎月娘抬起头,看着这美艳的面孔,还是记忆力熟悉的那个他。皮罗邆对着她微微一笑,“别怕,有我在!”他挽弓搭箭,巨大的铁弓,搭上了铁箭,拉弓,瞄准,“月儿想射它哪里,我箭术不错的。” “眼睛,我要射它的眼睛。”铎月娘的心安定了不少,她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嘶哑的了一句。 “好”一个简单的答复,箭矢随即破空飞了出去,一箭正中黑蟒的左眼。 一箭中的,黑蟒吃痛,用力的甩着脑袋,阿吧有如神助,趁机迅猛的扑了上去,紧紧咬住了黑蟒的七寸。 铎月娘心里暗暗欢喜,不由低呼一声,“再来,”箭矢再次被搭在了弓上,铎月娘伸出手,手心在箭尖狠狠划过,留下一串血花。皮罗邆眉头皱了一下,没有话。箭矢带着风一样的速度,带着铎月娘的痛,又一次破空飞了出去,仍然正中蛇眼。还是同一只眼睛,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三方博弈 竹哨的声音停止了,黑蟒没有受伤的右眼恢复了清明,眼里的狂暴不在。它蓦地仰头长嘶一声,巨大的蛇身弹跳而起,硕大的蛇头狠狠的撞向湖边的岩石上,如山般的岩石崩裂,蛇头脑浆四溅,有个灰蒙蒙的影脱体而出,挣扎着,扭曲着,飘向铎月娘的息魂镯。红影闪现,化成巨大的蛇影,牢牢的挡住了灰影,狂风一起,灰影骤然被吹散,消失。巨大的蟒蛇躯体落下时,已经没有了生气。蛇身落入湖里,浮浮沉沉,被水流带着一路往西洱河方向飘去。 “阿秀”一声凉到骨里的嘶喊,仿佛是用尽了生命的全部希望在呼喊,是那个邋遢的疯发出的声音。如黑蟒一般,他也回复了清明,眼神不在迷茫。他悲痛的看着黑蟒的蛇身,在湖面浮浮沉沉,摇晃着站起身来,脚步踉跄的跟了上去。 原媛一拨手里的鼓,男抱着头惨叫一声,在地上打起滚来。滚动了几下,身落空,跌落叶榆泽,没了踪影。 铎月娘身一软,瘫倒在身后男的怀里,“五哥,你怎么来了?” 皮罗邆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对不起,我来晚了。”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铎月娘不知道还能什么,他总是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曾经她以为皮逻阁会是她生命的全部,可是混乱中她回头的那一眼,她明白了,那个男人不是她的依靠,她的一切绝望都被那个男人所赐,是他把她一步步推向险境,抹杀了她所有的希望。 皮罗邆扶起她,“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铎月娘点头,绿桃和阿城的死,给了她人生第二次打击,接连几天的劳心劳力,她觉得自己虚弱得随时都会晕倒,扶这皮罗邆强而有力的臂膀,她轻轻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刚迈出一步,一队人马围了过来。另一队人马迅速的挽弓搭箭。是皮逻阁带来的人马,与皮罗邆带来的人马对峙在一起。 皮逻阁冷着脸,看着互相依偎的两人,神色有些复杂,语气不由冰冷了几分,“不知邆赕少主要带我妻上哪里去?”面色平静,语气却不平静,刚才原媛的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妻?”皮罗邆面上是满满的讥讽之色,“连自己的女人都伤害,你也配站在她身边。这些年,除了不停的伤害和利用,你给过她什么,你也配。”皮罗邆向来寡言少语,如今也是心疼铎月娘,这才忍不住多了几句。 皮逻阁不怒,依然保持着良好的涵养,斩钉截铁的道:“我与月娘拜过天地祖宗,入过洞房,我们还育有一,不管配与不配,她都是我的妻。” 皮罗邆刚要反驳,铎月娘轻扯了他一下。铎月娘只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她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然而现在还不是她可以昏倒的时候。她的指尖狠狠的刺进受伤的手心,剧痛袭来,她神智清明了些,她站直身,挺直了腰杆,对皮逻阁淡淡的了一句,“皮逻阁,我不要你了。”她的很平静,似乎在今天天气真好一般。 皮逻阁的身晃了晃,他勉强道:“月娘,别闹了,跟我回家吧,凤儿在等你。” 原媛也适时温柔的道:“月娘妹妹,凤儿还在家里等你呢,跟我们回去吧!” “凤儿,”铎月娘微眯了眼睛,古人迷信,她或许还可以为阁罗凤做最后一件事。铎月娘抬起伤痕累累的左手,拳头攥紧,微一用力,鲜血滚落一串,“我铎月娘,今天用自己的鲜血对本主发誓,谁敢伤我凤儿一分,我诅咒他断绝孙,永无嗣。” 她再次抬眼看向皮逻阁,“你曾过你会保护我,只是直到如今我才明白,这些年我经历的所有风风雨雨全都被你所赐,我感谢你的恩赐。”铎月娘到恩赐二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她缓缓的抬起右手,“天地为证,我铎月娘此生与皮逻阁再无葛,死生各不相干。” 皮逻阁脸色惨白,嘴唇蠕动,勉强挤出一句“月娘,别闹了,跟我回家。” “回家,然后呢?”铎月娘冷哼一声,“是禁锢还是监禁?只可惜我早些时候竟不知自己的血还有这妙用,若早些知道了,定然是放干自己的鲜血,也定要召唤万千毒蛇出来,咬死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皮逻阁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嘴张了张,不出一句话来。身被搂紧,是皮罗邆感觉到了铎月娘的虚弱,不由更是担心,她的身本来就弱,如今为了除蟒,又失了许多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如今只是不服输的性在勉强撑着罢了。 铎月娘回头对着皮罗邆虚弱一笑,强忍着眼底的泪水,“五哥,我想回家。” 皮罗邆微笑着点头,“好,我带你回家。” 皮逻阁身后一个护卫大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他话刚完,只听一声弦响,一只箭矢穿透了他的头颅。皮罗邆没有回头去看,把铎月娘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坚定的往他的侍卫的方向走去。 皮罗阁勉强镇定下来,沉声道:“把月娘留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用客气,有本事你尽管冲我来。”皮罗邆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有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他的来字刚出口,几声箭矢划过空气,把射向皮罗邆后背心的箭矢全部射落在地,还有几只箭矢则直奔皮逻阁那边发箭之人,一阵闷哼声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简单的一个交锋,皮逻阁一方便落了下层,素来听皮罗邆训练了二十多个弓箭手,个个箭不虚发,百发百中,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如今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邆赕的侍卫中有一人冷哼一声,“这里是河蛮的地界,南诏少主可看仔细了,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胡乱撒野的。” 皮逻阁身后的侍卫还在蠢蠢欲动,有心想给皮罗邆一个下马威,奈何技不如人,一时除了占着人多,或许还可一拼,也是没了主意。皮逻阁一抬手制止了他们。刚才的一幕他看的很清楚,对方虽然只有二十个人,但是箭术丝毫不比皮罗邆差。他们可以在瞬间击落这边的箭矢,还在瞬间夺走了放暗箭之人的性命,且一个不差,论人数虽然他们站了上风,可真动起手来,他们绝对讨不了好。而且那人,他一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今天的这些人不是自己的心腹,一旦动手,他们肯定会趁乱杀了铎月娘,他不能再伤害她了。 一个侍卫忍不住道:“少主,诏主了,如果不能接铎氏回去,就地格”最后一个杀字没来得及出口,箭矢破空声传来,他大睁着眼睛,摔下了马背。他已经躲在别人后面了,他不明白那箭矢是怎么射到他身上来的。 皮罗邆冷哼一声,“皮罗邆在此,谁敢伤月儿一分!”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似在宣誓一般。 远处又是一对人马急速的奔了过来,近了才看清是杨牟利,他哈哈笑着,拱手道:“不知邆赕少主到来,有失远迎了。府里已备好酒宴,请少主赏光。” 皮罗邆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今日没空,多谢酋长好意。” 杨牟利眼神微眯,神色有些不悦,“这里是河蛮的地界,少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太不把杨某人放眼里了。” “儿鲁莽,只因月娘在此地遇险,他们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一时没顾上先与酋长打个招呼,邆赕诏,咩罗皮在此向酋长陪个不是,改日定当备上厚礼,亲自登门向酋长赔礼道歉。”人未到,声先到,却是咩罗皮率部也赶了过来。 杨牟利一见咩罗皮已经赶到,远处黑压压一片人头,知道他们已经有了准备。本就是阴雨连绵,水位不断上涨,各处都遭了灾。再加上黑蟒来袭,扰了好几个村庄,他一直忙着查看受灾情况,本就没有做什么准备,如今听得动静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要是动起手来,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心思一转,哈哈笑道:“邆赕诏严重了,我只是听邆赕少主到了,想略尽地主之谊罢了,如若不便,你们先请,咱们后会有期,哈哈!” “如此,便多谢了!”咩罗皮抱拳,“五郎,走!” 皮罗邆抱着铎月娘上了马背,轻蔑的看了皮逻阁一眼,一拉缰绳,策马而去。至始至终,铎月娘都不曾回头看皮逻阁一眼,她的心已经伤痕累累,再经不起半点伤害。 皮逻阁看着皮罗邆用自己的身护着铎月娘,把铎月娘一步一步带离他的视线。他的心空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皮罗邆每次对铎月娘的关爱,都让他感到危机。明明是个瘸,却在抱着铎月娘的时候走得那么稳,仿佛怕伤到怀里的人一样。他的呵护是那么的仔细和心,这些都是他从不曾给过铎月娘的。他在想,如果他也如皮罗邆一般如此呵护铎月娘,她是否愿意与他携手到老。他没有答案,但是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一定会把铎月娘接回自己的身边。铎月娘只能是他的妻,是他一个人的妻。 皮罗邆看着怀里虚弱的铎月娘,心急如焚。短短几年,她的俏皮可爱全都不在,只留下了满身的伤痕累累,他会想办法治好她身上的伤,可她心里的伤呢。他还记得当年时罗铎辞世时,她是如何的伤心欲绝。她的心很,她的世界也很,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其实很少,可都被那人一一夺走了。 皮罗邆痛恨自己,为何当年不能勇敢一些,如果他当年勇敢的和她在一起,是否她就不会受这些伤。 皮逻阁的拳头默默的收紧,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心痛,这是一种以前不曾体会过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新鲜。他咬紧唇,心里暗暗发誓,“月娘,终有一日,你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铎月娘被皮逻邆一路心的保护着回到了大釐,在出嫁多年后,她终于带着一身伤回到的了熟悉的故土。 皮逻阁看着铎月娘远去,眼前一黑,一头栽下了马背。杨牟利对这个女婿很是中意,急忙命人把皮逻阁抬回了太和城。皮逻阁在太和城休养了几天,便告辞离开了。石桥诏与石和诏也不愿与势大的南诏为敌,只好大开方便之门,让皮逻阁一路畅通无阻,不想这门好开不好关。皮逻阁竟然与盛逻皮暗中谋划,理应外和,一路势如破竹,仅仅两日的功夫轻松的把石桥诏与石和诏尽收麾下。 石和诏与石桥诏本来也是等着看戏的心里,想确定铎月娘到底是不是蛇女,不想借道借出了大问题,被南诏阴谋算计,彻底丢了地盘,两个首领自刎而死,家人被圈禁。自此,六诏独大,河蛮居中,还有两个诏互为犄角的局面被彻底打破。叶榆泽南面为南诏独大,北面的三浪也在此巨变中,互为犄角紧紧的拧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力量与南诏对峙,河蛮杨牟利居中,倚仗着天生桥天险,也是岌岌可危,仅靠着与南诏的姻亲关系,暂时还安享太平。苍洱大地被三方势力分,在往后的日里,三方势力互相博弈,到底鹿死谁手,只看谁的心更狠。 正文 第一章 回到邆赕 铎月娘的身体实在很糟糕,硬撑着出了太和城,便陷入了昏迷,一路上迷迷糊糊的发起了高烧,着胡话。梦里是绿桃那最后不舍的一眼,是段赤城血人一般的模样,还有时罗铎那失去了温度的大手。她哭着、喊着,嗓哑了,都不能留下他们离开的步伐。迷糊中,总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一直在安慰着她。等清醒过来已经过了一日,皮罗邆怕她的身受不了路途的颠簸,索性与她在大釐住下,先将养几日,等身好些,再回德源城去。 难得天气放晴,铎月娘盖着薄毯坐在廊下,吹着微风,眯着眼,看着外面的耀眼的阳光。天总算是放晴了,她的生活里总算有了一丝绚丽的色彩,只可惜那些陪了她许久的人都没了。 皮罗邆指了个叫阿倩的丫头伺候她,阿倩羡慕的看着铎月娘道:“主回来的时候都烧糊涂了,少主一路抱了主回来,急得不行,衣不解带的守着,都要担心死了。大夫换了一拨又一拨,四方行走的郎中,还有鬼主都请来了,总算把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咱们府里的少夫人何时有过这待遇,当年生孩,少主只不过在门外等了半宿,闻得孩出世后第一声啼哭,听母平安便离开了。连孩都没看一眼,孩满月了都没有名字,最后还是诏主心疼郎君,才给了名字,进了族谱。” 阿倩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或许是年龄稍些,有些俏皮可爱,话的时候都带着可喜的笑,两个梨涡甜甜的漾开来。皮罗邆或许怕铎月娘伤心,所以故意挑了个年龄的丫头来给她解闷。可每次看到阿倩的那对酒窝,总让铎月娘不自觉的想到那年,绿桃刚跟着她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机灵敏慧,一样有对甜甜的酒窝。 铎月娘不想听她府里的事,更不喜听她皮罗邆与阿慈貌合神离的话,民间传中,他们是恩爱夫妻,至死不渝。自己虽然与皮罗邆一起长大,有着多年的情分在,可这不是她能破坏别人幸福的借口,拿爱为借口,打扰别人幸福的,那只是自私的人,为自己找的道德出口。眼看阿倩还在喋喋不休的着阿慈的坏话,无奈的转移话题,随意的问了一句,“少主人呢?” 阿倩笑着道:“主高热退了些,少主见主有了好转,本打算守着主,等您醒来,可惜诏里事务繁杂,便忙着处理公务去了。奴婢听,今年弥苴河发大水,有一段河道也淤塞的厉害,这几天一直在做防汛的工作,一旦决堤,只怕千顷良田的收成都要化为泡影了。少主为这已经不眠不休好几天了,一直在头疼如何在汛期把那段河道清理出来。” “哦”铎月娘淡淡应了一声,想到那天自己能活着走出太和城,有大半的原因还在咩罗皮的身上,如今在他的地盘上做客,到底也该问候一声的,随即问道:“诏主也在忙吗?” 阿倩摇头,“诏主病了,诏主的身体本就不好,那天听少主去了太和城寻主,怕少主出事,带病赶了过去,一来一回,病上加病,如今还在榻上起不了身,府里常驻的大夫都忙了好几天了,诏主现在还在将养。”阿倩看着铎月娘,压低了嗓,轻声道:“少夫人听诏主病了,也从德源城赶了过来伺候,不过主放心,少主可从来不把那位少夫人放心上,俩个人一年也难见上几面呢。” 铎月娘淡淡的看着她,有些不悦,这个阿倩话太多,什么都,嘴上没个把门的,“我有些乏了,要歇一会,你自去吧,莫要扰了我。”着铎月娘闭上了眼,不再理会她。 阿倩本来见铎月娘得皮罗邆看中,原想在铎月娘跟前卖个乖,可不知哪里惹得铎月娘不快,只好闭上了嘴不再话,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铎月娘寐了一会,迷糊中听到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铎月娘唇角微勾,知道是他来了。果然皮罗邆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到铎月娘身边,先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不烫了!” 铎月娘睁开眼,正对上他那双亮闪闪的眸,铎月娘微微一笑,看着他,“五哥,外头的事可是忙完了?” 皮罗邆微笑着,坐在铎月娘身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今年雨水多,弥苴河涨水,沿岸的民都在做防汛的工作,如果决堤了,估计会有些麻烦。” 弥苴河,铎月娘想到了那条像绸带一样的河流,想起那年皮罗邆带着她在弥苴河泛舟,那齐腰深的河水清澈见底,那时她还能清晰的看到鱼儿在水里欢快的游玩。只是那时是初春,不知如今涨水会是如何的模样。“可有安排了救灾的事?”铎月娘微微叹息一声问道,“民以食为天,那可是上千顷良田呀!” 皮罗邆嗯了一声,柔声道:“弥苴河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放心吧!我原以为你会先问问绿桃的事?” 铎月娘看着他,轻声道:“原本想问的,只是怕问了,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会难受,也让你白白的跟着担心,还不如不问,到底会有个法的。” 皮罗邆伸手捋了下她垂落耳边的头发,如何不知绿桃在她心里的位置,不愿她伤心太过,轻声问道:“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铎月娘认真的想了想,道:“早上吃了一碗米粥,一个鸡蛋。中午吃了一碗米饭,一碗肉汤,还有素菜吃了不少,五哥觉得我可好些了。” 皮罗邆也学铎月娘的模样,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嗯,看你这么能吃,应该是好了许多。” 铎月娘噙着一抹浅笑,压着心底的悸动,轻声道:“五哥,我让你担心了。” 皮罗邆收敛了笑,认真的看着铎月娘,“是让我担心了,为何离开了南诏却不来找我,所幸你还是好好的,我也放心些。”他着唇角微勾,笑得清浅,“月儿,我看到你与巨蟒搏斗,吓死我了。若你有个什么不好,让我如何是好?” “五哥,”铎月娘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她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总觉得自己在面对皮罗邆的时候,心里的脆弱要多一些。原来她并不坚强,只是没有人让她依靠,所以才伪装坚强,“我原以为他们想要的,一直是火药的配方,可我不能给他们,我怕他们得了配方,然后用那东西来对付你们。如今我才知道,他们想要的,远比我想的要多,我太傻了,跳进了火坑而不自知。连累了阿爹,连累了绿桃,还拖累了你们。” 皮罗邆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什么傻话,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连累,其实你的处境,我们一直都知道。虽然那年碎石阻兵的时候我们还,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这几年你在蒙舍的艰难,我们更清楚,我们只是恨帮不了你,让你活得如此辛苦。”他想了想继续道:“我一直觉得你即使给了他们也是无妨的,天下之势合久便分,分久便合。如今天下分的太久,百姓够苦了,我只希望你能过的好一些。” 铎月娘闭上了眼,眼泪从她的眼眶悄悄溜了出来,或许是铎月娘压抑太久,她一直知道皮罗邆对她的好,他一直在用他的性命爱护着她。即使在面对巨蟒的时候,皮逻阁都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只为确认铎月娘的身份。可皮罗邆却毫无畏惧的站到了她的身边,与她一起面对危险。铎月娘含着泪,笑看着他,“我知道,可我更知道他们得看那东西,肯定会用来对付你们,若真是那样,我还不如早早死去,至少心可以少痛一些。” 皮罗邆轻轻叹息一声,“又浑了,什么死呀活的,我们都要好好的,别怕,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铎月娘的泪如决堤的湖水一般,流了出来便再也止不住。她也不想在压抑,索性倒在皮罗邆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为了她逝去的亲人,为了陪着她长大的绿桃,为了痴心的段赤诚,为了她的凤儿,为了她那错付的青春,铎月娘哭得肝肠寸断。她原以为她是坚强的,她可以狠心的丢下凤儿,她可以高傲的对皮逻阁她不要他了,今天她才发现不是她没有眼泪,只是她不愿意对着他们流泪,因为即使她流泪了,最终也不过是个笑话而已,没有人的肩膀可以无条件的借她依靠。只有皮逻邆,愿意为她倾其所有依。与皮罗邆多年的情分,让铎月娘仿佛回到了不设防的童年。她毫无顾忌的大哭了一场,哭出了心里的郁结,半晌终于平复了下来。 皮罗邆不在意被她眼泪鼻涕打湿的衣服,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又开始心疼了,“哭出来,可好些了?我最怕你郁结于心,那样更伤身体,你身本就比旁人弱些。” 正文 第二章 防汛 铎月娘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吸了吸鼻。皮罗邆掏出手绢,仔细的帮她擦了脸,铎月娘不好意思的换了个话题,“五哥,如今虽然还在发大水,可你在防汛的同时,也要安排好善后的事宜,首先要让民众一起消灭鼠害,淹死的家畜等动物,要全部火烧了再掩埋,不能吃生冷的食物包括水,食物必须要煮熟了,水要烧开了才能食用。” 皮罗邆怜惜的看着铎月娘,“都病了这许多时日了,才稍见好些,又要操心,若你那天能放下这些,大抵你的身体也能好的快些。”他伸出手,帮她把薄毯拉好,“放心吧,有我在,没事!” 铎月娘听着他的柔声轻语,她喜欢这熟悉的感觉,她们之间没有距离,可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摇摇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每次天灾过后,伴随着的便是鼠患,继而爆发各种疾病,也就是俗称的瘟疫,她不懂医,却听过起因,她必须要在源头上就截断这些,事涉民的生命安危,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河蛮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皮罗邆点头,“好像也没什么大事,黑蟒被除,西洱河泄水口通了,河蛮的危机算是解除了,暂时也在料理后续事宜,安顿民生,到是没与我们为难。” 铎月娘点头,幽幽叹息着道:“五哥,封了与河蛮往来的路,两边的村民不能私自来往,等过了这阵再吧。”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叹息一声,“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终究还是伤到你了。” 铎月娘心知他是误会了,此时却也懒得解释,只摇着他道:“五哥,我刚才可是认真的,你……” 皮罗邆不愿她在劳心,急忙点头,一叠声道:“是、是、是,烧尸,深埋,封路。对不对!” 铎月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不准吃生食。” 皮罗邆伸手轻刮铎月娘的鼻,“你呀,还是跟以前一样调皮。”突然两个人都愣住了,这是皮罗邆最喜欢的动作,竟是有多少年他们不曾这般放松过。 铎月娘半晌先回过神来,轻笑道:“我调皮也是五哥惯的!” 皮罗邆微微一笑,嘴角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狭长的双眸眯了起来,“我的月儿,我自然该惯着”。 铎月娘愣愣的看着他,多少年了,他的笑容还是这么好看。铎月娘这才想起,该问问绿桃的情况了。却见一个厮匆匆赶来,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皮罗邆眉头微皱,想了想对铎月娘道:“有点事,我稍后再来看你,你身还没好,多休息一会,如果睡不着,便让丫头们寻几本书给你解闷。” 铎月娘点头答应,他便急匆匆的去了。此次离开一走又是两天,铎月娘去看望了咩罗皮,咩罗皮自从那年受伤,身一直不大好,诏里的事务,这些年都是皮罗邆在打理。阿慈巴巴的从德源城赶了过来,伺候了不到一天,又被咩罗皮着人送了回去,或许是担心铎月娘不自在吧。 铎月娘的身也没好利索,可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只觉得的那天上的乌云都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觉得难受,思量在三,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到弥苴河畔走一走。“伯父,我想去弥苴河畔看看?”铎月娘一边给咩罗皮烹茶,一边道。 咩罗皮精神有些萎靡,“月娘身还没好,还是好好养养吧,留下病根不好。”语气里带了浓浓的关爱。 月娘知道咩罗皮或许误会了她的意思,直接道:“五哥走了好几天了,今年雨水太多,我有些不放心。” 咩罗皮吃惊的看着铎月娘,他以为铎月娘只是心里不痛快,想到处走走散散心,不想她却是想去帮皮罗邆。想到她与皮罗邆携手除了黑蟒,或许弥苴河涨水的事她也能帮上忙。毕竟弥苴河两岸都是大片的良田沃野,整个邆赕民一年的生计,都在那些田地里,一旦决堤,后果难料。“让李德准备马车送你过去,只是今年的水特别大,听有些河段被枯死的大树堵住了,你尽量远离河道,安全要紧。” 铎月娘听到河道被堵的时候,整颗心都提到了嗓眼,她腾的站了起来,“不用备车了,我骑马过去。”眼前忽然有些晕眩,是她太心急,起身太猛。 咩罗皮叹息一声,“好孩,在心急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莫慌,五郎在哪里,不会出事的。” 铎月娘微微点了点头,仍然不放心,“我现在就去,伯父照顾好自己。” 咩罗皮摇头笑了笑,这两孩,感情还是与以往一样,对方的事永远是最大的事,“嗯,你去吧,路上心,注意安全。”然后转头吩咐随身伺候的厮去给铎月娘备马。 出了大釐,铎月娘一扯马缰,便往龙首关赶去,快马加鞭,半日的功夫也就到了。只见初春时清澈的弥苴河完全没有了踪影,浑浊的河水已经涨到了岸堤,一下涨了四米多,一个个漩涡在河里翻滚,稍微低矮些的路面,已经有水漫了上来,民们扎了篱笆,里边填土加固加高岸堤,然而水还在一点点的往上涨。必须要找到被堵的河段,疏通才是关键。铎月娘顺着河道一边走,一边查看。 如此又走了半个时辰,只见水里一道黄色的影冒了出来,却是阿吧。见到阿吧铎月娘心里欢喜,急忙唤道:“阿吧,你的伤可好些了?” 阿吧点点蛇头,又摇摇蛇头,脑袋一直往北的方向抬,似乎让铎月娘赶紧过去。 铎月娘看不懂它的情绪,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只能试探着问,“你是要我往上游走?” 阿吧又点了点头,蛇身一扭,钻到了铎月娘旁边,在她身上轻轻的蹭了几下。铎月娘会意,然而又有些迟疑,阿吧受伤了,能驮得动她吗。然而阿吧眼神热烈的看着铎月娘,似乎在它可以。铎月娘不再犹豫,提起裙角,踩在了阿吧的背上,阿吧驮了她就往上游而去。犹如一叶扁舟,不大的功夫已经游出了一里多,虽然游的快但是很平稳。 绵绵细雨里,只见皮罗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身形笔直的站在弥苴河岸,沉着的看着百姓们疏通河道。他的身站的笔直,仿佛多大的风浪都压不弯。河水高涨,水流湍急,舟不时的在水里打转,船上的人们在齐心的清理一棵枯树,那棵树已经有了些年头,枯死后倒在了河道里,平时便拦截了些木头,泥土什么的在树枝上,如今水涨没能把它冲到下游去,竟然卡在了河道了,把不宽的河道堵了大半。这里是最危险的一段,铎月娘看着河岸,如果还不能及时疏通,不出两天,必然会决堤。 铎月娘轻扶着阿吧巨大的脑袋,低声道:“阿吧,我知道你受了伤,可我还是想请求你,帮帮他们吧,一旦决堤,会有人丧命,等到大水退却,还会有许多人因为河水泛滥,淹了良田没有收成而饿死,那可是万千生灵呀!” 也不知道阿吧听懂了没,它驮着铎月娘往岸边游,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她们,早已吓得怪叫了起来,引起了一阵骚乱。“妈呀,那是什么,是蛇妖吗?” 皮罗邆上前几步,站在岸边仔细一看,不由蹙起了好看的眉,“月儿,不呆在府里乖乖养病,跑这里来做什么,快回去。” 阿吧没理会皮罗邆,直接把铎月娘送到了皮罗邆身边。众人见少主与站在蟒蛇背上的女对话,也不敢叫嚷,继续忙着护堤,只心的保持了一些距离。 “听弥苴河发大水了,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铎月娘微笑着答应了一句。 皮罗邆微皱着眉,却也无奈,只好脱下蓑衣,脱了外袍给铎月娘加上,“别着了凉,你身还没好。”着把蓑衣直接披在了中衣上,他也没有多带衣服,或许是都潮湿了吧,他好几天没回府了。 铎月娘本来想问问他可带了衣物来,让他也加上,话到嘴边只是答了一个“好”,她拍拍阿吧的头,“阿吧,要辛苦你了。” 阿吧抬起巨大的蛇头,鲜红的信吞吐着,舔过铎月娘手上的镯。然后一转头,往被堵的河道而去。原来大树枯倒的时候,还带下了许多泥沙,所以才把河道堵的这么厉害。阿吧用力的撞了几下树干,树枝微颤,却是推不动。它抬起蛇头,看了铎月娘一眼,继续努力的去推动树干。 铎月娘忽然就看懂了阿吧的眼神,原来只要用心,她也能看懂阿吧,她看到了阿吧的难过,阿吧在难过自己的力量还不够。阿吧的力量不够,铎月娘忽然记起刚才阿吧舔过息魂镯,那仿佛是一个暗示。g 铎月娘不知道该如何驭蛇,但是她记得阿佑为了带她过天生桥,取了她的血,在寒冷的冬天里召唤出了万蛇为他所用。铎月娘不懂怎么驭蛇,但是她有血,还有阿吧。打定主意,她悄悄取出发簪,趁皮罗邆注意阿吧动静,以及河道上的情况没顾及她这里时,发簪狠狠的又一次划过还没愈合的手心,鲜血顿时奔涌出来。攒了一捧血,铎月娘努力回忆着当时阿佑口中那些古老的语言,可惜思索了半天,不得要领,索性把血尽数洒到了那棵枯树上。 正文 第三章 疏通河道 皮罗邆回过神来看到这一切,心不由又深深的刺痛了一下,“月儿,你做什么,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 放了血,铎月娘觉得头有些晕,她微笑着,“五哥,我头晕,你别骂我了。” 皮罗邆心疼的厉害,又不忍在她,其实她也是因为心痛而已,“以后别这样了,我来想办法,没事的。” 铎月娘点头,乖乖的了一个字,“好!” 忽然人群骚动了起来,好多人都在大叫,“蛇,好多蛇!” 有胆大的便想要打,铎月娘只了两个字,“别打!” 皮罗邆会意,急忙喝止,“不许打蛇,给蛇让路。”命令传下去,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只见大大的蛇从不同的方向游弋了过来,有拇指粗细的,也有手臂粗细的,还有几条差不多有碗口粗。它们都爬向了阿吧的方向,阿吧已然成了它们的首领,众蛇跟在阿吧旁边往那棵树游去,细的在树上乱钻,把树上沉积的泥沙一点点扒拉了下去,浑浊的河水把那些扒拉下来的泥沙尽数带走,粗大的蛇则顶着树枝,把树往下游推。河水很急,有拇指粗细的蛇,不注意就会被水卷走,被大蛇发现了,尾巴一卷又把蛇甩回树枝上。铎月娘重没想过,自己的血会如此奇妙,能让蛇有了思维。 皮罗邆心里大喜,命人把十几根麻绳绑在树枝上,众人在岸上齐力拉,枯死的大树终于动了。众人大喜,喊着号一齐使力,最后在蛇的帮助下,借着水的推力,那棵大树终于顺着河道一路往叶榆泽的方向移动。绵绵细雨已经停止了,乌沉沉的天空似乎也在注视着弥苴河里发生的一切。众人换了几好拨,休息了好几回。终于把枯树推到了湖边,然后就是一个人与蛇的共同使力,大树被推进了叶榆泽。奔涌的河水狂啸流进了叶榆泽,河道通了,警报解除。众人都发出欢呼声,那些蛇无声无息的悄悄游走,竟然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息,也没有伤到半个人,让人们觉得很是新奇,都那些蛇肯定是天上的神仙派来搭救他们的。 危险解除,皮罗邆派人把铎月娘强行送回了大釐。铎月娘有些不乐意,不过自己也知道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只得叮嘱了两他两句,乖乖的回了大釐城。临行前,仍不放心,除了弥苴河、罗时江、还有永安江,只怕都会有险情,索性让阿吧跟了皮罗邆,自己也放心些。阿吧到也明白铎月娘的意思,爽快的跟了皮罗邆。 几天后,皮罗邆打整好一切,带着咩罗皮与铎月娘回到了德源城。 铎月娘看着院,好奇的问阿倩,“这院没有翻修过吗?”她看到大门已经上了新漆,一路进来,许多院落都重新翻修过,只有这个院落还保持着她以前住时的模样。 阿倩惊讶的反问了一句:“主怎么知道的?” 铎月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淡淡的道:“以前曾经在这里住过些时日,这里的景致一直没变。” 阿倩笑道:“原来是主住过的院,难怪前年府里大翻修,少主留了这院谁也不让动。” 铎月娘淡淡的哦了一声,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她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过来。皮罗邆的公务很多,每天都是来看看她,不上两句,就急匆匆的走了。铎月娘一直想问他绿桃的后事如何处理的,可看他如此忙碌,也只能暂时把心里的愧疚放下,无聊了,就在院里赏花逗鸟。 连绵的阴雨天过后,天难得的放晴,也晒了几天,驱走了空气里的湿气,被大雨洗涤过的一切都清新了不少。阿倩在院里晒着被,一边晒一边,“总算是出了几天的大太阳,再下雨,人都要发霉了。” 铎月娘闭着眼,嗅这清新的空气,漫不经心的了一句,“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哪里要发霉了。”她一边,一边往外走,她记得出了这个院,就有个花园,花园里的假山亭台到也罢了,她却是喜欢里边的池塘,里边养了很多鱼。池塘边栽种了许多腊梅。虽然不是腊梅盛放的季节,但是池边垂柳依依,到也是个好去处。阿倩见铎月娘往外走,赶紧上来对她道:“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铎月娘看看她,疑惑的道:“有点闷了,想到花园里走走。” 阿倩有些不自然的笑道:“主身体刚好些,别在折腾病了才好,还是回屋里歇息吧。奴婢给您找些绣样来,随便绣点什么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铎月娘觉得她的也有道理,她不应该在给皮罗邆找麻烦的。便打算回屋里随便做点什么也好,但是一转念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丫头从来不喜欢闷着,在大釐时,都是哄着铎月娘在院里转转,今天的反应到是有些奇怪。心思一转,便道:“今天不想在屋里呆着,我想出去走走。” 阿倩赶紧阻拦道:“主身体刚好,如此大的太阳,怎么受得了,奴婢陪主在院里走走吧。” 铎月娘回过身,也不言语,只静静的注视着她。阿倩起先还微笑着,见铎月娘良久的注视着她不话,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有些挂不住,慢慢的低下头去。铎月娘才慢慢的道:“好了,你就留在院里吧,我随便走走,一会就回来。”她不相信她的五哥要禁锢她,所以肯定是有事了。 阿倩还想在什么,铎月娘一个冰冷的眼神飘了过去,她便讪讪的闭了嘴。铎月娘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出去。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出来不可,只是被阿倩一拦,铎月娘就和她犟上了。 铎月娘在园里一路慢慢的走着,一路看着园里的景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园东南角的大青树旁。她抬头看着高高的大青树,还是如记忆中一般苍翠。记得那年从云弄峰下来,她暂居德源府,皮罗邆曾经带她来这里玩,还怂恿她爬了上去。铎月娘爬上去了,才发现上面竟然别有洞天,旁支错节的树干中间竟然有一块天然的平台,可容两三个人坐着,上面的枝叶参天,可挡雨可蔽日。而站在平台上,视眼宽阔了不少,可以俯瞰整个德源府邸。若胆大些,再爬高一些,可以看到远处的集市。 回想起往事,铎月娘不由心里微微一动,索性爬了上去。同一个地方,她两次爬上去的心情竟然是不同的。犹记得第一次爬上去的时候,她的感觉是新奇,有趣。此次爬上来,竟然是怀念,全无了最初的欣喜。铎月娘不由失笑,短短几年,她的心态竟然这般苍凉,或许人到暮年就是这般感觉吧!其实她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可两世加在一起竟然也是五十多,蒙舍那短暂的七年光阴更是磨去了她的棱棱角角,心境早回不到当年那般单纯。 铎月娘斜靠在树干上,懒懒的享受着这静溢的时光。朦胧中似乎又做起了梦。静溢的午后,阳光透过窗纸,温暖的洒在榻上,绿桃笑着问她:“姑娘,你看我的字绣的可好?” 铎月娘接过她手里的绣帕,是执之手,与偕老八个字。一针一线,拉线均匀,针脚细密整齐,可见她是用了心的。铎月娘笑道:“自然是好的,真是一笔不差,可见我家桃对阿城的心是真真的,让我看了难受呀。”铎月娘假意难过的着。 绿桃听铎月娘如此,不觉羞红了脸,见铎月娘难受,一时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绣的好,姑娘又难受了,只急忙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来看看。” 铎月娘逗了她一会,也觉够了,便悠悠叹息一声,“能不难受吗,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现在成了别人家的,心里也装满了别的人,我的心呀,都空了!” 绿桃又羞又急,只得一跺脚了一句,“姑娘又拿奴婢寻开心了,奴婢给姑娘换杯茶去。”着丢下绣样,急急的转身跑了出去。那八个字是绿桃嫁给阿城以后,给阿城裁衣时,突然心血来潮,问铎月娘绣什么花样好。绿桃的绣工不错,但是花样什么的想不出新鲜的来,以前在浪穹都是铎月娘找皮罗邆要了花样,她与玉娘一起绣,如今却是要不到绣样了,只能追着铎月娘让她想些新花样。铎月娘无奈的叹气,只怪自己的丹青太次,又不忍绿桃失望,想到自己的字勉强还可以入眼,索性写了八个字让绿桃绣去。绿桃仔细的问了字的意思,心里很是欢喜,便一字一字认真的绣在了衣服上。那一刻,铎月娘看到绿桃绣的不是字,是她的一片真心。 铎月娘见她羞恼的模样,心情大好,不由笑了起来。正笑的开心,皮罗阁推开屋门,走了进来,拿过绣帕问铎月娘:“我们过要执之手,与偕老的,你为何不要我了,你为何不要我了。”他的脸色阴沉,大手伸了过来掐住铎月娘的脖,他表情狰狞,厉声道:“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是蛇女,你为何要骗我,我要把你禁锢起来,我要取尽你的血。”铎月娘很想大叫不要,可她叫不出声来,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张粉脸渐渐变青。 正文 第四章 烧死妖女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绿桃,她半边身都是血,她伸着手对铎月娘:“姑娘救我,姑娘救救我!”巨大的黑蟒在她身后探出头来,墨绿的蛇眼闪着幽深的寒光。铎月娘举步上前,才迈出一步,画面一转,阿城浑身是血的站在哪里,那十数把尖刀,刀刀透骨,深深穿透了他的皮肉,染血的刀尖闪着阴冷的光,冰凉彻骨,他一直重复着那句,“绿桃,你等着我,绿桃,你等着我,我这就来寻你。”着义无反顾的冲着蟒口直奔而去,铎月娘想大叫,想让他回来,可惜她发不出半个音节。嗓如同被堵住,连脚也被绑住了,她发不出声音,迈不出脚步,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最中心的伙伴,进了蟒口,成了蟒蛇的腹中餐。 铎月娘绝望了,那是彻骨的绝望,她想要救回她们,可惜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知是梦,那些早已过去,可那些疼痛在梦里,依然是那么的清晰,无论时间如何流逝,都不能缓解半分。 似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她,她猛的一震,醒了过来。她大口的喘息着,泪打湿了鬓角,她做梦了,她梦到了绿桃,梦到了阿城。心里不由有些遗憾,这么多年了,时罗铎从来不入她的梦,是生她的气了么,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嫌弃她了。铎月娘喘息了半天,终于平复了下来。 听得耳边似乎有人在话,喋喋不休,很是模糊,听得不真切,铎月娘不敢再想绿桃她们,每次想起心都如刀割一般的疼。她平息了一下,顾不得砸她的是什么东西,抑或还只是梦,不过都不重要了。她认真的听着树下两个丫头的对话,只想听听她们在什么,转移一下自己的思绪也是好的,她不能在让皮罗邆操心了。 仔细听了一会,是两个丫头在树下乘凉着悄悄话。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阿香,听最近外头闹的很厉害,都少主救回来的那个女是妖女,会给邆赕带来灾难,都在府外请求诏主烧了她呢,少主不答应,民众隐隐有了要造反的势头。” 阿香道:“是啊,为了这事少主都忙了好些天,听都打杀了好几个人了,也没能把事情压下去。” 先前话的那个人道:“是呀,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少主会娶那个妖女当少夫人吗?” 阿香道:“不好,也许会吧,你瞧我们府里那位,少主几时与她亲近过,听郎君也是当年诏主不能无后,在少主的茶水里放了药,逼着少主才有的。” 清脆的声音问道:“如果她真的是妖女,那可怎么办才好,她会不会吃人呀!我想着就害怕,你见过她吗?” 阿香道:“没见过,一直关在院里,阿倩那个妖精伺候着呢。” 清脆的声音砸了下嘴,不屑的道:“也不知道那丫头是真的忠心还是另有所图,平日里只听少主的话,少夫人都进不了她的眼,那颗心只怕比天还高。” 她们俩在树下拉拉杂杂的了半天,铎月娘却被最早的那几句轰得外焦里嫩,‘她是妖女,民众造反。’皮罗邆竟然从来不与她这些。心里五味杂陈,她还是给他惹了麻烦。哎!铎月娘幽幽叹息,感觉心境在一声声的叹息里,越发的苍老。忍不住蜷起身,缩做一团,静静的坐在树上,也忘记了回去。直到日影西斜,铎月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犹不觉得晚。还是皮罗邆爬上树来,坐在她旁边,她才回过神来。 以前的时候尚觉宽敞,如今却是有些挤了,铎月娘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身。皮罗邆一把抓住她,好笑的问道:“你是想掉下去吗?” 铎月娘赶紧摇头,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想,不想!” 皮罗邆微微一笑:“我回来没见到你,阿倩你来园里了,我寻了一圈没找到,想着你应该爬树了,果然在这里。” 铎月娘想着今天听到的那些话,神思有些恍惚,竟然没留意听皮罗邆话,他见铎月娘神情有异,摇了摇铎月娘,心的道:“月儿,谁惹你不高兴了?” 铎月娘看着他,看着这个自童年起,便对她照顾颇多的男,认真的问道:“五哥,外面可是不太平静?”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铎月娘也静静的回望着他,最后他点头,“嗯,有点麻烦,不怕,我会处理好。” 铎月娘认真的看着他,“五哥为何不告诉我?” 皮罗邆爱怜的看着她,“你身体不好,先好好养着,别伤神了。我能处理,相信我。” “我自然是信五哥的,只不过我希望能与你分忧。”铎月娘低声了一句,“我不能再给你惹麻烦了。” 皮罗邆无奈的笑笑,“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只想让你无忧!” 铎月娘勉强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五哥对我最好,可这事,靠着打杀,是压不下去的,让我出去和他们吧?” 皮罗邆摇头叹息:“没用的,该的我都了,这次有点麻烦,随他们闹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我还没做,五哥怎么就知道我不行,让我去试试吧?五哥哥!”铎月娘拉长了尾音,撒着娇。 皮罗邆无奈的看她一眼,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失笑道:“真拿你没办法,知道我怕你撒娇,还来这招,败给你了。” 铎月娘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五哥,我不是孩了,我从来都不愿意躲在你们身后,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皮罗邆叹息一声,含笑道:“我知道,好了,太阳落山了,寒气要上来了,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铎月娘裹好斗篷,临出门的时候,想了想,又让皮罗邆拿了个兜帽给她戴上。皮罗邆以为她怕大太阳,轻声了一句,“外面太阳大,别晒病了。” 铎月娘捏着帽上垂下来的薄纱,好笑的道:“五哥是怕我晒黑了吗?” 皮罗邆看着远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都有!”唇角微微勾起,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正了正神色,“月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怕,有我在!” “嗯,我知道的。”铎月娘点头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眸,目光深邃。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府门一开,便见到很多人拥了过来,嘴里喊着,“诏主,妖女留不得呀!河蛮那边已经因她遭了大难了,还波及到我们这里,赶紧烧死她!” 更多的人便附和着叫道:“烧了妖女,烧了妖女!” 皮罗邆凑近铎月娘耳边了句,“别怕,有我!” 铎月娘笑笑,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答了句,“我不怕!” 皮罗邆站到了门口,朗声道:“民们,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今天月娘出来了,她有几句话要,大家先静静!” 铎月娘站到皮罗邆身边,轻咳一声,想了想又上前一步,站在那些民的面前,隔着纱帽,眼神冰冷的扫过众人,也不话,场面一时静寂。闹事的众人被她眼神一扫,不由都禁了声。 场面上的气氛越来越诡异,沉重的感觉的感觉,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众人只听她是妖女,心里原本就有些恐慌,如今她出来了,却迟迟不话,想到她懂妖术的流言,不由都忐忑了起来。有那胆的,早已吓得心里打鼓,浑身颤栗。 铎月娘感觉气氛差不多了,这才冷冷的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听你们想要烧死我?” 众人一片静默,没人敢答话。铎月娘继续道:“你们的不错,我的确是妖女,我在河蛮弄死了不顺从我的黑蟒,想要烧死我,你们有这能耐吗?” 皮罗邆心里暗暗焦急,本想着铎月娘出来只是证明自己不是妖女,她怎么反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了,可惜一时也没好的主意,只能暗暗的扯了扯她的衣服。 铎月娘感觉到皮罗邆的担心,微微转头,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她看向门口聚集的民,声音猛的拔高了八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不想死,便只能听我的,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只能做什么。”凌厉的语气,刺痛着众人的耳膜。人群一阵骚乱,早有胆的,早吓得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也有几个大胆的,趁乱叫嚣道:“俗话,邪不胜正,如今我们这么多人,你还能吃了我们不曾。” 皮罗邆眼眸微眯,一个眼色,早有侍卫分开人群,把那几个散乱在人群里胡乱叫嚣的人抓了起来。 铎月娘冷冷一笑,“我是个讲道理的妖怪,而且我不喜欢吃人,就你那臭皮囊,我还看不上。” 听到铎月娘是个讲道理的妖,有个老者眼睛一闭,上前一步,颤声道:“女神仙!” “我是女妖,老人家还是喊我妖女的好!”铎月娘见老人心里害怕,抱着必死的决心在与自己话。其实她等的何尝不是这个机会,所以老人一开口,她便截了他的话头,有意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 正文 第五章 人祸 被铎月娘一打岔,老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舌头又属于自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纠结着,神仙不让叫,妖怪又有些诡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铎月娘才好,索性跳过了称谓,直接道:“我们都是普通的百姓,世代在邆赕耕种,我们所求,不过是能过上几天安生的日,二十年前的黑蟒,已经让我们失了家人,不知您要什么贡奉?” 铎月娘这才想起,她幼时,阿黑为了寻她,闹出来的献祭一事。虽阿黑根本没吃那些孩,也打算过后悄悄送回去。可惜那些孩身弱,受了惊吓,送到它那没几天,都夭折了,村民不知此中缘由,都算在了阿黑的头上。可到底是它闹出来的献祭一事,孩也是因它而亡,也不算冤了它。 本想回答,自己不需要献祭,可看到民眼中恐怖的神色,想来这几天皮罗邆为了平息此事,定是打杀了不少人,所以刚才一抓人,才让他们开始恐惧。铎月娘直接拒绝,或许会让他们更害怕,还不如索取一些,让他们得个心安。她垂下眼睫,慢慢道:“有一日,我路过弥苴河畔,见有村民在河边烧猪,我觉得那稻草烧过的猪皮甚好,特别是肚皮上的那一块,闻着很香,如今想来,也有些馋,不如每年上贡奉两斤猪皮,供我享用吧,也不用再做熟,只要稻草烧过即可。” “两斤猪皮?”老者不可置信的睁大的了眼睛,低喃了一句。 “怎么?太多了?”铎月娘故意着反话,生皮是白族的一道美食,她向来爱吃,被稻草烧得金黄的猪皮,只选肚皮上,最柔软的那一块,在精心调上一碗蘸水,把各种酸辣香的滋味都糅合在一起,被火烧过的皮,香、脆、鲜,蘸了蘸水,别有一种美味。 老者急忙回答:“不多不多,是……” “好吧,既然不多,接受了你们的贡奉,我自然会庇护你们。”铎月娘又一次截过话头,把老者想的太少的话挡了回去,正了正神色,“我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皮罗邆在她身后焦急的扯了一下她的衣角,铎月娘故意忽视了他,继续道:“我给你们一个表忠心的机会,我手里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做。”她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见众人都诚惶诚恐的看着她,这才慢慢道:“第一,今年汛期涨水,淹死了不少的人和牲畜,还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我要求你们把它们都烧了,然后挖坑深埋。” 老者经过刚才与铎月娘的对话,心里放松了几分,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唉”铎月娘假意叹息一声,“我虽然略有神通,可到底抗不住天灾的威力,既然接受了你们的贡奉,自然要想办法帮你们化解了人祸。” “还有人祸?” “还有人祸?”底下顿时又混乱了起来,好不容易在蟒蛇的帮助下,疏通了河道,本以为灾难已经过去了,不想竟然还有人祸在等着,所有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 “信口雌黄,大家不要相信她,她只是个南诏皮逻阁不要的弃妇而已,她根本什么都不会,只会胡八道。”一个男突然高声喊道。 铎月娘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唇角轻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按捺不住了吗?皮罗邆抬手,指着人群里刚才叫的最凶的那个人道:“请那位兄弟上前来!” 那人愣了下,了句,“我为什么要上前去。”边身就往人群外面挤。 皮罗邆立马了句,“拦下他,请他上前来。” 百姓们都习惯了听皮罗邆的号令,如今见那人叫了几句,又想跑,都不自觉的挤了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几个侍卫随即赶了上去,截下了那人。那人见跑不了,反而镇定了下来,乖乖的来到众人前,给皮罗邆躬身行了一礼,道:“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皮罗邆也不话,只上下打量着他,只看得他心虚了,才悠悠的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那个村里的?” 那人回道:“我叫赵大,石盘村人。” 皮罗邆轻轻一笑,“很好,这里有你们村里人吗?” 那人道:“没有?我们村就来我一人。” “胡,”立马人群里有几个人叫道:“我们也是石盘村的,你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你谎。” 皮罗邆眯起了眸继续打量他,在他的注视下,赵大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皮罗邆又悠悠的了一句,“还不想实话?赵大?找打?还真是个好名字。”人群里有人憋不住,轻声的笑了。 铎月娘叹息一声,“五哥不必问了。”她原本还打算好好的和民商量一下,现在既然有奸细作祟,那么只能想别的办法了。铎月娘高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人祸即将降临,信我者,生!”铎月娘顿了一下,眼神淡淡扫过这些淳朴的面孔,身挺得笔直,目光坚定,无形中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场,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实在不想骗他们,可如果她不骗他们,他们就会被别人骗。“我不喜欢我的民不听话,如果有谁不听话,灾难将降临在不听话的民身上。现在我再一遍:第一,被水淹死的人和牲畜,包括各种有生命的,我要求你们把他们都烧了,然后挖坑深埋。”铎月娘提高嗓音,大声问道:“能做到吗?” 人群瑟缩了一下,铎月娘眉头微蹙,“如果你们做不到,那也不要紧,把你们的命献祭上来,与其被人祸夺去,不如献祭给我食用。” 听到这句,所有的人更是吓了一大跳,便有人壮着胆了句,“能!” “很好!”铎月娘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我不准你们吃没过火的东西,包括水。食物必须煮熟,水必须煮沸了才能吃喝。能做到吗?” 这次答话的人多了些,了句,“能!” 铎月娘不在废话,继续道:“第三,我要求大家清理各自的院落、住所,街道等,一切我们住所周围的环境,统统洒上石灰;第四,暂时关闭与河蛮三十六部的往来,一切等寒冬到来再。” 老百姓们对她的要求有点摸不到头脑,忍不住窃窃私语。铎月娘又大声问了一遍:“以上四点能不能做到?” 被她一问,大家都呆了一下,然后想到不是找他们要钱要粮要命,一时都有些讶异,听到铎月娘的再次询问,不由都挺直了胸,大声答道:“能!” 铎月娘满意的点头,“都回去吧,我的民们,尽快按我的做好,天罚我挡不了,人祸我能带着你们躲过去。” 他们虽然还是有疑惑,但是因为先被铎月娘是妖女的话惊吓住,而且他们的思想行为都比较淳朴,一时也没想到铎月娘只是在讹他们,都一一应下,然后各自散了。 回到府里,皮罗邆笑了半天,“月儿,你还是这么调皮,我好话尽他们都不听,被你一吓到是乖乖的听话了。” 铎月娘无言的看着他,“五哥,我这叫釜底抽薪,既然他们不相信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就不做普通人。”铎月娘低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恶。” 皮罗邆止了笑,叹息一声,无言的凝视着铎月娘,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怜惜,带着心痛,“你怎么会是妖女,你如此贬低自己,我心里难过!” 铎月娘笑看着他,轻声问了一句,“五哥,在你心里我是妖女吗?” 皮罗邆摇头,“自然不是!” 铎月娘欢快的笑了:“那还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向来不重视别人怎么看我的,一切只凭自己的喜好而已。” 皮罗邆微微叹息,“我总是想把最好的给你,可是总办不到!月儿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铎月娘轻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民们珍惜的不过是一口饭,一条命而已。我承诺了不抢他们的粮,不夺他们的命,自然什么都好。” 皮罗邆轻笑着摇头,“是我愚蠢了,只顾着和他们解释你不是妖女,却从来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要闹。” “只怕此次事件少不了有人煽风点火,五哥还是要派人留意一下,奸细还是趁早除了的好!”铎月娘仍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皮罗邆点头,“此事我已经在做了,也抓到了几个。本来打算把他们拉出去平息此事,所以才留着他们的命,如今到是可以动手了。” 民们的动作很快,短短几天时间就把一切都处理干净了。铎月娘看着洁净的街道,心里忍不住的得意,看来有时候做个恶人也不错。 又过了一些时日,皮罗邆给她带来了消息,“听绿桃和阿城的遗骸已经被河蛮的民打捞上来了,还寻了个好地方好生安葬,等来年观音市接到杨牟利的邀请,我便带你去看看他们。” 正文 第六章 忆往昔 铎月娘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到底放下了一半,“看与不看,都不打紧了,五哥在外面奔波也是辛苦,若得了空闲,还要麻烦五哥帮我打听一下阿佑和嫣然的下落,绿桃生前拜托我照看香花,到底要寻到那孩,我才能心安。” 皮罗邆微微迟疑了一下,道:“暂时不好打听,听河蛮那边在闹瘟疫。大家都当心闹到这边来,我派出去的人也暂不敢过去打探,只怕会染了瘟疫回来。” 铎月娘叹息,“此事不急,慢慢来。只要有缘,我自然还能见到他们。” 皮罗邆深邃的看了铎月娘一眼,“月儿当时让我们又是烧尸又是清扫的,做那么多的事,可是为了防止瘟疫。” 铎月娘见他最近一直愁眉不展,假意的嗔怪了一句:“五哥,你如此聪明,让我怎么活呀!” 皮罗邆哈哈一笑,“要聪明,月儿第二,无人敢自己第一。” 铎月娘点头附和着道:“也是,我是天下最聪明的。”着故意高高昂起了头,显得很是得意。 皮罗邆忍不住大笑起来,“月儿,你脸皮还能更厚一些吗?” 铎月娘扬起下巴,笑道:“自然可以,五哥想要看多厚的。” 两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皮罗邆止了笑声,神色认真的看着铎月娘,道:“月儿,我们成亲吧?” 铎月娘被他这一,彻底的沉默了。皮罗邆想了想,拉着铎月娘就走。步有些急躁,不是平时的沉稳。铎月娘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他带着铎月娘来到他的书房,他转过书桌,进了内室,在书柜上动了几下,一道暗门出现在后面。他回头看着铎月娘,伸出手,认真的道:“来!” 铎月娘跟在他身后进了暗室,原以为会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不想却什么都没有,准确的是没有稀罕的东西。 暗室里的确没多少东西,只是靠墙放着一个架,架上放了几个盒,东西不多,但是打扫的很是干净整洁。 皮罗邆打开第一个盒,里边放了一把梳,一根发带,梳的梳齿粗细不匀,长短也略有不齐。皮罗邆问铎月娘,“月儿,可还记得这把梳,那年在山上,你经常用它帮我梳理头发。” 铎月娘接过梳,心思微动,“自然是记得的,我以为早就丢在山上了。” 皮罗邆拿起那根发带,那是根粉色的发带,对月娘悠悠的道:“那年上山,我的发型是两个总角,后来五哥的发带不能用了,我便把自己的分给五哥一根,我们编一样的辫,扎一样颜色的发带。” 皮罗邆笑道:“是,你帮我编的辫很好看,可惜我总也学不会,帮你编的都不好看。” 铎月娘微笑着道:“其实也不错了,大哥可是连梳头都没学会。”铎月娘拿起那只银丝编织的蝴蝶,有些惊喜,“五哥还留着,我以为被我弄丢了,还伤心了好一阵。” 皮罗邆道:“送你的东西,虽然你不喜欢,可我还是舍不得丢,到底被你握在手里许多时日。” 铎月娘好笑的看他一眼,“五哥怎知我不喜欢?” 皮罗邆淡淡道:“每次你都把它丢在水里,我想你是不喜欢。” 铎月娘无奈的摇头,“五哥误会了,那时候我们不能生火烧水喝,我怕水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你的肚,才拿这银蝴蝶消毒的。” 皮罗邆眼光流转,漾出一抹耀眼的笑,“我竟不知道原来银蝴蝶还有这功效,竟是我错怪了月儿。” 铎月娘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不是银蝴蝶有这功效,应该银都有杀菌消炎的功效。只可惜当时我们身上没有银,也没有别的银制品,我只能用它了。”然后铎月娘郑重的看着皮罗邆,道:“五哥,它是大功臣。” 皮罗邆也郑重的点头,拉着长长的尾音答道:“是!所以我好好收着了。” 后面的盒打开,却是一些陶陶罐罐,铎月娘疑惑的看着他,皮罗邆笑道:“这些都是你在山上的时候做的腌菜,知道我这次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吗?” 铎月娘摇头,皮罗邆接着道:“杨牟利嫁女,我吃着里边有几道菜颇像你的手笔,特别是那个梅菜,仿佛就是那年在山上你做的腌菜,我当时心里便起了疑,想问又担心你的安危,便派了李茂暗地里去打听。结果他早在观音市便带回了一坛腌菜,听我起,献宝似的拿给我品尝,我更肯定了那些必定是你做的,便想着是不是你到了河蛮,然而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河蛮,为什么到了河蛮却不回来。索性假装去信给南诏向你问安,回答依然是安好二字,依然不是你的字迹,我知晓你肯定出事了。所以一直在暗中寻找你,只可惜还是去晚了些。” 铎月娘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摇头道:“五哥救到我了,不晚。”铎月娘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举目环顾四周,“五哥把当年我们在山上用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皮罗邆长叹一声,似乎心有余悸,“索性你还好好的,不然我…”他顿了一下,不下去了,顺着铎月娘的提问,索性也转了话题,“这些东西有我们共同的回忆,我当时想着不能和你在一起,留些东西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铎月娘忍不住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要弄到暗室里来,五哥还怕人偷了不成。” 皮罗邆神色有些诡异的看着铎月娘,良久轻声了一句,“是丢了一些。”着又继续拉着她往下,一个盒一个盒打开来看,有她们时候玩过的玩具,有她胡闹时给他捏的泥人。 她的目光忽然被一个盒吸引,里边静静的躺着两个布偶。铎月娘笑道:“这么丑的布偶,五哥还留着。” 皮罗邆看着布偶笑道:“针脚粗细不均也就算了,还大一针一针,到底是你亲手做的,我自然要留着。”然后拿起另一个继续道:“这个应该是那年我找你要生日礼物,我骗你我的布偶丢了,你又做了一个让叔叔送来的。其实我想问你做一对,只是开不了口。” 铎月娘无言沉默,半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五哥,我当年不知道……” 皮罗邆截断她的话,“其实不知道也好,世界这么大,可我们俩能上哪里去,如今我的实力加上浪穹,亦不能保你周全,当年我们根本跑不了,也躲不过,与其看你被人抓走禁锢,还不如护你一世安好。” 这话题有些沉重,铎月娘轻笑着道:“那时我实在没用心思学女红,做的太粗陋了,难得五哥也不嫌弃。” 皮罗塘笑道:“知道你不喜欢女红,那年你写信要我画个花样,我画花样也着实为难了好一阵,画的简单了怕你不喜欢,画的复杂了,又怕你绣的时候伤到手,最后还是李茂了句,‘五郎有何好担心的,姑娘的女红不好,画些复杂的让她绣不出来就是。’犹豫再三,我还是画了几幅稍微有些复杂的,又唯恐你伤了手,所以才写信打趣你。” 铎月娘想起那年的旧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为了五哥一句,莫残了荷花,我当时还励志要学好女红的,可惜还是没学好。白白浪费了一副夏荷图。” 皮罗邆摇头失笑,“可有被针伤了手指?” 铎月娘抬起手,看着纤长的十指,幽幽的道:“自然是没有,我根本就没绣,那些花样也是帮姐姐要的,不过在蒙舍这些年我到是会了一些。” 皮罗邆还想什么,铎月娘转头示意他看一个更大的盒,那盒放在最上面,铎月娘够不着,便指着盒道:“五哥,那里边又放了什么稀奇的玩意?” 皮罗邆迟疑了一下,笑着道:“也没什么,我今天还有点事,先看到这里吧,改天再来看。” 铎月娘有点疑惑他的突然转变,但是不追根究底是她的好习惯,便点头退了出来。 皮罗邆拉着铎月娘的手,“月儿,我刚才的事,你考虑一下可好?” 铎月娘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五哥,我想安静的呆上一段时间。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心里乱的很。” 皮罗邆点头柔声答道:“好,那就等你心情好些的时候,我们再。” 他们一路笑着走出书房,刚出书房,就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呵斥一声,“妖女,看打!” 随着声音响起,一堆石头扑头盖脸的砸了过来,皮罗邆吓了一跳,急忙闪身,把铎月娘护在身后,爆喝一声,“哪里来的童,如此放肆!” 那几个孩一听,吓了一跳,一溜烟跑没了影。皮罗邆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呵斥道:“来人,把刚才那几个孩童拿下。” 侍卫们你们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朝着几个孩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铎月娘见皮罗邆气的厉害,笑着的道:“几个孩无聊罢了,那么的石头,还不至于能伤到我,五哥至于这么生气吗?” 正文 第七章 流言蜚语 皮罗邆深深看铎月娘一眼,叹了一口气,“你身体才刚好,我怕他们伤到你。” 铎月娘鄙夷的看他一眼,“不过是几个石头罢了,我这身体也因着那年落下,落下的寒疾,一般不受凉,都不打紧的,不妨事。” 皮罗邆微微摇头,不赞同铎月娘的法,“到底还是身弱,心些总是好的。” 几句话的功夫,便见一个妇女带着几个孩急急的走了过来,被她牵在手里的孩十分不乐意,一直扭着身,拼命的想挣脱妇人的钳制。然而妇人一直紧拽着他的手,愣是不让他挣脱,来到铎月娘面前,噗通一声,拉着孩跪了下去,吓得铎月娘直为她的膝盖叫疼。 铎月娘眉头微皱,侧身躲了开去,不愿受她的礼。皮罗邆皱起眉头,沉声道:“阿慈,你这是做什么?” 阿慈低垂着头,轻声道:“妾管教无方,让稚冲撞了少主和姑娘,特来向姑娘请罪。” 皮罗邆头疼的揉着眉心,看着她身边的孩,道:“颠郎今天闯什么祸了?” 那孩刚才还不乐意的样,见到皮罗邆,到底乖巧了一些,见父亲问起,也不畏惧,恶狠狠的瞪了铎月娘一眼,“妖女都是坏东西,孩儿要为民除害,杀了妖女,不能让她祸害我们的邆赕的民,更不能让她害了父亲。” 阿慈一听,急忙捂了他的嘴,不让他乱话。邆逻颠兀自不服,口不能言,索性使劲扭着的身,眼神凶恶的盯着铎月娘。 皮罗邆沉着脸,呵斥道:“你捂着他做什么,让他,我到是要听听这府里都乱成什么样了。我把府里的事物交给你打理,你就是如此帮我打理内院么?” 阿慈压低了头,连声道:“妾知错了,求少主责罚。” 皮罗邆揉了揉太阳穴,淡淡的道:“下去吧,颠儿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今天不许吃晚饭。”想了想继续道:“今天和他一起玩的那几个孩童,暂时就别带进府里来了。”完也不看她们,“走吧,月儿,我送你回去。” 邆逻颠低声咒骂了一句,“妖女”嘴巴被及时捂住,在发不出半个音节来。阿慈一脸惶恐的看着铎月娘,似要求情,又不敢。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从头至尾,未发一言。在邆赕,她不过是一个过客,要远亲,如今身世揭露,却连远亲都不是了,也实在不好什么,便打算悄悄的离开。见皮罗邆执意要送她,淡淡的摇头道:“五哥,你先忙吧,想必你还有许多公务,我自己回去便好。” 阿慈见铎月娘拒绝了皮罗邆,顿时生出了勇气,跪行几步,拦在她面前,哭求道:“好妹妹,姐姐没有教好颠儿,是姐姐错了,我保证以后他在不敢出现在妹妹面前。颠儿还,不懂事,求妹妹饶了颠儿这一回吧。” 铎月娘心里一凉,退开一步,平静的道:“嫂有什么委屈,自然要与五哥听,和我这些做什么,颠儿有没有教好,那也是嫂与五哥的事,我管不着的。” 皮罗邆不悦的看了阿慈一眼,“还不走?” 阿慈呆呆的看着铎月娘,眼里是无限的委屈,弱弱的起身,牵着颠儿慢慢离开,纤细的背影微微颤抖,仿佛撑不住那身衣袍,显得孤单而又寂凉。铎月娘甩开心里的不快,径自回了自己的院。 流言,不管那个时代都有,恶意的流言有时也是致命的。铎月娘在南诏就吃过流言的亏。当时她没办法,因为在南诏她只是一个人,没有任何依靠。流言传的很快,有人,少主救回来的那个妖女真厉害,第一次见面就让夫人跪祠堂。 有人,那个妖女真有本事,蛊惑得咱们少主连郎君都惩罚了,咱们郎君还什么都没做呢。 也有人,那个妖女真狐媚,这才几天的功夫,咱们少主眼里心里只有她,估计咱们的少夫人马上就要换人了。 更有人,听那个妖女是咱们夫人娘家兄弟的妻,人家不要她了,把她休了,就回来勾引咱们少主。 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不堪入耳,大致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讨伐铎月娘的,她不知廉耻,未曾被休,便想再嫁;第二类就是为阿慈抱不平的,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们还有个儿,实在可怜,好好一段大好姻缘,就这样被一个妖女破坏了。 阿倩与铎月娘起的时候,一脸的愤愤不平。铎月娘淡淡的看她一眼,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悠悠的道:“其实我只是想让你打听一下河蛮那边的事,你怎么给我带了这么多的是非回来。你瞧,听得我都瞌睡了。” 阿倩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看着铎月娘,委屈的道:“主,她们如此你,你也不生气?” 铎月娘好笑的看着她,“嘴巴长她们身上,她们爱怎么,是她们的事,我何必为了不相干的几句话来折磨自己。” 阿倩惊讶的看着铎月娘,迟疑的问了一句,“主应该让少主知晓这些流言蜚语,少主肯定会为主做主的。少夫人占着位置不管理内院,换个新夫人也是应当。” 铎月娘冷冷的看她一眼,“嗯,你的很对,只是不知谁来当这个新夫人合适?”铎月娘垂下眼眸,轻飘飘吐出一句,“你觉得,我,合适吗?” 阿倩一直注视着铎月娘的脸色,可她脸色平静,只是眼眸低垂,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便以为自己中了铎月娘的心事,不由喜上心头,“自然是主最合适了,从主回来的第一起,少主的整颗心都在主身上呢。”阿倩喜上心头,若铎月娘成了新少夫人,自己是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以后自然水涨船高,可以不必看阿静的脸色,若得了机会,一朝飞上枝头,也是不无可能,到底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从皮罗邆从不近女色,却每每愿意多看她两眼便能知晓一二。 “是吗?”铎月娘淡淡的答了一句,“可我瞧着你更合适一些呢。” 阿倩听了这话,不由更有些飘飘然,铎月娘这话可真道了她的心坎里。那个阿慈算什么东西,整日里话都不敢大声,只知道闷在自己的院里,又不得少主欢心,比起她来,自己在少主跟前更得脸些。到底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造次,谦卑的道:“主可不能如此开奴婢的玩笑,奴婢身份低贱,哪里配得上少主那样的人物。” 铎月娘轻轻一笑,“要低贱,我连自己的生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谁能比我更低贱了去。”目光一扫,看到阿倩脸上的错愕,话锋一转,“我想此事也不用劳烦少主了,有你帮我做主,我定不会吃了亏去,你是与不是?” 阿倩这才发现铎月娘语气中的不善,急忙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主鸣不平。” 铎月娘淡淡的打断她,“好了,平与不平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不愿意伺候我,你自去回了少夫人,让她给你换份差事便是,何苦委屈了自己。” 阿倩被铎月娘一,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她急忙伏身在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铎月娘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才淡淡的道:“你下去吧,我最近除了太和城那边的事,别的都不想听,无事别来打扰我。” 阿倩愣了一下,赶紧低声道:“是!”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铎月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一阵后悔,早知这丫头有如此野心,当时就不该留下她,虽然一半也是考虑到阿静是阿慈的陪嫁丫头,就这样打发了不好,第二呢,自己到底是个客,总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此事的起因皆由自己而起,也不得不几句,可到底还是给自己留了个麻烦。 皮罗邆给铎月娘带消息回来已经快到年下了,腊梅开满了园,铎月娘站在树下赏着腊梅。皮罗邆过来帮她紧了紧披风,轻声道:“天冷了,怎么不多穿点,着凉了怎么办?” 铎月娘笑笑,“五哥,我不冷!” 皮罗邆拉过她的手,喝了几口暖气,把她的手暖暖的包在自己的手心,他的手心有着温暖的温度,“有几个消息要告诉你,想先听那个?” 铎月娘想了想,歪着头凝视他片刻,道:“想听和绿桃有关的那个。” 皮罗邆伸手刮下铎月娘的鼻,又赶紧把她的手包住,仿佛怕冷风冻着她的手,轻轻笑道:“鬼精灵,被你猜中了。”他顿了顿道:“那黑蛇的尸骸被村民打捞了起来,剖开蛇腹,里边他们二人的遗骸还清晰可辨,只可惜与蟒蛇的粘在了一起,再不能很好的分离,村民便给把他们的骸骨都葬在了一起。” 铎月娘问道:“黑蟒的蛇骨也一起吗?” 正文 第八章 身世 皮罗邆点头,“嗯,都一起,葬在了斜阳峰下,后来因为瘟疫的事,都黑蟒长那么大,早属于精怪一类,死亡不过是脱去了皮囊罢了,如今闹瘟疫肯定是它的妖灵在作怪,又在上面建了塔,镇压妖灵,有叫蛇骨塔,也有叫佛图塔。” 铎月娘微微颔首,“什么塔都不要紧,绿桃和阿城在一起了,生同寝,死同穴,他们应该是欢喜的吧,只可惜了香花,年纪便没了爹娘。” 皮罗邆应了一声,“以后你想祭拜他们也能找到他们的尸骸了,至于香花,你会是她最好的母亲。”他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几件好玩的事!” 皮罗邆的话正到了铎月娘的心坎里,她本就有这打算,听得还有有趣的事,不由抬眼看他。皮罗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疾不徐的道:“当时我一直疑惑,你不惜自降身份,自己是妖女,只是为了要求村民做那些无厘头的事,如今我可是完全明白了。” 铎月娘笑道:“五哥明白什么了?” 皮罗邆斜睨了铎月娘一眼,“还调皮,”接着道:“太和城一带发生了瘟疫,死了很多人,见我们邆赕没有瘟疫。他们都是因为蛇女被他们赶走了,所以不庇佑他们,为了向蛇女请罪,他们把你们原来住的石头村,改了名叫做绿桃村。还在湖边建了龙王庙,供奉黄龙。阿吧倒是有福气了,明明只是一条蟒蛇,活生生成了龙了。只可惜你这个防治了大瘟疫的功臣,还被邆赕的民当成是妖女!” 铎月娘忍不住笑笑,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皮罗邆继续道:“段赤城舍身除蟒,村民给他立了本主庙,尊称大黑天神。” 听到这些,铎月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故事在二十一世纪的白州也是广为流传的。只是那几个人,都曾经伺候在她身边,荣也好,辱也罢,都不曾背弃她,却落了这么个下场,不由心有戚戚。若让她选择,她宁愿舍弃身后的那些虚名,只求他们一世安稳,喜乐无忧。 多少次梦里惊醒,都是那些浑身是血的身影,那些熟悉的,都变成了陌生,让她不安,让她害怕,如今她害怕听到有关他们的一切,稍微一个话头,都能让她想起那天的惨烈,阿城被十数把尖刀穿透身体,把自己送进蟒口的那一幕,时隔多日,依然历历在目。可她忍不住,又想询问关于他们的一切,她多么希望这只是她的一场梦,醒来的时候,绿桃还笑意盈盈的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做着永远做不完的针线,阿城还是忠实的帮她守着院门,打理着一切她们的生活所需。 皮罗邆看她心情很好,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含着笑,继续道:“还有更好笑的,你肯定不知道。” 铎月娘淡淡的瞟他一眼,“五哥什么时候学会卖关了?” 皮罗邆无奈的摇头,“许你调皮,就不许我卖关吗?”然后兀自笑着道:“太和城哪里的书人竟然还编了曲出来,是黄龙是由洗衣少女吃了湖边飘来的绿桃而孕,三年才生下黄龙,黄龙天生神力,七天会走,十天就上山砍柴打猎。” 听到这里铎月娘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她终于笑了,皮罗邆心情更是好,继续笑着道:“黑龙来犯,黄龙请求村民的帮助,扎了草龙,用自己的神血点醒了那些草龙来助战,等黑龙累了它才下水与黑龙缠斗,村民还做了大量的肉包与铁包,什么黄水翻上来便丢肉包,是给黄龙吃,黑水翻上来,便丢铁包,大黑龙吃了铁包,身不负重,节节败退,黄龙吃了肉包,有如神助,越战越勇,终于胜出。得益于村民的帮助,这才赢了漂亮的一仗。” 铎月娘摸着笑疼了的肚,道:“这位先生真能掰。” 皮罗邆道:“可不是吗,我听到的时候,也是把我笑得够呛。” 铎月娘慢慢止了笑,悠悠道:“这样也好,历史久了就成了故事,故事的多了就变成了传。有了这个传,绿桃也不会被遗忘了,阿城也能享受些香火,也不管这世上,是否真有神灵,我心里也宽慰了些。” 皮罗邆沉默的看了铎月娘一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艰难的张了张口道:“我有些话一直想问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问。” 铎月娘似乎猜到了他想的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五哥想问什么?” 皮罗邆想了想,摇头道:“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以后在吧!” 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厮低头弯腰,恭敬的走了进来,躬身道:“诏主请主过去话。” 皮罗邆抬头看他,“诏主可有了什么?” 那厮摇头,“没有,只了想请主过去话。” 皮罗邆有些紧张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回给他微微一笑,“五哥,我去看看伯父,晚些在与你话。” 皮罗邆只好点了点头,“我去书房处理些公事,晚上一起吃饭。”完大步离去。 铎月娘跟在厮身后,一路慢慢的走着,德源府其实也不算很大。自从那年,经历了李知古之祸后,府里人丁一直很单薄。咩罗皮经历了巨变,也没在续弦,也不要丫头伺候,身边只有几个厮跟着。再加上当年突围逃出邆赕受了伤,虽然这些年一直心的休养着,也总不见好。所以早早就把诏里的事物都丢给了皮罗邆打理,自己专心的调养身体。 铎月娘走进咩罗皮的六合院时,他正坐在火炉边泡着茶。见铎月娘进来,他慈爱的朝她招了招手,“月娘来了,过来坐,来帮伯父泡杯茶吧。” “是,伯父!”铎月娘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定。 咩罗皮笑着道:“我身体一直不见好,大夫要平心静气,对身体有利。五郎便寻了这些东西来给我,是品茶好。可惜我到现在都不懂怎么用这些东西。” 铎月娘听到茶壶里的水已经在咕咚咕咚的冒泡了,便取下茶壶,开始洁具,按着以前见过的茶艺表演,慢慢的冲泡起来。 咩罗皮叹息一声,“品茶是个好东西呀!” 铎月娘不知他为何叹息,也不好一直闭着嘴巴不话,微笑着答道:“是,品酒品诗意,品茶品人生。品茶更能陶冶人的性情,平心静气,品茶最好不过。” 咩罗皮便笑了起来,“的好!”然后挥手让随侍的人都退了下去。铎月娘递上一杯冲好的茶。他接过,深吸一口气,轻轻一嗅,又抿了一口,“五郎你最会烹茶,我原是不信,不想还真的比我泡的要好一些。” 铎月娘笑道:“伯父廖赞了,或许正是应了民间的那三个字,隔锅香!” 咩罗皮淡淡的‘哦’了一声,又抿了一口,最后才道:“民间的事,自由五郎会料理,前些时候,外边的骚乱你出面了?” 铎月娘应了声“是,此事本就应我而起,安抚民,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我只是略尽绵力。” 咩罗皮看着铎月娘,最后才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时罗铎,为什么对你的期望那么高,现在又有那么多的传言出来,我都不知道该信谁了。” 铎月娘再奉上一杯茶,平静的道:“伯父谁也别信,信五哥便好。” 咩罗皮叹息一声,“还是你通透,想我这一生,儿女儿七八个,最后只剩下五郎一个。那年李知古要拿五郎献祭,可把我心疼的,当时时罗铎你们一定能回来,我还不信,最后你们真的回来了。” 铎月娘隐隐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要回答,只好低低喊了一声,“伯父!” 咩萝皮端着茶杯,思绪似乎陷入了回忆里。铎月娘见他久不话,也不敢打扰,只安静的在一旁沏茶。良久,他幽幽一叹,道:“记得那是大唐的长安三年,吐蕃王亲率大军南征,可怜我们各自为营,不曾守望相助,都被一一攻破。自此,吐蕃王的牙帐就一直驻扎在叶榆泽,还在当地推行政令,令白蛮人上贡纳税,乌蛮人收归吐蕃治理之下。那年,我与你父亲一起带了贡品前去纳贡,行到叶榆泽边,大釐城附近时,碰巧听到吐蕃牙帐那头传来了骚乱,远远的就见到一条比水桶还粗的巨蟒朝云弄峰游弋而去,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见到一个女躺在湖边。你父亲一时不忍,出手救下了她。不久便生下了你,当时的你还不足月,真的好,我们都想着你或许是养不活了,可到底是一条生命,只得心的养着。可惜你呀,三个月了还只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大,连头都抬不了,恰逢我们听了玉案山下的事,索性改了你的初生日期,那时人人见了都你刚足月,只有我们知道,你其实已经三个月了,养大你不容易呀!” 正文 第九章 情深不寿 铎月娘第一次完整的听到自己的身世,心里好奇,不由听得更仔细些。咩罗皮眯着眼,思绪飘的有些久远,他脸上泛着红光,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吐蕃王的驻地被那巨蟒一阵闹腾,几万亲兵都没能要了它的性命,吐蕃王还命丧当场。吐蕃大军这才拔帐回了吐蕃,我们也有了安宁的日。” 铎月娘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蟒蛇可是黑色的,当时它可是腹部受了伤?” 咩罗皮看铎月娘一眼,“是黑蟒,腹部受伤,被两米长的铁箭穿腹而过,可仍被它逃了,吐蕃大军也是死伤无数。” 铎月娘听得心惊,那该有多痛,阿黑的伤一直不能痊愈,它拖着残破的躯体在山洞里蛰伏了几年,就只是为了寻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生灵呀,人都有互相算计,它却能坚守初衷,痴心不改。 咩罗皮仿佛知道铎月娘在想什么,岔开话题,继续道:“景龙元年,吐蕃蠢蠢欲动,向我们借道征讨大唐,结果大败,才有了后来唐标铁柱之事。” 咩罗皮看了铎月娘一眼,笑道:“再后来就是李知古之祸,亏了你这个丫头伶俐,我们才得了这许多年安生的日,值了!” 铎月娘叹了口气,“在两大势力间夹缝求存的确是不容易的事,我也只是希望自己能过几天安生的日罢了,如果浪穹没了,我也讨不了好。况且,我只是略尽了绵力罢了,真正的和平还是伯父不畏千难万险,远涉大唐求来的,我的那点聪明,实在不足挂齿。” 咩罗皮赞许的看了铎月娘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以前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如今我只想问你,你和五郎有没有缘分,这孩执着呀!”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无奈。 铎月娘低下了头,她不想骗他们,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才好,思量了一下,才慢慢道:“有些事,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与五哥有缘无份!” 咩罗皮面上表情一愣,似乎没料到铎月娘会如此回答,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铎月娘艰难的道:“五哥与他的慈善夫人相亲相爱,至死不渝,感情深厚,堪为夫妻表率!” 咩罗皮没料到铎月娘竟会如此直白的回答,思索着她如此给出答案,会不会让她泄露了天机,唯恐给她招祸,叹息一声,到底有些不放心,“那你呢?” 铎月娘扯着唇角凄然一笑,“绿桃留下个孩,叫香花,很是乖巧可爱,我想去寻她。有她作伴,应该不会无聊了。” 咩罗皮沉吟了一会,悠悠道:“前天五郎来找我,想要娶你。” 铎月娘心里一痛,尝到了满口的苦涩,如果不是阿慈已经陪在了他的身边,而自己也不是他的命定之人,她如何不愿意与他在一起,如今他已经得了幸福,自己如何敢去破坏,“五哥在和您开玩笑呢,我与他是堂兄妹,如何能结成夫妻。” 咩罗皮看了铎月娘一眼,已有所指的道:“当时我也是这样与他的,可是他换个身份并不困难,何况你们本来就不是堂兄妹。”咩罗皮的平静,语带试探,“其实我也看好你们,至于五郎的那个孩,你也莫要怪他,是我在他的茶水里放了暖情的药,邆赕不能无后。”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如果我早知道这一切,我如何舍得让五哥难过。只可惜时过境迁,我们的缘分早就没了。”铎月娘低叹一声,把话题岔开去。他与她早就回不到当初,如今她拖着残破的身,如何能嫁他,平白污了他的名声。皮罗邆少年得志,意气奋发,风度翩翩,俊逸非凡,形似谪仙。突然很多美好的词涌上了铎月娘的心头,他是那么的美好,她又是如此不堪,他已经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怎能再拖累他。 咩罗皮长长一声叹息,“去吧,孩,与五郎好好话。”本来还有一堆话想对铎月娘,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端茶送客了。 铎月娘一路慢慢的走着,一路回忆着过去与皮罗邆一起的美好时光,那些回忆实在太过美好,让她记忆尤新,如今时隔多年,仍如昨日,。咩罗皮默默注视着铎月娘的背影,喃喃吐出一句,“情深不寿,可惜呀!” 快到院门口时,远远的就看见一些丫头仆妇厮围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什么。走的近了,便听得院里传出两个尖利的女声,在互相叫骂。铎月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站在众人背后轻咳了一声。听到动静,丫头仆妇们赶紧低下头让出路来。 铎月娘走进了院,只见阿倩和一个丫头,各拉着一个厮的一条胳膊,互不相让。铎月娘揉揉眉心,了一句:“我有些乏了,你们莫吵到我。”完便往屋里走。 阿倩赶紧上来,讨好的道:“少主让人给主捎了信来,我让昭哥帮忙读信,少夫人那边又派了阿静来,也要读信,要昭哥先过去,奴婢想着,主是客,自然是主的信要紧些,所以不让昭哥走。” 铎月娘心里正烦,不由淡淡瞟了她一眼,平静的了一句,“信给我吧,没事就下去吧。”铎月娘有些不悦,她们这是想要逼死她吗? 阿倩原本是想邀功的,不想铎月娘根本不领情,只得讪讪的拿了信递给铎月娘。铎月娘接了信也不理会院里的众人,径自回屋。 阿静见铎月娘没提读信的事,得意的瞟了阿倩一眼,拉着昭哥就走了。铎月娘看了下信封上的字迹,是铎罗望写来的。想打开又有些害怕,突然升起一股近乡情怯的感觉。犹豫了半天,拆开信封,是铎罗望的问安信,顺便邀请她回浪穹过年。铎月娘仔细一思量,才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浪穹那边肯定还不知道她逃出来了,这信应该是送去南诏的,被皮罗邆半路截了下来。 皮罗邆什么事都替她想到了,他这是想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再不让人伤到她吗。迷糊了一会,只觉得困意袭来,随意拉了被便合衣而卧。朦胧中,似乎有许多人在外面着什么。可她觉得眼皮沉重,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是被人轻轻摇醒,铎月娘不悦的睁开眼,只见皮罗邆弯着眉眼,笑看着她,“你这猪到是好睡,外面都要闹翻天了,也没吵到你,该起来吃饭了。” 铎月娘睡眼惺忪,听得声音是皮罗邆,不由吓了一跳,“五哥,你怎么来了?”声音里带了刚睡醒时的沙哑,头发也被她睡得有些凌乱。皮罗邆虽然与她感情亲近,可地处西南夷,民风较之大唐,更为淳朴,没有男女大妨,可到底都是年纪渐长,多少还是有些避嫌,皮罗邆如此直闯她的卧室,竟还是第一次。思绪一转,寻思外头肯定是有事了。 皮罗邆伸出手帮铎月娘理了理头发,“今天父亲与你什么了?” 铎月娘假意歪头看着他,故作神秘的笑道:“我不告诉你。”轻轻一句话,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皮罗邆也看了出来,有心想到外面去等着,可又有些挪不动脚步,只想多陪着她一些,哪怕一会也好,“罢了,我也不问了,只是阿慈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了,你可要出去看看。” “五哥,嫂怎么了?外什么要跪在外面?”铎月娘疑惑的问他,在顾不得避讳,急忙一掀被,下床找鞋,心里还暗自庆幸今天是合衣而眠,否则还真是尴尬了。 皮罗邆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女人的事,我向来懒得过问,月儿自己去问问吧!” 铎月娘也不做猜想,走了出去,就看到阿慈带着一个婢女,直挺挺的跪在她的院里。铎月娘疑惑的问阿慈,“嫂,这是怎么了?为何跪在这里?” 阿慈平静的道:“今天阿静来这里抢走了读信的厮,丫头不懂事,也是我管教无方,我是来给妹妹赔罪的。” 铎月娘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嫂快起来吧,丫头之间的胡闹也值得嫂如此介怀。” 阿慈仍是一脸平静的道:“今天家母来了信,我让阿静找读信的厮来,不想被妹妹请来了这里,实在是多有得罪。我带了那厮来了,请妹妹宽恕我这一次。”语气里是卑微的诚恳,一番话得心又谦卑。 铎月娘突然明白了皮罗邆为何懒得管女人的事,就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值得一闹,这女人胡搅蛮缠的功夫还真心不错。简单几句话,铎月娘觉得四大恶人与她相比也不值一提了。铎月娘有些不悦,她可是什么都没,什么都没做,这样也能招惹到她,声音也不由冷了几分,淡淡的道:“我了,是丫头之间的胡闹,我没有让丫头请读信的,嫂想太多了。” 正文 第十章 回浪穹 阿慈抬起脸,泪光盈盈的看着铎月娘,一脸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阿静回来,是阿倩不放人,所以她们才闹起来的。我把阿静也带来了,任凭妹妹发落。” 铎月娘感觉一阵无力,一直看不出阿慈竟然还是个玩弄心机的好手,是她看她了,“嫂错了,这里是德源府,幸得五哥心慈仁厚,让我客居在此。府里的人,那个不是嫂的人,府里的事,那件不是嫂的事,丫头做的对与不对,嫂只管发落了便是,何必来问我,莫非嫂这少夫人的位份只是摆设吗?” 皮罗邆也呆不住了,本不想参与女人间的事,可此事明显就是针对铎月娘,不由冷哼一声,“阿慈打理内院的功夫到是见长了不少呀,几个丫头都管不好,你还要跟着胡闹到几时。” 阿慈低低应了一声,“妾无能,这就回去就把钥匙整理好,给妹妹送过来。” 皮罗邆深吸了几口气,冷哼了一声,“既然你无能,钥匙就送到书房去吧,这内院,我让德叔一并打理了便是。” 铎月娘到底不能在假装自己隐形,无奈的轻叹一声,“五哥,我兄长来信了,是年前我阿姐也要回来,算起来,我们姐妹也是多年未见,想念的紧,我打算明天就动身回浪穹。” 皮罗邆深深的看铎月娘一眼,多年的情谊,许多话不需要出口,一个眼神就够了,“本来想留你过年的,既然如此,明天我送你回去,顺便向叔母问个安。” 铎月娘点头,轻声应道:“是啊,也怪想念她的,不知道她的孩儿们多大了。” 皮罗邆垂下眉眼,“见了就知道了,何必想那么多,今天德叔猎到了麂鹿,留了一腿在厨房里,回头让他们送过来,今天我们吃烤肉。” 铎月娘笑道:“有烤肉自然还要泡壶好茶,铎月娘恭候五哥大驾。” 皮罗邆轻笑一声,“调皮!”随即才想起阿慈还在,只得淡淡的了句,“还不起来,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要丢人丢到几时。”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月儿自幼与我们一起上的书房,我们四人里,她的学问是最好的,哪里需要别人给她读,你想多了。” 阿慈面上白了一阵,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是,妾知错了。” 皮罗邆淡淡的挥了下手,“回去吧,今天闹事的丫头就不用留在府里了。” 阿倩一听,脸色刷的一下白得如纸一般,一下跪倒在地,又跪行几步,抱着邆五郎的脚,哀求道:“少主别赶奴婢出府,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皮罗邆沉着脸,一脚踢开她,怒喝一声,“还不拉出去!” 阿慈白着脸,嘴唇颤抖着,到底没话来。立马就进来两个仆妇,一人一个拉起了阿静和阿倩。 铎月娘多想当个安静的过客,不插手任何人的生命,不干涉所有的事,阿倩也就罢了,阿静到底还是阿慈的陪嫁,思虑再三,终是忍不住,轻声了句,“她们也不是自幼跟我一起长大的,不晓得我识字,才闹出这些事了,五哥,算了吧!” 皮罗邆看了铎月娘一眼,深知此事让她难堪了,又看着阿慈惨白着脸坐在地上,只好了句,“阿静,还不送少夫人回去,不知你们夫人向来身弱吗?”算是变相的应下了铎月娘所求。 阿慈猛的抬头看向了皮罗邆,一脸的欢喜。阿静哎了一声,几步跑过来,扶了阿慈离开,起风了,吹着她的身影越发的单薄。铎月娘轻叹一声,“五哥应该多关心嫂一些。” 皮罗邆看了阿慈的背影一眼,“我自然会保她衣食无忧,只可惜她的心不在邆赕,他们想要的东西太多,我给不了。” 铎月娘勾起唇角挤出一个微笑,“夫妻过日不就是这样,慢慢的一辈也就这么回事了。” 其实铎月娘理解阿慈的心情,或许她的心情正如那年的上元节一样,皮逻阁跟在皮逻晟夫妻身后,而她则跟在皮逻阁身后。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可惜老天爷还是喜欢与人开玩笑,都是些错配的姻缘。 府里那么多的流言,如果不是阿慈一手主导,岂能字字句句都传进铎月娘的耳朵,今天两个丫头闹事,估计也是她默许的吧。阿倩虽然是伺候铎月娘的,可到底,她终归还是德源府的丫头,然后才是伺候铎月娘的人。阿慈借着丫头的口怎么铎月娘都无所谓,可是铎月娘实在不能忍受她主导了一切,最后还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她千算万算还是犯了当年南诏的错,他们都没算到铎月娘竟然识字,能看懂大唐的文字。这是她的失策,同时铎月娘也表明客居的身份,让她用尽了力气打出来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 铎月娘厌烦这些阴谋心机,在南诏是三番两次的试探,各种阴谋利用。这这里是几次三番的流言,铎月娘不知道在心底叹息了多少回,狐狸挪了个窝还是狐狸,是她看他们了。 铎月娘和皮罗邆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顿晚饭,吃得索然无味,皮罗邆端着茶杯,犹豫了半天,“月儿,什么时候回来?” 铎月娘偏过头想了想,笑了,“该回的时候,自然会回的。” 隔天一早,皮罗邆让人备好了马车,在马车前,皮罗邆伸手扶铎月娘,嘴唇蠕动,终于吐出三个字,“我等你!” 铎月娘心突的一跳,赶紧别过脸去,借着皮罗邆的手,赶紧爬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载着铎月娘向浪穹驶去。一路晃悠,铎月娘身不好,皮罗邆怕她辛苦,再加上山路难行,本来一天可以到的路程,他们走了两天,终于到了浪穹府。铎罗望早已在门口迎候,见是皮罗邆送铎月娘回来也是一脸的疑惑。 进府的路上,终于忍不住轻声询问,“怎么是五弟送你回来的,皮逻阁呢?” 铎月娘这才想起她逃离了南诏的事或许铎罗望根本还不知情,其实自从她出嫁之日起,他们兄妹基本上没好好过话,只得含糊的了句,“我不要他了。” 铎罗望拧眉想了想,没什么头绪,心知肯定是出事了,便道:“难得回来,多住些日再。玉娘过两天也应该到了,我们兄妹好久没好好聚一聚了,这回便好好歇几天,有大哥在,别怕!” 铎月娘轻轻的点了点头,阿雅对她们很热情,席间一直拉着她的手道:“难得姑回来做客,多年不见,婆婆也挂念的紧。来到这里就当回了自己的家一样,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嫂,有什么用不习惯的也只管来与我。” 她的话得客气而又疏离,铎月娘微笑着点头,“有劳嫂了。” 铎罗望趁着阿雅与铎月娘话的功夫,悄悄的拽了皮罗邆出去,过了一会回来后,脸色便不是很好。见阿雅还一口一个铎月娘是客的着。便轻咳一声,打断了阿雅的唠叨,正色道:“月儿,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夫人安排下去,把月儿以前住的绣楼打整出来,月儿就安心住着吧。过几天玉娘也要回来了,我们兄妹也好好聚聚。” 铎月娘点头,“有劳大哥和大嫂了。” 阿雅点头道:“你们兄妹好好话,我先下去准备着。” 铎罗望便点头应了,等阿雅退了出去,铎罗望才沉着脸道:“你的事,我刚才听五弟随便了些。月儿,出了这许多事,为何不告诉我,有大哥在,什么都别怕。” 铎月娘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皮罗邆也经常这样对她:“月儿,有五哥在,别怕!”今天又听到了同样的话。她使劲眨着眼睛,逼回了涌上眼眶的泪意。轻声问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厌烦了他,不想要他了而已,不知母亲进来可好?” 铎罗望顿了顿,略带哀伤的道:“月儿回来了便去看看母亲吧,她很挂念你。” 铎月娘心里一惊,“母亲可是不大好?” 铎罗望点了点头,“起初是感染了风寒,一直咳嗽,吃了很多药,也没什么起色。” 一阵伤感涌上心头,铎月娘至亲至爱的人已经一个个离她而去。虽然生老病死由天不由人,但是他们让她是那么的不舍,死得都那么的悲壮。这时候铎月娘实在不想在听到什么噩耗。“大哥怎么不早些写信告知我。” 铎罗望难得认真的看着我,“原本是打算写的,只是后来听太和城附近爆发了瘟疫,五弟直接封了路,信送不过去,我并不知道你在五弟那里。” 铎月娘微微颔首,“五哥救了我回来后,我病倒了,一直是五哥在照顾我,最近才见大好。” 铎罗望沉默了一会,“自从上次南诏为你发丧,我就一直想问你,在蒙舍过的可好,可我害怕问了却帮不上你。每次去信,都回的是安好,可我知道你并不安好,那些都不是你的字迹。” 正文 第十一章 陈年旧事 铎月娘沉默的点点头,她实在不愿回想曾经在蒙舍的岁月,那里只有太多的试探和算计,只留了她太多的无奈和心伤。铎罗望把拳头攥得死紧,铎月娘听到了指关节活动的声音,接着他猛的一拳砸在桌上。 铎月娘心里大惊,喊了一声,“大哥!”急走几步,抓起他的手仔细查看,索性没有大碍。 铎罗望看着铎月娘,“以前父亲和母亲总你可怜,让我们多照顾你一些,我一直不明白,直到父亲去世前,才对我出你的秘密。我才幡然醒悟,月儿,你到底背负了多少?为了我们又牺牲了多少,有那么多次可以走的机会,你为何不走?”道最后他的语气甚是沉痛。 铎月娘想了想道:“我本来打算走了,可是听到他们为我发丧的消息,我就猜到肯定是个局。所以留下了,那天我好担心,蒙舍有养蛊人,我怕我回去的晚了,他们用蛊控制了你和五哥,我想我会疯了的。” 铎罗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是深深的恨,他恨恨的道:“争天下本来就是男人的事,何苦要为难你!父亲,你在,三浪在;你亡,三浪亡。月儿,为什么三浪的存亡要担负在你身上?” 铎月娘无奈一笑,“大哥忘了那年碎石阻兵的事了,有因必有果,当年的因就是我种下的。”铎月娘看着这个温厚的大哥,轻声问了一句,“阿爹因我而死,大哥可还怨我?” 铎罗望难过的闭上了眼睛,“你是我的妹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以后别怨怼的话。”他顿了一下,“蒙舍千方百计要得到你,也就是为了那东西?” 铎月娘点头,扯出一抹轻蔑的笑,“一是想证明我是不是蛇女,第二是想得到那个东西,毕竟那个东西的威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得了它,犹如得了千军万马。大哥,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笨的蛇女,我不会占卜,不会驭蛇,我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还连累了阿爹,还有绿桃和阿城。”铎月娘不下去了,她连自己的孩都保护不了。 铎罗望正色道:“你不是蛇女,也不是谁,你记住了,你是浪穹诏时罗铎的女儿,铎罗望的妹妹,你就是你,你是铎月娘,别的什么都不是。”他的话得掷地有声,“父亲过,你喊了他阿爹,他就是你我的阿爹,以后莫要在胡了。” 铎月娘心里的情绪在激励的翻滚着,其实她害怕过,她猜想过,如果铎罗望知道了她的血有驱使万蛇的能力,会不会把她禁锢起来,会不会要求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她想过种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铎罗望依然拿她当妹妹看,丝毫没想过要利用她,这让她感动不已。从这点上来看,铎罗望算是完全继承了父亲的秉性,为人正直善良宽厚,是个真正的伟男人。 “自幼,你便一直向往大唐盛世,若当时你走了,或许也少了这许多烦恼了!”铎罗望悠悠了一句。 是啊,如果当时跟着皮逻岚走了,或许跟着王昱走了,是否绿桃就不会死,她跟阿城在一起,带着她们的香花,过些平淡的日,定是幸福的吧。 为什么不走呢?是他们不是他,还是她放不下三浪,她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当时的自己再迈不出那最后的几步,她仍记得,自己在墙角的嚎啕大哭。后悔吗?她不知道,可如果从来一次,她依然不会走,她依然会选择留下,不为别的,只为那几个人在这里。 此时阿雅遣了丫头来是备好了晚宴,请她们过去。铎月娘和铎罗望便暂时停止了交谈,往大厅而去。 铎罗望见铎月娘面上的难过之色,忍不住拍拍她的背,“饭后我们一起去看看母亲吧,她最近一直在念叨你。” 铎月娘点头,压下心底的难受,随着铎罗望去了饭厅。路上她才想起问问皮罗邆的事,“大哥,五哥人呢?” 铎罗望哈哈一笑,“才想起问你的五哥,他早回去了。”然后从身上摸出个荷包来递给铎月娘,“你五哥给你的,他诏里有事先回去了,这个让我给你,还随时欢迎你到邆赕去。”铎罗望顿了一下,“你和五弟可惜了,要不考虑一下?” 铎月娘接过荷包,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里猜到了是什么东西。只好默默的收下了,她现在似乎没有拒绝的能力,“以后在吧,我如今只想着先找到香花。” 见到母亲施氏的时候,她正裹着鹿皮大氅坐在树下晒太阳,看着丫头们哄着个两岁多的女孩,笑得和蔼慈祥。时罗铎的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好在还有时罗铎陪着。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被掏空了,苍老了不少。 铎罗望上前给施氏见礼,“母亲今天身体还好些?月儿回来了!” 施氏起些只是微微点头应了一声,顿了一下,忽然又抬起头问了一句,“谁回来了?” 铎罗望笑着低下身,靠近施氏又了一遍,“月娘回来了!” 施氏便焦急的朝他身后张望过来,铎月娘赶紧上前两步,恭敬的给施氏行了一礼,“月娘给母亲请安!” 施氏仔细打量了铎月娘一番,两眼盈满了泪光,“好孩,怎么瘦了这么多,苦了你了!来,快过来,到母亲身边来,让母亲好好看看我可怜的孩。”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充满着母爱的味道。 铎月娘上前几步,跪伏在施氏的怀里,摇头使劲甩去眼里的泪意,笑着道:“有大哥在,月娘不苦,母亲可还安好?” 施氏伸手捋了捋她颊边的碎发,“我好不好也就这样了,只可惜了你这苦命的孩儿。”施氏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招手叫唤两个丫头,“来,把曦儿抱来给她姑姑看看!月娘还没见过曦儿吧。” 两个丫头立马就把曦儿抱到铎月娘面前,铎月娘看着曦儿肉嘟嘟的圆脸,笑道:“和阿姐长的很像!”着铎月娘伸手试着去抱曦儿,孩虽,但是也不怕生,乐呵呵的让她抱着。 施氏笑着点头,“是很像,这圆圆的脸最像玉娘。我记得你的时候呀,身体很孱弱,动不动就生病,还很怕见生人,整日整夜的只粘着你娘亲。” 铎月娘尴尬的红了脸,勉强笑道:“我竟都不记得了。” 施氏挥了挥手,“把曦儿抱下去吧,她也快要午睡了。望儿,你也忙去,我和月娘会话。” 铎罗望笑道:“月娘回来了,母亲都不要儿了。” 施氏伸手在他额头上一点,“越大嘴越贫!” 铎罗望嘻嘻笑着和丫头们一起退了出去,施氏站起身,“月娘陪我走走吧!” 铎月娘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她瘦了很多,以不见当年的丰腴,单薄的身在寒风中显得那么寂寥。铎月娘把大氅给她仔细披上,轻声道:“我扶着母亲走走吧,好些年没与母亲好好话了。” 施氏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来讨巧卖乖,你也是个调皮的,过两天玉娘也该回来了,府里也热闹了。” “听大哥了,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铎月娘轻笑着答道。 施氏随意的走着,慢慢的着话,“记得你刚出生那会,整天都病着,我真害怕你会长不大,后来稍微见长了些,却是整日的不是喊头疼,就是整日整夜的哭,直到你四岁的时候,才稍微好了些。”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铎月娘当年落水的那个荷塘边。此时荷塘已经没有荷花,只有一些鱼儿也被这低温冰冻了似的,懒洋洋的躺在水中晒着太阳。 施氏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池塘?” 铎月娘点头,“自然记得!”她自然是记得的,她忘了哪里也不能忘了这里,月娘就是在这里落水,她也是在这里魂穿的。 施氏叹了一口气,“你娘亲原本想着好好守着你,慢慢长大了,你的能力就会渐渐消失,可惜你还是落水了。” 铎月娘心里不由一阵紧张,不由唤了一声,“母亲!” 施氏安抚的拍了拍我的手,“其实什么都不重要,虽然先诏主不是你父阿爹,可我们是真的,把你当我们自己的孩看。那时候玉娘不懂事,受了罚总是找我哭诉,她不曾欺负你。我也知道她没有欺负你,玉娘受委屈了。可是我只要想到你今后要受的苦,玉娘的那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了。所以我宁愿委屈了玉娘,也不能委屈你。” 铎月娘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母亲!”她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从第一次见到施氏,她就知道这女人有一颗无比包容的心,她不仅包容着张秀,也包容着铎月娘。 施氏眼角的有了泪意,“鬼主,你最开心的日也就只有在浪穹的这几年,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三浪也就好好的。可是你能在浪穹多少年,我们总不能留着你一辈呀!” 正文 第十二章 闲话家常 是啊!铎月娘最开心的也就是在浪穹长大的那几年了,那些年里有铎罗望、皮罗邆、还有玉娘,她们一起上学,一起骑马打猎,一起闯祸,一起跪祠堂。许许多多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都与这些人有关,如今想来,依然让她怀念。 施氏拿着手绢轻轻沾了一起眼角,微笑着道:“那年把你许给了蒙舍三郎,你阿爹与其让你嫁过去受苦,还不如打杀了干净,至少这些年你是快乐无忧的。可五郎却固执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不求你能锦衣玉食,不求你长命百岁,只求你能活着,至少你是活着的。他在你父亲的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望郎和玉儿也跟着跑去跪,无论我们如何劝,都不愿意起来。那时节,那个雨呀,不大不,总是缠缠绵绵的,都停不下来,偶尔才放晴一会,又开始下了。三个孩就那么跪在雨水里,衣服都打湿了,膝盖也肿得老高,终于逼得你父亲改了主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几个孩尚知兄妹情谊,我们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从这么大,长到了那么大。”施氏比划着,“如何能下得去手,要了你的性命,你阿爹不过是心疼你罢了!” 铎月娘默默的听着,若以前不明白,如今她可是彻底的清楚了,时罗铎的无奈她理解。 施氏着笑了起来,“可笑的是那俩个傻孩,跪了几天,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跪,只五郎跪了,他们也自然是要跪的。玉娘还天真的你没良心,好了同甘共苦,他们都去了,你没去,你太不应该了。哎,她不知道你病了!” 这些久远的往事当年只听张秀隐约提过,如今旧事重提,铎月娘心里还依然是满满的感动。她轻拭了一下眼角裹不住的泪,笑着道:“哥哥和姐姐待我,向来比别人更亲厚些,如今我身世揭晓,他们待我一如往昔,月娘何其有幸。” “越析被灭和蒙巂的消亡都是月娘的手笔吧!”施氏淡淡的了一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蒙舍偏安一隅多年,隐忍了那么久,虽然一直在默默的发展壮大,可依他们的实力,要能拿下越析和蒙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事实上,他们未动一兵一卒,两诏却都归了南诏,我实在想不出,那几个老匹夫,谁有这能耐。” 铎月娘点了点头,“是,我出了些主意,那时眼皮浅,只看到波冲害死了阿爹,未曾深究背后的因由,一心只想着要为阿爹报仇,至于蒙巂,只是因为我第一个孩未能保住,原媛躲在暗处,插了一手,我只是要报复她而已,我们受的伤痛,我总要讨回一些,这心里才能舒坦些。只可惜,到底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找错了对象,报错了仇。” 施氏叹息了一声,“你呀,睚眦必报的性,多少年了,还是不改。你们四人,护短的性,也不知是随了谁。”张氏着,笑了笑,又是一声长叹,“也是苦了你了,若你把那东西出来,南诏自然会待你好一些,你也不至于在南诏受了那么多的磨难。” 铎月娘摇头笑道:“自然是不能的,南诏的野心太大,我了只怕用不了多久,那些东西就用到三浪的头上来了,我如何敢呀!况且,他们想要的何止是那东西,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我的身份早被揭晓,等着我的何止是禁锢,不放干我的血,他们是不是甘心的。” 施氏微摇头,用手在铎月娘头上一指,笑道:“你呀,难怪落到了这步田地,嫁到了那里,那里才是你的家,到了婆家还顾着娘家,他们自然不乐意。” 铎月娘也想笑,可泪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可我到底是浪穹的女儿,我的哥哥姐姐都在这里呢,还有阿爹、阿娘,还有母亲。如果他们当我是家人又何必来那么多的试探,使那么多的手段,让我不得不步步为营,活得心翼翼。可我还是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阿爹因我而死,五哥因我一次又一次受伤,大哥为了我,一次次向南诏妥协,盐价、木雕的价格一压再压。” 施氏低低叹息一声,轻声道:“其实你父亲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先去时曾对我,不管你以后做了什么我们都不能抱怨你。他也希望你能过的好一些,他你是他看着长大的,你就是他的孩。” 铎月娘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我能在南诏活的顺当,大哥和五哥帮我承担了很多,以前总觉得靠着自己的聪明,活得容易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可惜一旦与利益沾了边,谁愿意与你讲道理呀,任凭你有千般智慧,人家一个野蛮的暴力,你便只能屈服了。如今想来,我之所以活得容易,是因为大哥和五哥帮我承担了所有的不容易,我愧对他们。” 施氏拍了拍铎月娘的手,“你是个好孩,以前我只是觉得你是个苦命的,所以想对你好一些,可是那次,看到你为了护玉儿,与彩凰厮打在一起,我的心更疼了,你一直是我们善待你,可你却不知晓,你也在感动着我们。” “母亲!”铎月娘心里被感动着,久久不出更多的话来。 施氏淡淡的笑着,“记得那是你第一次进我的院,那天你和望郎他们一起进来,我很是意外,后来见你衣服破了一道口你都不知道,想着肯定是伺候你的丫头不上心,所以后来寻了个由头,便把我身边针线工夫最好的绿桃指给了你!” 是啊!绿桃的针线工夫的确是最好的,记得那时候夫人身边的丫头还经常来找绿桃研究针线上的事。可惜她的绿桃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揪一揪的痛着。 施氏笑着问铎月娘,“今天怎么不见绿桃那丫头跟来呀!” 到绿桃,铎月娘心里在滴血,见施氏不知情,知道肯定是铎罗望瞒下了此事,估计也是顾念着她年岁大了,再受不得伤心吧。铎月娘轻笑道:“前些年想着绿桃年纪也不了,又跟一个侍卫看对了眼,便给他们许了婚配。赏了自由身,如今两人在外面过日呢。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到底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想了想又强忍着心痛道:“还生了个丫头,叫香花,长的很是标致。等大一些,我带她回来,给母亲磕头。” 施氏听了很是欢喜,“当年你身边的丫头本来就少,你出嫁就带了一个绿桃,连麽麽都不要,我寻思着绿桃与你一起长大,你这孩重情,只怕你舍不得放她走!人生如戏,来来去去,总是要散的,以后在寻个称心的,得了空,你也该去看看绿桃,能帮衬的自然要帮衬一二,我们这样的人家,多养一家几口人,到底不是难事,总不能亏了跟了我们几十年的老人。” “母亲的是,女儿家到了年龄,总是要配了人,安安稳稳过一辈才好,我怎么能一直留着她呢!正寻思过了年下,就寻他们去,多少也是要帮衬帮衬的。”铎月娘低声道,如果时间可以重头来过,她一定要留着绿桃,即使是把她留在蒙舍,她也一定要她好好活着。可惜不可能了,他们已经长眠在西洱河畔,斜阳峰下,一蛇两人,不知他们是否安眠。 施氏看着铎月娘,慈爱的道:“玉儿这两天应该到了,你便在府里陪我这老婆好好会话,等年节过了,再回南诏不迟。” 铎月娘迟疑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施氏还不知道她从南诏逃出来的事,也不便明让她有心,索性撒着娇,道:“我不回去了,我想留在母亲身边,陪着母亲可好!” 施氏些微一愣,记忆里铎月娘从不曾对她撒娇,如今年纪见长,性却变了,以为她在南诏吃了苦,耍性,索性安抚的点头笑道:“好,自然是好的,我只怕你们嫌我唠叨,不愿意陪我呢!” 铎月娘也笑了,“母亲养育了我,我从不曾报答!如今可让我逮着机会了,母亲可不能赶我走。” 施氏摇头轻笑,“你这孩,又胡话了,当年若没有你,哪里还有今天的浪穹,还有我们安稳的日。” 铎月娘不依的拉着施氏的袖,“母亲如此让孩儿如何承受得起,母亲对我从来不曾生分过,我就是您的女儿!” 施氏便笑了,那边便看见阿雅高兴的走了过来,给施氏躬身请了个安,便一脸高兴的道:“夫人,玉娘回来了!” 施氏心里大喜,正要话,就见一个丰腴的身影紧走着赶了过来,一下扑进了施氏的怀里,“娘!” 不是玉娘还能是谁,施氏笑着拍着她的背,嗔怪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安稳,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没得让人看了笑话。”然后又疑惑的问道:“不是还要两日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正文 第十三章 纸包不住火 玉娘笑道:“大哥使人来传信,是月儿回来了,我与月儿多年未见,心里着急想见她,便先行一步,益西他们还在后头慢慢跟来。” 阿雅便在一边掩口轻笑了起来,铎月娘也抿唇一笑,“姐姐这话也不怕母亲伤心!” 玉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又撅起嘴高声道:“我就是好久没回来,想娘亲了!”完这句,她眼眶一红,“月儿,我也想你了。” 话刚出口,她愣了一下,忽然一把抱着铎月娘,大笑起来,“月儿,月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收到大哥的信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你真的回来啦!”着又落下泪来,“月儿,我可想死你啦。你给你绣了那么多的香囊,你都不给我回封信。” 铎月娘一愣,“香囊?回信?” 玉娘更不高兴了,“是啊,我每年都给你绣了香囊,还给你写了许多信,你从来都不回?有时候送了东西过去,你也只是回几一个‘安’字,真真气死我了。特别是最近一年,我送了很多东西过去,都没收到你的只言片语,你怎么啦?” 铎月娘在心里暗暗的叹息一声,皮逻阁呀,你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呀,你是要完全禁锢我,不让我接触到外界了吗。当下也不方便解释太多,铎月娘只得陪着笑,“阿姐,实在是最近出了太多的事,顾不上给阿姐写回信,阿姐原谅我这回可好?” 玉娘哼了一声,“又来这招,下次再不写回信,我也不给你写了。” 铎月娘知道这是玉娘在担心她,压着心里的感动,陪着笑,“是、是、是,下次阿姐不用给我写,我先给阿姐写,阿姐要是还生我的气,阿姐也别给我写回信,让我也急上一回。” 阿雅却是笑着插嘴道:“大姑不知道,这事原也不怪姑的。姑和三郎闹别扭跑了出来,都一年多了,估计她呀,根本就没收到大姑的信。” 铎月娘心里一惊,她不想让她们担心的,刚才绕了半天只是为了不想让她们知道而已,不想却被阿雅挑破。嘴张了张,却不知从何起才好,只得保持沉默。她从开始便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罢了,了便了吧! 施氏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铎月娘,“闹别扭,跑了出来一年多?”难怪她要留在浪穹陪自己,想来是无处可去了。 玉娘却是盯着阿雅,面色不善,“如此来,月娘快回来一年了,为何你们都不告诉我?” 阿雅笑道:“我也是收到家书才知晓,原本还不相信,月娘昨天来了我才信了,若没闹别扭,三弟怎么也应该陪着一起回来才是。” 玉娘却懒得在听阿雅的长篇大论,拉着铎月娘的手,左看右看,最后一跺脚,气道:“我就,月儿怎么瘦了这么多,都瘦得没人样了。”然后看着阿雅道:“肯定是你们蒙舍的娘家人对月儿不好,月儿最是好性,都不与人置气。此次离家,肯定是被你的娘家人伤透心了,我就知道南诏没一个好东西。” 阿雅被玉娘一阵抢白,脸上的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不出话来。不过不要紧,该的她已经了,该打脸的也打了,母亲知道了,肯定会夸她聪明的,几句话的功夫就完成了母亲嘱咐的事,至于其他的,以后在。 铎月娘不愿意太多在南诏的事,只好拉了拉玉娘的袖,“阿姐,我们陪母亲话吧,母亲很想你呢!” 玉娘这才噢了一声,又拉着施氏笑道:“娘,玉儿想你!” 施氏笑道:“你这孩还是老样,急急躁躁的,没有月娘的半分稳重。走吧,我们也别站着了,回屋话。” 玉娘嘻嘻的笑着,“我这不是害怕我和月儿一样的性,娘把我们认错了么!” 施氏指头轻点她的额头,娇嗔了两个字“你呀”然后转头吩咐下人,“去把我院里的厢房收拾出来。”然后拉起铎月娘和玉娘,“自你们俩,便最爱挤一张床上睡觉,今天也让你们俩挤一挤。” 玉娘呵呵笑道:“还是娘最知道女儿心里想什么!”几个人便一路笑着往施氏的院走去。 阿雅刚想跟上来,玉娘便横了她一眼,“大嫂不用打理府里的内务吗?怎么老是跟着我们。” 阿雅脸上一阵尴尬,讪讪的道:“我怕姑们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有我跟着,少了什么也好吩咐下人快些准备。” 玉娘有些不耐烦的道:“嫂如今是这个府里的夫人了,动动嘴巴的事而已,只看嫂上心与否。况且我与月儿向来不拘节,不敢麻烦嫂作陪,少了什么,我自会找母亲要,不劳嫂费心。” 铎月娘觉得玉娘的语气有些不善,只好悄悄拉了拉她的袖,玉娘闭了嘴,扭过头,不再理会阿雅。 铎月娘笑着对阿雅道:“玉姐姐向来口直心快,没有恶意的,嫂莫要放在心上,我们姐妹与母亲有些时日没见了,到是有些体己的话要,嫂先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的,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会打发丫头来告知嫂。” 阿雅却是鄙夷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人家亲母女话,你一个庶出的,夹在中间也不嫌臊的慌。”完一甩手绢走了。 玉娘刚想话,被铎月娘拦了一下,只能恨恨的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铎月娘心里也不好受,只看今天阿雅的态度,她也知道这里她留不得了。 施氏淡淡的看了玉娘一眼,指了个丫头,“去看看是不是南诏又来信了,打听下信上写了些什么!” 丫头点头哎了一声便跑了。 施氏怜爱的看着铎月娘,“原想着你最多就不受重视而已,不想竟到了这步田地。” 玉娘则是性急的拉着铎月娘,“月儿,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们,我们为你做主,断不能让她们欺负了去。” 铎月娘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都过去了。” 施氏仔细想了一下,猜测着问道,“南诏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铎月娘想了想,“以前他们只是不确定,所以才百般试探,现在应该是确定了。” 施氏叹了口气,“南诏你是死也不能回去了,你好不容易逃出来,妄不能在跳回火坑里去。” “嗯!我也算是死里逃生了,若非五哥,我已经是一具骸骨了,此次出来,便没打算再回去。”铎月娘轻声道。 玉娘焦急的看着铎月娘与施氏,却又听不懂她们在什么,只得拉着铎月娘的手一直在晃。铎月娘好笑的看着她,“阿姐虽然比以前黑了些,但身材丰腴了不少,益西把阿姐照顾得很好哟!”玉娘的脸庞不如以往在闺中时那么白皙,而是多了一丝高原特有的健康色,也圆了一圈,不过也不算胖,顶多是丰腴了。 玉娘嘟起嘴,认真的看着铎月娘:“你知道我最想问什么的!” 铎月娘点头笑道:“我们不是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吗,何必急在这一时,先陪母亲话吧!” 玉娘只好按捺住性,陪着施氏起了吐蕃的趣事,草原的风光,听得铎月娘也是一阵神往。玉娘叙叙的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贡秋卓玛在仙女湖边祈祷,都跪行了好几圈了,谁都劝不回来。” 施氏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也是个执着的丫头,只可惜阿雅肚量,容不了人,你大哥也是个死心眼的,只家里有一个便好,多了闹腾,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 不多时候,丫头便跑了回来,在施氏耳边低声了什么。等丫头完,施氏已是脸色大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铎月娘,“月娘,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语气里带了一丝颤音,仿佛心痛到不行。 铎月娘不知道那丫头打听到了什么,不过从施氏的反应来看,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不确定的只是施氏知道了多少而已。铎月娘不愿让施氏烦心,便笑着道:“下了几次手,幸有贵人相助,总算是躲过来了,母亲,我还好好的,没事。” 施氏叹了口气,“刚才翠,南诏来信告诉阿雅,让她对你别客气,想办法要了你的性命。”施氏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一丝恨意,“他们这是想要赶尽杀绝吗?” 铎月娘一听,愣住了,得不到就毁掉吗?南诏好狠的心,皮逻阁好狠的心。 玉娘一听惊了,急忙跳了起来,“月娘,走,跟我到铁桥去,他们的手再长,也够不到哪里的。”玉娘的个性向来爽直,什么就是什么,想法也很是单纯。 铎月娘笑了笑,“阿姐胡话了,那有刚回来就要走的道理。你们这么多人在,我量她也不敢对我下手,没事的,放心吧。” 施氏想了想,吩咐碧桃道:“碧桃,你亲自跑一趟前院,告诉阿雅,从今天起,我们都到前厅与大郎他们一起用膳,让她不用送进来了,直接布置到前厅便好。” 正文 第十四章 休书 碧桃现在已经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了,施氏舍不得她,便在府里给她寻了段好姻缘,一直留在施氏身边伺候,平时只陪着施氏解闷,跑腿的事一般不做。如今施氏派她去,表明了施氏对此事的看重。 施氏恨恨的道:“我倒想看看,这个阿雅能在我眼皮底下玩什么花样!我的女儿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吗,南诏好大的本事。哼!” 本来晚膳是分桌的,应施氏要求,最后是摆了张大桌吃起了团圆饭,饭菜从拣菜开始到上桌,包括碗筷的摆放都是碧桃和施氏的人亲自布置。 施氏想了想,索性以玉娘和月娘都回来了,心里高兴为由头,直接插手了内院的事,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把铎月娘俩姐妹照顾得十分妥帖。铎月娘原不想施氏烦恼,到底耐不住玉娘的软磨硬泡,铎罗望又多方打听,只把铎月娘在南诏的遭遇查了个仔细。闻得绿桃已经遭了厄运,施氏忍不住又哭了几回,铎月娘也跟着伤心,玉娘眼看两人哭得伤心,只得强忍着眼泪,好生安慰了两人一番。 铎月娘大哭了一场,积压在心底多时的郁结总算是消散了些,昏沉的头脑总算有了几分清明。 阿雅得了南诏的书信,寻思了多回,可惜施氏横插一手,让她寻不到下手的机会,只能暂时的按捺住心思,另想它法。 不觉就到了年下,益西带着孩,也赶了过来。铎月娘这才知道,这几年的时间,玉娘已经是三个孩的娘了,长多吉,七岁,次定主品楚,五岁,女儿永西卓玛最,刚满周岁。再加上铎罗望的长望偏,长女瑞莲,次女莲曦,六个孩,也是热闹的一堆。虽然瑞莲和望偏稍大一些,到底还有几分孩心性,也不爱和大人一起,被拘着,索性和几个孩挤了一桌。 铎月娘看着热闹的一堆孩,心生艳羡,若不是她几次流产,孩也应该有几个了,不至于让阁罗凤一个人孤单,自己或许还是可以争取一个半个的吧。可惜了! 铎玉娘和月娘同枕而眠了几日,已经追根究底的问清了所有的事,虽然铎月娘一直避重就轻的回答,到底她还是猜对了大半,眼看铎月娘眼神里透着羡慕和渴望,还有那极力隐藏的忧伤,心里也是难受。一寻思,索性起了吐蕃有趣的事来,起了吐蕃的广袤的草原,高山寒雪,起了吐蕃王的布达拉宫,一时倒也勾起了铎月娘的兴趣。 晚宴进行到一半,所有人都在听玉娘着大草原上的事。听得正在有趣,管家来报,“诏主,南诏有使者来访。”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快到年下了,南诏派了使者来,这是要做什么?只怕是冲着铎月娘来的吧,各人心思各异的看着铎月娘,迟疑不定。只有阿雅面上一喜,“快请进来!” 管家迟疑的看着施氏和铎罗望,施氏淡淡的看了阿雅一眼,对铎罗望道:“诏主,咱们这是在浪穹还是在南诏呀?你这诏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牝鸡司晨在浪穹还真是少见呢!” 铎罗望淡淡的看了阿雅一眼,阿雅被他一瞥,自知自己失言了,只得禁了声,不敢在言语。铎罗望便问管家,“可有拜帖。” 管家赶紧点头,“有”着恭敬的递上了拜帖。 铎罗望随意看了看,淡淡的道:“请客人在偏厅稍候,本诏主陪母亲用完膳便过去。” 阿雅欲言又止,脸色变了又变,看了看施氏,想到自己的娘家势力,以不可同日而语,可是真正能与三浪抗衡的,自己也没必要一直伏低做,被个老妇人压着,终于还是没忍住道:“夫君不可如此怠慢,如今八诏只剩下四诏与河蛮互相抗衡,南诏最强,夫君……” “够了!”阿雅话没完,被铎罗望大声打断,“如果夫人觉得浪穹委屈你,你大可以回南诏去,我定不留你。” 阿雅的脸一下变得雪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又涨得通红,指着铎罗望大声的叫道:“夫君,你竟然为了几个外人来赶我,你竟然为了这个别人不要的贱人来赶我。”着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铎罗望有些不耐烦,这女人不是骂就是哭,总不能好好与他话。以前南诏势弱,她便一直用哭来解决问题,到底没涉及到诏里的大事,他睁只眼,闭只眼,让让她也就过了。自从南诏崛起,发展到如今,这女人可是神气了,动不动就是南诏势大,隐隐有要自己也听她指挥的架势。若放以前,自己不理会她便是了,可如今,事涉铎月娘,他不能不管。他冷冷的吐出一句,“夫人话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是我的妹妹,我时罗铎的妹妹,不是路边的猫狗。” 阿雅被铎罗望的一席话,的一愣一愣,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自己出嫁到现在,家里都是有了什么吩咐才会来信一声,年节也是极少回去,为何铎月娘不一样,不仅出嫁了,还能回到娘家来,还被娘家人如此呵护,若是自己如此跑回去,她的阿娘肯定会杀了她,嫌她丢人的。 望偏看着这边的动静,知道母亲又放浑了,无声无息的走到阿雅身旁,声的安慰着她,“母亲莫动气,切莫伤了身体,姑姑难得回来,您少几句,天大的事,阿爹心里自有计较。” 阿雅听了儿的话,这才不甘的扭过身去,抹了把泪不再话。 铎月娘看了看管家,叹息一声,“福叔,去请南诏的客人进来吧!” 铎罗望看了铎月娘一眼,眼里有着不忍,“月儿!” 铎月娘回以微微一笑,“大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如果刚才铎月娘还觉得是意外,但是刚才阿雅一闹,她相信这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施氏冷冷一笑,“走吧,我们也到议事厅去,我到要看看这使者来这里作甚。” 南诏的使者速度不慢,跟着管家大步的走了进来。铎月娘仔细看去,有些眼熟,想了想才记起原来是张建成的次张宏。 张宏进来后也不客套,拱手抱拳对铎罗望道:“见过浪穹诏主!” 铎罗望面无表情,不冷不淡的了句,“不知使者前来有何赐教?” 张宏朗声道:“年前,铎氏与我们少主了几句嘴,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少主一直挂心,遣人多方寻找,如今偶然得知,铎氏已经回了浪穹,想着年节将至,特意前来接她归家,可惜刚行至大釐,便被邆赕少主拦了去路,我等好话尽,仍不放我们少主过来,只得遣我来接铎氏回南诏,少主已经在太和等着主了。” “回南诏?”铎罗望冷冷的了一遍,“月儿出嫁几年,难得回娘家看看,我母亲年事已高,最是喜爱儿孙绕膝,一直与我要留月儿多住些时日,使者请回吧,等母亲与月儿够了话,我自会送她回去。” 张宏看着铎月娘,神情淡漠,平静的道:“我们诏主了,若铎月娘滞留浪穹不归,那就只有奉上休书一封了。” “休书?”铎罗望鄙夷的看他一眼,平静的吐出两字。只有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在极力压抑的愤怒。 张宏轻蔑的看了铎月娘一眼,慢慢道:“浪穹铎氏,不守妇道,私自外出,至今未归,有辱门风,特送回浪穹,望诏主和老夫人好生管教,其阁罗凤族谱除名,不在归我蒙氏一族。” “哈哈哈”铎罗望不怒反笑,“你们南诏过河拆桥的本事不错,如今赶尽杀绝的事做得更是得心应手呀!好的很!”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施氏冷笑一声,“我记得当年,皮逻阁可是以妻礼迎娶的月娘,如今他是少主,为何我的女儿不是少夫人?我们还不曾计较这名分的事,你们却好意思要倒打一耙。有什么话让皮逻阁自己过来。” 张宏倨傲的站着,“名分不名分的事,我可管不了,我只是按诏主的吩咐办事,如今我们少主被拦在大釐城外,若非如此,定然是要亲自过来的。” 铎月娘身一动,刚想上前,玉娘却是拦了她一下。铎月娘回头看着她,只见玉娘铁青的脸色,只得安慰的拍拍她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然后走上前去,淡淡的对张宏道:“不必麻烦了,几个月前,太和城外,绿桃村,我已滴血为誓,此生与皮逻阁死生各不相干,我不要他了。” 张宏暗暗的瞥了阿雅一眼,只见阿雅白着一张脸,眉头皱了皱,继续道:“此事不曾听过,我只是奉命行事!如今话已送到,铎氏,是走是留,你可要掂量好。” “没什么好掂量的,月娘不回南诏了,使者请回吧!”铎罗望冷冷的道。 “告辞!”张宏胡乱的一拱手,转身便要走,全然不把铎罗望放在眼里。 “等等”铎月娘出声叫住了张宏,“既然使者远道而来,铎月娘有一物件,要烦请使者送回去。” 正文 第十五章 回敬一二 “什么物件?”张宏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到底是地方,哪里比得了南诏的底蕴深厚,知道害怕了吧! 铎月娘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不过是一封休书而已,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南诏送了一封口头的休书给我,我自然也要回敬一二才是。” “你大胆!你一个的庶出女,也敢拿大,莫非回了浪穹,还真当自己是半个主了。”张宏没想到铎月娘竟然敢口出狂言,竟然敢给南诏少主写休书,不由恼怒,当下转头便要走。 铎罗望大手一挥,两个侍卫立时闪身,手握刀柄,横在了门口,“你以为浪穹是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月娘还没你可以走呢,拿了休书再走不迟?”铎罗望冷冷一笑,“庶出女又如何,她是时罗铎的女儿,是我,”铎罗望抬手,四指虚握,大拇指指着自己,“铎罗望的妹妹,她还真是浪穹的半个主。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欺辱我妹妹,嫌命长吗。” 张宏没料到铎罗望竟然出这样一通话来,心知是铎月娘在南诏几年,不显山不露水,太过低调,让所有人以为她没有凭仗,故而谁都没有把她放心上,若非都害怕她睚眦必报,又极护短,估计有一波人都想踩她两脚吧。莫非是自己看错了,想到这里,只得软了语气,道:“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莫非浪穹诏主想做个背信弃义的人?” “哈哈”铎罗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两国交战,我们不过是大唐的区区几个附属部落而已,国,哪里来的国,你还真是高看了自己。而且我有过要杀你吗,我只不过是想留你一时半会,月娘写休书很快的,你何必心急,这一时半刻的,皮逻阁自然等得。” 张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不在话。 铎罗望吩咐道:“笔墨伺候!” 丫头们轻手轻脚,很快便准备好了,铎罗望走到书桌前,想了想对铎月娘道:“月儿,我们几个里头,就你学问最好,你的休书还是你自己来写吧,我懒得写!” 铎月娘想了想,淡淡的道:“这休书我原想着,也算是个划清界限的凭证,既然南诏极要面,不写也罢,左右我与他们再不会有往来便是了。” 铎罗望拧眉看着铎月娘,似有不悦,“我们四人里,你最是聪慧,想当年年少,最是意气奋发的也是你,如今竟委屈至此,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施氏悠悠道:“是非黑白,公道自在人心,人在做天在看,我们何必执着!” 玉娘却是直性,冷哼一声道:“月娘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被他们羞辱。月娘,听大哥的,你也写!” 时过境迁,原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年岁的增长,她们兄妹的感情早就淡了,不想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护着铎月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对她从来没有过质疑。虽然铎月娘才回浪穹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许多事她都不愿与他们细,他们却还是选择了相信铎月娘。 有这些爱惜的她的人在,她还有什么委屈。铎月娘走到书桌旁,想了想道:“休书不写也罢,他们写了来,我又写回去,与泼妇骂街无异,不如写一封诀别书吧!我也不求别的,既然你们已经把凤儿除名,把他还我便好。” 铎月娘提起笔不由想起了卓文君的诀别书,便取了其中字句,写了下去,“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湖水汤汤,与君长诀!”吹干折好,铎月娘对张宏道:“你回去与三郎,若大的南诏养不起凤儿,便把他还我吧!若他还有点良知最好就此罢手,他过的话从来不曾兑现过,我过的话也可以不算,他既然负了我,我自然不会再要他,以后我们各自珍重吧。” 张宏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接过铎月娘写的书信告辞离去。 施氏上前,拉起铎月娘的手,慈爱的道:“好孩,陪母亲回去吧!” 铎月娘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她想到了那年云弄峰下的初见时,阳光透过树荫,闪下点点光亮,那个少年携着温柔的春风,温柔的与她话,那是她最喜欢的男类型,不要帅的,不要酷的,只寻一个能温柔如春风化雨般,真心待她的,有那么一刹,她的心怦然动了一下;又想起那年廊下重逢,铎月娘面对他时的惊慌失措,她有些失落,其实她想问问他是谁,可是惯有的矜持让她保持着一分冷静;想起那年出嫁,睁眼看到他的刹那,心里满满的感动,看多了太多的古装剧,彩凰抢人的方法算不得高明,但是却都是直接有效的,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不想睁开眼便看到了他;铎月娘想起,赛装节,他握着她的手写下执之手,与偕老时心里的甜蜜,他温文尔雅的个性,他一寸寸表露的真心,都让铎月娘心动,最后终于忍不住心底的悸动;还有在那与越析对峙的那天,那用手绢紧紧绑在一起,汗湿了的两只手,她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开过她。他对她,执之手,与偕老;她对他,既已执手,此生不负,只可惜此生未完,他们都已错付。俱往矣,曾经的温馨甜蜜终于被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与算计掩埋,铎月娘与他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了屋里,施氏体贴的屏退了下人,只留了玉娘作陪,静静的坐在屋里,“月娘,心里不痛快就别憋着,母亲知道你的苦!” 铎月娘以为经过了那么多,她早就没有眼泪了,如今施氏一,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的流着泪。这里是她的娘家,施氏是她的母亲,她可以在她们面前,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心里的苦闷。施氏不话,只是一直坐在铎月娘身边,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失控的情绪。直到铎月娘的情绪稳定,才强撑着疲累的身回了自己的屋,玉娘便陪着她静静的坐了一夜。 第三天,守门的厮来报,姑爷来了! 铎罗望面色一凛,皮罗邆怎么没把他拦住,想了想,便知道了皮罗邆的用意,他大概也是想知道月娘的心意吧。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可惜,抖擞精神,派人给铎月娘报个信,自己慢慢的踱到了前厅。刚刚坐定,施氏、玉娘、月娘以及益西,呼啦啦一堆人紧跟着前后脚就到了。铎罗望不由失笑,自己的母亲到底还是挂念这月娘的,这是怕她吃了亏呀。 眼见人齐全了,这才着了厮去请皮逻阁进来,不多时候,便见皮逻阁随着厮,大步走了进来,他依然是记忆中温文儒雅的模样。乍一见到大厅里一大堆人,有男有女,皮逻阁也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恭敬的给施氏行礼,神情谦恭,没有半点傲慢之气,恭敬的了一句,“婿见过岳母,不知岳母进来身体可好?”又向铎罗望拱手抱拳,“大哥辛苦了!” 施氏冷哼一声,铎罗望则直接不搭理他。皮逻阁也不气恼,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到铎月娘面前,轻声道:“月娘,这么多天了,气该消了,跟我回家吧!” 铎月娘不看他,只轻轻抚着袖口绣的山茶花,淡淡的道:“少主这话错了吧,你的休书写了,我的诀别书也写了,我的凤儿你可是送来了。” 皮逻阁轻轻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仿佛铎月娘还在与他置气一般,“月娘,还在生我的气呢,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好歹原谅我这回吧!”着一揖到底,态度谦卑,没有半点脾气。若非自看着铎月娘长大,施氏还真以为是铎月娘在闹脾气呢。 铎月娘微微侧身,避过了他的大礼,微笑的看着他,“我哪里敢生气少主的气,难得捡回一条贱命,我不生气,一点气都没有了,我如今只有一愿,希望凤儿能养在我身边,足矣。” 皮逻阁含着微笑,让人挑不出他的半点错来,“还在气话不是,凤儿在南诏,一切都好好的,我们回了家,自然能见到他,你生养的孩,自然是要养在你身边的。” “是吗?”铎月娘冰冷的吐出一句,“可我不想回南诏了,那地方太恶心。”这男人太擅长伪装,她不愿与他虚已委蛇,心太累,那样没意思。 皮逻阁脸上的笑终于有些挂不住,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你也该怨我,我没有照顾好你。月娘,再信我一回,我一定照顾好你们娘俩,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丝毫伤害。” “再信你一回?”铎月娘目光悠远,“我如何还敢再信你呀,我信了你,结果我阿爹去了。你可知,我阿爹对我爱若珍宝,关爱有加,他礼贤下士,体恤民,他是我心里的神邸,可却因为丢了性命,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正文 第十六章 他不能死 皮逻阁有些不敢面对铎月娘的逼问,只得言辞闪烁的道:“我没想到彩凰话毫无顾忌,敢在岳父面前话毫不避讳。更没想到波冲,竟也藏了阴毒的心思,暗中埋伏,我……”皮逻阁不下去了,仿佛那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些都是他没想到的事。 “是吗?”铎月娘冷冷的反问道,“是没想到还是这根本就是你们设的局,彩凰向来眼高于顶,不屑浪穹门户的东西,如何就看中了那一套木雕桌椅了,是三郎喜欢吧。她向来话直接,没长脑,可她从不会向别人炫耀自己做过的龌蹉事,又是谁挑起了这个头呢?” 皮逻阁面对铎月娘的质问,低下了头,半天艰难的挤出一句,“月娘,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借一步话,可好?”他语带恳求,他实在无法面对众人,这些夫妻间的琐事。 “不必,有话就在这里,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们南诏做得,还怕我的月娘不得吗?”施氏冷冷的了一句,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她倒要看看,南诏到底是如何欺负自己的女儿的。 听了施氏的话,铎月娘心里一阵感动,施氏虽然不是她的生母,可待她如同亲生,“自然不会了,因为我阿爹已经没了,彩凰死了,波冲也死了,都过了几年的事了,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铎月娘平静的着,时隔多年,她表面已经能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想起时罗铎的死,她依然不能平静。 皮逻阁为之语塞,铎月娘一直是个聪明人,当年因着时罗铎的变故,她知晓的太过突然,一时乱了分寸,没顾得上仔细回想,如今这么些年了,她肯定已经幡然醒悟了,自己无论作何辩解,都只会适得其反,况且当年的事虽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到底是自己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 皮逻阁抿了抿唇,不出话来。一起进来的人却是看不下去了,了句,“出嫁从夫,少主是你的夫君,铎氏如此话好生无理!” 铎罗望大手一挥,“来人,此处是我浪穹的地盘,把不相干的人等扔出去,把那些乱叫乱吠的丢远些,莫在这里侮人视听。” “这就是浪穹诏的待客之道吗,实在不敢恭维。”张建成不客气的了一句。 铎月娘看了看张建成,笑道:“我还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原来是舅爷呀!” 张建成冷哼一声,“铎氏认得我?” 铎月娘轻轻一笑,鄙夷了一句,“张舅爷之名,如雷贯耳,铎月娘怎敢不认识。”张建成是南诏的国相,铎月娘自然知道,虽然只在府里远远见过几次,到底还是认得的。 张建成还想什么,被皮逻阁抬手制止,“舅舅先让我和月娘话吧!”语气里有恳求的意味。 铎月娘笑了,“三郎还想与我什么?”随即“噢”了一声,“对了,我们自然还有要的,太和城的黑龙,三郎驱使的可开心,那黑龙真真厉害,一口便吞下了我的绿桃。三郎向来知道,那绿桃可是陪我一起长大,是我姐妹一般的人,吞了她,我肯定是要心痛死的。你瞧,绿桃去了,阿城也去了,我的确心痛死了,恨不得自己替他们也死上几回。香花还那么,他们必定也是放不下她的,午夜梦回,他们可曾入你梦,向你索命?你把我身边最最亲近的人,一个个夺走了,如今我身边可是能用的人都没有了,我孤单至此,悔恨至此,你可满意。”道绿桃,铎月娘着着,大笑出声,她冲着皮逻阁一字一字,得无比的清晰,可无论她什么,都无法出她心底的愤恨,绿桃到底回不来了。 皮逻阁眼看铎月娘越越平静,越越像在家常,心里直觉不对,急急打断她,“月娘,以后不会了,都不会在发生了,你相信我。” 铎月娘冷冷的看着他,“我自然相信你,只要我死了,什么都不会在发生了。宁可错娶,不能错过!三郎的话好感人,我听了好感动!” 皮逻阁一时语塞,她竟然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痛苦的闭上了眼,“月娘,我们回不去了吗?” 铎月娘别过脸去,“我们早就把来时的路堵死了,如何回去,我不求你的爱,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份呵护,可惜没有。” 张建成上前一步,刚想话。皮逻阁拦住了他,语气哀求的道:“月娘,再信我一次,跟我回去吧!” 铎月娘哈哈大笑起来,“回去?不,我不回去。你没瞧见我们那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儿,我的父亲,绿桃和阿城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吗?我为何要回去,那黑蟒没吃了我,你可后悔?” 张建成忍不住,狠狠的甩了一封信在地上,“铎氏,休得猖狂,这封休书你收好了,你的儿也不再是少主的儿。族谱里将会把你们除名,以后你的死生与南诏再无葛。” 施氏忍不住,冷哼一声,“南诏好大的架势,到浪穹来休我女儿,当我们浪穹没人了吗?”施氏顿了一下,柔声对铎月娘道:“好孩,别怕,那龙潭虎穴不回也罢,这样靠不住的男人,休了也好,这里就是你的家,母亲要你!”施氏冷冷的看向皮逻阁,“我好好一个女儿,齐齐整整的嫁与你,你却接二连三取了她心里最最在意的人的性命,你好的很。”听到绿桃出事了,是施氏也是一阵伤心,多好的一个丫头,就这么没了。 铎罗望冷笑一声,“如此甚好!月娘,如此不能保护妻儿的男人不要也罢!皮逻阁,枉你披了一张男人皮,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你也配当个男人。哼!” 益西则是淡淡的啧了一声,对玉娘道:“男儿在世,即便没有创世之功,这第一条,就应当保护好自己的妻儿,如此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的人,实在另人不齿。” 皮逻阁面上已是死灰一片,没有半点血色,早在张建成了那些话他便愣愣的站在一边,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 铎月娘拿起休书,看也没看直接撕了。“我早过我与三郎再无葛,我不要他了,便是不要了,把凤儿还我吧。”她还是想争取一下孩,毕竟是她身下掉下的一块肉,虽然阁罗凤聪慧,可南诏就是个龙潭虎穴,有张氏的不待见,原媛的虎视眈眈,她放心不下呀。 皮逻阁沉默的看着铎月娘,半晌平静的吐出一句,“凤儿将会是我的养,谁也不能带走他。”完这话,他仿佛是极度的疲惫了,整个人一下萎靡了下去。 张建成焦急的看了皮逻阁阁一眼,低声道:“诏主的意思是,那孩不能留!”虽然是低声,但是声音其实不是很低,仿佛故意想刺激铎月娘。 “够了,”皮逻阁慢慢吐出两个字,虽然简单,字里行间却有着一股令人无法反驳的威慑力,让张建成再不出后面的话。 可惜铎月娘觉得无所谓了,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想逼死她而已。对于他们来,得不到必毁之。铎月娘就是他们得到了却不能为之所用,所以千方百计想毁了的那个人。如今看铎月娘回到浪穹,又唯恐她的力量为浪穹所用,便想毁了铎月娘。 铎月娘淡淡的道:“随便你们,我曾滴血为誓,谁敢伤我凤儿一毫,我必用我的鲜血诅咒他永无嗣;谁敢伤我凤儿半分,舍我性命,我也必然要让他的全族陪葬,断绝孙!” 皮逻阁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月娘心里还是有阁罗凤的,只要她心里对南诏还有牵挂,他便不怕了,他温柔的看着铎月娘,“月娘,你心里还有是凤儿的,终有一天,我会排除了万难来接你回家,等我!”他的语气很是肯定,不容铎月娘拒绝。 铎月娘扬起下巴,高傲的看着他,“三郎不用费心了,我的丈夫定是一棵百折不挠的大树,风吹不倒,雪压不垮,终有一天,他会乘着开满山茶花的车,来迎娶我!今天我不要你了,以后自然也不会再要你。” 皮逻阁面色依然惨败,但是已经好看了几分,他深深看了铎月娘一眼,轻轻一笑,默默的转身,慢慢的往外走去。临到门口低声问了一句,“月娘心里可曾有过我?” 铎月娘仿佛没有听见问话,只是默然的转过头,不再看他, 皮逻阁轻轻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了一句,“我知道了,这些还给你。”然后转身出去,一个木匣从他袖口滑落,掉落在地,匣盖翻开,一些东西散乱开来。 铎罗望四指并拢,成刀状,手慢慢抬起,正欲狠狠的挥下,铎月娘一下站到他的面前,挡住了门口侍卫看向铎罗望的视线,铎罗望看着铎月娘,这丫头怎么了,难道旧情未了,到现在还舍不得皮逻阁? 铎月娘知道铎罗望的疑惑,可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只得低声了一句,“他不能死!” 正文 第十七章 简单的幸福 铎罗望气急,什么叫他不能死,他如此欺负自己的妹妹,早该死一千次一万次了,月娘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要放过他,她这是被他迷了心窍吗?铎罗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手狠狠的放下,痛心疾首的看着铎月娘,“一个不值得你记挂的男人而已,天下比他好的多的是,如何就舍不得他了?” 铎月娘微微摇头,“并非舍不得,而是他不能死。”还是一句他不能死,多的却是不肯再半字。她还能什么,皮逻阁死了,会改变了历史的进程,或许会影响到后世,自己是不是也会凭空消失。她不知道,可她不敢赌,千年之后,她还有亲人,她不怕赔上自己一条性命,可她却不敢用亲人的性命来赌。 阿雅眼看自家兄弟被羞辱,舅舅几次被奚落,心里也是暗暗火气,铎月娘都被休了,还维护皮逻阁,寻思她到底还是舍不得南诏的,如今诸多部落里,势力最大的就是南诏了。阿雅心里暗暗鄙夷不已,不由嘚瑟了起来,讥讽的了句,“要我,既然舍不得,又何必狠话,如今趁着我娘家兄弟还未曾走远,你赶紧的跟上去,好好求一求他,他大抵还是愿意带你回南诏的,那时你们母团聚,也顺了你的心意。等回了南诏,想想你庶出的身份,放下身段,好好相夫教,孝敬诏主和夫人,你这辈也就圆满了。” 她的话刚完,铎罗望淡淡的瞥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你也想要休书吗?记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再敢如此放肆,我不介意换个夫人。” 阿雅面上一白,不可置信的道:“你敢?”结婚十多年,铎罗望还是第一次如此不客气的对她话。她不由又急又怒,大声叫道:“三弟,舅舅!” 皮逻阁恍若没听见,失神的继续往外走,张建成看看阿雅,又看看皮逻阁,皮逻阁是少主,未来南诏的诏主,心里一权衡,自然有了答案,一甩袖赶紧跟了上去。 铎罗望淡淡的了一句,“两位慢走,恕不远送。”声音冰冷,没带一丝温度。 阿雅一下跌坐在地上,她一直是骄傲的,看不起庶女。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铎月娘被休弃,所有的人都在帮她话,而她被铎罗望出言责辱,她的弟弟,她的舅舅都不理她。她可是南诏的嫡长女呀!不得不这一对比,她心里的落差极大,她有些接受不了,却也无可奈何,南诏她早回不去了,这里才是她的家,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有了如此深刻的认知。 玉娘上前来抱住铎月娘的身,轻声对她道:“月儿,你做的对,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跟我回铁桥去,我带你去看大草原,去爬大雪山。” 玉娘一直都是最直白最娇憨的,什么心事都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她恨皮逻阁对月娘不好,又气月娘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自己却没能帮上忙,刚出若不是益西一直拦着她,她真恨不得冲上去,给皮逻阁一顿拳脚。 相对于阿雅的失落,施氏理了理衣服,端庄的坐在了首位,淡淡的吩咐道:“近来府里有些不顺利,少夫人最近身体也不太爽利,来人,送少夫人回屋静养,不得随意出门。”又指着管家道:“阿忠明天就把府里的账务整理一下送到我院里来,以后内院里的事都由我来亲自定夺。” 施氏虽然不管事多年,但是多年的威压仍在,淡淡的几句话,阿雅就被她禁足了,内院里的事也一并夺了过来。 阿雅不服气的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们南诏现在势力最大,雄踞一方,我的父亲不会原谅你们的。” 铎罗望走上前,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夫妻,我应该对你好,你也应该以我为重。今天我才知道,你的心一直在南诏,不曾在浪穹。你真的好可怜,你连你的家在哪里你都不知道。”他的语气里有着满满的失望,还有满满的失落。十多年的夫妻,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妻,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是盛逻皮教育的太成功,还是阿雅太过愚笨。“相对于南诏对月儿做的那些肮脏事,我从不要求你要为浪穹做些什么,我只想与你安静的过日,可惜你被猪油蒙了心,是非都分辨不清楚了。” 被这一闹,众人都早早的散了。玉娘悄悄收起了散落一地的东西,打开随意看了一眼,然后把木匣塞进铎月娘怀里,轻声了一句,“月儿,都是你的东西,收好。” 铎月娘有些奇怪,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入手有些分量却不是很重,似乎是些书信之类的。玉娘一手按住木匣,轻轻摇了摇头,“空了在打开。” 铎月娘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夜里月娘和玉娘挤在一张床上,玉娘追着铎月娘把她从出嫁到现在的事全都细细的问了一遍。最后紧紧的抱着铎月娘道:“月儿,你知道吗?从母亲便告诉我,你的命很苦,让我对你好一些,包容多一些。我每次罚跪,母亲都告诉我不要记恨你,可是我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虽然在罚跪,可我不用吃很苦的药,而且门关着,我即便在里边睡觉,你们都不知道。但是你很可怜,你要吃那么多那么苦的药;你没有好看的花戴,你也不能像我一样跑来跑去的玩。” 铎月娘一直不知道玉娘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一直单纯的以为玉娘对她好,是因为施氏对她的管教。不想她的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铎月娘比她可怜,所以她应该对她好。这是多么真挚的感情,她的心又是有多少的爱与包容,所以才能在一次次被冤枉后,还能一如既往的对铎月娘好。 铎月娘忍不住道:“哥哥和姐姐都是对我最好的,你们是这世上最好,最称职的哥哥姐姐。” 玉娘认真的看着月娘,继续道:“那次你落了水,我听后就跑去祠堂跪着了,我总觉得只要我跪着你就会没事,后来你真的没事。我好开心,母亲来把我接回了院,还安慰我。我当时在想,肯定是我去跪了,所以老天爷又把你还给我们了。后来听你还躺在床上,我还悄悄的去跪了几次,我多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虽然你不喜欢与我话,你只是偷偷的看着我,可我知道,你是妹妹,你总会喊我姐姐的,你我是不是很傻?”玉娘问道。 铎月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才好,玉娘却继续道:“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当年很傻,可是如果再从来一次,我还是愿意那么做。月儿,你是我最好的妹妹,我喜欢你。”玉娘叹了口气,“如果我们都不会长大该多好,我们一起骑马打猎,一起闯祸,一起被罚,总觉得好开心!”道最后语气里也染上了一丝伤感。 铎月娘轻声安慰道:“阿姐,人总是要长大的。现在姐夫待你很好,你不也一样的幸福吗!” 玉娘看着铎月娘,面上闪过一丝难过,“可我希望你们都幸福,大嫂你也看到了,我总觉她太过做作,太假了,回来一次,见她那样就生气一次。也就大哥脾气好,能容她!”道这里,玉娘有些动气。 铎月娘轻笑一声,淡淡道:“你我已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大哥好才是要紧的,大嫂只是受张氏的影响看不起庶女而已。” 玉娘不置可否,反正过了上元节,她便要随着益西回去了。阿雅是什么德行对她的影响不大。想着铎月娘被休,除了浪穹似乎没地方好去,不由道:“月儿,跟我们去铁桥吧,那里很好!” 铎月娘想了想,“阿姐,我想先寻到绿桃的孩儿,这是他们死前对我的托付,我不能负了他们。” 玉娘默默点头,道:“那你寻到了便带着他们来找我,这里有阿雅,你,”她顿了顿,又想了想,硬生生的道:“你住着不方便!” 铎月娘知道她其实是想住着会受气吧!只好摇头笑笑,“我没打算住在这里,我只是想你们了,所以才回来看看。你们走了,我也要走!” 玉娘伸手搂着铎月娘,“月儿,如果我们一直长不大该多好!”语气里有着失落,益西对她很好,大家都能看出来,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如益西一样对她好的。玉娘一直就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这些年她应该也受了不少委屈。 铎月娘好笑的看着她,“阿姐,人这一辈不都这样吗,活自己的,别管他人怎么做怎么,只要姐夫还站你这边,那就是你的依靠!” 到益西,玉娘的脸红了,她嗫嚅了半天才低声道:“他对我很好!” 铎月娘笑道:“如此,阿姐还怕什么!” 玉娘看着铎月娘,长长叹了一口气,“月儿,其实我们要的幸福都很简单!” 正文 第十八章 启程 铎月娘这边终于得了片刻的阿宁,觉乐凤那边却不是很好,最近授业的夫总觉得觉乐凤对学业不如以前用功,心里暗寻思着,虽然孩还,到底还是通人性的,铎月娘的离开,让孩心里不痛快了,见觉乐凤又走神了,不由轻咳一声,“觉乐凤,把我刚才念的这几句解释一下。” 觉乐凤恍惚中听到夫点名,急忙站起身来,或许在站的急了,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皮逻阁脸色阴沉的看着大夫,“你,凤儿是饿晕的?” 那个大夫身瑟缩了一下,南诏如今独霸一方,家大业大,饿到谁也不会饿到少主的郎君,可事实是觉乐凤的确是饿晕的。作为大夫的职业操守,让他不得不壮着胆点头道:“草民医学浅薄,只能大概猜测郎君应该是许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少主再找几个大夫来看看,或许他们看得更仔细一些。” 皮逻阁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你下去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他没有继续下去。 大夫早已吓得连连点点,“草民知道,草民知道。” 等大夫退了下去,皮逻阁本想传平日里伺候觉乐凤的人仔细问一问,想了想,还是作罢。没什么好问的,只看张氏对铎月娘的态度,他就能猜到几分,只是他没想到她们竟然狠心对一个幼童下手。 觉乐凤悠悠转醒,只看到父亲皮逻阁坐在床头,亲自守着他,一脸的疲惫。不由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凤儿,你醒了。”皮逻阁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关切。 觉乐凤微微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里不是他的居室,不由有些疑惑的看向皮逻阁。 看到他眼里的疑惑,皮逻阁只是淡淡的了一句,“以后,你与我一起同吃同住。” 觉乐凤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乖乖的点了下头。听到动静,几个丫头早捧了吃食进来,皮逻阁亲自喂觉乐凤吃了东西,喝了药,又叮嘱他好好休息。门外的丫头早已催了几遍,是夫人请少主过去议事。皮逻阁无奈的叹息一声,低声叮嘱觉乐凤,“有父亲在,凤儿别怕!” 觉乐凤乖乖的点了点头,“有父亲在,我不怕!”皮逻阁这才微微一笑,轻轻拍拍他的脸,站起身走了出去。 松鹤院里,张氏不悦的坐在盛逻皮的下首,厉声道:“三郎糊涂,一个庶出贱人的孩,早就该丢出去喂狗,留着作甚,白白污了我们南诏的体面。一个贱人的孩你也如此看重,你让别人如何看待诚节,那才是你的嫡呀。” 盛逻皮叹息一声,“夫人此言差矣,那孩儿聪慧,实在难得一见。” 张氏更是不悦,不屑的道:“贱人能生出聪慧的孩?我觉得阿媛的诚节就很不错。何必盯着一个贱人的孩不放!那杨家过来的丫头我看着也挺好,迟早能生出强过那孩百倍千倍的。” 皮逻阁心里发苦,张氏对庶出的仇视简直深入骨髓,他明白张氏想做什么,不过他的凤儿,谁也别想动,坚定了心里的想法,皮逻阁点头道:“母亲的是,觉乐凤其实也没什么,”道这里,他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盛逻皮一眼,看到他果然微蹙了眉头,心里更有了底气,“只是,铎氏在太和城曾滴血为誓,谁敢伤她凤儿半分,拼了性命,她也要让他的全族断绝孙,永无后嗣。” 张氏惊了一下,“她竟然敢……”她不下去了,她想不到铎月娘竟然会立如此重的誓言,随即想了想又笑了,“都庶女狠毒,此话不假,我到真好奇,凭她一个庶出的贱人,能有什么本事!” 盛逻皮不乐意的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微喘,“夫人,宁可信其有,要我,铎氏还真有这本事。你别忘了,就是有了她的指点,二郎才可以赚得大把的金银回来。”道这里,他停下来,喘息了一阵。 张氏心里更是不悦,想什么,看盛逻皮喘息的厉害,只得上前帮他顺气。半晌盛逻皮平复下来,继续道:“也是她出的点,蒙嶲诏和越析诏,我们可是没费一兵一卒,便把他们的土地收归所有,势力才能飞速的扩张,她功不可没。” 张氏忍不住了,刻薄的了一句,“可那又如何,浪穹有阿雅在,她是呆不下去的,邆赕的阿慈也会照我们的吩咐去办,如今她可算是无立足之地了。连容身之所都没有,她发的毒誓有用吗?” 皮逻阁默不作声,多年的隐忍让他知道,他现在还不宜话,静静的听着便好。盛逻皮没有让他失望,继续道:“夫人又错了,前年那几声震天巨响,夫人可还有印象,原氏手里的蛇奴听也是败在了她的手里。她肯定是蛇女,可惜呀!错过了。” 张氏不屑的冷哼一声,“什么蛇女,我不相信,她根本没有灵蛇,那天帮忙的不过是阿佑的蛇奴而已,或许是阿佑把自己的蛇奴给了她防身。” 盛逻皮神情有些疲惫的看着张氏,“你呀,就是对庶出成见太深,不管她身世如何,凤儿不能动,我南诏蒙氏的香火不能断在这里。以后凤儿由三郎亲自调教,你不用插手了。” 张氏更是不悦,皮逻阁轻声道:“有传言,去年弥苴河涨水,有枯树堵了河道,眼看要决堤,是铎氏带着蛇奴,驭使万蛇推枯树入湖,解了困局。母亲,举头三尺有神明,若凤儿有了什么闪失,等到蒙舍的嗣出了问题,将悔之晚矣。” 张氏听皮逻阁完,想了想,这才赌气的了一句,“好吧,那个贱种你带在身边,莫要在我眼前打转,我看了心烦,下去吧!” 皮逻阁了声是,躬身出了大厅。盛逻皮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孩面前我不愿下了你的面,你也消停些!不论那孩是谁所出,终归是我蒙氏一族的孙。” 张氏心里委屈,顿时红了眼眶,眼泪大滴的夺眶而出。了半天的话,盛逻皮只觉得困乏的厉害,也不理会张氏,径自往卧室走去,自从那年城门被毁时受了惊吓,他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还在勉力的支撑着,他知道一旦他去了,皮逻阁心里隐忍的怒火爆发出来,没人可以护住张氏。如今,南诏已经是皮逻阁的天下,他看了这个儿。但是皮逻阁有雄心有抱负,只要能完成先祖的遗愿,他不在乎了。 新年在铎月娘她们刻意维护的欢乐中过去了。上元节,皮逻邆特意赶到了浪穹,她们几人似乎又回到了童年一样。亲自动手做了许多花灯,一盏盏花灯被她们点亮,送进了宁湖。花灯在平静的水面上飘飘荡荡,犹如一朵朵绚烂的花。玉娘两眼晶晶亮的看着花灯,“月儿,你不是过放花灯要许愿吗?你快许一个,定能成真的。” 铎月娘没想到儿时的玩笑话,玉娘还记得,歪着头,仔细想了一回,也只想到了一句,“但愿人长久!” 玉娘笑了,“听着是句好话,我也想一句,嗯,年年岁岁,人月两圆!” 是呀!人月两圆,很简单的一句话,如今竟是他们的奢望,那些离开了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她犹记得,绿桃的花灯做的最是好看,以前在府里,她也是最最喜欢放灯的,如今她不在了,铎月娘不由苦笑。不知不觉,竟多喝了几杯,皮罗邆走过来,接过她的酒杯,塞了一杯茶水在她的手里,“这酒的后劲大,喝多了伤身,喝杯茶吧!” “好,”铎月娘向来听话,乖乖的接过茶杯,心里有些奇怪,皮罗邆哪里来的茶水,她没准备呀! 五人在宁湖边上席地而坐,烤火喝酒吃肉,过着以前她们最为畅快豪迈的生活。看着天上的圆月,已有了几分酒意的铎罗望哈哈笑道:“那个天上的月亮是月儿的月,又拿起自己腰间的玉佩,笑道,这个是玉娘的玉。大唐的汉字太拗口,给你们俩想了这名字的,就是来逗我们玩的。” 铎月娘想到那年初见皮罗邆,他也是听着铎月娘的介绍呆了半天,最后还是铎月娘一笔一划的又是写又是翻译,他们才弄懂了她与玉娘名字的不同,因为白发音的关系,他们还一直以为她与玉娘用了一个名字。当时曾闹着要帮她们改名字,想到这些往事,铎月娘也是一脸的笑意。几个人笑闹着,借着酒意,都沉沉的睡去。 黎明时分,天欲破晓。铎月娘悄悄的站了起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依恋的看了还是睡梦中的他们几人一眼,然后悄然离去。她害怕告别时的不舍,所以选择悄然离去,只是不曾发现玉娘那眼角的泪水,铎罗望的无声叹息,还有皮罗邆满眼的不舍。耽搁了半年了,她该启程了,她要找到香花,那是绿桃和阿城生命尽头的最后托付,她不能负了他们。 正文 第十九章 牵挂 当时阿佑他会在去邆赕的路上等她,那么她只需要一路向南,在邆赕与太和城之间寻找他们,能寻到的几率肯定要大一些。 离开宁湖,她一路随意的走着,寻思着香花跟着阿佑他们,定会被他们照看好的,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看一看这片美丽的土地,油菜花是几月开呢,大抵也快了吧!她如此想着,踏遍了浪穹的每一寸土地,她的祖父,她的父亲,她的大哥,这是他们守护的土地。 继父亲的仁慈宽厚,大哥铎罗望也把这一片土地治理的极好,虽然在这乱世没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是至少民都是安居乐业的。如此行走,一晃眼已经是春去夏来,这几个月里,铎月娘已经走遍了浪穹的每一片土地,到了邆赕辖下德源城。刚进城门不久,铎月娘正寻思要不要去德源府,找皮罗邆打打秋风,她身上的银钱不多了,一匹枣红骏马便疾奔到她面前,铎月娘打量着马上那个黑衣黑袍的清俊身影,扯着唇角笑了起来。 “月儿!”来人清冷的唤了她一声。 铎月娘看着他那笔直的身姿,脸上漾起了笑容,“五哥可是学了什么神通,怎知我来了?” 皮罗邆跳下马背,与她一起并肩走着,“我吩咐了守门的,见到你进城就速来回我的,你们在太和城走散的,你定会往那个方向去寻他们的。” 铎月娘呵呵一笑,“五哥的是,我正想往那头去,只是走了几个月,想到五哥府里歇一歇,不知方便否?” 皮罗邆微微一笑,好看的双眸眯成了细缝,“李茂昨天刚游历回来,给我带回一瓮青碧溪的泉水,如今用来烹茶却是再好不过。只可惜我烹茶的手艺没有月儿的好。”皮罗邆着,语气里略微带上了一丝惋惜之色。 铎月娘好笑的看着他,能把邀她去他府里做客得如此清新脱俗,皮罗邆也算是头一人了。铎月娘抬头看天,用手绢扇着风,悠悠的道:“我只觉得今天的太阳似乎特别大,这口都渴了好几回了,正好赶上了五哥的好茶好水,可不能错过了。” 皮罗邆笑眯眯的看着铎月娘,一个翻身上了马背,对她伸出手来,铎月娘略一思索,俏皮的道:“我要坐后边?” “好嘞”皮罗邆应声把铎月娘拉了上去,然后道了一声,“坐稳了,”一拉缰绳,马儿便得得得得的往前走去。 算起来,铎月娘也算是德源府的常客了,她的到来也没引起多少关注,如此在德源府住了几天。刚走遍了浪穹的山水,在邆赕休整几天也不错。 闲下了,又不知该做什么来打发时间,索性在皮罗邆的书房里看书消磨着时间,皮罗邆则在旁边处理着公事。偶尔也会一起读一读诗经,时光仿若回到了过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仿佛中间不愉快的那些年从来没有过。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五哥书房里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皮罗邆一愣,看着铎月娘想了想,疑惑的道:“没有啊?月儿为何有此一问?” 铎月娘歪着头想了一下,那些字虽然稚嫩,但她不会看错,“五哥可有丢过书信之类的东西?” 皮罗邆的脸色变了又变,古怪的道:“是丢了一些,或许是被我忘在那个旮旯里了,也算不得丢了。” “哦,年前皮逻阁给我送休书的时候,落了个木匣在浪穹,里边有些书信,我胡乱看了下,仿佛是五哥的手笔,可是公事上的书信往来,被南诏得了去?”铎月娘想着那些信封上,稚嫩的笔迹,也是觉得自己心太过了,那些笔迹分明是皮罗邆早些年的字迹,只怕当时还未曾理事,自然不会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皮罗邆垂下眉眼,面上悄悄泛起一丝潮红,含糊的答了一句,“无甚要紧,不过是无聊时随便写着玩的,丢了也不打紧。” 铎月娘哦了一声,“那便好,害我白担心了一回,一直想着要还给五哥,可惜放在府里,忘记带出来了。”看着眼前俊美的男,铎月娘一阵忧伤,曾经她以为她与皮罗邆是堂兄妹,所以压抑着自己对他的莫名情愫,所以当皮逻阁出现之后,第一眼便觉得她应该喜欢皮罗邆那种类型的。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又误以为皮罗邆对她千百次的维护,只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妹妹一般的爱护,竟不曾往那方面想过,直到铎月娘一次次碰到危险时,他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她的背后,铎月娘才知道她们的情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疯狂的滋长,只是如今她如何还能站在他的身边吗?这些日她听了不少的闲话,在浪穹的民口中,铎月娘是南诏弃妇,是一个别人不要了的女人;在邆赕的民心里,她是妖女,会给他们带来灾难,他们可以两情相悦的机会早已错过了。 这个男从第一眼开始,便一直对她好,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为她煞费苦心,想到这里铎月娘不由沉默,皮罗邆亦沉默。敲门声在此时响起,皮罗邆淡淡的了句,“进来!” 门被推开,阿慈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看到铎月娘也在,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道:“天气炎热,我给夫君熬了绿豆汤解解暑气。”然后略带歉意的看着铎月娘道:“不知道妹妹在这里,想着妹妹是客,所以我把妹妹的那份让下人送妹妹院里去了,早知道我该一道拿来才是,也省得妹妹来回奔波。”阿慈的话得很是客气,铎月娘却听得很尴尬,自己是客人,实在不该跑到书房里来,皮罗邆对她再好,他也是阿慈的夫君,邆逻颠的父亲。 这棉里带刺的几句话,得铎月娘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多谢五嫂,我这就回去尝尝嫂的好手艺。”着仓惶的落荒而逃。 皮罗邆似笑非笑的看了阿慈一眼,放下手中的笔,推开绿豆粥,又拿起了笔,蘸饱了墨,低头,继续处理公事。 阿慈被皮罗邆的一眼,看得心里一颤,到底不甘心,仍壮着胆,轻声了一句,“夫君,这绿豆粥现在食用正好,在凉些就不好吃了。” 皮罗邆嗯了一声,不予理会,良久的沉默,就在阿慈以为皮罗邆不会开口话的时候,皮罗邆悠悠了一句,“书房重地,以后阿慈就不要进来了。这些琐事教给下人做就好,有空跟着颠郎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皮罗邆的话的很是委婉,阿慈却听得明白,她努力咬紧嘴唇,半晌才压制住情绪问了一句,“为何?” 皮罗邆没有抬头,只淡淡的了一句,“那年观音市的事,你心里比我清楚,给你名分是我能为你做的,别的我给不了,也不想给,回去吧!” 阿慈听他起那年的事,心头颤抖了一下,别人不知道,他们两却是知道的。给他灌药后,阿慈的落红已经明了一切。可她不甘心,很不甘心。然而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个男人已经的很清楚,而且他对她虽然不好但是也不错,衣食住行,包括身份上的事,从来没有为难过她,与铎月娘两相对比,她该知足了。 铎月娘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阿慈对她的敌意很明显。铎月娘想想,不由失笑,换了是自己也是一样的,传中他们本是恩爱的一对,她不应该扰了他们的幸福。皮罗邆为她的付出已经太多,她应该离开了。 想到不如做到,铎月娘起身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便一路向门口走去。德源府不算大,但是她还是走了许久。在门口,她与门房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告知皮罗邆,自己要寻人去了,让他不用找她,最后抬起脚努力的迈过了高高的门槛。棕红厚重的大木门外,两只高大威猛的石狮依然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中,守卫着整个德源府。皮罗邆身影隐在暗处,不舍的注视着铎月娘的离去的背影,他知道她需要时间,随即他挥了挥手,暗处立马闪出几个身影,“保护好她!”他轻声吩咐了一句。 几个身影没有出声,只是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黑暗里。多年的情谊,他如何猜不中她的心事。 铎月娘想起了一句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心里暗笑,是不带走还是带不走,那云愿意跟他走吗?她也抬起手,想着自己是不是挥一挥衣袖,也可以什么都不带走。看着自己的绣了山茶花的袖口,铎月娘又笑了,自己肯定是带不走云了,可自己也挥不断那袖口上慢慢的牵绊,自她出嫁到现在,浪穹和邆赕对她的牵挂,从来都不曾断过。还有远在吐蕃的玉娘,也没少在自己身上花心思,她怎么舍得呢。 迎着初生的第一抹朝阳,铎月娘深吸了一口气,挥不断就不挥了,有个牵挂也好,至少自己不会觉得孤单,至少那样可以证明她还活着。那年自己不愿意跟王昱走,她便已经明白了,她放不下他们,她如今唯一还能庆幸的,也不过是自己还活着,让她的亲人无需担忧而已, 正文 第二十章 牛奶浴 离开德源城不久,铎月娘就见到几个大汉吃力的挑着几个大木桶。从他们身边走过,身上传来一阵浓甜的奶香。铎月娘吸着鼻嗅了嗅,是牛奶。几个大汉在这凉爽的清晨都出了一身的汗,他们不停的擦着汗,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回左肩,一路上赶的很急。早起的老人扫着门前的路面。扬起一些灰尘,看到几个大汉,不由叹了口气,叫道:“大兄弟,歇会吧,喝口水在走,唉!” 几个大汉听到招呼,也是长长一声叹息,“哎!谢谢大娘,水回头喝吧,日头升起来了,天气热的快,这牛奶若酸了,是要出人命的。”完也不休息继续赶路。 老妇人又叹息一声,“造孽哟,这妖女不吃人,不要献祭,但是天天都在要人命,比吃人还可怕哟!” 铎月娘听得疑惑,不由走过去,问道:“婆婆,妖女怎么要人命啦?” 老妇人或许是年纪大了,有些孤寂,见是个年轻的妇人问话,顿时来了话的兴头,伸手指了指德源府的方向,“还不是里边住的那位妖女,年前过来的时候,她的我们都按要求做了,她的确没取走我们的性命,可惜她要的东西太苛刻,达不到她的要求,一样取人性命,大家伙都早知她会如此折磨人,还不如被瘟疫夺了性命,也好过今日劳心劳力,还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被杀害。” 铎月娘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她竟然听不懂。妖女?是在她吗?不由仔细的问了一句,“婆婆这话从何起,我竟听不懂呢。” 老妇人摇头叹息,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娘不是本地人吧,那个村叫新州,他们村里的水草很特别,村里养的黄牛,牛奶特别多,牛犊都吃不完,每天都吃最鲜嫩的青草,那牛奶呀,最是是香甜。后来呀,妖女听了此事,要求他们每天都要送新鲜的牛奶供她沐浴,送的牛奶不够便杀村民,前后已经杀了十多个了,如今天热,前几天送的晚了些,牛奶酸了,又被杀了五个,尸体还挂在村东头的大青树上,不许收尸,可怜这大热的天,哎!才走到他们村口呀,就是一股腐烂的死人味,那尸体都烂了,脓血一滩一滩的往下淌,孩都不敢出门了,大人都是绕着走,可怜哟!他们的亲人,看着自己的亲人死了都不得安生,那真是一个惨呀。” 铎月娘越听越害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腾腾的往外冒,是谁如此胆大,假借妖女的名义祸害百姓,如果此事不查清楚,只怕对皮罗邆的统治是个祸端。想到她初到邆赕时,百姓们对她的传言,直觉告诉她,肯定有人在幕后推动这一切,如今她碰到了,自然要查清楚。 铎月娘又与老妇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走了不久就到了老妇所指的新州村。远远的就看到几个模糊的影悬在半空中,从村头的大青树下垂落下来,没有风,那几个影静止不动。因为与老妇聊过,所以铎月娘心里有了准备,然而等她走近了还是吓得冷汗直流。稍远些已经闻到了空气里那股难以言表的恶臭,走得近了更是浓烈的腐臭扑鼻,让人作呕。一些不知名的黏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几个老人在尸体下边烧着纸钱,低声的哭泣。铎月娘绕过尸体,进了村,村里的道路有些脏乱,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光着屁股坐在门口的草墩上哇哇的哭。 铎月娘走过去抱起孩,孩见有人靠近,便停止了哭泣,抓着铎月娘的手往自己的嘴巴里送,想必是饿极了。 铎月娘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些干粮,还是出城的时候特意准备了路上吃的。见孩饿了,便拿出干粮来,掰成块,喂孩吃了起来。干粮有些难以下咽,孩却吃得很香,孩吃了几口,铎月娘怕他噎着,便走进了屋,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个草墩,围着一个火塘,火塘里有三角架,上面放着一个铜壶,壶里的水还温着,铎月娘又在墙角寻到几个木碗,拿了一个,洗干净了,装满清水,准备端出去给孩喝。刚走到屋门口,便看到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女,穿着蓝色的布褂,围着绣花的围腰,黑色的阔腿裤,穿了一双绣花鞋。捂着左手,背着一大篮青草快步的走了回来。她的手里满是鲜血,围腰上还有一些残留的血痕,看样应该是手受伤了。 女放下篮,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口,就来看孩。看到铎月娘端着碗站在屋门口,女愣了一下,站在了原地。 铎月娘端着水这才觉得有些尴尬,她刚才只是见到孩在哭就进来了,都没想过要问一声是否有人在家什么的。此时也不由有些赧然,想想又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得微微一笑,道:“我刚才路过,见孩在哭。许是饿了,身上只带了些干粮,怕孩噎着,进屋找了点水。”着还抬了抬手里的碗,证明自己的句句属实。 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谢姐姐!”然后走上前来,心的抱起了孩,孩见到自己的妈妈回来,咧着嘴笑,含糊的喊着“阿嫫”。 铎月娘知道,白蛮的孩喊自己的母亲都是阿嫫,也不奇怪。女的手抱着孩,受伤的手没有了压制,血又流了出来。急忙提醒了一句,“你的手流血了。” “哦”女这才反应过来,或许是刚回到家,看到家里有陌生人,被吓了一跳,又忙着看孩,一时竟忘了自己受伤的事。 “先包扎一下吧,血一直流也不好。”铎月娘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嗯”女应了一声,放下孩,打了清水清洗伤口,伤口在手指上,差点削去了半根手指。铎月娘看的心惊,无意识的了一句,“伤的好严重。” 女却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清洗伤口,一边不时的抬头往村口的方向张望。铎月娘不由有些疑惑,“妹妹在看什么?” “在看我家那口回来没有。”女还是无意识的了一句,完才回过神来,不由红了脸,声的解释道:“他今天早上给妖女送牛奶去了,如果妖女不为难人,应该快回来了。”她越越声,最后声的补充了一句,“我怕他出事,前几天才死了人,到现在都不许收尸。” 铎月娘斟酌了一下,心的开口,“不知妹妹怎么称呼。”一边着,一边拉过女的手,仔细的帮她包扎起来。 女看看铎月娘,又看看孩,微微一笑,“我叫尹玉梅,夫家高正,是这里的佃农。” “那我叫你玉梅可好?”铎月娘微笑着道,为了拉近与女的距离,打听些她想知道的事,铎月娘刻意忽略了那些姐姐妹妹的叫法,直接喊她的名字。 玉梅微微点头,“我们村饲养了一些黄牛,产了牛犊后,牛奶比别村的要多,后来妖女知道了此事,要求我们每天都要上贡鲜牛奶给她沐浴,上个月还好些,如果牛奶不够,偶尔掺点水也是能蒙过去的,后来就不行了,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妖术,竟然知道我们掺水的事,打杀了好些村民。我们都被吓坏了,都不敢在掺水,但不了饿着牛犊就是了,可是前几天,天气热了,牛奶送到的时候有了酸味,妖女就把送牛奶的人都打杀了,尸体挂在村口的大青树上,到如今也不许收尸,我也是担心我家那口,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们只怕也是活不成了。”到后来,玉梅已经泣不成声。 铎月娘听得一阵心惊,牛奶沐浴,随意杀人,这都是谁干的好事,不揪出这个人,铎月娘寝食难安。正想着,村口传来一阵骚乱,隐隐听到有人喊,“来了,来了,回来了。”便看到许多人推搡着往村口跑去。 玉梅面上大喜,抱着孩也往门外跑,跑到门口,又不好意思的回头朝着铎月娘微微一笑,“许是送牛奶的人回来了。” 听她如此,铎月娘也忍不住跟了上去,到了村中央的空地上,果然有一群人等在了哪里,只见几个穿着邆赕府家奴服饰的家丁,站在中央,旁边的放着一张板车,车上是那几个今天早晨碰到的大汉,此刻都是血肉模糊的趴在车上,一个手里拿了皮鞭的家丁,看穿着打扮,比那些家奴要好一些,应该是那些家奴的主管,他甩了一下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人群吓得瑟缩了一下,他才满意的道:“今天牛奶没酸,你们也没掺水,不过牛奶脏了些,神女不满意,所以他们几人,每人杖二十,以儆效尤。如果明天你们送的牛奶不够,就没今天的好运气了。”家丁着,随意的甩了下手里的鞭,鞭稍甩到了一个受伤的大汉,引起一声压抑的闷哼。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第二次杀人 铎月娘看的心头火起,怒喝一声;“哪里来的野狗,竟敢在这里乱咬人?” “谁,他娘的刚才是谁在话,有种给我站出来。”领头的家丁怒喝一声,一甩鞭抽在尹玉梅的身上。原来尹玉梅一直记挂着自己的丈夫,见他好好出门,趴着被人拉回来,心里又痛又急,也不管那几个家丁是什么道理,脚步不由自主的向着她丈夫走去,本就离那家奴近些,这鞭一挥,便刚好抽到了她的身上。尹玉梅“啊”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孩。扑向板车,拉着她丈夫的手嘤嘤的哭了起来。 铎月娘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上前几步,走出人群。抬着下巴看着那个领头的家丁,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阿静最近可好?” “堂姐很好。”领头的家丁顺口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仔细的打量了铎月娘几眼,一时也看不出个门道,只见得她的衣着比这些贱民要精致一些,略微低了下头,搜寻了一番,自信记忆里没这个人,心里寻思或许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到底也不敢大意,疑惑的问道:“嗳,我你是谁呀?你认识我堂姐?” “不认识,只是见你与她有几分相似而已。”铎月娘淡淡的回答道,她心里已经有了揣测,此事或许与阿慈有关,阿慈想干什么?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你是谁?”领头的家丁有些戒备的看着她,只见铎月娘从容不迫,淡定非常,让他不得不多了几分心。 铎月娘微微叹息,“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看在阿静的面上,你走吧,以后不许在欺压这里的村民,此事我不与你计较。”到底只是几条狗而已,这些人不必理会,只是阿慈?或许可以提醒皮罗邆敲打一下她。 家丁脸色变了几变,又细细打量了铎月娘一番,只能从衣着看出来人不凡,可他在邆赕混了几年,别邆赕有头有脸的人,就是浪穹的那几个主,他也是识得的,印象里,实在没有这么个人物。或许是个路过的吧,又或是个河赕贾客也不定。有些发了财的商人,衣着是要比贱民华丽些。想到这里,那家丁脸色微沉,这娘人不大,胆还挺大,完全不怕他们,长此以往,所有的人都学她的模样,他们的任务可就完成不了了。想到阿静堂姐的特别交代,索性心一横,梗着脖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滚一边去,我们可是为神女办事的,若不是神女庇护,我们邆赕早就遭了瘟疫,到处尸横遍野了。所以我们为神女奉献食物是应该的,大家伙,快点把新鲜的牛奶交出来,否则神女要生气了。” 铎月娘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口口声声为神女办事,你可曾见过神女?而且据我所知,那妖女当时只要求一年供奉两斤生皮而已,何时过要这牛奶了?” 家丁见铎月娘句句中要点,心里有些慌乱,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掩饰自己的心虚,“神女是神仙,岂是我等粗鄙之人可以得见的。而且当时神女了是闻得那火烧猪奇香,故而想吃,如今这村里的牛奶,最是鲜美香甜,对人体最是滋养,神女想要养身,自然要索取一些。”那家丁眯着眼,扫过众人,“再了,若不是有神女庇护,那瘟疫早就降临到邆赕了,神女庇护了我们,我们回敬一二,也是应当。” 铎月娘微笑着摇头,疑惑的道:“的确应当,可我昨天还与妖女一起用膳呢,并不曾听妖女起过用牛奶沐浴的事,想来是你们记错了,还是回去问个清楚,可别办错了事,妖女生气了也会惩罚你们的。” 领头的家丁哈哈一笑,得意的用鞭指着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姓刘,单名海,人称一声刘大海,阿静是我堂姐,我堂姐是谁你知道吗?她可是专门伺候神女的,能有错吗?” 铎月娘不理他,只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慢慢的道:“阿静不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吗,什么时候攀上神女了,我竟然不知道。而且据我所知,妖女向来不用人伺候,你的神女与我认识的妖女,是同一人吗?” 刘海大惊,这人竟然清楚这么多,直觉告诉他此人不能留,他举起鞭,指着铎月娘,语气冰冷阴深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我?”铎月娘笑了,随即似乎恍然大悟一般笑道:“我不才,刚好就是你口中的神女,我有信物,你敢看看吗?”铎月娘微笑着又靠近了几步,完全无视他手里的鞭。既然他寻死,自己送他一程便是。 刘海嘿嘿一笑,阴冷的道:“神女?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今天碰到我,你就等着做鬼女吧。”完一鞭抽了过来。 铎月娘伸手一把抓住了鞭,鞭稍在她手上绕了一圈,划过她的皮肤,带起了火辣辣的疼痛,铎月娘毫不理会手上的疼痛,比起心底的痛,这点皮外之伤算得了什么。她顺势一带,刘海不由顺着鞭扑了过来,铎月娘反手就是一刀,匕首狠狠的划过他的脖,大量的鲜血喷洒出来。眨眼的功夫,鲜红的血已经变成了黑色。他的手还抬在半空,不可置信的看着铎月娘,坚实的身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今天是她第二次用这匕首杀人,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她向来不喜欢以暴制暴,可这些恶奴不除,只怕邆赕会被他们搅得人心不安。到底没有第一次杀人时的慌乱,此次她到是镇定了许多。她终于明了那些不把人当人的,为何可以谈笑间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了。 那个家丁带来的几个下属,没料到铎月娘真敢动手,都没个预警就把自己的头儿给杀了,想到阿静的手段,都不由吓傻了,一个个呆愣的有些不知所错,一半的人去查看刘海的情况,一半的人则戒备的看着铎月娘,寻思要把她抓回去偿命。可又害怕她手里的匕首,刚才众人都看得清楚,她就那么轻轻一挥,就割开了刘海的喉咙,而且匕首上明显有剧毒,见血封喉。 铎月娘见他们只拿着鞭吓唬人,有没带什么威胁系数高的兵器,便朗声了一句,“乡亲们,他们不是妖女派来的,他们只是借着妖女的名头行恶而已,今天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打死他们。” 村民本来都是勤劳朴实的老百姓,这些人来了以后,左一句神女的命令,又一句为神女办事,前后杀了村里十多个人,村口大青树下的尸首还不准收拾,如今又打趴了几个,大家伙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被铎月娘一撺掇,都群情激愤,冲着几个家丁就扑了过去,有赤手空拳的,有脱了鞋的,还有的直接掰断树枝抽打着那几个人,直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村民才稍微解气些。 依铎月娘的意思是直接打杀了干净,然而村民淳朴,下不了死手,最后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村。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村民们热烈的欢呼起来,早有年轻的伙把几个受伤的人都抬回了家,又有脚程快的,跑去寻了大夫来。 尹玉梅看着铎月娘,眼泪闪着泪花,面上的神情却有些古怪,有着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姐姐来我们村里可是有事,可有落脚的地方?” 铎月娘微微一笑,“我是来寻人的,找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娃,叫香花,不知你们村可有外人来过?” 尹玉梅想了想,点头道:“去年发大水的时候,是有外乡人来过,也有带了孩的,但是都没有留下来,姐姐如果不着急,不如先上我家暂住几日,慢慢打听可好?” 铎月娘琢磨了一下,想到今天放走的那几个家奴,只怕他们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觉得暂时停留一下也好,事情因她而起,自然要一并解决了才放心些,便爽快的点头了声好。 尹玉梅本来还不确定铎月娘会留下,她留铎月娘自然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毕竟今天闹出了人命,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如果上头真的问责,也莫怪她心狠,只能推到铎月娘的头上。反正今天这事按以往的惯例都是求一求,在送些银钱也就过去了,可铎月娘今天一怂恿却是直接出了人命,铎月娘可以是事件的直接推手。如今见铎月娘点头,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忍,然而她不敢拿全村人的命来赌,所以只能黑心一回了。 她想到的铎月娘也早就想到了,可是铎月娘想得更多的是,这里是皮罗邆的地盘,他不会让她有事。如果还在南诏,只怕铎月娘早就开始筹谋接下来的事,如何才能自保了,可在邆赕却用不着,她相信皮罗邆。她的五哥会保护她,他就是让她可以安心的那个人。 回到尹玉梅家里,铎月娘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着带孩,尹玉梅则去厨房里煮吃的,高正撑着受伤的身,想要起来,结果试了几次,出了一身的虚汗,也没能站起来。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入土为安 铎月娘看他辛苦,见尹玉梅还在厨房里忙着,到底不能干看着,又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只能直接问道:“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她寻思他或许饿了,又或是渴了吧,毕竟早上出门到现在了,受了伤不,约莫也是滴水未沾了。 高正苦笑着摇头不用了,“我想把家里收拾一下,带着妻儿离开这里,逃到别的诏去,哪里或许还有活路,今天娘打杀的那个人,有亲人在府里伺候那个妖女,只怕我们都讨不了好了。” 铎月娘心里发苦,这个结果是她最害怕的,如果事情继续闹下去,不能妥善处理,今天走几户,明天少一村,邆赕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了民,皮罗邆他们的土地都没人耕种,民都逃了,自然没有了兵丁,何需等别的诏打过来,自己早就先败了,“走到哪里都一样,你安心养伤吧,我不怕他们来,我只怕他们不敢来,来了我自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高正苦笑,“哪里有娘的这么简单,我们都是佃农,只比奴隶好了那么一丁点,哪里能与官家斗,妖女更是厉害,去年几句话就帮助我们躲过了瘟疫,我们本来是挺感激的,如今闹出此番事来,看来我们除了迁移到别的诏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娘虽然有些手段,可自古民不与官斗,自然有他的道理。” 铎月娘还想再安慰几句,那边尹玉梅已经端着盘走了进来,几个简单的素菜,掺了杂粮的米粥,看得出他们的日很清苦。 尹玉梅不好意思的笑笑,“姐姐随便用些吧,旭儿把姐姐的干粮都吃了,只怕姐姐也饿了半天了。” 铎月娘也不客气,接过玉梅递来的碗筷吃了起来,边吃边问,“你们都以种地为生吗?” 尹玉梅笑着点头,“是,去年发大水,庄稼地都快保不住了,后来还是少主带着人在岸堤上坚守,后来听妖女也来帮忙,借群蛇的神力,疏通了河道,才保住了庄稼,今年约摸是不会饿肚了。” 着话,高正已经吃完了一碗,尹玉梅接过碗,给他添饭,高正这才发现她的手受伤了,不由又着急起来,“玉梅,你的手?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妖女狠毒,少主被妖女蒙蔽了视听,我们该怎麽办?”这个坚毅的汉也忍不住伤心绝望了。 玉梅见高正这样,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哀求道:“夫君,你别着急,总会有活路的,我的手不碍事,还能干活。” “哪里有活路,你的手伤成这样,如何还能去割草,牛没有草吃,如何能有多余的牛奶,牛奶凑不够,我们还是一个死字。”高正绝望了。 高旭还,不明白大人的话,看见自己的爹娘伤心难过,也跟着哭了起来。铎月娘只能安抚的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们也莫要着急,此事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一步一步来。” 尹玉梅擦干眼泪,看着铎月娘欲言又止,最后心的试探了一句,“姐姐,你真的是妖、哦不,你真的是神女吗?” 铎月娘本来想不是,想了想,干脆点头道:“是,我就是妖女,放心吧,这些人借着我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我饶不了他们,他们欠下的债,我会帮你们一笔一笔讨要回来。” 高正和尹玉梅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铎月娘,左看看,右看看,高正低低的:“娘在宽我们的心呢,您怎麽可能是妖女,德源府里专门收牛奶的那个丫头都比您体面多了,就您这一身……”高正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 铎月娘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心领神会,为了行走方便,她穿的只是普通的民间服饰,算不得好,比起德源府里的那些得脸的丫头,算是穿的差了,他们怀疑也正常,“收奶的丫头,可是刘大海的堂姐,阿静?”铎月娘没打算解释,不过就是多杀几个人而已,她杀过两个人了,她不怕。 高正仔细回想了一番,摇头道:“我不知道,只听他们都喊她静姑娘。” 铎月娘心里有数了,这些事肯定是府里那位为了对付她闹出来的,只是她都已经离开了,她为何还不收手,她是想要毁了邆赕吗。 吃完饭,大夫到了,帮高正他们检查了一下,清理了伤口,留了些伤药便离开了。尹玉梅还是不放心,把高旭放在高正旁边,让他照看,自己背上篮又出门割草,铎月娘没割过草,到底好奇,也跟了去。 见尹玉梅割草很是利索,也好奇的试了试,自己的手指却是差点搭了进去,只得放弃了。便寻着新鲜的嫩草直接用手拔,不大的功夫,一双细白的嫩手被草汁染成了草绿色,最后是墨绿色、黑色,简直惨不忍睹。 尹玉梅笑道:“看姐姐的模样,也不是做这些粗活的命,姐姐还是在旁边随意的玩一会便好,只是要担心蛇,这地里蛇很多的。” 铎月娘笑道:“是做不来这些农活,到底没侍弄过庄稼,”她记得前世有许多牛饲料猪饲料,每天饲料喂下去,那些牛呀,猪呀,都吃得毛发光亮,不由好奇的问:“牛光吃这些草能长奶吗?” 尹玉梅笑道:“我们这里草肥水好,所以牛奶要多一些,能匀一些出来,别的村寨呀,牛犊稍微大点,自己吃的都不够,哪里还有剩余的。” 铎月娘举起一株青草,放在眼前仔细的打量,“嗯,草不错,牛奶肯定很香甜。” 尹玉梅笑道:“可不是,只可惜妖,”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神女都拿了沐浴,白白浪费了。” 铎月娘点头是,“这妖女的确可恨,咱们呀把牛奶留下,不送给她沐浴了,留着牛奶自己喝。” 尹玉梅见她一口一个妖女,丝毫不惧,心底竟也慢慢信了几分,她就是妖女的话,也渐渐放了开来,笑着道:“姐姐真会笑,哪里喝得了那么多,神女去年救了大家伙的命,这点牛奶我们还是舍得的,只是神女要的太多,稍不如意更是直接打杀人命,所以我们才记恨她。” “人生短短数十载,除死无大事,你们记恨她也是应该的。”铎月娘叹息一声,“我虽然也杀过人,可偏偏讨厌那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那样的人更该死。” “这就是命,我们认了!”尹玉梅低低的叹了一句。 “可我不想认命!”铎月娘幽幽的了一句,若她认命,此刻她或许还被禁锢在南诏,禁锢在那片四方的天地里,只能见到他们想让她见的人,听到他们想让她听的事,她不认命,所以她逃出来了,却又白白的搭上了那几个人的性命,如今想起,心还是隐隐的痛。 尹玉梅的手虽然受了伤,可丝毫不影响她干农活,依然很利落。不大的功夫就割了满满一篮,草割够了,两人一起回了村,进了村就听见几个老者一直拦着几个年轻人,有几个妇人在一边啼哭。尹玉梅听了一会热闹,对铎月娘道:“哎,为了村头的那几个人,他们家里的想给他们收尸,老人怕惹得神女不高兴,阻止她们不让去。” 铎月娘这才想起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急忙挤进人群,高声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哪有挂在烈日下的道理,走,收尸去。”完带头往村口走去,几个妇人见了,也急忙跟了上去,几个老者急的团团转,但是没办法,其实那些都是他们的乡邻,出了事,他们也心痛,可他们想保全活着的人,所以一直心翼翼。眼见人群涌向村口,拦也拦不住,只得叹息一声,罢了,随他们吧!实在不行,就举村逃到别的诏去,或许也能寻到活路。 挂在大青树上,被暴晒了几天的尸体,终于被放了下来,妇人们再顾不得恶臭,抹着眼泪,大哭了一回,给他们的家里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穿上了新鞋。有人手里拿着唢呐,鼓着腮巴吹了起来,唢呐声凄婉悠长,哀乐在这一刻把每个人心底的忧伤都拉得很长。 铎月娘看着那长长的延伸到村后山上的送葬队伍,狠狠的闭了闭眼,不管是谁,敢借着她的名头行恶事,她绝饶不了她。她虽然心眼,向来睚眦必报,可如今涉及到邆赕诏的安稳,她不为自己,为了皮罗邆,也必须要弄清楚此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村里早早的又闹开了,一些老人主张要把牛奶给神女送去,如果神女发怒他们整个村都要遭殃。年轻的人们则主张不能送了,昨天打杀了神女的奴仆,今天只怕是躲不过,索性硬抗到底,不能委曲求全。大不了全村一起迁居别诏,还有人高声的附和着:“对,到南诏去,南诏少主皮逻阁为人温和,待人和善,当年对蒙嶲诏的民也是推恩啖利,照顾颇多。” 还有人接着道:“就是就是,前几年开荒,为了收容逃难的难民,他还免了难民们三年的赋税,让许多人得了实惠,是个明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乳扇 “就是,大家伙,这几年,咱们少主都做了什么呀!头几年是为了浪穹的那个娘,少主把咱们收回来的粮食,价格一压再压,都卖给了南诏,南诏的民有吃的了,咱们呢,大丰收还饿死人。现在又为了个妖女,闹出这么多的事来,谁知道以后还有什么,要不,咱们也到南诏去。”有人接着话头道。 铎月娘听得眼皮直跳,人心不稳呀。她该怎么办,在南诏的时候,她一直都知道皮罗邆在庇护自己,可她不知道,他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份上。告诉村民们,自己就是妖女,这不是皮罗邆的主意,是有人在使坏吗?如今群民激愤,只怕是不能好好道理了。都釜底抽薪,如今要解决当前的困难,看来只有从牛奶上打主意了。 铎月娘不由想到了后世的特产,大理十八怪里,有一句,牛奶烤着卖,自己知道做乳扇的原理,何不试试。 “乡亲们,牛奶不用送了,妖女不会收的,我有个好的主意,只是需要你们的帮助,不知大家可愿意帮我?”铎月娘清了清嗓,高声道。 众人回头,见是昨天带头闹事的女,是她只用一把匕首,轻轻一刀,就杀了那个恶奴,也是她让死者入土为安。如今听得她话,都众星拱月般把她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的问道:“娘真的是神女吗?娘需要我们做什么?神女不是会术法吗?娘怎么还需要我们帮忙呀?” 铎月娘被他们的问题轰了个外焦里嫩,不知道回答那个问题才好,索性都不回答了,比划了一下,又觉得不清楚,干脆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众人凑近看了一会道:“娘要梯吗?这个简单,只是这梯太简单了,只怕娘爬着会害怕,老路的手艺不错,让他给娘做个牢实点的。” 铎月娘摇头,“这不是梯,两边的两根竹竿只要拇指粗细,中间的横杆约摸两寸长即可。” 几个胆大的妇女围到铎月娘身边,好奇的问道:“娘要这东西做什么?” 铎月娘笑笑,指着牛奶道:“我想变个戏法,把牛奶绕到竹架上去。” 啊!众人发出一声惊呼,随即爆笑起来。牛奶,像水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像绳一样的绕在竹架上?不淌得满地都是才怪。众人都笑着,不理会铎月娘准备散去。趁这时间还早,赶紧回家收拾东西,早早逃离才是。 铎月娘有些焦急了,她不擅长做这些,众人又不愿意帮她,她该怎么办?一个纤细的身影拦住了众人的去路,“乡亲们,我们的祖辈都生活在这里,都在家千万好,出门事事难,若我们不解决眼下的问题,到了南诏又不如我们想的那般好,那可怎么办?我虽然才刚认识姐姐,可我知道她不是坏人,她的东西肯定有用,大家伙信她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尹玉梅言辞恳切的着,就差给乡亲们下跪了。铎月娘不认识她,却愿意把自己身上的干粮给自己的孩吃,她的心,不坏! 众人都看着尹玉梅,有些迟疑,尹玉梅的,也正是他们担心的。人群里一个老者却摸着胡须,沉吟着道:“娘会变戏法,成与不成,先变了看看就知道了。”他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招呼着一个大汉道:“大勇,你带几个人砍竹去,先简单的做上两个竹架来,等娘的戏法变的好了,在多做几个不迟。” 那个大汉哎了一声,招呼了几个人离开了。日头渐渐的爬上了高空,新鲜的牛奶已经隐隐飘出了酸味,人们闻着牛奶的酸味,不由低低叹息,多好的东西呀,就这么浪费了。更为了未知的明天有着隐隐的担忧,他们真要举村迁徙吗?他们祖辈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活了许多年了呀。 铎月娘不知道酸矾是怎么来的,她记得前世隐约听人提过,用酸矾来调节酸碱度,她不知道酸矾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上那里去找;还有就是惯常做乳扇的人家家里,都存了酸浆水的,她要上哪里去找酸浆水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牛奶自然发酸,等牛奶的酸度适宜了。 等那个大汉带着人把竹架做好的时候,牛奶已经飘着浓浓的酸香味。铎月娘借着尹玉梅的地方,在三角架上架起了锅,先在锅里加了一碗水,又加了一大碗酸牛奶,牛奶在火下,里边富含的蛋白质快速的凝固成块。铎月娘捞出奶块,在手里搓揉着奶块的筋骨,也不知道劲道够不够,只觉得差不多了,便用拇指粗的一双筷把奶块拉长,卷在了筷上,来回卷了几次,然后心的把奶块绕到了竹竿上,可惜她以前也没做过,只是看过几次,一时也没拿捏好,绕了半天,总是不成形状,不由有些泄气。 尹玉梅一直在旁边仔细的观看,然后比划着问道:“姐姐是想要把这牛奶绕出形状来吗?”想了一下又比划着道:“两头尖一些,中间宽一些,拉成一片?” 铎月娘见她比划的有模有样,干脆把奶块递给她,“你试试。” 尹玉梅也不推迟,接过奶块,在竹架上绕了起来,这里按一下,那里拉一下,在那里又捏一下,竟然与铎月娘记忆里的乳扇做了八成相似,铎月娘不由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觑,赞叹道:“还是玉梅的手巧,看我弄了半天都弄不好。” 尹玉梅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笑道:“姐姐,我再试试。” 另一个妇人碰了玉梅一下,“玉梅,你的手不方便,我来试试。”着还朝着尹玉梅挤眉弄眼。大概是来了兴趣,也想学,又跟铎月娘不熟,不好意思开口,只得借着玉梅手上的伤,了一句。 尹玉梅会意,铎月娘本来就没只教她一个人,况且乡里乡亲的,谁学会了不是学,当下爽快的起身,站到了一旁。 妇人急忙挤上前去,学着铎月娘刚才的模样,加水、加奶、火,不过几十秒的功夫,蛋白质凝结了起来。妇人捞起奶块,在手里搓揉,最后卷到了粗筷上,拉了几个来回,只觉得长度够了,便往竹架上绕,绕了半天,都没拉出个形状来,众人见状,笑了一回,妇人有些脸红,尴尬的把锅灶让了出来。尹玉梅当仁不让,把刚才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手指翻飞,又成功的作出了一扇。众人忍不住激动了起来,都追问铎月娘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铎月娘指着外头道:“等架满了,便拿到日头下晒着,晒到八成干,就可以下架了。” 众人哗然,那个做竹架的大汉又招呼了几个人砍竹去了。勤劳的妇女们都围着尹玉梅用心的学习,孩们围着大人,使劲吸着鼻,嗅着空气里的奶香味,一边叫着好香,一边流着口水。 铎月娘看着这些孩,想到了觉乐凤,想到了香花,心里是一片的柔软,她拿了个碗,洗干净,让尹玉梅捞了一块奶块在碗里,递给领头的孩道:“拿去吃吧,照顾着弟弟妹妹们。” 那孩高兴的接过碗,哎了一声,照顾着伙伴们高兴的跑了出去。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样也可以吃?” 铎月娘笑笑,她以前跟着外婆可没少吃,每次外婆做乳扇的时候,都先塞给她一块,把她喂饱了,自己做活才能安心。那时的那个奶块,或者是乳饼,一直都她是童年最美味的食物,“自然是能吃的。” 众人都纷纷尝了一口,然后又围着铎月娘问,晒干了以后要怎么收藏,怎么个吃法都一一问了过来。话的功夫,尹玉梅已经满满做了一竹架,铎月娘刚想去抬,尹玉梅笑着拦了她一下,“姐姐可不能做这些粗重的活儿,还是我来吧。”众人抬了架,心的把那一架乳扇挂到了大太阳下。 那几个大汉速度飞快,尹玉梅做满了一架,他们的架也做好了一个,被几个妇人拿了过来,擦洗干净,抹上香油,早有人捋起了袖等着了。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几个在外面玩的孩却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骑大马的人来了,还来了几个坐马车的。” 众人一惊,纷纷从刚才的喜悦里清醒了过来,都惊慌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冷冷一笑,“来的好,我也等得有些着急了。” 早有胆的已经低声抽泣了起来,几个老者也急忙赶了过来,道:“快带着娃娃进山里躲躲,这边我们这些老骨头先挡着。” 铎月娘微微一笑,“不用躲,阿吧能对付。” 几个老人不由又急又气,叹了一口气,“唉,娘不知道,他们有刀,会杀人的。” “有刀?”铎月娘沉吟了一下,试探的问了一句,“能砍伤大腿粗的蟒蛇吗?”她觉得阿吧受了多次伤,她还是为啊吧考虑一下,不能让它再冒险,不行就找皮罗邆搬救兵去。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质问 “蛇?大腿粗的蛇?”几个老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铎月娘,嘴唇颤抖着,哆嗦出一句,“你真的是神女!”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呼出声,哗啦啦跪了一地。 她大腿粗的蟒蛇,他们清楚的记得,去年发大水的时候,有个女,带了一条大腿粗的蟒蛇,来帮忙清理河道,莫非她真的是妖女。 铎月娘没想到竟然会吓到他们,早知道自己委婉一些,别把阿吧拿出来事,唉,自己到底心急了。看着众人都受了惊吓,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急忙拉起几位老人,“老人家,我不是神女,也不是妖女,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通人而已。” 老人们还想什么,外面已经传来敲锣的声音,几个人大声的吆喝着,“村民们,速到山神庙前集合,神女有令!村民们,速到山神庙前集合,神女有令!”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唱的是那出,到底那个神女才是真的。铎月娘听了一下,问尹玉梅道:“山神庙在哪里,妇孺别去了,都在家带孩,我去看看。” 几个老者互相对望一眼,道:“我们也去看看,看看他们又有什么花样。我们年纪大了,要死也是我们先。”几个大汉默不作声也站出了人群,他们是男人,应该有担当。 “好吧,我们走,看看去!”铎月娘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带路。 尹玉梅把孩往高正旁边一放,“你带好孩,我跟着、姐姐去看看。”她本来还是想喊妖女,但是觉得不合适,索性如初见时一般,还是喊铎月娘一声姐姐。 铎月娘来到村里的山神庙前,只见数十个家丁,手里都拿着刀,一字排开,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他们身后。见到村民到来,有个家丁低声对马车里的人了几句,然后又点了点头,应该是得了什么指示。 他站到村民跟前,大声道:“今日有两件事:第一,神女的奴仆刘海一日未归,我们奉了神女的指令来接刘海回去;第二,今天你们没有送牛奶给神女,神女很生气,要拿十个孩来献祭。” 众人脸色大变,一个老者大喝一声,“放屁,有种让神女来与我们当面,我到想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铎月娘有蟒蛇,他们贡奉神女许久,从未曾见过蛇,这些自称是神女奴仆的人,肯定是假的。 那个为首的家奴一脸的不可思议,从来胆怕事的贱民,胆今天却是肥了不少,冷笑一声,“神女也是你们这些贱民想见便见的吗?”他随手指了几个家丁,“去,把村里的孩收出来,一刻钟内,若找不到十个孩,便把全村的孩杀光。” 几个家丁得了命令,面无表情,抽出大刀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铎月娘淡淡的道,随口唤了一声,“阿吧,干活了。”一道黄光闪过,阿吧巨大的蛇身挡住了那些人离开的脚步。 “天啊,好大的蛇。”几个人吓得倒退了几步,手里的大刀咣当落地,胆的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刚才话的家丁也不由咽了口口水,不出话来。 “我来猜猜车上的是谁?阿静还是阿慈?”眼见阿吧吓退了那些家奴,铎月娘暗暗松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阿吧巨大的脑袋,轻轻笑着,慢声细语的道:“需要我让阿吧请你出来吗?” 车帘一掀,阿静哆嗦着探出身来,她慢慢爬下马车,铎月娘刚松了一口气,结果阿静手一抬,又从车里扶出来一个人,却是阿慈,铎月娘不由闭上了眼。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和惋惜,此事她到底还是知道的。为了一个奴婢,她都不问是非曲直,便要为自己的奴仆出头,实在愚钝。 阿慈见了铎月娘,温柔一笑,“许久不见,妹妹近来可好?” “好,好得不得了,”铎月娘也笑得温柔,“有村民们每天供奉的新鲜牛奶沐浴,想不好都难。” 阿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淡淡的道:“不知道妹妹在这里受苦,是我照顾不周了。” “少夫人客气了,你招待的很周到,我沐浴的香汤也想的很仔细,用牛奶沐浴,实在不错,”铎月娘讥讽了两句,语气一顿,微微一叹,“少夫人可曾想过,如果此事闹大了,后果是什么?”虽然有心在几句,可到底皮罗邆是她夫君,自己也不好落了她的面。 阿慈默默看着村民,嘴角微微一抽,虽然不知道阿静让她堂哥做了什么,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了,到底不愿认错,生硬的了一句,“不过几个贱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今天只是来看看为何没有牛奶送到府里,还有就是阿静的堂哥失踪了,来寻一下。” “少夫人不用寻了,刘海是吧,昨天被我杀了,尸体就挂在村口的大青树上,你们进来的时候,没见到吗?牛奶嘛,我已经在村里享用了,味道很是鲜美,我很喜欢,是我问他们不用送到府里去,少夫人可还有疑问?”铎月娘不甘示弱的答了回去。事情涉及到皮罗邆,别一个阿慈,就是咩罗皮来了也不行,此事她必须要管。 阿慈叹息一声,“少主什么事都宠着你,依着你,我便是有疑问,也只能是疑惑了,随你吧!你开心便好。” 她的话不明不白,一整个黑锅压回了铎月娘的头上,铎月娘笑笑,淡淡的道:“少夫人没有疑惑了,可我有,有几个问题,需要少夫人给我解惑呢。” 阿慈没看铎月娘,她心里很慌乱,原以为只是村民暴动,只要村民乱了,她就算是完成了南诏的嘱托,可她没想到,村民还没开始乱,铎月娘竟然来了,如今她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她头也不回的径自往马车走去,“我不想与你话,你不该回来,可你回来了,你夺了我夫君的心,如今又变着法来对付我,实在让人恶心。” 铎月娘上前几步,挡住她的去路,有心想骂她几句笨蛋,到底不好伤她太多颜面,只得换了称呼,笑道:“少夫人不想与我话,我却偏要与少夫人听,”铎月娘笑笑,“五哥是少主,嫂才是少夫人,若那天五哥当了诏主,你自然就是夫人,可你看看,你都纵容着下面的人做了什么,一个家奴的命是命,几百个村民在你眼里就不是命吗,他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刘海死了,你的丫头会伤心,可他们呢,他们难道没有亲人吗?”想起高正那一身的伤,想起村头大青树上那些腐烂的尸体,铎月娘忍不住怒起,一句厉过一句的质问阿慈。 阿慈如何不清楚这个道理,可如今骑虎难下,只得冷冷一笑,“贱民而已,哪里有那么多的想法,若是不听话,杀光了便好。” “杀光了?”铎月娘无言苦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始终走不进五哥的心里了,别七年,在过个七十年,你依然走不进他的心里,你从来只想到自己,从不曾为他想过。” “我如何不曾为他想过,可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他心里一直都只有你,是你打扰了我们的幸福。”阿慈怒喝一声,语气里是满满的哀怨。 铎月娘摇头,“你心里只有你自己,装不下别人,如何还能要求别人把你放在心里。今天你杀光这个村的人,明天你不高兴了,又要杀光别村的人,如此下去,五哥的邆赕可还有民,没有民的邆赕诏还是邆赕诏吗?” 阿慈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没想那么远。她不敢违抗南诏的命令,自己的老娘还在南诏。可她更害怕铎月娘夺走皮罗邆,皮罗邆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过是想借南诏的力量,用妖女的名头,做些恶事,搞坏铎月娘的名声,让她没有立足之地而已。 从那年观音市,第一次见到皮罗邆,她便被他深深吸引,同样庶出的她,一直都是自卑的,那还是她第一见到有男,会对一个庶出的铎月娘照顾的如此体贴,害怕铎月娘睡不安稳,他把自己的肩膀当枕头给她靠了大半天,愣是没敢动一下,僵着半边的身,只怕扰了她的好眠。她原以为成了他的妻,他也会如此对她,谁知道他的温柔只给了铎月娘一人。她不甘心,很不甘心。所以她想到了用孩栓住他,可惜她还是失败了,孩也不能换来他的一丝柔情,她哭过怨过,但是毫无办法。当她看到皮罗邆抱着铎月娘走进大釐的那一刻,她的心碎成片,铎月娘回来了,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后来她接到了南诏的来信,父亲教她做些恶事嫁祸到铎月娘头上,搞臭她的名声,让她无立足之地,她做了,可效果似乎与她预想的不一样。她只想搞臭铎月娘的名声,只想赶走铎月娘而已,没有想过要害皮罗邆,更没想过后果会如此严重。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以命抵命 “罢了,少主宠着你,我自然也该让着你一些,随你吧,阿静的堂哥,也不过是只蝼蚁。”阿慈扶着阿静的手,脚步虚浮的往马车走去,嘴里吐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仿佛她所作的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铎月娘忍不住冷笑,好个阿慈,自己做了错事,还往她身上推。当下也不泼,只笑看着阿慈的背影,她没发话,阿吧肯定会把阿慈留下。 一个大汉突然出声了一句,“夫人可以走,你身边的丫头不能走,我是粗人,不知道索要牛奶是神女授意,还是她假借神女之名胡作非为。可我们都知道,她动不动就打人,稍不如意就杀人,村口挂着的尹大哥他们就是她下令杀了的,还不许收尸,我们要帮尹大哥他们报仇,不杀她,我们不服。” “对,帮尹大哥他们报仇,把这个恶毒的女人留下。”众人都叫了起来。 早有躲在暗处观看的妇人们,也忍不住哭着跑了出来,指着阿静大喊,“你才是妖女,还我夫君命来!你是妖女,陪我亲人的命来。”声音嘶哑,哭喊得声嘶力竭。 铎月娘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平静的了一句,“少夫人还是把阿静留下吧,否则阿吧是不会让路的。”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法,阿吧突然抬起巨大的蛇头,吐了下蛇信,吐出一口腥气,吓得众人都瑟缩了一下。 阿慈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铎月娘,冷声道:“阿静是我的陪嫁丫头,我看谁敢动她?” 铎月娘依然平静的看着她,语气却严厉了起来,“少夫人,谁的命不是命,谁没有父母亲人,阿静的命,今天必须留在这里。”为了邆赕的安宁,皮罗邆辖下的安稳,铎月娘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妹妹当真要这么做吗?此事不能转圜?”阿慈冷冷的问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敌意。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恨了,以前身在南诏还牵挂着皮罗邆的心,自己努力了几年,都不能得他半分关注,如今她登堂入室,只怕自己是落不了好了。 铎月娘微微点头,语气中肯,“阿静作恶太多,少夫人能容她,民们容不了她。今天她必须死,否则邆赕将永无宁日。” 阿慈怒极反笑,“几个贱民而已,能闹出什么乱来,枉你还是高门望族教养出来的女儿,竟不顾自己高贵的身份,为几个贱民话,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 铎月娘笑了,“比起他们,我们不过是生在了不愁吃穿的家庭里,哪里能担得高贵二字。我阿爹以前过一句话,他人生在世,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大丈夫亦当如是,做人亦当如是。我行的正,坐的直,对得起天地良心,何来丢祖宗的脸一,少夫人多虑了。”铎月娘平静的着,完全无视阿慈渐渐惨白的脸,只当她是心虚,完全不在意。 “的好,”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皮罗邆修长的身影,在炙热的阳光下,稳稳的踩着一轻一重的步伐,走到了铎月娘的身边,淡淡的瞥了阿慈一眼,“听最近这个村里不太平,我便过来看看,原来是月儿到了这里。难怪这里不太平了。”他轻轻一笑,斜眼看向阿慈,声音冰冷,“来人,送少夫人回府,无事便不用外出了,教导好颠郎才是现如今少夫人最要紧的事。” 阿慈嘴唇颤抖,“夫君,我”短短三个字,她却是再也不下去了。其实她明白铎月娘的对,这次她真的做错了。阿静听了皮罗邆的吩咐,扶了阿慈便想悄悄溜走,趁着皮罗邆到来,扰乱了众人的焦点,她此时不走,莫非还等着那些贱民来杀她。 铎月娘冷哼一声,“阿静留下,把账算清楚了在走不迟。”她并非不知道是阿慈在幕后授意,可现在邆赕只能稳不能乱,阿慈不能动,拿阿静开刀,给她个教训也好,也给南诏一个警告。 皮罗邆淡淡的瞟了一眼正准备上马车的二人,简单的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阿静留下,送少夫人回府。” “夫君,”阿慈轻呼一声,泪如雨下,“妾只有这一个丫头得用些,她陪着妾一路从南诏到了邆赕,妾离不了她。”语气里是满满的哀求。 皮罗邆神情淡漠,也不答话,轻轻看了李德一眼,李德会意,大喝一声,“请少夫人回府!”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不,求少主饶了阿静吧,妾只有这个丫头合用了。”阿慈着跪倒在地,跪行几步,爬到皮罗邆跟前,抱着他的脚不松手。 皮罗邆低下身,目光悲悯的看着阿慈,“谁的命不是命,谁的亲人不是亲人,既然你舍不得,那么阿静是死是活,且看民们有何法,我也想听听她到底造了多少孽。”完,皮罗邆直起身,高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今天我便不断了,就由各位乡亲父老来断,阿静是走是留你们了算。” 阿慈低叫一声,“不,夫君,他们只是贱民而已。” 全村的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交汇里,早有了答案,此次事件背负的血债太多,而且大多还都是村里的青壮年,都是有老有的劳动力。可看到为那个妖女求情的,是他们的少夫人,心里又打起了鼓,都夫妻一体,若少主站在少夫人背后,他们了也是白。众人都沉默着,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铎月娘,她是妖女,少主器重她,或许少主会公正一回。心思百转间,一个老者站了出来,“我们虽然是佃农,但是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愿意把我们的种的粮食上缴,因为诏主英明神武庇佑了我们,我们愿意拿起武器保家护土,因为我们的根在这里。啊静假借神女之名,强夺我们的血汗,滥杀无辜,前后十几个大好男儿都命丧她手,十多户人家的女少了夫君,父母少了儿,孩少了父亲,此仇不共戴天,必报。” 阿慈目光冷厉的扫过老者,“不过一些贱民而已,也配,”话未完,脸颊上便狠狠挨了一耳光,阿慈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皮罗邆,他虽然寡言清冷,但是很少发怒,也从不打人。在她的眼里,这些人本来就是贱民,她也没错话呀。 皮罗邆静静的看着阿慈,目光里是少有的陌生,阿慈向来胆怕事,不想她竟然还有看不起的人,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唇角微扯,平静的了一句,“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别作践自己。” 阿慈没读过书,不明白大道理,从接受的思想就是,她是王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也比别人尊贵,那些佃农,奴隶就是拿来欺负、糟践的。皮罗邆平时更是难得见上一面,难得上几句话,今天难得的与她多了几句话,却让她听得一知半解,不懂更不明白。 皮罗邆懒得在与她废话,挥了挥手,“此次我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吧,再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阿啊慈擦干眼泪,站直了身,执拗的道:“我送阿静一程。”她的阿静活不成了,看着那些村民愤怒的目光,他们大概想生吞了阿静吧。 她的话刚出口,阿静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阿慈,想什么,又闭上了嘴。南诏不允许女读书识字,阿静作为特别的存在,却是识得几个字的。那人曾允诺她,事成之后定然接她回南诏,帮她脱了奴籍。但是她看到皮罗邆的那一刻,她动摇了,比起脱去奴籍,能得皮罗邆青眼更让她心动。可是皮罗邆太冷,整个人都是生人勿进的模样,仿佛是天上的神袛,任何人都不能亵渎,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能远远的看看他,这样她便满足了。虽然不能得到他,也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但至少自己可以远远的看着他。 铎月娘的出现,让她明白原来皮罗邆并没有那么的高高在上,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看他面对的是谁而已。她看着他在不眠的夜里仰望夜空长叹,也看到他在书房里,挑灯不眠的画着那人的肖像。她知道他把所有的情感都放在了那人身上,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人,所以她不敢奢求什么,她觉得自己能远远的看到他就好,至少自己能看到他。可她不甘心呀,她恨阿慈不争气,更恨铎月娘,所以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她果断的采取了行动,她要让铎月娘无立足之地。 众人见皮罗邆虽然偏私,放走了阿慈,但至少把刽手阿静留下了,顿时又激动了起来,纷纷叫嚷着要阿静偿命,老人在叫,杀人者偿命;年轻的男在叫,以命抵命;妇孺在哭,她们的丈夫再也回不来了,孩也在哭,因为他们的亲人很伤心,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伏法 皮罗邆慢慢抬起手,场面又马上安静了下来。这些年来,皮罗邆事必亲躬,爱民如,大家伙还是认同他的。见皮罗邆要话,都闭紧了嘴巴,竖起了耳朵安静的听着,“阿静在此,我的民们,我容许你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但是一定要把自己的冤屈个清楚,不能冤枉她半分。” 场面静默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妪走出人群,未语泪先流,“我的儿赵璨给德源府送牛奶,她牛奶少了,肯定是被我们克扣了,当场把送奶的五个人都打死,然后弃尸荒野,我们在家里等呀,等到天黑都不见回来,乡亲们举着火把寻了一夜,最后在乱葬岗,发现他们已经被饿狼啃食,尸体都残缺不全。我老妇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无所依,还看到儿死的那么惨,你为何不直接杀了老妇我,至少我可以免了这丧之痛。”老妇人声泪俱下的控诉着阿静的罪行,一起被打死的那几个男的家属也站了出来,纷纷指责阿静没人性。 等她们的情绪平静下来以后,又站出来一个妇女,约摸三十左右,脸庞瘦削,下巴略尖,“我的丈夫叫尹书園,略识得几个字,在赵家大哥出事以后,他要去问问诏主为何如此对我们,便随着送奶的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是被拖回来的,被拉在这个妖女的马车后,他被拖行了一路,肚皮都磨破了,肠拖了一地,到村口,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生生挨了一天,才痛苦的去了。可她还不许我们收尸,我们送的牛奶酸了,神女不满意,把那天送牛奶的五个人,还有我家男人,挂在村口大青树下,天气不好,时晒时雨,还有成群的乌鸦来啄着他们的肉,他们身上的肉一块块的烂了,一块一块的掉下来,我每日里必定是要去看上好几回的,每每见有肉块掉下来,都赶紧捡了。我们只敢一块一块的捡着他们身上掉下的肉呀,我多么的希望他的肉能掉的快一些,骨头也散的快一些,那样可以早些帮他们收尸。”道最后,她早已泣不成声,另几个妇女都掩面哭泣,那是哭不尽的哀伤,有失去亲人的痛,有看着亲人受苦的伤,有看着亲人不能入土为安的怨,都在一声声的痛哭里泄露。 皮罗邆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铎月娘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但是她不打算阻止村民,她希望他们能勇敢的站出来,把自己心里的怨和痛都出来。今天的事不让他们发泄了心里的怒气,只怕以后会闹出乱来。 尹玉梅扶着高正,慢慢走了出来,短短一段距离,高正早已面色惨白,冷汗直流,想来伤口还痛的厉害,他依然努力的站直了身,不卑不亢的道:“少主,我们昨天早上送牛奶到府上,一路都把牛奶保护的很好,到了府门口的时候,一片树叶飘落到牛奶里,我急忙捡了出来,可巧被阿静看到,她便我们故意污了神女的牛奶,不由分辩便是每人刑杖二十,可怜我们都是有父母孩儿的,我们躺下了,一家的负担都压在了女人的头上。”高正虽然一直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皮罗邆双手背在身后,低下眉眼,“虽然你们是佃农,但是阿静也不过一个奴籍丫头而已,竟敢如此胡作非为,死十一人,伤五人,如此罪大恶极,点了天灯也不为过。” 阿慈的身晃了一下,又努力站直。阿静听到她要受的刑罚,忍不住哆嗦起来,她大叫道:“少主,你不能如此对我,奴婢对你一往情深,为何你总看不到,为了你,奴婢多次违逆了南诏的意思,受了多少责难,少主,您不能这么无心无情。” 阿慈身又颤抖了一下,此刻却是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那是她最得用,最合意,也是她当姐妹一样对待的丫头,不想竟也对她的夫君藏了心思。她试着伸手,想抓住什么,抓了几次都抓了个空,最后一个丫头,机灵的凑上去,扶起了她。阿慈的手很用力,抓得丫头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扶着颤颤巍巍的阿慈上了马车,车夫一拉马缰绳,呦呵一声,车轮缓缓转动起来,带着阿慈离去,只留下一路尘灰。 皮罗邆仿佛没听到阿静的话,也不耐烦理会她,一个贱奴而已,没什么大步了。他转过身看着铎月娘,柔声问道:“月儿可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铎月娘摇头,“没有,估计还在那头,”铎月娘指向南方,“不过找到个好吃的玩意,五哥可要尝尝?” 皮罗邆眉头微皱,直接忽略了她手指的方向,“什么好吃的玩意,可是你做的?” 铎月娘点头又摇头,“算是,也不是。是五哥的民聪慧,那东西真心不错。” “了半天,你还是没是什么东西,让我好奇的紧。”皮罗邆微勾着唇角,牵出一抹浅笑。 铎月娘伸手指着尹玉梅道:“在玉梅家呢,可要过去看看?” 皮罗邆抬头看了看天时,点头道:“有点时间,走一遭吧!”话的平静,仿佛他与铎月娘的碰面,只是偶遇。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听到下属来报,铎月娘杀了人时,吓得他丢下一堆公务,便急急的赶了过来,他不怕她杀人,铎月娘不是个嗜杀之人,他只是担心她遇到危险。 皮罗邆如此巧合的出现,铎月娘心理明白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肯定派了人保护她,可她一闭眼,都是绿桃和阿城那一身的鲜血,不找到香花,她无法心安。罢了,先做自己的事,亏欠了皮罗邆的,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还。 尹玉梅忙扶着高正在前头引路,皮罗邆见高正走得吃力,眉头微皱,李德手一挥,“你们几个,去帮一把手。”几个随从略一犹豫,寻思着要不弄条春凳过来,好抬了人走。 铎月娘噗嗤一笑,“不用麻烦了,有阿吧在呢。”铎月娘笑看着阿吧,淡淡的唤了一声,“阿吧!” 阿吧很委屈,它是蛇,虽然不是灵蛇,可它是灵蛇的蛇奴呀,它的职责是听人类蛇奴的话,虽然现在它为蛇女服务,可它实在不适合驮人好不好。可惜它的主听不懂它的忧伤,仍然执意的要求它办这件事。它的主是蛇女,是它的新主人,它很骄傲。可驮人这事实在是太高大上了,它完成不了呀。眼看铎月娘笑看着它,阿吧无奈委屈的伏下了身。 高正看到阿吧那巨大的金黄蛇身,腿都打颤了,哪里还敢让阿吧驮他,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草民能走。” 皮罗邆忍不住笑了一下,淡淡的道:“罢了,慢慢走吧,我不着急。”一路笑,气氛轻松了不少,一行人往高正家走去,村里几个老者也跟在一边,陪着心。 山神庙前,阿静被众人围着,绑了手脚,堵了嘴巴,头下脚上的倒吊着,在她身上抹上了蜡,把阿静做成了一根蜡烛,制作的过程中,早有情绪激动的村民跑了上去,用手撕,用口咬,都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阿静起先还闷哼几声,不大的功夫就没了声气,晕了过去。场面一度失控,皮罗邆吩咐了点天灯,自然是要点的,勉强安抚了众人,火石轻轻一碰,火苗串起,从阿静的脚上慢慢烧了起来,火苗不大,可也不灭,慢慢的,阿静的感觉到了疼痛,缓缓醒转,呜咽有声,可众人哪里还会同情她,她害死了他们那么多的人。火苗慢慢的点着,慢慢的有刺鼻的味道传出,那不大的火苗已经在缓缓吞噬这阿静最后的生命,一直烧了一天一夜,才终于烧了个干净,阿静伏法。 六月的太阳很大,这么一会的功夫,乳扇已经差不多了干了,铎月娘把乳扇下架,用香油炸了一盘,又用火烤了一盘,端到皮罗邆的面前。笑眯眯的道:“五哥好好尝尝,这东西真心不错。” 皮罗邆夹了一片,仔细嗅了嗅,“有浓浓的奶香味,只是这东西很新鲜,以前不曾见过,想来又是你的主意。”完,咬了一口,慢慢品尝。然后笑道:“不错,有嚼劲,有浓浓的奶香味,越吃越香,是个稀罕的东西,用什么做的,叫什么?” 铎月娘本来想乳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眯眯的看着皮罗邆,“还没想好,不如五哥想一个?” “月儿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如何想得出来。”皮罗邆笑道,眼眸微眯,心情很好。 “少主给个名字吧,这东西的做法是神女想出来的,少主给个名字最是恰当!”众人纷纷附和道,先前顾着学手艺,后来又出了阿静那一茬,都忘记问这东西叫啥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穿针 皮罗邆无奈了,轻轻一笑,“总要让我先看看,你们是怎么做出这么奇妙的吃食吧。”众人恍然,急忙把皮罗邆让到火塘边,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上手。铎月娘拉了尹玉梅一下,尹玉梅会意,虽然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到底还是红着脸,认真的净手,坐到灶前。生火,刷锅,放酸浆水,放牛奶,不大的功夫又做出了几扇来。皮罗邆叹道:“竟然能把酸了的牛奶做成块,像绳一样绕在竹架上,稀奇,真稀奇。” 铎月娘打趣道:“五哥,别顾着看稀奇,快想名字,你东西也吃了,若想不出好的名字,要自己掏钱结账了。” 皮罗邆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如今我们都在努力的吸收大唐文化,不如各取一字,叫乳扇如何,乳为汉语,扇则取白蛮语言绳的意思,意为把牛奶像绳一样绕起来。” 铎月娘一愣,忍不住暗笑,这算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千年之后,乳扇之名,一直没变过。她想不出个因果来,索性也不想,千年之后乳扇早已名扬四海,这个她知道,只是不能。 尝过乳扇,皮罗邆不愿扰民,见铎月娘安然无恙,心里稍宽,他擦干净手,站起身来,低声交代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李德几句。李德大步离去,不多时候,手里提了个包裹过来。 皮罗邆接过包裹,递给铎月娘,“这里是一些你以前最喜欢的零食,带着路上吃,吃完了随意找家驿站捎个信,我给你捎过去。” 铎月娘也不与他客气,笑着接过包裹,了一声好。皮罗邆眯着眼睛笑看着她,“照顾好自己,莫让我当心。”那边李德已经牵了马过来,这是打算走了。 铎月娘扶着皮罗邆骑上马背,正打算挥挥手,声再见,抬头却见皮罗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心神不由突的一跳。皮罗邆附下身,低头对铎月娘了一句,“这次,纵使拼尽所有,我再不会再让你离开!”完一夹马腹扬长而去,留给铎月娘一个洒脱的背影。 铎月娘呆呆的愣在了原地,这算是表白吗?只可惜她不想打扰了他的幸福,他的归宿是阿慈。铎月娘有些失落,阿慈才是他命里注定的良人。铎月娘默默的返回了尹玉梅的家,她暂时还是打算在村附近在打听一下阿佑他们的情况。 李德紧跟着皮罗邆离开了,时至傍晚,一封诏令来到了村里,邆赕诏主咩罗皮感念新州村民凄苦,检讨自己被蒙蔽了视听,特免了新州三年的赋税。而新州所加工的乳扇由德源府统一收购,统一出售,加工秘方可传女,不得外传。这个诏令彻底的安稳了新州民躁动的心,本来蠢蠢欲动想要投奔南诏的民都安定了下来,继续了安居的生活。 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这里有他们的祖先留下的智慧,是他们的根。铎月娘在村里又耽搁了几日,这几日,她找了干净的陶罐,把做牛奶所剩的酸浆水都收集了一些,只要酸浆水品质没变,就不需要等到牛奶发酸,新鲜的牛奶兑上酸浆水,乳扇分分钟出炉。试验了几天,终于调整出了合适的酸解度,因为不清楚酸解度这个问题,铎月娘索性跳过了,只酸度合适了,做出的乳扇自然是口感最佳的。看到村民都安定了下来,在没有离开的打算,她才再次启程,踏上寻找香花的路。 村民们一直送她出了村口,又叮嘱她空了一定要回来看看,才依依不舍的目送铎月娘走远。几个村妇围了过来,“玉梅,你她真的是妖女吗?” 尹玉梅看着铎月娘的背影,摇头道:“她不是妖女,也不是神女。” 另一个嘴快的妇人笑道:“那她是什么?” 尹玉梅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她和我们都一样,只不过她比我们懂的多一些。” 几个老者摸着胡须道:“她没有神力,可是她有智慧,她也不是什么妖女,她是个心慈人善的好人呀!” 几个妇人和尹玉梅凑在一起,“玉梅,你可知道这娘叫什么名字,你看我们手艺都学了,却不知道是谁教的,出去也没人信呀!” 尹玉梅有些为难的红了脸,声的道:“刚见的时候只觉得她应该虚长我几岁,便唤她一声姐姐,再后来出了那些事,我也不敢问她的名字了,最后是忘记问了。” 铎月娘并非有意隐瞒自己的性命,只是皮罗邆前些年,为了让她活得好一些,忍气吞声的受了南诏不少盘剥,邆赕的民都知道这事,一度以为邆赕少主疯了,为了个堂妹,让他们吃了那么多的亏。要知道那些粮食都是他们一年的血汗呀!起铎月娘这三个字,邆赕的民,没有一个不恨。铎月娘隐约听他们起过,更不敢在自报家门,上去讨骂了。 一个老者笑呵呵的道:“名字嘛左右不过是一个代号,娘心慈人善,帮了我们这么多,却连名字都不愿意留一个,不如称呼她一声慈善如何?” 另几个老者附和着笑道:“心慈人善,慈善甚好!” 铎月娘一路往南慢慢行走,走走停停,她第一次发现用双脚丈量邆赕的土地也是一件吃力的事,短短直线几公里的距离,因为寻人,她愣是走了半个多月。一路无惊无险,总算到了云弄峰下。她的行程走的极慢,她走遍了这里的每一个村寨,她不知道阿佑会在哪里等她,只怕会与他们错过,所以有人烟的地方,她一个都不放过。云弄峰留下了太多她与皮罗邆的回忆,那年他跛着脚,站在山洞前一日日的等铎月娘。如今,他统领一方,却还是坚定的等着铎月娘。铎月娘知道,不论走到哪里,自己都不会孤单,因为不管她走了多远,始终有那么一个人在等她。不管结果如何,她每次想起,哪些滚烫的情愫总会在她胸间翻滚,让她觉得活着一直是件很美妙的事。 想到这里,铎月娘不由想到了当年落脚的那个羊角村,这么些年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她顿时来了兴致,便信步往羊角村而去。 得益于这十多年的和平发展,的村落,人口殷实了不少。进了村不久,只见一老妪坐在门口太阳下眯着眼睛在刺绣。觉得有些口渴了,便上前讨水喝。 老妪抬头看了铎月娘一眼,脸色大变,一把拉着她就往院里拽。铎月娘一时不备,又觉得她年纪大了,若挣扎起来,伤到老人不好,就这一恍惚,老妪已经把铎月娘拽进了她家,随即关上了院门。 铎月娘见老妪没有恶意,刚想话,老妪嘘了一声,指着屋,“先进去!” 铎月娘心里疑惑,却也不迟疑,跟着老妪进了屋。老妪的眼睛似乎不太好,路走得很心。进了屋,铎月娘仔细打量了一下,里边的陈设很简单。靠墙是一张方桌,桌上放了些香烛纸火,还有个香炉。屋中间是一个火盆,火盆上有个三角架,三角架上放了个铜壶,估计就是用来烧水的地方。旁边没有凳,只有几个草蒲团。老妪请铎月娘在蒲团上坐下,又拿了个粗糙的碗,取下铜壶倒了水递给她。 铎月娘接过还有些温热的水,道了声谢!老妪紧张的看了看院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娘从哪里来,怎么这么招摇的在村里行走,不怕被虞霸知道把你抓去?” 铎月娘一愣,什么时候有个虞霸了,不由出声问道:“大娘,这里出什么事了,我是从浪穹过来的。” 老妪眯起眼睛,打量了铎月娘几眼,继续压低声音道:“你呀,真不心。自从去年,咱们少主救回了那个妖女,我们村里就遭了殃。” 铎月娘更疑惑了,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招了老百姓的恨了。老妪叹息一声,没有接铎月娘的话,却是站起身进屋,端了个针线箩出来,“老婆眼睛不好使了,娘帮个忙,帮老婆穿个针线可好?” 铎月娘微笑点头,“好,我还想听大娘这里的事呢。”着接过了针线箩,不由愣了一下,穿针是很简单的事。可如果需要穿的针不是几颗,而是几十颗,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铎月娘看着布团上密密麻麻需要她穿的针,面上也不由抽搐了几下,心里掂量着,不穿针,大娘会不会生气,水都喝了,总不能给人家吐出来吧,只好拿着针就着各种丝线穿了起来。 老妪自知针多些,尴尬的笑了笑,“娘莫怪,老婆眼睛不好,就专门在门口做针线,碰到讨水喝的,问路的,便请他们帮忙穿下针线。” 铎月娘摇头微笑,疑惑的问道:“不妨事的,我不着急赶路。”抬头打量了一眼,眯着眼睛还在绣花的老妪,心里疑惑更甚,“大娘,您眼睛不好,为何还要做针线活?”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引线 老妪叹息一声,声音有些凄凉,“去年咱们少主救了个娘回来,人们都那个娘是妖女,我们本来都不信,瘟疫蔓延的那么厉害,太和城死了多少人,都没蔓延到咱们邆赕来,都因得了她的庇护。” 老妪眼神微眯,似在回想那些模糊了的事,“后来呀,我们这里就有了些风言风语,有些当年山上的大黑蟒就是被那个妖女除了的;还有些,李知古打到浪穹的时候,就是她请的菩萨,才碎石阻住了李知古的五万大军。可少主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不是什么妖女,太和城那边又她是蛇女,把我们都弄糊涂了。如今看来呀,她真的是个妖女。”老妪道这里稍微有些激动,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绣活,眯着眼,想着心事。过了一会,又继续绣了起来。 铎月娘没有出声,手里快速的穿着针线,用心的听着。老妪一边绣着花,一边道:“自从那妖女来到我们邆赕,虽然不吃人,也不要献祭,可她要的东西那是一样一样的。先前只要二斤生皮,后来又要年轻漂亮的女,是要敬献给她的灵蛇。虞霸把我们附近村落里漂亮的姑娘都抓走了不少。隔壁的雯姑都被逼无奈,投了无底潭,至今尸体都没有捞回来。” 铎月娘心里一惊,竟然真有这事,想起当年她在观音市上的胡诌,一时心里有些感慨,想着一路过来,都没碰到几个路人,更没见到过年轻的姑娘,不由问道:“虞霸抓了多少姑娘了?我一路过来,都没见到几个年轻漂亮的。” 老妪摇头叹息,“哪里还有年轻漂亮的姑娘,连漂亮娘的都被抓走了,路过的都不放过。”老妪道这里,摸着手中的刺绣,“娘是否奇怪我眼睛都这样了,为何还要刺绣?” 铎月娘点头,“大娘眼睛不好,不宜再做这伤眼睛的针线活。” 老妪摇头叹息,“许多人都这样,可我们也是没办法呀。妖女白色的布匹不好看,染出的蓝布太单调,要我们在上面绣出美丽的花朵。每个月都要十匹裁新衣。平日里大家要忙地里的活计,水里的生产。还要染布匹,村里会刺绣的那个不是像我一样,没日没夜的绣着,如果赶不出绣活就要砍了双手。” 铎月娘嘴角抽动着,脸上有一丝的不自然,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爱好——砍人家的手。看来又有人借着她的名头生事了,而且这动静也是只大不。想了想问道:“大娘,这虞霸有什么势力在后面,他话竟然如此管用?” 老妪想了想,“虞霸的爹好像在一个大军将手下做事,他本人也是本地的保长,有权有势,有几个不开眼的,去他府里闹了几回,想要把自己的女儿接回来,结果都被活活打死了,娘若没要紧的事,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千万莫要被他们看到,若抓了你去伺候妖女,约莫就回不来了。” “谢谢大娘,我会心的,我找人,找到就走,不会耽搁的。”铎月娘谢过老妪的好意,心里却在寻思,应该留一下,把此事弄清楚了再走,这针都穿了,线自然也要引了才行。 话的功夫,铎月娘已经穿完了针线,便把针线箩放在地上,仔细想了想,也没多少头绪,索性丢开这些。站起身来与老妪道了声谢,便继续往前走去,不管前路有多少阻挡,她都要找到香花。 离开羊角村,走了不多远,只见海边晾晒着许多布料,厚重的蓝色带了浓浓的淳朴。各种各样的蓝色,看得她眼花缭乱。这里有天空一样清冷的天蓝;有如同洱海一样静溢的湖蓝;也有代表希望的宝蓝;还有忧郁的正蓝;神秘的蓝紫…… 铎月娘在洱海边这片蓝色里徜徉,耳边却隐约的听到了孩的哭声。她循着哭声找了过去。只见一个五岁的女孩,头上戴着金鱼帽,手里捏着一朵残破的荷花,两只眼睛眼泪汪汪,像泛滥的江河,那泪水怎么都关不住。脸蛋红扑扑,有些糙,许是经常哭的缘故。身上的衣服还算齐整,向来家境也算不得差,只可惜年纪,又没人看着,衣服都脏污了。见到这个女孩,铎月娘不自觉想到了她的凤儿,他现在还好吗?会不会也像这女孩一样,心里不由一痛,急忙甩了甩头,她不能再想阁罗凤了,我要先找到香花。 铎月娘蹲下身,眼睛与女孩平视,柔声问她,“你为什么哭呀?” 女娃看着铎月娘,抽噎着道:“姐姐们不和我玩!” 铎月娘想了想,也学着她的样,可怜兮兮的道:“我的姐姐们也不和我玩!” 女娃愣了一下,伸出柔软的手,拉着铎月娘的手:“我陪你玩!” 铎月娘笑着道:“好啊,你的姐姐们呢?” 女娃指着湖边,“她们在那里。” 铎月娘朝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七八个十来岁的丫头在浅水里洗着什么。却不见有年长的大人带着,寻思老妪的话,莫非大人都被抓走了不成,看来得打听一下,想到此处,歪着头问女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娃被铎月娘的几句孩气的话拉近了距离,已经把铎月娘当成了她的朋友,欢快的答道:“大姐姐叫海月,二姐姐叫明月,我叫月亮。” “月亮”铎月娘笑看着女娃,“哇,你家有三个月亮呀,好厉害!” 女娃笑着道:“是,阿爹,阿娘最喜欢月亮了。” “是吗,”铎月娘一愣,不明她阿娘是喜欢天上的月亮还是喜欢她,应该都有吧,轻轻笑了笑,又问了一句,“你阿娘呢?” 女娃止住了笑,一脸委屈的看着铎月娘,“阿爹,我不乖,把阿娘气病了,阿娘的病没好气来,就不准我去看阿娘,我好几天没见到阿娘了。”月亮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铎月娘眼眸微眯,这么的孩,哪里能气病大人,莫非是出事了,“月亮不哭,你阿娘病好了,就来陪你玩儿了,不哭了!”铎月娘看到月亮伤心的哭,心里也是一阵的难过,只能好声的哄着,孩太,她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等那几个大点的孩来了,再问问。 月亮还想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大声叫了起来,“月亮!”声音里有些紧张。 铎月娘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疾步朝她们跑了过来。月亮挥着手,笑着叫道:“大姐姐、大姐姐!”原来是海月,铎月娘心里明了,估计是看到陌生人在自己妹妹旁边,担心了。 女孩跑到铎月娘面前,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是谁?” 铎月娘微笑着道:“我是过路的,听到你妹妹在哭,所以过来看看。” 月亮笑嘻嘻的看着海月,伸出手道:“大姐姐,抱抱。”话的功夫,另外几个女孩也围了过来。海月急忙抱起了月亮,警惕的又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铎月娘也看几个女孩也聚了过来,寻思着该从哪里问话好,索性坐在地上,打开包裹,里边有皮罗邆给她准备的话梅。她打开装了话梅的荷包,倒出几颗在手心里,先喂了一颗给月亮,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她们,“一个问题,一颗话梅。” 几个女孩虽然已经在帮着大人做事了,但毕竟还都是孩,看到话梅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海月的年纪稍微大些,便壮着胆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铎月娘看着海月,笑了,“我来找人的,我的孩丢了,她名叫香花,快两岁了。你们可有见到过?” 海月几人对视了一下,都摇了摇头,眼睛盯着铎月娘手里的话梅,有些馋了。 铎月娘笑眯眯的看着她们,“该我问了吧,”看到几个女孩点头,她才开口问道:“你们的娘亲呢?” 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海月道:“虞霸神女没人伺候,把我们的阿娘拉去伺候神女了。” 铎月娘目光紧盯这海月,见她眼神伤痛,但是没有闪躲,心里肯定了她并没有谎。先前老妪神女抓人,现在孩们也神女抓人,看来此事不假了。心里疑惑,暂时也没有答案,索性丢开了,再问道:“神女在哪里?” 海月伸着手,“话梅?” 铎月娘忍不住,呵呵一笑,把荷包都丢给她们,“自己分去!” 几个女孩高兴的分了话梅,含了话梅在嘴里,乖乖的坐在铎月娘旁边,也不等她开口问了,海月直接道:“神女住在神女阁,我们都见不到她的,只有虞霸才能见到。她每个月都要选几个漂亮的女去伺候她,没选上的要绣很多漂亮的绣布给她,如若不然,她就派她的灵蛇来吃我们。”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侍女 铎月娘忍不住抚额,她到底祸害了多少人呀。去年只同着省事,认了自己是妖女,短短一年,就被这些人闹出了这么多事来,心底暗叹一声,忍不住问了一句,“很多绣品是多少?”虽然从老妪那里听到了一些,但她不是很确定。如果是阿慈下面的人借了她的名头闹事,那么多的绣品她们可没地方放。而且经过新州的事后,阿慈也应该收敛了。 海月歪着头想了想,最后无奈的比划着,“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多。奶奶和外婆她们的眼睛都绣得看不清东西了,还是绣不完。”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这虞霸大概是借着神女的名义,中饱私囊了,只不知他背后是否还有人授意,心思飞转,面上却平静的问了一句,“怎么染这么多的布?” 海月扭头看着那些在风力翻飞的美丽布匹,笑嘻嘻的道:“白色的棉布人家不喜欢,染了好看,卖的钱也多些。阿爹,等卖了这些布,就备份厚礼,求一求神女,把我阿娘放回来。” 铎月娘了悟的点了点头,“神女会收礼物吗?若是神女不放人,会如何?” 海月有些紧张的看了月亮一眼,见月亮专心的吃这话梅,没注意到她们话,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上门去闹的,都被虞霸丢到大山里了,我听村里的老人,那山上有个蛇窟,以前住着一条黑蟒,后来黑蟒把那山洞闹塌了,还留了洞口一段,里边都是神女的灵蛇。他们去看过,被丢进去的人,都在那山洞里呢,被蛇缠住了,活活咬死。” 阿黑以前住过的山洞,洞口还有一段没塌,她是知道的,可多年未曾回去,竟不知那里成了蛇窟,还被虞霸用来杀人。铎月娘沉默了一会,此事她必须要查清楚。眼见太阳当空,时辰不早了,和几个女孩道了别,站起身想继续走。 海月拉住了她,“姐姐别往前走了,神女会把你抓去伺候她的,抓去了,就,”海月嗫嚅着,打了个冷战,声道:“就回不来了。” 铎月娘看着这几个天真善良的女孩,本想没事,她不怕他们,看着那些背篮里,没洗完的布匹,柔声道:“好,我不往前走了,我帮你们洗东西去。” 海月这才放开她的手,不好意思的道:“这活计我们天天都做,习惯了的,不用姐姐帮忙,我们能做好。” 铎月娘笑笑,也不理会她们,径自拿出染布洗了起来。蓝色的布,在清澈的湖水里,把多余的蓝一层层洗去。铎月娘用力甩着手里的布,她知道,那棉布是用板蓝根染的,不污染环境,不伤身,还有消炎的作用,很环保。看着碧水蓝天,心里不由暗暗失笑,千年前的环境,不需要环保一词吧!洗完后她们要在湖边等布晒干,然后才回家。铎月娘摸出一些贝币递给海月,“等会回去买糖葫芦吃吧!” 海月不好意思要,摇着手:“吃了话梅了,不能要钱了,糖葫芦可以不吃的。” 铎月娘笑笑把贝币塞进她手里,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买给妹妹们吃!”完转身离去。蝴蝶泉,阿黑,一转眼已是多年不曾回去了,要不回去看看。铎月娘朝着草丛里慢慢游弋的阿吧道:“阿吧,还记得阿黑吗,我们明天去看它好不好?” 阿吧抬起巨大的蛇头,歪着头看她,看了一眼,再看一眼,还看一眼,终于反应过来,她的阿黑,应该是灵蛇了。那年云弄峰下,它远远听得灵蛇一声长嘶,吓得肝胆俱裂,顾不上阿佑,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就为了那事,它被阿佑嘲笑了好一阵,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灵蛇是最高贵的存在,它们蛇奴望尘莫及。听到铎月娘要回去看看,心里有着敬仰,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默默的跟着。 自从上次铎月娘为了恐吓那几个大汉,指挥阿吧吃人,阿吧便一直与她生着闷气。它虽然不是灵蛇,只是蛇奴,但是它也是有脾气的,不吃人的好不好。阿吧心里很郁闷,铎月娘好笑的看看它,继续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也是在云弄峰上,那年的雪很大,很冷。”回想那一年的时光,她仍清晰的记得最后的那几天,那场大雪,她和皮罗邆缩在山洞里,瑟瑟发抖,若不是她生病了,皮罗邆冒险带她下了山,或许他们可以在山里呆一辈吧,那样也就没有后来的烦恼了。 阿吧抬起头来,眨了下蛇眼,好像在‘同意’,她们一人一蛇便一路晃悠着往蝴蝶泉而去。 十几年的光阴转眼而逝,当年尨弄塌的地方,如今已经生长了许多植被,将原来的塌陷尽数掩埋,只残留了些许痕迹,一切都证明着尨曾经的存在。铎月娘站在蝴蝶泉边,仰望山坡,泪意在眼里弥漫开来。尨的蛇身肯定还在哪里,当年孱弱的尨用自己的身体搭桥,让她和皮罗邆在它身上爬出爬进。为了救她们,它宁愿被活埋,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铎月娘无法释怀。得知它投胎转世,成了凤儿的那一刻,铎月娘是多么的欢喜,可如今她连见他一面都不能。 仿佛感受到铎月娘心底的哀伤,阿吧抬起蛇头,碰了碰她。铎月娘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努力眨了下眼睛,然后回眸看着阿吧,笑骂道:“阿吧,你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吗,你再用力点我肯定要被你撞到水潭里去。” 阿吧无辜的眨着眼睛,有点委屈。铎月娘笑着走上前,抱着它的蛇头,把脸贴在它的蛇头上,“好啦,我逗你玩的。不准再和我生气啦!” 阿吧有些无奈,蛇头轻轻的动了一下,铎月娘不由又退了一步。阿吧的眼神更无辜了,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铎月娘笑着,拍拍它的头,“这里的事我想查清楚,你阿佑会等着我吗?” 道阿佑,阿吧来了精神,蛇头猛点了几下。铎月娘笑了,“那我们就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在走。” 阿吧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反对,铎月娘想了想有些担心的问啊吧,“阿佑如果有危险你能感应到吗?” 阿吧这次没有马上点头,只是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模样就像是一条在思考的蛇,少了冷血的感觉,多了几分可爱。阿吧肯定的点了下头,应该是他能感觉到阿佑。这对铎月娘来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虽然阿佑为人太过清冷,到底心地不坏,而且他对嫣然一直有着别样的心思,只要他没事,嫣然和香花自然也不会有事。 铎月娘拍了拍阿吧,“我明天进村去看看,你在这山里等我可好?”完也不等阿吧的回答,径自下山了,她知道阿吧肯定是不乐意的,所以不能看阿吧那忧郁的眼神,趁早走。 第二天,铎月娘走在周城的大街上。虽然是城,其实也不过就是几个自然村组成的镇。只是比起德源城,这里少了几分热闹。几家店铺的门半开着,几个孩童在看店。街道上只有几个老人匆忙的走着,不见半个年轻人。走了半天,她看到一家卖布的商铺,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坐在里边绣花。铎月娘仔细打量着那个女孩,然后叫了一声,“海月!” 女孩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立即兴奋的跑了出来。“大姐姐!”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拉着她就往她们店铺里边跑,神情颇为紧张。 她拉着铎月娘一路跑,进了内堂,又看了看门外,心的问道:“大姐姐,你怎么跑大街上了,若被虞霸的人看到,就麻烦了。” 铎月娘笑笑,“被他看到就有麻烦吗?不怕,我福大命大,没事的。” 海月认真的点点头,“我阿娘也就是被他们看到,才被抓去当侍女了,都去了好些天了,一直不见回来。”海月着,声音有些哽咽,她想她阿娘了。 铎月娘看着海月难过,心里也是一阵不痛快,这个虞霸,看来真得收拾一下了,“听你这么,他们应该抓了很多人了,还没够吗?” 海月摇头,嘟着嘴,“我也不知道,听我阿爹被选中的侍女,要被送去伺候神女女的灵蛇,她的灵蛇有很多,所以侍女还不够。最近还一直在选人,昨天,隔壁家的三娘也被抓走了。” 铎月娘眯起眼,还在抓人,看来此事与阿慈无关了,那么虞霸抓人又为了什么?正思索,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海月,你不在前面看店,跑后面做什么?赶紧到前头看着去。”随着声音的传出,一个三十左右的大汉走了出来。身材魁梧,面色有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神情有些萎靡。 海月迎了上去,“阿爹,这是昨天给我们糖吃,还帮我们洗染布的大姐姐。我刚才看到她在街上乱走,就把她拉进来了。” 正文 第三十章 神女选侍 海月简单的把昨天的事了一下,大汉听海月完,看着铎月娘,面上一阵错愕,立马焦急起来。“海月你…唉…”大汉没有再下去,只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娘今天就在我这里躲一躲,等夜深了,趁黑走吧,落到那些人手里就没活路了。” “没活路?”铎月娘微眯双眼,看来事实比她想象的要严峻的多。 大汉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们这里的百夫长,虞潘,人称虞霸,三个月前,是接到神女的旨意,要选美貌的女去伺候神女,先是选年轻漂亮未曾结婚的女孩,先后已经选了几百个女了,外地来的美貌女也不放过,因为村,人口不多,选完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就开始选那些刚结婚的媳妇,最近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女,都选上了,我的妻翠娘,也被选去了。”大汉到最后,声音里有压抑的悲愤。 铎月娘还想问仔细一些,就听外面大街上传来一阵骚乱。有老人孩的哭泣声,有男人的打骂声,还有鞭划破空气的声音。 铎月娘刚想问出什么事了,大汉和海月齐齐变了脸色。大汗长长叹息一声,“海月,快把这位娘带到屋里躲躲,先避了再。” 海月急忙抓了铎月娘就往里屋带,嘴里焦急的道:“姐姐先躲一躲。” 还不等铎月娘有反应,只听到一声踢门的声音,随即传来一声呵斥,“开门,快开门,把神女选中的侍女奉上来!”踢门的声音越来越重,仿佛要把那木门踢翻了。铎月娘站住了,“躲不过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海月焦急了,大汉也焦急,“娘,听我一句,被他们抓去了,也不知要被送到什么地方去,还是避一避吧。” 铎月娘摇头,“避不了,他们早就盯上我了,若找不到我,只怕你们要遭殃了。”话音刚落,院门被重重的撞开了,几个腰里插着刀的人跑进院,把铎月娘团团围住。 一个又矮又瘦,长了张倒三角脸,留了一撇胡,但衣着考究的男人,怪笑着,跟在那些家奴后,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铎月娘几眼,一挥手,“带回去!” 铎月娘也不惊慌,淡淡的了一句,“带我上哪里去?” 矮呵呵一笑,“自然是带你去享福了,娘,你的福气到了,神女选中了你,要你去伺候她,以后你就乖乖的跟着神女过好日吧。”完手一挥,“带走!” 海月焦急的上前一步,想要话,大汉一把拉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巴。矮鄙夷的看着大汉,呵呵笑了几声,阴阳怪气的道:“海月也十岁了吧,不着急,再过两年就可以去伺候灵女了,到时候海月就能见到你娘亲了。”着怪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猥琐,“你娘亲在神女那里享福呢,等你过去了,你们娘俩就一起享福吧。” 大汉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低声恳求道:“官人,我家里前几天刚卖了些布匹,有些钱,请官人打酒喝。”着赶紧摸出个荷包,递到那人手上,“还请官人在神女面前多美言几句,我家海月还,又被我们娇养惯了,做不惯伺候人的活,只怕伺候不了神女。” 那人啧啧的笑着,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很是满意,不由笑了起来,话也好好了,“好好,只是这女?”他着话,眼神瞟下了铎月娘。 大汉赶紧陪着笑道:“是个过路的,想买布匹,海月带她进来看看。” “哦!”矮拖了个长长的音符,随即一挥手,“她被神女选中了,带走吧!” 铎月娘看着海月眼里的泪水和大汉的愧疚,给了海月一个安定的眼神,冷声道:“既然神女选中了我,我自然是要去伺候神女的,只是你们这般围着我,是把我当犯人了么,难道这就是神女教你们的礼数!” 为首的人看着铎月娘,啧啧的怪笑了两声,挥了挥手,让众人让开一些,“如此,娘请吧!” 铎月娘整理了一下衣服,抚平袖,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把腰绷得笔直,转身往外走去。海月的嘴巴被大汉紧紧捂住,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泪水一串串划落,直到他们走远了,海月才声的哭道:“阿爹,姐姐是好人,她给我们话梅吃,帮我们洗东西,还给我们钱让我们买糖葫芦。” 大汉叹息一声,“阿爹知道,可阿爹只能护着你,阿爹无能呀!” 海月泪汪汪的看着大汉,“阿爹,少主能救姐姐吗?以前少主虽然贱卖了我们的粮食和布匹,可到底还是护着我们的,他与我们一起同甘共苦,我们去求少主救阿娘和大姐姐,好不好?” 大汉叹息一声,“此事我如何没想过,可神女是少主接回来的,选她们去伺候,或许就是少主的意思,如何会放她回来。” 海月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道:“可我今天在湖边上听到行脚的商人,前两个月,少主为了一个叫慈善的女,把少夫人身边的丫头都打杀了,虞霸胡乱抓人,少主知道了肯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大汉摸摸海月的柔软的头发,“你还,你不知道,不一样的。” 海月有些不明白为何会不一样,但是她觉得为了她的娘亲,为了这个大姐姐,她应该做些什么。 铎月娘到了大街上,看到还有几个女和她一样被抓了出来。只是她们的家人和孩都抱着她们哭了一路。押解的人似乎有些不高兴,鞭挥舞间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男人不得不松了手护住了孩,女被押走,留下男人和孩在原地痛哭。 铎月娘强压下心里的恨意,微笑着问押解他们的家丁,“大哥,神女要多少人伺候呀,选了这么多的人去,若神女不喜欢我伺候,或者我伺候得不妥帖,得不了神女的欢心,那我该怎么办?” 家丁仿佛习惯了这样的问话,也不犹豫,直接道:“神女的蛇蛇孙千千万,就这么几个人够什么,伺候不了神女,还有蛇蛇孙呢。” 铎月娘故做疑惑的问,“不是要伺候神女吗,怎么扯到蛇蛇孙了?” 那家丁一愣,随即呵斥道:“伺候蛇蛇孙就是伺候神女。”着一鞭挥在铎月娘的身上,“就你话多。” 感受到身上的痛,铎月娘也不由禁了声。无言的朝着远处的山头摇了摇头。不多时候她们就被带进了一个府邸,铎月娘抬头看去,是虞府二字。看来抓她们的人是虞霸无疑了。 七拐八拐,绕进了一个院,那几个人把她们丢进屋,上了锁就走了。铎月娘这才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屋里很简陋,只丢了几张草席,还有一些看不出颜色的被褥,一股浓浓的霉味,刺激着她们的感官。 除了铎月娘,被抓来的娘互相都是熟悉的,见家丁走了之后,又是一阵抱头痛哭着。良久哭声才渐渐的平息下来,一个脸,大眼睛,五官端正的娘,首先开了口,道:“也不知道神女好不好伺候,我的许多好姐妹都被选了进来,只可惜这半年来,只有选进来的,没有放回去的。” 她话刚完,就听得一阵开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佝偻着背,努力的提着一只木桶走了进来。几双眼睛不约而同,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看了一阵,刚才开口话的那个女,试探的问了一句,“你是翠娘吗?是翠娘姐姐吗?” 那个散这头发的女,缓缓抬起脸来,她们这才看清她的脸,有一边竟然密布伤痕,脸颊又红又肿,还有着水泡,明显被烫伤了,显得异常恐怖。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啊’的叫出声来。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七嘴八舌的问道:“你果真是翠娘,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出了什么事?” 翠娘默默的扫了众人一圈,叹了口气,没有话。 先前话的女急了,急忙问道:“翠娘,你没去伺候神女吗?你什么时候回去?” “杜娘,你还想回去,你回不去的,我们都回不去了。”翠娘长叹一声,又爆出一句,“我们被抓来根本就不是伺候神女,而是要被卖到远方去,我们那里能回去。” 别的女一听,都急了,忙问道:“翠娘,你什么?不是要伺候神女吗?为什么要被卖到远方去,你清楚。” 翠娘看着这些左邻右舍的姐妹,平稳的声调,已经没有了起伏,她平静的道:“我刚被抓到这里,就被带去伺候神女,结果伺候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女,是虞霸,他想侮辱我,我不从拼死抵抗,反抗中,我抓伤了虞霸,他恼怒之下,抓起桌上的茶壶,一壶茶水全浇在了我的脸上,半张脸被水烫伤,成了这副模样。”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蛇舞 翠娘轻轻碰触自己被烫伤的脸,伤还没好,痛得厉害,她不敢真碰,仿佛只要想到那天的事,都会让她痛得想一死了之,“虞霸见我脸毁了,就把我丢回了这里,没过两天,就来了几个人,把姐妹们都带走了。我听到他们,要把那些姐妹卖到南诏当奴隶。因为我的脸毁了,他们看不上,所以才没被他们带走。虞霸气恼我抓伤了他,放了狠话,我这脸能养好,就卖了我,养不好,就把我丢到蛇窟里喂蛇去。他把我丢了几天,见我一直乖乖的,不哭不闹,才放了我出来,是府里不养闲人,便派了一份差事给我,让我在大厨房帮忙,偶尔能在府里走动走动。”翠娘低声着,她的脸毁了,变得这么丑,刘澍还会要她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神女要我们去伺候吗?为什么要卖了我们,他们凭什么卖了我们,若我们被卖的远了,我的孩怎么办,他还那么。”几个女嘀咕着,都焦躁了起来,有些六神无主。 翠娘只是静静的站着,也不打断她们的话,沉默了一回,把脸转向其中一个人问道:“三娘,我家里还好吗?” 三娘也是个媳妇,鹅蛋脸,丹凤眼,长相清秀,她忍着眼泪点头,“海月和明月都还好,就是月亮想你,我晚上经常听见她在哭。” 翠娘心里悲痛,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的月亮,还那么,才五岁,正是懵懂知事的年纪。铎月娘听到她问起海月她们,不由多了几分惊喜,急忙问道:“你是海月的娘亲?” 翠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没有回答她。旁边的人见了,朝铎月娘微微点了下头。铎月娘不由松了口气,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吗。她看着几位女,她们的年龄都和铎月娘差不多,只是平日里的劳作,使得她们的面色有些暗黄,皮肤也粗糙些。铎月娘在心里暗暗做了计较,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她们救出去,她要彻底的粉碎这些人的阴谋。 翠娘不敢多耽搁,送完饭,和她们随便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那扇的门又再度被锁上,直到天黑,才再度被打开,先是进来两个厮,后来又进来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大约二十出头,许是吃的好,整个人长的很胖,看着就是肉球堆了起来,因为胖,两只眼睛睁开都有些吃力,长相到也算不得难看,只是那双眼缝里透出的邪气,让人看了不舒服,再加上一脸的油光,让铎月娘对他多了几分厌恶。 青年打量了她们一圈,嫌弃的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才这么几个,都是嫁过人的,还这么丑。” 矮从他身后闪了出来,点头哈腰,一副狗腿模样,陪着心的道:“郎君,村里女人不多了,我们已经到处在找了,过路的也都抓来了。要不请神女女在献祭一次,在村民里多挑几个?” 青年没有回答,一双眯缝眼在他肥脸上有几分滑稽的味道,此时那双眼睛正亮晶晶的打量着屋里的人。他的眼睛在铎月娘身上转了几圈,摸着下巴笑道:“这娘不错,送我房里去。” 铎月娘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是虞霸。”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虞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铎月娘,“不错,我就是虞潘,娘看着面生,是哪里人呀。”戏谑的语气,带着调笑的味道,虞潘着,众人没笑,自己却先一步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铎月娘笑笑,不以为然,“我是神女的侍女,神女听这里帮她选了许多侍女,刚好她身边正缺几个能干,所以让我过来看看。怎么,你不知道。” 虞霸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你你是神女身边的侍女,有何凭证?” 铎月娘先不答话,只冷冷的看着他,直到虞潘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才平静的道:“凭证么,自然是有的,我有幸得神女指点,能召唤出万千灵蛇,可让灵蛇起舞,你可想看看。”虽然到现在铎月娘仍不知道那些古老的咒语应该怎么念,不过那又有什么要紧,她只要有血就够了。 虞潘被铎月娘似是而非的话,唬住了,半天不敢答话,心思转了几转,这才哈哈大笑起来,“你是神女的侍女,你能驱蛇,哈哈!那些灵蛇只有神女才能驱使,你当我是三岁孩吗,哼!” 铎月娘也不与他争辩,鄙夷的看了虞潘一眼,“需要我招几条蛇给你跳舞吗?” 虞霸心里一惊,脸上的表情不由凝重了几分,“你能召蛇起舞?” 铎月娘不屑的冷笑一声,“自然,不过就是个术法而已,神女教了我几次,取个乐也够了。” 虞潘一愣,低沉思索着什么,那个矮附在他耳边了几句。虞潘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后饶有兴味的看着铎月娘,“口无凭,眼见为实。” 铎月娘冷冷的哼了一声,“若非看在你为神女选侍女,劳苦功高的份上,就你这样的人,也配。”铎月娘叹了一声,“罢了,你选的侍女,神女还等着呢,我就给你露一手。”铎月娘又环顾了四周,看了一起被抓来的几个娘,砸着嘴,啧啧有声,“看看你都是怎么办事的,神女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女,没有女,女孩也行,看看你都挑了什么人,真蠢!” 虞潘被她骂了几句,反而相信了几分,心里不由打了鼓,若她真是神女派来的,只怕自己暂时不能卖了这些人了,还得再好好的买几个丫头去,否则惹怒了神女,自己吃不了兜着,就完蛋了。可又害怕自己信错了人,被人牵着鼻走,上当也算了,这些人可以是要拿去卖钱的,可以直接卖银,到底还是要试她一试,打定主意,这才慢慢开口,“娘好大的口气,你你是神女派来的,到底我要先看了才能信你,咱们还是练一练。” 铎月娘冷冷的哼了一声,“看好自己的命,被被我的蛇勾了去。” 虞潘脸上的肥肉跳动了几下,到底没有出话来,狠狠的瞪了矮一眼。矮得了令,也不用虞潘多,急忙去办了,不多时候,几个人拎了个麻袋回来,众人走进了院,因着天黑,看不大清楚,虞潘命人点了许多灯笼,又唯恐那些蛇会咬伤他,又命人点了火把,围在他旁边。 铎月娘看他的阵仗,不由暗暗发笑,到底还不是杀他的时候,自己不着急,又恐怕那些蛇有毒,会伤了厢房里关着的人,袋还没打开,她已经悄悄用发簪划破了掌心,寻思着蛇一出来,就先用血吸引了它们。 麻袋被打开,几条黄黄绿绿,两尺来长的蛇抖了出来,在地上绕成了一团。看着那几条绿脊背,黄肚皮的蛇,铎月娘无声的笑了,那个矮也会办事,怕伤到虞潘,直接抓了几条无毒的蛇来。自己还没有动作,那几条蛇已经闻到了铎月娘手里的血腥,都昂着头,慢慢向铎月娘爬来。 铎月娘索性扭着身,做蛇舞,嘴里念念有词,若仔细听,就能知道,她念的根本不是什么古老的咒语,而是翻来复去,把一首再别康桥,念了几遍。“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手心的血珠偶尔撒几滴出去。蛇接受了铎月娘的血,更乖了,看到铎月娘做蛇舞,也给着转圈,几条蛇,都把自己圈成了圆环,一个个不停转动的圆环,它们把铎月娘围在中间,仿佛人和蛇在一起跳舞,看得众人都呆了。 虞潘大张着嘴,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对着铎月娘猛磕了几个头,“使者恕罪,我虞潘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使者,使者恕罪。”其他家丁看到自家主跪了,也吓得纷纷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鸡啄米似的把头点个不停。 铎月娘表演了一番,眼看镇住了众人,这才慢慢停止了旋转,那些蛇得了她的血珠,已经略通了人性,随着铎月娘一个手势,急忙四散开去,隐没在了黑暗里,“好了,都起来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别磕了。” 虞潘舌头打了结,自己假借神女的名义,掳人去卖,得些银钱,不想还真惊动了神女,若不能办好此事,只怕神女要怪罪了,想着,额头不由又吓出一层细密的汗,索性牙一咬,神女要人,就让她的侍女自己挑去,“人不敢,使者不知,这村里刁民狡猾,把漂亮的姑娘都藏起来了,实在选不出好的,使者,这该如何是好?” 铎月娘眉毛一抬,“竟有这等事,”她摸着下巴,做沉思状,“刁民实在可恼,今天我还当你为何要抓人,原来如此,此事该怎么办呢?”她眉头微蹙,也很是为难。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必须死 虞潘一听有戏,急忙上前几步,“村民刁蛮,不听我的,但是肯定听神女,要不过两天,我派人到村里通知一声,让他们都到村里城隍庙门口集合,就神女的使者到了,要选侍女,让他们把家里人都带出来,供使者挑拣,如何?” 铎月娘微眯起双眼,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平静,让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神女的守护灵蛇葬在了蝴蝶泉边,要不就去那里挑吧,村里不管老幼,所有人都必须到场,我会表演一场更盛大的蛇舞,祈求神女赐福村民。” 虞潘听铎月娘愿意当众表演蛇舞,心里自然欣喜万分,只要露了这一手,以后使者一走,这里他想怎么选人就怎么选人,想要什么人,就选什么人,心里一番盘算,试探的问了一句,“请问使者,屋里新选的那几个娘该如何处理?” 铎月娘淡淡的撇了他一眼,看他满面油光,身材肥胖,这脑到也不笨,还想到用这一句来试探自己,心思一转,放她们回去,只是迟早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先留着吧,我一路过来,也没见几个聪明能干的,若真选不到合适的,也只能拿她们凑一凑了,到底不能耽搁了神女的大事。”铎月娘顿了一下,“先给她们吃些好的,饿瘦了不好看。” 虞潘连连点头,如今是再不敢怀疑了,“是、是、是,使者的是,我这就让人准备,一定伺候好她们。” “嗯,”铎月娘淡淡的点头,“你自忙去,等一切安排好了,再来告知我。” 虞潘仔细把铎月娘的话过了一遍,仍是有些不明白,“人先安排使者歇息,我再去忙别的。” “不必了,此次出行,神女有交代,她年前,邆赕的民对她多有不服气,此次选侍女只是其一,其二嘛,要我顺便留意一下,民对神女的评价,是否值得她继续庇护他们。我还是与这几个娘同住一屋吧,顺便暗暗打听下,她们对神女是否有敬意。”眼看虞潘又开始抹汗,淡淡的补了一句,“你为神女选侍女,劳苦功高,神女知道你是忠心的。” 听到这一句,虞潘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那人为使者准备些精细的吃食来?” 铎月娘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再不看虞潘,转身进了屋。虞潘的吃食很快送到,算不得多么稀奇,到底还是精细了不少,也算是用了心了。 那边,矮低声道:“依郎君看,这娘真是神女派来的使者吗?” 虞潘不屑的冷哼一声,“屁,不过是懂点微末伎俩的艺人而已,若真是神女的使者,我们能这么轻易的抓到她,你们抓她的时候,她为何一言不发的任你们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吗,蠢货!” 矮被骂了一句,也不敢生气,点头连声称是,“郎君的对,如果她真是神女的使者,别我们只是简单的派了几个人,就是出动整个邆赕的军队怕是也制她不住。听在太和城,水桶粗的黑蟒都死在了神女的手里呢。”矮想了想,又心的问了一句,“那郎君为何还要善待她?”他实在想不明白。 虞霸阴鸷的看着关着铎月娘的屋,“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驭蛇就够了,一场蛇舞后,我们选人就方便多了。” 矮此次到是全听懂了,不由伸出大拇指,“郎君英明!” 众娘见铎月娘安全的去,又安全的回,都对铎月娘存了戒心,话都不愿多一句了。铎月娘懒得解释,她选择与她们同住一屋,不过是担心虞潘会提早把她们卖了而已。至于探话什么的,都是虚话而已。隔天一早,铎月娘被几个侍女打扮一新,蒙上面纱,带到了蝴蝶泉边,哪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潭边已经架起了高台,虞潘早就到了,高高的坐在高台的一侧,见铎月娘到来,急忙躬身相迎。 虞潘走到她身边,请她端坐在榻上。矮上前几步,清咳了一声,朗声道:“今天,我们伟大的神女的使者,要带着神女的灵蛇为大家祈福,顺便挑选伺候神女的侍者,这是难得的大好事呀,乡亲父老们,拿出你们的虔诚来,向神女跪拜吧。” 村民们听到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存怀疑。矮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是神女庇佑了我们,所以我们要勇于奉献自己,能伺候神女是你们的荣耀。奉献你们自己吧,请大家跪拜,求神女给我们赐福!”矮高喊着。 众人依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是没动静,矮急眼了,手一挥,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丁,举起手里的马鞭就是一阵乱抽,村民们挨了打,只能委屈的跪了下去。 铎月娘已经隐约听到了隐隐的抽泣声,心里叹息一声,作孽呀! 矮眼看众人终于跪下了,满意的退了回去。虞潘轻咳一声,大手背在身后,装模作样的往前走了几步,“乡亲们,神女派使者来到我们这里,是我们的荣幸,神女会赐福给我们的,我们先跟着使者祈福,向神女跪拜!” 完示意铎月娘上前,铎月娘也不推迟,稳步走到台前,淡淡的道:“乡亲们,不用害怕,灵蛇会庇佑善良的人们,跟着我祈福吧!” 铎月娘着话,双手拿着权杖,高高举起。借着这机会,不动声色的把一枚锋利的发簪悄悄拔了下来和权杖握在一起。阿吧就在附近,只要她句话,阿吧立马就会现身,但是铎月娘不想这几个人死的太痛快,他们施加了多少苦痛,在这些善良的民身上,她要帮这些民一笔笔算回来。 铎月娘嘴里念念有词,仍是把一首再别康桥念得抑扬顿挫,一边念,一边挥舞着权杖,假装在向神明祈祷的样。发簪则借着权杖的掩护狠狠的划破她的手心,一串鲜红的血珠洒了出来。 虞潘端坐在一旁,听铎月娘念念有词,仔细听了半天,却听不懂,心道莫非她真的是神女的使者,自己想多了。 阿佑曾经借着铎月娘的鲜血引出万蛇顺利的过了天生桥,她曾经用自己的血召唤出群蛇疏通了河道,这次她一样可以召唤出蛇群,弄死这几个借着她的由头祸害百姓的恶霸,她没必要手下留情。 随着铎月娘鲜血的洒出,不大的一会功夫,便有几条蛇爬了出来,围着她高高的昂起了头,扭着身,似在跳舞一般。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信了大半,想到刚才对神女的使者不信任,心里惊慌了几分,不由得跪伏在地,虔诚的磕着头,身都不敢抬起,大气不敢出,恨不能五体投地。 虞潘高兴的笑了起来,肥肥的肉脸上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她能让民乖乖听话就好。 随着铎月娘的血越洒越多,引来的蛇也越来越多。过了不多时候,听见有人心的叫了一句,“妈呀,好多蛇。”随着他的惊呼声起,很多蛇都冒出了头,密密麻麻的如潮水一般向铎月娘涌了过来,整片平整的地面霎时犹如铺了一张蛇毯。铎月娘紧紧的握着拳头,在转身的时候,把手心里的血朝着虞潘等人甩了过去。血珠洒在了他们身上,顿时蛇如潮水一般涌下了虞潘和他们的狗腿们。 虞潘看着密密麻麻的蛇群,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看到蛇都不约而同的弓起了身,对着他们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吓得忘了反应。毕竟做了太多的亏心事,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只见所有的蛇都对着他们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却没有一条的头是对着百姓和铎月娘,顿时才醒悟过来,他还是太自信了,一直以为铎月娘只是个江湖艺人而已,不想她她是神女的使者竟然是真的。心里不由一阵慌乱,对着铎月娘大叫,“使者,这是什么意思,我虞潘对神女敬忠的心苍天可鉴,为何要拿这许多蛇来吓唬我。” 铎月娘挥洒着手心里的血珠,都不耐烦搭理他,这样的恶人,只有死了才能平民愤。 矮见势不妙,猛的拔出腰刀,挡在虞潘面前,“郎君别怕,的保护你,不过几条蛇而已,我一刀就能砍它十条八条。来啊,围成一圈,保护郎君先走。” 众家丁听到矮的吩咐,都拔出腰刀,一路砍着蛇,把虞潘护在中间要逃。 村民们见蛇并没有围攻他们,胆的跑了一些,也有胆大的躲在一边偷看。铎月娘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看到蛇被斩杀,心里一阵难过。又担心放过了虞霸,他回过头来变本加厉的收拾村民,虞潘绝不能放过,今天他的命必须留在这里。 铎月娘看着不远处的那片黄色,轻声道:“阿吧,别让这几个坏蛋逃了,今天他们必须死。”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自寻死路 隐没在林间的阿吧,终于听到了铎月娘的召唤,高昂着头,把身体的幅度摆得特别大,携着摧枯拉朽之势,一阵风从林间奔了过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阵黄光闪过,阿吧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到阿吧漂亮的颜色,巨大的身体,众人不由臣服在地,不住的磕头,稍微听过去年汛期疏通河道的人,都知道了,眼前的娘哪里是什么神女的使者,她本来就是神女。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神女来了,神女来救他们了。 铎月娘摸摸阿吧大大的蛇头,抬了抬下巴,“阿吧,那几个就是大坏蛋,帮我弄死他们。”阿吧晃了晃脑袋,有些不满。但是还是依言朝着虞潘他们一个蛇尾扫了过去。几个护在虞潘前的家丁被扫飞了,虞潘直接被吓傻了,呆愣在原地,有未知的液体在他脚下淌了一地。阿吧嫌恶的看了虞潘一眼,吐出红红的蛇信,在他脸上一舔,没有给他造成什么伤害,铎月娘这才记起,阿吧自从跟了她,就一直抗拒杀人的活计,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 虞潘被那黏嗒嗒的舌头一舔,身又是一颤,接着叫了一声,“妈呀!”两眼一翻,晕了。虞潘晕了,平时为虎作伥的那些家丁,见势不妙,都纷纷想逃。阿吧身一动,堵了他们的去路。一些花花绿绿带有剧毒的蛇冲去上,就是一口,不多时候一切都平静了。家丁们有的口吐白沫,有的脸色青紫,有的早已断了气,都是活不成了,那个矮则趁着混乱,逮到空隙悄悄的溜走了。 铎月娘笑了笑,并没有去追他,她需要一个报信的人。被召集过来的百姓都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海月悄悄抬眼打量了铎月娘几次,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大姐姐!” 铎月娘刚才一直在纠结百姓们跪来跪去的事,可又不知怎么办才好,海月的这一声姐姐,犹如天籁,她急忙惊喜的笑道:“海月,是你?” 海月不敢相信,神女还记得她,连忙点头,“是,大姐姐是我,不不不,神女。”海月有些语无伦次了。 铎月娘几步走到海月身边,伸手把她拉了起来,“乡亲们,都起来吧,你们受苦了。” 众人抬头看看海月,看看铎月娘,又看看身边那些蛇,都一动不敢动。铎月娘了悟,指甲狠狠的扎进手心,才刚止住的鲜血又流了出来,她伸出血淋淋的左手,一把血撒了上去。蛇们不多时都散开了,只留下没逃走的村民和几具尸体,还有晕倒的虞潘。 铎月娘看着剩下的村民,高声道:“乡亲们,不要害怕,我不是来害你们的,你们被抓的亲人还有几人在虞潘的府邸,快去接你们的亲人回家吧!” 然而所有的人却面露惊惧之色,都不敢动弹。半晌才有人大着胆了一句,“虞霸的阿爹在诏主身边办事,如果他死了,只怕我们大家都活不了了。” 铎月娘一愣,却是没想到这一层。她想了想,走到一个家丁身旁,捡起他掉落在地的大刀,沉声道:“此事我会处理,你们先接亲人回家吧,若遇到阻拦,直接杀了便是。”着把刀递给了海月的父亲。 海月她阿爹,赵书林接过大刀,胆也大了几分,也顾不得神女会不会生气,壮着胆问道,“您真是神女吗?以前您都是帮着虞霸的。” 铎月娘无奈叹息,揭下面纱,“我不是神女,我只是个祸害了你们的妖女。”她顿了一下,“我根本不认识这个虞潘,我在寻找几个故友,路过此地,得知这恶霸借了我的名头生事,这才留了下来,清理清理。” 赵书林握紧了大刀,虽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到底还是有些不安,“我妻?”他不下去了,翠娘已经被抓走好些天了,估计寻不到了。 铎月娘朝他微微点头,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了一句,“你妻在虞府,你快去接她吧!”还有一半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罢了,不了,让他自己看,若他嫌弃被毁容的翠娘,大不了自己收了翠娘。 赵书林心里狐疑,也不做多想,一挥手,高声道:“乡亲们,不管明天会怎样,我们先去接自己的亲人回家。”众人都表示同意,纷纷转身要走。 铎月娘淡淡的补充了一句,“蝴蝶泉风光不错,我可以在此次多留几日。”她想到了虞潘的阿爹在诏主手下办差,虽然不认识此人,但看虞潘的秉性,此人定是个极护短的,她必须要把此事料理好。 翠娘被接回了家里,虽然她的脸毁了,但是她能平安回来,一家人都很高兴。海月见到自己的娘亲以后,高兴的跑到潭边来找铎月娘。 她的笑脸因为奔跑显得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大姐姐,我娘亲回来了,我娘亲回来了。”她连了几遍,然后认真的对铎月娘道:“阿爹让我请大姐姐去我家做客。” 铎月娘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轻笑道:“做客我不去了,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如果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就杀了虞霸的人在蝴蝶泉边等他,让他到这里来。” 海月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大姐姐,你快点跑吧?很多乡亲都打算逃跑了。” 铎月娘摇头笑道:“我不跑,我要守护着你们,让你们的娘亲和你们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海月似懂非懂的看着铎月娘,“大姐姐是活菩萨。” 铎月娘笑笑,又揉乱了她柔软的头发,“快回去吧,等事情完结了,我再去你家做客。” 海月得到铎月娘的承诺,高兴的点头跑了。 从周城到德源城的距离实在算不得远,骑马也就半天的功夫。虞震龙的到来让铎月娘有点意外,他算是德叔的心腹,是德叔手下最得用的人,不由暗暗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他,到也是熟人了。 当他的部下押着村民们,由矮带路,来到蝴蝶泉的时候,阿吧正在泉水里泡澡,它玩的正是欢快,巨大的蛇身不断的在水里翻滚着,搅浑了一池好水。 铎月娘则是静静的靠坐在夜合欢树下,一如当年阿黑在她梦里的模样。矮老远便指着铎月娘,“虞将军,就是她,就是她害死了百夫长。” 虞震龙远远的注视着铎月娘,脸上的神情阴鸷,冰冷的注视着铎月娘。铎月娘在他那杀人的目光下缓缓站起身来,朝着他微微一笑,“虞将军,近来可好?” 虞震龙阴沉着脸看着铎月娘,语气不善的开口道:“娘怎么在这里?” 铎月娘淡淡一笑,笑得春光灿烂,笑得云淡风轻,“怎么,我想去那里,需要向将军报备吗?况且,令郎在此借着我的名头生事,还把我抓了要卖到南诏去,实在不是我想招惹令郎君。” 虞震龙脸色阴沉,冷冷的挤出一句,“不敢,只是看娘的架势,这是要插手邆赕的事吗?娘可知我只有这么一个儿?” 铎月娘淡淡一笑,“虞将军错话了,怎么是我要插手,我也是被逼无奈,至少我不愿被卖了当奴隶。再了,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其,谁的孩不是孩,短短几个月,虞潘毁了多少人家,”铎月娘顿了一下,冷冷吐出几个字,“他不该死吗?” 虞震龙冷哼一声,“若在德源城,我还真不敢动娘,只是我的潘儿不能白死,只好得罪了。”完一挥手,几个士兵立马走上前来要制住铎月娘。 铎月娘微微一笑,把玩着手里的令牌,“我不知道邆赕少主给的令牌是真还是假,今天正好可以验验。”这些士兵无辜,所以她并不想要阿吧出手,阿吧出手就没有活路了。 看到铎月娘手里的令牌,所有的士兵当场跪了下去。虞震龙恨得牙痒,“你们别被她骗了,那个令牌是她偷的,我们把她拿下,夺回令牌,刚好是一记大功。谁能取了她的性命,赏波罗皮一张,钱八百。”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瑟缩,少主救回了个一个娘的事,他们都知道。那个娘是最特别的存在,少主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会给她个令牌,也在情理中。也有几个虞震龙的心腹,想要讨好虞震龙,寻思天高皇帝远,少主鞭长莫及,一刀把她宰了,再来个死不认账,只不知道她就是神女,以为是哪里来的草鬼婆也就了了。恶向胆边生,不由拔了刀向铎月娘走来。 铎月娘冷冷一笑,丝毫不把近在眼前的威胁的放在心上,“想你也是德叔手下最最得用的人,可惜你纵容恶,横行乡里,为祸一方,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你偏要自寻死路,我也不拦着你。”完脸色一沉,“想要我的命,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随即淡淡的叫了一声,“阿吧!”她不想的,只是必要时候自保没错吧。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扎染 他们一队人马就这样与铎月娘一人一蛇对峙着,虞震龙心一横,这条蛇他们是对付不了,并不代表没有办法对付,他指挥着弓箭手,把铎月娘团团包围,又指挥着下属,准备火石和松明。闻讯赶来的村民都惊呆了,他竟然想防火。这点苍山十九峰,峰峰相连,一旦失火,那就是断了点苍山下,所有靠山吃饭的人的活路呀。一个个气急,不由纷纷拿了锄头镰刀等农用的工具,与那些家奴厮打了起来。 看着村民和家奴厮打在一起,铎月娘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有心帮忙,又怕召唤的蛇不通人性杀了无辜的村民,求了阿吧几次,可阿吧担忧她的安危,不愿走远,只把靠近她们的家奴扫飞。不多时候,已经有村民受了伤,却仍不愿离去,不畏惧虞震龙,坚决不愿退一步,誓要守护神女,守护点苍山。僵持不下时,远处涌起一片灰尘,一人一骑高声叫道:“少主到!快让开,少主到!” 虞震龙一惊,少主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是巡查河道去了吗。他虽然蛮横,到底在李德手下当差,领着皮罗邆给的俸禄,当下也不敢多想,急忙带人迎了上去。不多时候,皮罗邆带着李德以及部下赶了过来。 皮罗邆勒马,跳下马背,大步走到铎月娘面前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听你被人绑了,吓了我一跳,急忙赶了过来,所幸你没事,我也放心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有阿吧在,我没事的。不过五哥来了也好,有件事需要五哥裁断。” 皮罗邆眉头微皱,“何事?来听听?” 随从们立即搬了凳桌,上了茶水请皮罗邆坐下。皮罗邆看了铎月娘一眼,微微叹息,“那位乡亲,来这里出了什么事?” 乡亲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海月大着胆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少主,半年前,虞潘神女看中了我们村地杰人灵,要在这里选侍女,选了一拨又一拨,把年轻漂亮的女都选走了。她们走了以后都没有回来,后来又神女喜欢绣花的布料,命令我们每个月都要绣百匹上好的布料献给神女,村里会绣花的眼睛都绣瞎了,也绣不出来。好几个人还被剁了手。”道这里海月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要的东西都是一样一样的,一直没有消停过。” 皮罗邆面上染上了一层氤氲,翠娘走出队伍,跪到了海月旁边,“民妇翠娘,一个月前被神女选上,被带到了虞府。我原想着神女庇佑了我们,能去伺候她,也是我的福气,结果当天夜里,虞潘便要欺辱我,我不从,拼死抵抗,不慎毁了容貌,才得以保全自身,之后一直在虞府做着粗活。承蒙神女搭救才得以逃出生天,别的姐妹们都被虞潘卖到了远方,当了奴隶,大抵是回不来了。” 皮罗邆不禁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虞震龙,你怎么?” 虞震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虚乌有的事,是这些愚民造谣,人实在不知情,求少主明察。” 海月大声打断了他,“你如何不知情,上次神女选人,你也在场。刚从你还神女手里的令牌是偷的,还想要防火杀了神女。如果不是有灵蛇的保护,神女早吃了你的亏。” 皮罗邆猛的一掌拍在桌上,铎月娘忍不住为他的手疼,皮罗邆却毫无所觉。他们好大的胆,父两人,一个掳人,一个杀人,都冲着铎月娘。 皮罗邆阴沉着脸,他心里感到一阵的后怕,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如果铎月娘没有阿吧保护,如果她真的出了事,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时脸色更是犹如结了寒冰,冷冷的吐出三个字,“虞震龙?” 虞震龙一下跪倒在地,“少主,别听贱民胡,没有这样的事。属下只是听神女到此,唯恐招待不周,请神女到府里稍作歇息,以表我等的孝心。” 海月来了脾气,或许是想要为她娘亲出气,或许是因为恨急了这些人,大声道:“我没有胡,刚才不止我一个人听到这些话。他还谁能取了神女的性命,赏波罗皮一张,钱八百。” 海月刚完,立马就有几个村民出来,跪倒在地,“是的,我们都听到虞将军就是这样的,他想要杀了神女为虞潘报仇。” 皮罗邆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怒极反笑,“好,好的很,敢动月儿。来呀,将他拖下去,凌迟…”他顿了一下,“不,月儿喜欢听竹板打在肉上的声音,还是笞行吧!” 听到笞行二字,虞震龙吓得面如土色,到底还有几分硬骨头,“杀得好,今天少主为了个女来杀我,邆赕定会亡在你的手里。” 皮罗邆不耐烦看他,挥了挥手,“堵了他的嘴,拖下去。” 铎月娘心思一转,“等等,”皮罗邆斜眼看她,铎月娘心知他误会了,以为自己要为虞潘求情,也不解释,冷冷一笑,看着海月她阿爹道:“虞潘也该上路了。” 虞震龙蓦地睁大了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铎月娘,怒吼一声,“妖女,我跟你拼了。” 铎月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不愿搭理,虞潘很快被村民押解了过来,皮罗邆冷冷的了一句,“一起解决了。” 作恶太多的父二人便被拖了下去,看着他们被拖了下去,村民们一阵欢呼,都跟了过去。各种东西都砸向了他们,特别是家里有被掳走了人的,砸的特别狠。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如果不是你走这一趟,我还不知道我的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 铎月娘微微叹息,“如果不是我,他们也生不出这些事来。”铎月娘知道自己欠皮罗邆太多,简直无以为报。她更知道皮罗邆对她的情义,可她对他又何尝没有情义,只是后世那些关于六诏的传中,皮罗邆与阿慈是何等的恩爱,她如何敢破坏他们的幸福。 皮罗邆伸出手来帮铎月娘理顺了凌乱的发丝,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左手上,眼眸微眯,“又把手割了!” 铎月娘无奈的点头,心里有着些微的遗憾,“我不会驭蛇,阿佑教过我,可惜我记不住,只好用放血这最笨的一招了。” 皮罗邆看着她手心里的伤痕,只觉得那一道伤痕似乎划在了自己的心上一般,一直想要好好呵护她,但是却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她受伤自己却无能为力。 铎月娘看出皮罗邆心情不是很好,只得微笑着,假装不在意的道:“一道伤口而已,不痛的,过两天就养好了,五哥不用担心!” 皮罗邆叹息一声,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只得轻扯唇角,清浅一笑,“才养好,又被你划破了,这是要留疤了。” 铎月娘看着手心里的伤痕,“留便留吧,我到底还有命在,可惜那些被卖了的,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回来。若能找到她们,好歹还能与家里人团聚,若是找不回来,哎!”铎月娘长长叹了一口气,不下去了。 皮罗邆低叹一声,“是我失职了,让你受苦了,让民们也受苦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铎月娘不愿在继续这个话题,里边的伤感太多,心思一动,笑着道:“五哥,他们这里染了一些布,很好看呢!” 皮罗邆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心神微微有些悸动,见铎月娘一如既往,没有拒绝他的碰触,不由把手握紧一些,心情瞬间大好,“月儿能看上眼的,肯定是好东西,一起看看去。”铎月娘有一瞬的不自然,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一些。铎月娘只觉得他手心里的热度,一直传到她的心里,温暖了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们在村民的带领下,进了他们的村,参观他们的染坊。她们一家一家看了过去,看了染坊,看了他们染的布。看着看着,铎月娘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忽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笑着附在皮罗邆耳边悄声道:“五哥觉不觉得少了些什么?” 皮罗邆疑惑的看看铎月娘,在看看染好的布匹,蹙着眉想了一下,“月儿,少了些什么。”他知道铎月娘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索性顺着她的话,省得扰了她的好心情。 铎月娘却没他那么多的心思,呵呵笑着,“如果这些布能印上漂亮的花样,就更好看了,也省去了刺绣的麻烦。” 因为在虞府铎月娘与翠娘过几句话,所以翠娘蒙了面纱一直陪着她们。听到铎月娘这么,顿时来了兴趣:“神女的有道理,而且这想法也是顶好的,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把花样染出来,我们还需要好好琢磨一下,毕竟以前没这么染过。”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釐的麻烦事 铎月娘想着前世里听过的那些,犹豫着道:“把花样先印在布上,然后用针线沿着图案缝起来,最后在浸染。” 翠娘想了想,道:“可以用扎、撮、缀、绑、串等针法,因形施针,把花纹图案缝扎起来,最后再浸染。我们染布的时候,不同的颜色,染的次数也是不一样的,或许可以多扎几次,多染几次,效果会更好一些。”完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铎月娘,似在求证自己的想法。 铎月娘一时有些尴尬,她的女红实在算不得好,虽然这些年在南诏有了些许进步,但也只是勉强过得去而已,算不得有多好。若是绿桃在,该多好,可惜她回不来了,想到绿桃,铎月娘又有些伤心了,到现在她还没找到香花。 皮罗邆的记忆还停留在铎月娘不会女红的儿时,虽然知道她这些年在南诏肯定有长进了,可有些东西是要看天分的,知道她肯定想到绿桃了,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她在乎的东西向来不多,她所期盼的,不过是在乎她的和她在乎的,都能好好的,未免铎月娘继续伤神,皮罗邆岔开话题,笑看着铎月娘,“月儿也是这么想的?” 铎月娘不好意思的点头,“是这么想的,不过我针线功夫不行,这些伤脑筋的事还是姐姐自己想法吧。” 翠娘笑着应了,“多试几次,肯定能成的,神女的主意真好。” 虽然知道她是在奉承铎月娘,到底铎月娘是出了真的主意,皮罗邆心情很好,他的民接受铎月娘了,不由笑了起来,“走,我给你们描花样去。” 铎月娘微微一笑,“五哥描的花样最是好看,以前阿姐都稀罕五哥描的花样呢,每次都让我帮她求花样。” 皮罗邆微微长叹,“知道是帮她求的,如果是你要,我定不给。”铎月娘听了心里不乐意,为何玉娘要,他就给,自己要就不给呢,刚想回他两句,却见随从们已经取来笔墨纸张铺好,索性闭了嘴巴。皮罗邆蘸饱墨汁,看了铎月娘一眼,手快速的在纸张上画了起来。等他停笔,纸张上已经画了一朵大大的山茶花,正是铎月娘最喜欢的恨天高,花瓣层层叠叠,开得娇艳。皮罗邆的丹青向来不错,一朵山茶,被他画得栩栩如生,仿佛还带着未散的露珠,铎月娘看了欢喜,连连赞叹。 村民们得了皮罗邆的墨宝,模仿着把花样印到了棉布上。几个绣娘立马穿针走线缝了起来。 皮罗邆拉着铎月娘,也不避讳,直接走到了院中央花架下,村民们在哪里给他们准备了些茶水糕点。“月儿,马上就到中元节了,跟我回去吧?” 铎月娘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便摇头笑道:“时间过的可真快,我还是先去找香花吧,都一年多了,也不知那孩过的好不好,总是要先找到她,我这心里才踏实些。” 皮罗邆微微点了下头,调侃的道:“好,我们一起走吧,我帮你开路。省得你到了哪里,都有麻烦找上来。” “五哥要去大釐吗?”铎月娘问,她知道皮罗邆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是不会随意更改的,突然要去大釐,肯定有他要去的理由。 皮罗邆没有回答铎月娘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会出大釐吗?”大釐属于邆赕的辖区,出了大釐,再过去就是太和城,那些已经是河蛮的地盘,不再是邆赕的势力范围了。 铎月娘仔细想了想,“还不知道,走着瞧吧,无论如何,我总是要找到香花的。”她顿了一下,未免皮罗邆担心,又补了一句,“我当时与阿佑约定,往邆赕的方向走,他们即使不在邆赕,离邆赕也不会太远。” 皮罗邆叹息一声,“好,我们一起先去大釐。”完微微一笑,那笑容晃得铎月娘眼花,不禁闪了一下神。铎月娘一直觉得自己的美顶多是过得去,还够不上妖女的级别,而皮罗邆的俊美可以是妖孽,突然有些自惭形愧,好好一个男生成这样,让女人怎么活呀。 皮罗邆眼眸微眯,伸手刮了下铎月娘的鼻,“在想什么?怎么着话就走神了。”他以为铎月娘想到了那个人,他心里一直知道,铎月娘对那个人多少还是有些情义的,否则那门亲事,她绝不会点头,不由有些吃味。 铎月娘回过神来,打量着皮罗邆的神色,知道他是想差了,不由戏谑道:“五哥,你真好看!” 皮罗邆愣了一下,一时没转过弯来,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唇角轻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月儿可欢喜?” 铎月娘承认自己有轻微的花痴,只是皮罗邆实在是太赏心悦目的,当下大方的承认道:“自然是欢喜的。” 听铎月娘如此回答,皮罗邆不由有些得意,“月儿欢喜便好。” 他们两在这个村庄里闲逛了一天,等着染布出来。因为村民想要突出染布颜色的层次感和色彩感,是扎了染,染了扎,扎了再染,手续特别复杂,索性陪着铎月娘把周边的村都走了个遍,可惜还是没有找到阿佑和香花。经过几天的努力,村民们终于染出了一块漂亮的布来。那美丽的山茶花图案火红的开满了铎月娘的眼,开进了她的心里。 “哇,好漂亮!”铎月娘由衷的赞叹,后世所见大多是一些几何图案,花草也很简单,这副山茶花却是整个村的村民用了心的杰作,花瓣轮转,颜色层叠,深浅不一,一朵盛放的山茶花就那么不经意的开在了那一方棉布上。 皮罗邆也忍不住扯出一抹微笑,满意的点头,“不错,很好!”然后他看着铎月娘,“这布我买下了!” 见到皮罗邆不仗势欺人,不盘剥民,铎月娘心里很是欣慰,她笑道:“我原也是看中了的,五哥喜欢,我今儿不与你抢。” 皮罗邆笑看着铎月娘,“月儿何不拿东西来与我交换?” 铎月娘看着他,戏谑道:“五哥喜欢什么?五哥还缺什么,我可是一无所有的穷人一个了,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皮罗邆无奈的摇头,“还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什么,还不拿出来给我看看。”他的整颗心都在她身上,她背地里的动作如何能瞒得了他。 铎月娘知道是自己的动作被他发现了,也不气恼,只是有些不情愿的拿出了藏在袖里的染布,红着脸轻声道:“我胡乱做了玩的,做的不好。” 皮罗邆直接拿过染布,也不打开,直接放进了袖里,“如此我们交换吧,那山茶花归你了。” “五哥不嫌弃就好!”铎月娘得了便宜,心情很不错,脸皮不自觉厚了几分。那染布是她学着做的,她的刺绣一直不好,所以只是印了些简单的几何图案,不想竟被五郎发现了,还被他换了去。 皮罗邆仔细的打量了铎月娘的气色,“看你气色不错,精神头还行,我们该走了,大釐那边的麻烦要尽快解决了才好。” “大釐那边的麻烦?”铎月娘细细的咀嚼着这几个字,猛的抬头,“大釐出事了。” 皮罗邆嗯了一声,“别担心,一点事而已。” 铎月娘点头,她也要继续寻找香花,只有找到香花,她才能心安。随后的几天里,邆赕少主的诏令传遍了邆赕诏。所有邆赕辖区内,凡有借着蛇女的由头生事者,一律杀无赦。诏令一出,又有一些人性命不保,受苦的百姓终于被解救了。皮罗邆此举安了天下,得了民心,而铎月娘的前程也平坦了不少。 他们离开的那天,周城的百姓们送了他们一程又一程,铎月娘一再的婉拒。最后翠娘拉着海月跪到铎月娘面前,“神女给我们留个名字吧,信女也好在家里给神女立个牌位,早晚供奉。” 铎月娘笑着拉起她,“我没有名字,你们也不用给我立什么牌位,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便很欢喜!” 铎月娘看着送行的乡亲们,大声道:“乡亲们,请回吧,我要去寻找我的故人了。我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大家都能安居乐业,尽享太平。” 翠娘依依不舍的看着铎月娘,满脸的感激,“神女心慈人善,是我们的大恩人,请受我们一拜。”村民们便纷纷跪倒在地。 铎月娘受不起这样的大礼,只好慌乱的逃离开去。一路上也不乘马车,直接骑上马背,与皮罗邆一起策马同行。 天空有些阴沉,七月要来了,雨季快到了。马蹄踏着一地的泥泞,进了大釐城。到了大釐铎月娘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自从茶马古道开通后,河赕贾客便带着各色的货物在这条古道上行走,也带动了沿路上的一些副产业。太和城与大釐便是商旅歇脚的地方,许多人会在这几个地方补充一路上的供给。河蛮杨牟利与邆赕早有旧怨,如今得了南诏的支持,杨牟利更是得意,一封挑衅意味十足的信送到了邆赕。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破酥粑粑 铎月娘没有看到信,只听皮罗邆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大意就是大釐原为河蛮的属地,如今被邆赕得了去,杨牟利也不计较了,只是包馒头一项,原是大唐传入河蛮的手艺,如今被大釐的居民无偿使用,实在不妥。所以他们要求大釐赔偿技术使用费。 铎月娘听着皱起了眉头,这话听着很耳熟的样。仔细想了想,不由有些气结,记得那年观音市,时罗铎听她的意见,把木料都做成了不同比例的家具,一扇扇雕好,打磨光亮,只等各大部落首领看中了,派个匠人上门安装,比以前卖了木料,让人家请木匠上门打制方便了不少,而浪穹的个中收益也增加了不少。各大部落皆有样学样,铎月娘戏谑的了一句,“这些手艺是我们浪穹的,谁要学了去都行,只不过要记得交版权税。” 当时许多人都不明版权是什么,但是他们听懂了她的意思,要学他们那样做可以,自己要给他们好处才行。不想时过境迁,风水就转到杨牟利那边。铎月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算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五哥,杨牟利提了什么要求?” 想到杨牟利提的条件,皮罗邆唇角抽动了一下,“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们要卖一个馒头必须要给他们一个贝币的税贡。” 铎月娘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馒头一个铜板,他怎么不去抢,这茶马道上的馒头,谁家不是一个贝币卖两个馒头。” 皮罗邆淡淡一笑,“没事,不卖馒头就是了,”他顿了一下,“包也不能卖了。”皮罗邆有些惆怅,若是真的不卖了,民的日又要艰辛了。 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进了大釐。河蛮的使者已经到了,正看着路边的摊贩,趾高气扬的教训当地的百夫长,铎月娘一路看过去,卖馒头包的何止几家,再加上那些茶馆和酒肆,那家没卖这些早点吃食。想到河蛮的为难,心里有了思量。 回了大釐府邸,铎月娘一头钻进了厨房,皮罗邆要忙着与使者谈判,也顾不上她,只能由她去,只吩咐了厮,别忘记提醒她吃饭。 与河蛮的谈判不成功,使者的态度很强硬,要么纳税要么别卖。皮罗邆也很是恼火,据理力争,毫不相让。谈判正在僵持着,铎月娘捧了个盘走了进来,随着她的走动,一阵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皮罗邆这才感觉到肚有些饿了,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谈了一天。 铎月娘把盘送上,笑眯眯的看着皮罗邆:“五哥,肚饿不饿,快尝尝,可好吃了。” 皮罗邆看着盘里一个圆乎乎的色泽金黄的东西,带着浓浓的香甜味,淡淡一笑,“月儿做的东西自然是好吃的。”又有丫头进来,给那边的使者也上了一盘,分量明显比皮罗邆的要少一些。 皮罗邆接过铎月娘递上来的毛巾,擦过手,直接取食。闻着喷香,第一口香脆,第二口松软,第三口吃到了香甜的馅。铎月娘笑眯眯的坐在一边,忽闪着眼睛看着他,在等他的评价。皮罗邆许是饿了,又或许是这个圆圆的东西太好吃,竟是没有给出一个评价,只一口接一口的吃着。 那边使者的分量比皮罗邆的少了一半不止,吃完了盘里的食物,便厚着脸皮找铎月娘讨要。铎月娘淡淡一笑,“客人吃着可还满意?” 使者笑道:“这东西闻着就勾人的胃口,吃着更是奇妙。” 铎月娘笑着点头,“那便好,客人在别的地方可吃过这东西?” 使者一听,有心想吃过,可自己刚才的吃相已经明了一切,只得诚实的点头,“还是第一次品尝。不知娘可还有多余的,再送我一些。” 铎月娘笑得更是灿烂,“多余的可没有了,使君想吃,掏钱买了便是,大釐的大街巷都有的卖,一两银一个,那个劳什包馒头,我们大釐不卖了,整个邆赕都不卖了。” 使者这才反应过来,铎月娘这是在与他们叫板呢,本想发怒,又想到铎月娘刚才开的价,一两银一个,又笑了,谁买得起,故而冷冷的道:“不卖便好,若是邆赕以后还卖包馒头,纳贡就是一两银一个了。” 铎月娘笑笑,“自然,不过这东西也是邆赕的专利,河蛮可莫想着偷师哟,若是我被我邆赕发现了,我们可是要收一两金一个的。” 使者差点气得吐血,她拿金是萝卜吗,地里随便种的。得金满山都是一般,不过想想铎月娘的前科,也不怪她狮大开口,她当年一句话便讹了越析一万金,如今想起还记忆犹新,到底心里有着几分顾忌,忍下了这口气,甩袖离去。 使者离开了,皮罗邆倒是坐不住了,“月儿,这是什么,可真好吃?” “这是我爸爸教我做的一种饼,失败了几次,到底是做出来了,五哥给想个名字如何?”铎月娘一时口快,竟没留意自己了什么。 皮罗邆看着铎月娘俏丽的容颜,回来一年,虽然没长多少肉,到底气色好了许多,“爸爸?” “额,”铎月娘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她刚才太开心了,有些忘乎所以。 皮罗邆眯起眼,悄悄打量铎月娘的神色,慢慢道:“这个饼入口酥脆,内里细腻柔软,不如叫破酥粑粑。”把刚才的话题带了过去,也不深究。铎月娘时常会蹦出一些莫名的词语来,他早已习惯,也不深究,若铎月娘愿意,肯定会告诉他的。“只不知道这饼是什么做的?” 铎月娘被他岔开了话题,顿时来了兴趣,兴奋的与他比划起来,“哦,也不难做,还有葱花饼,那个更香,五哥喜欢吃甜的,所以我送了甜的过来,做法也简单,不过是用底火和面火,把饼放在中间,用火烤熟就可以了。现在的问题就是缺了几个盘,一个装底火,一个装面火,中间的用来放饼坯。”她可没忘记刚才为了烤这几个饼,烧坏了他们几个盆的事。 皮罗邆略微一思索,“这也不难办,找铁匠铺打造就是,这饼一两银一个,估计没什么人会买呀!”道最后,他笑看着铎月娘,好看的眉眼弯成一弯新月。 “价高了呀!”铎月娘故作惊讶的道,“一个贝币一个如何?” “会亏本吗?”皮罗邆挑了挑眉。 “应该不会,还有的赚吧。”铎月娘笑得欢畅。“现在的问题是要订制锅灶,还要把技艺传下去,最头疼的是不能让河蛮或者别人学了去。” 皮罗邆松了一口气,“你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有你在,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铎月娘,“月儿,我们成亲吧!” 他再次求婚,让铎月娘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皮罗邆笑了笑,压下心底的失落,拉起她,“走吧,找铁匠铺去。” 大釐城不算大,到底也是五脏俱全,什么铺都有,刺绣坊、银饰坊、纸扎什么都有。铁匠铺自然也不少,李茂得了命令,马上就派人把各铁匠铺的匠人都召集了过来,铎月娘比划了半天,几个匠人都没听懂,皮罗邆倒是听懂了,索性画了图纸,几个匠人又比划着商量了一下,锅灶的实用美观都大大的提高。铎月娘不由感慨,还是劳动人民的智慧高,比自己只靠着记忆里照搬的那些东西实用多了。 这头匠人们开工开始打造,那头铎月娘又忙开了,召集了在家里没有生计的妇女,传授手艺,其实也不过就是简单的把工艺流程了一下,天知道她今天为了试验浪费了多少面粉。最后做出来的饼还是不规则的圆,只不过因着那勾人食欲的香味,把那个美观上的缺陷遮掩了过去。 几个妇女仔细听铎月娘完,纷纷卷起袖,当场制作,动作比铎月娘麻利了不少。几天后,大釐的破酥粑粑香飘几里,茶马道上的马帮,河赕贾客都纷纷舍了太和城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勒紧腰带赶到大釐来品尝,也有不少人吃饱了还带上几个,留着路上做干粮。 事情终于有了结果,皮罗邆刚放下心来,德源城传来口信,咩罗皮旧疾复发,皮罗邆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铎月娘本想要跟着回去看看,可想到阿慈也在,借口要找阿佑他们,索性留下来料理后续事宜,只让皮罗邆带去了问候,让皮罗邆赶回了德源城。 铎月娘眼见大釐事了,又开始寻找阿佑他们的身影,当时好在邆赕见,可她一路寻过来,已经到了大釐,这是邆赕的最后一站了,可惜寻遍了,依然没有他们的踪迹。 铎月娘有些气馁,莫非他们根本没逃出来,想来也应该不会,有阿佑照看着,应该会没事的。这天铎月娘坐在树荫下,无聊着帮着村民看摊。这里的村民大多都摆了个摊卖馒头,后来学了铎月娘教的手艺,都转行卖破酥粑粑,因为舍得用料,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都是供不应求。铎月娘因着要找人的缘故,经常在外面溜达,与这些勤劳的村民也是越走越近,时常也会帮他么看一下摊。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重聚 她正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思,一个两岁左右的孩扯了一下她的裙角,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她,两颗黑亮的眼珠如玻璃珠一般闪着灵动的光彩,脸颊上两个甜甜的酒窝,萌得铎月娘一颗心都化成了水。 “香”女娃就了一个字。 铎月娘因着阁罗凤的缘故,和孩特别亲近,见到这萌萌的女孩,心里更是欢喜,女孩只了一个字,她便以为她饿了,取了一个粑粑,撕成块喂她。女孩嘴里吃着粑粑,含糊不清的又吐出一个字,“花”。可因为她本来话就的不甚清楚,加之嘴里又吃着东西,铎月娘也没听清她在什么。等铎月娘再喂时,女孩不张嘴了,转过身指了指不远处。铎月娘顺着她的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如花的女孩,正满眼含泪的看着她,神情悲喜交加。 一抹笑浮上了铎月娘的脸庞,是嫣然,他们果然好好的。铎月娘终于放下心来。其实看到孩的第一眼,铎月娘就隐约猜到了,多么漂亮的孩呀,那对甜甜的酒窝像极了绿桃。铎月娘心理欢喜,却还想着先把孩喂饱了,在慢慢问她,不想却是嫣然她们等不到她,先找过来了。 嫣然几步上前,一下跪倒在铎月娘面前,“主,”嫣然欢喜的喊了一句,热泪盈眶,“我好当心你,阿佑一直你不会有事,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刚才远远见了还不敢认。主,这一年,你过的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铎月娘拉起嫣然,“你一下问这么多的问题,我也不知从何起,我且问你,你们过的可好,我一直在找你们,这一年都把邆赕的地盘走遍了,就是没有你们的身影,当时与你们一起离开的人我一个都没见到。” 嫣然红着眼眶,声音还是有些哽咽,“主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就知道,阿佑找到的,哪里真美,我们安定下来以后也一直在打听主的消息,后来打听到主回了浪穹,阿佑又忙着别的事,所以耽搁到了现在。如今见到主平安,奴婢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铎月娘听嫣然一口一个主的着,心却丝丝缕缕的抽痛起来,她想起了段赤城,想到了他身上那几十把尖刀,想到他浑身是血,毫不畏死,想到他最后用生命在呼唤的那一声,这些都是她欠他们的,最后她只能无力的了一句,“对不起,我没能救回阿城,我太没用了。” “不能怪主,嫂和哥哥感情很好,嫂去了,哥哥也活不下去的,如今这样也很好。”嫣然抹去腮边的泪水,笑着道:“香花很乖,眼睛和酒窝和嫂很像,鼻像哥哥一样又高又挺,乡邻都她是个美人胚。” 两人还在着别后的事,那边阿佑已经买好了东西,要回去了。铎月娘急忙拉住路边一个孩,道:“告诉你们少主,就我找到人了,我与他们一起过去看看,莫要寻我,我很好。” 孩点头应下了,跳着跑远。铎月娘他们一路骑着马,在山路上慢慢行走,顺着万花溪一直往山里行去,翻过几座山,到了大山深处,听得耳边泉水叮咚,各种马牛羊在草地上悠闲的吃草,白云在无垠的蓝天是游荡,清澈明净的溪水蜿蜒着流向远方,各色花朵在恣意的开放,这一副美丽的画卷就这样自然的在铎月娘眼前展开。 铎月娘只觉得目不暇接,恨不得多张几只眼睛才好,那是多美的一幅画呀,一块一块铺碧飞霞的宽坝,一眼望去令人豁然开朗,心旷神怡。坝四面,群峰起伏,翠竹满山,流水叮咚,鸟欢鸣,静谧而秀丽。各种奇花异卉把整个坝点缀的五彩缤纷,山顶上还有着苍山特有的千年不化的积雪。铎月娘忍不住轻叹一声,“好美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尾随而来的阿吧已经欢快的在花丛里追着一只只蹁跹的蝴蝶。嫣然掩口轻笑,“主与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了同一句话,我当时也是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铎月娘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舍不得移开眼睛。嫣然笑着道:“主现在看到的,都是马缨花,别的野花野草也多。等到了冬末,主才知道这里的美妙呢。” 铎月娘是来过这里的,只不过不曾在冬末来过,便疑惑的看她,“这样还不算美?” 嫣然笑着摇头,神秘的道:“不告诉主,主到时候自己看了那才是惊喜。” 很快便有村民迎了上来,铎月娘一看竟然都是当时从太和城跟着阿佑一起逃出来的村民。他们见了铎月娘也很是高兴,阿佑把买回来的东西交给他们,便带着铎月娘回了他和嫣然的家。村民告诉铎月娘,这里是‘活赕’,用大唐的语言来,就是花的坝的意思。 阿佑:“我以前打猎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觉得很美,所以空了便会过来住,那时黑龙来袭,叶榆泽泛滥,我带着村民们按着约定一直往邆赕跑,跑到附近才想起有这个地方,索性带着他们一起逃到了这里,等安顿好了,我想去寻你的时候,才知道黑龙已经死了,你回了邆赕。” “嗯,五哥及时赶到,救了我,这一年也出了许多事,到底我们都还好好的。”铎月娘感叹了一句,自己不是不知道有花甸坝这个地方,实在是哪个地方美则美矣,出行不是很方便,一直少有人烟,没想到阿佑他们真的来了这里。 阿佑的房并不大,用茅草搭建。里边却收拾的很整洁。只有三间屋,嫣然和香花一间,阿佑住了一间,还有一间门紧紧的关着,里边偶尔会传出几声莫名的声音。阿佑沉默了一下,“能把镯借我几天吗?” 铎月娘知道他道是息魂镯,退下镯,递给他。阿佑看着镯,神情有些苦涩,默默的看了嫣然一眼,见嫣然别过脸去。他抿了抿唇,艰难的道:“我找到他了,可惜他一直被蛊虫控制着,早已失了本心,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错事,包括我娘和叔叔的死,还有……” 铎月娘把镯放进他手里,“我不怪他!他还活着,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我们的亲人,不多了。” 嫣然见铎月娘不怪罪了,这才闷闷的道:“我也不怪他了,我们如今这样很好!” 阿佑捏紧了手里的镯,“三天,三天就够了。” 铎月娘她们在这边着话,香花就在阿吧的身上爬呀爬的,拼命的想去抓停在阿吧身上的蝴蝶。铎月娘笑着转移了话题:“香花胆很大,都不怕蛇,我可是怕得要命呢。” 阿佑没好气的看了阿吧一眼,轻哼了一句,“你蠢,阿吧被你带得更蠢。” 阿吧仿佛听到这边的对话,哀怨的看了阿佑一眼,又忧郁的看看铎月娘,最后还是决定和香花玩,不理她们。 铎月娘也看着和阿吧玩的开心的香花,不理会阿佑的讥讽。嫣然笑道:“姑娘哪里知道,这里的蛇最是多,有毒的和无毒的,香花看一眼就知道,奇怪的是,那些蛇从不伤她,所以她几乎是和蛇一起玩过来的,自然不怕它们。” 听到铎月娘来了的消息,村民们很快都涌了出来,有带来了自家吃食的,有几个年轻的还扛了工具过来,有些去砍树,妇女去割茅草,到夜幕时分,已经给铎月娘搭建了两间屋,铎月娘算是有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三天后,阿佑院里,紧闭的屋门打开了,一个老者蹒跚的走了出来。阿佑和嫣然烧了水让他洗了个干净,又换上嫣然新做的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铎月娘看着那老者,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他走到铎月娘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嘴里唤了一声,“主人!” 把铎月娘吓了一大跳,阿佑在旁边不屑的哼了一声,被老者瞪了一眼。铎月娘不敢受他的礼,早早跳开了。连声:“伯父这是要折煞我吗?您还是我的长辈呢。” 老者刚恢复清明,身还有些虚弱,微风拂过,身不由摇晃了两下,铎月娘急忙扶他坐下。老者坐下后,看了看阿佑和嫣然,“我与主会话,你们忙去吧,不用在这里了。”这是要支开他们的意思,阿佑和嫣然也明白,带着香花忙去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老者这才悠悠的起了往事:“我们蛇族遭逢大难,我与阿德是最后的蛇奴。为张氏家族所控制,我早早就被他们下了蛊,因为我和阿德与张家姐妹一样,都是双生。他们要控制我们,只能在我们身上下蛊,他们下蛊的时候,以为蛊虫下在了我们两兄弟的身上,其实都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因为我不只是蛇奴,我还是祭司,我会占卜。”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谁是慈善 一口气了太多,老者顿了一下,喘息了一会,才继续道:“我早早就算到了我们的命运,包括你的。可惜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我只好把一切都告诉了阿德,让他带着我的妻儿,还有他的妻赶紧逃,阿德很信任我,可我到底还是辜负了他,最后还害死了自己的妻。他们死后,我一度恢复了清醒,可惜我受不了打击,再度被蛊虫控制,在蒙嶲被豢养,为他们做了不少事。怯阳照生前,最疼爱他的孙女原媛,他死后,我便落到了原媛手里。” 铎月娘呼出一口气,蛊虫之事她最清楚不过。当年勾引张寻求,引起越析内讧的十个美人便是被下了蛊,只能听命于皮逻阁。“我知道,黑蟒在石头村肆虐的时候,原媛就在现场,后来黑蟒发狂,要攻击我,也是原媛的手笔。” 老者叹息一声,“这都是命,就如同你穿越千年时光来到这里,也是你的宿命一般。你可知你来这里的意义,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铎月娘微微一愣,“伯父知道我的过去?” 老者点头,默默无语,良久才吐出一句,“都是痴人,你看到了结果,为何却没去深究其中的因由呢,有时候过程远比结果重要。” 铎月娘不明白他的是什么意思,只能摇头失笑,悠悠道:“我觉得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证一段历史,当一个过客,这里本没我什么事,有时候是我多事了。” 老者笑了,“鸡大生蛋,蛋孵鸡,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谁能清楚。到底你不曾消失,那么历史依然还在它的轨迹上。罢了,不这个了,时候到了,你自然还是要回到你的轨迹上去的,先帮我把镯退下来吧。”老者着抬起了左手。 铎月娘心的退下息魂镯戴回自己的手上,“将来的事将来在,眼前到是有件要紧的事,如今伯父已然清醒,香花又需要父母,不如把他们的好事办了吧!” 老者笑了,“我的占卜能力有限,只占卜到你五岁的事,后来被蛊虫控制,整日浑浑噩噩,占卜早已不灵验,如今还能看着自己的儿成亲,我死也瞑目了。” …… 皮罗邆接到铎月娘让孩传的口信,沉默了半天,露出无奈地苦笑,“她到底还是不能接受我。”他不明白,他们之间明明是有感情的,可铎月娘为何总是拒绝他,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点头的距离而已。窗外月正圆,已是八月中旬。 咩罗皮叹息一声,他如何不明白自己的儿,“为父问过月娘,她只含糊的,你与慈善夫人鹣鲽情深,生死相随,她不忍打扰。” 皮罗邆苦笑,鹣鲽情深,他对阿慈有的只是怜悯而已,哪里就有那么好的感情了,随即想到了那个孩,心想或许是因为那个孩的缘故,让月娘误会了吧,不由又有些懊恼。 八月十六,人月两圆。在村民的帮助下,阿佑和嫣然拜堂成亲,一对相伴多年,默默滋生情意的男女,在众人的祝福下,终结了百年之好。阿佑也一改以往愤世嫉俗的脾性,整个人阳光了起来。 山里的气温要低一些,秋风一起,铎月娘就离不开屋了,只得在屋里带着香花玩,简单的作些绣活。皮罗邆也时常派人送了吃食衣物等过来,到也不缺了他们吃的用的,只是他却从不曾踏足这片美丽的地方。 铎月娘哪里知道,他不来见她,只是害怕见了她,又想要带她回去,或许是见了她,自己舍不得走。既然无缘,还是不见的好。 十月底,阿佑带着香花出去采买,这里吃食可以自给自足,盐却是个大问题。他们出去了一天,带回了许多过冬的用品。 香花难得下山一趟,也很开心,手里拿着阿佑给她买的拨浪鼓,咕咚咕咚的满屋跑,跑到铎月娘跟前便喊一声,“慈善”,转一圈,跑回来,再喊一声。 听得铎月娘有些莫名,急忙找了阿佑问,“五哥那里可是出事了?” 阿佑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少主挺好的,一直住在大釐,今天我买东西还碰到他呢,他正带着人巡视大釐的军队部署,许多人都称赞他凡事亲力亲为,没出什么事呀!” 铎月娘也有些奇怪,“那我怎么一直听香花在叫慈善呢?可是阿慈有事?”她想着皮罗邆与阿慈到底也是几年的夫妻了,又有邆罗颠在,既然五哥没事,那么或许就是阿慈有事吧。 阿佑笑了,“别多想了,他们能有什么事,是书的,把你这一年的事迹编成了话本在街上传唱呢,当年你害怕给皮罗邆惹麻烦,为老百姓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也不愿意留下名字,他们便自己给你取了个名字,叫慈善,刚才香花就是在叫你呢。” 铎月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再问了一遍,“你什么?” 阿佑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刚要回答,嫣然轻快的声音传来,“他,你是慈善,是邆赕的民,给你取的名字。” 话间,嫣然抱着一箩木炭,走了过来,老祭司也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口,他叹息一声,“该回去了,这里的日虽然自在,可你的宿命还没结束,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还要让他苦等到几时。” 铎月娘再听不进任何的话语了,她一直重复着那句,“我是慈善,我是慈善。”整个人如魔怔了一般,拉开了屋门,走到了院里,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便呆呆的站着,任凭微冷的秋风,吹乱她的思绪。 她猛的拔腿,就往远处跑去,跑了不远,阿佑一把拉住了她,铎月娘急了,语无伦次的道:“我是慈善,你听到了吗,我是慈善,”忽然她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你知道吗,我才是慈善,我要去找他,我想去找他,我们错过了许多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翻过年,就是大唐开元十六年了。”铎月娘蹲下身,把脸深深的埋在手指间,有些湿润的液体自她指缝间滑落,悄无声息。 “时间不早了,你总不能这样一路跑下山吧,不山间多猛兽,凭你一个人,下山也是很危险的事,且先回去,明早我送你下山。”阿佑安慰道。 哭了一会,铎月娘冷静了下来,自己也是疯魔了,皮罗邆到底是邆赕的少主,自己冒冒失失的寻上门去,只怕会让他难堪,要不先写封信试探一二。 夜幕无声的降临,铎月娘打定了主意,慢慢的走回屋,打开柜,里边有一个匣。她打开匣,里边是厚厚的一叠信。她从来没有读完这些信,但是在她离开浪穹的时候,悄悄的把它们都带在了身上,她从不敢看那些信,她害怕自己一次次的辜负,会让她义无反顾的回到他身边,因为她知道这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她,从她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就在等她,用着他最执着的方式在等。 铎月娘打开了那一封封久远的信,从最久远的那一封开始看起,稍显稚嫩的笔迹,透露着写下这些东西的人当时还年少: 月儿,你还好吗?我昨天看了一晚上的月亮,你可有抬头看了一眼。我在想如果我看月亮的时候,你恰好抬头了,那样我们便能一起看月亮了,我会很欣喜。 月儿,我昨晚做梦了,梦到我们还在山上,以前总觉得山上的日艰苦,现在才觉得有你的日,才是最幸福的。 月儿,我今天被夫打手心了,因为我在夫讲学的时候,偷偷的想你,夫我傻、痴、呆,可我知道,我傻、痴、呆都是因为你,所以我宁愿被夫打,我也不告诉他。 月儿,我努力的在学画画,我要画出最美的你,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 月儿,我画了一幅荷花给你,我知道你喜欢山茶花,可我害怕你见到了又要动针线,我怕伤了你的手。可我仍然不放心,所以故意打击你,莫残了荷花,不知道你还要绣吗?可千万莫在伤了手。 月儿,你的来信很简单,每次都是简单的几句话,可每一个字我都要看好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我只是私心里,希望你也恰好有那么一点点欢喜我。 中间似乎有了一段时间的间隔,铎月娘接下来看到的字迹已经书写流畅熟练了许多: 月儿,大哥要大婚了,我好想去参加他的婚礼,可是父亲把我锁在了房里,任凭我苦苦哀求,因为我偷偷写的信被父亲发现了,他我们是兄妹,我不能乱了伦理,可我真的好想见你,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们是堂兄妹? 再下一封,字迹已经初见笔锋,有书法的味道了。 月儿,以前我总觉得幸福就是我们两能在一起,现在我觉得幸福就是我偶尔能见见你,哪怕只是一次!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谈婚论嫁 月儿,我不知道该什么,可我知道我在这一刻突然很想你。 月儿,父亲要帮我议亲,可我拒绝了,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议亲了,我在没有想你的权利了。 月儿,今年的观音市,父亲你也会去,我能见到你吗? 月儿,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欢喜能见到你,我躲在门后一直看一直看,直到你的马车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的心里是那么的欢喜,可我不知道你是否如我一般欢喜。我想过要去找你,可我不知道该与你什么,所以我故意坐在你会路过的花树下,我很欢喜,你还记得我。 接下来的信很沉默,如今时隔几年,铎月娘仍清楚的记得那年发生的事: 月儿,为什么会这样,我去求父亲,我去求叔叔,可我求不到我们能在一起的缘分,最后我只能跪求叔叔,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至少你还活着,我便是幸福的。 月儿,我大婚了,你祝福我,你可知道失去你,我已经没有幸福,我只能谢谢你,在我最孤单的时候陪着我,因为你,我懂得了什么是幸福。 月儿,你也要大婚了,我本想送祝福给你,可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送你出大釐,我告诉自己我等你,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等下去。 月儿,因为是你,所以我甘于等待。因为是你,让我的等待变得有意义。就是你,让我明白,等待也可以很美丽。我在等你,我还能等你吗… …… 虽然信拿到手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铎月娘今天才第一次看完,不是不知道皮罗邆对她的情意,她只是不敢接受罢了。所以她一直骗自己,有阿慈陪着他,他一定很幸福,如今看完了这些,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多天真,又逃避了多少,辜负了多少。 铎月娘久久的沉默,她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信纸,仿佛在触摸皮罗邆对她的情感,她从来不知道皮罗邆对她的感情是如此的强烈,以前懵懂的时候,她看皮罗邆是用成熟女性的眼光去看,只觉得他就是一孩。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对自己的好,只是兄妹间的关怀;再后来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才知晓皮罗邆早已明了自己的身世,他对自己是痴心的等待,无悔的守护。 想想这些年,铎月娘从不曾主动的给他写过一封信,或许祭司的对,这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可为什么要逃呢,皮罗邆为她心动,她的心又何尝不是为他跳动,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个兄妹的称谓成了他们跃不过的鸿沟。当真相大白时,又卑微自己的残破之躯,更不愿带着伤痕累累的心,去破坏他的幸福。然而到头来,阿慈竟然不是慈善,自己才是慈善,才是那个历史上与他生死相随的人。 铎月娘不由魔怔了,想着那些传,是了,阿慈绝对不会是慈善,是自己身在局中,迷了自己。 铎月娘铺开纸张,提笔写了起来,铎月娘要给皮罗邆写信,主动的给他写一封信,她要把自己的情感告诉他,她要告诉他,其实她也欢喜他: 五哥,原来我才是慈善…… 刚开了个头,铎月娘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如果她不是慈善,她就真的不愿意与他在一起吗?她知道自己的心,以前只是觉得自己欠他太多,不能在打扰了他的幸福,如今知道了自己才是他最想要的幸福,她如何还能再欺骗他。 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铎月娘写了撕,撕了写,竟写不出一封完整的信来。直到天将破晓,早起的公鸡,已经开始了第一遍打鸣。铎月娘写了一晚,也想了一晚皮罗邆对她的好,从相识开始他们之间的点滴。想起那年在云弄峰上,她帮他洗头挽发,灵机一动,写下一句,‘待君长发及腰,我便归来可好!’ 铎月娘仔细吹干墨迹,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走出了屋,阿佑已经等在屋外。听见开门声,他淡淡回头,“需要我做什么?” 铎月娘拿出信,递给他,“帮我送到皮罗邆手里。” 阿佑撇嘴一笑,“总算开窍了,不枉他等了你这么多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佑走了,铎月娘一整天,如坐针扎,心绪不宁,她一直在想,阿佑现在应该走到哪里了,皮罗邆什么时候能接到信,他会派人来接她回去吗?由于心不在焉,做事总出差错,给香花缝衣服,被针扎手好几次,只好走出屋去帮嫣然摘苦菜,却总是把整颗都拔了出来。嫣然无奈,把铎月娘推回屋里,“主莫添乱了,你好好歇一会吧,昨天一夜没睡了。” 铎月娘被嫣然得不好意思,只得回屋胡乱的躺下。哪里有那么快,阿佑虽然是骑马,可下山到底要走大半天的,今天是回不来了。 脑里昏沉沉的想着过往,许多已经模糊的记忆这此刻又清晰了起来。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囫囵觉,醒来已是深夜。铎月娘实在睡不着,索性披衣起床,推门出去,只见清冷的星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院里。秋天夜寒,也不知他站了多久,秋风已在他身上洒了一层薄薄的霜。浓密的黑发披散着垂落在他身后,如一匹上好的黑缎。还是记忆里那副模样,他的长发早过腰际。 听得门声响动,他回过头来,看到铎月娘的一刹那,他的眼神一亮,如菱角一般的薄唇,轻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狭长的双眸弯成一弯好看的新月,“月儿,”他对她伸出了手,“我长发及腰了,我来接你回去。” 铎月娘没想到他会来的如此快,一时心跳乱了几拍,整个人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她张开双臂,飞奔上前,扑入他怀里,他的怀抱一如记忆里一般,不宽广,不厚实,但是有着令她心安的温度,“好!”简简单单一个字,她再不出别的话来,他来的实在是太快了,按脚程来算,他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到达,他竟是一刻也不愿意让她多等吗,冒着星光就这么赶了过来。 皮罗邆双手颤抖着,慢慢抬起,收拢,终于把自己在梦里期盼了多少年的人,紧紧拥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月儿,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等到你了!” 铎月娘知道他肯定收到她的信,便彻夜赶来了,心里的感动无法言喻,只能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咩罗皮收到消息很是高兴,急忙请了鬼主过来挑好日,原本的打算是越快办了亲事越好,皮罗邆却不同意,坚持要把婚事办在年前,要等山茶花开遍,他要在山茶花开得最美的时节,迎娶他今生最美的新娘。时隔多年,铎月娘第二次谈婚论嫁,与第一次不同,那次她心怀忐忑,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此次,她心情除了激动,只剩下了憧憬,因为她相信皮罗邆,他定能给她一个祥和安乐的家。 消息传出,整个邆赕都沸腾了,家家户户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少主要娶慈善了,你们可知道慈善的娘家在哪里?” “我听,她来自浪穹,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也听慈善嫁过人,还生了个儿,她这身份配得上咱们少主吗?” “是啊,是啊,听她原本是浪穹诏的庶女,就是几年前嫁到蒙舍的那个平妻,被休了回来,又搭上了我们少主,呸,不知羞。” “不止呀,听她被蒙舍除了族谱,如今儿都只能认做养,这女人多狠心呀,那么的孩都能舍下,你她与咱们少主能长久吗?” 议论的人很多,什么话都有,很快舆论又向一边倒去,“我不管她是庶女嫡女,我也不管她有没有嫁人生,更不管她原来叫什么,她是我们的慈善,来自民间的慈善。” “对,她是我们的慈善,我们要看着她出嫁,她帮我们大家伙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她只能是我们的慈善。” “是啊,是啊,乳扇是她教会我们做的,扎染是她想出来的,还帮着除了恶霸,如今又教我们做了这个破酥粑粑,她动动手,就帮我们解决了生计问题,她是活菩萨,是上天派下来帮我们的慈善。” “就是、就是,慈善是我们的,她和我们一样,我们要看着她出嫁,哼,我诅咒那些胡八道的,口舌生疮,肠穿肚烂。” “就是、就是,敢我们的慈善娘不好,他们才是大坏蛋,都该死!” 的很多,议论的更多,曾经与铎月娘有过接触的人们纷纷写了请愿书,要求铎月娘从民间出嫁,咩罗皮看了请愿书,哈哈大笑,当下决定,皮罗邆与铎月娘的婚礼从大釐城嫁到德源城,从大釐民间出嫁,一路往北到德源府,两个城镇一南一北,刚好是邆赕地界的起始。 是从民间出嫁,不过就是个噱头,考虑到铎月娘的特殊身份,到底只是由民间的巧妇帮着做了嫁衣,按着民间的风俗出嫁。 这边忙着出嫁的事,整个邆赕都沸腾了,男女老幼,个个都笑逐颜开,他们的慈善娘要嫁给他们最尊敬的少主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呀。 正文 第四十章 民间嫁娶 浪穹铎罗望听了不乐意了,皮罗邆一直心仪铎月娘,这事他最清楚,为何铎月娘回来了,他却要另取她人,还是个突然冒出来的慈善。心头火起,怒气冲冲的上门质问皮罗邆,在得知慈善就是铎月娘的时候,他愣了好一会,最后一拍脑袋,哎哟了一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办法,笨死了!”完又兴致勃勃的与皮罗邆商量,让慈善从浪穹出嫁的事,争论了半天,都没个结果。 铎月娘知道了此事,笑着了一句,“莫非我从大釐出嫁,就不是他的妹妹了!左右我还是我,哪里出嫁也是一样的。” 铎罗望这才释怀,不管从哪里出嫁,不管她是慈善还铎月娘,她依然是她,是他铎罗望的妹妹。 邆赕忙碌着,南诏也没闲着,盛逻皮自从那年城门被破,受了惊吓,身一直不见好,在皮罗邆与慈善的婚帖刚发出去,没坚持几天,还是去了。盛逻皮三个儿,老大皮逻晟身死,老二皮逻岚远走大唐,皮逻阁作为唯一还留在南诏的儿,虽然排行老三,却还是理所当然的承袭了诏主之位。盛逻皮的丧事办得很隆重,三浪诏都分别派人都前往吊丧,咩罗皮以皮罗邆即将大婚,不宜出席丧事,自己身体又不好,不宜长途劳顿为由,随便派了个人,送了些丧金了事。等盛逻皮的丧事完成,各诏又备了贺礼,恭喜皮逻阁承爵,也是闹腾腾,忙乱了许多时日,等皮逻阁出了五七,脱了孝,已经到了年下。 腊月末,正是年下,早开的山茶花已经挂满枝头,一枝枝开的灿烂。铎月娘与皮罗邆的喜讯早已飞出了邆赕,喜帖也发到了各个诏主的手里。整个邆赕的百姓都纷纷走出家门,净水洒路,各种各样早开的报春花,一盆盆摆满了道路的两旁。 铎月娘按着鬼主所推算的方位,面朝东南,坐在斗上,由几个巧妇帮忙穿上喜服,由皮罗邆亲自设计裁剪,又由手巧的绣娘,在喜服上绣了各种花鸟龙凤,皆成双成对,寓意美满。最让铎月娘感到新奇的,却还是那花冠,原以为头饰也是一般的凤冠,却迟迟不见送来,心里暗自嘀咕,莫非皮罗邆忘记了。当时自己要准备喜服,被皮罗邆阻止了,他他要亲自为她量体裁衣,该不是忙完衣服,忘了帽吧。 临了,几个丫头嬉笑着抬了一大盆鲜花进来,纤细的十指在快速的翻飞,不出一个时辰,一朵漂亮的花冠就做成了,大红的山茶花为主,垂下一些细碎的满天星,整个花冠看样式与凤冠无异,却是由一朵朵新鲜的山茶花编成,穿好衣服的铎月娘静静的坐在凳上,脚下踩着斗,里边放了五谷杂粮,寓意谷满仓,中间点着喜神灯。传闻喜神会附身在新人身上,给他们送去祝福。 几个姑娘给她戴上花冠,这花冠一生只能戴一次,也是寓意满满。几个巧妇又拿出皮罗邆亲手打制的鎏金菱花雀鸟铜镜,挂在她胸前,笑着道:“这是辟邪镜,能挡煞避灾,保佑新娘幸福美满。” 铎月娘看着那镜,镜不大,整体只有巴掌大,为菱形,四周是各种镂空的花鸟,手柄上打了个孔,拿红线穿了,挂在胸前,刚刚好。镜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样式巧别致,倒也让她爱不释手。 门外传来众人的起哄声,两个喜娘打了帘进来,皮罗邆送来装满枣的荷包,寓意早生贵,铎月娘接过,喜娘则把铎月娘梳头的梳郑重的交到皮罗邆手里,寓意把铎月娘一生的幸福交到了他的手里,皮罗邆接过梳心收好,退出房间,喜娘又端来辞娘饭喂铎月娘吃,只是不许吃下去,嚼三下,吐在蓝布上,与皮罗邆送来的荷包一起带回去,寓意能早生贵。等吃了辞娘饭,要出门了,两个喜娘牵着她的手,走出喜房。 皮罗邆一身喜服,把他修长的身衬得如一颗坚韧的松,他含着笑意,完全不理会周围人的打趣,早早等在门口,见铎月娘出来,急忙走到铎月娘跟前,喜娘会意,急忙把红绸塞进皮罗邆手里。皮罗邆接过红绸,顺势把铎月娘的手紧紧握住。 铎月娘有些羞赧,挣扎了一下,看着他含笑看着自己,索性也放开了,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她愿与他执手,从今天起,只与他携手。 两人踏着红毯,走出府邸,到了门口,皮罗邆弯下腰,“月儿,我背你。” 铎月娘迟疑了一下,然后爬上他的背,他的背依然算不得宽厚,他的身材一直有些瘦削,右脚还有些微跛,但是一步一步,他都走得很稳。众人在身后欢呼,他们的慈善出嫁了,嫁给了他们最年轻有为的少主。 咩罗皮也很开心,特下令全诏免税一年,大釐城摆了三天的长街宴,所有宴席花销皆由他掏了腰包。 铎月娘与皮罗邆同乘一辆马车,道路被百姓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旁的山茶花正开得绚烂,沿着长长的茶马道,一路开进了德源城。花开一路,一路都是花,铎月娘有些疑惑,“这条路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山茶花?以前只看到树木苍翠,偶尔有些花草点缀,这么多的山茶花,沿路竞相开放却是不曾见过。” 皮罗邆笑得温柔,从收到铎月娘的信开始,他脸上的笑容都压抑不住,“起这些山茶花,还是你的功劳。” 铎月娘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皮罗邆继续道:“你这一路走来,为邆赕的民做了多少事,他们都记在心里呢,所以听你喜欢山茶花,都把自己家里种的搬了出来,不够又去山里挖,短短一个多月,竟把大釐到德源的路都栽满了,他们这是在感激你呀!” 铎月娘不禁动容,“其实百姓们的想法都很简单,谁是诏主,谁是酋长,其实他们都没意见,他们只希望,在一年的辛苦劳作之后,能换得全家温饱而已。” 皮罗邆笑着点头,“谁不是,都欲壑难填,可他们想的真的很少,也很简单,反而是我们的心思复杂了。” 铎月娘点头,“是啊,不过人心最是难以捉摸,今天他们食不果腹,所以但求温饱,若人人都有新衣穿,桌上有米,仓里有粮,只怕想要的就更多了。” “所以,他们还能记得你的好,着实不容易呢。”皮罗邆笑笑,“皮逻阁来了,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铎月娘愣了一下,随即了然,“来便来吧,左右我与他已经过去了,以后我只与你偕老。” 皮罗邆忽然正襟危坐,认真的看着铎月娘,拱手作揖,“此生能得月儿相伴,皮罗邆死而无憾!” 铎月娘一把捂住他的嘴,轻呸了一声,“今天是我们的好日,什么浑话,我们都要好好的。” 皮罗邆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偷了一吻,笑道:“是是是,我浑了,我们都会好好的。”着,又呵呵笑了起来。 马车早早的从大釐出发,因为沿途的道路,被沿路的村民打扫过,倒也平整,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德源府,按白的法,喜神会在太阳落山后离开,所以太阳落山还不进门,是很不吉利的事。 两人在喜娘的搀扶下,拜天地,拜高堂,拜四方,第一感谢上苍,第二感谢父母,第三感谢亲友。皮罗邆的娘亲早逝,咩罗皮不曾再娶。铎月娘原以为只拜他一人,等站好了,才看到施氏早已热泪盈眶,手里捏着手绢,含着泪笑看着她们。 皮罗邆趁着下拜的时候,轻声在她旁边低语一句,“父亲发的喜帖上写的是慈善。” 一句话,铎月娘心下了然,不过用这个名字更好,铎月娘在南诏的过往实在让人不忍回顾。 拜完堂,两人又被喜娘迎到新房门口,却还是原来铎月娘住过的那个院落,铎月娘抬眼悄悄打量了一眼,不由感叹皮罗邆的有心,院落没有大的翻修,只是翻新了一下,把原来的所有家具都重新漆过,看上去和新的也没多少区别,却仍是她熟悉的那个院。 鬼主拿起铁锤,把一面更大一点的铜镜挂在了院门上,边锤边喊着吉利的话:“一挂春夏秋冬和,二挂东南西北财,生儿一双双,生女一对对。” 旁边的众人便开始起哄,进了新房,就是喝交杯酒,那酒香甜中加了花椒、辣椒,滋味无穷,寓意甜甜蜜蜜,亲亲热热。 这边众人闹哄着,那边杨牟利却有些不大乐意,“我邆赕诏,你也是堂堂一方诏主,怎么把白的那一套也学来了,大唐的文化才是不错的,你也是吸收了大唐文化的人,几个乡野村夫的把戏,如何能登我们的府邸。” 咩罗皮也不介意,只是笑笑,“慈善来自民间,试问从古至今,有几个平头百姓能干预官家的事,如今我的民要帮慈善操持婚礼,不正是他们爱戴她吗,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三道茶 杨牟利轻蔑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皮逻阁淡淡的了一句,“我很的好奇,这位来自民间的慈善,能得民如此爱戴,到底是何等仙姿,诏主可不能藏着掩着,不让她见人。” 咩罗皮呵呵一笑,“这个自然,按白的习俗,一会她与儿,会亲自出来给各位敬茶,诏主不必着急。” 杨牟利又是鄙夷的一笑,“邆赕诏气,别人都是敬酒,你这里就只有一壶茶?”当年咩罗皮趁机夺了大釐的事,他一直不能释怀。若慈善真的就是铎月娘,那么他与南诏在姻亲关系外,还加了一层,邆赕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皮逻阁向来温文尔雅,得罪人的事,就让他来好了。 铎罗望早看俩人不顺眼了,哈哈一笑,“酋长何必心急,新娘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的,有时候茶比酒好,我们慢慢等着就是,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皮逻阁淡淡看了铎罗望一眼,沉默不语,当他拿到阿慈偷回来的那些信时,他还以为皮罗邆是多么的情深义重,没想到,短短几年,他也变心了。 原以为他会娶了铎月娘,不想却是娶了个叫慈善的。是他不愿意娶,还是铎月娘不愿意嫁。他的月娘,性向来倔强,想来是她不愿意了。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他,她也在等他来接她吗?有心想求证一下,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压下心底的疑问,淡淡的道:“听邆赕少主自由与浪穹诏几兄妹玩在一处,感情不一般,如何不见令妹来观礼呢?” 益西明知他问的是月娘,却故意卖关,咬着生硬的汉语道:“如何没来,玉娘只是稍微离开片刻,去凑个热闹而已,南诏少主眼睛不好使,还是少喝两口酒,多吃点菜吧。这个乳扇我觉得很不错,梅菜扣肉口感更是上佳。”着自顾的喝酒吃肉,也不理会众人。 皮逻阁有些气结,众人都知道他想问的是铎月娘,可他们偏绕过铎月娘去,就是不她的情况。当下只能无奈的的摇头。原媛坐在他旁边,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从桌下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已示安抚。轻声道:“月娘妹妹会来的,诏主莫急。” 皮逻阁淡淡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他要求证的不是月娘来不来,而是月娘是不是慈善。民间的流言太多,让他辨不清真伪。 不多时候,皮罗邆携着铎月娘双双进了厅堂。顿时,众人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被皮罗邆精心装扮过的铎月娘,竟不输给那些妙龄少女,依然美丽如初,比起那些女孩,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高贵端庄。 皮逻阁一眼过去,就愣在当场,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竟然是铎月娘,她竟然真的嫁给了皮罗邆。那么,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算什么?他算计着盛逻皮的死,算计着盛逻皮的孝期,就是为了能在皮罗邆大婚的时候,来接铎月娘接回去,因为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慈善就是铎月娘。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都算好了,皮罗邆大婚,铎月娘肯定会伤心难过,他来接她回去,定然不会再有什么阻力。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来接她了,她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皮逻阁拿着酒杯的手,在轻轻的颤抖,那的酒杯,犹如千斤的巨石,让他拿捏不住,犹如他一直拿捏不了铎月娘一般。 铎月娘的眼神快速的扫过全场,目光在皮逻阁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做过多的停留。皮逻阁满怀的希冀,在这一刻碎成了灰,她真的不要他了,即使他使尽各种手段,扫清所有的障碍,迫不及待的来接她,她依然不要他了,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咩罗皮已经在主位上哈哈笑了起来,道:“你们来的正好,快给各位诏主、酋长敬茶吧,他们都等不及了。” 皮罗邆拉了拉铎月娘,他注意到铎月娘刚才眼光扫过全场,在看到皮逻阁之后,就一直在沉思。他不敢多想,从开始准备大婚事宜到现在,他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不停的想与铎月娘话,她们也的确了许许多多的话,可他一直避开了一个人,从不敢提。因为要她们之间,还有什么阻碍,那就只有一个阁罗凤。是皮逻阁让铎月娘想到了她的儿吗?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刚想上前,铎月娘拉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皮罗邆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各位诏主、酋长,今日皮罗邆与慈善大婚,各位远道而来观礼,皮罗邆不胜荣幸,夫人慈善愿亲自沏茶,向各位道谢。”他完,铎月娘也不理会众人,直接退了出去。 杨牟利又是一声冷哼,“庶女就是没礼貌,南诏最是重注大唐礼仪,她竟没学半分去,难为三郎还与她相守那么些年,如今把她休弃,也算是除了个祸害。”一句话不仅道破了铎月娘的身份,还把她贬低了几分,铎罗望不禁攥紧了拳头。 那边益西放下筷,冷冷的了一句,“酋长喝高了吧,今天就没听你几句好话,这舌头打结了吗,不会话就闭嘴。” 杨牟利身为酋长,民也有数万,几时被人如此不客气的到,顿时拍着桌,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与老如此话。老拿刀杀人的时候,你娃儿还在喝奶呢。” 益西也不生气,“我不算什么东西,但是你在一句我不喜欢听的话,我就敢杀了你。”着铛的一声,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随手一甩,入木三分,狠狠的订在了杨牟利的桌上,离他执杯的手,只差了那么一分。杨牟利大骇,吓得跌坐在地,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有心想回敬几句,自认没有益西嘉措的身手,只得闭上了嘴。 咩罗皮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杯中的茶汤,仿佛没听到这些骚乱,自顾的喝着茶,偶尔与皮罗邆低声上两句,宴席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 铎罗望哈哈一笑,打破了沉默,“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慈善的好,岂是我们等可以揣度的。来,五弟,哥哥敬你一杯,祝你与慈善百年好合,早生贵。” 皮罗邆举起茶杯,淡淡一笑,“谢谢大哥,慈善很好,我很欢喜。” 咩罗皮也呵呵一笑,举起酒杯,“诸位,今日儿大婚,给我个面,大家莫伤了和气,我们喝酒。”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举起了酒杯,皮罗邆喝了茶,默不作声的坐回自己的桌前,一直在扒拉着一条鱼,把鱼肉捡到一个空碗里,再把鱼刺一根根剔干净。 这边唇枪舌战倒是好一番闹腾,那边铎月娘带着侍女到了厨房,想了想,又拿了一包东西,找来李德轻声交代了一番,这才捧了冲泡好的茶回了大厅。 铎月娘回到大厅,侍女们把一杯杯茶汤送到了众人面前,待上好茶,皮罗邆举起茶杯,淡淡的道:“品酒品诗意,品茶品人生,皮罗邆敬各位第一杯茶,苦茶。”完一饮而尽。 众人都举杯喝茶,觉得不就是一杯苦茶而已,能有什么人生。心里都在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都仰头一饮而尽。 苦苦的茶汤入口,皮逻阁只觉得心口一热,涌起了浓浓的欢喜。什么慈善,她还是铎月娘,她心里还是有他的。虽然一直冷情冷性的皮罗邆,如此隆重的举行婚礼,可那又如何,那茶汤的滋味,他饮了几年,如何能忘记,那浓浓的茶汤,苦里夹着一股浓香,入口苦涩,稍后便是满口的茶香。不由心思一动,抬眼看向铎月娘,却见她根本不看自己,只低头吃着皮罗邆刚才剔好的那一碗鱼肉。鱼肉或许有些辣,她吃了几口后,那红艳的唇更红了几分,她不由吸着气。皮罗邆急忙把茶杯递到她唇边,铎月娘也不接,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对他温柔一笑,皮罗邆也含着笑意看着她,抬起右手拭去她唇角的茶汁,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含情脉脉。 皮逻阁心里发苦,心里暗道:“也不怪她离开的那么决绝,几年夫妻,自己对她除了试探,并无半分关心,甚至连她的喜好都不清楚。”他今天才发现原来铎月娘爱吃酸辣鱼,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她笑得如此灿烂。以前他不喜欢她笑,她的笑容一直都是她的假面,他甚至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冰冷,他以为她就是那样的性,今天才知道原来她笑起来是那么美。 正想着心事,侍女又上了第二盏茶,皮罗邆举杯,淡淡的道:“第二杯,甜茶,人如饮水,冷暖自知,茶有苦甜,正应了苦尽甘来。”完又是一饮而尽。 铎罗望哈哈一笑,“的好,一苦二甜,正是苦尽甘来,愿五弟与新夫人,如这茶一般,苦尽甘来,永不分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祥瑞 皮逻阁不由又是一阵苦笑,刚才的茶是苦的,正是他所熟悉的滋味,心里想着或许铎月娘心里还是有他的,所以才泡了这样的茶。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如此想着,只觉得这杯甜茶竟比刚才的苦茶更苦了几分。 侍女们又奉上了第三道茶,皮罗邆举杯,遥遥一敬,也不话,直接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举杯,施望千喝完,咂咂嘴,了四个字,“回味无穷”。 铎罗望点头附和,“舅舅的是,一苦二甜三回味,人的一生全都在这三杯茶里了,五弟,品茶品人生,此话不假。” 杨牟利刚才还咩罗皮气,如今什么酒都比不过这三杯茶了,又被益西吓唬,心里有恨,到底不敢与吐蕃有冲突,只能闷闷的喝酒吃菜。他也不是不知好歹,若不是与南诏有姻亲,他有了依仗,也不敢公然得罪邆赕。如今他知道皮逻阁心里不痛快,总要有个帮忙话的,所以才当了一次出头鸟,原本想讨皮逻阁的好,不想却处处吃瘪,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懊恼,又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借着南诏的势力,鼓动皮逻阁对邆赕用兵,多的不,大釐是必须要夺回的,经过刚才的插曲,众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都不言语,只有铎月娘吃得正香,偶尔皮罗邆会给她夹两口菜,或者喂一口茶,全然不顾在场的众人,当众秀起了恩爱。 场面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只偶尔有银筷碰到银碗,发出几声脆响。忽只听得一个软糯的声音道:“阿爹,这个香,好吃。” 施望千哈哈一笑,“遗南喜欢这乳扇呀,回头,让新娘送你一些可好?” 遗南抬起巴掌大的脸,萌萌的看着铎月娘,“新娘好看,新姑爷也好看,乳扇也好吃,我都想要。”奶声奶气的话逗得众人都乐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茂也在这一片笑声中,喜气洋洋的跑了进来,乐呵呵的道:“诏主,诏主,有祥瑞。” 咩罗皮一愣,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假意呵斥道:“慌什么,话都不好了,也不怕客人们看了笑话。” 李茂喜得见眉不见眼,连连点头是。一脸的喜气如何都掩饰不住。 咩罗皮这才淡淡的问了一句,“什么祥瑞,让你高兴成这样?来听听。” 李茂连忙点头,笑呵呵的道:“几个丫头刚从院里过来,是咱们园里的那块寿山石显灵啦,石头上泛着红光呢。” 施望千一听,来了兴致,也不等咩罗皮答话,插嘴道:“如此稀罕之事,倒是要去看看了。” 众人也早已起了好奇,都要去看看,咩罗皮不悦的瞪了李茂一眼,淡淡的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祥瑞,兴许是丫头们看走了眼,你也老大不了,还咋咋乎乎的,也不怕贵客们看了笑话。” 杨牟利终于抢到了话的机会,“有没有看错,我们过去一观不就清楚了,莫非诏主还要藏着掩着?” 咩罗皮眼见推脱不过,只得一拱手,“酋长的哪里话,下人眼皮浅,看错了也是有的,诸位莫要笑话才是,请!” 众人鱼贯而出,咩罗皮落后两步,瞥了铎月娘一眼,见她默默的点头,这才引了众人往花园里去。这个动作,却没逃过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铎月娘的皮逻阁的眼皮,他也不作声,只跟着众人一起走。刚到花园门口,远远望去,果见寿山石上,有红光忽隐忽现。众人大喜,莫非菩萨真的显灵了,在顾不得咩罗皮这个东道主,急走几步,想抢先看到那祥瑞。 远远的,还离了百来米。忽然一声惊天巨响,就见花园里碎石乱飞,然后腾起一阵浓烟,一股硝石的味道在空中飘散开来。 众人皆不由自主后退数步,胆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遗南早已哇哇哭了起来。李茂脸色早已吓得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咩罗皮眉头一皱,几步进了院,只见白天他还带众人游园时,观赏过的寿山石早已碎裂成数十块。他捡起一块石头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果然是好祥瑞,想当年菩萨助浪穹碎石阻兵,如今菩萨显灵在我儿的婚礼上,必定是来保佑我邆赕的。好祥瑞,好祥瑞呀,赏!” 府里的下人们立马跪地,磕头如鸡啄米,感谢咩罗皮。皮逻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其余各部落首领也都面色怪异,大抵都不太好看。施望千则不甚在意,他向来与吐蕃交好,南诏或许是大唐想要打过来,还有邆赕和浪穹在他前面顶着,邆赕无恙,他施浪诏自然无恙。只有铎罗望哈哈笑道:“如此我也要沾光了,既然请不到祥瑞,不如让我掐一把新娘,让我把她的福气掐一把回去,也好得菩萨庇佑一二。”着伸手过来,铎月娘不妨他掐就掐,果真要来掐自己,惊在原地没动。 铎罗望伸手过来,在她手腕上一掐,铎月娘只觉得袖一沉,心知是铎罗望给自己送东西来了,不想让阿雅知道,才故意这样,心里正在感动。腰又被人掐了一把,趁机有东西塞进了她的衣兜里,却是玉娘。 众人也想掐,皮罗邆上前一步,把铎月娘挡在自己身后,“诸位不想着男女大妨也就罢了,到底莫要把我们夫妻的福气抢光了,饶了慈善这回吧。” 益西也适时添了一句,笑骂玉娘道:“姑娘们掐几下也就算了,你都是婆娘了,还去掐,这是要抢她肚里的孩吗?”一句话倒把众人都逗笑了。 原媛轻笑一声,轻声的了一句,“肚里的孩儿,我原记得那年,月娘妹妹伤了身,大夫是在不能生养了,莫非那大夫错了?” 皮罗邆眼眸微眯,瞟了原媛一眼,冷冷了一句,“我邆赕的事,关你屁事。” 众人都没料到向来清冷的皮罗邆会爆粗口,都石化在当场,不知什么才好。铎月娘也是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能生养了么,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糟蹋成这样了吗?鼻一酸,一种难言的情绪正在上涌,有一只温暖的手,悄悄伸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她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我们享邆赕民的贡奉给养,自然肩负着邆赕万千民的福祉民生,邆赕的万千民,就是我们的孩,我如何会没有孩呢。” 咩罗皮哈哈一笑,“儿媳的对,五郎,好好跟你媳妇学学,大丈夫,就当心系万民。” 皮罗邆刚才情急,唯恐她们又伤到铎月娘,不由爆了粗口,如今正在懊恼,怎么就不冷静了,见铎月娘冷静的把话题挡了回去,心下稍宽,咩罗皮又出来打圆场,索性低头,恭敬的答了一句,“父亲教训的是,儿记下了。” 咩罗皮哈哈一笑,“嗯,这个儿媳不错,心慈人善,慈善,这名字好。”他看向众人,“走,喝酒去。” 喜娘趁机把铎月娘拉回了喜房,其他人则跟着咩罗皮一路笑着回了宴厅,继续喝酒吃肉。 众人的心思却早不在宴席之上,皮逻阁的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再次见到铎月娘,他的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才能让铎月娘,回到自己的身边,当然灭了邆赕是最直接的办法,可刚才的祥瑞。他不禁冷冷一笑,什么祥瑞,分明就是邆赕在示威,在没摸清那碎了石头的东西以前,他是不能妄动了。 在座的都是各部落首领,能有几个愚笨的,虽然看咩罗皮笑得开心,都祥瑞,心里却都与皮逻阁想到了一块,当下都不由重新考量与邆赕的关系来。 原本动了心思的,也都生生按捺了下去,机灵的早已拉着咩罗皮套起了近乎,询问这三道茶的冲泡方法,咩罗皮只是慈善泡的,自己也是第一次品尝,打着哈哈,故意卖着关,吊着众人的胃口,让众人又是恨得牙痒,直想打人。可邆赕的乳扇,三道茶,却被他们深深的记住了。那些东西,他们还是第一次品尝,嗯,滋味还不错。 婚宴热闹了一天后,客人归去,三道茶从此在民间流传,婚丧嫁娶都离不了它。 红烛过半,铎月娘依然没有睡意,她伸出手轻轻的描绘着皮罗邆的眉眼,划过他高挺的鼻,菱角般的唇。他的眉眼五官实在是漂亮,让她忍不住嫉妒,生得如此妖孽,分明就是来乱她的心的。正胡思乱想,只见那菱角般的薄唇一勾,带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还不睡?” 铎月娘偷窥他的睡颜,被他逮到,尴尬的笑笑,“我想看着你睡。” 皮罗邆哑然失笑,“我们有一辈的时间,只要你乐意,我愿意让你慢慢看,累了一天了,先歇会吧!”着伸手过来,铎月娘自然的把头靠在他怀里,压下眼底的情绪,“五哥,我想与你一起慢慢变老。”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中毒 耳边传来皮罗邆欢喜的笑声,“自然,我们白首不相离,一起变老。” “是,永不分离,从今天以后,你去哪,我也去哪,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铎月娘慢慢道,天知道她有多想与他一起变老,可如果她不能改变历史,那么他们相守的时间,不过是短短十年,他们只有十年了,三千多天而已。 新婚第二天,铎月娘依着惯例拜父母,给咩罗皮捧上新鞋。咩罗皮很欢喜,当场送了一对双鱼玉佩给她。皮罗邆看到玉佩也很欢喜,那是他母亲的遗物,咩罗皮如今大方的拿了出来,也是对月娘的喜爱,取过一枚玉佩,给铎月娘系上,又取了一枚,笑道:“你我一人一个,不许藏私。” 铎月娘忍不住掩口而笑,刚准备捧了鞋去拜阿慈,阿慈到底进门比她早,她自然为正妻,自己虽然得皮罗邆喜爱,名分上占个平妻足矣,或者为妾也可。却见阿慈捧了一杯茶过来,要敬铎月娘,“妹妹敬姐姐一杯,请姐姐受了这杯茶。” 铎月娘有些迟疑的看了皮罗邆一眼,她也准备了阿慈的鞋,她无意与她争名份,那些东西对她来没有意义。看见皮罗邆也皱着眉头,知道他在犹豫,当下明了了他的心事。他是一个冷淡的人,对不重视的事从不愿意放在心上,对阿慈不论如何他都有责任,可他只愿把最好的给铎月娘,所以他觉得很困扰。铎月娘笑道:“姐姐客气了,我给姐姐准备了鞋,请姐姐受我一拜。” 阿慈急了,连忙道:“姐姐折煞我了,我哪里能受你的鞋,库房的钥匙我已经准备好了,姐姐喝了这杯茶,就算是原谅妹妹当年的错了,好吗?” 铎月娘有些头疼,只得勉强笑道:“这茶我喝,也请姐姐把鞋收下,什么钥匙不钥匙的,我也懒得管理,以前府里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至于我,姐姐只当是多了个吃闲饭的人就好。”铎月娘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又捧了鞋送到了阿慈手里。 然而,阿慈还没接过鞋,铎月娘只觉得肚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原本以为自己吃坏了什么东西,想忍一忍,可那疼痛一阵痛过一阵,她再拿不住盘,又一阵疼痛猛烈的袭来,盘从她手里脱落,她亲手绣的绣鞋连同盘砸落在地,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她只觉得耳朵在轰鸣,眼睛发花,头也晕了起来,天旋地转间,她看到了皮罗邆焦急的脸,她看到阿慈的眼泪,她的世界黑暗了下去。 皮罗邆顾不上追究阿慈的责任,只是急忙抱起铎月娘,一边走一边大喊,“请大夫,请鬼主,快去。” 咩罗皮冷冷的看了阿慈一眼,也不话,只是急忙跟了出去。阿慈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我只是害怕我的颠儿没有立足之地,我只是不想你能生出孩而已,我没想过要害你的,我只是害怕。”然而已经没人管她了。 皮罗邆抱着铎月娘一路疾奔,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滑落,鲜红的洒了一地,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他不要这样的结果,他们才约定好,要一起偕老的。 大夫看过后,无奈的摇头,鬼主也急忙赶了过来,祷告和符咒都没用,不得不跳起了大神,依然没用。铎月娘紧闭着眼,脸色惨白如纸,如同没有生气的布偶一般。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李茂急急来报,“诏主,门口来了个裹在黑袍里,看不清容貌男,有办法能救夫人。” 咩罗皮一听,眼睛一瞪,“能救月娘,还不赶快请进来。”李茂唉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不大的功夫俩人又急冲冲的跑了进来,只见阿佑在后边喊道:“不要拦他,我们是来救人的。”却是阿佑的父亲,牧单来了。 牧单也不等通传,直接闯进了铎月娘的卧室,伸手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她额头快速的画了个符咒,然后挤出几滴血珠,滴在了息魂上,息魂泛起了微弱的红光。牧单看着那微弱的红光,微微叹息,你们也要弃她而去了吗?到底不甘心,虽然知道铎月娘身太过虚弱,到底还是保命要紧,他抓起铎月娘的手,匕首划过,有细弱的鲜血涌出,心的滴在了息魂上。眼见红光大盛,包裹住了铎月娘,又赶紧帮她止了血,稍微喘息了一下,急急对皮罗邆道:“主人是中了血蒿草,如今只有用少主的心头血和了玉冥花的花汁能救,少主可有把握,能取得玉冥花的种回来。” 皮罗邆看着老者,这人他见过,在太和城驱使黑蟒伤害铎月娘的就是他。不由有些迟疑,他信不过他。阿佑上前一步,低声道:“这是我阿爹,是蛇族最后一个祭司,你可愿与我一起去取玉冥花。” 皮罗邆急忙起身,“走!” 牧单拦住他们两人,看着阿佑,“你知道去往蛇族的路,你可知道那玉冥花生长在何处,如何取来?” 阿佑愣了一下,“我知道路,我也曾回去过,不曾见过什么玉冥花。” 牧单叹息一声,“我这身体不中用,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还有一线希望,你们听好了,玉冥花就生长在祭坛下面,哪里有机关,我先前已经教过你了,进去后,你们用自己的鲜血引得玉冥花开花,等花落后,取十二颗种回来,一路上用鲜血供养,必须要在三日之内寻一块干净的圣土把种栽下,每日一碗鲜血浇灌,三日后便会发芽,七天长叶,再一个月就能开花,你们要在七天内寻到玉冥花,我会用秘术保住主人的性命,但是我只能坚持一个四十九天,如果四十九天之内,主喝不到新鲜的花汁,便会香消玉殒。此去山陡路险,你们照顾好自己。” 皮罗邆抓起墙上的铁弓,“如此还等什么,”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铎月娘,“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完大步往外走去,阿佑急忙跟了出去。 嫣然抱着香花,坐在床边默默地流着眼泪,眼看要苦尽甘来了,主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阿慈跪在院里,她没想到这毒竟是如此厉害,原媛给她的时候只会让铎月娘不能生孕,要不了她的性命,不想自己还是被骗了,她原本就不该相信原媛的。 咩罗皮依旧打理着诏里的事物,闲下来也是忍不住长吁短叹,这两个孩的波折为何会如此多。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已经住到了老虎坡,原来皮罗邆和阿佑爬到了点苍山深处,寻到了蛇族的属地,按着祭司的指点,几经波折终于取得了玉冥花的种,奈何路途遥远,实在不能及时赶回德源城,只得在苍山脚下,选了一块风水宝地,把种栽种了下去。每日皮罗邆一碗鲜血浇灌,三天后,种终于长出了嫩芽,七天长出了绿叶,接着那花就如同打了催长素一般,一天一个样,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已经开出了碗大的花朵,只见那花也开的奇怪,中间一朵大的,边上围着十二朵的,为了方便取花汁给铎月娘服用,咩罗皮索性把铎月娘送到了老虎坡居住,还派人在那里赶建别院。 铎月娘喝了玉冥花的花汁,又精心调理了一个多月,终于恢复了些元气。阿慈脱簪请罪,皮罗邆眼见铎月娘终于好了,对阿慈的怒意也去了几分,却是更不愿见她了。铎月娘只得赶了皮罗邆出去,留了阿慈话,嫣然不放心,紧紧的守着铎月娘,害怕阿慈再使坏。 阿慈红着眼眶,眼泪要落不落,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铎月娘有些无语,只得淡淡的道:“你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也无意要插足在你与五哥之间,这次你害我,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从此以后你我两清,互不相欠。” 阿慈抽了抽鼻,哽咽道:“你原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是无怨的,我只是心疼我的颠儿,媛嫂,那药只是让你生不出孩而已,我没料到她会骗我。” 嫣然听得火起,指着阿慈的鼻尖骂道:“你是猪啊,她们什么你都信,当初你是怎么嫁到邆赕的,少主又是如何对你的,虽然少主对你是冷淡了些,可到底没有委屈过你们,你可知道我们主,在南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你还信那些蛇蝎心肠的人。”嫣然想到过去的种种,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阿慈抽噎道:“我原本就是南诏的女儿,如何不懂那府里的阴私,我也只是为了我的颠儿着想,我也是个做娘的,少主心里没有我们母,我所求不多,我只希望能保住现在拥有的,若那天少主不要我们了,我都不知要怎么活下去。”阿慈的很清楚,她自幼被圈养在蒙舍,不曾见过世面,更是身无长物,南诏是回不去了,若不能巴着皮逻邆,除了死,她们母别无出路。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复种法 铎月娘如何不懂,淡淡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从未曾想过,要从你这里夺取什么,因为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我一直相信,你本性不坏,你只是嫁错了人,若你遇到的人不是五哥,你定会更幸福一些。” 阿慈语塞,是啊,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如何算是拥有,良久才幽幽的道:“当年的事,是我自愿的,是我咎由自取,可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样做。原本我想着,我只要默默的守着他,他心里总会有我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心里只有你一个,谁都住不进去。虽然得不到他的心,可这些年,衣食用度上,他从未短过我们母,比起在蒙舍的岁月,这才是人过的日,我知足了。可你回来了,我好担心,我不怕死,可我总要为我的儿打算一二,只有你生不出儿来,我儿的地位才是安全的。” 铎月娘沉默了,阿慈没错,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她不能责怪她什么,“五哥是天下最好的男,娶了你,自然不会为难你。可他一心为我,我好了,他才会好,为了他,我也不会允许你再伤害我,你带着你的孩到大釐去吧,我们不见面,或许会更好一些。”铎月娘得有些累,喘息了几口,才平静的道:“好好教导颠儿,他是邆赕唯一的后人,我的身早在南诏就已经不行了,不用你下药,我也生不了孩,他们要的是我的命,不过我不会给的。我从没想过要与你争什么,五哥给不了我的东西,我从来不要,我要的东西他不会吝啬给我。” 阿慈大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铎月娘,她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她竟然还傻傻的被人当了枪使,不由懊恼起来,“若我早知道,我就该换别的药,他原本给我的是见血封喉的毒,可我想着,血蒿草能解蛊毒,还能断人嗣,你在南诏多年,必定是中了蛊毒的。一来解了蛊毒,让你可以摆脱蛊毒的钳制,让他们控制不了你,二来,邆赕只有颠郎一个嗣,我们母地位稳固些。我实在没想到,你身上竟然没有蛊毒。” 铎月娘闭上了眼睛,不愿在看她,她的心思她懂,所以她无力怪她,“去吧,你们母的用度会和以前一样,不会缺的,只要你再不生其它的心思,我们自会护你们周全”。 阿慈默默垂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她自接触的人与事,与邆赕都不同,是她想多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从今天起,阿慈就是阿慈,与旁人再无关系。” 铎月娘明了她的意思,到底还是不忍心,轻轻问了一句,“你娘她?” 阿慈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铎月娘,她竟然猜到了,有温热的液体涌出了眼眶,她狠狠的一把抹去,“我没有娘亲了,先诏主去了之后,我娘亲也跟着去了,身边伺候的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铎月娘暗暗叹了口气,真狠! 从那天起,阿慈带着邆罗颠搬到了大釐。铎月娘与皮罗邆回了德源,两人一南一北的居住,竟是十年不曾再见过一面。皮罗邆带回的种开出了奇花。那花每月一个颜色,逢闰月,外围的花则多一朵,颜色再添一个,一时被人啧啧称奇,为世所罕见,都奇花开在了福地。 经过中毒一事,嫣然不放心铎月娘,不顾铎月娘的反对,坚决留在铎月娘身边伺候,阿佑也只得随了她一起伺候在皮罗邆身边。 事后,皮罗邆偶然提及阿慈的娘亲,“盛逻皮一死,张氏便对他身边的妾室动了手,逼着她们殉葬,因为阿慈在邆赕,皮逻阁有心还想用她,留着她娘的命,到底还能对阿慈把控一二,阿慈虽然懦弱,可她娘是她唯一的牵挂,她娘亲听你中了毒,还是阿慈下的毒手,痛恨自己无能,牵连女,索性一条被单了结了自己。” 虽然是在阿慈的事,可皮罗邆算是向铎月娘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有问责阿慈。铎月娘心里明了,所以清醒之后,她也没有为难阿慈,只是远远的打发了她,毕竟再见不了面,不管南诏有什么阴私,也是无计可施。 二月里,铎月娘身体大好,皮罗邆带着她四处巡视领地。铎月娘看着一片片荒芜的沃土,都是种了一半留了一半,觉得甚是可惜,“可惜了这么肥沃的土地,都荒着。” 皮罗邆把她的披肩裹紧一些,“等在过两个月就可以春耕了,这些地都会被种上水稻,到时候,我带你来闻稻花香,听蛙鸣。现在春寒料峭,也只能种些蔬菜、蚕豆。” 铎月娘有些疑惑,当年她虽然没下地劳作过,到底还是知道这边可以复种的,一年两收,为何如今听皮罗邆的语气却只是一年一种,“为何不能一年两种,一年只收一次岂不可惜?” “一年两种?”皮罗邆觉得这个法很是新鲜,“收了水稻,是可以种些蔬菜,可不能再种别的了,民以食为天,粮食要紧。蚕豆也是可以种一些的,只是不能种太多,否则耽误了春播,地就只能荒着了。” 铎月娘不由有些感叹,大唐没有复种法,看到民都食不果腹,米粮都是省了又省,一口粮食大半口菜,粮食都是和着野菜一起吃,也是可怜。可她想不通,后世的复种法,为何现在不能种,她犹记得,后世收了蚕豆还要把地翻起来,晒些时日才能插秧的。收了水稻就直接把蚕豆点上,根本不会耽误呀,而且蚕豆一直是个好东西。“为何要把地荒着,都种上蚕豆也不错呀,青豆可以当饭吃,能果腹,晒干了也是上好的马料,马儿要吃的好才能长膘,能上战场,能驮货物。” 皮罗邆笑了,“你的何尝不是,只是等豆熟了,再把地腾出来就误了春耕了。” 铎月娘努力的回忆了一向以前的播种,迟疑的道:“不能先播种吗,豆熟了,地开好了,再移栽也是可以的。” 皮罗邆愣了一下,来了兴趣,“播种?移栽?这两个词到是新鲜,月娘,你仔细,若是不会误了春耕,我们可以一试。” 见皮罗邆来了兴致,铎月娘了然,原来没有移栽,估计都是直接把谷种撒在地里吧,想了想,试探的道:“不如我们先试验一番,若种成了,再推广下去。” “如此也是一个办法。”皮罗邆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着话,骑马在弥苴河边慢走,一个侍卫打马过来,奉上一封信,皮罗邆接过看了一遍又递给铎月娘。却是铎罗望来信了,大抵是约皮罗邆于三月十日出发,前往观音市。铎月娘默默算了算时间,只个一个来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铎月娘好奇的问了一句,“大哥的盐卖的如何了,价格还合适吗?” 皮罗邆不由宠溺的看了她一眼,“我原本想让你放心,看你又操心了。大哥的盐,你在南诏的时候被压得狠了些,如今却是调整过来了,不必担心。” 铎月娘听得如此,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拉着皮罗邆的袖道:“你与大哥,把那些盐也做出个形状来,外面糊上一层黄油纸,做些花鸟虫鱼,也做些神仙菩萨出来,平时有盐只让人家拿了当个观赏的物件,没盐了在取了食用也是一样的。” 皮罗邆笑了,“就你点多,如此倒是比以往的保存方式方便了许多,我赶紧给大哥去信,让他多带一些。” 铎月娘笑了,我们都要好好的,都好才是真的好。回了德源城,皮罗邆忙着准备观音市的事,铎月娘有心结,不愿往太和城去,索性留在了府里。 在府里闲着无聊,便寻了耙,在花园里辟了一块地出来,先深挖了一遍,到底不是做农活的,没几耙,手上就长了水泡,可把嫣然心疼坏了,急忙抢了她手里的耙,叫了几个厮来耙地。 铎月娘也不恼,笑眯眯的在一边指挥,把土翻上来,晒了几天。同时还命厮收集了马粪,晒干撵细备用,又命府里守护的侍卫,上苍山,收了些松针回来。三月里,春光正好,土干的也快,有了上次的经验,直接叫人,把看热闹的,闲着没事的,都叫了过来,先用锄头把大的土块敲碎,铎月娘闲不住,又换上裤装,亲自动手,闹哄哄和下人一起,把里边的石块都捡干净,把稍大的土块都捏碎,整理了引水渠,做好了秧床。 又亲自选了颗粒饱满的谷种,在水里浸泡,除去扁谷,浸泡了两天,一切准备就绪,被山泉水充分润泽的秧床被仔细抹平,铎月娘拿了筛,把浸泡好的谷种均匀的筛了上去,又轻轻筛上一层先前准备的马粪,最后盖上了松针。 府里的下人都看了个热闹,大家都是种过田地的,哪里有如此的精细,而且那谷种也撒得过密了一些,以后长出来了,不知要浪费多少。大家都不由摇头,少夫人不会种地,还乱来,真是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谷种。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推广复种法 也有胆大的,早早告到了咩罗皮哪里,央求咩罗皮莫要惯着少夫人,如此浪费粮食,可是会遭天谴的。 咩罗皮听了,也是兴起,也不管那人的情真意切,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丢下那人,就往铎月娘弄的秧床旁边跑。 他到的时候,铎月娘也正守在秧床旁边,她没种过地,大抵知道植物生长的要素,阳光、温度、水。条件具备,那么什么时候这秧苗才能发芽呢,到底不敢大意,一直注意着水的高度和温度,还时不时留意秧床的温度,真是一颗心都挂在这几平米的秧床上。 咩罗皮虽然不知道铎月娘要做什么,但是他相信铎月娘,也不多问,只每天一趟,必定要来秧床边走走。 三天过去了,有白白的嫩芽顶了出来,七天过去了,白白的嫩芽已经开始吐绿。铎月娘欣喜的看着这些,拿了纸笔认真的记录着。 三月十五的观音市依然热热闹闹的举行着,各种比赛一直沿袭了那年的旧俗。铎罗望得了铎月娘的指点,也赚了个盆满钵满,益西带着玉娘回来赶了场热闹,互相见面问了个安,各自归去。三月二十一,观音市散去,各首领打点行囊踏上归程。 皮罗邆快半个月没见铎月娘了,早已归心似箭,顾不得收拾行囊,吩咐了李德善后,自己先一步,打马奔回了邆赕。回到府里,只见府里静悄悄的,回了后院,也没见人。寻了一圈,好不容易逮着个丫头,一问才知道,都在花园,又急急的奔了过去。 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一块绿油油的地前,在着什么,走进了才看到,铎月娘正拿着尺,在量那些绿油油的东西的高度,然后又让嫣然在纸上写了什么。 铎月娘拍着手道:“有两寸长了,再长一个月,应该能长到一尺长了,等秧苗长好了,我们就把它移栽到水田里去。” 皮罗邆没想到铎月娘做就做,从野外回来,她就是做了吗?如今秧苗都长出来了,真好。目光扫过她白皙的脚踝,不由一紧,有个黑漆漆的东西,正紧紧叮咬在她的脚踝上,她却毫无所觉。不由大叫一声,“月儿!” 他这一声吼,吓了所有一跳,咩罗皮也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铎月娘见他回来了,很是开心,笑着转过脸来,却被他一脸的严肃吓了一跳,皮罗邆几步上前,一弯腰,伸手就把那紧紧吸附在她脚上的蚂蟥摘了下来。 铎月娘一见那软体动物,也是吓了一跳,她最是怕这些软软的虫,太恶心了。在顾不得矜持,急忙回房,清洗了个干净,又换了衣服,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皮罗邆刚回来,想来也是累了,自己竟然都没顾上他,心里不由有些气恼。刚要去寻他,就见他已经清洗干净,换了衣服,在屋里等着她了,顿时有些懊恼。 皮罗邆却是什么都没想,见到了铎月娘,他就开心,笑着招呼她,“月儿,过来坐,仔细与我,你弄的那个。” 铎月娘正懊恼,他辛苦回来,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伺候好他,也不别的了,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又问了可曾吃过东西。 皮罗邆也是笑着打量了铎月娘一番,“你把我想问你的话先问了,看你气色不错,想来是好的,我回来的路上吃过东西了,现在还不饿。” 铎月娘不乐意,“你出门多日,哪里有在家里吃的好,让厨房弄点吃的来,你随笔吃些,我们慢慢。” 皮罗邆也不与她争辩,点头了声好,吩咐了厨房弄些吃食过来,两人就着茶水,起了闲话。 “今年大哥得了你的指点,做了些盐狮,盐菩萨,畅销的很,早早就把存货清空了,那些木雕也大都卖了个好价钱。我们的莲,蚕豆那些也卖的不错,乳扇更是早早就被抢光了,可惜不能保存太久,不敢带太多,到最后直接是供不应求,实在可惜。不过单这几项的收入,若不出意外,今年到底不会太难过。”皮罗邆轻轻一笑,长长呼出一口气。 “嗯,那个乳扇是不好保存,卖得多少都不重要,到底就是添个新鲜的吃食。这手艺我们能藏就先藏着,到底不能让别人学了去。”铎月娘笑了,“若是我那秧苗移栽成活了,明年我们的粮食和豆就可以多卖一些了。” 道那个苗床,皮罗邆也来了兴致,“月儿,你快些,我都好奇死了,阿爹也定是好奇的,只是拉不下脸来问你。” 铎月娘轻轻一笑,到底隔了辈分,她也不习惯与咩罗皮自在话,“若是能成,明年我们只需留少量的地出来,做苗床,别的地都种上蚕豆,算着时间播种,等蚕豆收了,秧田都翻了土,晒好地,雨水下地,就可以移栽了,岂不是两头不误。” 皮罗邆细细的体会了一番,慢慢道:“这就是你的一年两收,复种法?” 铎月娘点了点头,“可不可行,只等我试过才知道,今年到底是不行了。” 皮罗邆忍不住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到底我是无能,又让你劳心劳力了,行与不行都不要紧,我只愿,我们都能好好的。” 又耐着性等了半个多月,等农田里的水稻都长绿的时候,铎月娘的秧苗也有一尺来长了。因着皮罗邆一直盯着,不让她下地的缘故,铎月娘只能站在一边,指挥这几个丫头,心的拔了秧苗,运到皮罗邆单独划出来的水田里,五到六棵一撮,一撮一撮的栽到了地里。微风吹来,水田的水微微荡起涟漪,绿油油的秧苗随风微微摆动。 第一天,秧苗刚栽了下去,是绿油油的;第二天,秧苗都蔫了,叶不在舒展,蜷缩成了细细的针状;众人都摇头叹息,慈善夫人白辛苦了。第三天,叶还是老样,但是,秧苗没死,依然还是绿的,没有变黄;第四天,大部分的秧苗绿叶都舒展开来,恢复了生机,有少许变黄。接连几天没睡好觉,若非皮罗邆一直拦着,差点就想睡在田间地头的铎月娘,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复种法的事,皮罗邆又寻思开了,铎月娘的中毒的事,虽然是阿慈下的手,可始作俑者却是南诏的那位,他能饶了阿慈,却不打算放过那人。如今他手里有着火药的配方,还怕那人不成。在与李德密谋了一番之后,李德便悄悄的准备去了。 铎月娘只觉得最近夜不安枕,总有一种自己在慢慢消失的感觉,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仿佛在梦中,看到了自己虚无缥缈的灵魂,在变淡,变得透明,在慢慢的消逝。 阿佑看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终于忍不住,敲开了皮罗邆的书房,“少主可是又在弄那个东西?” 他的问话很直接,虽然没明白,皮罗邆到底是聪明人,只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淡淡的点头,“是!” 阿佑更是直接,“二选一,天下和她,你选一个。” 皮罗邆愣了,为何会与月娘扯上关系,天下他没兴趣,他只不过是想为铎月娘讨个公道罢了,“清楚!” 阿佑也不含糊,“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要继续弄那个东西,月娘就会死,或者是消失。” 皮罗邆眉头皱得更紧了,“月娘在南诏受了太多苦,我只是想给皮逻阁一点教训,我并没想过要夺这弹丸之地,我守着月娘,安安稳稳一辈就好。” 阿佑也沉默了,良久才默默的了一句,“我阿爹,若皮逻阁出了差错,月娘必定会灰飞烟灭,少主一直与月娘在一起,就没发觉她最近有何异常吗?” 皮罗邆心头猛的一跳,如何没发觉,月娘最近睡着了,就如同死了一般,怎么都唤不醒,让他总觉得月娘的生命在快速的消逝,可醒来后,又看不出异常。皮罗邆沉默了,良久,轻轻吐出一句,“我会让他们停手,此事以后定不会再有。” 铎月娘精心呵护的那一块水田里的水稻在茁壮的成长,浇水,施肥,松土,除草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十月里,也获得了丰收,而且比佃农传统的耕种,还多收了两成。 再不用铎月娘多,收了水稻,咩罗皮直接下令推广复种法,要求把所有的良田都种上蚕豆,不许荒废,不许空闲,。那些佃农得了命令,虽然心里不愿,到底还是把大片的良田都陇了沟渠,点上蚕豆,只等来年,定然又是个丰收年。 铎月娘喜爱山茶,皮罗邆眼见诏中无事,特地陪了铎月娘到花甸坝住了一段时日,逢年过节,也带了她回浪穹给施氏磕头,一年的时间就这么飞快的过去了。 眼看又是二月里,百姓们都慌了,豆还不成熟,等豆成熟却会误了春耕,就差了一个月的时间。一时民声沸腾,怨声四起,错过春耕,来年只能等着饿死。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遗南 铎月娘心里有数,淡定的不为所动,她指挥着佃农们开出了一块块秧田,挖沟,筛土,做苗床,筛上早些就经过处理晾晒,碾细的牛粪、猪粪,然后把泡了三天的谷种均匀的筛了上去,没有塑料薄膜,就用松针代替。 众人奇怪她的做法,从未如此种过地,可她身后有个皮罗邆,诏主咩罗皮也默许了她的做法,闷着不吭气。佃农们心里有想法也不敢多言。 过得一个多月的观景,苗出齐了,豆也熟了。铎月娘继续淡定的指挥着佃农们收割豆,有聪明的村民发明了打豆的工具,还取名叫连哥。一头由几根短木棍紧紧捆扎在一起,连成一片,在选一根长长的木棍,一头稍微有些弯曲的弧度,长木棍的一头穿了个孔,短木棍就穿过那个孔,固定在上面。做好以后,只要手握长木棍,上下挥动,带动那一片木棍飞快的转动起来,一下一下砸在晒干的豆上,只砸得那些干豆荚里的豆一个个欢快的跳出来,再用筛筛过,豆、豆皮都分类收藏。豆是很好的马料,豆皮等碾成糠,也是很好的料草,可以喂养牲畜。 这就完了吗?百姓又傻眼了,这水稻要怎么办呀?那密密麻麻的一床秧苗,太密实了,结不了水稻的。铎月娘早就试验过,心里有数,她淡定的指挥着佃农把水田深翻,晒干,撒上农家肥,又把土块敲碎备用,只等雨水下地。秧床上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她指挥着佃农们,把秧苗里的稗草拔去,又把秧苗拔起,运到水田里,在一簇簇栽下去,还不时的提醒,注意间距。 佃农们都是敢怒不敢言,长得如此好的秧苗,拔了种,能成活吗。可看到皮罗邆一言不发,跟在铎月娘后头,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一副保护铎月娘的神态,大家都不敢吭气了,只呼哧呼哧的忙碌着。秧苗载下去,第一天,还是绿油油的,佃农心里很忐忑。第二天,叶蜷缩了起来,有要死的趋势,佃农都坐在田间地头唉声叹气;第三天,那些卷曲的叶慢慢舒展开来,一棵棵又泛起新绿,竟然活了。佃农都乐呵了,再不等铎月娘吩咐,急忙开工干活。 铎月娘看着他们干劳动都热火朝天,不免来了兴趣,脱了鞋便往水田里跳。皮罗邆不由得黑了一张脸,心里埋怨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铎月娘在田里闹得欢,抓起一把秧苗插了起来,只可惜秧苗里有一种灰白色的虫,肥肥胖胖的,不咬人,铎月娘看着却很是害怕,有几个胆大的妇女直接把虫捡干净了才把秧苗递给她。 铎月娘一看,自己又拖后腿了,本来想体验一下做农活的乐趣,如今反而成了作秀,只得收了玩心,默默的上了田埂。 皮罗邆见她舍得上来了,急忙迎了过去,无奈的了一句,“月儿,别玩了,你的身也顾着些。” 铎月娘见他一直担心自己,没好意思再闹腾,乖乖点头,“好,我们就看着。”铎月娘抬起脸,肆意的呼吸着蓝天白云下,青山秀水间,自由的空气。那些不好的东西已经离她而去,如今她活得真正的恣意,她活过来了。她的天空不再是那四方的一块,她可以在邆赕的土地上,自由畅快的呼吸,奔跑,她再无拘束。虽然邆赕的辖地不大,不过也够了,她的心并不大。 远远的看着村民担水辛苦,铎月娘不由道:“应该挖一条沟渠,把弥苴河里的水引过来,那样就方便多了。” 有胆大的村民道:“这个有想过,只是这洞不好打,大了怕塌,了不好挖。还要注意七八月份是汛期,着实有些苦恼。” 铎月娘琢磨了一会,皮罗邆轻笑道:“不如让它帮忙?” “它?”铎月娘看了皮罗邆一眼,心领神会,点头道:“我问问,它虽然不能言语,可也是个傲娇的畜生,我直接命令它,它会不高兴的。” 两人笑着,一路朝岸堤走去,顺路还拉上了熟悉这里地形的百夫长。铎月娘则是抽了个空,悄悄的转到背人处,召唤阿吧。不多时候阿吧巨大的蛇身缓缓的爬了过来,两只乳白色的蛇眼激动的看着铎月娘。 铎月娘琢磨了一下,没想好词,只得试探的问了一句,“阿吧,那个,你会打洞吗?” 阿吧翻了翻眼皮,铎月娘有些汗颜,“额,好吧,下一个问题,我想请你帮忙打几个洞,把河水引到田里,这个洞呢不用太大,河边高些,田边低些,两头宽些,中间窄些。” 阿吧没理铎月娘,缓缓的向着河边爬去,铎月娘只得在后边跟着,一边走一边解释,“我没有把你当苦力的意思,只是这个洞人工不好开,我只能求你啦。” 阿吧虽然只是驭蛇,不是灵蛇,到底得了铎月娘的血,通了灵性,铎月娘一它便清楚了。爬到岸边,只见皮罗邆与百夫长在比划着什么,它回头看了铎月娘一眼,一个扭身,钻进了河里,等它探出头来时,已经在河堤下打了一个洞,河水正汩汩的往地里灌。百夫长一看,惊呆了,愣愣的了一句,“龙王爷显灵啦,龙王爷给我们打龙洞运水啦。” 村民们看到这里突然多了个洞,水汩汩的往地里灌,急忙拿了锄头耙,开挖沟渠,把水引向各片稻田里。稻田里的水稻得到了更好的灌溉,一改以往靠天收的习惯,人工的干预,让水稻长势喜人,预示了这将是一个丰收年。 阿吧得意的爬回铎月娘身边,铎月娘伸手抚摸着它巨大的脑袋,夸赞了一句,“你是好样的,回头我让五哥给你猎狍吃,让你也打打牙祭。”话刚完却见阿吧嫌弃的瘪了瘪嘴,它最喜欢吃鸡了。特别是那种肉鸡,血都是甜的。 皮罗邆见状,过来了一句,“我已经命人在山上放养了五百只鸡,放心吧,有你吃的。” 阿吧大喜,蛇头往皮罗邆身上凑,还委屈的看了铎月娘一眼,仿佛在,“看吧,还是皮罗邆知我心意,你这主实在弱了些。”看的铎月娘不由失笑。 到底正事还是要办的,阿吧又根据皮罗邆规划好的位置,努力的打了许多个洞出来,到底解决了引水的问题。有聪明的村民又在旁边修葺了水车、水碓。旁边还准备了许多装了沙土的麻袋,预备七八月的防汛。皮罗邆又安排了人手在河堤两岸种植不少树木,以利于水土的保持。 三月的观音市又到了,今年铎月娘再不避讳,皮罗邆带着她,去了蛇骨塔,祭拜了绿桃夫妇,虽然出了个插曲,铎月娘到底没放在心上,三月二十一,早早收拾行囊,坐了马车就往回赶。 铎月娘身有些懒,索性赖在马车里,马车晃晃悠悠,大半天的功夫,终是进了大釐。刚进城不久,铎月娘便听见一阵哭声,皮罗邆忍不住皱了皱眉,铎月娘掀起车帘一瞧,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姑娘在路边,一边走,一边哭,看穿着不似一般人家的姑娘,便推了推皮罗邆。 皮罗邆有些不耐烦,到底不忍拂了铎月娘的意,打发了个侍卫过去看,铎月娘急忙喊住那个侍卫,“嫣然,你去看看吧,莫吓到那孩。”或许是自己的孩不在身边,铎月娘对孩都亲厚一些。 嫣然笑着点头去了,不多时候回来道:“姑娘,是施琅诏的庶女遗南,休息的时候被嫡姐遗弃在路边,好歹是到了咱们的地盘,要安全些,可回去到底有些麻烦。” 铎月娘听到遗南二字,心思一动,道:“竟然还是我的表妹呢,请她上来坐,我们捎带她回去。” “哎!”嫣然笑着点头去了,不多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被领了过来,怯生生的看了铎月娘一眼,又心的打量了皮罗邆一眼,急忙低下头去。 铎月娘随手拿起一块果脯,递到她手里,轻声问:“你可吃过饭了?我是邆赕慈善,你莫要害怕。” 姑娘抬起头,看了铎月娘一眼,声道:“我叫遗南,我听姐姐们起过你,她们都你不是好女人,可我听娘亲,你是表姐。” 旁边猛的传来一声捶打马车壁的声音,吓得遗南赶紧缩了缩脖不再言语。皮罗邆淡淡扫了她一眼,一摔车帘,闷闷的了一句,“车里闷,我骑会马去。” 铎月娘忍不住失笑,心里想着,嘴巴长别人身上,她们爱怎么是她们的事,也妨碍不到他们,何必与自己生闷气,只看着吓到了遗南,不由有些心疼,拿了手帕仔细帮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别怕,他没有生气,我是表姐,我的母亲与你的父亲是姐弟呢。你肚饿了吧,我让嫣然给你买粑粑吃。” 听到吃的,遗南眼睛一亮,“父亲给我买过,不过我只吃了一口,就被嫡姐抢去喂了她的团团,粑粑真的好香呢,我喜欢甜的。” 5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压价 遗南没想到铎月娘如此好话,如此的平易近人,在不压抑孩的活泼天性,也开始竹筒倒豆般了许多有趣的事。细心的铎月娘发现遗南的许多事其实她都没参与,只是旁观而已,嫡庶有别呀,不由为她叹息一声。两人笑着,马车行驶的很快,不知不觉已过晌午,车帘一掀,皮罗邆递进一个油纸包来,还没打开,遗南便抽着鼻了一句,“好香!” 铎月娘打开油纸包,是几个破酥粑粑,捡了一个递给遗南,丫头高兴的接过,还不忘道谢,接着便大口的吃了起来。吃了几口,见到铎月娘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由有些害羞,用袖遮着半边脸,吃相斯文了几分。 铎月娘笑道:“吃点东西,哪里就这么多的规矩了,在我这里,只管放开了吃,高兴了大声笑,伤心了别忘记哭。” 遗南愣了一下,这才声的了一句,“谢谢表姐,”她看着铎月娘歪在垫上,也没个正行,忍不住了一句,“我娘亲,我们是大家闺秀,要坐有坐像,站有站像,笑不露齿,举止得体。” 铎月娘一愣,稍稍坐正身,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你怎么掉队的,我的意思是你为何不跟着家里的马车一起走,为何一个人在路上。”铎月娘尴尬的岔开了话题。 “嫡姐车里挤,让我下车跟着马车走,如果我不下车,她就把我丢到山里头喂波罗去,我很害怕,只能下车跟着,开始还能跟上,后来走的累了,坐了一会就看不见马车了。”遗南轻声道,又有些疑惑,娘亲,大家闺秀话要轻声细语,表姐也是大家闺秀,为何话会如此随意。 铎月娘有些头疼,她娘亲肯定是从大唐买来的,规矩也太多了点,“不怕,我送你回家,我会安全的把你送回去的。”铎月娘安慰她道,有了对比,铎月娘才深深觉得,施望千的德行与自己的阿爹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纵然是施氏,与她的几个弟弟比起来,也是大不一样的。 铎罗望与他们原本就是一起的,如今也跟着他们一起回。阿慈长期居住大釐,熟悉府里的事物,得知他们要回来了,早早就张罗着做了一桌饭菜,遣了厮在城门口守着,见了皮罗邆就急忙迎了上来。皮罗邆看她一个人也孤单,到底还有着夫妻的名份在,也不忍拂了她的脸面,与铎月娘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大釐暂住一晚,到了大釐,也不分彼此,与铎罗望一起,大家围了一桌吃了顿饭。 铎月娘不愿与阿慈话,铎罗望个性虽然洒脱,到底不能原谅阿慈害铎月娘,也只顾埋头吃饭了。邆罗颠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心里有委屈,有抱怨,低声了一句,“父亲,孩儿脚疼。” 皮罗邆到底不能对一个孩迁怒,关切的问了一句,“可是摔着了。” 邆罗颠还,也不清楚,阿慈只得心的了一句,“也不曾摔着碰着,就是有些莫名的疼,请了几个郎中也不顶用。” 铎月娘终是有些按捺不住,孩无辜呀,“或许是缺钙了,让府里买些新鲜的虾米晒做虾皮,每日里取了和着鸡蛋蒸食,也可把猪大骨敲开熬汤喝,喝的时候加入少许食醋,或许能管用。” 阿慈低低了一声“是”不再言语。邆罗颠却是不乐意了,指着铎月娘的鼻骂道:“你这个坏女人,心肠真毒,如何能让我吃贱民吃的东西。” 皮罗邆正端着碗喝汤,闻言,眉头一皱,连汤带碗的砸了过去,到底手下留了情,只撒了邆逻颠一身的汤。邆逻颠一个激灵,再不敢话,阿慈早吓得跌坐在地上。 皮罗邆眯起眸,扫过阿慈,再扫过邆逻颠,冷冷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女人,也容你置喙。”完,大步离去。 铎月娘愣了一下,摇头失笑,放下碗筷,回房休息。只有铎罗望还在一边吃的开心,仿佛刚才的事他浑然不知。却是把铎月娘的法记在了心里,他的望偏也经常脚疼,换了几个大夫都不清楚是什么病,鬼主帮着做了法事也不顶用。 铎月娘追上了皮罗邆,见他还在生气,忍不住笑了,“都童言无忌,孩的话,你也计较。” 皮罗邆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铎月娘,“他怎么怎么做我都可以不管,可是你,不行,谁都不行!” 铎月娘点头,“好,我知道了,我无事,你别气着自己了。” 皮罗邆叹了口气,“有我在,我再不许任何人你不好,你是顶好的。” 铎月娘笑笑,“五哥,有你,我很好,我无事。” 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马队继续出发。因着昨晚的插曲,皮罗邆臭着一张脸,没理来送行的阿慈,径直扶着铎月娘上了马车,晃悠悠走了。阿慈独自在门口站了很久,直至再看不见。 铎罗望爬上铎月娘的马车,仔细的问了铎月娘的那些吃食。铎月娘笑道:“大哥以前只顾着吃,竟不曾留意到么,当年我们吃的东西我都有交代厨房的。” 铎罗望笑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我们的时候也不疼,怎么我的儿一个二个都喊疼,原来竟是饮食没注意。”兄妹二人又笑了一阵,马车使进了德源城,铎罗望告辞离去。 遗南却是赖上了铎月娘,偏不肯走。铎月娘也喜欢这个漂亮的丫头,索性遂了她的意,留她在德源府住下,只遣人给施望千送了信,明了情况。施望千也干脆,直接打发人送了些遗南惯用的东西过来,又遣了个丫头过来伺候,再备了份厚礼,算是把遗南托付给铎月娘了。 遗南这一住就是六年,从一个八岁大的丫头,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此是后话,却回到德源城,皮罗邆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原来邆赕的蚕豆一直都是供应给南诏,由南诏运到南昌,或是蜀中去,大部分是要卖到大唐的。南诏就是这里的中转站,皮罗邆曾想过,直接卖给马帮,可惜买了邆赕的蚕豆的马帮,行至南诏,会遭遇他们的故意为难,不舍大把的钱粮出去,根本出不了南诏。虽然都知道南诏的蚕豆来自邆赕,可都不敢与邆赕做买卖了。今年皮逻阁以去年的蚕豆还有较多存货,自己手里银钱不足为由,要求邆赕把蚕豆的价格降三成,占着地利,又狠狠的压了一回价。 谁都知道今年邆赕的蚕豆产量翻了一番,按照原来的价格,今年邆赕的民不用挨饿了,如今南诏来了这一手,到底有些头疼。不卖吧,邆赕消化不了这么多的蚕豆,卖吧,这价格实在是不能看。如此算下来,邆赕的民又白辛苦了。 铎月娘不愿见皮逻阁,只知道他们之间闹了些不愉快,到底没有多问,如今皮罗邆一,这才明白了过来,琢磨了一会,轻轻一笑,了一句,“价格一成不能减,南诏爱要不要。” 咩罗皮摇头苦笑,有些无奈,“月娘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系,那些蚕豆即便是往年,我们都消化不了,何况今年还多种了那么多。到了明年生了虫,只能丢了。何况我们以往都是与南诏以物易物,拿蚕豆换米粮的。” 铎月娘思索了一下,“此事暂不提,容我想想法。” 咩罗皮点头,“嗯,别太为难自己,不行就多卖一些给他们,到底还是民生要紧。” “是,我知道。”铎月娘点头应了一句,脑里却是在飞快的想着后世都拿了蚕豆做了些什么,豆瓣酱、豆油粉、粉丝。粉丝太复杂了,她不会。豆瓣酱似乎简单些,豆油粉那个只听人家过怎么做,还要在实地操作一番。 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回了院,皮罗邆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好几次差点撞到廊柱都不自知,幸亏自己一直跟在身边,不时拉她一把,不由有些心疼,自己终究还是不能照顾好她。 回了院,铎月娘急忙找来了管事麼麽,让她到外头给她磨些豆粉回来。“先把蚕豆的壳筛去,在把豆磨成粉,我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越细越好。” 管事的麼麽姓赵,也是个急性,见铎月娘吩咐的急,急忙就去办了。铎月娘加了一句,“明天来回我便是,也莫把那些做工的逼急了。” 赵麼麽哎了一声,退了出去。第二天一早,一袋白生生的豆粉送到了大厨房。铎月娘挽袖进了厨房,指挥着几个厨娘帮忙,又是滤豆浆,去粗粉,又是烧水,忙了个热火朝天。不多时候,大锅里飘出一股特别的豆香。铎月娘拿起锅铲搅了搅,水多了,清了。不由叹了口气,有些懊恼以前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学。 厨房的管事厨娘轻叹了一声,“好香呀!” 铎月娘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往里头搁点茴香面,在放点盐,肚饿的都来吃一碗吧。” 5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对策 厨娘一听,大喜,急忙喊了另几个来帮忙,按铎月娘的,把调料加了进去,再熬了一会,才把锅里的豆糊舀进一个大水桶。搬到了大院里,豆糊的香味不多时候引来了许多下人。 众人都围着大桶闹着要吃,有几个爱吃辣椒的,还缠着厨娘要辣椒。这头下人们吃的热闹,把内院的丫头都吸引了过来。皮罗邆找不到铎月娘,拉了几个下人来问,都摇头不知道,却都喜滋滋的往大院里跑。心里好奇也跟了过去,只见整个府邸的丫头厮护卫都聚集到了这里,围着一个大木桶在抢着什么,铎月娘则懊恼的托着下巴坐在廊下,对眼前的事只做不见。心知她是没有把问题解决,心里不痛快,便笑着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月儿,不妨事的,你尽力了。”他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我没用呀!以前护不好你,如今还让你为我烦心。”见铎月娘还是恹恹的,有心想些什么,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得吸吸鼻,一股特别的豆香味飘进他鼻里,不由了一句,“好香。” 皮罗邆过来的时候,许多下人都注意到了,只是这几个主性向来随和,所以只是一边留意着,如今听皮罗邆香,立马有机灵的厮端了碗过来,笑道:“少夫人今天做的,可香了,少主可要尝尝?” 皮罗邆本来闻着就觉得香,如今听厮是铎月娘做的,自然要尝一下,接过碗,刚喝了一口,就觉得这奇妙的豆香味勾起了他的食欲。铎月娘轻笑着吩咐了一句,“给你们少主加点花椒油和辣椒油来,别忘了还有葱花。” 几个厨娘急忙奔进厨房取,取了又怕自己手脚粗笨,站在一边也不敢近前伺候。铎月娘接过,给皮罗邆加了佐料,皮罗邆又喝了一口,叫道:“给诏主送一碗去。” 几个丫头哎了一声,急忙准备去了。还悄悄的问同伴记得给她们留一点。皮罗邆喝完一碗,意犹未尽的道:“没想到用蚕豆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食物,真是便宜了那些马儿。如此看来,豆的确可以少卖给南诏一些了。” 铎月娘点头,“我再试试。”着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又喊上那几个厨娘,继续开工,这次她不敢在大锅大锅的浪费了,虽然刚才的也没浪费,到底众人都吃了个新鲜,若是一整天吃这个,只怕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要抱怨了。又心的试验了几锅,铎月娘把豆粉的用量,水的比例都一一仔细的称量过。终于有一锅的豆糊在冷却后均匀的凝结成了块,颜色黄中透亮,泛着蚕豆特有的光泽。切开来看,有着特别的弹性,软而不破,切口平滑,入口软滑,没有糊的感觉。 铎月娘长长的嘘出一口气,她成功了。皮罗邆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比那山茶花都灿烂了几分。咩罗皮在尝过铎月娘做出的豆油粉后,直接回绝了南诏买蚕豆的要求,然后下诏,找了村里的巧妇来学习豆油粉的制作方法。 铎月娘对那些村妇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们能学会,再把手艺传出去,只一样,不准传出邆赕境内。” 有胆大的村妇问道:“我们可以到大釐去卖吗,卖给河蛮吃。” 铎月娘笑了,“自然,只是价格要贵一些。”随即又教他们使用调料。铎月娘为了邆赕的生存,不得不费尽心思,把在二十一世纪颇受欢迎的吃搬到这里,只因她也只是偶尔尝个鲜,当时也没想太多。不想几个月之后,这道吃成了一种特色,在邆赕境内成了有名的吃。农夫们地里忙回来肚饿的厉害了,又等不得炒菜煮饭,便来上一大碗,放上花椒、辣椒、大蒜、醋,葱末等佐料,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就着冷饭吃,越吃越有味道。 也有讲究的大户人家,拿香油炸了,再撒上辣椒面,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更有人和着豆腐碎一起炒着吃,也成了一道开胃的下饭菜。 考虑到有心人太多,几个部落的关系又很微妙,皮罗邆亲自给这些用蚕豆做的粉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豆油粉。又发布了诏令,豆油粉只能在邆赕境内换购,也就是邆赕的民想吃可以用家里的东西去换,一般都是用玉米、豆、大米、麦来换,而别的部落要吃,只能掏钱购买。 豆油粉的名声被传了出去,很多行走的商旅路过都要来上一大碗,渐渐的太和城那边的河蛮也坐不住了,都跑到大釐来想换一些回去,可惜邆赕的人们只能换给邆赕的民吃,河蛮想吃就得掏钱买。如此一来,利润又翻了几番。 这一年,在每个卖豆油粉的摊前,经常可以看到想买豆油粉吃的人都排起了长龙。太和城的杨牟利来找皮罗邆签了协议,要求换购邆赕的豆油粉。最后皮罗邆与他们几经讨价还价,终是敲定了两斤粮食换一斤豆油粉。 皮逻阁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砸了书房里的砚台,人前他都是温文尔雅的,可他也是有脾气的,以前铎月娘在的时候,从未吃瘪的他,如今失了铎月娘,就连连碰壁,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时间悄然一晃就过了大半年,南诏因为想要打压邆赕,阻止大唐从邆赕购买蚕豆,所以卖光了他们的蚕豆,到了下半年,马料不足,不得已又来找邆赕商量,皮罗邆也不介意,只淡淡了一句,“邆赕的蚕豆所剩不多,可这些年,南诏对我们的也是照顾颇多,不论如何总是要分一些给你们,我也不贪心,价格比照往年往上翻三番,我饿着我的马匹,也定把蚕豆给你们凑出来。” 皮罗阁直接就想甩袖走人了,无奈,如今几诏都人心不稳,马匹是他的资本,只能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平静的问了一句,“少主这是趁火打劫吗,三倍可不是数目呀!” 皮罗邆轻轻一笑,“是啊,我就是趁火打劫,这招还是跟诏主学的,当年邆赕和浪穹可没少被你们南诏拿捏,我如今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况且月娘回来,我也无所顾忌了。”皮罗邆向来不愿与人多费唇舌,那些年为了能让月娘在南诏少受些苦,他们没少被南诏打压,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恶气,如今月娘回到他身边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君报仇十年不晚,他肚量也不大,该讨的债,自然要讨一些回来。 皮罗阁冷哼一声,知道自己是拿捏不了他了,“两倍如何?” 皮罗邆也不看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轻飘飘甩出一句,“诏主爱要不要,邆赕不勉强。” 皮罗阁气急,他有想过找杨牟利买,可惜河蛮的民为了吃那个豆油粉,竟然把豆都换给了邆赕,而邆赕与浪穹和施琅向来一个鼻孔出气,想了想,终是无奈的点头,“好,成交,我要10万斤。” 皮罗邆点头,“有钱好办事,一个月后,钱到,蚕豆你拉走。” 处理好一切事物,皮罗邆揉着眉心回了内院,他实在无心这些事,他只愿与铎月娘在一起。见铎月娘捶着肩,知道是天气变化,她肯定是身不舒服了。皮罗邆心疼的帮她捏着肩,“总是想着要保护你,然而每次都让你受累,是我太无能了。” 铎月娘笑看着他,“五哥哪里无能了,只是我们的能力不一样罢了,我也就会些打闹的玩意,若没有你的支持,我如何能做好。” 皮罗邆摇头,“哪里是打闹的玩意,你做的都是利民的大实事,诏里的民都很爱戴你呢,得妻如此,是我邆赕的福气,更是我的福气。” 铎月娘斜睨着他,“五哥可以再多几句好听的,我等着呢。” 皮罗邆轻轻一笑,在她耳边低声了句什么,铎月娘脸一红,再不言语。 皮罗邆又轻笑一声,这才严肃的道:“南诏欺人太甚,我们三浪向来齐心,我想联和浪穹和施琅对南诏用兵,只是河蛮杨牟利夹在中间,到底麻烦了些。” 铎月娘淡淡一笑,“杨牟利夹在中间何尝不是对南诏的钳制。河蛮不能动,若要雪耻,方法我到是有一个。” 皮罗邆抬了抬好看的眉,一双眼亮闪闪的看着铎月娘。铎月娘笑道:“五哥,有这么几个穿着体面的人,来找你借钱,你借吗?” 皮罗邆犹豫了一下,“要看借多少?” 铎月娘狡谐一笑,“若他们借的不多,借的时候还仔细的记下了姓名,第二天就加倍的还你,你愿意借给他吗?” “如果诚实守信,自然会借。”皮罗邆毫不犹豫的道。 铎月娘拿出那枚双鱼玉佩,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是该给他写封信了,老朋友还是要常联系的好。” 皮罗邆看着她唇角的浅笑,铎月娘的性向来是瑕疵必报,看来那人要倒霉了。 5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河赕贾客 时间如常的过着,皮罗邆见铎月娘一如既往喜好安静,索性单独辟出一块地来,搭了竹篱茅舍,题名三味圃,取其人生三味之意。平日里忙完公事,便在三味圃与铎月娘一起栽花,种草。或在葡萄架下读书品茶,到也偷了一时的清闲。 皮罗阁在书房里,与张建成议事。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淡淡的道:“以前只侧重调查铎月娘的身份,一直把她禁锢在府里,唯恐别人有机可乘。可惜她庶出的身份不被母亲待见,从进府的第一天开始,母亲便对她诸般刁难,我左右为难,一直护她不住,致使她绝情离去,到底也不能怪她。可她如今在邆赕做了许多利民的实事,实实在在俘获了邆赕的民心,也阻碍了我们的计划。浪穹也是受益匪浅呀,先是一个乳扇,后来又是扎染。我暗中使人让杨牟利下绊,却被她一个粑粑就破了计策。今年他们蚕豆大丰收,我原想着就邆赕的那点家底,根本无法消耗那么多,迟早要拿出来卖的,本想在价格上做作手脚,压他们一头,谁知她又做了那些吃食出来,自从对上她,我们南诏是诸事不顺呀。” 张建成也叹了口气,“是呀,没想到传中蛇女的力量,竟是在利民上,我们也是被以讹传讹误导了。如今看来,智取是不能了,只能力敌,还是要多争取大唐的援手才是上策。”道这里,张建成想起了另一件事,“近些天,我们南诏来了一队落魄的河赕贾客,为首的叫焘北溪,是在姚州被打劫了,一直想在这里筹些钱,继续把买卖做起来,只如果做成了,来年加倍奉还。” 皮罗阁有些不放心,“可会是骗,若是拿了钱财跑了,岂不是竹篮打水。”虽然加倍的利息很诱人,可到底是真金白银,还是心些好。 张建成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西门的富商贞因呶借了一千斤盐、一千斤茶叶、还有一千两银给他们。几人商定来年的这个时候还,所有东西加倍奉还。” 对于这样的事,皮罗阁并不放在心上,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他的手不自觉的摸向怀里的荷包,哪里有铎月娘以前给他做的蜜饯,那时他有些咳嗽,她便给他做了许多,那时她笑着告诉他:“冬蜜饯润肺化痰,清热消肿;沙参蜜饯补中益气;橄榄清热生津,润喉止渴;槐果清热润肠,凉血止血;橘饼理气化痰,止咳开胃;木舒筋活络和胃化温。”如今他的荷包里只剩了几颗橄榄,还是他舍不得吃,才勉强留下来的。几年过去,早就干了不能吃了。可他舍不得扔,以前她总是做好了放进荷包里,送到他身边,如今却是再也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了。他想不起她是从什么时候不给他做蜜饯的,或许是那年她产之后,又或许是生了凤儿之后,他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 想的有些远,竟也没留意张建成了什么,只淡淡的点头应了一声,“此事舅舅多多留意,若有异动,速来报我。” 张建成心里有些不悦,盛逻皮对他话向来谦恭。皮罗阁却从不曾多敬重他一分,心里寻思莫非那事他知道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那时他尚幼,哪里能记得那么多,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妹妹逼走铎月娘一事让他介怀,有些迁怒吧。至于焘北溪借银做生意一事,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一年又过去了,铎月娘每天都掰着手指过日,好希望时光能慢一些,他们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遗南在慢慢长大,每日里,都爱跟在铎月娘身后,不知不觉,竟把铎月娘的走路的姿态,吃饭喝茶的动作,甚至看书的神态都学了个一模一样,若非两人的眉眼没半分相似,乍一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第二年,马帮如期而至,焘北溪还了贞因呶白盐二千斤、茶叶二千斤,银二千两,另又备了份厚礼,亲自登门道谢。贞因呶乐得合不拢嘴,请马帮弟兄喝酒吃饭,酒至半酣,热血上涌,索性与焘北溪饮了血酒,拜了把兄弟。酒过三巡,焘北溪又开口找贞因呶借银。 贞因呶一愣,“兄弟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去年好的数,兄弟一分不少给大哥送回来了,不是已经赚了吗,为何还要借银。” 焘北溪叹息一声,“哥哥那里知道弟的难处,弟虽在茶马道上行走多年,到底家底薄,压的货少,赚头不多。去年又被打劫了个空。承蒙大哥相助,到底今年给了家里安生的钱财,依约还了大哥的资助,如今兄弟已是两手空空了。” 贞因呶这才恍然大悟,“看我这脑,一时竟没想到兄弟的难处,这个好办,今年你就不用还给大哥了,继续拿去做本钱,等赚了再还哥哥不迟。” 焘北溪急忙起身,一揖到底,“大哥对弟如同再生父母,弟如何敢占大哥的便宜,还是老规矩,明年兄弟加倍奉还。”完长长一叹,“可惜呀!” 贞因呶也不与他计较这么多,举起酒杯,“好好,帮兄弟是应该的。”倒一半,咦了一声,“兄弟,你还有何烦恼,既然你我已是兄弟,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你出来,哥哥帮你想办法。” 焘北溪笑笑,举杯与他对饮,喝过一阵又叹了一口气,“也无甚烦恼,哥哥不知,这走马的营生,虽然苦了些,常年在路上行走,一年也回不了家几次,可是这银,那是大把的,只要一年走上这么一遭,全家人的生计都在里边了。弟我一直想做笔大的买卖。若是能做成了,兄弟赚够了钱,就可以在此地买房,接一家老来此居住,有大哥的照拂,我行走也方便,更省了长年的别离之苦,家里父母年迈,我不能伺候在旁,妻儿丢在家里枯守,我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儿,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呀!去年本想大干一场,赚够了养老的银就回家,把整个身家都压了进去,谁知道又遇上了劫匪,若非大哥仗义,弟的一家都要饿死了。如今有大哥帮衬,兄弟还想在试一次,若是成了,就可以收手了。以后我也像大哥一样,闲了遛马打猎,照顾妻儿老,这一辈也知足啦。” 贞因呶想了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右手握拳,砸在桌上,“难得兄弟有情有义,此事你也莫要为难,你的事,就是哥哥的事,若是这些不够,哥哥倾其所有,就是变卖家产也一定帮兄弟把这事办成了。只不知兄弟有几分成算?” 焘北溪急忙摆手,“不可不可,大哥如此帮我,我已感激不尽,如何还能让哥哥倾其所有来帮我,此事无论如何,兄弟我是绝不能答应的。”语气稍顿,“要成算,得大哥帮助,那是实打实的,我也不瞒大哥,如此行走一趟,虽辛苦,可一趟下来,那银翻个三番都是意思,弟行走顺利的时候,少也要翻上五番。” 贞因呶一听,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原来商人这么赚钱,这利润,简直就是老天下银一般,捡都嫌慢呀。自己虽然有些家底,可听焘北溪的意思,他这个买卖若是做成了,少也要好几万两银,自己一时哪里去筹集那么多。当下也没了主意,只见他的管家弯腰低头在他身边了几句,顿时面上一喜,当即拍手笑道:“妙,此计甚妙。好兄弟,你听我,明天哥哥带你结识这里的富户,就按你去年与哥哥定的一样,让这些人家凑些出来,总能凑出许多,你本钱多了,赚的就更多,也不用在如此烦恼啦。由哥哥为你作保,只等你来年赚了来还银。” 焘北溪一听,也乐了,当即起身,又是一揖到底,连连道谢,“如此有劳哥哥了,哥哥待我,恩同再造。”贞因呶哈哈大笑了起来,当下开始盘算请些什么人,大概要集资多少,来年什么时候能还上,利银如何结算等问题。 贞因呶也是个急性,此事办就办,当下就写了帖,打发人送了出去。又让管家亲自跑了星月楼一趟,在那里订好了酒席。 第二天,只等二人到了星月楼,早已有不少人已经聚集在了那里。原来焘北溪借钱做生意,加倍还钱的事已经在当地掀起不的风波,多少人在他回来后便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后悔去年没借钱给他。而他回来后,又一直住在贞因呶的府里,不曾出门会友。所以人家也不好上门拜访,只得遣人暗地里打听。昨天管家听到焘北溪想要筹一大笔资金继续做买卖,自家主又没那么多的钱的时候,不由动了心思,提醒了贞因呶许多名门富户有意结交,这才有了星月楼宴客之事。 5 正文 第五十章 贵客来访 众人对焘北溪早已仰慕已久,听到门口有动静,都不由站起身来,就见贞因呶身后,一个丰神俊朗,仪表不凡的中年人。看穿着竟是大唐的装扮,想来应该是大唐来的商人,不由多了几分好奇,几分神往。 贞因呶进了大厅,指着焘北溪向众人介绍道:“诸位乡邻,这位是我的结拜兄弟焘北溪。” 接着按着身份给焘北溪引荐,焘北溪含着笑,与人拱手作揖,举止有礼又不失风度,让不少人好感顿生。贞因呶便请众人一一入座,举杯共饮,众人虽然心急,到底还是按捺住,只等酒过三巡,贞因呶这才悠悠开口,把焘北溪的情况交代了个清楚,然后才提到想在筹银做买卖一事。 众人早等他这话了,当下纷纷同意愿意借银。有胆大的开口就是几千,胆的最少也是几百,一顿饭的功夫倒也筹了白银五万两。 等师爷写好借据,众人又按了手印,此事便是订下了。焘北溪一揖到底,沉稳的道:“承蒙大哥厚爱,感谢诸位伸援手,来年的今日,陶某人定当按契约所书,把银两双倍奉上。”众人便笑呵呵受了他这一礼。 回到贞因呶的府邸,夜已经很深了,两人带着一身的酒意,踉跄着回了院。正打算了洗漱休息,门房匆匆来报,有贵客来访。贞因呶很奇怪,他不过是有几个马场而已,哪里认识什么贵客。心里狐疑,到底不敢怠慢,急忙请人进来,一见来人,不由诚惶诚恐。只见来人相貌清俊,器宇轩昂,气度不凡,也是个美男,脸上去多了几分傲气,让人不敢觑,原来是张建成的儿张鋒。 张鋒也不与贞因呶客气,直接上了主位,也不忙着开口,只等丫头上了茶,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听你去年资助的那个商贾回来了?” 贞因呶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他明白民不与官争的道理,如今这位可是代表着官家的,不由提了几分心,“是,是回来了。”却是不敢多一个字,只怕错了,自己经营的那点家底事,身家性命为大呀。 张鋒看他被吓成这样,不由微微一笑,和蔼的道:“你莫害怕,我今天来也是奉了家父的命令。”着从袖里抽出一封书信来,递给贞因呶,“今天在星月楼的事家父也听了,你不地道呀,这么好的事都不与家父知道,家父很是生气,本要亲自上门来问问,也是我好歹,总算安抚了家父,这才亲自跑这一趟。” 贞因呶不由用袖摸了把脸上的汗,“民惶恐,实在是张大人德高望重,我等蝼蚁民不敢高攀呀,绝无怠慢之心,还望郎君能帮着民多美言几句。”一边着一边伸手去接信封,右手一滑,一个物事无声的滑落进张鋒的袖里。 张鋒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帮主言重了,在蒙舍谁人不知场主的马厂里的马儿是最好的,家父早已有意结交,又怕因着身份的关系怕人是欺民,家父也是左右为难呀!” 贞因呶也是个上道的,急忙道:“民也就随便养了几匹,权作养家糊口之用,实在不能与诏主的马厂比,那才是咱们南诏最好的,民的马厂里也有几匹吐蕃那边来的马匹,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妨空了过去看看。” 张鋒微微一笑,“帮主客气了,还是先看看书信吧。”吧端起了茶杯不再言语,让贞因呶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贞因呶急忙打开信封,抽出来一看,竟是一份合约书,内容与今天他们在星月楼商量的一般无异,只是银的金额让他不由倒抽了一口气。五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个数目,当下也不敢应下,只得陪着心道:“实不相瞒,此银乃是为我那结拜的兄弟筹措的,这么大的数量,我也不知道他还敢接不,容民与他商量一下可好。” 张鋒也不为难他,直接道:“听他就住在你家里,你把人请来,我直接与他便是。” 贞因呶听他如此,一个眼色,早有厮急忙去请。不多时候,就见焘北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进门先是看了张鋒一眼,脸色不便,拱手作揖,神情不卑不亢,然后才朗声问贞因呶:“大哥找我?” 贞因呶点头,把他拉到一边,声的交代了一便来人的情况。焘北溪脸色也是巨变,不由又郑重的施了一礼,“不知尊驾到来,民多有冒犯,还请尊驾见谅。” 张鋒也不生气,看他话行事进退有度,心里到有几分好感,当下摆摆手,“我们这里不拘大唐的那些礼节,况且是我冒昧来访,是我叨扰了。” 焘北溪连声不敢,二人有客套了一番,终是进了正题,张鋒把来意了一下,直接问道:“只不知焘兄敢不敢在接这五万两的生意?” 焘北溪沉稳一笑,“我也不怕张兄笑话,别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我也敢接。民家里原本四代经商,虽然不入流,到底家境也算殷实,只可惜大唐几经易主,家父站错了队,这才衰败下来。如今也不敢与大唐的官吏来往,只走这茶马道,赚些辛苦钱养家糊口罢了。去年得大哥相助,今年家里的生计才有了着落,鄙人正想着今年再大做一把,然后在此买地建房,把一家老接到这里来,生活也是安稳了。” 张鋒一听他有此意向,正中下怀,如果他的家人都到了这里,也不怕他跑了,当即哈哈笑道:“原来焘兄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张某佩服,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派人把银两送来,只盼着焘兄能大赚一笔。” 他们这边商量着赚钱大计,三浪到是一切如常。香花已经四岁了,嫣然和啊佑也有了自己的孩,嫣然识得的字都是跟着铎月娘学的,阿佑也跟着学了些,勉强能读懂书信,有了个女儿,心里很是高兴,央求铎月娘给个名字。铎月娘有些头疼,皮罗邆想了想,笑道:“记得那女娃出生那天,天刚好放晴,就叫初晴吧。”得了名字,嫣然和阿佑很高兴,都要把这女儿也要当男来养,定要教她读书识字。虽然生了孩,可嫣然依然舍不得离开铎月娘。铎月娘便把她们都留在了府里,把香花带在身边,亲自教她习文识字。 遗南自从那年被铎月娘他们救了回来,便不曾回过施琅,一直住在邆赕。跟着铎月娘也有几年,玉娘每次见了,都她是铎月娘的私生女,惹得铎月娘也是一阵好笑。对教导遗南之事也更上心了几分。姑娘如今已有十一岁,不论是读书习字,还是女红都学了个有模有样,铎月娘便在闲暇的时候,教她做些吃食,糕点、蜜饯、甚至是厨艺都教了个遍。遗南也学得认真,铎月娘教什么,她就学什么,几年下来,倒把铎月娘的手艺都学完了。 铎月娘忍不住笑道:“你阿爹派你来偷师的吗,可把我的家底都学去了,我算是再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遗南也是调皮的一笑,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是添了几分灵动讨喜。两人一个教的高兴,一个学的愉快,倒把皮罗邆冷落了,惹得皮罗邆频频抱怨。铎月娘一想,两人相处的时日屈指可数,不由心里多了几分惆怅,索性粘皮罗邆也粘得更紧了一些。 遗南的问题却是越来越古怪,“表姐,为什么别的女都不学读书写字,你却是要学这些。” 铎月娘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里包罗万象,足不出户能行遍天下,读书能使人明事理,辨是非。”她想到了那年在南诏被冤偷人一事,她能昭雪不也靠着她读书识字才躲过一劫吗,“而且以后出嫁了,也能与家里书信往来,不至于不知家里的情况,思念不得解脱。” 遗南却是羞红了脸,喏喏的了一句,“我不要出嫁。”眼睛却是偷偷瞄了一眼在隔间处理公事的皮罗邆。 铎月娘没留意她的动作,只是笑了笑,“当然也可以不嫁,不过能识字终归是好事,你有了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也可以记下来,这不是很好吗?” 遗南想了想,脸又红了。当天晚上回了自己的房间,把丫头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写呀画的闹腾了一晚上。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大唐开元二十年,热闹的观音市过后,施望千终于想起了他离家出走几年的女儿,派了人来接遗南回去。遗南不愿意回去,可到底已经是十二岁的丫头了,不能如几年前一般耍无赖的哭闹,最后只有东西要收拾,晚两天便回去。 施望千想到自己只顾着宠爱新买的侍妾,对这些庶出女儿的关心也着实有些少,便直接答允她,等四月十五蝴蝶会过了,接她一起回去,如此遗南又多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与铎月娘他们呆在一起。 5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爱惜自己 春暖花开,不冷不热,正是万事皆宜的好时节,吃过晚饭,皮罗邆陪着铎月娘在院里消食,两人一边走,一边轻声的着有趣的事。铎月娘体寒,手一直是冰冷的,皮罗邆便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用自己的手暖着她的手。快到屋门口,便看到一个姑娘,安安静静的站在哪里,单薄的衣裳下,尚未长开的少女胴体若隐若现。 铎月娘看清是遗南后,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由有些失笑,淡淡的瞟了皮罗邆一眼,轻声道:“我的手帕落在书房里了,我去寻来。” 皮罗邆也看到了衣裳单薄的遗南,有心想跟铎月娘一起去,可想到近来遗南的反常,心里也了然了几分。他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与她保持了一个手臂的距离,淡淡的了一句,“春寒料峭,还不是穿单衣的时候,莫冻着自己。”完转身要走。 遗南看着皮罗邆与铎月娘手牵手的走了过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底还是觉得有些稀奇,她的阿爹从不牵她母亲,或者是姨娘的手。幻想着自己的手被皮罗邆牵着会是什么感觉,她突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肯定是儿时阿爹抱着她的感觉。可阿爹的来信的很清楚,而且她觉得自己也是有那么点心思的。 到底不甘心,她鼓了多大的勇气才穿成这样的,她记得她的阿爹,最喜欢府里的那些姨娘穿成这副模样,只有她的娘亲,每日里都是中规中矩,从不愿意这样穿,她不理解。当下也来不及细想,急忙伸手拉住皮罗邆的衣袖,“表姐夫,我欢喜你,表姐不能给你生孩,我可以生,我不求别的,我只求能与你们在一起,我绝不抢表姐的宠爱。” 皮罗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冰冷,为何每个人都要拿铎月娘不能生养来事,这是他们的私事,与他们何干,“你表姐能不能生孩又有什么打紧,整个邆赕的民都是我们的孩,我们不缺这个孩。” “可那些到底不能你们亲生的,我可以给你生你自己的孩儿,以后他会喊表姐母亲。”遗南弱弱的了一句,心里却没有多少底气。 皮罗邆叹了一口气,有心想斥责她几句,到底她年纪还,只得压下脾气,“虽不是亲生的,那也没什么,我心里只有月儿一个,我也只欢喜她一个,再容不下其他,你是个好姑娘,以后自然有你的缘分,早些回去吧,莫要乱想了。” 遗南很不愿意承认,可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的,皮罗邆的眼里只有铎月娘一个,不管在哪里,他眼里只有她,不管她离他多近,她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自己。可她真的不甘心,“我欢喜你,我不求你能欢喜我,只要能陪在你们身边,我也是欢喜的,就像以前一样,难道我不美吗?”她仍然很执拗,阿爹过,食色,人之性也。是人都喜好美好的事物,记得她来邆赕前,她的阿爹就经常对她,你这娃娃有你娘亲的美貌,以后自然是个有用的。她不明白她阿爹话里头的意思,可她知道自己很美,许多人都这么。如今自己直白的了出来,表姐夫肯定会愿意多看她一眼,看了自己的美貌,肯定会留下自己的。 皮罗邆无奈,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快,“你很美,只是你还,不知道什么是欢喜,等你碰到了你的心仪之人,你便会明白了,回去吧,莫冻着了,不然你表姐会担心的。”着也不理会遗南,径自回了自己的屋,把门严实的掩上。 铎月娘算着时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遗南呆呆的看着他们的屋门,皮罗邆的衣服滑落在她脚下。不由叹息一声,她知道遗南的命运,也为这女孩觉得可悲,所以当年遗南被她的嫡姐欺负时,她毫不犹豫的收留了她,这几年更是倾自己所有,细心的栽培她,教了她不少道理,只可惜自己没算到这丫头如此早熟。她捡起地上的衣服,轻声了一句,“虽已是春日,到底夜晚还是有些寒凉,早些回去吧。” 遗南这才回过头来,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表姐,我只是欢喜表姐夫,我只是想与你们在一起,我没想过要和你争。” 铎月娘温柔的帮她擦拭着眼泪,“傻丫头,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与你表姐夫的心已经装满了彼此,容不下别人了,如果我们真的留下了你,才是真正的害了你。”见遗南不明白,只能幽幽加了一句,“阿慈还在大釐住着呢。” 道阿慈,遗南这才醒悟过来,如果表姐夫心里没有她,那么即使留下了她,她的下场也和阿慈一样,表姐和表姐夫之间,在容不下旁人了,“表姐,上次表姐夫爱你,爱是什么?”遗南疑惑的问,这个字眼很奇怪。 “爱?”铎月娘也不清楚,只得含糊的道:“爱对于我们来或许就是今生的相伴,或许就是一个眼神的关怀,又或许只是突然的想念。”铎月娘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两个在一起,很幸福吧。” 遗南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脸上的神情少了几分哀戚,“表姐不清楚,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表姐夫欢喜表姐,表姐欢喜表姐夫。你们心里没有我的位置,不过我知道,还是你的表妹。其实你们心里还是有我的,只是那感情与你们之间的不一样。” 铎月娘点头,“是,你是我的好妹妹,永远都是。”她在心里默默的叹息,或许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对她才是最好的。 “表姐,我在邆赕叨扰了这么些年,表姐夫的衣服我留下了,你也送我个物件吧,那样至少我想你们的时候,还有这些物事可以让我欢喜。”遗南含着泪,却硬是挤出一个笑了,看着楚楚动人,让铎月娘心里到底不忍。 铎月娘想了想,从贴身的里衣上解下一个香囊,又用手帕心包好,“这个香囊是我以前的一个姐妹为我做的,她叫绿桃,她的绣工了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还是春夏秋冬的鲜花果,只有她没见过的,没有她绣不出来的,而且绣什么,像什么,只可惜她去的早。”铎月娘哽咽了一下,努力眨了下眼睛,藏起涌到眼底的泪意,勉强笑道:“她留了许多的香囊、荷包和绣帕给我,以前我穿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可惜大多留在了南诏,如今或许早就没了,我也只留了几条手帕和这个香囊了。今天我把香囊送你,你可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收着。” 遗南郑重的点头,“表姐放心,我会收好的,绿桃姐姐的事,我也听了,可惜被那些愚民传的太神奇,都不是活生生的人了。” 铎月娘笑笑,特意叮嘱了一句,“绿桃亲手做的东西,你若仔细看,都能发现她的绣样上有两个绿色的桃,若是那件物事上没有,那肯定就不是绿桃的手艺。” 遗南到底还是孩心性,铎月娘一,又仔细的打量起手里的香囊来,早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打量了一会便笑了,“是了,是有两个绿色的桃。”抬头看了一下夜色,拍了一下头,“呀,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表姐快进屋吧,你身不好,莫要着凉了。” “好,”铎月娘微笑着点头,“遗南,我们要学会照顾自己,爱惜自己,若我们连自己都不爱惜了,别人更不会爱惜我们,你可明白?” 遗南看铎月娘得认真,虽然还是有些懵懂,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表姐教的道理我都记得,只是还有些不明白,不过我会记住的。” 铎月娘揉揉她柔软的发丝,“回去吧,忘记自己庶出的身份,记住,你叫遗南,是施琅诏的女儿,你是独一无二的,莫要轻贱了自己。” 遗南重重的点了下头,“好!我记下了,表姐放心。”随即转身跑了,听了表姐夫和表姐的一席话,遗南早没了起些的勇气,表姐待她向来极亲,教给她的道理都和娘亲的差不多,她决定不听阿爹的,还是要听表姐的。 铎月娘看着手里皮罗邆的衣服也是失笑,刚才还哭着要把衣服留下做个念想,转眼又忘记了,真是个孩。她哪里知道,遗南有多想留下那衣服,可遗南更知道,留下了也没用,还不如放开些。她知道自己的美貌,许多男见了她都是移不开眼的,只有表姐夫见了她一如平常,不是见的多了,而是他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 第二天,也不等铎月娘来送,遗南早早收拾好,离开了邆赕,她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没带走多少东西。只带走了皮罗邆送她的文房四宝,那是她跟着铎月娘识字时,皮罗邆特意买了送她的。铎月娘听到她走了的消息也不惊讶,只淡淡的了一句,“把她住过的屋,用过的东西都好好留着。” 5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十万金 皮罗邆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声了一句,“人都走了,留着那些东西也无用,倒不如遣人送过去。” 铎月娘身后仰,轻轻靠在他的身上,“年年岁岁,我只求平安顺遂,岁岁年年,但求人月两圆。留着吧,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她还,五哥莫要与她计较。” 皮罗邆轻轻环住她,低声了一句,“哪里有时间与她计较,我只求两个人,一辈,一起走,不分离。” 铎月娘忽然就有了想流泪的冲动,她想与他一起走,一辈,到白头,他们还能一起白头吗? 焘北溪不负众望,在所有人殷殷期盼中,他终于满载而归,今年他的生意做的很好,有了资金,他请了最好的保镖护送, 完成了这一年的买卖后,如期回到了南诏。众人按着契约书收到了自己的分红银,看着只一年的功夫,自己的银翻了一倍,众人都乐坏了。焘北溪还了银以后,又用剩余的银,在南诏买了几个院,大肆兴修了一番,只过了七月,家里人就能到这里。 那些大户们都在纷纷探听他的口风,一直悄悄追问,今年是否还集资做买卖。焘北溪也不负众望,含笑点头。“承蒙诸位看重,才能让焘某咸鱼翻身,终于能买了房,能把家里的妻儿老接过来。当然我手里的钱也去得七七八八了,若诸位还信得过在下,在下还希望诸位能再拉在下一把,我们再做笔大的,攒够了养老的钱,就可以洗手了,这些年,焘某走南闯北,与家人聚少离多,也是想念的紧呀。” 众人一听都纷纷拍手叫好,都要忙着签合约,许多人都只留了一年的开销用度,把自己的家底都押上了。焘北溪却是摆手道:“在下一年两个来回,着实有些累了,如今只怕着家人能过来团聚,请诸位容在下偷懒几天,只等家人到了,我定在星月楼设宴,答谢诸位,感谢诸位对焘某的帮助和信任。” 众人这才笑着,抬着大箱的银离去。 皮罗阁看着张鋒抬回来的银,脸上的神情有些激动。商人的利润他很清楚,想当年南诏能不费一兵一卒收了蒙嶲,这里边皮逻岚功不可没,若不是有他的大把银钱支撑,南诏哪里能那么快收服人心。只可惜他与铎月娘离心以后,皮逻岚也与南诏离了心,没有了金钱上的往来。自从铎月娘离开以后,皮逻岚与他们更是断了联系,只与他们打死不相往来,再不认这个家了。 皮罗阁叹了一口气,“若是二哥还与我们交心,何苦麻烦外人。” 张建成趁机建议道:“听那个焘北溪要把家人都接到南诏来,如今已经在这里买地建府,若是能把他的家人掌握在我们手里,也不怕他能拿着钱跑了,如此一来…”他没有继续,皮罗阁却是清楚他心里的想法。 “等他的家人到了,仔细核查他们的身份,如若无误,今年我们出十万两。”皮罗阁手指在桌上敲击了一翻,终于淡淡的了一句。 张建成愣了一下,“去年民间的加上我们的,已经是十万两了。听他今年还想做大一些,打算做了这笔就收手,很多人还想再加价,也打算跟着再捞一笔。” 皮罗阁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狠狠了一句,“十万金,你也尽快挑选合适的人手出来,这赚银的机会可不能让那些平头百姓抢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商队,就不必在依仗他人了。” 张建成嘴角一抽,那可是南诏三年的赋税呀。不过这个诏主心里有丘壑,比盛逻皮能成事,当下也不反对,只了一句,“诏主言之有理,我这就派人仔细查他家人的底。只等他家人到了,就把他们牢牢把控住,定要让此人为我们所用。” “嗯,尽早办了!”皮罗阁点头,随即又淡淡的了一句,“李密那边可有打听到什么?” 张建成急忙道:“听此人能文能武,重情重义,特别喜欢狩猎。” 皮罗阁嘴角一勾,轻笑出声,“喜欢狩猎,重情重义,我也应该出门走走了。” 张建成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何不使些手段,与他称兄道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他手里有二十万大军呢。若能好好利用,何尝不是我们的助力,要成大事,有他帮忙,定然事半功倍。” 皮罗阁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的波罗皮可有送到他手里?” 张建成笑着点头,“张斌亲自送去的,那几张白色的波罗皮,本就上乘,难得的是还没有半分损毁,可把他高兴坏了,特别是听诏主亲自猎的以后,一直诏主英勇,有空定要拜会。” 皮罗阁哈哈大笑起来,“如此我更是要走一遭了。” 焘北溪听是十万金,着实吓了一跳,愣是不敢接了这单,张鋒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要我,我也是不乐意拿这么多的出来的,虽然你赚钱的本事不错,到底不是我南诏之人,可家父之命,我也不敢违逆。有困难你只管,这生意一定要做成。” 焘北溪想着那是十万金呀,到底有些心跳,深吸几口气,“承蒙张兄弟看重,实不相瞒,有了这大笔资金,走完这一趟,我也可以洗手了,到不是我不敢接,而是数量实在太大。依着原来的资本,一来一往,大半年也够了,可如今,要把这么多的资金换成货物,人力物力都要多准备一些,没个一年,如何也回不来,我只怕张兄弟不好与家里交代。” 张鋒轻蔑的一笑,“区区十万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只管做就是。” 焘北溪心里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苦笑道:“若要接下这单也行,只是这利息只能重新计算了,货物太多,我担的风险更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自然要多顾些人手,如此一来,往年的利息着实有些吃紧。” 张鋒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往年不都是加倍,今年要如何个算法?” 焘北溪一脸苦笑,“张兄弟不知这买卖的风险,往年资金少,我找熟路,心里有低,可如今这么一大笔,熟路的货是不够的,只能再找些新路出来,利润就有些不好计算了。” 张鋒更是不悦了,他虽然跟着父亲读书识字,处理事务,却一直不擅长这些银钱上的事,当下不耐烦的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算?” 焘北溪伸出三个手指,慢慢了一句,“三成的利润。” 张鋒眉头一皱,“不行,太少了。” 焘北溪无奈的苦笑,“不少了,足足三万金的利息了。” 张鋒思索了一下,“容我再想想,你先把家里人接来,安顿好了,再议。” 焘北溪点头,谦卑的道:“焘某正有此意,跑了这一年,正打算好好休整几日,把家里人先接过来,快一年没见了,也是挂念的紧。” 张鋒不置可否,只是抬高了下巴,傲气的看着焘北溪,“如此等你想好了,遣个人到我府上一声。”完,抬脚就直接往外走,在不耐烦多看屋里的人一眼。 “一定一定,劳烦郎君辛苦跑这一趟。”焘北溪答应着,也不计较他的态度,恭敬的把人送出门去。 接下来的几天,焘北溪在不提买卖的事,一直忙着买房,买家具,买奴仆杂役,到得月底,他在大唐的一大家人,终于热热闹闹的进了蒙舍,住进了他新购置的房里。 张鋒一直在等焘北溪的回话,可他那边却一直都没有动静,眼看日一天天过去,往年焘北溪已经前往大唐了,今年却还迟迟未动,当下也焦急了,他不是资金多,需要进的货源也多,还要增加人手么,为何迟迟不动。到底按捺不住,又登了一次门。 相较于贞因呶的府邸,焘北溪的府邸要一些,只是个三进的跨院,可与到处都是茅草房的平民百姓家相比,也算得是大户了。院里没有假山流水,没有亭台楼阁,只栽种了许多花草,打理得十分整洁,看来主人也是用了心思的。 见了焘北溪,张鋒也不与他多废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如今你一家都接过来了,你可打算好,什么时候出门,把那生意继续跑起了。” 焘北溪弯着腰,陪着笑,“快了,快了,再准备准备,也差不多了。” “哼,”张鋒不悦的冷哼一声,“你当是我三岁娃,听不懂你的话,那十万金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我可是听你别家的银都收了,为何不收我那十万金?” 焘北溪心里大骇,头垂了下去,有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他竟然监视他,连他收下了别的富户的银都被他发现了。顾不得摸帕,直接抓起袖,擦了一把汗,这才赔着心道:“明人不暗话,我也不瞒郎君,这生意上头的事,没到临了,谁都不准,那可是黄澄澄的十万金呀,若是不心赔了,焘某搭上这条命也不够赔的。” 5 第三卷 第五十三章 霸王鞭 张鋒轻蔑的看了焘北溪一眼,父亲一直说商人狡猾,如今看来,他也只有这么点本事了,诏主敢拿十万金出来,他却不敢接。鄙夷的一笑,“说吧,说说你的条件。” 终于可以谈条件了,焘北溪眼波流转,收起了谦卑的神态,又圆滑起来,“若说这十万金,数目是大了些,也不是不能接,只是接了这买卖,为保险起见,焘某要雇佣最好的镖师来保护,还需要添置马匹,在寻一些得力的帮手,所以按着以前一赔二的利息计算,是不能的,焘某顶多只能给三成的利息。” “不行,三成太少了,你可擦亮眼睛看仔细了,这里可是蒙舍的地盘,难道你还不清楚是在帮谁办事吗?” 焘北溪陪着笑,“这个焘某自然是知道的,都说商人重利,我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不能白白的辛苦,虽然说这茶马道这些年也算太平,可到底还是把脑袋提在手心里的活计。” 张鋒皱起了眉头,以前二郎做生意也没这么多的说道,可惜自己到底不通这些银钱上的事。只得回禀了皮逻阁,皮逻阁沉吟了半晌,“利息按五成的算,镖师就不用请了,我派一队人马给他,他只用管着一路上的吃用即可。” 张建成一拍手,“妙,诏主此举,一来封了他的口,让他压不了利息,二来,终归是南诏的银钱,有自己人看着也放心些。” 皮逻阁唇角轻勾,那可是十万金呢,顶南诏三年的赋税,他小心些也是应当。此事就如此愉快的敲定了。焘北溪收了金子,与张鋒立了契约,只等中元节一过,就带着人直奔大唐而去。 八月里,月正圆,邆赕迎来了几个特殊的客人。他们抬了箱子进了德源府后,休整了一夜继续向塔城而去。铎月娘看着箱子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小气了,就这么几箱。” 皮罗邆轻轻一笑,轻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不是白的,是黄的。” 铎月娘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黄的,如此算来,算是抢了他们三年的赋税了。” 皮罗邆打开箱子看了一眼,点头笑道:“可不是,看来他能消停一段时日了。” 最先发现问题的还是张鋒,因着银子的问题,他与焘北溪算是有些交情,打算年底的时候,请他的家人到自己的府邸做客,可惜敲了半天的门,只有个小厮打着呵欠懒洋洋的走了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焘北溪的家人都是接了帖子做客去了,都出门做客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回来,不过他们收了人家一年的月列银子,主人不回来,他们刚好可以偷懒,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张鋒连夜派人一路北上,追寻焘北溪,可惜邆赕境内还一切正常,到了吐蕃便凭空消失了,而他的那些家人也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大唐境内。毕竟南诏只是一个地方势力,无法与大唐和吐蕃抗衡,皮罗阁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拳砸碎了一张大理石桌子。 事到如今,皮罗阁一直想不明白焘北溪到底有什么神通,敢如此算计他,为何要算计他。是的,他被算计了,这事从一开就是一个专门为他设的局,只可惜设局的人太有耐心,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收网,让他一步一步入圈套而不自知。可他哪里知道,铎月娘为了算计他,这个局也是煞费苦心,她首先联系了王昱,又联系了益西。王昱出人,益西和邆赕出钱,益西拿出了所有家底,邆赕也是勒紧了裤腰带,这才生生套住了皮罗阁。此次皮罗阁出资十万金,加上南诏的那些大户人家,纷纷出资,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借钱也要凑些出来,全部加在一起,大约有十五万金,铎月娘便按照先前的约定,平分了这十五万金。五万金被焘北溪已去大唐购买丝绸的名义分批送到了王昱的府上,剩下的十万金一半进了德源府,一半送到了益西手里。 南诏遭此重创,不得不把兼并其余各诏的心思暂时按捺了下去,只能再徐徐图之,也因为此次意外,让皮罗阁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蒙嶲和越析他可以用金银收买人心,三浪却不似蒙嶲和越析,他收买不了,唯一的办法只能用武力来征服,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年,他暂时放弃了征服三浪和收服河蛮的打算,整日里与李密游山玩水,狩猎打球,称兄道弟,倒也建立了很不一般的感情。暗地里也加紧了兵马的操练,他要训练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 邆赕在皮罗邆的治理下,又得了铎月娘的帮助,特别是复种法让邆赕的子民都富庶了起来,早已摆脱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过去。咩罗皮看着邆赕如今被治理得井井有条,甚是欣慰,在一个冬日的凌晨含笑辞世。皮罗邆继承了爵位,成了新诏主。对邆赕的子民来说,不过是少主变成了诏主而已,咩罗皮早已不管事多年,皮罗邆深得民心。 铎罗望和施望千也吸收了铎月娘的复种法,因地制宜,合理安排了各种农作物的种植。三浪走在逐渐壮大的路上,皮罗阁有心想学习复种法,可他怕了铎月娘的那个版权税,谁知道他也用了这法子,铎月娘会不会数着蚕豆的颗粒找他要银子。想到那个女人,他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五年了,他原本以为时间会让他淡忘,可每次听到她的消息,他都会心痛,他不仅没有淡忘,反而更是放不下了。唯一安慰的是阁罗凤,他们的儿子很争气,文韬武略,从没让他失望过。 铎月娘也没闲着,只有偶尔偷闲了,才与皮罗邆到三味圃栽几株山茶,种几颗小菜,或者品茗一会。她也会随着皮罗邆到操练场去,邆赕的子民忙时是农民,闲时是兵丁,不论男女,年轻的都要参加操练。偶有操练的空隙,一些女子也会围在一起,拿着矛、枪在那里比划,似在操练,又似在跳舞。 铎月娘只觉得她们的动作特别有意思,又有些眼熟。索性上前,拿了一根一米来长的树枝,学着她们的动作比划了起来,虽然是学着她们的动作,可又有些不一样,几个人见铎月娘也跟着一起胡闹,起些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铎月娘玩得开心,索性继续跳了起来,这边的热闹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围观。最后有大胆的人问道:“夫人是在跳舞吗,我看着像是在操练,却又比我们操练好看的多。” 皮罗邆早已站在一边观看了多时,此时也笑道:“我觉得在这根树枝上开几道口子,放些铃铛进去,两头扎些花朵什么的,舞起来肯定好看。” 不等铎月娘开口回答,另有人起哄道:“属下觉得铃铛不好挂,莫不如穿几个铜板进去,舞动的时候,铜板互相敲击,叮当作响,肯定有趣。” 众人都点头同意,铎月娘接过皮罗邆递来的手绢,拭去脸上的汗水,笑道:“想法不错,说到不如做到,我到是想看看谁的点子好。” 皮罗邆哈哈一笑,“难得月儿有兴趣,就从你的金库里出一万钱来做这些玩意吧。” 铎月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自己哪里有小金库,两人的财产不都是共有的嘛。众人听诏主如此说话,也乐了,一哄而散,忙着找材料去了。 不出一个月,这东西就被送到了皮罗邆眼前。皮罗邆那起那根空心竹竿仔细端详了半天,李茂笑嘻嘻的说道:“这东西有意思,如今闲暇了,大伙都拿了跳舞呢,那舞蹈的路数也是根据操练的动作里改编过来,又结合了祭祀的舞蹈节奏,有古朴幽默、典雅刚健、欢快明朗,清新活波的诸多特点,表达了咱们邆赕子民勤劳勇敢、纯朴善良、团结一心的精神。诏主请看,这东西用约一米长的空心竹或扁形木条,凿约十公分左右长的四至五个孔,每孔内装二组铜钱,每组用二至三枚。它是一种摇击奏乐器,演出时持杆,以两端随舞碰击身、膝或肘发声,伴歌舞。有承、旋、含、拧倾、颤等动律。短短一个月,他们已经打出了一百来种套路,还有男女合作,打出一条龙,四梅花,劈四门、满天星等对行图案,舞蹈热情、开朗、豪放、潇洒,情绪高昂时,舞蹈随着音乐节奏变快,动作亦更加奔放热烈,既刚毅矫健又婀娜多姿,实在有趣得紧,我可是看了许多天都没看够呢。” 听李茂如此一说,皮罗邆也来了兴趣,“如此,我与月儿到是不能不看了。” 李茂嘻嘻笑道:“诏主自然应该去看看的,他们还给这竹竿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想好了又怕犯了忌讳,都不敢说呢。” 皮罗邆刚想问,门口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进来,“可是叫霸王鞭?” 李茂便呵呵笑了,“子民的意思是叫打王鞭,愿意是想着要拿了这鞭把胆敢进犯我邆赕的那些贼寇全打出去,可又怕诏主误会,如今夫人说的霸王鞭,属下觉得很好。” 第三卷 第五十四章 变故突生 “月儿说的,那自然是极好的。”皮罗邆拿起那根竹竿,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嗯,霸王鞭,不错。” 这霸王鞭沿袭了宗教的信仰,保家卫国的思想,集合闲时娱乐为一体,自成一派,竟在民间流传开来,自此,各种宗教祭祀,或是节日喜庆都离不开它,成了一个地方的传统舞蹈。 偶然得闲了,皮罗邆也会带着铎月娘,出门四处走动,偶尔碰到对歌的男女,两人便会兴致高昂的听上半天,只因铎月娘说,“我喜欢这歌声,高亢嘹亮,节奏轻快,里边有豁达的味道。”虽然前世加上今生,她一直听不懂那些歌词,可她就是喜欢那种味。歌声高亢嘹亮,粗犷豁达,对一切的美好都充满了希望。 这些美好一直让铎月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如今的一切,都只是在她的梦中,她一觉醒来,都会烟消云散,不留半点痕迹。她每天都在惊恐时间的飞快流逝,与皮罗邆一起的时光是如此的美好,她舍不得。 大唐开元二十四年,南诏不顾与杨牟利的姻亲关系,点兵五万,对河蛮杨牟利发动了战争,双方正在僵持之际。邆罗颠私铸兵符,调遣邆赕兵卒一万,从背面攻击杨牟利,与南诏一起对河蛮形成了包围之势,杨牟利兵败投降,皮罗阁与邆罗颠在太和城摆开庆功宴,众人酒醉正酣之际,阁罗凤率部偷袭了大釐城。消息传来时,皮罗邆与铎月娘正在蝴蝶泉附近游玩,彼时正被一群村民围着,一个汉子高声的起哄。 只听那汉子说道:“人们都说慈善夫人聪慧过人,是菩萨下凡。依小民看,不过是世人讹传,夫人如何聪慧,也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与菩萨比肩。” 铎月娘微笑点头,也不说话,皮罗邆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嫣然无奈,这两个主子,一个不愿意计较,一个不愿意说,都被人欺负了,还保持沉默,忍不住说道:“世人如何说,与我们主子何干,我家主子即便是凡人,到底也是能解救万民的凡人,你也不过是个蝼蚁一般的存在,也敢来欺负我家主子不成。” 见铎月娘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丫头答话,那人更是来了精神,哈哈笑道:“小民也是如此看的,只是听说有愚民打算为夫人立祠建庙,鄙人不服,向来不论道家、佛家,还是本地的本主,能进得庙堂享受香火的,可都是神仙,夫人何德何能,能与神仙媲美。” 皮罗邆眼皮抽了一下,他与月娘是出来玩的,被一个刁民拦在这里半天动不了,还听他不停的奚落铎月娘,心里早生了几分不快。正要发怒,铎月娘却先开了口,“我就是一个凡人,有没有德,有没有能,我说了不算,”铎月娘伸出手指指着那汉子,“你,说了也不算。” 他们这边说的热闹,早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也有不少村民认出了铎月娘,纷纷对那汉子指指点点,其中一个村民叫道:“你这刁民哪里来的,竟然对我们诏主和夫人不敬,我们诏主和夫人虽然脾气好,从不杀人,不代表我们能看着诏主和夫人被你几句话欺负了去。” 铎月娘愣了一下,她有这么好欺负吗?回头看了皮罗邆一眼,只见皮罗邆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不由失笑,原来有皮罗邆护着的日子太过舒坦,她都忘记发脾气是什么样了。 那汉子眼见群情激愤,当下有些心惊,都说女子不如男,可这慈善夫人,在这些贱民心里的位置,可以媲美皮罗邆。虽然被村民团团围住,到也不怕,他阿娘说,慈善夫人最是心慈人善,不会滥杀无辜的,况且他也不是来挑衅的,他只是需要一个站到他们面前的机会而已,“既然大家都不服我说的话,那么我只问一个问题,夫人能答出来,小人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终身追随左右。” 铎月娘看着那汉子脸上的刀疤,轻轻一笑,“若我答出来了,我不要你为我效犬马之劳,我只要你的命。”听到铎月娘的最后一句,村民都哗然了,他们的诏主夫人向来仁慈,今天怎么开口就是要人命呢。不过看那汉子嚣张的态度,都觉得夫人吓唬他一下也是应该。 汉子听了,眼珠一转,思索了一下,大手一挥,似下定了决心般,说了一个,“好!”字。 皮罗邆淡淡的说了一句,“有话快问,本诏主没空看你磨叽。” 汉子也不迟疑,直接说道:“都说民以食为天,我只问一句,做什么买卖不会亏,也不用担心会赔。” 铎月娘笑了,天下生意有赢有输,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哪里有稳赚不赔的买卖。随即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个倒是不好说,你要问做什么好,我这里到是有条活路,只是辛苦了些。” 汉子哈哈一笑,“咱们都是穷苦人出身,从来不怕苦,夫人只管说。” 铎月娘点头,“如此便好办了,做豆腐吧,磨好了是豆浆,点嫩了是豆花,点老了是豆腐,长毛了是臭豆腐,晒干了就是豆腐干。豆渣还可以掺上米粉蒸成米糕吃,这样可是一点都不浪费了。” 围观的村民都纷纷鼓掌叫好,“夫人说的好,竟然把我们没想到的都想到了,只不知道这臭豆腐和豆干又是如何做法,还望夫人能教教我们。” 汉子微微一愣,让后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我的命是夫人的,夫人要杀要剐,我没二话,只求夫人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定然去寻夫人。” 皮罗邆不愿铎月娘与他多说,他耽搁了太多他们的时间了,淡淡的说了一句,“去吧,三天后来德源府找我们。”说完也不理大汉,直接策马离开。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一队人马狼狈的向他们跑了过来。 见到皮罗邆,一个少年喊了一声父亲,也来不急勒马,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到皮罗邆跟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皮罗邆一看,那少年却是邆罗颠,不由揉了揉额角,今天他与铎月娘兴起,想去蝴蝶泉走走,不想到了山脚下,却被人拦住,好不容易打发了,又奔来个邆罗颠,看来今天注定不能好好玩耍了。 “你且起来说话,一个大好儿郎,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皮罗邆忍不住说了一句。 铎月娘看到他们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心下了然,下了马,直接走到马车旁边,问了一句,“是姐姐吗?” 车帘被一双纤细苍白的手掀起,露出阿慈苍白的容颜和红肿的双眼。铎月娘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说道:“回府在说。” 阿慈却是有些着急,一把拉住铎月娘,“夫人,大釐被南诏夺去了,夫人快想想办法呀。” 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吗?哪里出了差错,不由咬牙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阿慈早已哭成泪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边邆罗颠跪在地上,哭泣道:“舅舅给孩儿送来求援信,说他们被困在叶榆泽,被河蛮围困,若孩儿能施以援手,助他拿下太和城,便把太和城以北的地界全划归邆赕,太和城以及南边的地界归南诏,孩儿相信了他们的话,点兵一万,偷袭了太和城,杨牟利战败投降了南诏,舅舅很高兴,与孩儿一起开庆功宴,孩儿觉得自己是东道主,此次攻下河蛮,舅舅功劳大,所以主动把宴席设在了大釐,不想表哥趁我们开庆功宴,杀了守城的主将,控制了大釐,索性还念着我们的亲情,放了孩儿与娘亲回来。” 铎月娘再听不进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其实不介意南诏夺了大釐,可她很介意他们把时间提前了两年,天知道她从嫁给皮罗邆的那天起,便是掰着手指过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呀,老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过是短短的十年不到而已。 铎月娘一个翻身上了马,不行,既然历史已经注定无法更改,那么无论如何,她都要抢回那两年时光,她与皮罗邆的相守,一天都不能少。心里想着,便要打马向大釐奔去。 皮罗邆眼见铎月娘的反常,急忙上前拉住了马缰。“月儿,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你莫乱了分寸。” 铎月娘一愣,看向皮罗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里边写满了担忧,这才回过神来。是呀,她在做什么,冲动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 皮罗邆让人护送阿慈母子一路回德源府,自己则点了兵将,与铎月娘一路向大釐奔去。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皮罗阁早已把驻军撤出了大釐,只见他站在大釐城外驿道边,看到皮罗邆和铎月娘到来,早早便拱手行礼。朗声说道:“小儿不懂事,冲撞了邆赕,阁在此向邆赕诏主赔个不是。如今我已把守军全部撤出大釐,邆赕地界,南诏不敢强占一分。” 第三卷 第五十五章 抉择 皮逻阁说完,手一挥,几个士兵抬了一个大箱子出来,皮罗阁笑道:“这里有一千两银子,算是我的赔礼,给我那外甥压压惊。” 皮罗邆嘴角轻轻一抽,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南诏客气了,只是我那些丢失的匠人我们又该怎么算,他们的家人还在等他们回去呢。” 皮罗阁眉头微皱,似不明白皮罗邆说的话。铎月娘早已看透了此人,难得能拢了那么多的匠人去,他岂会还回来,想到那些人也是鲜活的生命,铎月娘只能叹息一声,“邆赕什么都输得起,就是输不起这条命,无论如何,诏主都希望他的子民们,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能好好活着,人只有活着,命在,希望才在。” 铎月娘的声音不大,却是说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南诏的将士都默默无语,铎月娘的话让他们觉得他们也应该是个人,而不是杀人工具。而大釐的将士和百姓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他们知道,这就是他们爱戴的诏主和夫人,不论什么情况下,都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 回到德源府,皮罗邆也不理会阿慈母子,与铎月娘商量了一番,暗地里吩咐下属收集火药的原料。当第一批火药被制造出来时,铎月娘却毫无预警的昏倒了。皮罗邆记挂着铎月娘,丢开了所有公务,匆匆跑回府里陪在她身边,延医问药,请了不少大夫,都查不出铎月娘昏倒的原因。鬼主也来祈祷了几次,只说铎月娘三魂六魄都离了体,召唤不回,他也无能为力。皮罗邆犹记得那年,阿佑与他说过的话,他原想着,自己不要这天下,只是要给皮逻阁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没想到一沾染了火焰,就回直接影响到铎月娘,得知铎月娘晕倒了,他立马就停了所有的动作,可是铎月娘为何还不醒过来呢? 杨妍正处在一片混沌中,她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只能感觉到自己没有了身体,变得轻盈,只一阵风就能让她随风而去,又或许突然就会被阳光蒸发,不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她就在那片混沌里飘呀,飘呀,不知归宿在哪里,自己会飘向何方。 可她不论是消失还是飘走,她心里总是有一股浓浓的不舍,她舍不得那个人,那个把她捧在手里心里呵护的人,只可惜她想不起他是谁。心里有些不甘,所以一直在原地徘徊,遥远的地方有朦胧的白光在召唤她,可她依然不愿离开。忽听有人在呼唤,“主子,回来,回来吧,他在等你。” 杨妍好奇的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黑袍老者在一路追着她,到她面前,也不多言,只见他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印记,对着她猛拍过来,嘴里爆喝一声,“回”。杨妍一惊,刚要大喊,身体忽然有了实在的感觉。 铎月娘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软无力,嫣然红着眼守在她旁边。见她醒来,一抹笑意刚爬上脸颊,又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她的指缝大滴的滑落,她肩头抽动了许久,这才平静下来,挤出一句,“主子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铎月娘觉得自己很虚弱,勉强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傻丫头!” 嫣然点头,抽噎着说道:“只要主子不嫌弃奴婢傻,奴婢就当一辈子的傻丫头。”说完急忙起身,给铎月娘到了杯温水,喂她喝了,又端了碗粥,一口一口喂她吃下。 铎月娘吃了东西,这才恢复了些力气,“我睡了多久了,怎么感觉如此累?” 嫣然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这才说道:“主子睡了六天了,若今天还醒不过,奴婢真怕主子会醒不过来了。” 铎月娘大惊,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转着眼睛在屋里找着,却没有看到皮罗邆的身影,心里有些疑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嫣然知道她在找什么,轻声说道:“诏主一直守着主子,刚才出了些事,他急着处理去了。” 铎月娘想起混沌里的感觉,突然想到了那个老者,一把抓住嫣然的手,“祭司呢,祭司呢,他可还好。” 嫣然一愣,好端端的怎么刚醒来就问祭司的话,刚想说祭司在偏院,一切安好,就见一个小丫头推门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行了一礼,也不怕嫣然呵斥,凑近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嫣然腾的站了起来,也顾不得铎月娘也在,焦急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小丫头不敢撒谎,“就刚才的事,奴婢去换茶水,发现祭司半天没动,仿佛是睡着了,想着坐着睡觉,着实不舒服,就打算请祭司回屋里休息,那知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阿佑过来一看,才知道祭司去了。”小丫头见嫣然和铎月娘都神色不好,急忙补充了一句,“祭司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走得很安详。” 铎月娘闭上了眼,她知道自己为何能回来了,第一次在那片浓稠的黑暗里,是阿黑把她拉了过来,此次则是祭司把她带了回来。嫣然听完丫头说的,早已泪流满面,抹了一把泪,强忍着才说了一句,“阿爹去了,就这么去了。” “去了,”铎月娘喃喃的说道,她没忘记,在混沌中,祭司拍了她一掌后,他的身子幻成了一阵点点星火,消散在了那片混沌里。原来那不是梦,是祭司用自己的命救了她。 铎月娘把头埋进了双手里,嫣然知道铎月娘最听不得这些噩耗,急忙安慰道:“主子莫难过,阿爹说,他经历了那么多还能活着,自然有他活着的道理,如今算是了无牵挂了,阿爹走得很安详。” 铎月娘默不作声,她知道这是祭司在以命换命,她应该是离魂了,祭司用自己的命把她的魂追了回来。铎月娘撑着虚弱的身体为祭司披麻戴孝,亲自送他出殡,她的亲人又离去一个。 经此一事,皮罗邆也不在忙什么公事,时刻都陪在铎月娘身边,铎月娘知道他们所剩时间不多,有心奢求,轻声提了一句,“五哥,我们造些火药吧,灭了南诏,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皮罗邆轻笑着刮她的鼻子,“算了吧,管一个邆赕都累,灭了南诏,我只怕没时间守着你了,如今这样很好。” 铎月娘也就随口一问,见皮罗邆拒绝,心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若她能离魂,那么说明她是真实存在的,一千多年后,自然还有她的亲人。她不确定自己是离魂,还是借尸还魂,此生得皮罗邆相护,相守,虽然她们所剩时日无多,到底没有遗憾了,皮罗邆和后世的亲人间,她始终要做出选择,如今皮罗邆做出了抉择,这样也好,她没有遗憾了。铎月娘轻笑着点头,“是,有五哥在,很好。” 皮罗邆想起了那天祭司匆匆过来寻他,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诏主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皮罗邆当时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我不要江山,我也不要美人,我只要月儿。” 祭司满意的笑了,“如此我还诏主一个夫人,只是江山要换人了,你们能相守的时日也不多了,诏主可还要考虑考虑。” 皮罗邆不明白祭司的话,到底还是直接的说了一句,“我只要月儿,不管是一天还是两天,只要她在就很好。” “那么请诏主停了手里的事物,只有那件事停止了,且在诏主有生之年不再使用,才能保主人无恙。”祭司平静的说着,“如此诏主还愿意只选主人一个吗?” “是”皮罗邆回答的很干脆,他从第一眼见到她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想着那些年她离开后,他的生活是那么的枯燥无味,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自己的性命,可他不能没有她。 祭司还是有办法的,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院里的梨花树下,春日里梨花随风纷纷扬扬,落了他满身,他带着祥和安宁的笑,带走了一院的梨花香。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南诏也与邆赕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不再起冲突。邆赕的种种都被皮罗邆压了下去,半点风声都没漏到南诏,而南诏也头疼不已,被他们俘虏的匠人都宁死不从,不愿意把自己的技艺传给南诏,任凭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 皮罗阁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眉头深锁,他一直明白铎月娘的魅力所在,更是被这些人的执着所感动,可他不能心软,他需要这些技艺。铎月娘花了三年的时间给他下了个套,让他一下子损失了三年的赋税,不得不打起了河蛮的主意。幸而得了李密的支持,再加上邆逻颠的援手,这才一举拿下河蛮,得了他们的大片土地,以后与邆赕相邻,自然能慢慢学了他们的复种法。眼下他最焦急的还是那些食品加工方法,若南诏也能做出那些神奇的吃食出来,自然能有效的遏制邆赕的发展。天知道这些年,为了防止邆赕发展壮大,他几乎夜不能寐。 诚节邀功心切,急忙说道:“父亲,不过是些贱民,孩儿觉他们肯定是惜命的,何不杀一儆百,吓怕了自然就顺从了。” 第三卷 第五十六章 刀疤 阁罗凤自然不赞同,出声辩驳道:“不可,这些都是有着手艺的匠人,杀一个少一个,杀了实在可惜,依孩儿之见,不如把那日,慈善夫人说的话转述与他们知晓,或许能收到意外的效果。” 诚节冷哼一声,“大哥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你的娘亲,只可惜那人不要你了,她现在可是邆赕的慈善夫人呢,大哥还是忘了那个贱人吧。” 阁罗凤也不生气,轻轻一笑,也不理他,只对皮罗阁说道:“父亲,孩儿听说邆赕的子民,特别敬重邆赕诏主和慈善夫人,对他们的诏令言听计从,那天慈善夫人明知道,我们掳了他们的匠人,还莫名说了那番话,其中或许另有玄机。” 诚节又是一声冷哼,刚要说话,就被皮罗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且少说两句,你也不小了,怎么戾气还是如此之重,张口闭口不是打就是杀,都不知道那些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哪里去了。”训斥了城节几句,又转头看着阁罗凤,“凤儿说的有道理,你且去试试,他们能心甘情愿为我们效命,自然最好不过,若不能,只能令想他法。只有一点,为父希望他们不是照搬技艺,最好能做出别的花样来,不然慈善要与为父算账,为父又要头痛了。”想起慈善套去的那十万金,他的心依然还在隐隐作痛,若非失去了那十万金,他也不至于把心思动到杨牟利头上。想起杨秀莹和杨胜男,他冷冷一笑,到底当年的那些功夫没白费,否则要取信杨牟利,还有些困难,如今到省了他不少麻烦。 阁罗凤点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诚节却是不高兴了,“父亲,如今我们南诏兵多将广,又得了大唐的支持,区区一个邆赕,何足为惧。” 皮罗阁心里盘算着河蛮的那些肥美的良田,那些丰富的水产,如今虏获的匠人若能为他所用,他能得了多少好处,冷不丁城节冒出这么一句,心头火气,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他,没半分稳重,不由抓起茶杯就掷了过去,“打打打,除了打,你还知道什么,你可有想过,此次与河蛮一役,我们损杀了多少人,若非邆逻颠相助,我们能这么轻易的拿下河蛮,杨牟利不过是因着与我们有着姻亲关系,对我们放松了警惕而已。时间拖长了,他只要稍微低个头,向三浪求援,为着三浪的安稳,他们都会支援他,那时我们还有何胜算,连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看不清楚,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城节吓了一跳,闪身躲过,心里不由委屈,他的父亲就是偏心,眼里心里只有阁罗凤那个养子,从没有他,什么都是阁罗凤好,那他这个正经的嫡子算什么。 诚节觉得很委屈,他不过是想为父亲分忧而已,当下红着眼说道:“父亲成天只说大哥好,却从未看到孩儿的努力,大哥是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孩儿如何能及大哥一二。” 皮罗阁听他说的委屈,火起也消了一半,无奈的摆手,“罢了,你下去吧,有空了多读些圣贤书,多懂些道理,改改你这火爆的脾气。” 诚节心知皮逻阁说的有道理,可心里就是不服气,不由更是委屈,“自从那贱人走后,父亲从没正眼看过我母亲,心心念念只记挂着那个贱人,父亲是这样,大哥也是这样,父亲可知我母亲心里的苦。” “住口,”皮罗阁被诚节的一口一个贱人早说得火气上涌,疾步上前,踹了他一脚。铎月娘的好,这些黄口小儿如何能知,虽然月娘离开了,可他有自信,她迟早会回来的,自然不能让这些无知的人,在背后胡言乱语。踹了一脚仍不解气,又踹了一脚,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狠不下心来,只气得大口的喘着气,“你出去!” 诚节早吓得跪倒在地,一口一个喊着父亲,“父亲生气,孩儿还是要说,父亲为何不能多看母亲一眼,多看儿子一眼,就因为那人离去了吗,母亲才是父亲当年最心仪之人。” “够了,小子也要置喙为父的事吗,你娘是如何教导你的,是不是成日里也不督促你读书习字,就与你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既然如此,你从今天起搬到书房去住,不得我令不许与你娘相见,滚!”最后一字却是怒喊出声。吓得诚节一个哆嗦,双腿打颤,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他心里不甘,他才是嫡子,阁罗凤都被族谱除名了,凭什么还要霸着他父亲的爱,可他无力改变什么。 阁罗凤进了暂时关押大釐匠人的院子,看着这里的条件,还算满意。他们的本意就是得到他们的技艺,自然不能苛待了他们。 只见院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几个丫头低着头,无奈的把一盘盘不曾动过的饭食端了出来,又换了新鲜的饭食进去。 阁罗凤叹息一声,吩咐看守把人全部集中到了院子里,看了看人数,倒也不见少,这才轻咳一声,淡淡的说道:“我是南诏阁罗凤,或许你们不认识我,但是我娘亲,你们肯定是认识的。”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个汉子打断了,“郎君有话只管说,不用与我们套近乎,我们的主子只有邆赕诏主和慈善夫人,别的人我们不认识。” 阁罗凤微微一笑,“既如此,我长话短说,就在我们撤兵的时候,慈善夫人与我们说了几句话,”他故意停了一下,见他们都竖起了耳朵,这才继续说道:“她说邆赕什么都能输,就是输不起这条命,不论何时何地,她都希望他的子民们能好好活着,只有命在,希望才在。” 阁罗凤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几个汉子已经红了眼眶,更有几个妇人抹起了眼泪,不由心思微动,“我们不要你们原本的技艺,你们要想出新的技艺来,至少不能出现与邆赕一模一样的东西,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只要你们能想出新的技艺。并把技艺留下,我便放你们回去。” 众人心思一动,有人便问了一句,“真的?” 立马又有人冷哼一声,“郎君不用白费心思了,我们是邆赕的人,如何能为南诏效命。”众人又沉默了。 阁罗凤也不焦急,悠悠说道:“我娘亲曾经对我说过,做个男人,要守护脚下的土地,要保护身边的亲人,要爱护身后的万民,你们也有亲人,他们希望你们能回去,慈善夫人也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她一直说人的性命只有一次,没了就真的没了,所以活着的时候,自然该好好珍惜。” “请让我们想一想,夫人向来心慈,自然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终于有人低声说道。 “夫人以前就告诉过我们,不论何时,不论到了什么境地,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她一直都希望我们能好好活着。”另一个人也小声的接了一句。 阁罗凤默默的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吃饱了再想吧,时间有的是,”他顿了一下,“她会照顾好你们的亲人的。” 众人都知他嘴里的她是谁,都默默的低头垂泪,算是与南诏达成了协议。 且说铎月娘待一切事了,这才想起那天那个汉子的事情。追问了皮罗邆一句,皮罗邆想了一会,才说道:“那人早来了,可惜我忙着那些事,忘记与你说了,如今让人把他扣在牢房里,我带你去看看。” 铎月娘点头,“五哥可觉得他像谁?” 皮罗邆仔细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若少了那道刀疤,倒是与大哥有八分相似。” “是啊,他与大哥很像,所以我才要他的命。”铎月娘叹息一声,“记得那年在街头偶遇,那个孩子也是在那时挨的刀,那一刀让他破了像。” 皮罗邆点头,“也不知他们后来过的如何了。本来以为让她姐姐当了帮工,姐弟的生活算是有了着落,谁知没多久就出了李知古之祸,我们又去了山上,回来便寻不到他们姐弟了。” 铎月娘沉默了半响,突然说了一句,“五哥,寻个机会,给大哥也留那么一道疤吧。” 皮罗邆愣了一下,半晌点头,“好!”简单的一个字,也不问缘由,是对铎月娘的无条件信任。 五月里,皮罗邆与铎罗望上山狩猎,在追赶猎物的过程,不甚失手,用匕首划伤了铎罗望,从他的左脸颊到下颚,留下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大夫用了上好的药,依然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狰狞。 皮罗邆心里过意不去,携了铎月娘亲自前往浪穹诏赔礼道歉,又守在床旁伺候汤药,直至铎罗望痊愈。 铎罗望倒也不介意脸上的疤,看到皮罗邆心里难受,大手一挥,哈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道疤而已,五弟不用介怀,哥哥又不用嫁人,没事。” 一句话倒把所有人都逗笑了,皮罗阁接到消息,暗道可惜,若是能要了铎罗望的命,倒能省了他许多麻烦,可惜呀! 第三卷 第五十七章 开元二十六年 火,又是大火,铎月娘不知是第几次梦到这熊熊的烈火了,她在火海里呼喊、奔跑、寻找,可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眼里心里都是那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让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然而令她心焦的不是那火,而是那火里的东西,她大声的呼喊,用力的呼叫,可惜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的焦燥无处发泄。那场火似要烧尽她生命里的一切,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她的头发被灼烧了,可她毫无顾忌,她还在不停的奔跑,呼喊,直到嗓子嘶哑,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她颓然坐倒在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湿润了她的眼角。 耳边有人在轻声呼唤着她,语气有些焦急,有些心痛。“月儿,醒醒,可是梦魇了,月儿,快醒来。”一声又一声,带着焦急和心痛。 铎月娘朦朦胧胧,似又回到了那年在云弄峰上,那个少年跛着脚向她奔来,一直对她说,“月儿,别怕,五哥在这里。”铎月娘一个激灵,终于醒了过来,对上了一双焦急的眼。她慢慢的转动了一下眼珠,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那人的脸,手下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才呼出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真好,那只是一个梦。 皮罗邆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浅笑,“月儿莫怕,五哥在这里!” 铎月娘反手搂住他的腰,把整个人藏进他怀里,闷闷的说了一句,“五哥,别丢下我。” 皮罗邆把她抱紧一些,“好,”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我如何舍得离开你。”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死也不分开。”铎月娘喃喃的说道。 “好!”皮罗邆温柔的答道,最近铎月娘经常做噩梦,他如何不知她经常一夜未眠,都是睁着眼睛等天亮,他有心想问一句,她在害怕什么,却又怕问了她会难过,索性只是每日每夜的陪着她。她若想说,他不必问。 铎月娘沉默了半响,忽然问了一句,“五哥,如今南诏一直动作频频,要不我们把那东西用起来吧,得不了天下,至少也要得了这片土地,我想要你好好的。”其实铎月娘心里也没底,如果自己改变了历史,她会有什么结局,她想或许是化为空气,永远消失吧,可她实在不愿意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她宁愿自己消失。 皮罗邆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要天下,我只要你,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口,“大哥刚传来消息,吐蕃王莫名的卸了益西的大军将一职,已经赋闲在家好几个月了。” 铎月娘心里一惊,原来他已经开始行动了,动作还这么快,早就与吐蕃达成了协议,自己是真的没机会了吗?她知道只要把火药用起来,在这冷兵器时代,简直就是神挡杀神,魔挡弑魔,什么南诏,什么吐蕃,都不是他们的菜。可她到底还是藏了一回私心,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可她千年后的亲人呢,她如何能不顾及,若历史改变了,波及的人,又会有多少,她不敢赌。 大唐开元二十六年,铎月娘越发显得心事重重,整天都粘着皮罗邆,一会不见便要寻他。皮罗邆索性不管到哪里都把她带上。正月没过完,浪穹传来噩耗,施氏辞世了。 皮罗邆急忙带了铎月娘回去奔丧,那个温柔端庄的女人走了。她说:“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女儿,可我看到你那么小,那么可怜,就忍不住想多疼惜你一些,你是个命苦的孩子。” 她在铎月娘的生命里,给了铎月娘满满的母爱,她关心着铎月娘的一切,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没有远大的志向,她只凭着自己的感觉,把最饱满的母性光辉带给了铎月娘;她也没有经天纬地的才能,可她一直在默默地陪伴和坚守着时罗铎与她的婚姻,默默的守护着那个男人的一切,好的坏的,她都接纳。 料理完施氏的后世,观音市姗姗来迟。铎罗望和皮罗邆都没什么心思。玉娘因着施氏的去世,心情也很是悲痛,益西索性在家陪着玉娘,没来赶这场热闹。 皮逻阁兴致很好,观看了各种表演及比赛。对于比赛的结果,他似乎也不甚在意。他指着一碗豆粉,笑呵呵的说道:“邆赕诏主还请尝尝我们南诏的豌豆粉做的怎么样,比起你们邆赕的味道如何?” 皮罗邆没理会他,只是压低了声音与铎月娘说话,两人仿佛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只见铎月娘掩口轻笑,皮罗邆也是一脸的笑意,竟似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施望千只好打着圆场,笑呵呵的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然是极好的。” 铎罗望看着皮罗阁的笑脸冷冷的说了一句,“不过是东效西颦罢了,诏主偷了人家的东西还如此得意,也不嫌丢脸。” 皮罗阁微微一笑,不在意的说道:“算不得偷,至少我们的东西与邆赕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在铎月娘身上停留了刹那,这才继续说道:“四月十五的蝴蝶泉奇观也是多年未见,不知今年能否有幸重游!” 皮罗邆与铎月娘的话题刚结束,听到了最后一句,当下也不思索,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两个字,“没有!” 皮罗阁温和的笑一瞬间僵在了脸上,最后他还是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邀请各部落首领继续参观他南诏的新产品,看得多了,铎月娘忍不住想笑,这皮罗阁脸皮也忒厚,邆赕的豆油粉不能做,索性让人做了豌豆粉,锅巴油粉。扎染的程序也有了改动,到底与周城的有着些许不同,铎月娘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那个破酥粑粑,被他们改了制熟的程序,把制熟的工艺从烘烤改成了油煎。皮罗阁一边煞有介事的介绍着,一边偷眼打量铎月娘的神情,却见铎月娘依然只是与皮罗邆低声说笑着什么,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也不曾正眼看他。不由心里有着些微的苦涩,她是真的忘了他吗,这么多年了,她为何从不愿意回望他一眼,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可惜没有,她完全无视了他。 其实铎月娘当年在南诏受的苦,他心里最是清楚,只可惜当时的他不够强大,不足以庇护她,所以只能一次次看她痛苦,在死亡边缘挣扎,直至离他而去,他不怪她的绝情,他只怪自己不能早早的把权利握在自己的手心,不能好好的保护她。甚至在她离开的时候,他心里还在庆幸,她到底还活着,可他没想到她会投入皮罗邆的怀抱,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按照他的想法,铎月娘就应该乖乖的呆在浪穹,等他羽翼丰满了,在接她回家。可是,她改嫁了,而且改嫁后的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她的脸上洋溢着他从没见过的神采,或许那就是重生吧!是的,铎月娘离开他以后获得了重生,她的生命因着皮罗邆的呵护而绚烂。 知道她过的好,他很嫉妒,他多希望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皮罗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嫉妒,快了,很快她就能回到自己身边了,到时候他会加倍的呵护她,让那个男人彻底的从她生命里消失。 张氏的心思他明白的,铎月娘的痛他清楚,可他有自己的无奈,皮逻晟和皮逻岚是阻在他前面的大山,不拔了那两人,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盛逻,而不是盛逻皮。仔细追究下来,张氏也不过是他挂名的母亲,虽然当时他年纪尚幼,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的母亲是邆赕诏主丰咩的庶妹萝姝,并不是张氏。若非当年张氏的三子小小年纪便夭折,不为外人所知,而他与那三子年岁仿佛,再加上当时盛逻皮欲对他下手时,盛逻身边有驯兽奇人,驯化五彩鸟飞到他身上,滞留不去,这才吓退了盛逻皮。 回想当年,先祖细奴逻也是五彩鸟在身上徘徊不去,才使得张乐进求逊位,如今旧事重演,盛逻皮也不得不多几分思量,张建成眼见这小孩杀不得了,索性进言把皮逻阁认做亲生,对外只说是自己的老三,况且孩子年幼,平日里对他好一些,过上几年观景也就忘记了。 皮罗阁想着自己的心事,眼见那边皮罗邆扯着一块绸布正在铎月娘身上比划,铎月娘却不依他,也拿着一块玄色的布料在他身上试着颜色,两人有说有笑,也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皮罗阁顿时只觉心里堵得慌,随意的拱了拱手,“诸位首领,那边还有我南诏的特色小吃,不如移步过去品尝一下。”众人随即笑着离开了,铎罗望也极不情愿的被阿雅拉着跟了过去,只有皮罗邆和铎月娘依然一路有说有笑的逛街,全然不把皮罗阁当回事。 第三卷 第五十八章 天降神楼 河蛮被灭,南诏独大,如今唯有三浪联手,才能与南诏互相抗衡,邆赕和浪穹对南诏是满满的敌意,施琅诏虽然痛恨皮罗阁灭了石城诏,夺了赵州,杀了他的弟弟施望欠一家,到底如今乱世,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施望千也不敢与南诏翻脸,只能与邆赕和浪穹结盟,一起抗衡南诏,况且他府里还有个貌美的妾室阿莹,那可是皮罗阁的妹妹。所以在铎罗望和皮罗邆都不搭理南诏的时候,只有施望千还稍微礼让几分。 今年的观音市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那些莫名的暗涌在暗中翻滚,涌动,只等那天突然爆发开来,形成烈火燎原之势,烧尽一切阻碍天下大统的阻力。 铎月娘莫名的喜欢鸡蛋,她会让人每天给她送鸡蛋,也不吃,就是桌上转着玩儿。偶尔兴起,会在上面作画,大多时候,那鸡蛋还是在她的指尖打着转儿。一圈一圈的转着,不知哪是起点,哪是终点,就如同铎月娘永远不明白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她想守着自己的幸福一辈子,不容许任何人打扰,可她也在害怕,她在皮罗邆与后世的亲人间,挣扎徘徊,改,还是不改,她永远得不到答案。 四月十五,南诏辖区蒙舍外城,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座三层高的小阁楼,阁楼非常的精美,雕梁画栋,做工精细,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时都说是神楼天降。此事如风一般蔓延,很开从南诏传到了三浪的地界,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是谈论此事。 “你听说了吗,那楼太神奇了,远远的,那里的子民只是夜里听得些许动静,到了天明十分,过去查看,只见一夜的功夫,地基已经打好了,第二夜,又是一夜的闹腾,天明去看,屋架结构都出来了,第三天,一座美轮美奂的神楼就凭空出现在那里,那做工,那构架,此楼只应天上有,天降神楼呀!” 也有人不屑,“你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一座楼而已,顶多就是做工精美了些,那里有那么玄乎,还能扯上鬼神。”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若非有那时日,慢慢来做,或许也是能做出来的,只是这楼三天建成,简直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若非有神灵相助,那里能建这么快?” 慢慢的,流言也就走了样,“听说南诏有楼,从天而降,世所罕见。” “南诏有天降神楼,神灵要护佑南诏了,南诏有福呀!”…… 那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铎月娘听了只一笑置之,丝毫不放在心上。皮罗阁则派了人前去开门,结果所有人到了门前三米外便无法在前进一步。 为此,皮罗阁郑重的沐浴更衣,焚香膜拜。虽然能到得门前,但是使劲全力,也无法推动那虚掩的木门一丝一毫;皮罗阁又携夫人宗亲及全诏子民,诚心膜拜,大门依然紧闭。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得一个雄浑洪亮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此楼,属于祭楼,诏主诚心膜拜多日,大门依然不开,不是诏主不诚,实乃有亲人未至之顾,诏主只需集齐南诏子孙后裔,诚心膜拜,楼门自开。” 皮罗阁这才了悟,急忙修书三浪,暂定于五月初八设登楼宴,招各出嫁女子携子女夫婿回来一起共商登楼之事。 彼时铎月娘心绪不宁,正坐在屋里看着闲书,勉强平静心绪。嫣然急忙跑进来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铎月娘心里一惊,腾的站了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身形不稳,就要晕倒,嫣然疾步上前,扶住铎月娘,担心的喊了一句,“主子小心。” 铎月娘扶着嫣然的手,稳住身形,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想了想,又折了回去,直接躺到床上,对嫣然说,“去告诉诏主,就说我突然昏倒了,务必请诏主快些过来。” 嫣然知道铎月娘如此做,肯定有她的用意,当下也不多问,急忙退了出去,一路小跑,一路叫道:“诏主,不好了,夫人晕倒了!诏主,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正在书房里接待南诏使节的皮罗邆听到嫣然的叫声,腾的站了起来,吩咐道:“去请少主前来接见使者。”话音落下,人早已没了踪影,只见他袖子走动间带动了砚台,在桌子上滴溜溜打了几个转然后砸在了地上,浓稠的黑墨泼洒了一地。 几乎不到一刻的时间,皮罗邆便出现在了铎月娘的眼前。只见他紧张的的跑了进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慌乱,袖子上一团黑乎乎的墨迹,他都没发现,“月儿,你哪里不舒服。” 铎月娘见他进来,一掀被子要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铎月娘只好抱着他,声音里有压抑不了的颤抖,“五哥,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 皮罗邆抱着铎月娘,安抚的拍着她的背,眼见她应该是无事的,那个昏倒应该只是哄他过来的借口,心里放宽了些,不由柔声说道:“好,我不去,我不去,别怕!” 铎月娘眼见他急匆匆的赶来,知道应该是吓到他了,当下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屋里伺候的下人。皮罗邆抬手,“你们都下去。”丫头们规矩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嫣然贴心的关上了门,站在门外守着,谁都不让靠近。 铎月娘心里慌乱的厉害,这一天要来了吗?这一天终于来了吗?努力的深呼吸,心情终于平静了些,伸出手,帮皮罗邆拭去了脸上的薄汗。皮罗邆抓住她忙乱的手,轻声问道:“月儿,你还好吗?” 铎月娘瑟缩了一下,两只手上的镯子碰撞在一起叮当做响。那是一模一样的两只镯子,当年成亲以后,皮罗邆特意请匠人按照铎月娘的那只息魂做的。铎月娘看着息魂,定了定心神,然后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不叫铎月娘,我叫杨妍,是一缕来自一千四百多年后的孤魂。阿黑为了救铎月娘,拼尽了全身的修为,穿越时空去追她,误把我带到了这里,我算是借尸还魂。真正的铎月娘,早已死在了五岁那年的荷花池里。”铎月娘终于艰难的说出了这一切,说完她紧紧的闭上了眼,她不敢看皮罗邆,她害怕看见他眼里的疏离,她害怕他会用看怪物的眼神来看她,又或者他会推开她,然后请鬼主来烧死她。她想如果是死,死在皮罗邆手里,她或许也是愿意的吧。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只觉得皮罗邆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铎月娘有些紧张,不由睁开眼,悄悄的打量了他一眼,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疏离和恐惧,只得硬着头皮轻声加了一句,“五哥,我说的都是真的。” 皮罗邆靠近她耳边,温热的鼻息吐在她的脖子上,有轻微的麻痒。他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难怪我的月儿是如此的特别,有常人没有的本事,会常人不会的东西。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铎月娘,可我不知道你是谁,也解释不了你身上的一切,所以只好拙劣的帮你圆一个又一个的谎。” 铎月娘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感动,这男人从开始第一次见,便是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从来不曾有过怀疑,而自己对他隐瞒了太多太多。 从开始说出第一句的时候,铎月娘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她已经被心底的这个秘密压抑了太久,或许这也是她身体一直不健康的缘由。“五哥为何要帮我?”这是压在铎月娘心底几十年的疑问,“我记得我每次露出破绽,将被发现的时候,都是五哥帮我圆过去的。” 皮罗邆叹息一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让铎月娘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是这熟悉的感觉。就听他说道:“月儿一直记得我的好,那你可曾记得我们第一次见时,你便帮我挡了夫子的责罚,自己还挨了一戒尺,你如此真心待我,我自然也要回报一二,礼尚往来,这才是男儿本色。” “噢!”铎月娘拉长了尾音,在心底隐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说破,铎月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五哥是为当年的那一戒尺才对我好的,你这算是报答我吗,可怜我还以为五哥也是心里有我,才愿意与我结为夫妻的。”说着语气里故意多了几分酸涩。 皮罗邆没好的扭了她的鼻子一下,惹来她的抗议,这才带着浓浓的宠溺轻声说了一句,“调皮鬼。” 话题既然说开了,接下来的话便好说了许多,铎月娘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们那时对这个时间段的历史记载不是很多,我只知道结果,但我并不知道过程,若我早知道这么多,那么我当年一定不会嫁到南诏,即便是死,我也要与你在一起。五哥,对不起!”铎月娘轻声说着,她在南诏吃了那么多的苦她都从不曾哭过,若林黛玉的眼泪是还贾宝玉的,那么铎月娘的眼泪肯定是为皮罗邆准备的,她觉得自己在皮罗邆面前假装的坚强根本没用,不用一秒钟,肯定会被他拆穿,所以她在他面前流泪从来都是无所顾忌。 第三卷 第五十九章 登楼宴 皮罗邆抬起手帮她拭去泪水,“月儿,不要说对不起,对我,你永远不需要说这三个字。”他顿了一下,问道:“月儿,告诉我结果。” 这是他第一次要求铎月娘,铎月娘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便轻声说道:“那是松明楼,皮罗阁命人用松明建的,遇火即燃,他设的是鸿门宴,五哥,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呀。” 皮罗邆静静的看着铎月娘,不由有些心疼,自己又让她担心了,“所以,你故意装病,为的只是阻止我前去,是吗?”说着他笑了,“傻月儿,你一句话就是了,我都听你的。” “我怕你答应了使者,我怕我说的晚了来不急阻止你,所以…”铎月娘有些说不下去了,面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是了,从小到大,她说的话,皮罗邆从来不曾反驳过,甚至是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想来他当时就是答应了也没什么,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不去便是,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一听嵩明楼三字便失了分寸。 皮罗邆微微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的包容,“放心吧,我不去。我要的已经在我身边了,你不想去的地方,我都不去。”他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这辈子,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铎月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泪水仍不停的滚落,有激动,也有欢喜,皮罗邆轻轻帮她擦拭眼泪,“别哭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好了,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铎月娘勉强止了哭泣,狡辩道:“五哥不知道女人高兴了也会哭吗!” 皮罗邆见她终于止了哭泣,知道刚才的话题不能继续了,轻笑道:“月儿,我最喜欢听你拉长了尾音唤我五哥,那上翘的尾音,别人可唤不出你的味道来。” 铎月娘默默的低下了头,脸上飞起了红云,轻轻柔柔又喊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亲了下她的脸颊一下,柔声说道:“我今天终于知道月儿眼底的忧伤从何而来了,我也知道了月儿的秘密,如此你不能抛弃我了。”说着轻声的笑了。 铎月娘轻捶了他一下,被他把手捉住,包在了他的手心里,手上稍微用力,把铎月娘抱了个满怀,“今生得你相伴,皮罗邆再无所求。” 五月初五,铎罗望携了阿雅与望偏及施琅诏的望千、阿莹等人来到了邆赕。难得的是遗南也来了,两年不见,丫头又长开了,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或许是读书识字的缘故,她身上的气质与铎月娘更是多了几分相似,没有浓浓的书卷气,却有几分开明的高雅气质,与其他只知做女红的姐妹不一样,眼里有着清明,不似她们那般愚钝。见到铎月娘便高兴的迎了上来,眼里含着泪,只是欣喜。铎月娘便负责接待一应女眷,本打算把她们都安置下。阿雅却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绢,娇俏的说了一句,“慈夫人呢,我们这么多人来了,也不让大夫人出来招呼一下,让妹妹劳累,我们可真是受不起呀!” 阿莹向来与阿雅一个鼻孔出气,也讥讽的说了一句,“就是,我是庶出女,让慈善夫人招待到也算了,到底姐姐是嫡出,邆赕的大夫人也不来迎接一下,真是失礼。” 铎月娘向来不愿与她们多言,今天看她们又来找事,本想酸她们几句,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了,只笑着说道:“两位夫人严重了,只是阿慈不在德源府,你们要想让阿慈接待,只怕要往大釐走一遭了。” 阿雅冷哼一声,不屑的说了一句,“庶出就是没规矩,对主母不敬,要换了在我们南诏,那可是要受笞刑的。” 面对阿雅的几次三番的挑衅,铎月娘也没了好脾气,在邆赕多年,皮罗邆早把她惯出一身脾气,当下也不客气,淡淡的回了一句,“夫人说的是,在南诏是要受笞刑固然不错,只可惜我身在邆赕,这里可没这规矩。况且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人如此挂念自己的娘家人,莫不如找浪穹诏主讨封休书回去,自然也免了思乡之苦,只等回了南诏,愿意陪着谁便陪着谁,愿意守着什么样的规矩,自然就有什么样的规矩了。” 阿雅一听,怒了,刚要骂上几句,阿莹却淡淡的说了一句,“都说慈善夫人来自民间,最是好口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妹妹佩服。”不痛不痒的一句,字字贬低了铎月娘,若说先前说她是庶出,那么如今已经说她是乡野村姑了。 铎月娘也不气恼,依然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是,到底我学识浅薄了些,比不得两位,只是雅夫人想回娘家需要休书,莹姨娘应该是用不到的,到底侍妾,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比不得主子。慈善不才,能得邆赕诏主真心以待,此生也算是圆满,到底心满意足了。” 阿雅和阿莹不由都愣了一下,原本她们以为能用她再嫁的事打击她,不想到最后被打击的还是自己。铎月娘以前从不与人如此争锋相对,都以为她性子软弱,不想口舌竟是如此伶俐,第一次交锋,竟然让两人都败下阵来。阿莹自不必说,从头到尾,她不过就是施望千的一个玩意,施望千喜好美人,每年都要收那么几个进府,她进府许多年,在府里勾心斗角,早磋磨了她的柔美,如今已不复当年美貌,只说这心性就已经变了许多。若非南诏势大,施望千还有所顾忌,否则她早就如同遗南的娘亲,那个大唐买来的女子一般,骨头都化了吧。 阿雅却是有着深深的恨,铎罗望一直与她相敬如宾,她以为她是最幸福的,可惜出了铎月娘的事后,铎罗望便疏远了她。事后更是为了与她赌气,收了仰慕他多时的杨家姑娘进府,浪剑就是她的嫁妆。浪穹诏杨家,是当地的大户,靠打铁发家,浪剑就是他们的祖传配方,为了表忠心,他们先是奉上嫡女,又献上浪剑的配方,深深得了铎罗望的器重。为此阿雅没少闹腾,铎罗望却不把她当一回事,每每只说一句,“这里是浪穹,夫人若看不起浪穹庙小,不妨回南诏去,那里也是你的娘家。” 阿雅还敢说什么,她原以为倚仗着南诏的势力,可以让铎罗望低头,没想到适得其反。为了她的儿子,她把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都算在了铎月娘的头上,是的,如果不是铎月娘回了邆赕,让南诏失了可以钳制浪穹和邆赕的把柄,铎罗望再无顾忌,如何敢如此对她。 当下三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也不再说话。有小丫头轻巧的走了进来,凑在阿雅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阿雅一耳光甩了过去,也合该这丫头倒霉,阿雅正不痛快,她也不长点眼色,就这么凑了上去。当下捧着脸也不敢哭,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 又有丫头进来,也凑在阿莹耳边说了几句。阿莹到是淡定许多,淡淡的看了铎月娘一眼,然后对阿雅说道:“也不知这闹的是那一出,好好的又说不去了,我可是有些年头没回娘家了,实在想回去看看。哎!”说完站起身来,“姐姐也消消气,多大个人了,和这些贱奴置什么气,也不怕自己手疼,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说完不再看阿雅,转身,优雅的走了出去。 她们这边好一出闹腾,皮罗邆那边也没闲着。他寻了个机会,悄悄的把皮逻阁的打算告诉了铎罗望。铎罗望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听月娘的,从小到大,只要铎月娘开口了,他们都愿意听,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当下不再犹豫,直接说道:“这登楼宴我还是不去了,月娘病了,我们兄妹许久未见,到是有些话要说,去那劳什子登楼宴,还不如我们兄弟好好说说话。”说完,便打发阿雅和望偏先回浪穹。 施望千不明情况,可看到邆赕诏和浪穹诏都说不去,自己也存了些心思,索性说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只怕奔波下来,又是一场折磨,索性直接带了阿莹回了施琅诏。遗南有心想留几天,到底也是大姑娘,留下来只怕惹了闲话,只得匆匆与铎月娘告了个别,又急急的赶了回去。 阿雅早得了丫头的口信,当下没犹豫启程了,铎罗望甚是高兴,送她们到德源城外。那头阿雅见铎罗望进了德源府,立马调转马头,换上了民间马帮的服饰,带着望偏一路跑到了大釐,与邆罗颠混合之后,拉着阿慈,四人带着简单的护卫队直奔南诏而去。等皮罗邆和铎罗望发现的时候,她们已经出了太和城,却是追不上了。 邆逻颠原本就对皮罗邆和铎月娘多有不满,叛逆期的少年,总是喜欢与自己的家长对着干,他自然也不例外,听阿雅说起,皮罗邆唯恐是圈套,不敢去,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就上来了,父亲不敢去,可他敢去,他就是要让皮罗邆看看,他才是他的儿子,他才是他的骄傲,那个慈善算什么。 第三卷 第六十章 死穴 望偏原以为到了大釐,只要阿慈阻拦,堂弟反对,那么自己的母亲就不会再坚持要去了,谁知堂弟竟是双手赞成,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走,阿慈则是性子软弱,是个没主见的,在南诏时,迫于张氏的淫威,对嫡出的阿雅有着深深的畏惧,虽然嫁到邆赕多年,可自幼便在骨子里积涨起来的自卑和恐惧,乍一见到阿雅,又冒了头,竟是半个反对的字也不敢说了,心里不由暗暗叫苦,看来自己是劝不回母亲了。想到母亲的性子,又是一阵头疼,本打算先回邆赕,又唯恐母亲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无奈只得跟了去。 阿慈也是纠结再三,她依然还记得前年吃了皮逻阁的亏,若非皮罗邆带人及时赶到,皮逻阁心里有忌惮,急忙闻风而退,虽然如此,还是掳走了大批的手艺人,让邆赕吃了大亏。有心想说不去,可邆逻颠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半点听不进她的劝,一心要跟着阿雅去看神楼,眼瞅着自己是拦不住他了,又唯恐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去。四个原本关系亲近的人,心思各异的踏上了前往南诏的路,前路茫茫,有太多的未知因素在等着他们,多年以后,当几人回想起此事,都一直悔不当初,若能重来一次,他们是否还会如此偏执。 铎月娘听到此消息,只是无奈的叹息,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的,她如何能拦得住,心里又暗自庆幸,皮罗邆和铎罗望都没去,那么结局是否也会有所不同。 五月初九,南诏传来消息,皮逻阁携了一众蒙舍亲眷,沐浴更衣,焚香祷告之后,大门无风自开。皮逻阁率领了一众亲属登上了神楼。听说神楼里一楼与二楼兼是空空荡荡,唯三楼供有佛龛,上面是天地君亲师五字。佛龛前有一卷帛书,上面写满了金色的大字,皮逻阁小心的捧起帛书,等他看完上面的字,帛书随即化为了飞灰。有微风吹过,连那一丝飞灰也不复存在了。 事后,众人几番探问,皮逻阁才疲惫的说道:“先祖生气了,说我南诏的子孙心不起,各自为营,很是痛心。希望今年星魂祭祖,能够子孙齐聚,众人一心,为万民谋福祉。届时,将有神灵现身,赐福万民,庇佑这片大地。凡前来祭祖的,皆会得一个大造化。”最后他叹息一声,“可惜如今三浪对我心怀芥蒂,别说是来了,只怕他们宁愿舍了造化,也不会把子民的福祉放在心上的,此事难办呀!”那叹息的声音被他拉得很长,如同迟暮的老人。 阿雅听皮逻阁疲惫的说完了这一切,寻思着,这可是好事呀,只要来了,皆能获利,不过是走个过场,上个香,磕个头的事而已,也不耽搁什么。不为了浪穹的那些贱民,为了自己的丈夫,她也该争取一下才是,想到这里,不由感叹,还是自家的弟弟仁德,还记挂着她们,若换了是邆赕的那个瘸子,或者是铎月娘,这么好的事,只怕早就藏着掖着了,不由笑道:“不就是让我们的夫君来磕个头吗,这有何难,此次若不是慈善突然病了,我夫君原本是打算要来的,那个瘸子也没说不来,阿慈你说是不是?” 阿慈正心神恍惚的揣度着皮逻阁的用意,此人向来心思深沉,只不知此次又打了什么主意,莫不是要把诏主他们诓来,好控制了他们,让他们把粮食什么的价格再压一压,想当年铎月娘在南诏的时候,他可是一直都这么干的。忽听得阿雅问话,也没听清楚问了什么,只依着本性,乖乖的点头,应了一声,“是!”声音低若蚊蝇,几不可闻。 阿伽附身在邆罗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邆罗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上前说道:“这事也不难办,舅舅不如留着我们在南诏做客几天,派人告诉我父亲,若他们星魂节不来祭祖,你便不让我们回去。” 望偏觉得有些不妥,上前一步刚想说话,阿雅冷冷的横了他一眼,笑道:“我也正有此意,此法甚妙。”望偏一听,更急了,悄悄了的扯了阿雅几下,可阿雅只是冷冷的盯着他。望偏无奈只能乖乖站住,心里虽然焦急,可母亲在一旁,到底没他说话的份。只是心里一遍一遍的叫喊着,疯了,这几个人都疯了。 皮罗阁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说道:“这样不好吧?我们终归是一家人,如何能留两位侄儿做人质,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让南诏为世人耻笑!况且两位侄儿到底喊我一声舅舅,我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阿雅不在意的笑道:“三郎说的什么话,你我从一个娘的肚子里出来,本就关系亲密,如今南诏与三浪互为姻亲,原就是一家人,留自家侄儿在舅舅家做几天客有什么打紧,哪里就有人质一说了,如今距离星魂节也不过一个多月,让他们两个小子,跟着自己的舅舅学习治下之策也是好的,到底他们将来也是要承袭诏主之位的。”阿雅笑着,不屑的看了阿慈一眼,“此事就这么说定了,阿慈与我也该动身回去了,只把此间的事告诉各自的夫君知晓,若他们愿意来,了了先祖的宿愿,自然是好事,如若他们还执拗着不愿与南诏交好,三郎只管拿了我儿子当人质,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妹妹——铎月娘要紧,还是他的儿子要紧。若他依然不管不顾,我与他的夫妻情分也到头了。” 皮逻阁一脸的怅然,最后只说了一句,“姐姐与阿慈尽力即可,勿要勉强,千万不要为了祭祖之事伤了你们夫妻的情分。这神楼来的蹊跷,我不过是害怕得罪了神灵,降祸万民罢了,他们若真不愿来,也是无妨的。” 如此她们姐妹二人在南诏又耽搁了一日,便携手归来。随即皮逻阁的书信已经传到。只见信上寥寥叙述了他在帛书中看到的信息,然后加了一句,“六月二十四,星魂祭祖,不至者罪。” 皮罗邆看罢书信,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虽然如今南诏势大,我们三浪联手,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不至者罪,他还真敢讲,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铎罗望却是有些着急了,望偏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如今被南诏控制,做了人质,若他不去,只怕会伤了自己的儿子,若去了,可按铎月娘的说法,只怕是有去无回,一时也没了主意。 皮逻阁在花园里漫无目的的游走,张建成微低着头小心的跟在后面,沉吟了良久才问出一句,“诏主觉得邆、望二人会来吗?” 皮逻阁侧头想了一下,才说道:“铎罗望会来,望偏是他最成器的儿子。” 张建成犹豫了一下,说道:“那皮罗邆呢?” 皮逻阁琢磨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暂时还不知道,”他抬头,目无焦距的看着遥远的天边,“若能请动那人前来,他,一定会来。” “那人?”张建成一愣,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的问了一句,“当年诏主不该让那人活着离去!” 皮逻阁微皱了下眉,“舅舅为了南诏,也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年把月娘逼上绝路,舅舅功不可没呀。” 张建成心里一惊,越发猜不透这个新诏主的心思了,以前盛逻皮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盛逻皮的下一个打算。但是明显的,皮逻阁的阴沉比盛逻皮尤甚几分。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虽然他也刚五十出头,但是这智商真的不够用了。 说话间,张斌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给皮逻阁与张建成分别行了礼,才轻声说了一句,“那人来了。” 皮逻阁心里大喜,哈哈笑道,“皮罗邆一定会来,过了六月二十四,就是我南诏成就霸业的好日子。” 张建成更加狐疑,不由看向儿子张斌,张斌见父亲投来询问的目光,神秘一笑,“我们找到了皮罗邆的死穴。” 皮罗邆的死穴,张建成听得狐疑,还需要找吗?皮罗邆的死穴不过是一个铎月娘而已。 …… 近来铎月娘有些嗜睡,前一刻还与皮罗邆说着话,下一刻便睡了过去。每次醒来都看到皮罗邆忧心忡忡的守在床边。铎月娘便笑问他,“五哥,你今日可是又躲懒,不处理公务了?” 皮罗邆拉着铎月娘的手,牵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我喜欢看你睡着的模样,总觉得这才是世上最美的画。我想一直看着,不舍得移开目光。” 铎月娘刚想说话,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不由失笑道:“我最近不只能睡还能吃,这是要变成小猪了吗。” 皮罗邆脸上闪过瞬间的怔愣,随即微微一笑,喊了句来人,话音刚落,推门声响起,嫣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推门走了进来,见铎月娘醒来,脸上漾开欢喜的笑容,眼眶微红,急忙侧过头去,什么话都没说,只一溜拿出食盒里的吃食,先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还有几个铎月娘最爱的下饭小菜。 第三卷 第六十一章 拘魂 皮罗邆端了粥碗喂她,铎月娘瞟见旁边伺候的小丫头都在掩口偷笑,不由有些害羞,急忙拒绝,“五哥,我自己来。”说着话,抬起的双手却没什么力气,只觉得这一觉把她全身的力气都睡光了。只好收回手,讪讪的说了一句,“都说睡觉养精神,我却是越睡越没精神,许是还没睡饱。”说完也不在客气,任由皮罗邆喂她。 皮罗邆含了浅浅的笑意,“没睡饱也不许在睡,今日阳光晴好,我带你去游小西湖,这几天荷花开得正好,若不去看看,错过了岂不可惜,你若睡着了,我再不给你画像。” “好,我不睡,五哥带我去赏荷吧。我们去抓几尾鱼回来,我亲自下厨,给你煮酸辣鱼。”铎月娘笑嘻嘻的说着。 皮罗邆笑了,很是开心的样子,可铎月娘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也不明白他今天的笑容为何如此古怪,一时也想不出理由来,索性也不问,只觉得应该留心他身边的物事。 吃完粥,铎月娘又觉得睡意袭来,开始打呵欠。皮罗邆轻轻拍打着她的脸,“月儿,别睡了,陪我说说话。” 铎月娘强打起精神,笑道:“嗯,不睡,我们去小西湖赏荷。” 皮罗邆又轻拍了她的脸两下,“嗯,不过若你觉得不舒服,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别睡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上了一丝恳求。 铎月娘甩甩头,努力让自己精神一些,然而意识却越来越迷糊,有一种灵魂正在远离的感觉,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五哥给我说个故事吧?” 皮罗邆摇头,语气坚决,“不,月儿你说,我想听你的故事。” 从认识到现在,三十多年了,皮罗邆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什么,也从未对她说过一个‘不’字,这是第一次,让铎月娘不由又认真的看了他两眼,“五哥想听什么故事,我知道的故事,五哥都知道呢。” 皮罗邆还是摇着头,语气平和,“我不知道你来到这以前的故事,我想听那个世界的故事,我想知道你的,”他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或者说是你前世的一切。” 铎月娘呵呵笑了起来,前世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感觉有些久远了,可如今回想起,那些和蔼善良的亲人们,心里依然在隐隐作痛,“前世呀,五哥不会爱听的,那时候我们没你们这么多的心机,我们小的时候,就是开心快乐的上学,和同学们做游戏。再后来就是毕业了找工作,一切都很平淡,没什么好说的。” 皮罗邆见她说的平常,许是怕勾起那些遥远的回忆,伤心,虽然不忍心再追问,可看她眼皮一直在打架的模样,依然执拗的看着铎月娘,“月儿,我很想听呢!与我说说。” 铎月娘拗不过他,想了想,只好说道:“五哥知道我为什么能做出那些东西来吗?”说着也不等他接话,已经自顾的开了口,“我们那里到处都是这些小吃,有些做的好的,直接做成了老字号,名扬一方。我这人没有大的志向,就是爱吃,对吃特别感兴趣,而且我不只吃,吃了我还想自己动手做,虽然很多时候都没条件,但是至少我能问到的,我都要问问怎么做的,所以知道了一些。” 皮罗邆把她的话在肚里过了也遍,也想不明白,手艺不都应该是一脉传承吗?如何问一下人家就教了,导游这个词而也新鲜,“导游就是专门吃东西的,这个到是新鲜。” 铎月娘被他噎了一下,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她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得这么清楚。只能无奈的说道:“不是,导游呢说白了,就是专门接待,来这个地方游玩的人,给她们带路,帮他们预定吃饭和住宿的地方,还有就是向他们介绍这里的地理人文。有时候还要被他们拉去当参谋,教他们识别货物,遇到特殊情况,还要有急救的常识,总之是一个要求非常多的职业,什么都要会一点,什么都要学一点,有许多东西还考你的专业技能,其实也是一份挺有挑战的工作。” 皮罗邆理解不了铎月娘说的话,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道:“这个行业不好,还是做吃的好,你做的东西很好吃。” 铎月娘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会做别的,比如卷粉、凉香那些,五哥可要尝尝?” 皮罗邆认真的看着铎月娘,“也是小吃,等你好些了一定要做给我尝一尝。”他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开口,“月儿,你们那里可有记载了结果,就是三浪以后的结局,还有关于你的。”他有些说不下去。 铎月娘理解了他的意思,见他问得仔细,心里生生的抽痛了一下,她轻扯出一抹浅笑,“事隔千年,也没有个具体的说法,大概的到还是有一些。” 皮罗邆笑了,“月儿说与我听听,我心里好奇的紧。” 他哪里是好奇呀,分明是不放心自己去了以后,铎月娘失了依靠,如今浪穹有阿雅把持的内院,铎月娘回不去;邆赕邆罗颠不是铎月娘所生,也不是个依靠。如果他真的有去无回,铎月娘该怎么办。 他的心思铎月娘如何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些年相濡以沫对彼此的熟悉,即使他不说透,铎月娘也是知道的,假装歪着头想了一下,“是有一些,到底有些缺失,铎月娘和铎玉娘都湮灭了,根本没留下只言片语。关于慈善到是有一笔,只说皮罗阁灭了三浪后,封慈善做了柏节夫人,后来又把大小两爨尽收南诏,建立了南诏国,柏节夫人因来自北边的浪穹诏,所以封为宁北妃。” “柏节夫人,宁北妃。”皮罗邆低低呢喃,他知道这不过是月娘怕他担心,捡了无关紧要的说,他们感情是如此的浓烈,如果自己真不在了,她大抵也是活不下去的,如今听她说被皮罗阁封了妃位,虽然不是王后,凭着阁罗凤的才干,到底不会委屈了月娘,想到这里,不由轻轻一笑,如此他也放心了。 铎月娘微笑着点头,她们又叙叙说了一些,最后铎月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铎月娘的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她是被一股大力,扯进了那个浓稠黑暗的空间里,而且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禁锢了,不论她怎么走,都被局限在了一个空间里。她在黑暗里呼喊,在黑暗里狂怒。她从平静变得暴躁,又变得冷静。莫名的,她想到了拘魂二字,她的魂魄是被拘着了吗?所以自己才会一次次昏睡,一次次让皮罗邆担心,却一直无法醒过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淌,她始终无法走出那个黑暗的空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黑暗里呆了多久,她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片白光,那刺目的白光让她忍不住眯起了双眼,然而想回去的愿望,让她迎着白光奋力的奔跑起来。白光过后,她试着睁开了眼。她依然躺在床上,皮罗邆正趴在床边睡着。她再愚钝也猜到了不寻常,门外两个丫头正小声的说着话。 凝香小声问道:“姑姑,夫人都睡了三天了,她会醒过来吗?” 嫣然也小声的回答:“主子是最善良的人了,肯定会得老天庇佑的,她一定能醒过来的。” 凝香迟疑的说道:“夫人上次也只睡了两天,醒来吃了一碗粥又睡了,这次可是睡了三天了,我真担心夫人。” 嫣然训斥了一句,“别乱想,夫人会醒来的,没事就到本主哪里多上几柱香,为夫人祈福。” 凝香轻声说道:“早就上了,现在整个府里的人,谁不是空了就去上香……” 铎月娘再听不进她们说的话,她上次睡了两天才醒过来,这次又睡了三天,难怪皮罗邆看着那么疲惫。他眼底的乌青让铎月娘心疼,她最担心的还是来了。皮罗邆估计几天没睡,此时睡的极不安稳,眉头紧皱着。铎月娘伸出手,一寸一寸,从手指到指腹,再到手背,她一寸寸的摸了上去,仿佛想把他的一切的美好都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虽然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但是她的生命因为有他,所以她无悔。 他的手指依然修长,指甲修理的很整洁,手掌和指腹上有薄薄的茧,他依然有拉弓射箭的习惯,那是他的技能。 铎月娘慢慢退下自己的息魂镯,也退下了皮罗邆手上的镯子,其间有几次都被皮罗邆紧张的抓住了她的手,到底他太累了,抓到了她的手,他又安心的睡去。铎月娘把两人的镯子对换了以后,她又伸手摸向旁边的小几,她最喜欢的那支碧玉茶花缀金丝步摇被手绢包好,静静的放在哪里,铎月娘小心的拿出步摇,那是皮罗邆自己设计了样式,请匠人单独打造的,透明的翡翠被打磨成薄片,一片一片拼接,中间点缀了鲜艳的红宝石,周边用金丝包裹,顶端有拉丝均匀的金丝垂落几缕,是铎月娘最爱的一支。她用步摇刺破指尖,鲜血慢慢涌了出来,她小心的把血滴到镯子上。息魂接受了她的鲜血,镯子发出了微弱的红光,这镯子救了她很多次,镯子里安息的蛇灵已经不多了,而为了给她续命,皮罗邆每年都用自己的鲜血,和着玉冥花汁给她服用,她的血已经不纯粹了。但是铎月娘还是希望它们能帮皮罗邆这一次,毕竟在这异时空,如果没有了皮罗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坚持的。 第三卷 第六十二章 缘尽 做完这一切,铎月娘静静的注视着皮罗邆,看着他好看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薄薄的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许是铎月娘的注视的目光太过灼热,惊到了皮罗邆,他猛的睁开眼,愣了几秒,一抹狂喜涌上他的眼,狭长的眼弯成一条缝,“月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铎月娘知道是自己的贪睡吓到他了。 铎月娘虚弱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五哥,是不是我又贪睡了?” 皮罗邆不答她,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来人,快来人!” 嫣然应声赶紧推门进来,手里依然提着食盒,这次的白粥里被加了很多东西。皮罗邆小心的喂她,铎月娘有些心疼,“五哥,你也吃一些。” 皮罗邆笑着应道:“好,你吃饱了我再吃。” 为了让他安心,铎月娘逼着自己吃了一小碗,皮罗邆笑着眯起了眼,“月儿,可是吃太饱了,一会我扶着你走走,别睡了。” 铎月娘点点头,“五哥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她伸出手,爱怜的抚上他的脸颊,他瘦了,脸颊不再饱满,脸色有些黯淡,从来打整得干净的脸庞,此刻却是胡子拉渣的,眼底的乌青隐藏不住。 “好,我也吃。”见铎月娘醒来,皮罗邆心里高兴,也觉得有些饿了,索性陪着铎月娘一起吃。皮罗邆一边看着铎月娘,一边吃着东西,只要铎月娘稍微显露出一点疲态,他便紧张的说道:“月儿,别睡!我马上吃完了,我在三味圃新栽的山茶活了,我们去看看。” 铎月娘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笑道:“我不睡,今天不想看山茶了,我们去看水,去叶榆泽看日出,好不好?”随即铎月娘故做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五哥,今天六月二十几了?” 皮罗邆一时也没注意铎月娘问了什么,直觉的应了一句,“今天六月十六。”说完他愣在了哪里,今天六月十六了,竟然就到了六月十六。 铎月娘也是一愣,心里涌起一股悲伤,这时间过的真快呀!怎么就要结束了?她还妄想着与他白头呢?是谁说过的,若在下雪天,俩个人一起在雪里走,走着走着也就白头了;可这是在大理,这边的雪本来就稀罕,她与他如何白头。 眼见铎月娘神色不对,充满了哀伤,皮罗邆心里一凛,刚想安慰几句,凝香进来,轻声说了句,“诏主,李洵求见。” 皮罗邆迟疑的看着铎月娘,有些放心不下。铎月娘被凝香一打岔,回过神来,急忙收敛了心神,微微一笑,“五哥,你去吧,我不会再睡了,我等你!” 皮罗邆琢磨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等我回来,不许再睡!”这才赶紧走了出去。 眼见他走远了,铎月娘才看向嫣然,叹了一口气,“嫣然,我睡了多久?” 嫣然收起心里的悲伤,挤出一抹微笑,平静的说道:“夫人最近嗜睡的很,这都睡了一天了,也不知道饿,尽顾着睡呢。” “是吗?怎么如此贪睡呢,我让你们担心了。”铎月娘幽幽叹息,“我不想睡了,一刻都不能睡了,我要陪着五哥,我们没时间了。”最后是喃喃低语。 嫣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看铎月娘的神色,心知她定是知道了,不由红了眼眶。只听铎月娘问道:“嫣然,你说若我醒不过来了,那可如何是好,五哥肯定会难过死的。” 嫣然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扑到铎月娘的身边,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夫人这次睡了三天,上次是两天,怎么叫都不醒,请了许多大夫都查不出原因,阿佑说是有人使了邪术,可惜他不会破解,上次是祭司用性命召回了主子,此次却是无法了。诏主请了鬼主来,可鬼主也说夫人是中了邪术,被拘了魂,他也破不了这邪术。” 铎月娘心里了然,却心有不甘,执着的问道:“可知道邪术来自何方?” 嫣然哽咽着说道:“说是来自南方。” 南方?南诏?铎月娘冷哼一声,心里暗恨,不由咬牙说了一句,“皮逻阁,你为何就见不得我好呢?算你狠。” 皮罗邆进了书房,李洵恭敬的奉上一封信,“诏主,南诏那边发来的信,说是事关夫人,属下不得已才打扰诏主。” 皮逻邆打开信,上面只是寥寥几字,“送君的礼物,君当收到,六月二十四祭祖,君若不至,便是慈善殒命时!” 皮罗邆一拳狠狠的砸在书桌上,然后抱着头,久久不语。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上,把那些墨字晕染开来,如化不开的愁绪,浓黑一片。 接下来的时间,铎月娘与皮罗邆便一直腻歪在一起,她不会再无故睡去。有时她甚至觉得,邪术已经失效了,所以一直想着要不直接与皮罗邆丢下邆赕远走高飞,一辈子逍遥快活。 皮罗邆也丢开了所有的公事,整天陪着铎月娘一起栽花种草荡秋千。朝看日出,晚赏红霞。或在弥苴河泛舟捞鱼,又或在清朗的夜晚,泛一张渔船,飘荡在叶榆泽上,只等月亮升起,看那水天一色。淡白的月色,如银的湖面,朦胧的山岱,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从满月看到了月如勾,清淡如水的挂在天空。她们在六月二十二那天,登上了德源山,尝着最好吃的毛头梨,香甜的梨肉,绵甜的滋味缠绕在唇齿间,可铎月娘吃着梨,不由想到了离,那些她最喜爱的滋味,在这一刻也是苦涩万分。她们并头,躺在山间草地上望着星空,繁星点点,缀在黑幕一般的空中,犹如千万颗闪亮的钻石,洒落在黑色的锦缎上,多么美好! 皮罗邆拉着铎月娘靠在他怀里,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些,“月儿,你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铎月娘转过头看他,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了他的下巴,哪里有密密的胡渣。铎月娘伸出手勾勒着他的下巴,手指划过那些胡渣,有些细碎的刺痛,最后是他的唇,铎月娘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脸,总觉得他就是个妖孽,一个比女子还漂亮的妖孽。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希望能与五哥一起慢慢变老。生同寝,死同穴!”铎月娘知道这也是他的奢望。 皮罗邆笑着抓住了铎月娘的手,“和我想的一样呢。”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铎月娘,“月儿,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遇见你。” 铎月娘笑看着他,“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簪着山茶花在蝴蝶泉边等你!哪里也不去,就在蝴蝶泉边,在我们曾经呆过的地方,陪着阿黑,等着你。”这一天,她们一直说话,一直说话,铎月娘也一直醒着,精神很好。铎月娘心里暗想着或许她不会在睡过去了,她知道只要在坚持两天,过了六月二十四,她与皮罗邆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然而她的心里依旧有着隐隐的不安,她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然而皮罗邆的镇定告诉铎月娘,或许是她想多了。 六月二十三,她们两静静的坐在山头,看着朝阳穿透云层,洒下了一层红色的光辉,整个大地似乎被鲜血浸染了一般,那红色是那么的耀眼,刺得铎月娘眼睛疼,脑袋也跟着疼。 “五哥,你可曾后悔?”铎月娘到底还是问了一句,他明明有许多选择的,可他依然选择了她,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皮罗邆摇头,深情的凝视铎月娘许久,“此生得月儿相伴,皮罗邆三生有幸。”他顿了一下,“月儿,你呢?” 可惜他再听不到铎月娘的答案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将她往黑暗的深渊里拉去,她再开不了口,说不出半个字。在她坠入黑暗的那一瞬,她听到皮罗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月儿,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了。”然后是一声长叹。 一滴泪珠,挤出了铎月娘紧闭的眼眶,慢慢顺着脸庞滑落,她知道,他们的缘分尽了! 皮罗邆带着铎月娘回了德源府,他仔细的帮她洗脸,柔软的棉帕轻轻擦拭过铎月娘的每一寸肌肤,不留一点污垢,连每个指甲都仔细的修剪成铎月娘最喜欢的模样,再仔细的涂上了花汁,凤仙花的汁液染指甲最合适,最后是仔细的帮她梳好长发,最后把她放到了他们的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她是他此生最珍视的宝,她比他的性命还重要,他宁愿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她。最后他在她的额头恋恋不舍的留下一吻,慢慢的退出了房间,仔细的交代了嫣然几句,才转身离去。 李德早已等待在门外,皮罗邆见到他,眉头微皱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你们都不用去了,我一个人去便好。” 李德不悦的说了一句,“诏主要单刀赴会吗?不带上神弩营的好手,至少要带上属下,属下跟随诏主和先诏主多年,您不能丢下我们。” 第三卷 第六十三章 火烧松明楼(上) 皮罗邆没说话,上前一步,伸手搭上李德的肩,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然后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要你留在这里,保护好她!她在,邆赕在,她亡,三浪亡!”一个物件悄悄塞进了李德的手里。 李德心神一凛,随即低下头,恭敬的说了一句,“属下遵命!” 不多时候,门房来报,铎罗望到了。刚报完也不等皮罗邆的指示,就见铎罗望大步的走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尘土,向来赶路赶得很急,远远看到皮罗邆,不悦的拧起了眉,说道:“怎么也不等等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亏得我一路快马赶了过来。” 皮罗邆看了铎罗望一眼,眉间尽显疲态,只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你不应该来!” 铎罗望捶了他一下,“好兄弟,你忘了我们以前的誓言了,如此大事,我如何能不来!” 皮罗邆无奈的一笑,垂下眼眸,“我没忘,但是你来了,月儿怎么办?” 铎罗望一收往日里的豪气干云,脸上的表情郑重了许多,“你以为若你有了什么意外,月儿还能好吗?我来与不来,结果都一样,可我的儿子到底还在那人手里,无论如何总要接他回家。” 皮罗邆笑得有些疲惫,“至少你活着,月儿还有个依靠,罢了,你儿子在他手里,你到底是要走这一遭的,此事两难全,不如做好我们该做的。” 铎罗望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就是这个理,好了,你也别纠结了,月儿比我们想象中要强大,放心吧!” 皮罗邆轻轻一笑,转了个话题,“大哥,我与你已经多年没有喝酒了。月儿说我们此去,凶多吉少,左右还有点时间,不如你我兄弟再喝一杯,共醉一场如何?” 铎罗望想了想,“是啊,那年观音市喝酒误事,错定姻缘之后,我们兄弟在没一起喝过酒,今天再喝一杯,不过不能喝醉了,还有事等着我们去做,现在还不是可以喝醉的时候。” 皮罗邆点头表示同意,“大哥稍等,地窖里有月儿亲酿的青梅酒,我去取一壶来,那酒不烈,喝了不会误事。” 铎罗望点头称是,皮罗邆自顾去了,不多时候捧了一壶酒回来。斟满,递了一杯给铎罗望,自己也端起酒杯,两人相视一笑,时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学骑射,一起狩猎,还有一起调皮,偷人家梨被罚跪的日子。 多少往事,都在这一杯酒里,两人碰了一下酒杯,铎罗望一饮而尽,看到皮罗邆还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不由一愣,“五弟,你怎么不喝?” 皮罗邆放下酒杯,轻叹一声,“大哥,贡秋卓玛在仙女湖边等你多年了,你应该去看看她了。” 铎罗望轻叹一声,“今生到底是我负了她,若有来生,我定然投身在她身旁,护她一世安稳。” “今生还来得及,何必渴求来世,若我说,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大哥已经辜负了她一次,如今还要继续吗?” 铎罗望还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的眼睛有些模糊,视力无法聚焦,朦胧中只见一个与他有八分相似的男子走了进来,脱着他的衣服,一阵黑暗袭来,他终是无力的闭上了眼。 皮罗邆看着那男子,九分神色的眉眼,相似的一道刀疤,还有这些天的暗暗模仿,若非近亲之人,旁人乍一看,也是认不出来的,到底还是要一句,“此去无生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男子哈哈一笑,气势与铎罗望学了个十成十,不见伤感,语气却充满了忧伤,“当年我们姐弟遭逢大难,若没有你们,我们姐弟早已化成灰了。我姐姐不能保护好夫人,就由我来报答浪穹诏主的恩情吧。如今我的妻儿都由姐姐照顾,她在哪里也很好,她很感激夫人当年对她的提点。” 皮罗邆不再言语,只是深深施了一礼。男子哈哈一笑,“走吧,再不走时间来不急了。” 皮罗邆一路慢慢的走这,仔细打量着府邸里的一切,这里有他与铎月娘的点点滴滴,他们一起架起的秋千,他们一起栽种的山茶花,他们一起踩过的鹅卵石,他们爬过的大青树,有太多他们的回忆,他不舍,可他希望铎月娘能好好活着。他知道,皮罗阁经历过一次失去,如今失而复得,他定不会再负了铎月娘。但愿他此去,能换她余生一切安好。 六月二十四日,皮逻阁携亲眷祭祖,在嵩明楼设下晚宴,邀铎罗望与皮罗邆一起登楼饮宴。铎罗望与皮罗邆站在楼门口,迟迟不肯登楼。皮逻阁微微一笑,击掌两下,马上有侍者躬身跑到他旁边,低头等着示下。 皮逻阁沉声吩咐道:“祭祖以毕,速去准备两匹快马,送两位侄少主回家。” 侍者领命离去,皮逻阁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两位诏主,请!” 铎罗望冷哼一声,依然不动,不多时候,只见望偏和邆逻颠紧走了过来。几人互相见了礼。铎罗望不说话,皮罗邆仔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才轻笑道:“还好,没有受委屈,你们母亲在等着你们了,快些回去吧。” 邆逻颠嗯了一声,不再言语,望偏注视着铎罗望,“父亲不与儿子一起回去吗?” 铎罗望一愣,不由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就应该登楼了,不见倒也罢了,如今自己开口,只怕会被戳破,两难之时,皮逻阁却唯恐铎罗望和皮罗邆一口应承,跟着走了,自己精心设的局白费,索性开口说道:“两位侄儿先回吧,我与你们的父亲说说话,许久未见了,倒是要说上一阵子,等天明了,他们自会回去。” 望偏一听,知道自己不走,会更麻烦,只能拉着邆逻颠离去,眼见二人走远,铎罗望一掀衣摆,大步走了进去,皮罗邆见到望偏他们已经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只要自己进去了,铎月娘肯定无恙,眼见铎罗望已经走了进去,唯恐皮逻阁看出什么来,只得急忙跟了进去。 嵩明楼上,铎罗望与皮罗邆都盯着皮逻阁,不说话,也不吃喝。皮逻阁温文尔雅的笑着,“上次登楼宴,两位诏主不肯赏光,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我们是一家人,你们是我南诏的姑爷,我怕先祖怪罪,只好出此下策,擅留两位少主多住了几日,两位姑爷不会怪罪吧!” 说完端起酒杯,说了一句,“这杯算是我的赔罪酒,阁,先干为敬!”说完一仰头,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 铎罗望见到望偏已经安然离开,总算了了心事,如今只差这最后一茬了。他举起酒杯,淡淡扫了皮罗邆一眼,豪气干云的一饮而尽。浓烈的酒精,带着灼烧的感觉,从他的口腔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他咬咬牙,举起酒壶,又斟了一杯。 皮逻阁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目光微转,看向皮罗邆。只见皮罗邆眼眸低垂,让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既不说话,也不喝酒,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铎罗望接着喝了第二杯酒,只觉得那酒异常甘冽,入口如火烧一般滑入了肠胃,不多时候就觉得腹部一股火烧的灼热传来,喉咙涌上了一股猩甜。他强自按压下身体的不适,又倒了一杯,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流淌了出来,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也急促了,他强忍着了痛楚,知道大限快到了,随即朗声说了一句,“此酒好烈,五弟,哥哥先走一步了,来生咱们还做兄弟!”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一丝猩红慢慢从他的七窍溢了出来。 皮罗邆这才抬起头看了铎罗望一眼,眼神闪动了几下。看向皮逻阁,淡淡的开口,“月儿身上的邪术?” 皮逻阁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的接了一句,“用你的命换月娘的命,如何?” 皮罗邆淡淡摇头,一指铎罗望,“加上他的命!” 皮逻阁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有与我讨价的筹码?”随即他淡淡的笑道,“我用了三千匠人,日夜不停,终于在三个月内雕好了这富丽堂皇的阁楼,又让他们在一夜之间拼接好此楼,然后我再杀了他们祭楼。为了请你们到南诏来,我这份大礼备的可好。” 皮罗邆端起酒杯,淡淡的说道:“这份礼物很好,我很满意,我相信月儿也会喜欢的。”随即他看向皮逻阁,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你可知,月儿与我说了什么。”也不等皮逻阁答话,他径自说道:“月儿说,她今生最开心的事就是遇到了我,此生定要与我生同寝,死同穴。我死在这里,月儿很快会来陪我的。”说完举杯就要饮。 皮逻阁脸色几经变化,终于在最后一刻手里的酒杯飞出,击落皮罗邆手里的酒杯,冷笑道:“我改主意了,我不该让你死的这么容易。”说完站起身来,大手一抬,遥遥指向叶榆泽的方向,“邆赕诏主可敢与我游湖观月。” 第三卷 第六十四章 火烧松明楼(下) 游湖观月?皮罗邆愣了一下,今天二十四了,只有下玄月,实在没有多少景致,瞧着皮逻阁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抵是听说了前几天他与铎月娘一直在叶榆泽泛舟,吃味了吧!皮罗邆不由轻笑了起来,“皮逻阁呀皮逻阁,你赢了天下又如何,月儿不知道我死在何处又如何,你终归已经失去了她。接下来的日子你就烦恼着,怎么看好火种吧!哈哈哈!” 皮逻阁脸色阴沉,冰冷的挤出一句,“那又如何,只要你死了,能陪她共白头的就只有我。你等不到月娘的,我不会让她知道你到底死在哪里,你别妄想了。” 皮逻阁站起身来,冷冷的看了一眼皮罗邆,那双温柔的桃花眼里此时没有一丝温度。他大步的走了出去,袖子不经意的扫过桌面,碰倒了照明的烛台,明亮的烛火和着桌上的酒液,噌起了半米高的火苗。皮罗邆也站起身来,眼眸淡淡的扫过铎罗望,那身体此刻已经没有了起伏,桌上淌满了猩红的液体。他眼睛刺痛了一下,月儿再没有保护了!随即他狠狠的别过脸,大步走了出去。那灼热的火苗跳动着,宛如在谱写一曲美妙的乐章,火苗越跳越大,越跳越快,终于沿着桌子,烧到了地板,又一路烧了过去。松明本就是引火用的材料,最是易燃,如今和了酒液,烧得更是欢快,火苗不多时候就爬到了铎罗望的身上,橘红的火光,把他还带着温热的身体,慢慢包围。 皮罗邆骑在马背上,回头看着已经被大火包围的嵩明楼,轻轻扯出一抹微笑,低声说了一句,“好兄弟,我马上来陪你。”然后一挥马鞭,马儿载着他,疯狂的往前奔去。他奔走在一条临近死亡的不归路上,或许马儿跑慢一刻他便能多活一刻,但是那又有何意义。如今死才是他救铎月娘的唯一方法,死也是他的最终归宿。他想象过千百种死法,但是自从听了铎月娘的话,他选择了激怒皮逻阁,他要换一种死法,至少皮逻阁会盯牢了她,让她没有自焚的机会,他只要她活着,就好。 马儿狂奔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子时来到了叶榆泽。侍从早已备好了小船,说是小船,其实也不算小,是一艘足有三层高的漂亮楼船。 皮逻阁看着小船驶向湖中心,淡淡的说道:“这叶榆泽真漂亮!”随即他抬手指着远处的中和峰淡淡的说道:“只要我攻下三浪,我便迁都太和城,随后我要在中和峰下建城,我要把我们南诏王都牵到哪里。”皮逻阁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会用这艘船,接回我的新娘,我与月娘也会在哪里生活。你看,我给你选的地点不错吧,你成了水鬼,永世不得超生。那样你可以永永远远的看着,我与月娘结连理,共白头!”说着皮逻阁哈哈笑了起来,虽然他在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笑里多了一丝落寞。 单薄的星光下,朦胧的灯光抚摸着银色的湖水,薄雾茫茫,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山,哪里是水。披在身上只有星光的点点冰凉。皮罗邆微微一笑,“嗯,这地点不错,我很喜欢!”说完他抓起桌上的酒杯,慢慢的打量着那翡翠荷花杯,碧莹莹的翡翠被打磨得异常光滑,荷花的每一个花瓣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月儿喜欢吃酸辣鱼,越辣越好,她也喜欢甜食,唯独冬瓜蜜饯,她不爱。她喜欢唱歌,她的歌唱得奇怪,却很好听。她不能吃寒凉的东西,她有些畏寒,她也怕吃太烫的东西,她吃饭的时候总爱饮茶,这样对她的身体不好,所以给她多煮些蔬菜汤。她的手脚有些冰凉,特别是冬天,若是不能把手脚捂暖和了,她定会一夜未眠。她不喜欢汤婆子,她喜欢我帮她捂着,她说那样的温度刚刚好。”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没有交代完,可他又自私的不愿与皮罗阁分享太多,他希望月娘能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又害怕月娘会忘记他们的过去,他的思绪很复杂,到底在说不出什么,摸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放在小桌上,“这是我的心头血,加了秘药炼制的药丸,每年新春,玉冥花开,取了新鲜的花汁,和了一起服用,可保她一年性命无忧。”再说不下去了,他终究不能守护她了,索性举杯一饮而尽。 灼热的酒液,火烧般一路下滑,灼痛了他的喉咙,他的食道,他的胃,也灼烧着他的生命。那灼烧着的温度,犹如此刻仍在熊熊燃烧的嵩明楼,哪里有一条来偿债的性命,那么他们欠了那么多,又该怎么还。不多时候,一股腥甜自他胸腔灼热而上,冲击着他的咽喉。他脸上泛起了淡淡的微笑,深情的凝望着不算遥远的北方,他的月儿在哪里。 他突然想尽情的呼喊她的名字,他从来都是不驯的,然而他从不敢放纵自己,多少次他都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他害怕自己喊出来会吓到她,然而,此时,在他生命的尽头,他突然想大声的喊出心底的那个名字,那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他的脸上笑意更浓,他张开口,一股猩红溢出嘴角,他喊了一声,“月儿!”声音有些嘶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洪亮。他不甘心,又喊了一次,“月儿!”这次声音大了些。他似乎找到了感觉,终于他对着北方的湖面大大的喊了一声,“月儿”殷红的鲜血从他口中,鼻子里,最后是眼睛里,耳朵里汩汩流出,似在他妖艳的脸上开出一朵妖艳的山茶花。他的声音在湖面上回荡,一波一波的扩散开去。带着他的不舍,他的留恋。他微笑着,张开双臂,一个跟头载进了叶榆泽里。他的笑容在那一刻凝固在了他的脸上,湖面上的波纹在慢慢的扩散,终于那抹黑色的身影沉了下去,带着不甘,带着渴望,还带着对爱人的眷恋,永远的沉没。波纹慢慢消失不见,湖面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在微风拂过时,偶尔泛起一丝涟漪,很快便不留下半点痕迹。 杨妍静静的呆着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回到了这里。但是她知道自己肯定又被邪术禁锢了。她不懂邪术,也不懂怎么破解,只能静静的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禁锢似乎解除了。她摸索着走着,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丝光明,她仿佛见到了身上插着管子的自己。她的鼻子里仿佛闻到了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还差一点了,她只要在前进一步,她就能回到未来。回到她熟悉的坏境。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她热爱的工作岗位上。她是那么迫切的想要回去,可是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迟疑。只要再一步,只需一步,她就能回去了呀!她伸出手,泛着白光的手指在慢慢的靠近,一点一点的靠近,再一点,就能触碰到她的鼻尖。 正当她抬起脚准备迈出最后一步时,远方传来了一声深情的呼唤,“月儿!”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人难忘,仿佛是一记重锤,猛烈的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突然发现了心底最深处的眷恋。她忽然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唤她。再不顾不得眼前的黑暗,也顾不上近在咫尺的光明。猛的,她拔腿朝着黑暗里,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近了,更近了,她已经听到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随即她看到了一团淡淡的红色光晕,一个人影飘忽着向她走了过来。他浓黑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是的,很诡异,铎月娘一时想不出,这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是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皮罗邆来了,要紧的是作为杨妍的她,想起了她是铎月娘时的一切,想起了她一直的牵挂。 她微笑着迎了上去,颤抖的叫了一声,“五哥!” 皮罗邆微笑着伸出右手,他手上的息魂镯正泛着淡淡的红光。他的手触碰到铎月娘的锁骨发,轻轻一笑,柔声说了句,“原来的你竟是这副俏皮的模样!” 他的指尖稍微触碰到了她的皮肤,有一丝冰凉,杨妍也不在意,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铎月娘漂亮是不是?” 皮罗邆歪着头,想了想,随即又笑了,“在我心里,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只要是你,就是最美的!” 杨妍心里一阵欢喜,原来这个男人是真的用心在爱着她,她穿越千年只为寻爱而来。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依偎在他怀里。皮罗邆却是悠悠的退了一步,再往后飘一步,他的身影逐渐模糊,声音飘忽,“月儿,好好活下去!” “五哥!”铎月娘大喊一声,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或许是起来的动静太大,她忍不住一阵晕眩。嫣然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进来。 铎月娘顾不得其他,眼神慌乱的寻找着,快速的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床榻边没有,窗桌旁没有,梳妆台前也没有,他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去书房了。 第三卷 第六十五章 回来了 铎月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诏主呢?诏主呢?他是不是在书房?”没及时得到嫣然的答案,铎月娘疯狂的摇晃着嫣然,“你说呀,你快告诉我呀,你快些告诉我。” 嫣然明显被铎月娘激动的情绪吓到了,也顾不上被她抓得生疼的手,连声安抚着铎月娘,“主子别着急,主子别着急,今天是六月二十四。”她顿了一下,看下屋里的沙漏。这才接着说道:“不是,已经过了子时,现在是六月二十五了,诏主很快就能回来了,诏主平日里都不愿意离开夫人半步,如今难得离开了两天,应该快回来了。” “很快回来?他为什么不守着我。他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他去了哪里?”铎月娘有些斯歇底里,她害怕得颤抖了起来,再不顾往昔形象,崩溃的大哭了起来。 嫣然伺候铎月娘多年,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心里也是大骇,却又不知道出了何事,只得好声安抚道:“诏主去了南诏祭祖,如今祭祖已毕,应该快回来了,夫人莫急!” “南诏?祭祖?”铎月娘情绪崩溃,却还是听到了嫣然说的话,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心头猛的一窒,一口腥甜涌了上来,铎月娘来不及反应,张口便喷了出去。 嫣然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血迹,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如梦初醒一般,急忙捧了茶水来让铎月娘漱口,又打发小丫头去请大夫。 看着那喷在地上的猩红液体,铎月娘止了哭泣,嘴角微弯,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挥开嫣然捧过来的茶水,低喃出声,“真好!如此甚好!” 嫣然没听清铎月娘在说什么,却被那口血吓到了,也急了,哭道:“主子,你莫要吓奴婢,快些歇着,好不容易才醒来,可不能再糟蹋自己了。” 铎月娘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诏主去了南诏。”她又说了一遍,再不是问句。随着这句话出口,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如今这样也好,他走了,她也该走了。 嫣然以为铎月娘在问她,抹了把眼泪,认真的点头,“是啊,南诏发来文书,说不至者罪,邆赕和浪穹的少主都在南诏等着,所以他们就去了。” “他们?”铎月娘眯起眼睛,“大哥也去了?” 嫣然不明白铎月娘的表情为何如此奇怪,只能认真的答道:“是,浪穹诏主也去了。他们一起去的,如今阿雅夫人也在我们府里做客,只等他们祭祖完毕早些归来。” 铎月娘猛的丢开被子,也顾不上穿鞋,赤脚就跳下了床,刚迈出一步就一下子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嫣然唬了一跳,急忙唤了凝香一起进来搀扶她。 铎月娘闭上了眼,逼回了那些软弱的东西,她无力的说了一句,“帮我更衣吧。”到底还是有些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在地,她明白,已经来不急了。 凝香小心的问了一句,“夫人怎么哭了,可是想念诏主了,夫人且放宽心,诏主天亮了准能回来。” 铎月娘没有说话,她知道凝香也是好意安慰,可她更知道,那个人回不来了。上天为何不能多给她一分钟的时间,只要一分钟就好,她一定会告诉他,“得他一生守护,她死而无憾。”可惜他永远都听不到了。 凝香小心的说了一句,“夫人睡了两天了,先吃点东西吧?” 铎月娘摇头,看着打整妥帖的自己,在嫣然与凝香的搀扶下站起身,又试着活动了下手脚,麻木的身子终于有了些许感觉。又走了几步,那种灵魂与身子不服帖的感觉尽数散去。她慢慢挺直了腰,抬起了下巴,她铎月娘的骄傲一如既往,她的睚眦必报,也将一如既往。 走出卧室,走进了皮罗邆的议事厅,铎月娘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她命令小厮,“传李德来见我。” 小厮领命而去,不多时候,李德疾步赶了过来,刚想开口,就被铎月娘制止了。她让小厮退了出去,让嫣然守在书房门口,这才幽幽说道:“德叔,诏主回不来了。” 李德一下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怎么会?”他喃喃低语着,重复了好几遍,这才说道:“有个人,夫人可要见见。” 铎月娘摇了摇头,“结局早已注定,见与不见无甚区别,你带上亲卫,一路护送他到吐蕃去,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姑娘,一直在仙女湖畔等着他,让他在哪里好好活着,永远不要回来。” 李德点头,“夫人和诏主交代的一样,诏主也是如此说的,本来属下昨天便应该出发了,又想着夫人或许要见一见那人。” 铎月娘想了想,“还有一事,你帮我挑一队人马出来,不用太多,二十来个便好,此去可能会有去无回,你可清楚。” 李德没有多问,直接答道:“夫人放心,属下亲自去办。” 铎月娘点头,“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速去吧!” 李德刚想要走,门口传来一阵骚乱,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厉声的呵斥,“你个奴婢好大的胆子,你们的夫人也敢拦,同是庶出,我妹妹阿慈,比你们那个慈善进门早,才应该是正经的当家夫人,你给我滚开。” 一阵静默后,阿雅接着开了口,冷笑连连,“好,不让开是吧,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打死。” “住手,”铎月娘冷喝一声,李德打开了门,把嫣然护到了身后,“雅夫人好大的脾气,撒泼都撒到邆赕来了,虽然说雅夫人姐妹情深,可这里到底是邆赕,谁做主,您说了可不算。” 阿雅看着铎月娘,鄙夷的一笑,语气尖锐刻薄,“邆赕诏主离开不过两天的时间,不知道妹妹,急着要兵马,闹的又是那一出!该不会是想趁机夺权吧。要说这权利算不得大,可我们女人眼皮子浅,也就这么一点志向了。”阿雅越说越得意,她就是看铎月娘与皮罗邆恩爱不顺眼,她就是要故意抹黑她们。如今皮罗邆不在,正是帮阿慈夺些权利的好时机,退一步来说,打击下铎月娘也是好的。 “雅夫人莫要胡说,我们夫人不是这样的人。”李德听不下去了,辩解了一句。 “我妹妹阿慈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别人可就不好说了。”阿雅似笑非笑的看着铎月娘,眼里满是鄙夷与轻视。 “你!”李德急了,可到底不擅长泼妇骂街,说了一个字,再挤不出别的话来。 铎月娘见李德一副保护者的神态,把她们护在身后,对阿雅的挑衅顿时没了兴趣,淡淡的说了一句,“德叔你去吧,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快些把事情办好,我等着你。” 阿雅怒喝一声,“不准去!” 李德不理她径自离去,阿雅一时怒火中烧,指着铎月娘的鼻尖,声音有些尖利,“铎月娘,你这个妖女,我妹妹进门比你早,凭什么他们都听你的?” 铎月娘不喜不怒,抬手,淡淡的拨开她差点碰到鼻尖的手指,幽幽的说道:“就凭我要带着这些人,去接回你夫君的遗骨,这答案你可满意!” 尚未走远的李德听到这一句,愣了一下,轻哼了一声,大步走远。 阿雅嗤笑一声,不屑道:“妹妹这是梦魇了吧,我们的夫君好好的在南诏祭祖,哪来什么遗骨?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唬着好玩呢!” 阿慈有些不信,到底有些不敢与铎月娘对抗,只得弱弱的说了一句“南诏诏主可是向雅夫人保证了,只要祭祖完毕,得了先祖的赐福,自然送他们安然归来,还愿与我们邆赕和浪穹三分天下,从此永享太平。” “说的是,妹妹以后还是少操点心吧,这女人呀想的多了容易老!”说完阿雅咯咯娇笑了起来。 铎月娘冷冷一笑,虽然浑身乏力,到底还不能倒下,还是回击了一句,“是啊,皮逻阁是南诏诏主了,可不是以前的三郎了,夫人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多笑笑吧,等会就有你哭的时候了。”铎月娘话说完,只觉得身子虚的更厉害了,有些站不稳,索性寻了椅子,自顾坐了也不理会她们。 阿雅不屑的轻笑了两声,还想再嘲讽几句,就有家丁喜滋滋的来报,“夫人,夫人,少主回来了,两位少主都回来了。” 阿雅大喜,不由笑道:“三郎还真是说话算话,早早就把我们的孩儿送回来了。妹妹,我们看看孩子们去,那可是我们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可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自然也不是那些贱民能比的。” 难得逮到皮罗邆不在的机会,阿雅自然是能多打击铎月娘两句,就不会只说一句。恨不得把对铎月娘的怨一口气说完。铎月娘也不与她计较,不过是个怨妇罢了,不值当,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然而不等阿雅转身出门,望偏已经扶着邆罗颠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两人面色苍白,满头满脸的液体,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重回南诏 望偏一把推开围上来的阿雅,顾不得去看阿雅手上的眼神,几步上前,跪倒在铎月娘面前,“姑姑,求姑姑救救父亲!求姑姑快救救父亲,嵩明楼起火了,父亲和叔叔都在楼上。”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阿雅本就生气望偏进门只找铎月娘,都不理会自己这个母亲,此刻又在胡言乱语,不由拉住望偏,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呵斥道:“你可是糊涂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阿慈到底要冷静一些,她看向邆罗颠,轻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许是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询问的语气竟带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邆罗颠早已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望偏看着他的母亲,泪水一行行的滑落,血红的眼睛慢慢浮上了一丝怨毒。都是他的母亲,若不是她的母亲,他的父亲如何会去南诏祭祖,如何一句话不说就登上了嵩明楼。心里的怨恨再压抑不住,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父亲和叔叔随南诏诏主上了嵩明楼饮宴,我们被人送了出来。离开不多时候,我们看到嵩明楼起火了,那火烧红了半边天。如点了天灯一般,串起了几丈高的火苗,那天都被烧着了。也不知道父亲和叔叔有没有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这哪里是祭祖,哪里是登楼宴,这根本就是鸿门宴!皮逻阁骗了我们,他想要的不是三分天下,他想要的邆赕和浪穹尽归他麾下,他要把我们邆赕和浪穹划入南诏的版图。” 阿雅又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望偏不闪不避,只恶狠狠的盯着阿雅,“母亲,如今你生生把父亲逼上了绝路,母亲可欢喜。” 阿雅一脸的不相信,嘴里喃喃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阿雅忍不住抓这望偏的肩膀摇晃起来,“你在胡说,到底是谁让你胡说的,是不是这个贱人,是不是她让你胡说的?” 望偏一把推开阿雅,阿雅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望偏这才说道:“儿子没胡说,儿子亲眼所见,那火真大,烧得整个天空都是火红火红的,远远的,我都感觉到了那股灼人的热浪,父亲肯定回不来了。”说了这一句,又抱头呜呜痛哭起来。 阿慈却是反应的快,抓住了望偏话语里的漏洞,语带希冀,“你没看到你父亲和你伯父在楼里对不对,或许起火的时候他们都逃出来了,对不对?” 阿雅这才回过神来,厉声呵斥了一句,“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还不下去,先洗漱干净,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从刚进门就一句话不说的邆逻颠,却是木楞愣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起火的时候,他们才登楼不久,那火起的很快,烧的很大,远远的,我们都感受那火的灼热,没有一个人救火,也没见有人从楼里出来,他们回不来了。” 阿雅还想反驳几句,李德却大步走了进来,“夫人,人马已经点好,请夫人示下。” 铎月娘再不愿理会那两个女人,径自走出德源府,大门口一大队人马,都点着火把,差不多有百来个人。他们手里的火把把周围的一切照得有如白昼,刺得她的眼睛微微的发疼。铎月娘微微蹙眉,不悦的看着李德。 李德低声解释道:“诏主交代要照顾好夫人,属下不能让夫人孤身涉险。” 铎月娘不在理他,走到将士们面前,高声说道:“家里有妻儿的出列。”话音落下,三十多个士兵走了出来。 铎月娘继续说道:“家里有老人的出列。”又有三十来个士兵走了出来。 铎月娘想了想,继续说道:“家里是独子的出列。” 这次只出来几个士兵,铎月娘看了看剩下的人,继续说道:“我此次前去南诏,或许九死一生,或许再无生还的可能,不想死的出列。”这次没有人站出来。 铎月娘微微点头,“刚才出列的都回去,剩下的,跟我走!”说着,铎月娘一掀裙摆,双膝跪地,朝着他们磕了个头,“慈善感谢你们,愿意舍命随我去南诏,此次前去,也许会有去无回,你们怕不怕?” 李德大喊一声,“与诏主同在!与夫人同在!”将士们也高声喊道:“与诏主同在!与夫人同在!” 刚刚出列的那些士兵刚才还不明所以,如今算是明白了,都叫嚷着要与诏主同生死,誓死追随诏主与慈善夫人。 铎月娘直接拒绝了他们,“你们留下,若我慈善能活着回来,还有大事等着我们。”说完翻身上马,大喝一声,“走!”随即一马鞭狠狠的挥在马上,马儿吃痛,扬蹄往前奔去。奔出不多远,只见二十个影卫手持铁弓,静候在路上。铎月娘一愣,皮罗邆没有把他们带走。 “你们回去,守护好德源府,等我回来!”铎月娘直接吩咐了一句。 二十个人沉默不语,铎月娘无奈,“我此次前去,只为接回诏主,不会与他起冲突,你们放心。我的家需要你们守护,别让不相干的人损坏了我与诏主置下的一切。” 二十个人互相对望一眼,默默后退了几步,终于把路让了出来。 一路上,她们点着火把,马不停蹄的往前奔跑,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她要去接皮罗邆回家,不论生死。 快马跑了一夜,到得中和峰下时,铎月娘的心突的一跳,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勒马停步,在叶榆泽边徘徊了一番,那感觉很淡,铎月娘甩甩头,许是昏睡了多天,刚醒来,也没吃东西,自己身体太虚弱,感觉出错了。 一路上换了几次马,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她们赶到了蒙舍城外,嵩明楼的遗址。若说第一次到南诏,铎月娘心里除了忐忑,其实还有那么一丝憧憬,可那些不堪的岁月,碾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如今时隔十年,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铎月娘除了悲伤和绝望,再无其他。 铎月娘望着眼前以前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的嵩明楼,什么天降神楼,不管当时是如何的富丽堂皇,如今只剩一堆带着余温的灰烬,有一对士兵手里拿着铁楸在灰烬里翻找着什么。皮逻阁眼神阴郁的站在一边看着,见到铎月娘赶到,他急忙迎了过来,歉疚的看着铎月娘,艰难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铎月娘只觉心头一痛,若说来路上她还怀揣着希望,如今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她眼里有着灼热的痛,这一天一夜的坚持,都没有了意义。她腿一软,跪倒在嵩明楼前,一声声哭喊着皮罗邆的名字,“皮罗邆,皮罗邆,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共白头的,你不可以食言。”铎月娘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喊着皮罗邆,喊着五哥,也喊着铎罗望,喊着大哥,最后她喉咙嘶哑,在喊不出一句话来,只低喃的说道:“五哥,月儿来接你回家!”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开始挖那些带着炭火余温的灰烬。她开始还用皮罗邆送她的匕首一点一点的挖,后来怕伤到皮罗邆的遗体,索性收回匕首,徒手去挖。 她纤细的十指在还带着余温的灰烬里一把一把扒着,起先她还会因为碰到未曾烧尽的火炭,手指吃痛而稍微抽一下气,最后渐渐没有了感觉。她从傍晚挖到了夜晚,夜风吹过,乱了她的发丝,迷了她的视线。有谁在拉她,她不理;有谁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没听到,她只是麻木的挖着那些灰烬,她要找到她的五哥,找到她的大哥。经过了黎明的黑暗,一丝曙光刺破了苍穹,有银白的物件映着朝阳刺进了她的眼里。 铎月娘快速的挖动了几下,终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具尸体,她眼眶一热,继续扒着灰烬。灰烬散去,又一具尸体暴露在她面前,只见尸体的右手腕上,一只非铁非银的镂空山茶花缠枝手镯是那么的晃眼,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灰烬里。 铎月娘悠悠转醒的时候,盛夏的烈日穿破薄薄的窗纱,透进屋里,铎月娘微眯起眼,打量守在床畔的男人,她看不真切,有那么一瞬,她仿佛觉得自己还在邆赕,皮罗邆就守在她身边,她静静的躺着,她想,只要她不出声,皮罗邆肯定会一直陪着她的。可太多可怕的记忆涌进了她越来越清醒的脑海,她犹不愿相信,虽然那身形,那轮廓,还有那气息,包括那淡淡的清香都不是她熟悉的了,她仍记得,皮罗邆喜欢清淡的竹香,而那人喜欢墨香。到底不甘心,她试探的喊了一句,“五哥!”声音嘶哑,早没有了昔日的温柔婉转。 男人欣喜的转过头来,温柔的说了一句,“月娘,你醒了!” 听到这声音,铎月娘心一片冰凉,淡漠的转过头去。男人叹息一声,在她耳边叙叙的说着:“月娘,你可是觉得哪里不适,我请大夫来为你瞧瞧。”铎月娘紧闭着眼,不理会,男子无奈,只得叹息一声,“我让奴婢们送些吃食过来,你好歹吃一些,这几天你好好歇着,什么都别怕,什么都别管,有我在。” 第三卷 第六十七章 旧物 铎月娘在床上一躺又是两天,加上先前的昏睡,她应该有五天没进食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能活得好好的。皮罗邆死了,把她的幸福也带走了;三浪的结局早已注定,她以前是不敢做任何改变,如今是不想做任何的改变,她只求速死,那才是她唯一的解脱。 伺候铎月娘的小丫头名叫欢儿,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甜甜的酒窝,让人时刻都觉得她是快乐的,可惜铎月娘不喜欢,看着她的酒窝,她最先想到的还是绿桃,在她心里,绿桃的那对酒窝是谁也比不上的,只因绿桃对着她笑的时候,脸上还有心里都是满满的真诚,不带一丝算计。皮罗邆知道她忘不了绿桃,所以送了个阿倩伺候她;如今又来个欢儿,可惜她们都不是绿桃。欢儿的话很多,经常在她身边说皮逻阁的好,让她觉得不胜其烦。 “夫人可知,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咱们诏主,这么心疼人呢。诚节夫人生孩子,在屋里痛了两天,咱们诏主在屋外,呆了一会就走了。这次夫人昏倒,诏主亲自守在旁边,夫人喝的药都是诏主一口一口喂的,怕饿着夫人,也是一口一口的米粥。热了,怕烫着夫人,冷了,又怕伤着夫人。每次喂的药、粥、还是水,诏主都要亲自试过,经别人的手,诏主都不放心。”说着小丫头径自咯咯的偷笑起来。 这丫头聒噪得铎月娘头疼,她背过身去,不再理她。铎月娘也曾想过,要不要放把火把自己烧了,去陪皮罗邆。可惜皮罗阁似乎早有准备,她根本接触不到一星半点的火星子。就连屋里照明的灯烛,都有专人守着,莫说她如今身体虚弱,起床都吃力,即使是身体康健的时候,大抵也是接触不到那烛火的。然而铎月娘心里也有自己的疑惑,她觉得最奇怪的就是那只手镯。竟然被火烧了以后没有一丝半点的损坏,连一丝被大火高温炙烤过的感觉都没有,只有一丝灰尘,被她一拂,灰尘便散尽了,那上面更没有她所熟悉的气息。 众人皆知皮罗邆手上的镯子是仿着息魂打制的,然而铎月娘却知道息魂就在皮罗邆的手上。所以她可以确定那具尸体不是皮罗邆,那么她的五哥到底在哪里。只是不管在哪里,都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彻底铎月娘与皮逻阁彻底的抗议,她用绝食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则用尽了各种方法把食物灌进她的胃里。然后两人之间形成了拉锯战,皮罗阁拼命的喂,铎月娘不停的吐。如此僵持了数日,铎月娘瘦了一大圈,然而死神依然没有来接她。 皮逻阁无奈,心知如此下去,虽然有秘术支撑,铎月娘还是熬不下去的。不由计上心头,手指在小桌上轻扣了几下,幽幽的吐出一句,“今日阳光晴好,来人,把铎罗望与皮罗邆的遗体拉到日头下晒着去,省得发了霉,那就不好了。”顿了下又加了一句,“记得翻晒,把他们的遗骸晒得均匀些。” 铎月娘只觉得火气上涌,最后她狠狠咬碎了银牙,端起一碗粥便往嘴里灌。灌着灌着,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袭来,她忍不住趴在床沿又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皮逻阁不由心疼,她还是如此倔强,如此放不下,可看她终于愿意吃东西了,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小心的帮她拍着背。因为刚才用力端碗,她手上的燎泡又破了几个,如今停止了呕吐,便觉得手指钻心的疼。见铎月娘好了些,皮逻阁又亲自执了小勺小口小口的喂她。铎月娘担心他再想出什么办法来,折磨两人的尸骨,只得忍着恶心,又吃了几小口。 皮逻阁目光柔和了下来,挥了挥手,那人为难的看了皮逻阁一眼,小心的退了出去。刚出门就苦了一张脸,思索着诏主吩咐的事,到底是办还是不办,想的入神不小心就碰到了一个妇人,抬头一看,立马笑开了花。一口一个姑姑好的叫着,又赶紧陪了个不是。 秀芝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走路长好眼睛,看着点。” 那人赶紧点头,连声称是。身子却站在原地,挡着秀芝的道,也不让路,满脸堆笑的看着阿秀,嬉笑着说道:“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以前就得老夫人的青睐,什么事都在姑姑心里装着,姑姑心里透亮,如今帮小的一回吧,回头我给姑姑买蜜饯吃。” 秀芝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那人一眼,“你也是诏主身边得力的人,我哪里敢要你的东西,你这不是寒碜我吗?”说完也不理会那人,抬脚便要走。 那人急忙上前几步,拦住秀芝,苦笑道:“姑姑莫恼,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刚才诏主吩咐了个差事,但是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想问姑姑讨个主意。”说着一个荷包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的递了过去。谁不知道这秀芝是府里的老人了,以前伺候张氏的多少个人都化做了土,只有她活得好好的。诏主的心思她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事问她讨主意准没错。 秀芝眉头微皱了一下,不咸不淡的说道:“你且说来听听,不过我未必就能帮上忙,你也别把希望放在我这里。” 那人点头哈腰的说道:“姑姑是何许人,姑姑的才干是我等佩服的。”马屁正拍得顺溜,抬眼扫过秀芝脸上的不耐,急忙把刚才诏主的吩咐说了一遍,然后苦着脸说道:“姑姑,您说这事,我办还是不办呀?” 秀芝听他说完,心思一转,有了计较,又随意的问了一句,“诏主吩咐了以后,慈善夫人可吃东西了?” 那人急忙说道:“吃了,只是没吃多少又吐出来了,只怕这会还在吐呢,诏主也没说什么,就把小的赶出来了,小的正为难呢,求姑姑给个主意吧。” 秀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道:“既然慈善夫人吃东西了,那事就不用办了,省的触了霉头。” 那人急忙道谢,躬身退了下去。秀芝想了想,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朝铎月娘居住的院子走去。 铎月娘吐完,皮罗阁又逼着她吃,如此反复几次,看她吐的着实辛苦,又请了大夫,开了止呕药,如此折腾了半日,总算是吃下了几小口粥。皮罗阁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纠缠了半日,因着公事,皮逻阁只好先去处理了。他这头才离开,那边欢儿又在她耳边叙叙的说着,铎月娘听得头疼,骂了一句,“聒噪!”一挥手,扫落了放在床边矮几上的药碗。药碗落地的脆响,吓得欢儿一个激灵,急忙跪倒在地。虽然铎月娘不是她的正经主子,可诏主如此上心的人,多少人上赶着想过来伺候,她可不能把自己的生路断了。 这时一个麼麽打扮的妇人款款走了进来,瞪了欢儿一眼,“没用的奴才,还不退下。”却是秀芝走了进来。她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向铎月娘行了个礼,平静的说道“月主子,今天可觉得好些了?” 铎月娘本不愿理她,可又觉得声音有几分耳熟,这称呼也是耳熟的很。这才眯起眼,打量了一下来人,总觉得这个妇人有几分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索性闭了眼不说话。芝秀也不气恼,又上前几步,来到床边。小丫头机灵的搬来个凳子请秀芝坐下。 秀芝端正的坐下,才淡淡的对屋里的丫头们说道:“我与慈善夫人原也算是故人,我陪夫人说说话,你们都退下吧。”众丫鬟行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还轻轻的带上了门。 秀芝见人都走远了,这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递到铎月娘面前。只可惜铎月娘闭着眼睛,不愿理人。她想了想,轻声说了一句,“我的奥力不见了?” 铎月娘猛的睁开眼,冷冷的看着她,此人她一直都看不透。秀芝此时已经红了双眼,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铎月娘面前,补充了一句,“主子可有怀疑过,我为何会说这句话?”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她,然后疑惑的接过她递来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荷包,针脚有些稚嫩,荷包上绣了一朵简单的荷花,只在拉线的接口处,小心的绣了两个绿色的桃子。 铎月娘心顺时抽痛起来,她如何不知道这是绿桃的手艺,在她的绣品上绣两个绿色的桃子还是她霸道的要求的,当时她嬉笑着对她说:“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利,表示这个东西是你绣的。”绿桃一直把她的要求记在心里,也不管她的要求是否合理,她便一直照办,这样一坚持便又是多少年。只是她实在想不起,这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荷包,绿桃是何时绣的,看那些不太工整的针脚,绣工到是显得稚嫩了些。 铎月娘抬起头,淡淡的问了一句,“绿桃的旧物如何会在你手上,莫非你与绿桃是旧识?” 第三卷 第六十八章 在水里 秀芝摇头,“旧识勉强是吧,我与主子也是旧识呢,不过我这等卑微的小人物,主子不记得也是应当。这些年,奴婢一直都把主子放在心里,死都不敢忘。”她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铎月娘,眼里闪着铎月娘看不懂的情绪。她继续说道:“我本是蒙嶲人,只应了那年的唐标铁柱,我与家人流离失所,在逃难中与家人失散,我与弟弟一路乞讨到了浪穹,几日不曾进食,弟弟又生了病,危机关头,我原本是打算用自己的身子,换些银钱救弟弟一命,好歹为我们家留个根,是主子与几位郎君仁义,救了我与弟弟。”秀芝说道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抬着一双盈满了泪花的眼眸,恳切的望着铎月娘。 铎月娘这才看懂了她眼里的情绪,竟然是感激。沉吟了一下,“这就是你一直在暗地里屡次帮我的原因。” 秀芝点头,“奴婢只是想报恩,你们是我遇到过的最善良的人,应该有好报的,可惜老天爷不长眼。主子嫁到蒙舍,奴婢心里高兴,想着多帮衬主子一二,报了当年的大恩,谁曾想,大恩未报,又得了主子的恩惠,到底是还不完了。” 铎月娘想了想,也没想起自己何时还帮过她,“你严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并非我良善,当年救你们姐弟也是有原因的。” 秀芝笑着摇头,热泪盈眶,“主子向来都是这样,身边跟了什么人,都不仔细盘问清楚,我阿娘迫于生计,不得不卖身为奴,可不管到了哪里都不受人待见,难得主子不嫌弃她,让她帮着看门,到底是得了份差事,渡过了最难了的那几年,我弟弟病重的时候,主子自己都艰难,还帮衬着我们。最后我娘被遣出府,还传了技艺给她,让她生活有了着落。奴婢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所以时间一到,就打发了家弟前去,履行那年的承诺,明知他此去,就是永别,可我们不悔,这是我们欠主子的” 铎月娘听她絮絮的说着,心里有了猜测,莫非她的阿娘就是阿萝,那个养蛊婆,是非曲直,秀芝说的不清楚,铎月娘却猜了个大概,勉强支起身子,“你后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秀芝笑笑,笑意里夹着浓浓的苦涩,“那年我们安顿好了没多久,李知古带兵打过来了,邆赕陷落,浪穹也危在旦夕,我们过怕了打仗的日子,战争带来的伤害太大。所以我想带着弟弟继续北上,到吐蕃去。刚走出没多远,就碰到了以前的一个同乡,他是个河赕贾客,他说我们那里已经平静了,北上不如回家,到底这里是我们住惯了的地方,先不说一路上盗匪猖獗,我们能否平安到达吐蕃,只说我们即使到了,语言不通也是个大问题,不如回家的好,或到蒙舍谋一条生路也好,到底蒙舍得大唐庇佑,比这里要平静许多。我与弟弟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便跟着那商人走了。在路上,我们遇到了劫匪,商人的货款全被抢了,侥幸留得命在,当时我年幼,穿的邋遢,劫匪没把我放在心上,把我们放了。把弟弟抢回了他们寨子里。我没办法,只得靠着娘子送的银子回了商人的家,商人对我很好,让我跟着他的女儿同吃同住,把我当另一个女儿一样养着,只可惜一直没办法救出弟弟。如此过了六年,可惜那河赕贾客在一次出门走商后,再没有回来。家里日益拮据,最困难的时候,恰逢蒙舍府买下人,我便把自己卖了。凑了些钱给贾客的妻女,希望她们能多坚持些时日。” 铎月娘轻呼一口气,悠悠说道:“你也是个善良的!” 秀芝微微一叹,“当年主子对我说,你不要我的回报,只是在别人需要帮助,而我有能力的时候,也帮忙一下就行了。我一直记得主子说过的话,进了蒙舍府一年多,有次见到一个姐姐在哭,我好奇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夫人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被她洗坏了,夫人知道了会把她卖到肮脏的地方去,她是宁愿死,也不能去那些地方的。” “我以前也学了些刺绣的手艺,便让她拿出来看看,其实洗坏的地方不是很大,所以我寻了同色的丝线,小心的在上面绣了花样,一来缝补,二来遮掩。倒也糊弄了过去,可惜不久后,还是被发现了。夫人知道后虽然发了一通脾气,到底没有发卖那个丫头,我也因祸得福,到她身边做了管针线的丫头,因着嘴巴紧,心思细,倒也得了她的青眼。”秀芝微笑着说道:“后来我慢慢的得了体面,总想着寻个机会,能再见见主子,好感谢主子当年对我的帮助。没过多久,主子就嫁到了蒙舍,当时我心里就叹息,觉得当年那个五郎君,应该与主子更般配些。这蒙舍府里的人都是狐狸,主子如此善良,怎么斗得过他们呀!” 铎月娘轻轻叹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端看各人的缘法,当年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秀芝点头,拭去眼角的泪花,“后来诏主在收复蒙嶲以后,挑了一个山寨,我阿娘和弟弟就在其中,而且已经娶妻生子,索性诏主大度,并不曾为难他们,他们索性也迁居到了蒙舍,可惜我弟弟脸上有疤,并不好找活计,我阿娘又是那样的人,到了哪里都被嫌弃,那年我跟在夫人身边,一眼就认出了我娘,虽然我当时帮着说了几句,我娘终于得了差事,可到底不被人待见,没过几天又要撵出去,幸得主子收留了她,我们一家才得以重聚。” 铎月娘又是一声叹息,果然如此,可若重来一次,她依然不后悔,想起那天拦了她的马,只问一个能稳赚不赔的好手艺的刀疤男,她欠下的到底是一条人命了,不由又是一声叹息,“如此我欠你一条命了,拿我的命来抵,可好?” 秀芝摇头,“主子莫要如此说,当年若不是你们,哪里有我们姐弟是活路,若不是主子援手,我的家人如何能安居乐业,只怕早已抛骨他乡了,要说欠不欠的,到底是我们先欠了主子。” “可我到底欠你一条命呀,若非我自私,你们一家也该好好的!”铎月娘心里有着歉疚,她要了人家弟弟的命,都说入土为安,可她弟弟到现在还没入土。 秀芝轻轻抹了一把泪,“不,我们一家都很好,一切都很好,他的孩子和妻子,我娘亲照看着呢,她们很好,这是命,也是我弟弟的选择,当年就说好了的,何况主子还帮了我们那么多。” 铎月娘想了一下,没想起还帮过她们姐弟什么,最近她脑子里的事情很多,都想不起太多的过往了。 秀芝说着,莫名的问了一句,“主子可是与柳羙有仇?” 铎月娘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认识柳羙,有仇什么的就不知道了,到底得罪了太多人。” 秀芝也疑惑的想了想,“可是她与诏主说了许多主子的事,特别是主子这些年在邆赕的事。还说主子不是人,是借尸还魂的妖怪。” 借尸还魂,铎月娘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自己与皮罗邆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去了,面上却不显,只略带歉意的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了,到底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由她吧。”心里虽然有了猜测,可她却不愿往那方面想,她坚信人之初,性本善。 秀芝寻思着也是这个道理,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她一惊,好不容易寻了这么个空档过来,却容不得她说许多话,情急之下,只得在铎月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五郎不在火里,在水里,在叶榆泽!”然后又略微抬高音调,平静的说道:“夫人不喜欢那贱婢,奴婢这就回去挑几个好的过来,还请夫人示下,要个什么样的?” 铎月娘顿了一下,才哑着嗓子,虚弱的说了一句,“挑个寡言的来,刚才那几个太聒噪,闹得我头疼。” 秀芝便恭敬的应了一句,“奴婢一会就把人送到,绝对给夫人挑个安静的来,请夫人好生安歇,奴婢告退。”说着低头往外退去。 皮逻阁也在此时推门进来,朝秀芝满意的点了点头,铎月娘醒来以后都是一言不发,今天难得听她说几句,想来是好些了。先打量了一下铎月娘的气色,见她的确精神了些,这才走到床边,柔声问道:“月娘,可觉得好些了?” 铎月娘转过身去,不理他。皮逻阁很无奈,轻叹一声,哀求道:“月娘,我知道你怨我,可为了我南诏几代人的霸业,我别无选择。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我只求你别折磨自己。” 铎月娘想了想,终究还是要弄清楚一些事,而她需要时间来好好想想,所以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乏了,诏主请回吧!” 第三卷 第六十九章 原来是她 虽然是一句冰冷的拒绝,可她到底愿意开口说话了,皮逻阁不由有些欢喜,慢慢来,他的月娘总会回来的,沉默了一会,本想再多说几句,又恐她生厌,只得轻声说道:“如此,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铎月娘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的,她早已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她这几天一直觉得奇怪,想不同的地方,被秀芝一语道破,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她犹记得,在那说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黑暗里,皮罗邆向来温热的手为何会那么冰凉,他的身影为何会那么飘忽,为何他衣袍的角度是那么的古怪,为何他的头发,弧度也是那么诡异。原来那只是因为他死在了水里,手的冰凉,那是水的温度;那些诡异的衣袍与头发的弧度,都是因为它们飘散在水里。 铎月娘心里暗自发冷,难怪她看到那具尸体上的手镯,会感觉不到息魂的气息,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息魂镯,难怪她在赶来的路上,会在叶榆泽畔,感受到莫名的召唤,难怪皮罗邆可以穿破重重阻碍,来到禁锢她的空间,正是那泛着红光的最后一点蛇灵的力量,保护着他的魂魄找到了铎月娘,或者说是——救了铎月娘,他是来与她告别的。 铎月娘静默的躺了半天,终于整理清了思绪。虽然她不知道那假冒皮罗邆的是谁,但是她至少能肯定,皮罗邆肯定在叶榆泽。如今铎月娘已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剩下的就只是谋划了。 铎月娘起身下了床,她被火炭的余热烧得鲜血淋漓的双手,此时都是大颗大颗的燎泡,稍微碰触便是专心的疼。铎月娘不想委屈了自己,便随意的唤了一声,“来人!” 门被打开,进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两人恭敬的向她行礼,小心的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铎月娘不说话,径自起身,一个机灵的丫头急忙过来服侍,另一个见状,也连忙跟上,小心而又仔细的帮铎月娘着装。两人帮她穿好衣服,又急忙拿了软底的绣鞋,让铎月娘穿,铎月娘却不抬脚,眼光飘向了那双硬底鞋,那个机灵的丫头,大着胆子问铎月娘,“夫人可是要出门,奴婢帮您把头发梳整齐些。” 这个丫头的机灵劲让铎月娘又想到了绿桃,她也是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丫头,总是和她心意相通的,铎月娘一个眼神她就能猜到她想要做什么。眼前这丫头到也伶俐,只是少了绿桃的圆润。铎月娘淡淡的点了点头,“梳个简单的吧,我要去祭奠亡夫,多日未见,想必他也想我了。” 机灵的丫头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夫人,这梳头的手艺就数碧云最好,让碧云帮夫人把头发挽个髻,也不用太复杂,挽齐整了就成。奴婢今儿路过园子,哪里有几株白色的杜鹃开的甚好,奴婢去摘几朵来给夫人簪花可好?” 铎月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要去打报告了。可听到白色的杜鹃几字,心思还是动了一下,她是应该为皮罗邆戴白花了。也不拦着,只略点了点头,“不用摘太多,挑两朵半开的便好!” “哎!”小丫头答应着,快步退了出去。另一个丫头接手了梳头的工作,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一下,梳得极为认真仔细。那梳子圆滑的梳齿一寸寸梳理着铎月娘的头皮,似在梳理着铎月娘混乱的思绪,把那些飘忽的东西都一一理顺。梳齿一路往下,一寸寸的舒服蔓延开来,铎月娘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此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铎月娘这才蓦地回神,寻思那小丫头脚程倒是快,便听得先前离去的丫头紧张的说道:“柳主子,慈善夫人正在休息,不见客!” 一个略尖锐的女声,呵斥道:“滚开!”然后是重重的耳光声,门随即就被推开。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子,妖娆的走了进来,带来了一室的燥热。铎月娘眯了眯眼,夏天了,也该热了。 原来是她,铎月娘眯眼打量着来人,刚才听声音只觉得耳熟,没想到真的是她。女子自顾的走到铎月娘面前,巧笑倩兮的掩口先笑了起来,咯咯笑了半天,才仿佛是笑够了。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红唇微启,“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先前去摘花的丫头跟在她身后,小心的抬头看了铎月娘一眼,眼里有着委屈和无奈。铎月娘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双颊已经红肿了,想来是被人扇耳光了。 铎月娘淡淡的扫了眼前的人一眼,心底有着不屑,轻飘飘的答了一句,“多谢,我好多了。”话说得轻松,她心底却不平静,心里一直的疑惑也随着这人的到来有了答案。刚才见她第一眼,她便忍不住想上去扇她几个耳光,然后狠狠的把她踩在脚下,没人知道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耐住,如今她们想看的正是她发怒,她的怒火越大,表示她被伤的越重,斗了几十年,她如何会在最后的关头让她们如愿。 女子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奴婢看着夫人与诏主向来亲密无间,恩爱非常,原以为诏主死了,夫人也该活不下去才对。可惜奴婢还是低估了夫人的冷性冷情,诏主都去了这么些天了,您还活得好好的。”她说着话锋一转,“夫人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就是一个蛇蝎女人,阴冷恶毒。” 铎月娘微闭眼眸,淡淡的答了一句,“我是什么样的人,与你何干?我与诏主如何,也不关你的事。而你,也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贱婢罢了。莫非你以为,换了个身份,便能遮了你那些丑陋的心思。你如今到我面前来,不过是想为自己那些龌蹉的行为,找一个道德出口罢了,我自然不能让你如愿。” 女子仿佛被激怒了,刚要发火,又强忍着,笑了。笑得异常得意,“卖主求荣如何,背信弃义又如何,如今我也是主子了,我会陪在南诏王的身边,看他的铁蹄践踏你守护的土地,看他的长刀屠杀你守护的子民。而你,多活一天,就会多痛苦一天,你永远找不到那个瘸子的尸骨,你们活着可以相守,死了只能各葬一方,永远无法同葬!哈哈”她疯狂的笑了起来,“我要让你知道,生同寝或许我无力阻止,但是死同穴绝对是你的奢望。” 如果说刚才秀芝说的话她还存有疑虑,如今凝香的话倒是证实了秀芝的说法。铎月娘淡淡的笑道:“我记得那天我醒来还见着你,如今不过短短几日,你便陪在了皮逻阁的身边,想来他许你的好处肯定不会少了。我虽然心胸狭窄,向来睚眦必报,到底还是要先祝你称心如意!” 凝香笑了,“这一切还多亏了夫人,若非有夫人的帮衬,奴婢哪里能成为人上人,也能当主子。想当年诏主派我到邆赕时,也不过是允诺我,以后可得自由身,和一些身外之物罢了。可惜我们诏主痴心,心心念念只惦记着夫人,所以我得知了夫人的秘密,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有了上位的机会。”凝香又笑了,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夫人肯定想问我,为何吧?是啊,为何呢,邆赕诏主待我不薄,夫人带我宽厚。可是,夫人午夜梦回就不怕刘慧来找你索命!” 铎月娘这才睁开眼,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实在找不出她与刘慧有何关系,不过那些都与她无关,索性闭了眼不愿看来人,在她眼里,那人不过是个小丑罢了,“我不怕她来找我索命,她若是一碗孟婆汤下肚,了了前尘往事还好,我只怕她不喝了孟婆汤,那定是无颜来见我的。” 凝香冷笑一声,笑声尖利刺耳,“夫人,我娘亲把你奶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念主仆一场的情义,轻易就把我娘亲赶了出去,后来又让她命丧南诏,此仇我能不报?” 铎月娘隐约想起了那个,为了引起时罗铎的注意,把她一次次推向死亡边缘的乳娘,不屑更甚。淡淡的说道:“报仇?我与她的恩怨,早算不清了。到底谁欠了谁,那又有什么要紧,反正都是死人了。”铎月娘还是按捺不了自己的爆脾气,冷冷一笑,嘲讽道:“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凝香,你与你娘相比,她的不堪,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凝香大笑了起来,“夫人好记性,只是夫人似乎忘了一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与我都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你父亲可以是诏主,我的父亲就只能是一个赌徒;凭什么我娘的**你能喝,我却只能喝米汤;凭什么你养尊处优,我却要寄人篱下。”凝香,或者说是柳羙义愤填膺的说道,“我与你并没有区别,时罗铎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你有的我都没有,你能得到的我都得不到。” 第三卷 第七十章 卖主求荣 铎月娘冷笑着别过脸不想看她,当年的事她心里很清楚。柳羙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后来浪穹府买丫头,我使了钱才进去当了个洒扫的丫头,而且就在张秀的院子里,很意外吧!”柳羙咬着牙,恨恨的说着,“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张秀这个贱人我就有多恨,可我必须忍,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活着,比你们都活得好,可惜直到她死,我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她死了以后,我又辗转到了邆赕,进了德源府,我等啊等,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大秘密。”说道这里,柳羙得意的大笑了起来,“哈哈,那可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呀。我原本以为能赎回自由身了,可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诏主,诏主便把我收做了妾室,虽然只是个妾,到底也算是半个主子了,我再不用为奴为婢,仰人鼻息的活着。我实在没想到,一个秘密竟然能换到我这身荣华,让我有一天也能成为人上人,奴婢是该好好谢谢夫人的。”柳羙说着更是得意,“所以,有个好消息,也该让夫人知晓,诏主已经说了,只要我能生下儿子,就让我做夫人。” 她的话让铎月娘恶心,刘慧当年就是想借由张秀上位,未果。又把心思打到铎月娘的身上,如今她的身上,还留有当年被刘慧用发簪扎过,留下的伤疤。眼角注意到伶俐的小丫头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的退了出去,铎月娘微微一笑。想到那天乍闻嵩明楼三字,让她心伸大乱,对皮罗邆吐露了,隐藏在心底几十年的秘密,或许就是那时候被她听去了吧,想起过往种种,心里有了计较。不由笑道:“如此,铎月娘在此预祝柳夫人早得贵子吧!” 柳羙原以为铎月娘会暴怒,没想到她还是如此平静,不由有些失望。可她的祝福,她仍然受用,心里更是得意,想着自己羞辱了半天,铎月娘依然冷静自持,面上半点感情都不显露,也是无趣。甩着绣帕便打算离去,回头又得意的对铎月娘说道:“奴婢谢过夫人的祝福,可惜夫人看不到那天了,我会让夫人早早去陪那个瘸子,也算是报答夫人了。因为战火会在邆赕,甚至是浪穹的土地上燃烧,南诏的波罗旗会插在邆赕和浪穹的土地上,那些崇拜夫人的人,将匍匐在我的脚下,摇尾乞怜。” 听到瘸子二字,铎月娘心里的怒火又在上涌,皮罗邆的脚伤一直是她心里的隐痛,不管时光岁月如何更替,她想起一次便痛一次,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她的逆鳞,柳羙侍候了她许多时日,如何不懂她的禁忌。如今一而再的提起,也不过是想刺激她罢了,铎月娘刚想发作,却见柳羙甩着绣帕掩口娇笑,她的绣帕划破空气,带来一阵香甜的气味。铎月娘仔细一嗅,心里有了揣测,怒火也去了大半,微微一笑,平静的说道:“无妨,各人自由各人的缘法,如今我自顾不暇,邆赕的子民,我自然也是顾不上了,邆赕的子民,最是良善,想来他们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你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柳羙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打量铎月娘,“我娘还能怎么死,不就是被你害死的么,我还能不清楚。” 铎月娘摇头微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害死你娘的人,可不止我一个。”铎月娘顿了一下,笑看着她。 柳羙被她一激,又转回身来,在小圆桌旁坐下。一个丫头立马给她上了茶,柳羙不急不徐,端起茶杯吹了又吹,仿佛茶水很烫,吹了半天,仍不见铎月娘开口,最后只能小嘬了一口,提醒了一句,“夫人,您话还没说完呢。” 铎月娘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茶水太烫,我怕惊着你,所以在等你喝茶呢。”眼看柳羙成功的要暴怒了,心里暗道一句,‘就这急脾气,也想和我斗。’这才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继续说道:“听说过不作死就不会死吗?你娘呀,是心比天高,可惜命如草芥,人心不足,死了也是活该。” 柳羙终于坐不住了,把茶杯一摔,猛的站起身来,怒斥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和我娘却什么都没有,我们为了活着多争取一些有什么错?” 铎月娘淡淡一笑,“没错,可你们不该没良心?若非我母亲可怜你们,哪里有你们的一口饭吃,若非我娘亲心善,如何能容你们母女活在这世上。”铎月娘受伤的手指让她行动不便,她不敢捋袖子,只好抬高手臂,让袖子滑落。铎月娘看着自己的手臂,淡淡的说道:“你瞧,我这手臂上,还有当年你娘用发簪,扎我留下的疤。”铎月娘自嘲的一笑,“你娘也算处心积虑了,可惜没你聪明。当年她求我娘让她侍候我父亲,我娘不允,她便想用我来当跳板,隔三差五的,不是把我弄得发烧,就是呕吐,最后还狠心把我推进荷花池。六月的天不算冷,可那荷花池里的水是真的冷,你不会明白,当水没过我头顶的那一刻,我有多恐惧。可即便如此,我娘还是没有要了她的性命,这才有了南诏的生辰之祸,可惜又没有真凭实据,诬赖我不成,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你说她是不是自己作死。”铎月娘平静的说着过往的一切,仿佛在说着旁人的闲话,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她心里的想法。 柳羙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喃喃的说着:“不是的,不是的,你骗我,不是这样的。”随即她又大笑了起来,“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今天是我站在高处,等到邆赕被灭,你也只能趴在地上仰望我。” 铎月娘也不理会她,继续说道:“高处吗?能有多高,一个卖主求荣的贱婢而已。你娘如此,你也如此,你们除了出卖自己的主子,还能有什么倚仗。我铎月娘向来睚眦必报,你,我也不会放过。你娘在作死,你也在作死,与虎谋皮,真真好胆量,实在让人佩服。”铎月娘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柳羙嘴唇哆嗦了一下,最后怒喝一声,“贱人,你骗我,你娘是贱人,你也是贱人。”说着就向铎月娘扑了过来,铎月娘本就坐在床上,手指有伤,身体的反应也就慢一拍,当下来不及闪躲,生生挨了她一个耳光。就在她第二个耳光将要落下之际,她的手被人抓住了,那人力道极大,随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她打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 柳羙努力了半天才爬起来,刚想发脾气,抬头看到来人,一下子又瘫坐回地上。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急忙跪行几步,爬到那人脚边,哀求道:“诏主,这贱人杀了臣妾的娘亲,求诏主为妾做主。” 皮罗阁冷冷的看她一眼,睥了一眼随侍的丫头,冷冷的呵斥道:“还不扶你们主子回去?” 几个小丫头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来去拉刘茵。柳羙用力的甩开她们的手,手指直直的指着铎月娘的鼻尖。大声说道:“诏主,她是妖女,她是借尸还魂的妖女,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她会害死你的。” 皮罗阁眉头皱了一下,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够了,你先回去。” 柳羙一副哀哀戚戚,梨花带雨的模样,她年轻,模样也周正,如今又仔细的打扮过,倒也是个美人。美人垂泪,到底要惹人怜爱的,她拉着皮罗阁的袖子,柔声说道:“诏主,妾也是为了诏主好,她真的是妖女,请大鬼主来一试便知,前几天她不是已经昏倒了吗,肯定是那鬼巫辖制住了她。” 虽然铎月娘已经隐隐猜到她的昏倒和皮罗邆突然到南诏祭祖肯定与南诏脱不了干系,但是此时听到真相,她还是忍不住的恨。铎月娘恨恨的别过头不想看他们,皮罗阁有些恼怒,但是没有发作。只静静的看着柳羙,眉头微皱,却平静的问了铎月娘一句,“月娘要出去?” 铎月娘点头,也不绕弯,直接说道:“我想去陪大哥和五哥说说话,给他们烧点纸钱。几日未见,约摸他们也想我了。” 难得铎月娘和颜悦色的与他说话,皮罗阁心里很高兴,直接点头,“嗯,应该的。”温柔的语气,与刚才对柳羙的态度,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对于他的回答铎月娘有些意外,抽动嘴角勉强一笑,“其实我更想带他们回家,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不知诏主能否全了我的心意。” 皮罗阁一手挥开柳羙的拉扯,走到铎月娘身前,面对着铎月娘,仔细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认真的说了一句,“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一直知道我想要什么。”顿了一下,他直接说道:“月娘,回来吧,我和凤儿都盼着你回来。” “回来?”铎月娘淡淡一笑,“回哪里?”铎月娘抬眼看着门口透进来的阳光,只觉得那阳光太过灼热,有些刺眼。 第三卷 第七十一章 讨人情 “你瞧,我已经不再年轻貌美,也没了家势背景,如今的我,只是一个来自民间的慈善而已。待你踏平了三浪,你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又何必再执着于我。我已年近四十,也许再过个几年,也即将尘归尘土归土,那时,你我皆得荒坟一座,若干年后便只留得枯骨一堆,”铎月娘顿了一下,觉得这话没说好,又加了一句,“你一堆,我一堆,我们各睡各的,互不打扰,我觉得这样其实挺好。” 皮罗阁的脸上阴晴不定,心里却明白的告诉自己,不好,这样一点都不好,他要铎月娘回来,他要她陪着他,或者坐拥江山,或者笑看天下,少了她,都没有滋味。他注视了铎月娘半响,眉头一皱,想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轻声说了一句,“月娘是想效仿先祖母阿南吗?你知道我不会给你机会的,若你敢引火自焚,我便敢屠尽邆赕和浪穹的子民,让他们全都给你陪葬。” 铎月娘别过脸去,这只狐狸果然了解她,或者说他了解他的每一个敌人,这也是他能走到今天的原因,若没有秀芝的那番话,证实了她心里的所想,铎月娘还真有这打算,如今她是断不会自焚的,可她更不愿泄露了心底的秘密,这狐狸太狡猾,只有自己露出一丝蛛丝马迹,都会被他察觉,所以干脆闭了嘴,算是默认了皮逻阁的说法。 皮逻阁见铎月娘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当下心里也有些紧张,他有千百种办法弄死一个人,却无力阻止一个人努力寻死的心,当下心思百转,一个念头突兀的冒了出来,“月娘,我们交换吧,各取所需如何?” “交换?”铎月娘有一瞬间的疑惑,随即醒悟过来。原来她与皮罗阁的关系还可以用条件来维持,心里不禁一阵冷笑。可她正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铎月娘认真的想了一下,点头,“只是我的条件多了些,只怕诏主不会乐意。” 皮罗阁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多不多,你又怎知我乐不乐意交换。若我想说,我愿意拿我的所有来换,你信吗?” 铎月娘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她信吗?她早已不相信他了,那些年,她等过、信过、怨过,如今想来,都不要紧了。她歪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下,“如此我要认真想一下了,诏主真心待我,铎月娘必真心报之。”她顿了一下,淡淡的瞟了柳羙一眼,从皮逻阁甩开她的手那一刻开始,她便呆呆的愣在一旁,早没了刚进门时盛气凌人的气势。只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皮逻阁。这是早上还对她温言软语的那个人吗?为何才半天的光景就变了。这肯定是错觉,肯定是皮逻阁在做戏,一定是这样,柳羙努力的说服自己。 铎月娘冲她微微一笑,挺直了腰,“三郎与我有往年的情分在,应当知道,我这人,心眼小,最恨别人算计我。又爱使性子,向来睚眦必报。当年刘慧屡次害我,可我到底没有亲自要她的命,一切都是刘慧咎由自取,如今柳羙又借了我的隐秘上位,这倒也罢了,要是那天她不高兴了,拿着我的隐私到处说,那可如何是好。既然我们如今在交换条件,三郎不如先送个人情给我,让我欢喜一回,如何?” “好,你想要什么?”皮逻阁毫不迟疑,唯恐答慢了,铎月娘又不理他了。 铎月娘轻轻一笑,“她口口声声说我害了刘慧,那我今天就要了她的命如何,到底已经有一条人命算在我头上,我也不介意多背一条。到底我的隐私还捏在她手里,她不死,我寝食难安。” 听到铎月娘许多年前,对自己的那个亲密的称谓,皮逻阁心中大喜,知道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否则如何还记得那年他最喜欢她,温柔的喊他三郎,脸上的表情更是柔和了几分,轻叹着摇头,“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放心。”随即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把刘氏拖出去,”他迟疑了一下,冰冷的说道:“笞杀!” “三郎还记得我喜欢笞杀?喜欢听竹片打在人身上的声音,真好!”铎月娘笑了,美人计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管用的,只看提的要求对方能否接受而已。 柳羙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皮罗阁英俊的脸庞,嘴唇翕动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直到几个粗使婆子上来拉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厉声喊道:“诏主,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听那个妖女的话,她会害死你的,诏主,妾是真心仰慕你呀,你不能如此对我。” 皮逻阁不耐烦的挥挥手,脸上的笑容不变,“如此月娘可满意,明天我等你的答案。” 铎月娘没答他的话,径自抬脚跟了上去。皮逻阁伸出手拦了她一下,想了想,又收回了自己的手。铎月娘便跟了上去,柳羙的精神头很好,被拖了一路,就骂了一路,“铎月娘,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铎月娘,你就是个妖女,是个借尸还魂的妖女。” 报应?铎月娘冷冷一笑,她知道她肯定不能好死了,皮罗邆已死,她定然不会等到寿终正寝的那一日。早有机灵的下人搬来了凳子,请皮逻阁与铎月娘坐下,又沏了热茶上来。 铎月娘端庄的坐在凳子上,冷冷的看着下人们把柳羙按在冰凉的地上,按住手脚,堵了嘴巴,拿了竹板一下一下的打起来。铎月娘淡淡的说了句,“下手别太重,我喜欢看她慢慢享受这死亡的过程。” 行刑的下人手一抖,果然下手的力道又卸了几分。铎月娘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凝香,你知道吗?你娘当年最想嫁的是我父亲,可惜我父亲不喜好女色,没把你娘放在眼里,任凭你娘使尽了手段。” 柳羙被堵了嘴巴说不出话,只能用一双愤怒的眼恶狠狠的盯着铎月娘,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铎月娘肯定已经被凌迟得千疮百孔了。 铎月娘怜悯的看着柳羙,看着她眼里的愤怒,“你娘与你阿爹是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可惜你阿爹太穷了,还没本事,缺衣少食,日子难以维继,连第一个孩子没保住,只好到浪穹府当了我的奶娘。后来她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传闻,知道我不是时罗铎的女儿,我娘逃到浪穹的时候,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所以在我断奶以后,刘慧就把脑筋打到了我啊爹的头上。她觉得她比我娘还漂亮,我阿爹都不嫌弃我娘,自然也不会嫌弃她,她缺的,只是一个能让我阿爹注意到她的机会。” 刘慧不可置信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珠似乎要凸出来一样。她拼命的摇着头,仿佛不愿意相信铎月娘说的话。 铎月娘淡淡的嗤笑一声,“可惜呀,你娘没长脑子,你也没长脑子。任凭你有多么貌美如花,没脑子的女人真可怜,把自己玩死了都不知道,更何况还是背叛主子的贱婢。你也不算算我长你多少岁,如何能抢了你的奶水,呵!”本还想在多说几句,忽然就觉得没了兴趣,铎月娘便转过身去,想喝口茶。 皮逻阁快她一步,端起她的茶杯,柔声说了一句,“你手上有伤,我喂你!”说着端着茶杯吹了一下,又轻抿了一口,才把杯子递到铎月娘嘴边。铎月娘有些介意他喝过,可看到柳羙怒目而视的模样,心情忽然畅快了不少,她从来不是好人。在她的词典里,好人等于笨蛋,她的定义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柳羙冒犯了她,她自然要好好的回报回去。当下就着皮逻阁的手抿了一口茶水,果然看到皮逻阁轻勾唇角笑了。 柳羙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本来还一脸不忿,可看到皮逻阁脸上能把冰都化了的柔情,怒对铎月娘的目光忽然就萎靡了下去,她后悔了,想她在邆赕的时候,至少没人把她当成奴婢,铎月娘从不把他们当成奴婢,从不舍得对她们说重话。如今她背叛了铎月娘,背叛了皮罗邆,只得了这么几天的幸福,皮逻阁一句话,就把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直到此刻,她才感觉到了死神的临近,她真的后悔了,后悔背叛邆赕,背叛那些对她好的人。 铎月娘喝了茶,才继续说道:“其实五哥与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当时我们也犹豫,只是觉得你娘的错,不应该算在你的头上,你也只是个孩子,尚且无辜。你还那么小,若买主心善还好,若心狠一些,只怕你长不大。再者,我一直认为,你娘与你应该是不一样的,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不计较你娘的过去,也不愿意追问你的来历,愿意留你在身边,可是你真的不知好歹,良心都让狗吃了。” 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 条件交换 柳羙睁大眼睛看着铎月娘,嘴里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使劲的摇着头,这不是真的,肯定是铎月娘骗她的,一定是铎月娘在骗她,她不会相信的,她娘说了,铎月娘就是个贱人,最会使心计骗人。 “知道吗,若非你们太贪心,若你娘能一直守着本心,你们一家三口或者四口,定会很幸福。至少在你借由我上位,我也没想过要杀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五哥说事。每一个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激怒我的最好办法就是五哥的脚伤,你可以侮辱我,可以打我骂我,可你不应该说五哥,他的脚伤是我永远的逆鳞。” 柳羙不再挣扎,一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铎月娘,气息渐渐萎靡了下去。 铎月娘这才笑看着皮逻阁,“诏主,也不用等明日了,我们现在就来谈谈条件吧。”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将死之人。 旁边的下人也是惊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压低了身影,降低了存在感,悄无声息的处理着一切脏乱。 “三郎,叫我三郎。”皮逻阁微微点头,“你说!” 铎月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刚才与他亲密一些,不过是想借他的手用用罢了,聪明如他,怎会不知,当下只能硬着头皮,自动跳过他的那句话,“第一条,”把想要的东西在心里又过了一遍,这才说道:“第一,我要亲自送他们的尸骨回乡安葬。” 皮逻阁点头,“可以。” “第二,我要守孝一百天。” 皮逻阁想了一下,“五七足矣!” 铎月娘想了想,“此事再议。” 皮逻阁直接问道,“第三?” 铎月娘略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昔日伍子胥千金报德,浣纱女被世人传为千金小姐,让我心生向往。如今我虽已是残花败柳之躯,承蒙诏主不弃,诏主素来知晓我独爱这黄白之物,所以厚颜,求诏主以千金为聘,给我一个体面。” 见铎月娘改了称呼,又喊他诏主,皮逻阁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月娘,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承袭了诏主之位,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你回家,可惜我赶到的时候,却是你与皮罗邆大婚之时,我多想带兵去抢了你回来,只是我知道,我伤你太多,你不会跟我走,而且我当时刚承爵不久,地位还不稳固,时机不成熟。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与他进了洞房,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恨!索性上天给了我们破镜重圆的机会。”说罢,他站起身,掸了下袖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对铎月娘拱手作揖,“月娘若肯与三郎重归旧好,三郎愿倾国为聘。” 他的反应着实出乎铎月娘的意料,铎月娘强压下心底的冷笑,轻声说道:“我不要你倾国,我只要千金,求个体面而已。” 皮逻阁微微一笑,压下身子,俯身在铎月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愿以万金为聘。”随即有意无意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铎月娘不由缩了下身子,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皮逻阁心情大好,眼看铎月娘脸色有些不悦,知道不能太心急,随即正色道:“第四?” 铎月娘想了想,尴尬的说道:“暂时没想到。” 皮逻阁摇头轻笑,“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模样,让我一见倾心。罢了,许你想到了在告诉我,”随即轻拉起铎月娘的手腕,“我带你去见他们。” 铎月娘回头看了柳羙一眼,多么美好的女子,她依然记得在邆赕,那个叫凝香的女子,俏皮可爱,可到底都是假象了。她不怪她打错了主意,可皮罗邆的死,到底是她推波助澜,若非她拿捏了自己的软肋,逼迫着皮罗邆不得不到南诏来,皮罗邆自然还会活得好好的,这都是命,可她自私的做不到不怨不恨。如今她讥讽皮罗邆的隐疾,铎月娘更是不悦,虽说皮罗邆已死,却不代表她可以随意拿来讥讽。铎月娘坐了一会,只见柳羙身上的血已经淌了一地,浓烈的血腥让她有些不舒服。她突然不愿意再看下去,左右不过一死,怨也好,恨也罢,终归还是会随风散去,沉淀在历史的洪荒里。铎月娘忽然就不怨也不恨了,都说人死万事休,自己也该放下了。摸到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她一下就把匕首拔了出来。 皮逻阁猜到了她的心思,拦在她面前,“月娘,让我来?” 铎月娘摇头,“六诏的儿女没这么娇气,打了半天,我的气反而消了,我没那么多的恨,可她到底不能活着,给她个痛快吧。” 皮罗阁叹息,“知道你心软,这些年,你多次出手,可没有一次是因为你自己,而我不过是心疼你的手罢了!” 铎月娘想了想,“我的手不碍事,小伤而已,总会好的,只是没兴趣看她慢慢等死了,给她个痛快吧。” 一抹笑意终于爬进了皮逻阁的眉眼,“好!” 铎月娘走到柳羙面前,她勉强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铎月娘伸手拿掉堵住了她的嘴的布条,低声对她说了一句,“去吧,来世找个好人家。”说完起身离开,不再看她一眼。 走出两步,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铎月娘愣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柳羙明白的太晚了,在皮逻阁眼里,她只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开心了捧着你,没利用价值了,丢了也不可惜。在邆赕她虽然只是个奴婢,但至少皮罗邆和铎月娘待她是真的,他们对她没有利用,有的只是等价的交换。 铎月娘低下头,垂下眼眸,藏住眼底的情绪,走出了院门,六月的太阳很大,不远的路,就走得她有些喘,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越发虚浮无力,她知道是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皮罗阁心疼铎月娘,几次要扶她,都被她拒绝了。他知道铎月娘脾气倔,不是一时半会能缓和,如今她愿意与他说话,心里很是高兴,也不勉强,只一直守在她声旁,在她走不稳的时候搭把手,他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可以让他们,就这样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到白头。可惜再长的路都是有尽头的,不多时候,就到了临时搭建的灵堂。 铎月娘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两具尸骨已经被皮逻阁命人仔细的装殓,皮逻阁低声对铎月娘解释道:“那日我们三人饮酒兴起,不觉便喝多了,仆人在外面烧纸钱,不想一阵风起,纸钱随风飞起竟把楼点燃了。” 铎月娘沉默的听着,对于她来说过程不重要了。因为结果早已注定,突然间,这个男人她也不恨了。棺材里的两具骸骨她也不是很在意,她只是需要这两具骸骨来掩藏她真实的情绪,达到她最后的目的。 铎月娘静静的跪在一边,一张一张,往火盆里烧着纸钱,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她耽搁了多少天,铎罗望应该已经到了那人身边了吧。又默默的计算着息魂的能量,不知能否坚持到那一天,她说过,此生与他生同寝,死同穴,自然是要到水里去寻他的。如果息魂的能量还在,她应该能感应到,当时惊闻噩耗,她一路匆忙赶来,以为他在火场里等她,竟是忽略了在叶榆泽畔,感受到的那一丝莫名悸动。 皮逻阁与铎月娘谈妥了条件,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难得的回自己屋里,一夜好眠。阁罗凤来看铎月娘已经入夜,铎月娘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他见到铎月娘便跪倒在地,哀戚的喊了一声,“母亲!” 铎月娘上前几步扶起了他,见阁罗凤屏退了下人,这才轻声问道:“你可曾怨我?” 阁罗凤见没了外人,才站起身来,笑道:“母亲抢了我想说的话,母亲可怨我?” 铎月娘摇头,“不愿你,这个结局我早已知晓,如今这样也不错。” 阁罗凤有些懊恼的说道:“我想过要救他的,只是他为了能救活母亲,一心求死,我只能放弃了。” “嗯,”铎月娘淡淡的应了一声,“这些与你无关的,我不怪你。” 阁罗凤轻叹一声,“我不知道把你带到这里是对还是错,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想我或许还是会那样做。” 铎月娘抬起眼看他,看这个救过她多次的人,“我感谢你带我来到这里,在这里我寻到了今生挚爱,虽然几经波折,但是我的人生终得圆满。” 阁罗凤怜惜的看着铎月娘,“母亲可还有什么放不下?” 铎月娘看着他,想了想,才说道:“还记得绿桃吗?” 阁罗凤点头,铎月娘继续说道:“她有个遗孤,叫香花。有机会帮我多照拂她一些,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阁罗凤笑了,“感谢母亲帮我选好妻子,孩儿遵命,定然照顾她一生一世。” 铎月娘白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只说要你帮忙照顾一二,怎么就说是帮你选妻了。” 阁罗凤仍然笑着,“母亲一直猜不出开始,但是却一直都知道结局不是吗?” 第三卷 第七十三章 出路 听他如此说,铎月娘也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是我想多了,你自然是最聪明的。” 阁罗凤看着铎月娘,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疼,他坚定的说道:“我向母亲保证,我定尽我所能,护她一生无忧。” “如此,我也放心了。”铎月娘微笑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休整了一日,铎月娘带着两具尸骨,和一起来的二十多个护卫,扶灵回邆赕。皮逻阁派了一队护卫随行,名曰保护。铎月娘也不在乎,她向来只在乎她想在乎的。 皮逻阁一路送到城门口,一再叮嘱铎月娘路上小心,注意安全,他会尽快来迎娶等等。铎月娘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月娘,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婚礼,给你不一样的人生,再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重新来过,我定护你一世无忧。”皮罗阁眼神坚定的说道,如今他有那样的实力了,他不用在畏惧任何人,他可以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不一样的婚礼?早在那年山茶花怒放的季节里,那个人已经给了她了,不稀罕;不一样的人生?生命少了那个他,她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还有什么人生;一世无忧?她这一世已经过到头了,能有幸得皮罗邆相伴十年,她已满足。 铎月娘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两天后,回到了德源城。阿雅、阿慈、邆逻颠和望偏早已在城门口翘首等待,望穿秋水。阿雅和阿慈一直觉得,她们的夫君会活着回来;虽然皮罗邆向来不关心邆逻颠,对邆逻颠的关爱也及不上铎罗望对望偏的关爱,可他们觉得,他们的阿爹还能给他们撑起一片天,把他们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只可惜看到灵柩的那一刻,几个人都瞪大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阿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邆逻颠和望偏一下就红了眼眶,泪水大滴的滑落,身子委顿,跪伏在地,哭了起来。 铎月娘走上前,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轻笑着的说道:“幸不辱命,我把大哥与五哥带回来了。余下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也不想管了。”铎月娘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府里走去,脚步虚浮,背影萧索,身影孤单,那个曾经陪着她,与她手牵手踏遍邆赕每一寸土地的人已经不在了,她的手是冰凉的,可再没人会用自己的手心,来帮她捂热,她的心也随着那人的离去,一寸寸冰凉了下去,再没了活着的温度。 见阿雅晕倒,阿慈急忙施救,掐了半天的人中,等大夫赶到,阿雅已经醒了过来。她原本还等着看铎月娘的好戏,一直觉得她是小题大做了,南诏好歹是她的娘家,如何会对自己的姑爷下死手,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如今见铎月娘带了遗骸回来,不禁悲从心来,整个人如丢了魂魄一般,一直喃喃的说着,“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南诏的嫡女,我的母家不会如此对我,不会的,你们肯定在骗我。”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纵然她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不得不叹息,盛逻皮对她的洗脑很成功,一直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母家会害她。她是南诏的嫡长女,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 阿慈与皮罗邆夫妻情分单薄,在蒙舍也不受众人待见,到底要镇定些。看着铎月娘摇摇欲坠的身影,她疾走几步,上前扶住铎月娘,红着眼眶,低声说道:“我知道他回不来的,我应该拦着他的,是我没用。” 铎月娘抬起伤痕累累的双手,“我手伤着了,余下的事便劳烦姐姐费心了。我很好,想一个人走走,姐姐不必陪着我。” 阿慈没应声,只有大滴的眼泪划落,她默默的站定,泪眼朦胧中,看着铎月娘走远。皮罗邆死了,铎月娘也死了。是的,他把铎月娘的魂带走了,如今还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能说能动的躯壳而已。皮罗邆的离开,带走了铎月娘所有的生气,她就是一枝失去了水分,在急速枯萎的花。 邆赕与浪穹本就一家两支,如今铎罗望与皮罗邆同时出事,望偏不顾母亲的反对,把铎月娘带回来的两具遗骨同葬一墓。虽然她们信奉自然,有死后回归自然之说,到底铎罗望与皮罗邆身份不同,也是依山建陵,只是规模小了些而已,同时放两具骸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整个葬礼有着低沉哀伤,阿慈一直不愿相信皮罗邆就这样离开了,那个让她爱不得,恨不得的男人就这样走了,以后她该怎么办,虽然有个儿子,可那个儿子…… 铎月娘正在整理着皮罗邆的遗物,把他穿过的衣服一件一件仔细整理,抚平上面的每一个折痕。 “姐姐,”阿慈的声音有些沙哑,铎月娘手里的动作没停,没空理她,她也不介意,自顾的说着,“我知道姐姐恨我,恨我当年在观音市设计了五郎,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呀,当时父亲打算把我送到施琅诏去做妾,我是庶出女,在府里一直不被夫人待见,个性也不讨人欢喜,我原本以为庶出的女儿就该过那样的日子,可那年在去观音市的路上,我有幸与你们同乘一车,姐姐也是庶出,可五郎对姐姐是真心的好,让我好生羡慕,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庶女也是人,也可以像个人一样的活着,而不是嫡母口中的,就该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所以当我偷听到彩凰要对姐姐不利,还要羞辱五郎的时候,我想要提醒你们,可我走在去你们大帐的路上时,心里却一直想着父亲要把我送去施琅诏的事,我动了心思,我知道这是上苍给我的机会,我若错过了,我将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对庶女好的人,五郎是个好诏主。虽然他知道是我们设计了他,可他还是同意了娶我,那时我好开心,虽然姐妹们都笑我嫁的是个瘸子,可我依然每天都能在梦里笑醒,我知道,他不会把我当条狗,即使他不爱我,他也不会羞辱我。” “斯人已逝,多说无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总要为自己好好活下去。”铎月娘淡淡的打断她的述说,阿慈记得皮罗邆的好,她何尝不知道他的好,毕竟他们一起长大,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故事,此时她只想静静的整理着他用过的东西,收拾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就用这仅剩的最后时光让她缅怀吧。 阿慈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姐姐不爱听这些,姐姐心里肯定是恨我的。” 铎月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停下手里叠衣服的动作,转身面对着她,“我从未恨过你,我只恨天意弄人,若我不是慈善,我决不会来打扰你们,这是天意。”铎月娘说着,抬头看着窗外遥远的天边。“五哥,他很好,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是,”阿慈轻轻应了一声,“姐姐,那年的毒,我不是有心的,原媛给我的是毒箭木的毒,那毒见血封喉,甚是霸道,我没敢用,可身为南诏的庶女,我知道南诏的那些手段,我想着姐姐在南诏许多年,他们定也在姐姐身上下了蛊,所以我把那毒换成了解蛊的药,那药对于中了蛊的人来说是解药,可没有中蛊的,则是毒药,是我粗心了,我只想着姐姐回来了,了了五郎的心愿,他定是要与姐姐长相厮守的,我怕姐姐身上的蛊毒害了五郎,所以悄悄放了那药,没想到…”阿慈说不想去了。 想起那次差点丢了性命的事,铎月娘也是长长一叹,“我与五哥自幼一起长大,他向来是个爱把心事放在心里的人,没想到这么个要命的脾气,竟被你学了去。罢了,过了的事就过了,我从不曾放在心上,你也无虚介怀。” 大颗的泪珠从阿慈惨白的脸颊上滑落,她有些泣不成声,“姐姐与五郎总是这般愿意掏心窝子的对人好,那年姐姐出了事,我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可姐姐醒来也没有半句责怪,五郎本就带我冷淡,出了那样的事,也只把我打发到了大釐了事,这些年我们母子的衣食竟从未曾短缺过,我知道这也是姐姐对我们母子的照拂。”眼见铎月娘神色有些恹恹,想来是有些累了,当下急忙跪在地上,“姐姐心善,当年妹妹做的那要命的事,姐姐都不与妹妹计较,妹妹斗胆替颠儿再求姐姐一次,求姐姐庇佑颠儿,给他指一条明路吧。” “明路,”铎月娘长长一叹,“姐姐莫不是糊涂了,如今邆赕与浪穹新诏主承爵,人心不稳,南诏正在崛起,哪里还有什么明路。” “是,是我糊涂了,好歹姐姐给指一条能活下去的出路,我不求我的孩儿能坐拥天下,我只求他性命无忧,一生无忧。”阿慈泪眼婆娑,早已哭成了泪人。说完这几句,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咬牙,吐出一句,“姐姐,虽然颠郎不是诏主的孩子,可到底被他认下了,也与他连名,诏主说过,姐姐是最聪慧的,求姐姐再慈悲一回,来世当牛做马,阿慈定当报答姐姐的大恩。” 第三卷 第七十四章 口里夺食 铎月娘呆了一瞬,摇头失笑,“我知道他不是诏主的儿子,他们长的不一样,与你也不一样,可我说过,邆赕的子民都是我们的孩子,他自然也是我们的孩子,只是如今的局势,姐姐实在是为难我了。” 南诏的野心,如今不必点破,明眼人一看便知,阿慈虽然不擅持家之道,到底也不是山野愚妇,如今的时局她也是能看懂一二的。 若是铎罗望和皮罗邆还在,三浪可以拧成一股绳,可如今,他们不在了,施望千虎视眈眈,施望欠失了石和诏,龟缩在施琅,肯定有所图谋。而浪穹和邆赕人心不稳,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候,若不能把握好分寸,只怕这些孩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你先起来吧,地上凉。”铎月娘淡淡的说道,“姐姐也是大家庭里出来的人,虽然你我都是庶出,可眼见到底比别人看的要远一些,若我还有办法,我也不至于落了今日这苦楚。”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此事虽说难办,也并非没有办法,容我仔细想想。” 阿慈急忙附身下拜,“谢谢姐姐。”虽然铎月娘没有承诺什么,可她到底给了阿慈一个希望,皮罗邆说过,这天下就没有能难倒铎月娘的事,阿慈深信不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急忙磕头感谢。 铎月娘看着阿慈单薄的身影,这也是个可怜人,虽然她跳出了嫁做施望千小妾的火坑,可皮罗邆与她的貌合神离,对她的淡漠,没有半分夫妻间夫妻关系单薄如纸,全靠着那个名份勉力维持,邆赕何尝不是她的火坑,只不过这个火坑是她自己挑的而已。 “我会把五哥喜欢的物件打包好,明日姐姐给五哥烧纸钱的时候,一并烧了吧,我乏的很,就不过去了,辛苦姐姐了。” “好,我明日亲自来取,姐姐慢慢整理,不着急的。”阿慈低头恭敬的回答,“若有来生,我想安静的做一棵树,做一棵大青树,我要长得枝繁叶茂,不必为你们遮风挡雨,只偶尔送几缕清风,给你们送一丝凉爽,算是报答五郎与姐姐对我的照拂了。”时隔多年,二人依然坚持着称呼对方为姐姐,铎月娘不愿意委屈了阿慈,阿慈却明白铎月娘在皮罗邆心里的分量,不愿让她难堪,这一推让,就是十年。 铎月娘不由轻轻一笑,“姐姐说傻话了不是,相逢自是缘分,到如今再论什么功过已是枉然,姐姐心里眼里只有我们,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姐姐也该为颠郎好好打算才是,他毕竟还太年轻。” 阿慈低着头,沉默了半响才轻声说道:“颠郎,我没教好他,也教不了他。”她忽然笑了,笑容有些苦涩,“说了半天话,姐姐也累了,还是歇会吧,我告辞了。” 铎月娘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里有些酸涩,她想告诉她,真正的皮罗邆没有死在火里,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再让她自私一回吧,她想一个人去陪着他。 第二日,焚烧皮罗邆的遗物时,阿慈效仿了夷妇阿南,纵身跳进了火坑,幸有李旭得了铎月娘的交代,一直守在旁边,及时把人拉了出来,可到底还是烧伤了,容貌毁了大半。 铎月娘听到消息传来,急忙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大夫已经在救治了,可惜火太大,阿慈还是没有熬过去,三天后,也跟着去了,全了这段凄苦的情意。铎月娘虽然身体不适,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亲自操持了阿慈的身后事。事后也只是轻声一叹,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明知皮罗邆对她只有怜惜,她依然一厢情愿,到底都不愿照拂着自己的儿子。 如果这就是历史的全过程,那么她是真的痛了。邆赕与浪穹的子民满头兼白,自觉的停了一切喜乐之事。 望偏与邆罗颠成了浪穹与邆赕的第四代世袭诏主。丧葬事宜完毕,阿雅伤心过度,率先回了浪穹,她与铎罗望的感情虽然有了嫌隙,也有许多的摩擦,到底也是多年的夫妻,此次铎罗望的事给她的打击不算小。 城外的黄土路上,一辆小驴车在慢慢的行驶,李旭驾着马车,不时回头看一眼被他们抛在了身后的德源城,他要带着她,离开这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搭两间茅舍,种几亩薄田,过她想过的日子。 李德说起此事,也是不甚唏嘘,当年皮罗邆把阿慈母子赶到大釐去居住,何尝不是对她们母子的保护,如今自己的儿子与阿慈终于能相守,不管日后如何艰难,他们也定是幸福的。 处理完这一切,铎月娘把自己关在她与皮罗邆曾经一起住过的院子里,她在整理着他们用过的东西,有皮罗邆为她画的肖像,有他们玩闹时誊写的诗歌,有皮罗邆最喜欢的茶具,文房四宝。最后让丫头拢了火盆进来,全部付之一炬。人已不在,留着无用。 望偏来向铎月娘辞行,他恭敬的对铎月娘施了一礼,“姑姑,侄儿来向您辞行。”他嘴唇蠕动几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把铎月娘吓了一跳,急忙让嫣然拉他起来,望偏不起,跪在地上说道:“如今南诏坐大,表弟向来只听舅舅的话,我与他只怕不能齐心了,求姑姑给侄儿指条明路吧。” “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明路,只看你们愿不愿意屈从罢了,何去何从,你自当心里有数。”铎月娘无奈的说道,这个侄儿,她不讨厌他,当年他呱呱坠地之时,铎月娘看着他粉红的脸蛋,也是万分的欣喜。她抱过他,背过他,也曾教他牙牙学语。他的心性与自己的大哥铎罗望是何其的相似,他继承了铎罗望与时罗铎的仁德宽厚,若非时局不好,也定会是个爱民的好诏主。 望偏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父亲和祖父在世时,一直教导我,凡事都要听姑姑的话,他们说,我母亲的话可以不听,姑姑的话是必须要听的,因为姑姑是家里人,姑姑不会害我。我母亲毕竟是南诏过来的,她心里只有母家,没有婆家。他此次前去,早留了家书给我,他说此去凶多吉少,若他不测,只有姑姑能庇佑我。我母亲也是被骗了,我舅舅是头凶狠的狼,他迟早会把战火烧到这片土地上。” 铎月娘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子,他是那么的鲜活,生命也自当绚烂,一如当年年少的他们,只可惜生不逢时。生在乱世,或者拼出一片天下,或者被别人吞并,这就是命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的子民何其无辜,容我想想,你先回去吧!”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望偏还是一揖到底,“侄儿一定善待子民,姑姑也请多保重。” 铎月娘点头,“去吧!”看着望偏离开,铎月娘的心里也是五味陈杂,那个人应该已经到了吧,玉娘肯定会照看好他的,这个铎月娘到是放心,如今她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如何完成当年对时罗铎的承诺,她要如何在大唐、南诏还有吐蕃三方势力的博弈里给他们谋一条出路。 她犹记得,在皮罗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皮罗邆别开眼去,垂了眉眼,低声说道:“那时,你在南诏,我收到南诏来的每一封回信,都是安字,可惜都不是你的笔迹,我便猜到了,你在南诏肯定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可南诏开的条件很苛刻,我与大哥又是那么的迫切的希望你安好,所以对南诏提出的条件,我们只能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结果就是苦了浪穹和邆赕的子民,难得碰到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可南诏把价格一压,子民又要勒紧裤腰带了,我们那是从他们的口里夺食呀。可子民都很善良,虽然如此,却从不曾抱怨过。月儿,这十年虽然我们也做了许多的事,来改善民生,可我们到底亏欠他们在先,若我有能力,自然要回报他们一个平安喜乐,事事顺意。” 铎月娘当时就听懂了他的意思,虽然是在说子民的事,可他不过是想要给铎月娘一个放不下的牵绊,让她好好的活下去而已。所以顺着他的话,铎月娘也垂下了眉眼,长长一叹,“是啊,欠下了自然要还的,我铎月娘欠下的债,自然要还了才能安心。”铎月娘想着这些过往,手指无意识的曲起又放开。 承继了父位的邆罗颠心里五味杂陈,他是新一任邆赕诏主,大权却旁落了,他父亲与母亲的死成就的是慈善,对他而言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身份而已。他没有实质性的权利。兵符不在自己的手里,连钱庄的貔貅铜符也不知下落。他的心情很郁闷,很烦躁,有气却无处发。 阿伽在他旁边小声的嘀咕道:“肯定在慈善夫人手里,诏主如今已经继位,没道理还有个夫人在身边指手画脚,应该把兵符与铜符收回来。” 第三卷 第七十五章 待嫁 一句话戳中了邆罗颠的心事,他犹豫了一下,“她虽然不是我的生母,却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是先诏主最上心的夫人,与先诏主一起处理政务多年,深得民心,如今我虽然承爵,可那两样东西一天没到手,我就是个挂名的,子民们还都听她的。”邆逻颠恨恨的拍了下桌子,“可恨父亲的心里只有她,如今我可如何是好,求不得,夺不得。” 阿伽嘻嘻一笑,“诏主,此事不难办,慈善夫人可是个聪明人,我们随便使些小手段,假意施为,她定然会明白的。”说着,上前一步,低声在邆罗颠耳边说了些什么。邆罗颠听完,心头大喜,拍了阿伽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阿伽的确是我的智囊,舅舅让你来帮我,你的确帮了我不少,我该赏你什么好?”邆罗颠笑得开怀。 阿伽也是一脸的谄媚,“诏主知道南诏的诏主是真心对你好就行了,小的不要什么赏赐,小的只希望能为诏主解忧。” 几句话又说的邆罗颠心里无比的舒畅,邆罗颠看着阿伽面上的笑容,心里也很是愉快,随手拿了平日里最爱赏玩的一柄玉如意,就赏了给他。 阿伽面上一僵,玉石这个东西太常见了,还不如黄白之物好使,到底面上不显,笑嘻嘻的收下了。 三天后,邆罗颠派人大肆的搜查府邸,只说是有阿慈留给他的遗物弄丢了,要找回来,若能揪出贼人更好。几队人马热热闹闹的搜查了德源府的每一个角落,最后闹哄哄的闯进了铎月娘的院落。 彼时铎月娘头痛欲裂,正抱着头扶在桌上休息,听到阿伽带了人要来院子里搜查,顺手就把桌上的茶杯挥到地上,厉声呵斥道:“放肆,我到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敢来搜我的院子。” 嫣然听得动静,急忙跑了进来,见碎了一地的瓷片,只能无声叹息,皮罗邆刚走,这些人也不看看现在的局势,不考虑对敌之事,就忙着内讧,“主子,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莫要动气,以免伤了身子。” 话音刚落,就见邆逻颠大步的走了进来,见了铎月娘微微曲身,“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安好。” 铎月娘头疼的厉害,不愿理会他。嫣然见场面僵住,只得笑道:“夫人安好,诏主公事繁忙,还是以正事为要,奴婢会伺候好夫人的,诏主放心。” 邆逻颠嗯了一声,却不走,听得门外又传来哄闹的声音,见铎月娘仍闭着眼不说话,不由呵斥道:“混账,这里是母亲的院子,谁人在此大声喧哗,不可扰了母亲清净。” 阿伽一路小跑的跑了进来,也不给铎月娘行礼,只与邆逻颠说话,“诏主,小的带人翻遍了整个德源府,都没找到慈夫人的遗物,思来想去,也只有慈善夫人的院子没找过,所以想带人来找找。” “混账,我母亲的院子是你这等奴婢可以乱闯的,还不带了他们速速离去,再有下次,定赏你板子吃。”邆逻颠怒道。 铎月娘本来是不愿意理会的,只是邆罗颠的这通火一发,却让她眯起了眼睛,随即她闭上了眼不理会邆罗颠的作态。邆罗颠发完火,铎月娘却没有他意料中的要让他们进来搜,一时也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心的说道:“扰了母亲的清静,孩儿罪该万死,孩儿这就命他们滚!” 铎月娘嗤笑一声,有些不屑,幽幽的说道:“你想要什么,我心里清楚,如今你父亲去了,该你得的东西,我也不稀罕,都说人心隔肚皮,况且你也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你不必与我玩这些把戏,我只盼着你能把这片土地打理好,让你的子民能安居乐业,是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别肖想。” 邆罗颠脸色几番变化,最终才挤出一句,“母亲是个明白人,自然会疼惜孩儿的。” 铎月娘闭上眼,多少天了,她一直在重复吃了吐,吐了吃的过程,整个人宛如虚脱了一般,但是她必须要坚持下去,她在等那一天的到来。 眼见铎月娘闭了眼睛,不愿意说话,邆逻颠也怒了,不由提高了音量,“请母亲心疼孩儿。” 铎月娘思绪被打乱,有些不悦,“你且回吧,该你得的,自然是你的,何必急在这一时。” 邆逻颠眼看铎月娘软硬不吃,一个眼色,阿伽又叫嚷着要收铎月娘的院子,一群人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刚走到院门口,一阵黄光闪过,阿吧巨大的身躯横亘在门口,挡住了所有人的路。一尾巴扫过去,扫飞了一大片。 众人被扫得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呻吟,阿吧神气的看了那些人一眼,又慢悠悠的缩到了树下。 邆逻颠气急败坏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眼看阿伽带来的人都躺了一地,心一横,就打算命人放箭,弄死那条讨厌的爬虫。 二十个影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个个挽弓搭箭,身形站得笔直,纹丝不动。邆逻颠愣住了,他父亲竟然把影卫留给了铎月娘,这二十个人,抵得上他手里的上千人,一时也没了主意,再不敢乱来,虽然心有不甘,还是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七月半,鬼门开。鬼节刚过,七月二十二,皮逻阁便派阁罗凤送来了聘礼,满满的十大箱黄金一路抬进了铎月娘的院落。她们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十,八月初八,皮逻阁将亲自来迎娶。到了南诏,再举行大婚典礼。对此,铎月娘没表示意见,随便他怎么安排,只保持沉默。皮逻阁把铎月娘的沉默当成了默许,寻思着她心里还是自己的,否则依她的性子,定不会如此温顺。 屏退了下人,阁罗凤忧伤的看着铎月娘,一如梦里她们的初见,“母亲!”他低声唤着。 铎月娘温柔的看着他,“对不起!” 阁罗凤愣了一下,温柔的一笑,“这话应该我来说才是。” 铎月娘受伤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大半,有些地方长出了鲜嫩的皮肤,大多地方却更是粗糙,皮肤有些痒,她轻轻的吹着手指,好想把那新长的皮揭掉,或许会少痒一些,“做个好诏主,做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儿,莫学他!” 阁罗凤笑着点头,“这是自然,只不知母亲还有什么要求?” 铎月娘歪着头想了一下,本想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却又觉得别扭,索性只得了几句直白的,“保护好脚下的土地,照顾好身边的亲人,善待身后的子民。” 阁罗凤微笑着点头,爽快的应了一声,“好!”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父亲在命人加紧装修楼船了,他打造了一艘三层的楼船,要在上面栽满桂花,只等八月桂花开了,就来迎娶母亲。” 铎月娘愣了一下,正中下怀,随即笑了,“我知道了,这样也好。” 阁罗凤双膝跪地,伏下身子,“孩儿给母亲磕头。”一个头磕了下去,却是半天没有抬起来,身子在轻微的颤动。 铎月娘静静的看着他,“其实我想过要带着你一起走的,可我做不到,来到这里的只有我一个,那里还有我最亲的人,我不敢赌,我输不起。” 阁罗凤半响抬起头,眼睛有些红,眼角有些湿润,“孩儿知道,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了。” 铎月娘微微一笑,“其实我很感激你带我来到了这里,让我有幸遇到了他,我知足了,你多珍重。” 阁罗凤听到这一句,在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二天,阁罗凤离去。李德急匆匆的进了书房,与铎月娘在书房大吵了一架。为何而吵,没人知道,只知道铎月娘把书房都砸了,李德怒气冲冲的离去。铎月娘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烧了许多东西,直到天黑她才回院子。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院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全打发了出去。 第三天,有消息传来,李德带着全家老幼及族人,一大队人马连夜出城,往北而去,说是要去吐蕃,找姑奶奶评评理。铎月娘恨恨的一拍桌子,去的好,省的看着心烦,最好永远别回来,如此也没人提及要去追回李德的事,此事便不了了之。 第四天,府里传出流言,李德离开是因为有负先诏主所托。慈善夫人要择夫另嫁,让他不能接受,所以愤然离去。邆罗颠跪在慈善夫人的清风院外,求慈善夫人不要改嫁,以全先诏主的颜面,可惜慈善夫人心意已决,改嫁之事不容更改。 第五天,铎月娘把兵符与铜符扔给邆罗颠,只带了嫣然和阿佑,架了几辆马车去了大釐城居住。邆罗颠翻遍了铎月娘的整个院落,没找到那一万两黄金。怀疑是慈善夫人怕没有嫁妆丢了颜面,遂带着黄金远走大釐,在那里待嫁。虽然一万两黄金算不得多,可在如今这乱世,什么都需要钱,还是让他狠狠的心疼了一把,兵符和铜符到手,让他真正执掌了邆赕的权利,心里到底还是宽慰了几分。 第三卷 第七十六章 还有一诺 茶马道上,李德带着族人和一百多精兵疾奔塔城而去。收到消息的益西与玉娘早已等候在塔城门口。见到李德,玉娘刚想上前,益西拉了她一下,她只好闭上了嘴,压下心底的急切,把众人迎进了大将军府。 李德刚进议事厅,便跪倒在地,“求都督救救邆赕和夫人吧!” 益西急忙扶起他,这个年过半百,经历了太多生死的男子,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刚毅的脸上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一般。铎月娘把所有都交托了给他,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有留下,若无外援,她必死无疑。 李德哭了一回,勉强止住,摸出一封信递到了益西的手里,玉娘一把抢过信封,颤抖的手指抖了半天,才拆开了信封。玉娘一个字一个字急切的看着,最后信纸无声的从她手里滑落,玉娘跌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无息的划过她圆润的脸庞。她喃喃的说道:“月儿也要走了,他们都走了。” 益西捡起信纸仔细的看了一遍,“妹妹帮他们都打算好了,她为了他们好一番算计,把自己都赔进去了。”益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有无尽的感慨,他犹记得那年初见,那几个精灵一般的人儿,活得奔放,豪爽肆意。他还清楚的记得,铎罗望豪迈豁达,皮罗邆聪明睿智,铎玉娘娇憨可爱,铎月娘聪明果敢,若说有什么共同之处,也许只是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为别人永远比为自己想的多,“本来我还觉得此事不容易办成,如今有了这一万金,此事好办了。” 李德点头,“夫人说了,有钱好办事,只可惜毁了夫人的名声。如今此间事了,我也应该回去等着了,接那个傻小子去。”想起邆逻颠,李德又是一声长叹,一步错,步步错,世人皆知的事,只有他还傻傻的看不透。 玉娘含泪哀戚的说了一句,“月儿从不在乎名声,她只在乎我们的生死!她一直都是我们之间最聪明的,想得最远的,看得最开,也是最苦的。她的一生都只为了完成对父亲的承诺,她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玉娘悠悠述说着,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仿佛又遥遥记起那年,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铎月娘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扇动着轻盈的翅膀,闯进了他们的生命,为他们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门,让他们的生命从此丰富了色彩。 益西轻叹一声,“都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收到消息,住在在仙女湖畔的四个人,同时望向南边,她都为他们筹谋好了,却独独遗漏了自己,她定然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她要去寻他了吧! 八月初七,漫天的朝霞烧红了半边天,铎月娘站在高楼上,遥望着远方的天际,橘红色的朝霞印染着天空,漫天遍地的铺洒下来,海面是红的,树木和花草以及远方的山岱都是火红的,红得那么的绚烂,那么的畅快,仿佛是生命之火在燃烧,要烧尽最后一丝沧桑。 阿佑带着嫣然来辞行,“你想好了?”阿佑沉默的问了一句,语气清淡,不带半点情绪。 “嗯,差不多了。”铎月娘点头。 “如此也好。”阿佑说得有些艰难。 嫣然早已捂着自己的嘴巴,掩藏了到口的呜咽,眼见铎月娘看了过来,她还是强挤出一抹笑容,“奴婢跟了主子快二十年了,舍不得主子,主子从不让我们下跪磕头,可如今奴婢还是想给主子磕个头。” 铎月娘也不拦她,看着她跪在冰冷的地上,规矩的磕头,她把一个小匣子递给嫣然,对阿佑说道:“花甸坝是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山茶花是最绚烂的,五六月的杜鹃也很美,虽然路不好走些,到底山清水秀,也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去处。嫣然跟了我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你好好待她。这个天下就勿要操心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只要能有一口饱饭,成王败寇什么的,与你们也就没什么干系了。这个匣子你收好了,若碰到了要紧的事,便拿给那人,告诉他当年的事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戏,我都不与他计较了,我只叹,与他终究没有相逢在最合适的时候。” 嫣然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阿佑叹息,“你到底还是放不下,这本是我等七尺男儿该考虑的事,全被你做了,若有来世,我还做你兄长,换我来护着你。” “好,一言为定!来生我们还做兄妹。”铎月娘轻轻说了一句,“我去的地方,阿吧跟着不合适,你带上它,多养几只山鸡,阿吧最爱吃。” “好!”阿佑勉强挤出一个好字,别过脸去,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嫣然不舍,又哭了一回,被阿佑拖走了,虽然铎月娘说得云淡风轻,可熟知她脾性的人都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八月初八,黎明前的黑暗,天还不曾破晓,喜娘已经在门外催了好几次,铎月娘静静的坐了一夜,仔细的盘算了一夜,该办的事都已办妥,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完了,此生她再无遗憾。手脚有些僵硬,她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身来,仔细整理着衣服,一根沉甸甸的白色腰带被她小心的一圈圈缠在腰上,腰带有些沉,她唯恐里边装的东西,会不小心掉出来,一圈一圈,缠得很仔细,幸好她缝的还算结实。这几天铎月娘又瘦了一圈,腰间多缠了一根腰带也看不出异样来,只是脸色惨白了些。铎月娘不理会门外喜娘的催促,整理好衣着,又轻轻在脸上扑了点胭脂,让她的脸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吓人。然后挺直了腰背,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皮逻阁一身红衣,早已等在门外。再远一些,是邆赕的子民,铎月娘一眼瞟去,只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喜色,一个个哭丧着脸,早有感情脆弱的,已经在偷偷的抹着眼泪了。 皮罗阁见到铎月娘的装束,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轻声说了一句,“月娘,今日的着装素了些。” 铎月娘低头看着白色的衣裙,轻扯嘴角,“我这样不好看吗?”她故意避开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我的子民都说我着白衣,最是飘逸好看,况且白色代表了纯洁,我觉得这样穿没什么不好。”说着轻轻一笑,眼神灵动了起来。 皮罗阁只觉眼前一亮,她着白衣素服,的确很美,难怪人们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此话不假,不由轻轻点头,“你自然是最美的。” 两个喜娘见状,急忙把一个绣了龙凤纹的大氅给铎月娘罩上,好歹盖住了一身的白。铎月娘心里有些不悦,到底没精神发火,索性低头走了出去。 见她们出来,众人都跪了一地,子民们齐声叫道:“慈善夫人!”里边夹杂了隐隐的哭泣声。跪伏在地的人们,个个都伸长了手,想把他们的慈善夫人永远留下,可惜铎月娘注定要走了。 一个年轻的少妇捧着一束白玫瑰来到铎月娘面前,“慈善夫人,月亮请你簪花!” 铎月娘看着眼前年轻的少妇,愣了一下,没想到当年还哭鼻子的月亮都已经出嫁了。铎月娘摘下一朵白玫瑰,轻轻的簪在她的鬓边。幽深的眼眸,扫过邆赕的子民,恭敬的给她们行了个礼,朗声说道:“慈善此去,后会无期,有劳各位乡亲代慈善给先诏主簪花!” 瞬时,周围哭声一片,所有的女子不约而同的纷纷折了白花戴在了发间。皮罗阁不耐的皱了皱眉,上前拉住铎月娘,低声说道:“月娘,时辰不早了,走吧!” 铎月娘转身走了几步,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子民,随即又想起一事,也不管当时那人说那话,是为了找个托词,让她好好活下去,还是因为心系子民,可他开口了,她自当尽心竭力,“诏主曾许我一诺?” 皮罗阁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压下了脾气,“月娘打算现在说?那我听着便是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便是。” 铎月娘轻轻一笑,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悠悠的说道:“若有一天,三浪尽归诏主麾下,月娘斗胆,求诏主善待三浪的子民。” 皮罗阁微微叹息,“你总是为别人想的多一些,我原以为你会要我休了别人与你独守。”说着他自嘲的笑了起来。“罢了,你说的我自然都会做到!这是我答应你的。”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补了一句,“以后三浪都归你管,那样你岂不是更放心一些。”说完从路边扯下一朵红艳艳的玫瑰,戴在了她的鬓边。 铎月娘本想避开,随即想起自己的脸色过分惨白,今天点了许多胭脂,才勉强遮了几分,不如戴着玫瑰,到底衬一下脸色,免得待会见了那人,他会心疼。到底由着他,压着脾性,乖巧了一回。 第三卷 第七十七章 黄泉路 皮逻阁见铎月娘已经慢慢的不再排斥他,心里大喜,牵着铎月娘的手往叶榆泽走去,这里离叶榆泽算不得远,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他们携着手,一路慢慢的走过去。皮逻阁有一瞬间的恍惚,曾经他也曾这样牵着她的手,若那时自己能多护着她一些,是否他们就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到白头。铎月娘也有些恍惚,若非中间多了么多的波折,曾经的她也是乐意与他,这样一直走下去的,可惜他们已经错过了,都回不去了。 皮罗阁又叹息一声,似喟叹,似满足。“月娘,你不知当年我看着他牵着你的手,走进礼堂时,我心里有多痛,那时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怎样做,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如今你终于回来了,真好!月娘,你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年。” 铎月娘默默的听着,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回头淡淡的看着身后的土地,送行的子民。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她走得是那么的吃力,步履艰难。每多走一步,就会离他们热爱的这片土地多远一分。 路,总会有尽头,到了湖边,只见一艘三层高的楼船,静静的泊在湖面,偶尔会随着微风轻轻的晃动一下。张灯结彩的船上,用着各种绚丽的花绸装裱,大船显得喜气异常。满船大红的丹桂亦增添着几分热闹,衬托着她此时悲凉的心境,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皮罗阁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踏上大船。身后传来了子民的哭泣,铎月娘回头望去,只见短短的时间,所有来送行的人都头簪白花。见铎月娘登船,他们都哭着跪倒在地。 铎月娘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不舍,朗声说道:“子民们,都回去吧,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一定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人在,希望才在。” 人群里蓦地爆发出一声哭声,接着哭声成了一片,所有人都叫着,“慈善夫人!”杂乱的声音,满含依恋,满含不舍,这是他们的慈善夫人,与他们一起共进退的慈善夫人,诏主走了,她也要走了。可惜无论他们怎么挽留,都留不住铎月娘执意离去的步伐,他们只能抹着眼泪,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他们最敬爱的人离开。 铎月娘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他们都是这些年铎月娘与皮罗邆最熟悉的人,他们曾经一起并肩渡过一个又个艰难的时候。发大水的时候,被南诏为难的时候,流年不利的时候。也一起了经历了太多激动人心的时刻,复种法成功的时候,他们闲时操练的时候,一起打霸王鞭的时候,一起对山歌的时候,他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了,那些回忆里都有他和她…… 船平稳的在湖面上行驶,铎月娘静静的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微凉的风吹着她的白裙,簌簌作响。远方的天空,一抹晨光终于撕破了天际,在湖面上投下了一片橘红,在她以为这红要染遍天下万物的时候,却又迅速的消退了,和着湖面上的水雾,形成了水天一色的迷蒙。红色在银波里挣扎,消退;银波碧浪一点点吞噬了红色,最后在湖面变成了星星点点的银光,刺痛着她的眼睛。 看着早起的晨辉是如此的绚烂,如此的短暂,如此的挣扎,又是如此的无奈。铎月娘忍不住抽了下嘴角,牵出一抹苦涩。她不知道自己在船头站了多久了,不过不会太久了。她只是在欣赏最后一次太阳的升起,她不能让他等太久。 一件正红色的缠枝山茶花图案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月娘,此间风大,你身子向来不好,可莫要再冻着了。”是皮罗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他绕到铎月娘身前,仔细的帮她系着披风系带。 铎月娘不想说话,继续凝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一片水天一色的雾霭,八月的太阳爬的很快,温度也不低,不多时候,雾霭已然尽数散去。她微微后退一步,不想与他靠的太近。 “月娘,你曾说过,你的丈夫定是盖世英雄,终有一天,他会驾着开满山茶花的车来迎娶你。可我终是不愿等到山茶花开,只得了这一船的桂花,不知你可喜欢?”皮逻阁继轻声说着,语气温柔,仿佛怕吓着她一般。想到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了,心情又是一阵激动。阁罗凤是那么的优秀,只要见到了阁罗凤,她慢慢会忘记皮罗邆的,而陪在她身边的,只能是自己。 皮逻阁挡住了铎月娘远眺的视野,不由有点烦他,只好轻轻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她在寻找,皮罗邆带走了息魂,她肯定能感应到的。 不想他又上前一步,靠近了铎月娘,继续温柔的说着,“凤儿已在蒙舍准备我们的成亲事宜,以后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再没有谁能拆散我们!”皮罗阁轻叹一声,“我此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当年你的离去。”说着伸手欲揽她入怀,被铎月娘又退了一步,避了开去。 听着他这些感性的话,铎月娘忽然很想笑,于是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淡淡的说道,“是啊,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只是不知诏主,打算如何处置你的夫人和儿女们?我心眼小,实在容不得家里有太多的女人呢。” 皮逻阁笑了,他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好,“月娘这是吃醋了,无妨,等我们大婚后,我自然会妥善的安置她们的,我保证她们不会打扰到我们。”不得不说,皮逻阁其实一直是个重承诺的人,铎月娘知道自己是可以相信他的,只可惜她们已经错过了,而这世间的女人也太苦了,她何苦再作孽,要多添几个苦命人呢。 铎月娘轻笑一声,侧过脸,淡淡的说道,“我也就说着玩的,诏主不必放在心上。”一件小事又突然浮上脑海,铎月娘想了想又说道,“许久不见施琅诏的遗南丫头了,不知道那个漂亮的小丫头是否又长高了些。若哪日诏主见着了,请代我向她问声安好。” “月娘怎么如此多愁善感,等我们大婚后,得了空闲,你邀请她进府做客便是。何苦劳烦我。看你怎日里就爱胡思乱想,都清减了。”许是铎月娘今天与他说话心气平和些,皮逻阁心情都畅快了,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抚顺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唤我三郎!” 铎月娘故作不经意的一个转身,避开他的碰触,向前慢走几步,伸手轻触开得正好的桂花,也亏了他的用心,一船红色的丹桂开的正艳,香味淡淡的,她并不讨厌。 “这丹桂不如山茶绚烂,月娘可还喜欢?”皮逻阁柔声问道,“以后我们一起种满园的山茶花,等到花开,我陪你一起赏花,一起簪花,我在南诏为你再建一个三味圃。我知道你爱吃酸辣鱼,爱吃酸酸甜甜的果脯,我已经会做酸辣鱼了,等回了府邸,我做给你吃。” 铎月娘抬脚状似无意的踢着花盆的动作一顿,十年了,他竟然一直在监视着她在邆赕的一切。随即又释然了,抬脚又踢了一下,仿佛踢着好玩,实际上她只是在掂量是否可以借力,她腰间的黄金腰带沉甸甸的,坠得她站立困难,她只好伸手,扶着船栏借力,抬眼眺望着青山碧水。青黛的苍山层峦叠嶂,犹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沉重压抑。三味圃,只有一个,那是属于她与皮罗邆的,别人建的可还是那个三味圃,到底他已经不在了。酸辣鱼,皮罗邆从来不会煮,他向来只爱吃她煮的饭菜,她做什么,他吃什么。可他会细心的帮她挑干净鱼肉里的每一根刺,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一口茶汤,“三郎可知,我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了你,我本想把我最好的一切都给你的,可惜你不要,我便收回了。”铎月娘淡淡的说着,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再和他谈论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无论皮逻阁说的多么美好,即便是破镜重圆,谁说就没留半点痕迹呢。她远眺苍山,中和峰隐隐在望,位置应该差不多了吧,她如今只企盼啖了皮罗邆血肉的鱼儿们也能来啖了她的血和肉,那样她或许就能与皮罗邆在鱼儿的肚子里重逢了吧。 ‘黄泉路上,忘川河畔,三生石旁,五哥,我只怕痴人太多,那里太挤,我找不到你,我来水里寻你,你莫怪我。’她在心里默念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她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吧,她觉得自己正一步步的靠近黄泉路,路的那头,皮罗邆肯定还等着她。 “月娘,忘记过去,我会用余下的所有时光来弥补,我们再回到那年初遇时,我再不疑你,我们只如平常的夫妻一般,牵手一世,再不分离,可好?”皮罗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以前每次听来都让铎月娘忍不住心悸,可惜世事变迁,虽然未曾经历沧海桑田,到底她再不是当年,如今听来,心里再无年少时的波澜。 第三卷 第七十八章 “呵”铎月娘低笑一声,声音苦涩。那年初遇,她怀着敬仰的心情,好奇的走近了他,原以为自己的真心的能感动他,不想只是收获了太多的伤。“三郎可知道,那年我父亲想杀了我,因为他说嫁给你只会让我不幸。可是我却是希望能当你的新娘,因为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将成就这片大地一统的霸业。以杀止杀,让这片土地不再有战争,可惜我只是一个不会占卜,不会驭蛇,甚至连自保都不能的笨蛋。”铎月娘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她的眼泪已经不属于他了,为他掉眼泪不值得。 闭了闭眼,她的语气转为平淡,“我带着忐忑,带着希冀,跋山涉水,来到了你的身边,我信你,所以我等你,我明白你的艰难,所以我不奢求你能一直站在我身后,可我到底还是不够坚强,所以有时候,我希望你能陪着我,不需要承诺,不需要誓言,只是陪着我说说话也好,人们都说,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可惜我等不到,除了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伤害,我什么都等不到。后来我阿爹离我而去,我想,只要你说一句,你会陪在我身边,我终归还是会与你好好过日子的,可你对我的只有试探和猜忌,我终究是等不到你了,我等不到你的信任,等不到你的保护,连陪伴都只是奢望。我保护不了我自己,我还连累的身边的人,绿桃和阿城去的时候,他们的孩子还未满周岁,她还那么小,甚至记不起自己爹娘的模样。” 皮罗阁沉默了,半晌才艰难的挤出一句,“对不起,我们只是被谣言蒙蔽了,以后自然不会再有那些。如今我已承爵,是一诏之主,再没有人能为难你。” “是啊,自然不会再有了,我如今除了不会占卜,连驭蛇的能力都没有了,五哥用他的心头血为我续命,我的血早已不纯粹,已经失去了召唤群蛇的能力,如今的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什么都帮不了你。”铎月娘自嘲的笑笑,“我就是一个废人,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废人。” 皮逻阁心口一痛,语气有些凝噎,“别说了,你自然有你的好,是我眼拙一时没发现。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会好好的。” 铎月娘讥讽一笑,“不知诏主又发现我有什么好了,不如直白的说开来,我趁早做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准备!舍得诏主再费心试探,劳心劳力。” 皮罗阁心口堵的厉害,她还是不信他,不由厉声打断她,“月娘,别说了,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真心吗?我如今已别无所求,只求你的陪伴,陪我一起守着这片河山,一起到白头,仅此而已。” 铎月娘想起那年,在月老庙前,他执笔,握着她的手,写下的那些感性的字,最后也不过被他丢在了旮旯里,任由众人随意踩踏,“信与不信,重要吗?结局早已注定了,不是吗?陪你到白头,仅此而已吗?”铎月娘冷笑着凝视着他,冰冷的笑意,到不了她的眼底。她自然还是信他的,可她想陪着一起白头的人,已经不是他了。 “是”皮罗阁无奈,轻声说了一句,“我会用我的余生来证明,我对你的爱不比皮罗邆少一分,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铎月娘还想再刺激他几句,想把他激怒,让他远离她。蓦地心底一动,她感应到了。是的,她感应到了息魂的气息。那气息很微弱,它们在召唤她。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船航行的轨迹始终与她感觉到的气息隔了一段距离,就在她暗自焦急的时候,船已经与她感觉到的气息错过了,铎月娘当下整个人都乱了。不能错过,她要去寻他,为何要错过呢。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刮起了大风,随着风起,一片黑云快速的涌动了过来,铺天盖地的压在了湖面上,把整个叶榆泽都笼罩在阴沉的气压里。随着风越来越大,船不受控制的水里打着转,仿佛随时都会被打翻。原本平静的湖面也翻起了黑浪,皮逻阁一把抓住铎月娘,就想把她往船舱里带。然而风浪实在太大,他艰难的挪动了一步,就差点摔倒在甲板上。只好死死的抓着船栏,把铎月娘圈在他怀里。船被大风推动着,慢慢向铎月娘感应到的方向靠近。近了,又近了。铎月娘激动了,她要想办法脱离他的钳制,突然一道红光穿透湖面,直冲天际。铎月娘随即手指着一个方向惊呼,“三郎,有祥瑞,快看。” 皮逻阁听得她唤她三郎,心中大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心里暗叫不妙,刚想抓牢铎月娘,不料一个波浪拍过,她们的船又猛烈的晃了一下,铎月娘便趁着这个空档,一矮身逃出他的钳制,随即抬脚踩上花盆借力,在船向下倾斜的一刹那,翻身跳了下去。 “月娘,”皮逻阁一声低吼,半个身子探出船外,手里紧拽着大红的披风,脸色瞬间惨白,颤着声音说道,“月娘,不要,求求你,不要。” 铎月娘摇头轻笑,“你我早已缘尽,何必强求!放手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与其在一起放不开过去而互相折磨,不如我们放过彼此。” 皮罗阁眼眶通红的看着铎月娘,披风被他拽的死紧,咬牙挤出一句,“你敢寻死,我让三浪为你陪葬。” 铎月娘又是一笑,笑得妖冶,“一统六诏一直是南诏的大愿,月娘不敢阻了诏主的霸业,诏主已经答应我,会善待三浪子民,诏主不能食言,你已负我多次,只这一次,你不食言,我定不会再恨你。” 皮罗阁双目圆睁,低吼道:“我不要霸业,我只要你,你若敢寻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寻到你。” 铎月娘这次是真的笑了,很好笑,当年她不愿放手的时候,皮逻阁放手了,当年铎月娘需要依靠的时候,皮逻阁离开了。如今这又算什么,“不用了,你不用来寻我,若有来生,我不要在遇见你。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扰是最好的。”泪还是终于忍不住滑落,她不知道是为她的错付,还是为他这迟到的告白。 “不,我不会放手,你生只能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是我的鬼,若你敢寻死,即便让你恨我,我也要让三浪为你陪葬,我说到做到。”皮逻阁咬牙说道,他不知道若余生失了她的陪伴,共享他辛苦打拼的一切,他得到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船上已经骚乱了起来,风浪更大,铎月娘已经看到有人匆忙的往这边爬过来,她拔出藏在腰间匕首,那是皮罗邆送她的。那年皮罗邆对她说,要担心使用,别伤到自己,会见血封喉。她也用它杀过人,可那刀锋一直是向外的,只这一次,刀锋对着的是自己的方向。铎月娘毫不犹豫的向胸前的系带挥去,也不顾忌是否会割伤自己,匕首很锋利,只一挥,一阵布帛断裂的声音,随着她胸口鲜血的喷出,她犹如一朵开在水面的莲花,张扬着向水里飞去。这一秒她的心情是如此的愉悦而又急切,一如当年她飞奔向皮罗邆怀里的欢喜… 腰间沉甸甸的黄金腰带带着她快速的下湖底沉去,她虽然在水边长大,其实并不识水性。尤其是经历了落水还魂的事故,她对水更是深深的畏惧,所以施玲儿才挑了水性不错的绿桃到她身边。以前和皮逻阁怄气,她也敢往水里跳,因为有绿桃在,可如今绿桃不在了,而她也无所谓了,这才是她和他的归宿,她欣然接受。 她知道水有浮力,若她下沉的速度不够快,也许刚落水就会被人救起,她抱了必死的决心,如何能给他救人的机会。所以到大釐的时候,她早带了一百两黄金在身上。然后用白色的绣布仔细的包好,把一百两金块裹在了里边,做成了腰带。今天出门的时候,她特意系上了这条藏了百两黄金的腰带。铎月娘努力的憋着气,大睁着眼睛在水里搜寻着。终于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抹微弱的红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红光牵引着铎月娘向前而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人形的东西静静的躺在哪里,犹如睡在水里的精灵。 在息魂镯的牵引下,铎月娘准确的落在他的身边。她的身体也达到了极限,铎月娘微笑着张开口,任凭湖水疯狂的灌入她的口鼻,窒息的感觉在一瞬间席来,铎月娘拉着那只带着镯子的手安然的闭上了眼。身体里的血液在疯狂的涌动,尽数被息魂镯吸收。镯子上的蛇魂们纷纷脱离了制控,围着她们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全部消散,化为虚无。终于都解脱了,不论是那些禁锢在息魂里的蛇魂,还是铎月娘,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解脱。 生同寝,死同穴。五哥,我找到你了,黄泉路漫,你别着急,奈何桥上你且等等我,别忘了给我摘一朵彼岸花,我只想陪你一起喝孟婆汤…… 暖阳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在四个小小人儿的身上,他们在那片美好的天地里,摇头晃脑的背着初学的书,“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悦,不亦君子乎!” 大雨顷刻间倾注而下,迷蒙了这一方天地,广阔的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苍茫,显得空旷而又寂寥。皮逻阁几次要跳进水里,都被部下死死的抱着。他如发狂的野兽一般不停的嘶吼,一拨又一拨的人都被派了下去,然而无论他们用尽了什么办法,依然找不回那抹白色的身影。 喜船一直停泊在湖面上,一拨又一拨的人一直在不停的下水打捞。好好的喜事顷刻变成了丧事,耽搁了多日后,一个年轻人踏上了这张喜船,走到了皮逻阁的面前。 “父亲,我们该回家了,您的大业还在等着您呢。”阁罗凤微低着头,眼眸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皮逻阁疲惫的摇了摇头,“没有她陪着,我要这大业做什么。” “父亲,娘亲已经走了,她不会水,坚持不了多久的,即便找到了又如何,这么多年,娘亲一直在父亲的霸业,与三浪的存亡之间挣扎,如今南诏大业将成,活着就是对她的惩罚,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阁罗凤平静的说道。 皮逻阁浑浑噩噩的头脑难得的有了一丝清明,他猛的睁开眼,严厉的盯着阁罗凤,“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都听她的,再不会让她难过,她怎么能抛下我,她怎么可以不要我。”说着呜咽有声。 阁罗凤微微扯开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儿子有没有胡说,父亲心里明白,父亲,我们该回去了,许多事还等着父亲定夺,不能再耽搁了。” 皮逻阁摇头,“我不回去,我要找到她,她生只能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是我的鬼,她不能丢下我,我一定要找到她。” 阁罗凤长长一叹,平静的说道:“娘亲来大釐以前,曾经在钱庄取了一百两黄金,但是谁都不知道她把黄金放在了哪里,我派人检查了娘亲曾经落脚的所有地方,皆一无所获,我想娘亲应该是带在身上了,娘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这条船的,所以我们找不到她了。” 皮逻阁沉默不语,他知道,阁罗凤所言不差,铎月娘性子是那么的倔强,从不肯低头,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拿捏的。良久,才低声说道:“她就是这副倔脾气,宁折不弯。从来都不愿意柔和一些,若当年……”他说不下去了,若当年她的性子柔和一些,恐怕坟头的蒿草都有一人高了吧,若非当年她的倔脾气让张氏无可奈何,她如何能安稳的活到现在,只怕早被张氏弄死了。 阁罗凤恭敬的说道:“父亲,已经耽搁了数日,我们该回去了。” 皮逻阁又一次抬头,流连着这一方天地,终于沉痛的点了点头,“回吧!” 沉寂了数日的喜船终于再次起航,只是与来时的喜气洋溢不同,这次归程,布置喜气的大船犹如一个脱力的老人,气息萎靡了一路。 皮逻阁回了南诏,不久就取得了大唐皇帝李隆基的支持。大唐点兵十万,派遣宦官王承训、御史严正诲领兵协助南诏史发动了对三浪的战争,三浪不敌一路败北。 阿伽做了皮逻阁的内应,邆逻颠指挥不当,三浪的士卒一路溃败,慌忙逃生中,退到龙首关附近,又被沼泽夺去了众多士卒的性命,军不成军,再无抵抗之力。 皮逻阁趁机发出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指令,一路畅通无阻的杀到了德源城。邆罗颠终于看清了,这个他一直崇拜的舅舅的真面目,在得不到吐蕃的援助,也不能再与浪穹和施琅齐心的状态下,惨淡收场,带领着自己最后的族人一路向北退走。刚出了邆赕的地界,就遇到了李德带来的旧部。李德看着这个憔悴的诏主不由微微叹息,双手抱拳,“奉先慈善夫人命,请诏主退居野共川。” 邆逻颠愣住了,她竟然为他打算了,而且早就打算好了,在自己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之后,她还是为他打算了,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还为他谋了一条生路,可自己是如何待她的,真是悔不当初呀! 望偏则早就接到了李德带回的消息,带着自己的部族退保剑浪。施望千带领一部分族人归降了吐蕃,施望欠一路向西南逃窜,于澜沧江畔被阻,最后献出遗南与众多财富归降南诏,皮逻阁默许了他的归降,收了遗南,放他与其部族,渡过澜沧江,驻守永昌。 同年,皮逻阁觐见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被唐皇“加封为特进,云南王,越国公,开府仪同三司,赐名蒙归义,并锦袍金钿带七事”。 回到南诏不久,皮逻阁迁都太和城,筑龙首关与龙尾关,加固大釐城,再建羊苴咩城。因铎月娘早除了族谱,重回族谱一事受到族老的反对,索性以慈善之名,表彰慈善为人有节,性情忠贞,宁折不弯,堪比松柏,封为柏节夫人。又因她生在南诏以北的浪穹,南诏建国后,追封宁北妃。 番外 第一篇 结局 大唐开元二十六年九月,大唐派遣宦官王承训、御史严正诲领兵协助南诏,直攻大釐,邆赕告急,浪穹与施琅皆派了重兵,三浪联合抗敌,在皮罗邆留下的神兵的帮助下,倒也坚持了月余。 十月的一天黎明前,一个守将,手持兵符,命令守门的士兵打开了大釐的城门,南诏军队趁机涌入,接管了大釐,大釐城破。接到消息,邆罗颠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兵符被盗,盗兵符的正是他的心腹阿伽。 皮逻阁看着洞开的城门,命令阁罗凤亲自领兵杀进了大釐。三浪的守军四散逃窜,皮逻阁连发军令,“宜将剩勇追穷寇”。可怜三浪的士卒们在惊慌失措之下,逃跑时慌不择路,误入沼泽,死伤大半。 施望欠见大势已去,撤回了军队,退保矣苴和城,做起了壁上观。独留望偏和邆罗颠联手奋力顽抗,然而大唐的军队神勇无比,人数又是浪穹和邆赕的数倍,浪穹和邆赕不敌,眼见无力回天,只得向北撤退,望偏携部落退保剑浪,邆罗颠在部下的拼死保护下,半途得李德相助,才勉强得以保全,退居野共川。然而这两地都已经属于吐蕃的势力范围。邆罗颠心怀忐忑,南有南诏一路追击,北有吐蕃不怀好意,焦头烂额的时候,李德奉上书信一封。 看完书信,邆罗颠低下了头,泪无声的滑落,喃喃说道:“我竟然不知道她为我做了这么多。” 李德也忍不住哽咽的说道:“诏主尚且年少,又自幼与慈善夫人不亲近,自然看不到她的好,李德只有一句话,若非慈善夫人苦心经营,只怕邆赕早已是南诏的囊中之物,如今诏主能得这一地保全自身,已是耗尽了夫人的心力,诏主多珍重。” 邆罗颠只觉得各种羞愧,悔恨的感情冲击着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喃喃说道:“她真把南诏下聘的万金全送给了吐蕃王,为我们求了这一方安身之地。我不是她的儿子,她何苦为我筹谋。” 李德无奈的叹息,“诏主还不明白吗,慈善夫人一生,只为了一件事而活,就是守护三浪,只可惜先诏主的离去,让她生无所恋,诏主却不能理解她的苦楚,所以她只好为诏主谋划了这一条出路,也算是对先诏主有了个交代。” 邆罗颠何尝不明白这些,他此时只悔恨自己成长太慢,一直用各种幼稚的方式,去伤害这个用生命在守护他们的女人。良久他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我是混蛋,我对不起她。”说着如孩童一般呜呜哭泣起来。 另一头,望偏恭敬的对着玉娘行了一个大礼,严肃的说道:“感谢姑姑和姑父对侄儿的援手。” 益西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走了趟大都,觐见了大王,把你小姑姑的礼物和你们的心意带到而已。也没做什么,都是月娘帮你们安排的。” 望偏心里一惊,“小姑姑?”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月娘帮他筹谋的,在他的母亲那样的羞辱她之后,她竟然还愿意帮他。 玉娘点头,“是,她把南诏给的一万两黄金,全送给了我们大王,为你与颠郎求了这两个安身的地方。” 阿雅不相信的摇头,“怎么可能,她那么恨我们,嫁给那个瘸子以后,就没回过浪穹,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玉娘冷哼一声,讥讽的说道:“她不回浪穹,是因为有人不喜欢她,所以她不回。南诏是嫂子的娘家,嫂子怎么不回去看看,顺便求求皮逻阁把浪穹要回来呀!” 阿雅脸色白了一阵,嘴唇嗫嚅了几下,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娘嗤笑一声,“嫂子怎么不说话了,嫂子可知当年,月娘在南诏受了多少委屈,几番死里逃生,拖着一身的伤,回的浪穹,嫂子是怎么对待她的,大哥又是如何待嫂子的?”玉娘越说声音越冷,“月儿一生背负着对阿爹的承诺,受尽了南诏的责辱,还拼死夺回大哥的尸骨,为你们母子谋划出路,嫂子你活着可还安心。” 玉娘的话如尖刀一般一字字刺在阿雅的心上,阿雅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望偏不忍娘亲受苦,只好低低的哀求了一声,“姑姑!” 玉娘看了望偏一眼,“罢了,偏郎是个不错的,以后多给你小姑姑上几柱香吧!” “不用了,妹妹的香,我自会上的,不劳烦诏主。”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玉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阿佑,你怎么过来了?” 阿佑看了望偏一眼,说道:“妹妹不放心,带了口信让我来看看,如今我对她也算是有了交代了,我明天就走,来向你辞行。” 玉娘急了,“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要去哪里?” 阿佑微微一笑,曾经阴郁的脸上,阴郁已尽数退去,尽显刚毅,“我妹妹曾经说过,她最喜爱的日子,不过是农夫山泉有点田而已。她的理想很简单,可惜生逢乱世,又长在大家族里,她的生活不由她选择,我要回邆赕去,我的妻子女儿在哪里等我,我们会种几亩薄田,养养牛羊,安静的过完这辈子。把月娘想过的日子过个够,她大抵也会欢喜的。” “可是现在时局太乱,外面太危险。”玉娘还想说什么,被益西打断了,益西平静的说了一句,“一路保重,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阿佑拱手行礼,“保重,告辞!”然后便大步向外走去。 望偏看着他潇洒的背影,仿佛曾经有一个女子的背影,也如他一般的潇洒,一时感觉眼睛酸酸涩涩,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的想要宣泄出来。 玉娘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出声,“偏儿,姑姑们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的,以后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 望偏沉闷的嗯了一声,带了浓重的鼻音。阿雅终于还是受不了被皮罗阁利用事实,若说她还存了一丝幻想,那便是皮罗阁没有骗她,让她到了地下到底还能与铎罗望做以前的恩爱夫妻,可如今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划花了自己的脸,一条白绫结果了她不甘的一生。 望偏对母亲的离去,早已麻木,若说他的童年是幸福的,那么他的成年就是不幸的,她的母亲想要的太多,可惜一直被南诏控制,最后闹得众叛亲离的结局。 望偏为阿雅举行了葬礼,葬礼不隆重,到也尽了他最大的孝心。只是在阿雅的葬礼上,他模糊中,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他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面目不显狰狞,让他觉得有几分亲近。 后来他多次找玉娘打听,玉娘只含糊的说了一句,“月儿能做的都做了,她给了许多人救赎,却救不了她自己。” 望偏想了想,平静的说了一句,“若他缺了什么,姑姑只管说与我知晓,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能做到的自当尽力去做。” 对于施琅的所为,皮逻阁很是不屑,虽然施琅诏表现的很是无辜,仿佛他出兵也只是受了邆赕与浪穹二诏的胁迫,但是皮逻阁不听解释,直接斩杀了来使,又出兵攻打施琅诏。 施望欠不敌只好带着部族向西南永昌逃窜,然而皮逻阁早已派兵在澜沧江设伏,阻了他的退路。遗南在逃跑的途中,被遗弃在向南的路上,被皮逻阁的将士所俘,一路押解送到了皮逻阁面前。 皮逻阁本没放在心上,只随口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遗南冷哼一声,将头扭过一边,不愿答话。就听下人禀报,“禀诏主,此女是施望欠的庶出女,遗南!” “遗南?”皮逻阁慢慢的咀嚼着这个名字,半晌才问道:“慈善与你是旧识?” 遗南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大的美目里波光流转,不情愿的说了一句,“她不是月娘吗,诏主为何换了称呼?” 皮逻阁突然来了兴趣,挑起她的下巴,静静的打量着她,觉得这丫头身上竟有几分那人的影子,“你阿爹为何没带你一起走,怎么把你落下了?”遗南不乐意的扭了扭头,没能把自己的下巴解救出来,索性闭了嘴巴不说话。押解她的士兵急着邀功,立即答道:“听跟着伺候她的丫头说,她的长姐把她心爱的一个匣子扔了,她急着捡回匣子,便下了车,然后就被抛弃在路边。” 皮逻阁眉眼微抬,哦了一声,“是个什么样的匣子,让你如此宝贝,我到要看看!” 遗南迟疑了一下,扭捏的答了一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不值得诏主细看。” 皮逻阁还想问得更仔细一些,却有人来报,说是施琅派了使者前来。皮逻阁只好把此事暂时放下,又看了遗南一眼,总觉得她那高抬的下巴,挺直的背脊,总有几分那人的影子。 施琅的使者带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承诺把遗南送给皮逻阁为妾。皮逻阁沉默了半晌,默默的点头,表示接受了施望欠的示好,随即又传令撤了埋伏,放了他们一条生路。施望欠带着部族渡过澜沧江,退守永昌,归附皮逻阁,遗南在三天后嫁给了皮逻阁,成了他的夫人,也算是用自己另类的保全了施琅。 六诏的土地尽归南诏,南诏的势力在一天天壮大。又把阿姹嫁到了大爨,做了续弦夫人,几年后,借由修建五尺道之故,皮逻阁通过对阿姹母子的把控,不费吹灰之力,把两爨收归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把难找的疆域扩大了一倍不止。为了便于统治,又进行了百万奴隶的大迁徙。当他的手在三浪的地图上划过时,停顿了一下,接着淡淡的说了一句,“原邆赕与浪穹的子民倒也规矩,便不用迁徙了。” 此后,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星魂节那天,南诏都举行盛大的火把节,纪念这个伟大的日子,这是一把火烧出的南诏的霸业。而洱海地区的子民们感念柏节夫人对他们的圣恩。则是采集凤仙花根,捣碎染红十指,举着火把为了纪念,也为了祈福。却是把火把节的日期往后延了一天,为每年的六月二十五,只因接到皮罗邆的死讯,已是六月二十五,南诏的庆功宴,他们没兴趣,可为纪念他们的诏主邆赕诏,他们是自发自愿的。有下属不服,上奏皮逻阁,如今还有什么三浪,包括以前的河蛮,越析蒙嶲等,都已尽数归了南诏,就应该听从南诏的管教,皮逻阁听闻了此事,眉头皱了皱,虽然他们纪念的人邆赕诏皮罗邆,可染红手指也是为了纪念铎月娘的忠贞。若此风俗能一直流传下去,自己百年之后,还有人能记得她,也是好的。所以,直至千年以后,大理以北,白族地区的火把节一直比巍山晚了一天,也一直比不上巍山的狂欢热闹,历史说着变成了故事,故事流传了千年,早成了传说,可千年来的传统一直不曾改变。 番外 第二篇 阿慈的幸福 我叫阿慈,自由生长在嫡母的强势之下,我的母亲一直告诉我,我是庶女,比不得嫡出的姐姐们,可有时我也不甘心,嫡庶不过两个字的区别,可为何待遇上的悬殊会如此之大,嫡姐们可以向男子一样进学堂,学习琴棋书画,而我,却只能跟着娘亲,辛苦劳作。学嫡姐们不愿意学的女工,跟着下人们一起伺候嫡母和嫡姐,我只是个妾生子,就是个奴婢。 我以为庶女就该如此,我的娘亲一直告诉我,虽然我比不得嫡姐有福气,可比起那衣食无着的贱民,我该知足了,而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那年,跟着嫡姐一起去观音市,我见到了她。 她叫铎月娘,也是个庶女,可她的衣着不比她嫡出的哥哥姐姐差那么一分,我听她在车上,与嫡出的哥哥姐姐们说的开心,完全没有庶女就应该低人一等的自觉。我张了几次口,想要提醒她,这样是不对的。可我还没说出口,她就睡着了,而她的堂哥,听说是邆赕的少主,就那么当了她一天的枕头,害怕她睡不好,僵着麻木的身子,一路小心的护着她,甚至还吩咐车夫,把车赶稳一些,莫要惊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都是庶出,为何我与她的待遇会如此的不同。 整个观音市上,我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他们,他们让我觉得很新鲜,我想若我不是生在蒙舍,也和他们生在一起,或许我也能得他们如此照拂,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可惜我只能想想而已。 回帐篷的路上,我一直在羡慕着他们,无意中就听到了那的嫡娘子彩凰与阿莹的谋划,她们竟然想要害她们,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慌了,我要去提醒他们,让他们小心。可惜慌乱中,我不小心踢到了固定帐篷的木桩,被她们发现了,她们冲了出来,把我绑了,丢在了帐篷里,扬长而去。 我挣扎了半宿,才挣脱了绳索,然后急忙赶了过去,可惜太晚了,铎月娘已经被掳走了,铎玉娘和益西到没什么事,只是阿莹已经在宽衣解带,要去攀诬皮罗邆,我不能让她得逞。我悄悄绕进去,打晕了阿莹,我试着喊醒皮罗邆,想让他快些去救铎月娘,可私心里,我去不愿意他醒来,因为这或许就是改变我的命运的机会。 我的确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铎月娘的命运也被改变了。我回不去了,他们也回不去了…… 当我站在仙女湖边,眺望仙女湖的风光,李旭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若那年我没有藏了那么龌蹉的私心,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我也曾问过李旭,“我当年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为何她还愿意成全你我?” 李旭笑笑,“诏主向来面冷心热,他知你的娘亲在南诏,定然是你的软肋,为人子女,你定然也是记挂你娘亲的,换了是他,也是一样,都是可怜人,他何苦还要为难你。” 这是我第一次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虽然李旭说的有道理,可我仍不愿相信,“若说是因为同情我,那么当年我给慈善夫人下药之事,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她也只是打发了我,我一直很奇怪,人可以这么善良吗?” 李旭叹了口气,“她们本来都是善良的人,只是偶尔会使些小性子,不涉及到全诏的利益,他们也是懒得计较的。那年你只道自己下药差点要了夫人的性命,可夫人也知道你原意也是为了她好。” 我更奇怪了,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想,“既然她知道我的本意,为何还要打发了我到大釐去?” “你呀,不打发你们母子到大釐去,邆逻颠的身份如何能瞒得住,夫人眼神透亮着呢,她与诏主自幼一起长大,自然发现了邆逻颠与诏主和你都不相似,长相却与我相似了七八分,可他到底是诏主认下的儿子,未免别人闲言碎语,远远的把你们打发出去,自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他们正愁着要找个什么由头,把你们分开来,让别人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你就送上去了。” 我彻底无言了,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原来是这样,可我不明白,我差点害死了她,他们不追究,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帮我们。她明知邆逻颠不是诏主的孩子,为何还要为他谋出路?” 李旭长长一叹,“此事我也问过她,她说,那年若非你配合诏主,在蒙舍一病数日,让诏主有了留下的借口,让她得了依靠,才能平安生下阁罗凤。若非有你,只冲着张氏对她的态度,她只怕早就一尸两命了。如今能回报一二,也是应当。” 听李旭说完,我默默的出了一会神,轻笑着摇头,幽幽说道:“慈善夫人向来睚眦必报,却也极护短,她这是把我划到了她的地盘里了。可我到底还是做了许多错事,我对不起她们。” 李旭伸手,把我揽进他怀里,“好了,过了的事就别多想了,是非对错,她们心里自有定数,况且你也情非得已,诏主和夫人都知道。” “人人都说南诏诏主仁义,可我知道,他们就是几只狡猾的狐狸,若非我娘亲在他们手里,我也不会,”说道这里,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当年那药是给诏主下的,为何到最后却是你?” 李旭神秘一笑,“自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我急了,他明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眼看我要抓狂,李旭才笑着说道:“诏主自那年之后,饮食向来小心,所以你送的茶水,他根本没喝。” 我愣了一下,傻傻的说了一句,“他把茶水给你喝了?” 李旭神秘一笑,凑近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怎知我不是自愿的!” 风乍起,带来了湖水的微凉,轻轻扶过我的鬓角眉梢,犹如他温柔的双手,抚慰着我的不安,我与他们之间的是非对错,已经说不清楚了,可她们最后还是给了我一个圆满,我的幸福还很长…… 番外 第三篇 遗南的心事 遗南拿着那双奇特的鞋子,打量了半晌,好奇的问道:“这个穿在脚上,能走吗?” 小丫头也好奇的打量着那双黑面绣金纹的鞋子,“奴婢看着像是鞋子,可与咱们平日里穿的又不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鞋子了,主子不如穿上试试,奴婢扶着您。” 遗南想了想,也禁不住心里的好奇,把那鞋子穿在了脚上,让丫头扶着,慢慢站起身来,站了一会,觉得还算平稳,又扶着丫头的手,慢慢走了一步,却差点扭伤了脚,把小丫头吓了一跳,自己也是吓了一跳。可那人说,这是她唯一能帮她做的,成与不成,只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遗南扶着丫头的手,稳稳的站住,又平稳的迈出了一步,她犹如初学走路的孩童一般,一步走稳了,在走下一步。在屋里走了几圈,总算是能自己一个人走出去了,可总觉得别扭。西南夷素来民风彪悍,女子也是可以上阵杀敌的,自然学不来大唐淑女,笑不露齿,行得端,坐得正的那一套,小碎步更是走着闹心。可穿上这鞋子,却逼着她不得不放缓了步子,一步一步迈得均匀,走得仔细。 皮逻阁看着宴厅那缺了的席位,眉头微蹙,“遗南怎么还没到,可是身体不适?” 原媛笑笑,“遗南妹妹最是古灵精怪,成妾已经派人催了几回,可她说没打扮好,还要在等等。她们年轻,爱打扮也是正常,大王莫着急,等打扮好了,妹妹总会来的。” 皮逻阁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他近来时常会想起很多往事,然而都已经是往事了。空了,他总会让遗南给他泡一壶苦茶,遗南总是抱怨,“大王的口味真特别,这么苦的茶您还喜欢,我却是最爱那一壶甜的。” 皮逻阁笑笑,“如此你便泡壶甜的自己喝吧,其实这苦茶喝的多了,也便品出香味来了。” 遗南微笑着说道:“柏节夫人当年可是泡了三壶的,妾觉得那回味茶也很好,独独不爱这苦涩的茶汤。” 皮逻阁微微一笑,想起那个人也是不爱这苦涩的滋味,记得她刚那次小产,对着那苦涩的药汤,皱了半天的眉,愣是不肯喝,自己花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让她喝了下去,他有些模糊的想,后来她病了那么多次,自己都没再哄着她喝药,她可有好好喝药,身体是如何康复的。他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或许当年根本就没有留心过,听得遗南说的开心,那人也是怕苦的,遗南也一样,不由淡淡的说道:“你可会泡那三道茶,我竟是许久没喝到了。” 原媛见皮逻阁半天都没说话,心里不由有些气闷,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铎月娘,如今又来个遗南,好歹铎月娘还是平妻,可她遗南只是一个妾,全家就等她一个人,皮逻阁也不吭个气,这心都偏得没边了。刚想开口再说几句,就听得小厮来报,说是遗南来了。 众人皆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个窈窕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因着年轻,衣服的颜色也鲜艳些,可众人关注的焦点,都落到了她的脚上。 皮逻阁看着她脚上的那双鞋子,隐约记起,那年铎月娘初嫁,除夕的家宴,也是穿了这样的一双鞋子,当年自己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她突然长高了,后来才知是那鞋子的缘故。 遗南慢慢走到皮逻阁面前,先行了一礼,才捧过丫头手里的茶盏,给皮逻阁上了一杯茶,皮逻阁示意遗南在旁边坐了,这才打开了茶盏,嗅了嗅,慢慢品了一口,浓浓的苦涩里,含了满满的茶香,不由轻叹了一声,“好茶!”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由心情愉悦了几分,温柔的看了遗南一眼,问了一句,“我记得你不爱喝这苦茶,可有准备了自己的甜茶?” 遗南轻轻一笑,“妾来的晚了,怕大王责罚,所以不只给大王备了茶水,连夫人的,少主的都备下了,原指望他们能替我求个情,如今大王不生气成妾的气,到是白瞎了我的一番功夫。” 皮逻阁哈哈一笑,“刚才阿媛还说你古灵精怪,此话不假,我不罚你,可你泡的茶,也不许藏着,快上上来。” 遗南微笑着点头应了,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就麻溜的上了茶,香花慢慢的抿了一口,说道:“是柏节夫人的回味茶,难得夫人还记得贱妾爱喝这个。” 皮逻阁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香花,“你也记得这茶?” 香花微笑着说道:“以前与南夫人一起在柏节夫人那里聆听教诲,是品过她亲手沏的茶,南夫人独爱甜茶的香甜甘冽,我却是最喜欢这回味茶,感觉各种滋味在舌尖缠绕,仿佛这一生的滋味都在这舌尖上头了。” 皮逻阁顿时来了兴趣,笑看着遗南,“以前仿佛听你说过,曾在柏节身边受教,得她照拂,我原是不信,不想你和香花也是早有渊源。” 阁罗凤淡淡一笑,“说起南夫人被俘一事,也与柏节夫人脱不了干系。” 皮逻阁兴趣更浓,淡淡的扫了遗南一眼,“索性今日无事,夫人可有兴趣说来听听?” 遗南娇羞的一笑,“原是小女儿家的事,只怕大王听了会笑话臣妾。” 原媛早不高兴了,遗南一来,就夺走了皮逻阁的所有目光,心有不甘,如今逮到机会,急忙说了一句,“今日家宴,这些小女儿家的事就不必说了。” 皮逻阁摆摆手,“今日家宴,本就是闲话家常,但说无妨!”说完淡淡的扫了原媛一眼。 原媛只得无奈的应了一声,“是,成妾愚钝了。” 遗南对贴身的小丫头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大的功夫,小丫头便小心的捧了个匣子回来。遗南接过,放在皮逻阁面前,打开匣子。一个用了红布仔细包裹的东西静静的躺在匣子里,红布一层层揭开,里边是一枚精致的荷包,荷包似乎已经放置了许多年,但是上面的刺绣依旧如新的一般,并没有半点损坏,看的出收藏的人很小心。遗南大大的美目里波光流转,她伸出手,小心的把荷包握在手心,轻声说道,“这是柏节夫人送给妾的荷包,她说这荷包她收藏了许多年,一直不舍得戴,那年我要回施琅,夫人感叹我陪伴了她四年的情缘,便送与了我。那年我与姐姐们一起赶路,姐姐们见我抱个匣子,生了逗弄的心思,把这匣子夺过去,扔出了车窗外。可怜这是夫人送我的遗物,我便弃了马车,去拾匣子,被姐姐们抛弃在了路上。”遗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说道:“后来被俘,然后就遇到了王。”说完红了脸,再说不出半个字。 皮逻阁愣了一下,接过荷包细细的打量了几眼,“你可知我当年为何会放你父亲一马?” 遗南摇头,“王是做大事的人,妾猜不到王的心思。” 皮逻阁哈哈大笑,“你总是这般小心,当年她与我说许久不见你了,有些想你,若有机会见到你,让我代她向你问好,可惜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不太好,所以我留下了你,这样她也可以心安些。” 遗南大惊,“妾愚钝,竟不知夫人如此记挂我,妾明日起便沐浴焚香,感谢夫人对遗南的照拂。” 香花却看着荷包呆呆的愣神,阁罗凤轻轻碰了她一下,她却是忽然被惊到吧,“啊”的叫了一声。 皮逻阁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凤儿,怎么了?” 阁罗凤尴尬的看了香花一眼,又若有所思的看着皮逻阁手里的荷包,犹豫的说道:“这荷包的绣工,孩儿看着眼熟,仿佛与香花身上的荷包是一样的。” 皮逻阁‘哦’了一声,“拿来我看看。” 香花只得转过身去,解下贴身收藏的荷包,递给阁罗凤,阁罗凤又亲自递到皮逻阁的手上。皮逻阁接过两个荷包仔细的看了一遍,笑道:“的确是一样!”随即又眯起了眼,“怎么这两个荷包都看着眼熟的很?” 随侍在一旁边的麽麽上前一步,打量了几眼,脸色刷的一下子白了,赶紧低头退到了一边。 皮逻阁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秀丫头,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你可有印象?” 秀芝低垂着头,颤着声音,答了一句,“老奴老眼昏花,或许是看错了。” 皮逻阁眯起了眼,打量了她几眼,肯定的说道:“你没看错,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 秀芝迟疑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开元十四年,莹夫人胎动,据说是佩戴了柏节夫人送的荷包,老奴看着这两个荷包与那个荷包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皮逻阁手指摩挲着荷包,沉默不与,半晌说了一声,“我记得当年这荷包,秀莹和阿媛也各得了一个,不知可还收着。” 杨秀莹不屑的撇了撇嘴,“那荷包差点要了阿姹的命,妾自然是要好好收着的,好时刻提醒妾有多少人想要害了妾。”说着偏过头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跟着伺候的小丫头领命而去。 原媛笑得端庄得体,“我与月娘妹妹姐妹多年,难得她送了这么一个物件与我,我自然也是好好收着的。”随即使了个眼神,身边的麽麽低头退了下去,不大的功夫,都捧了个荷包回来。 遗南看着好奇,伸手就要去拿,被原媛身边的麽麽喝止,“夫人碰不得!” 遗南愣了一下,疑惑的望向说话的人,那麼麽急忙重复了一遍,“南夫人碰不得!” 皮逻阁平静的问了一句,“为何碰不得?” 麼麽急忙跪倒在地,“大王忘了那年莹夫人差点小产的事了吗?” 皮逻阁想了一下,才哦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可与这荷包又有何干系?” 麼麽吓了一跳,急忙磕头说道:“是老奴多虑了,看到一样的荷包,就想差了,求大王恕罪。” 原媛也急忙跪倒在地,“麼麽也是关心则乱,求大王恕罪!” 皮逻阁眼光一转,“无妨,起来吧!”随即又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那件事,当年不就已经清楚了吗,月娘只送了荷包,荷包里的香料可是你们自己填的。” 秀莹这才不情愿的嘟囔了一句,“妾可没那么多的钱,买那些害人的东西,也不知那些肮脏的东西是谁放的呢!” 皮逻阁淡淡的扫了杨秀莹一眼,“阿媛怎么说?” 原媛心里恨得慌,当年费尽心力才把铎月娘赶出了南诏,可惜赶走了人,却赶不走她在皮逻阁心里的位置。她死了,但是皮逻阁更在意她,还进族谱,进宗庙。她不甘心,如今看到这枚荷包,她心里的恨又浓了几分。银牙一咬,原媛慢慢起身,跪在地上,一脸的悲戚,“如今已时隔多年,月娘妹妹也早已故去,今日还是家宴,大王还要揪着往事不放吗?” 皮逻阁闭了闭眼,不再说话,月娘已经去了,说什么都晚了。 遗南不明所以,只仔细的把四个荷包看了一遍,又把荷包递给了香花。香花接过荷包仔细的看了又看,眉头皱了起来。 遗南撅着嘴,仿佛有什么困扰,最后还是问道:“王妃确定这是柏节夫人送给王妃的,没有拿错。” 原媛微微点头,轻声说道:“自然确定,怎么可能会错,当年我当她是好姐妹,可这荷包却差点害了秀莹妹妹肚里的孩儿。虽然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的差错,可我想着就害怕,若非还记挂着当年的那点情谊,这荷包我早就留不得了。世人都说人心难测,这人心还真是个最害人的东西。让我每每想起都是不寒而栗。”说着原媛打了个寒颤,似乎当年的事,让她时至今日仍然心有余悸。 遗南看了看香花,“不知少夫人可有什么要说的。” 香花把荷包扔回匣子里,淡淡的说道:“一个相似的荷包罢了,这也能攀扯到柏节夫人身上。” 遗南也点了点头,“是呀,那暗地里的人真真可恨,作出这样的手脚来陷害柏节夫人。” 皮逻阁这时睁开了眼睛,眸光扫过二人,“阿南此话怎讲?” 遗南伸手拿起自己与香花的荷包递给皮逻阁,笑道:“王仔细看看这两个荷包?” 皮逻阁仔细的看了又看,最后摇头说道:“我不懂女红,但似乎与那个荷包是一样的。”随即又皱起眉头,“本王看不出来有何不妥。” 遗南便笑着接过荷包,指着一处说道:“大王看看,这里有两个绿色的桃子呢。” 香花笑道:“只要是出自我娘之手的绣品,仔细找定然能找到两个绿色的桃子,这是柏节夫人的吩咐,也是我娘的习惯。刚才夫人手里的荷包虽然绣法与我娘手艺一样,但是我仔细找了几遍,根本就没有桃子。” “所以我才说是有人构陷柏节夫人,可怜柏节夫人性子刚烈,吃了这么大的亏也不吭一声。”遗南笑道。 皮逻阁忽然一掌掀翻了身前的几案,踩着重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原媛面前,“阿媛怎么说?” 诚节夫人却镇定的说道:“当年就是这荷包害的秀莹妹妹,若非成妾不喜佩戴荷包,只怕也会害了成妾,这荷包明明就是铎月娘送与臣妾的。” 阁罗凤此时幽幽一叹,“柏节夫人自从嫁进南诏,因庶出的身份,一直不受先祖母待见,月列银子总是不能按时拿到,或许到手也被克扣了不少,那时候我们能吃饱都是问题。为了能让我吃饱,母亲亲自种地,努力的练习箭术,只盼着偶尔能捕些小雀给我增加营养。这也是我母亲小产之后再也不能怀上的原因,也是她多年来身体一直不好的原因。若她当年有钱能买到麝香来害母妃,为何她不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总不至于一到冬天就手足冰冷,畏寒犯病。”阁罗凤说着,眼角泛起了泪光,心情也沉痛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跟着铎月娘一起吃苦的日子。 香花继续说道:“母亲每年冬天都会犯病,一吹风就会病倒。到了冬天一般连屋子都不敢出,几个大火盆要把屋子烘得暖融融的,那样才感觉好一些。可被炭气一熏,又开始咳嗽,先是随便咳几声,到冬天快过完的时候,几乎都是整夜整夜的咳,有时候痰里还带了血丝。” 遗南惊得睁大了眼睛,“原来柏节夫人的病是那时候来的,难怪表姐夫遍请名医,又亲自爬遍了点苍山找遍了奇珍的药材,也治不好夫人。” 城节不乐意了,好好一个家宴,所有人都跟自己的母亲的过不去,不由冷哼一声,“父王,母亲与父王自幼结识,母亲的脾性,父王最是清楚不过,这些人就是在陷害母亲。” 皮逻阁眯起眼,淡淡的扫了城节一眼,秀芝这时沉声说了一句,“柏节夫人性子倔强,明知被冤枉了也不辩解,跪了三天祠堂,才导致小产,肚里的胎儿不保,自己还去了半条命。当年若非少主聪明,跪在先诏主院外背弟子规,得了先诏主的欢喜,只怕柏节夫人早已驾鹤西归了。” 皮逻阁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的想要涌出来。他猛的转头,盯着阁罗凤,沉声问道:“当年你为何不到添香院来找我?” 阁罗凤紧抿着唇不说话,秀麼麽又叹了一口气,“王怎知少主没去,左不过是被人拦住了见不到王,这才想到跪在先诏主院外背书,这才打动了先诏主。” 话说道这里,皮逻阁如何能不明白,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当年那个骄傲的身影从始至终没有辩解一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夫君从不把妾放在心里,妾无话好说,只问一句,夫君打算如何责罚妾?” 是啊,他一直在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觉得她应该就是蛇女,蛇女都是无所不能的,却一直都忘记了她其实只是一个女人,一直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比起别的女人,她只不过多了一分坚强,多一分骄傲,更多了一分倔强。她那宁折不弯的性子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为何在那时会被蒙了心,相信了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却不仔细的思索一下。从那件事之后,他们俩越走越远,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那天。 皮逻阁阴沉的看着原媛,半晌冷冷吐出一句,“夫人好手段。” 原媛有些惊慌的看着他,颤着声音说道:“大王与我夫妻十余载,不可轻听她人之言。” 皮逻阁抓起荷包,砸在了她的脸上,冷哼一声,“她人之言吗,月娘自嫁入我南诏以来,行动受限,轻易出不得府,虽然秀莹受到了波及,莫非她是用自己的孩儿在拼这一局,只有你,协助母亲处理内务,也只有你能拿到那些东西。” 原媛一下子瘫坐在地,摇着头不可置信的说道:“大王不可如此对我,臣妾对您是真心的,臣妾这些年为大王生儿育女,打理内务,臣妾功不可没。”诚节夫人瞪大双眼,凶狠的看着遗南,看着那几个荷包,骂道:“都是这些贱人,她们这些贱人都该死,你我本来早就私定终身,我们的生命里不应该有她们。” 皮逻阁怒喝一声,“还不拖下去,无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是把原媛彻底的禁足了。 原媛大喊一声,“大王,你薄情寡义,你不能这么对我!”她这话刺到了皮逻阁心底深深的痛,当年那人也曾说过,“你不是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可为什么你的眼里除了权利,再无其它。” 为什么,因为他有自己想要的守护,可惜他赢得了权利,有了守护的力量,可那人已经远离了他,再不愿陪在他左右,与他一起坐拥这大好河山。皮逻阁心如死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想得到的,都失去了,为什么留下来的,都不是他想要的。自己不是不知道铎月娘的委屈,可惜她从来不说一句,若这是她想要的,那么他给。 原媛原本对王后之位势在必得,可被这横插一干,永远的禁了足,在得知皮逻阁封遗南做了王后的那天夜里,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不甘的一生。 事后,遗南轻叹一声,“夫人对遗南照顾有加,临死还帮了遗南一把。如今那人得了该有的报应,我也了了一桩心事。” 秀芝平静的说道:“夫人做事向来如此,对于害她的人她不会手软,但是对于困苦的人,她能救两个绝对会救下一双。夫人常说,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天收,我相信夫人说的每一句话。” 遗南笑笑,“想必麼麽也受过夫人的恩惠吧!” 秀芝点头,“夫人心慈人善,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年她们都还小,懵懵懂懂。 大唐天宝七年,皮逻阁因病谢世,辞世前,他拉着阁罗凤的手,“我死了不用建陵,我想去那里找她,我想她!” 阁罗凤笑了,“父亲,娘已经与她心爱之人在一起了,父亲也不缺人陪伴,何苦执着不放。千寻塔很不错,连通人间仙界,孩儿会把父亲安放在地宫里,每日祝祷,愿父亲能早登极乐。” 皮逻阁执着的看着阁罗凤,“把我送到她身边,你就是下一任王。” 阁罗凤淡淡的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是王者之命,我自幼聪颖,难道父亲就没想过我的来处。父亲可知何为珍惜,何为后悔。因为您失去了所以才知道珍惜,因为您求而不得所以才后悔。孩儿一定会把父亲风光大葬,也会把媛夫人移到地宫里去,就在父亲旁边,让她陪着你,那样你们都不会寂寞。” 皮逻阁睁大眼睛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阁罗凤淡淡一笑,压低了声音,“我原是守护灵蛇,为守护她而来,她不愿看我受苦,与我解除了血契。她其实是一抹被我从一千四百年后拘来的幽魂,我对不起她,我一直想要补偿,可惜你的存在成了她痛苦的源头。她一直很崇拜你,她知道你将成一方霸主,可是后来,你为了霸业,利用了她,也伤害了她,她不会原谅你。”阁罗凤语气渐冷,“我娘留给我最后的话是照顾身边的亲人,守护脚下的土地,保护身后的子民。” 皮逻阁大睁着眼,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不能不争,不能后退,他没有退路。他原本一直想着只要自己爬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他们只见的阻碍将被清理干净,谁都阻止不了他们在一起,他会用后半生的时间来弥补早年对她的亏欠,可到底还是错过了,她的性子从来都是那么的倔强,从来不愿对他软一分。对于伤害过她的,她都瑕疵必报,对于与她无关的,她也从不放在心上,譬如他们那些远去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