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木烟草》作者:pf.co 文案:男朋友总是看不出我在生气怎么办,急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现代 - HE - 小甜饼 - 年上 段燃x迟添 傲娇酷哥x小醋坛子 前期:死鸭子嘴硬 后期:追妻火葬场 年上,短暂异地,简单恋爱故事。 第1章 墨尔本 离开海港的航班将在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后起飞。 熙熙攘攘的清晨机场大厅里,段燃一身加绒运动服,手边行李箱上的旅行袋里是一件羽绒服,和面前穿着清凉夏装,套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防晒服的迟添形成鲜明对比,两人仿佛处在两种不同的季节。 “刚才在车上,我看到李铎亲了一下桃子。” 段燃比他高一个头还多,迟添仰头看着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微微睁大眼睛,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八卦,“真的,亲的这儿。” 段燃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么八卦,我以为你一直在睡。”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迟添悻悻地缩回脑袋,双手轻轻地拉住段燃刚才戳过他的那只手,嘟囔着,认真地反驳,“也没有,我是在闭目养神。” 迟添是蹭着校车跟过来的,一路上,他和段燃坐在一起,靠在段燃身上,紧紧拉着段燃的手。他担心自己一说话就会带出不舍的鼻音,段燃要说他太煽情,而且段燃似乎一直不太喜欢在公共场合过于亲密,于是便一直闭着眼,轻嗅段燃身上好闻的,像被干燥暖和阳光晒过的青草地的味道。 校车大巴驶进一条隧道,铺天盖地的昏暗笼罩下来,迟添恰好睁开了眼。 他恰好转过头,看到隔着一条走道,坐在他们旁边的李铎和桃子。 他恰好看到桃子似乎在抹眼泪,于是李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作为安慰。 迟添的心很快地跳了一下,立刻转头去看真正在闭目养神的段燃。 段燃仰头枕在靠垫上,从眉骨到喉结的线条都俊朗深邃,抱着手臂,一只手穿过腋下,仍由迟添牵着。很是安稳,很是沉静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挂念。 迟添的一颗心也沉了下来,他暗暗地,略有不公平地想着,同样是来送行的,同样在谈恋爱,段燃也应该亲他一下才对。 可是段燃显然始终没有接收到这一层意思。 “要登机了。”段燃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眼表,很平静地对迟添说。 迟添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带着一点沮丧哦了一声。 他吸了一口气,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段燃,贴在他的心口,闷闷地说,“那你到了给我发个微信哦。” “嗯。” “拜拜。” “迟添。” “嗯?” 他闻声抬头,还没松开手臂,就感觉唇上短暂且深厚的一湿。 在周遭行色匆忙的旅客里,老师同学的催促里,段燃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他看着迟添愣愣的眼睛,这样对他说。 段燃和迟添从高三开始恋爱,现在都是大一,且都有毕业去澳洲读研的打算。 迟添在一所普通211念英专,打算攻读一下文学或者教育学,将来最理想的工作,是给各种童书和小说做译本。 和迟添如此纯真安逸的职业规划相比,段燃的则显得大相径庭。 段燃高考前就保送了市里最好的985的商学院实验班,一进校就因为出众的长相和能力人气居高不下,整天忙不完的商赛和沙盘模拟。段燃很早就瞄准了一所QS排名很靠前的墨尔本学校,虽然他的成绩足够好,到时候申研必定十拿九稳,但段燃母亲认为,既然学校有暑期两周交换生的活动,参加一下之后会更为有利,且更为保险。迟添原本可以一起去,但他们学校由于法定假期的变化,现在正处于考试周。 段燃和迟添的学校都在市区范围,加上换乘在内,一共相距七站地铁。 除了大学开学第一天报到,陪着迟添整理宿舍,还有偶尔周末接迟添放学,段燃基本上没有空去迟添的学校找他。迟添的课不算太多,倒是一有空就坐地铁窜去段燃学校。 一来二去,他也和段燃系里几个同学混熟了,首当其冲就是一对玩的不错的情侣,李铎和桃子。 所以当迟添得知李铎决定去机场送桃子游学,他也终于按耐不住了。 当时他黏在门边,恋恋不舍地看着明早就要离开的段燃,“段燃,我也想送你。” 段燃头也不回地把冬装从柜子里拿出来,继续整理行李,“送我干嘛,我又不是不知道航站楼怎么走。” “早上太阳也挺热的,你在家里睡觉吧。” 家里就是指这里,他们高中毕业后一起租来同居的小房子。 迟添一声不响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段燃的腰,很小声地说,“想陪陪你。” 段燃的身体顿了一下,把手上的外套放在床头柜上,小心地转过来,把迟添搂在怀里,抬起他的下巴,轻声说,“那明早叫你,起不来就算了,好吗。” 迟添红着眼睛,靠在段燃胸口,蹭着他点了点头。 这位赖床专业户很倔强地保证,“不会起不来的。” 段燃拿他没办法地抱了他一会儿,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由于是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带队的老师出于经济实惠的考量,没有选择直飞墨尔本,而是先到新加坡转机。 登机以后,按着登机牌上的信息,段燃在前排靠窗的位子坐下。 这次航班上座率不算太高,几个路过的熟悉同学和他打了个招呼,段燃拿出手机分别发了几条消息, 就开了飞行模式,看向窗外放空。 身旁的过道有人在说话,听到一个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段燃睁开眼,转头看了过去。 特意和别人换了位子兆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很自然地对他笑,“嗨,好巧。” 段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的座位不是在这里。” “是啊,”兆锐毫不在意,“我和别人换的,感动吧。” “干嘛这个表情啊,你不知道我也要来吧,我是后来才报名的。我值机早,刚才去逛免税店了,没来及和你打招呼。” 段燃转过头,已经不打算再理他。 “要飞十几个小时呢,多无聊啊。我看原本坐在这儿的同学和你也不熟,我们一起说说话多好,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兆锐。”段燃打断他,“我和你也不熟。” 兆锐妆容精致的脸僵了一下,很快解嘲地笑了笑,“那就熟悉一下好了。” “不方便。” 段燃已经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麻烦让一下。” 已经有同学看了过来,僵持了片刻,兆锐还是不尴不尬地起身了。段燃的抗拒实在是让他臊恼不已,看着段燃转身就要走的背影,兆锐不甘地站着,手指攥紧了座椅上的布料,挑衅地冷笑了一声,“聊个天而已,他又不在,你至于吗。” 果然,段燃的脚步停住了。 “兆锐,”他转过身,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不禁让兆锐心里发寒,“别逼我把话讲得太难听。” 第2章 柚木烟草 留下气到发抖的兆锐,段燃到后排没什么人的位置坐下, 疲惫地闭上了眼。 兆锐,他同系不同班的男同学,也是他和迟添恋爱以来, 最大的矛盾之源。 他原本也只把兆锐当作众多点头之交中的一员,偶尔在学校碰到会打一声招呼。起初段燃对他的印象只有闹腾,乐于社交,总喜欢有事没事在网上找自己聊天,发一些没有实质内容的段子和八卦。 段燃觉得烦,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有人就是天性如此,对谁都热情似火。 直到某一晚,兆锐突然发来一条链接,段燃有所预感地按下静音点开,里面是用一种毫无廉耻的姿态赤身肉搏的gv。 段燃忍着恶寒退出了,“你发错人了。” “就是给你看。”没想兆锐很快就回复了:“想和你试试这个姿势。” 段燃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直接点了拉黑。 段燃每次想起这件事都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更没打算讲给迟添听。 然而,被迟添自己发现,是在某个周五下午。 那是周末前的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要赶去开会,拜托刚上台做过展示的段燃帮他把资料搬回办公室。 段燃婉拒了几个同学帮忙和打球的邀请,说自己等会要去迟添的学校接他下课,自己抱着一沓复印件就要走,谁知道上同一节选修的兆锐走过来抱起了另外一半。 “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事,办公室在五楼呢,跑两趟多累。” 段燃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外走,心里只想赶紧了事。 一路上兆锐都在和他搭话,不然就是鬼哭狼嚎累了,说段燃不懂怜香惜玉。段燃充耳不闻走进教授办公室,放下文件刚要走,被兆锐拉住了手腕。 “我们好像有点误会。”兆锐桃花眼笑得弯弯的,看在段燃眼里却是一种低级的媚俗。 段燃抬手挥开他,一句“我有对象”还没说出口,办公室门口闪进一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 “你干嘛啊——” 迟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横在两人中间,挡在段燃面前,气得面红耳赤,“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他有对象了。” 迟添不过一米七多一点,比两人都矮,还瘦,一张细皮嫩肉的小脸,显得这句警告特别没有威慑力,难得见他反应这么大的段燃却觉得很受用,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迟添转头看他,惊异之余眼里还有浓浓的委屈和愤怒。 段燃立刻正色起来,伸手扣住他的手心,对一旁睁目结舌的兆锐视若无睹,拉着他往外走,“别管他,回家。” 那天回家路上迟添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段燃跟在他后面一步的距离,也没管他。 晚高峰的地铁上人很多,座无虚席,迟添拉着一个拉环,段燃足够高,站在他身旁,直接拉着手杆。 到站了迟添也没下车,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故意的,段燃就陪着他。 谁知道一直快到终点站了,地铁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迟添还是不坐也不走,低着头,执拗地拉着塑料拉环,好像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支点。 段燃松开手,走到他身后,低下头,贴着他的侧脸,很轻地问,“今天怎么来了。” 段燃的声音低沉悦耳,熟悉的雄性荷尔蒙的气味就在自己鼻尖。迟添的心跳不可抑制地有点快,忍不住破功回答他,声音有种别扭,“单周下午不上课。” “哦。”段燃说,伸手到他身侧,去拉他柔软干燥的手指,“那怎么想到来办公室找我的。” 迟添的手被段燃牵住,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脏也被他全权掌握了。他和自己斗争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我去了操场,你同学说你在五楼办公室。” “我们两天没怎么联系了,我一放学就想来找你。” 迟添扭过头,用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看着段燃,把段燃看得心疼。 段燃摸摸他的眼皮,和他坦白,“我和他没什么,别难受了。” 迟添还想说“那就是他对你有什么吗”,“你别让他拉你手”,“你知不知道他的表情真的很暧昧”,可这么说就显得他更加小心眼,更加咄咄逼人了,于是他咽了口唾沫,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不喜欢这样。” “嗯。”段燃回答得很快,迟添怀疑他根本没听明白。 可是段燃接着劝他,“那不生气了,等会去吃麦旋风好不好。” 迟添就说好,然后很依赖地靠在段燃身上。 如果没有这件并不愉快的小插曲,之后发生那件事,迟添可能根本不会在意。 段燃学校大一下学期的运动会,恰逢迟添公休,迟添上完上午的课,饭也没吃就跑到他们学校,准备去给段燃加油鼓劲。 段燃参加的最后一个项目在压轴,男子接力跑,关注的人很多,迟添也和段燃的同学们一起挤在隔离线后,密密匝匝的围观群众里。 段燃作为最后一棒,率先冲破终点线的时候,全场人声鼎沸。 迟添也很激动,他很想第一时间就到段燃身边扶着他,一股脑往前面挤,就和其他熟悉的同学冲散了。 然后当他终于突破层层叠叠的阻碍,到达终点线附近时,一眼看到的却是段燃接过了兆锐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兆锐化了一个漂亮的妆,头发特意扎起来,披着荧光色的志愿者马甲,合情合理地比他更早出现在终点,出现在刚拔得头筹的段燃旁边。 兆锐似乎看到被钉在原地的他了,他叫了迟添一声,热情地和他挥手。 段燃愣了一下,也回过头,可迟添早就转过身,无影无踪地消失在狂欢喝彩的人群里。 当天迟添不仅同样一声不吭,还直接打车回了家。 半个小时不到,指纹锁嘀的一声,段燃也回来了。 他进卧室看了一眼,迟添正坐在书桌边,背他的专四单词,段燃也没说话,拿了衣服自顾自去外面的浴室冲澡。 洗完澡出来迟添却已经站在浴室门口了,“我想和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段燃掠过他走开,准备去阳台吹头发,“你没看错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迟添在在意什么,还是对他没有根本的信任。 他甚至懒得解释他刚跑完太喘,走了一圈之后弯腰扶着膝盖休息,看都没看谁递过来的水就直接接过来喝了。 迟添怔在原地,想说的很多,却全部堵塞在喉咙口。 段燃走了几步还是停住了,语气里有种疲惫的无奈,“迟添,至于吗。” 迟添机械地转过头,望着他的背影,“你觉得我很小题大做吗?” “你想听实话吗,”段燃转过身,拗着股无所谓的劲儿说了下去,“是,我觉得挺没必要的。” 其实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一是他确实被迟添通红的眼眶刺痛了,二是下一秒迟添沉默地进了房。 咚一声,门被关上,振聋发聩的余音在屋子里残响,像是一个个拳头,全数打在段燃心上。 迟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他鼻子眼睛都是肿的,鼻翼上还有被纸巾擦破的痕迹。 一晚上他哭完了全身的力气,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段燃。昨天晚上段燃没有来敲门,也没有任何关心的短信和电话,他很担心出了这扇门就要面对和段燃的冷战,于是忍着饥饿,很拖沓地在卧室里的独立卫生间洗漱干净,又把今天的单词背了,虽然一个字也没记进去,一直拖到上午,才磨磨蹭蹭地开门。 一开门和段燃四目相对,他就愣住了。 段燃身上还穿着昨天洗完澡的那套衣服,眼里都是红血丝,餐桌上的烟灰缸里一堆烟头,后来头发应该也没有吹干,耷拉着,很颓然地坐在餐桌边。 段燃没去理他,迟添以为他去另一间客房睡了,第二天的段燃却是在门口等了一整晚,守了一整夜的样子。 “段燃。”迟添不知道说什么,低哑地叫他,“段燃。” 他刚走过去,段燃就站起来张开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住。 “段燃。”他抱住段燃,连同他身上阴冷的湿气,眼泪再次涌出来的时候眼眶都是酸胀的,“对不起。” 他们像两根同根植物一样纠缠地抱在一起,然后开始接吻。 迟添嘴里有带着一点苦涩的,清甜的柚子味,是他之前不知道在哪里买来的进口水果味牙膏,他很喜欢。 而段燃嘴里是刺激浓重的烟草味,迟添对这种味道很敏感,段燃就很快戒掉,很久没有抽过了。 可此刻的迟添并不排斥,甚至觉得既矛盾又融合。 他们品尝着彼此嘴里的味道,迟添莫名地想着,爱一个人就像爱一朵玫瑰,他有很多刺,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抱。 包括转机在内的十四个小时后,一行人顺利到达了墨尔本国际机场。 段燃刚才在飞机上没怎么休息好,行李托运又迟迟没来,他早就办理过国际漫游,拿出手机来,在名为“妈妈爸爸和宝宝”的家庭群里发了定位和消息报平安。 段爸爸平日里公事在身,一般很晚才会统一回复微信消息,段妈妈倒是秒回,还发来一张合照,“在和奶奶做按摩,儿子宝宝玩得开心!” 习惯了还是觉得有点肉麻,段燃简单回了个嗯,然后第一通电话打去给迟添。 墨尔本的凌晨一点,海港的晚上十点,嘀声响了两下电话就通了。 “喂,”电话那头迟添的声音还很清醒,和早上在机场离别时一样,“段燃。” “嗯,我到了。” 他往托运带看了一眼,仍然空无一物,于是拿着手机往旁边走,“在干嘛。” “在想你。”迟添毫不掩饰地表达思念。 段燃无奈地笑,“才十几个小时。” “要两周见不到,当然想。”迟添刚洗完澡,正倒在床上刷手机,顺便等段燃的电话,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双手拿手机,很小心珍重的样子,“你想我没有。” 段燃突然觉得身心都不那么累了,深吸一口气,“一起飞就睡着了,你说呢。” 我这里比你早三个小时,漫长的思念却要晚一些才能传达到。 这么想着,段燃嘴上还是嘴硬。 迟添早就习惯这种得不到回应的感觉,但还是有点淡淡的失落,他哦了声,扁了扁嘴,也半真半假装不在意,“这么累啊,不会是被搭讪了,不好意思说吧。” 听到搭讪二字,段燃眼神变了变,兆锐谄媚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没有,从新加坡过来的路上看了电影。”他很自然地岔开话题。 “哦,什么电影啊,好看吗。” “好看,《遗愿清单》。”他随便说了一部之前在飞机上看过的。 托运带终于开始动,周围有同学来叫他,看到他在打电话,自觉地指了指不断被输送出的行李。 段燃了然地点了点头,回来继续和迟添说,“先这样,到宿舍再给你打。” 对方说了什么,段燃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好,回来再陪你看一遍。” 第3章 猫 学校给交换生安排的住宿地点在留学生公寓。 条件相当不错,七八人一栋,房间独立,生活设施应有尽有。 上了一天的课,段燃一回来就脱了外套倒在床上,觉得疲劳程度并不亚于在学校上一整天的专业课。 首先是要把外国教授的授课内容在脑海里由外语转化为中文,其次,配合冗杂的讲义,几乎一刻也不能怠慢。幸好不少内容都和他自学考证的知识有所相关,另外,布置给他们的结业作业也不算繁重,一组四人,一周后上台做一个简短的课题演讲就行。 段燃拿出手机,微信未读消息小红点里置顶的那一个是属于迟添的。 他点开,最前面大概是迟添的早饭,加了青椒土豆丝的煎饼果子,然后是几张突然出现在教师讲台上的白猫。 才离开一天,段燃突然很想念地道的中式早餐,还有那个在国内和漂亮乖顺的猫一样等着他回来的那个人。 房间里只有空调暖气的声音,安静极了,段燃很想听一听迟添的声音。 他甚至闭上眼,想象着如果此刻迟添在他身边会是怎么样。 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外面飘着碎雪的海港,屋子里暖气充足。午后迟添犯饱困,拉着段燃一起睡午觉。他躺在段燃身上,头一歪就睡着了,嘴唇微微张着,睡梦里会不自觉地碰到段燃的喉结。他听着段燃结实胸膛下的心跳,段燃听着耳机里音量调得很轻的音乐,偶尔侧一侧头,可以吻到迟添的鼻尖,还有他身上一直都有的若有似无的甜牛奶味。 深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段燃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 国内才刚过中午,这会儿大概率迟添正在午睡,或是已经上课了,加上他总是忘记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段燃不觉得这时候联系他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还是晚上睡前再给他打电话吧,段燃理所应当地这么想。 如果不忙于课业也不和迟添在一块儿,段燃其实想不到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要做,他把今天上课的笔记在电脑上整理了一下,很快无所事事地睡着了。 半晌有人来敲门,“段总,晚上B栋搞party,去不去啊。” 段总算是段燃在系里的外号,缘由是一次模拟炒股比赛,段燃力挽狂澜的操作被导师誉为优秀案例。 询问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段燃甩甩脑袋起身去开门,看到桃子站在门口。 “今晚?” “啊,”桃子说,“兆锐生日,请大家吃火锅。” 段燃没向别人声张过他和兆锐的过节,桃子包括其他人一无所知也是正常,还只当兆锐是大方客气的社交达人。 段燃脸上表情没太大变化,“我不去了,也不熟。” “都一个系的有什么不熟的。” 见段燃还是没反应,桃子眼珠转了一圈,笑道,“哟——看来电话粥比火锅诱人多了。” 段燃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俩也太腻歪了。真的不去啊,晚上还有狼人杀呢。” “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哎,那行,走啦。” 桃子走后,段燃换了件短袖和运动外套,打算去外面跑几圈。 这所学校不在市区,交通也不是很方便,好在景色很好,植被覆盖率很高。之前带队的老师开玩笑说过,夏天来的时候简直是一个动物园。 冬季大多动物都在冬眠,而段燃在空寂雪地的长椅下看到了一只缩成团酣睡的小猫。 黑色的,睡得安稳香甜,好像只要梦里是暖和的,世界有多么冰冷都与它无关。 段燃想到了迟添给他发的那只白猫,他停了下来,很难得的,拿出手机拍了几张。 和平时的运动量差不多,傍晚段燃跑了十多公里。 回到宿舍已经过了饭点了,他正想着回去随便吃一点了事,一开门,眼前的客厅是一片黑。 黑暗的中心是今晚的寿星,戴着彩色礼帽的兆锐。 段燃把耳机摘下来,才发现现场有这么吵。 生日派对似乎正进行到高潮,桌上是吃到一半的火锅和正在点蜡烛的生日蛋糕。兆锐身边围着一圈热闹的同学,而他一眼看到了进门的段燃,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段燃只想上楼,碰上恰好来厨房倒水的桃子,叫住了她,“怎么换来A栋办了?” 桃子还没能开口解释,兆锐已经蹦蹦跳跳到他面前,“段总,你怎么这么难请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不会是去给我买礼物了吧。” 段燃冷着脸,不想和他在这种场合多交谈,可派对的焦点总是寿星,很快就有人捧着蛋糕跟过来了。 “许愿啦,兆锐。” 兆锐欢快地应了一声,笑眯眯地转向段燃。 大家都没想到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热络了,没想段燃直接说,“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这原本是一句极为尴尬的话,但兆锐最不怕的就是尴尬。“没事啊,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这话实在是太过暧昧了,段燃一秒都不想多留,然而上楼的狭小楼梯早就被挤满,他简直寸步难移,只好等这场闹剧赶紧结束。 生日歌唱到一半,捧着蛋糕的同学有些力不从心,身边都是忙乎着拍照的女生,于是碰了碰心不在焉的段燃,“太沉了,段总帮忙托一下。” 几乎所有同学都在场,这蛋糕也足够大,让一人端太久确实不太厚道。与之在对寿星兆锐的反感里犹豫了一下,段燃走过去,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托在蛋糕下方。 从喧哗的生日歌和拍手声,到安静的许愿时间,段燃的心情都没有多大起伏。乃至于数不清的手机快门按下,寿星终于吹面蜡烛,屋子里彻底暗下来的前一刻,看着缀满马卡龙的红丝绒蛋糕,段燃也只是莫名地在心里想着毫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太甜了,不是迟添会喜欢吃的那一种。 第4章 生日 第二天上午没课,下午第二节 课一结束,迟添就坐地铁回了他和段燃一起住的地方,打算明天早上再回去。 平时上学就算没课他也习惯住宿舍的,因为离段燃学校比较近。 但现在段燃不在学校,不在海港,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迟添心里空落落的,只想找个充满段燃气息的地方窝着。 和段燃不一样,迟添属于一回家就想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的那种人。 可是今天看了半集最喜欢的综艺,迟添还是没能被逗笑一次。 夏季的傍晚,天光还很亮,迟添有些饿了。 他吃的有点挑,平时在家都是段燃做饭,他负责吃,今天他一个人,在开火和点外卖里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做最简单的蛋炒饭。 开饭前他给热气腾腾的蛋炒饭拍了一张照,打算一会儿发给段燃炫耀,他也会做饭了。然而做得太淡,迟添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加盐的火候,就没再回锅,打开了一集美食纪录片下饭。 吃饭的时候他想着,澳洲那边段燃应该早就吃过晚饭了,不知道在哪里吃的,和谁,吃的什么。 他这么想着,视线落在了客厅角落的乐高上。 全套的霍格沃兹城堡,去年他和段燃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一起搭的,段燃送他的生日礼物。 准确来说,是差点被段燃遗忘的,一次生日的礼物。 迟添的生日在四月末,是草地被阳光烘烤得很暖和的春末夏初。 四月中旬的时候,迟添不经意提过那天,试探问道,“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两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段燃更是没有任何花花肠子,想也没想直接答,“愚人节不是过了吗。” 迟添心里难过了一下,好像晴空万里一下子乌云密布。 谁知道段燃见他没反应,又追问,“这是心理测验吗?” 那时候他们刚恋爱不到一个月,感情来之不易,迟添不想因为这种事情那么轻易地闹脾气,于是闷闷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当天在食堂吃完午饭,被段燃送回楼上班级的教室后,迟添趴在桌子上和自己生了一节地理课的闷气,放学又一扫阴霾地和段燃坐地铁回家了。 可是他笃定自己一定告诉过段燃的。 即使段燃不像自己那么注重仪式感,把和他相关的每个日子都牢记于心,也不可能一点没有印象吧。 事实证明,段燃确实是一时忘了。 段燃寒假后就签了保送,左右没什么事,还是照常穿着校服来上课,上午最后一节课打铃前替迟添拿好便当,坐在食堂安静阴凉的角落吃饭,放学多坐五站地铁送迟添回家。 那时离高考还不到十天,段燃送完迟添,从他们家社区门口走去地铁站。 等地铁的时候旁边有一个年轻女生在打电话,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拔高音量,包括戴着耳机的段燃在内,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 “什么,他连你们结婚纪念日都忘了,这种男人不离婚留着干嘛——” 段燃原本只觉得吵闹,想往旁边走几步,然而好像蓦地被一颗小石子打在头上,他停住了脚步。 “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一个多月前迟添的那句看似无心的话在他脑子里回响起来,段燃迅速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一堆公事里往下翻,总算找到了被堆积在下面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记下来的,迟添的生日。 已经迟了,但也不算太迟。 段燃回去思虑过后,觉得在这个时间点给迟添过生日多少会影响他的考试情绪。于是打开手机,试图亡羊补牢。 可是高考期间的酒店都过于紧俏,最后段燃给一个家里做酒店生意的发小打了通电话,预定到一间离迟添考点学校430米步行距离的景观套房。 这些迟添当然不知道,他甚至不对段燃能把他今年的生日记起来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了。 所以当高考终于结束,迟添打算在酒店退房,却被告知还有一晚,下一个画面是段燃抱着玫瑰花和一大盒迟添最喜欢的电影的周边乐高出现,对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迟添完全呆住了,失去了任何反应。 天色暗下来一些,阳台外面的天空像一杯洒上橙汁的莫吉托。 迟添脸上不自知地浅笑着,从回忆里一点一点回过神,然而当时一起拼搭城堡的感觉仍然清晰可见。 那是在他家里,他不是很有耐心,段燃则很沉得住气,每次他表情烦闷地看着图纸上的成品图,旁边把零部件一块块找齐的段燃总是会半真半假地逗他,“城堡快竣工了,有人还在九又四分之三车站迷路。” 中途迟添偶尔也会耍赖,比如靠在段燃肩上,或是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说坐得好累,我们先去睡一会儿吧,段燃总是岿然不动,最后大多都是他一个人拼完的。 迟添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不愿意再想。 第一天,他已经很想段燃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十三天该怎么过。 手机推送来一条娱乐版块的八卦,迟添意兴阑珊地打开微博,随便刷着首页,看到什么,手指突然顿在半空,任由页面往下滑。 他愣了半秒,伸手滑了上来,想要看清楚。 是桃子转发的一条微博,配文“生日快乐哦,谢谢寿星请客,火锅和蛋糕都很好吃。”加上一个吐舌头的emoji,看上去玩得真的很开心。 迟添觉得心脏很闷,好像被一个密封的塑料袋罩住,变成一朵积雨云。 他不想一遍一遍地去看,可是忍不住。 在九张加满滤镜贴图的照片里都有出现的显然就是原博主,也就是寿星本人,而最突出的,最重要的中心位置的照片里,是闭着眼,面带甜笑的兆锐正在许愿,而旁边人的脸上都被马赛克抹去。 除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却若有所思端着蛋糕的段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时候,迟添好像从某种完全凝固的空间里抽离。 他看了眼来电人,脑子很空地任由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喂。”段燃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不错。 迟添说不出话,很轻地嗯了一声。 “吃过饭了吗,我打算要睡了。刚才看了一下海港的天气,明天早上有雨量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短暂暴雨,但是下午阳光还是会很大,记得带伞出门,也不要偷懒不穿防晒衣。” “喂,迟添,你那边听得到吗?” 段燃一下子丢给他好多问题,此刻的迟添一个也消化不了。 他咽了口唾沫,把鼻腔里的酸涩压回去,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鼻音,“我看微博了。” 电话那里的段燃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不解道,“什么微博?” 段燃并没有刷微博的习惯。迟添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才得到了力气说下去,“我看到你们给兆锐过生日,你……你端着蛋糕,兆锐在许愿。” 当然漏了很多细节,比如在场还有很多人,但迟添只能看到这些。 一下子,两边都沉默下来,时间在电波里一点一点地流失了。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独自一人,第一件事就是给迟添打电话的段燃倒在床上,有些烦躁地揉了下眉心。 接二连三的,这件事就像一根卡在喉咙口的鱼刺,忽略不了,吞不下去,各自难受。 “迟添,我们要一直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占掉那么多时间吗?” “你觉得不重要吗?” 迟添提高了一点音量,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听起来像是在喊,“你一直没有回我消息,我以为你们很忙,不敢随便找你。” “然后你们都很开心,我的男朋友在给他的追求者过生日。” “我也不想这样,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讨厌,我也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哪怕是装的,段燃不喜欢我这样,可我就是不行。” “我接受不了我的男朋友一直和另一个人扯上关系,还要让我别想那么多。” “太过分了。” 电话另一边的段燃愣住了,他从没听过迟添讲这些话。 迟添好像永远都是没有脾气的,像一张空白的纸,或是一池透明的水,澄澈干净,对自己毫无保留。 段燃没想过他和自己在一起,有这么多日积月累的不开心。 可对迟添来说呢,他最介意的不是兆锐怎样,而是每每遇到问题,段燃总是一副他在闹的姿态,好像只要迟添不去计较,整个世界都会相安无事。 可是一次次的委屈和憋闷越积越高,快要把他给淹没了,但凡破开一个口子,就能爆炸式的溃堤。 “段燃,”迟添完全放任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抽泣,“如果这些都不重要,那你觉得什么重要呢?” 电话里再次沉默下来,久到迟添以为段燃理解了。 “好了,”段燃的声音很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好像还是他终于发完了脾气,而段燃在心胸宽广地包容他,“别无理取闹了。” 段燃也不理解,他忙了一天来关心迟添,只想和他好好说会儿话,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这样有意思吗。” 迟添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挺没意思的。” 迟添的声音异常得冷静,像是毫无温度,段燃意识到不对,捏着手机坐了起来,喉结滑动了一下,“迟添。” 他第一次下意识想道歉,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段燃,”迟添很细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像一把利剑刺进段燃胸口,“其实你不是记不住别人的生日,对吧。” 同样是第一次,迟添直接挂了段燃的电话。 《说话之道》已经为段老师下单了 第5章 口罩 在认识到恋爱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段燃都不知道迟添是过敏体质。 怕热怕晒怕花粉,还对好几种食物过敏。 刚开始他还以为迟添是洁癖。 天再热,体育课上所有同学都穿着短袖,他一定要套一件薄外套,捂得严严实实。并且随身携带口罩,每次经过学校路口有很多路人驻足拍照的桂花和柳树,总是会提前戴上。吃饭喜欢坐在避光的角落,拿到便当,会打开盖子对这里面的菜端详很久,确定了什么,才会动筷子。 所以高三最后一次春游的前一晚,被段妈妈拉去超市采购的段燃,想到明天人一定会很多,下意识地在结账前顺手拿了一包收银台边的一次性口罩。 春游的地点在市郊的樱花园,有一个网红摩天轮,迟添和段燃约好了一起坐。 他们并不同班,上午的集体活动结束,和以前桌游社的朋友们一起吃过饭,大家找了一块阴凉的空地玩UNO。 “迟添,喝不喝。” 正暗喜自己手气不错,打算打出一张万能卡的迟添愣了愣,看着身旁同学递过来的一瓶蓝色的rio。 “我偷偷带的,放心,没事儿。” 高中生喝酒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迟添酒精过敏。 可他不知道怎么讲,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都没说出个理由。 “你最好赶紧收起来,刚才老赵还在转。”老赵是他们的年级组长。 迟添回过头,看到段燃拿着一支草莓味可爱多回来了,在自己身边坐下,替他挡开快推到面前的酒瓶。 刚才撺掇大家一起喝酒的同学立刻怂了,把东西全部往包里塞,注意到什么,“好啊段燃,你偏心,就给迟添买。” “你们刚才又没说热。”他很自然地替迟添撕开包装纸,把冰激凌举在他嘴边,让他时不时过来噌一口,并在一旁明目张胆作弊,让一向人菜瘾大偏偏还手气好的迟添,轻松地成为了全场MVP。 结束一局就有人嚷着无聊,说这些平时周五放学都玩过了,出来春游要来些不一样的,立刻有人提议真心话大冒险。同时他们另外增加了一条规则,为了增加爆点,下一个人不允许和上一个人选择一样的。 碍于在场有男有女,刚开始的玩法还算客气,大冒险都是摸着鼻子原地转十圈,或是随便去找一个异性问好,真心话则是最不喜欢哪个老师之类的,不痛不痒的。 直到一个女生被问到有没有被同校的表过白,痛快地回答了有,众人追问下得知对方是低年级的学弟,气氛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十几个人轮了一圈,终于到了一直默默看戏的迟添,按照规则,他必须选择真心话。 “我想想啊——有了,在场有没有你喜欢,或者曾经暗恋过的人?” 话音一出,大家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忽然低下头的迟添,嬉笑的起哄里,一直坐在他旁边的段燃也看了过去,并且莫名的,觉得周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而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少许,似乎是被阳光晒红了脸的迟添缓缓地点了点头,“有。” 扑通一声,段燃的心好像掉进了深海,踏实却也虚无地荡漾着。 “我们出去走一圈。”更加兴奋的追问里,段燃解围一样把还没缓过来的迟添拉了起来,带着仍在怔忡的他离开了混乱的战局。 并肩走了一段路,气氛沉默得有些怪异。 忽然想到什么,一直低着头的迟添直直停住了,着急地摸着口袋,里面什么也没有,于是喃喃着,“在书包里……”而他书包没带。 眼看都走到摩天轮附近了,这时候再回去拿口罩也太扫兴了,但是前面一直到摩天轮底下全部都是大片的樱花树。 迟添完全手足无措,谁知道一旁的段燃气定神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口罩,微微挑了下眉,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要这个。 迟添愣了一下,接过来戴上,“谢谢……” 得知春游地点是樱花园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想去。 和其他的过敏原相比,他对花粉还不算太敏感,但全身过敏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可是在学校下发春游通知的第一时间,他就问了段燃,到时候下午的自由活动要不要一起逛一逛,段燃很快就答应了。结果就是得知最后确定地点的迟添喜忧参半。 他很害怕花季,但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次和段燃独处的机会,于是硬着头皮去了。 可是他没想到段燃也带着口罩,就好像把他平时的习惯一直放在心上一样。 “段燃,”他转头看着段燃,口罩下面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你都签给C大了,我以为不会再在学校里见到你了,你也不会再来春游了。” 段燃的眼神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一下说,“我原本这学期是打算请假的。” 闻言,迟添微微睁大眼,期待地看着他,“那么后来呢。” 段燃没说话,让迟添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还是有过于私密的原因,他不方便告诉只是作为普通同学的自己。 迟添觉得自己似乎让他为难了,刚想开口随便说点什么岔开话题,后面驶来一辆四人脚踏车。他一直注视着段燃没注意到,还是眼疾手快的段燃揽着他的肩,把他拉到一旁。 “小心。”他说。 “哦。” 两人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段燃在心里回答迟添。 “只是还是想每天和你一起吃饭。”他想,“还是想每天陪你坐地铁。” 工作日游客不算太多,但摩天轮下排队的队伍也足够长。 一般都是慕名而来的情侣,或是同来春游的扎堆的女同学,很少有像他们这样的两个男生。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坐上摩天轮,迟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舱门一关,他正要摘下口罩,听见坐在他身旁的段燃说,“你说喜欢的人是谁。” 迟添愣了愣,看着他,啊了一声。 他当然不会知道段燃不是纯属八卦地随口一问,他忍了一路,和迟添一样同样无法欣赏路上美不胜收,风姿摇曳的樱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除了在不同班级上课的时候,他们在学校几乎一有空就在一起,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迟添总是围着他转,从来没有发觉迟添尤其在意过谁。 所以当迟添回答说有,段燃人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没法想象迟添也对别人好,也在教室门口等别人考试结束,陪别人一起值日到很晚,午餐时一起分享周末吃到的很好吃的华夫饼干。 他觉得如果要有这样一个人,起码要比他优秀,比他优秀很多。 其实某个答案一直在嘴边呼之欲出,可是他从小到大有这么多值得骄傲的资本,在这个问题前面却产生了一种不自信。 那种心脏被人一把紧紧捏住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段燃一定要弄清楚。 所以没犹豫很久,他听到自己开口,“——是我吗?” 这种感觉很像在给一个心爱很久的对象准备礼物,你知道礼物迟早是他的,可是提前被他发现,还是会觉得措手不及。 就像现在,迟添都要怀疑自己花粉症发作了,心跳很快,皮肤很烫,没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口罩上的睫毛慌乱地微微颤着,半晌才缓缓抬了起来,看向眼前这个过分迟钝,现在才找出答案的人。 耳边只有玻璃窗外好似很遥远的大喇叭里的聒噪乐声,两人都没说话,却各自得到了回答。 “是的话,”段燃伸手,握住了迟添身侧的手,“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迟添第一次觉得小说里的描写并不夸张,他此刻的心跳声真的好像打鼓,好像随时能把耳膜震碎。 可是他很快不那么紧张了,因为他发现段燃脸上没什么变化,可是拉着他的手也在细细发抖,微微湿热。 这个问题显然比第一个得寸进尺得多,可是这次迟添看着段燃的眼睛,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段燃的脸近在咫尺的那一刻,迟添才想起自己忘记脱口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段燃也没有提醒强迫他,很轻的吻,很轻地隔着口罩,落在了他的脸侧。 迟添突然觉得自己亏了,甚至有点吃口罩的醋了,他忽然抬手的动作让段燃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反悔了。 “你亲这儿……”他把口罩塞进口袋,攥着段燃的手,把自己涨得很红的脸和嘴唇凑了过去。 炽热的呼吸交织着,段燃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像是一种安抚,迟添受到催眠似的就闭上了眼,下一秒,段燃吻住了他的嘴唇。 他无心关注窗外的风景,但也大概清楚行程过半,于是两人深深浅浅地试探着,迟添主动伸手环住了段燃的脖子,耳朵臊得发烫,还是用舌尖撬开了段燃的唇齿,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在一起。 让他惊喜的是段燃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段燃立刻扣紧了他的腰,把他的舌头含进了自己的嘴里,和他忘情地缠吻。 樱花,摩天轮,草莓味甜筒,还有全世界最喜欢的他。 初恋的第一个下午,迟添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第6章 花季 迟添没想过自己生平第一次的初吻会是那么热烈的深吻,完全忘乎所以。 他忘了周围的舱门是透明的,他们正在几十米的高空,地面上或附近的人随便谁只要往这里看一眼,就会看到他和段燃紧紧扭抱在一起,而自己几乎快要坐到段燃腿上了。 他像是垂涎了一颗糖很久,真正尝到才发现比想象中的还要甜,怎么也不肯放了。 可他毕竟是第一次,没有技巧,只好略带笨拙地学着段燃做过的样子,去吸吮段燃的下唇和舌头,或是把自己的伸进去没有章法地搅动勾绕,喉咙还忍不住难耐地哼着,好像更加按耐不住想要索取的是段燃一样。 从最高点开始,摩天轮饶了大半圈回到地面,既快得转瞬即逝,也慢得像足足过了一个世纪。 预感到时间差不多了,段燃半睁开眼,看到预备要开门的工作人员正好背过身去维持秩序。迟添还恋恋不舍地亲他的嘴角,段燃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顿了一下,才慢慢分开一点,睁开因情欲有些湿润的眼睛,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自己。 所幸落地的前一秒他们整理好了自己,段燃在袖子下面牵着迟添的手,拉着他穿过人群往外走。 走到一块树荫下的空地,两人都脸红心跳得厉害,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桌游社的同学,问他们结束没,要不要回去一起玩狼人杀。 段燃心不在焉地简短地嗯了一声,挂完电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 “擦一下。” 他抽了张新的,伸手想去给迟添擦一下被自己吮得和水洗过的樱桃一样殷红湿润的嘴唇。 迟添仍是恍惚的,他没想到自己懵懵懂懂地坐了一趟摩天轮,樱花海一眼没看,下来就有了男朋友。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唔了一声捂住嘴,摇摇头,快速把口罩拿出来戴上。 “……”段燃,“干净的。” 迟添还是摇头,眼睛诚恳地看着他,“……不用。” 好吧,可能洁癖又犯了。 段燃给自己简单清理了一下,当然看不到旁边微微低着头的迟添,在口罩里悄悄抿着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咽了好几口唾沫。 回去的路上仍是沉默的,可是和来的路上截然不同,在宽松的校服袖子下面十指相扣,随着每次的步伐移动,肩膀手臂有意无意地轻轻磨蹭着,有种心照不宣的热烈。 迟添几乎贴在段燃身上,好几次不自觉地把他往路中间挤,都被段燃耐心地按了回去。 迟添因为身体原因,对所有人每年翘首以盼的花季没有过什么参与度。可是此刻,他和段燃牵着手,戴着口罩走在樱花林里,不用抬头去看,好像也能感觉到两旁的樱花盛开得多么烂漫纷飞,好像每一片掉落的粉色花瓣都在为他们舞蹈。 迟添第一次体会到花季的浪漫——因为段燃。 快走回原来的那块草地,远远看见熟悉的同学们在朝他们招手的时候,迟添很自觉地松开了段燃的手。 段燃看了看他,没说什么,最后很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和他一起走了过去。 其实迟添还有一丝后悔,他不应该那么早戴回口罩的,他还想最后再和段燃亲一下的,不是隔着口罩,是嘴对嘴的那种,而现在显然是没有机会了。 这么想着,迟添悻悻地在段燃旁边入座,有点垂头丧气地揪着地上的草。 段燃现在也没太大玩游戏的心思,他在游戏局里又是一骑绝尘的高玩,于是主动说做上帝。 游戏开始了,一群人看完自己的身份,全部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 “天黑请闭眼。” 扫了一圈,确保大家都闭上了眼,段燃轻咳一声,进行了第一轮的发问,“预言家请睁眼。” 说完,坐在他旁边的迟添慢慢睁开了眼,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下。 段燃觉得身上有种热,说不清是因为气温阳光还是别的什么。 他克制地咽了一口唾沫,继续按照规定台词说下去,迟添却还是直直地看着他,没有想要查验任何人。 再拖下去免不了就要引起别人的怀疑,段燃提示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动了动嘴,正想把台词再次重复一遍的时候,对游戏同样心不在焉的迟添凑了过来。 在一圈闭上眼认真玩游戏的同学里,迟添无声地,迅速地,亲吻了一下段燃的嘴角,随后重新闭上眼,抑制不住嘴角浅浅的笑意,满足地回到了自己的角色里。 当天下午游戏的结果,迟添当然很快就乱七八糟地阵亡了。但是他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种耍小聪明成功的胜利感缩到了仍然在强撑着理智主持大局的段燃身边。 后来被各种相熟的感到惊讶的同学问起,迟添都会很坦白地承认,是他先喜欢段燃的。 然而段燃也总会不甘示弱地强调一句,“可是我先表白的。” 不知道为什么,迟添似乎很满意这种说法,每次听他这样讲,都勾着他的手指笑,好像一只开心地在草地上打滚的小狗。 并且在后来的一次次追问下,段燃才知道迟添对自己早就处心积虑,动机不纯。 “你一直到高二上学期,报的社团都是理科实验班才能报的提高班,我一直找不到方法接近你。”回想起苦苦暗恋的往事,迟添有点心酸地说,“幸好最后一学期听说你报了桌游社,我其实都不会玩,进了社团也玩得很烂,但是终于有正当理由加你好友,有机会和你多说几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很暖。” 段燃觉得无语又好笑。 他从小到大被追求过很多次,有送礼物有递情书的,当然也有当面表白的。 迟添喜欢他的方式最不讨巧,让段燃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发现,他可能能闷一辈子,高中毕业就强颜欢笑和自己挥手作别。街边的路灯都比他要积极主动,可偏偏段燃就吃了这一套。 “迟添,”城市每个角落都泛起酸涩的梅雨季节里,段燃撑着伞,转过头问走在他身旁拿着一根草莓可爱多的迟添,“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迟添还是低头吃着他的粉色奶油。 “不知道。” 这条路走到尽头,停在红灯对面,他才终于小声开口。 可能是因为开学第一次见段燃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讲话的那天阳光很好,把他本就深邃的五官勾勒得利落俊朗,段燃身上的校服很干净,嗓音带着微沙的低沉。或是某天迟添做完了值日回家,拖着一大袋垃圾故意绕到操场,看到果然还没走的段燃一把夺过篮球,在平地一跃而起,眼神自信坚定,英姿飒爽。 迟添真的不知道,他心里有太多标准答案,想不出哪一条最好。 反正—— 他轻按在段燃撑着伞的胳膊上,踮起脚来,给了段燃一个比绿灯还要漫长的草莓味的吻。 “就是很喜欢你。” 浴室的水汽在房间里氤氲开,段燃也用干毛巾擦着湿发,从樱花味的回忆里走了出来。 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床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可是一刻钟了,并没有任何迟添来联系他的消息。 段燃烦闷地坐回了床上,手指没有目的地敲着屏幕,好像某种停不下来的时钟嘀嗒声。 电话终于来了的时候,他很快拿了起来,面色复杂地对着来电显示人看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还是打算接。 “喂。” 对方像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段燃一问一答地回复了几个字,或者深吸一口气,简答嗯一声。 对方很敏锐地发现他的不对劲,要比平时更加沉默,于是也静了下来。 “儿子,”电话那边,段妈妈话锋一转,颇为严厉地质问道,“你是不是和小迟吵架了?” 第7章 凛冬 停顿了一下,段燃生硬地否认道,“没有。” 段妈妈哦了一声,“这样啊,没有最好。”又顺带关心了几句迟添的近况,见段燃答得简单搪塞,也就没再多问。 和在家里餐桌上一样,和这对沉默寡言的父子相比,她永远是话最多的那个人。段妈妈绘声绘色地把白天家庭聚餐的八卦说了一通,自己笑得前俯后仰,段燃耐心地听着,期间起身理了会儿行李,烧了壶水,又心思沉闷地躺回了床上。 最后叮咛了几句澳洲的天气,段燃以为她要挂了,没想她兀然来了一句,“你对小迟好一点。” 段妈妈不是第一次对段燃讲这句话。 第一次是高考结束后不久,他带着迟添见了家长。 从两个月前知道儿子找了一个同性的对象她就开始紧张了,当天更是一大清早就把各色单鞋高跟鞋铺满了家里的楼梯石阶,上午段燃出门去接迟添的时候还在问,自己穿哪一件套装更好。 晚上的聚餐定在一家杭帮菜的包厢,段爸爸常年出差在外,最后段妈妈带着淡妆,顶着做了一下午的头发来的。 段燃没想过他们之间的相处会有什么问题,但他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融洽,一见如故,完全没有需要他打圆场的时刻。 结束后送迟添回家的车上,段妈妈坐在副驾驶,托特包里装着迟添送的丝巾礼盒,忍不住一直往反光镜里瞟。 轿车的后座,迟添腿上同样是自己送的礼物,段妈妈看到他们在身侧很暗的角落,一直牵着手。 到了小区门口,迟添似乎还想和送他下车的段燃说些什么,一直轻轻勾着他的手指,但又好像在害怕耽误他们停车的时间,最后和她和司机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走。 段妈妈想到刚才一离开包厢这个骨架瘦小的男孩子就粘到了自己儿子身边,果断地对着车窗外毫无察觉,真的打算直接上车的段燃喊,“儿子,你送小迟上楼吧,我和你张叔去前面水果店逛一圈。” 一刻钟左右,段燃重新回到车上,段妈妈看到他抿了一下明显比晚餐时更红的嘴唇,于是转过头,让司机可以发车了。 “儿子,你要对人家好一点。” “他自己一个人喜欢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回应,你不对他好,他心里是不踏实的。”她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单亲家庭的小孩,就像少了一半翅膀,要比别人多吃苦才能飞起来,还是会缺失很多安全感。” 做惯了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的段妈妈实在是没办法想象迟妈妈一个人把迟添拉扯大的辛苦,还培养得这么好,这么乖顺懂事,她有一瞬间反思了一下自己提供给段燃的生长环境是不是过于养尊处优了。“和小迟在一起要细心一点,体贴一点,能让就让。我知道你脾气有时候挺傲的,但感情里面没有输赢,人家也是被妈妈宠爱的小孩,不能太任性了,啊。” 段妈妈作为和丈夫恩爱二十年的正面案例,说这些话有足够的说服力。 段燃看着窗外飞逝的城市光景,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清楚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 ” 我同样珍重他。 段妈妈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迟添,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他和段燃在一起以后,段燃在家明显笑得很多了,吃饭的时候话也多了几句,同样的,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更容易看出来,多数也是因为迟添。 可是通常段燃并不会说他们吵架的缘由和经过,段妈妈也无从开解,只是他看着段燃一脸傲气,决不妥协的样子,心里大概也有那么点数了,于是总是苦口婆心的那句,“你对他好一点。” 包括这次。 可段燃也是真的一头雾水。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拿着手机认真发问,“你觉得我哪里对他不好?” 大概是他的语气还是点儿硬气,电话那边的段妈妈还以为他在不满地反问,夸张地哎哟了一声,“妈妈就是提醒你一声嘛,干什么闹脾气。” 段燃:“……” 一通电话打完,纷杂的思绪毫无进展。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二十四小时以后,段燃上了一天课,夜跑回来,带着期待点开手机,他仍然没找过迟添,也仍然没有任何迟添的消息。他好像强势太久了,已经不知道如何妥协了,甚至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迟添主动来联系他,他会第一时间给迟添道歉。 站在墨尔本晚上九点整裹挟着潮气的寒风里,段燃终于意识到,他们似乎开始冷战了。 和每对情侣一样,他们当然也吵架过,冷战过。只是以往无论谁对谁错,段燃总是先拉起冷战警报的那个人,一方面是他自己不得不承认的自负,另一方面是通常迟添和他生气不会超过半天,每次一打电话来联系他,用难受了很久的声音和他说话,段燃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到他面前把他抱在怀里。 也有几次在家里冷战,他索性在客厅做自己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睡在卧室的迟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蹭过来往他身侧缩,整个人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用潮湿温热的柔软嘴唇碰着自己冷冰紧绷的下颌,带着很重的鼻音和他说,“你不要和我生气好不好。” 段燃完全拿他没办法。 他很想让迟添知道他此刻的心有多软,简直是任他揉捏的橡皮泥,可是他还是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软话。他只能伸手把他失而复得的迟添抱紧,摩挲着他,蹭着他的脸颊,把他的眼泪吻走,用这样一种动作告诉他,其实我永远没办法真的对你生气。 可是这次的情况显然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并且他每次都是同一种做法,也找不到什么有效的参考性。 迟添似乎不会再主动联系他了,这样的认知让段燃有如站在了一个狂风呼啸的悬崖边。 可是他也在一瞬间顿悟。 他以为是迟添更需要自己,其实是他离不开迟添。他之前和迟添冷战了几次,就是反复无情且自私地,把迟添推进了像他此刻这样孤立无援,幽暗刺骨的凛冬几次。 第8章 水果蛋糕 段燃在路口停了很久,一直到衣服上的汗水变成寒冷的湿意,他始终看着黑洞一样没有回音的手机屏幕。 一对年轻情侣走了过来,有说有笑的,女生手上抱着一束花。经过段燃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 两人以为自己影响到他了,立刻向他道歉。段燃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事,转身径自离开。 说来也怪,不知不觉的,他已经把另外一个人的点点滴滴,变成了自己条件反射一般的习惯。和那个人一起,成为了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就算在并不认识迟添的前十七年,他的人生和花粉过敏症毫无关联。 哪怕在一起之后,迟添也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是过敏体质,一直到高考结束的傍晚。 “生日快乐。” 段燃一手抱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香水玫瑰,一手提着霍格沃兹的乐高礼盒,用带一点歉意的轻柔声音对迟添说,“如果你还愿意接受的话。” 段燃之前也经常送他礼物,但都是价值远远超过于心意,让他受宠若惊。 难得这次是和他最狂热的哈利波特有关的,而且他之前就自己搜过,城堡是最难买的,代购加价都不一定买得到,他当时还想算了,没想到段燃提着它出现了。 这让迟添感觉段燃是真的花了时间和心思去准备,尽管是迟到快两个月的生日礼物,迟添还是觉得非常称心。 至于另一边的玫瑰花—— 足足怔了好几秒,迟添才想去伸手去接,却不知道先拿哪一个好,手一直停在半空。 似乎是看出他的犹豫,段燃笑了笑,伸手走上前把他抱进怀里,连同玫瑰和乐高一起,让他不必再为此纠结。 “段燃。” “嗯。” 又做了一次寿星的迟添踮起脚,紧紧搂住了段燃的脖子,抱了一会儿,有些害羞地侧头亲了亲他的颈侧。 “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他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表白,“真的,谢谢你。” 两人把东西放在地毯上,在玄关抱着亲了一会儿。 迟添抱着他的腰还不想停,段燃捧着他脸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说先去把东西整理一下。 迟添反应过来自己还背着书包,低低哦了一声,又攀着段燃的肩亲了他一口才罢休。 段燃提着他的书包和脱下来的防晒外套去柜子边放好,迟添跑到玫瑰花那边犹豫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抱了起来。 他把玫瑰放在房间最角落的地方,用各种角度和光线拍了好多张照才流连忘返地走了。之后他再没管过这束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玫瑰花,段燃只当他是兴趣不大,也没太在意。 很快有推着餐车的服务生来敲门,三两个人帮他们在落地窗边摆放好餐点,还有气球香槟蛋糕,恭敬地离开了。 两人对着绚烂的市区夜景吃了一顿可口丰盛的西式简餐,准备去沙发上切蛋糕。 “后来你生日那天是怎么过的。”段燃正在往奶油蛋糕上插生日蜡烛,忽然想到这么问。 迟添抱着腿靠在他身边,闻言,回忆似地啊了一声,“本来想去买水果蛋糕的,可是放学太晚了,我喜欢的切片都卖完了,最小只有六寸的了,我一个人一定吃不完,就不太想买了。” 段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东西都放下,陪他一起靠在沙发边,“那阿姨呢。” “她本来可以赶回来的,可是被告那边的证词好像出了点问题,她就改签留下改方案了。不过八点多的时候给我发了生日短信。”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担心段燃会愧疚自己忘记了他的生日,害他一个人过,于是蹭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但是我收到了好多礼物,书包都快装不下了,英语课他们还给我唱了生日歌,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回家还吃了半个李可做的抹茶毛巾卷,就当生日蛋糕了。也算没有虚度。” 迟添在班里是每节课需要上台带读的英语课代表,李可则是他的同桌。 迟添的成人礼,收到了所有同学好朋友的生日祝福和礼物,唯独缺失了最心爱的男朋友的那一份。 迟添是想要把每个日子都过得充满闪闪发光的仪式感的那种人,但如果没有那个人在,多么重要的日子也都会黯然失色,变成平平无奇的一天。 说不遗憾是假的,说不虚度更是假的,但这些话他没打算告诉段燃。 他脸上轻松地笑了笑,可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但我还是想吃那家的水果蛋糕。” 段燃心里也是百般滋味,不知从何说起。 他并没有多么热衷于过生日,但从小到大的生日都由段妈妈大张旗鼓地安排,被更加众星捧月地对待。此刻他唯一庆幸的,是被他错过的迟添的生日,远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寂寥落寞。 可即使迟添在笑,说生日过的很好,他心里还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和悔恨。 他想和迟添说抱歉,疼惜地摸着他的脸,向他保证,“迟添,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提前帮你定好水果蛋糕,陪你一起过。” 迟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你陪我就好了。” 其实蛋糕和礼物都无所谓,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要有你在。 迟添仰着脖子想去亲段燃,段燃把他拉进怀里和他开始接吻。 被迟添丢在一旁的手机好像想打断他们一样一直有消息跳出来,段燃把舌头从他嘴里滑出来,哑着嗓子低声问他,“要不要去看一眼。” 迟添凑过去贴着他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含糊地说,“应该是李可。” 段燃想起迟添提过一次他们班考完要去唱歌,但当时迟添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去,他觉得那边太吵了。 段燃又想到迟添刚才已经发过微信说不去了,但估计他们还是想邀约,“你刚才和他们怎么说的。” 迟添被段燃抱着,整个人都头昏脑胀的,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随便编个理由了。 “我……”他眼神迷离地看着段燃,不知道怎么回答,看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忍不住再次亲了起来,“我说……我要……” 我要和我男朋友呆在一起。 不知怎么他就跨坐在了段燃身上,抱着他的脑袋痴迷辗转地深吻,可段燃还没放过这个他说到一半,充满歧义的问题,“要什么。” 此刻迟添理智停摆,脑袋被情欲填满,整个人就像一杯摇摇晃晃,快要满溢出来的热水。 他索性打蛇随棍上,含着段燃的下唇,一只手自说自话地顺着他的腹肌摸了下去,喉咙间含糊不清地喃喃着,“要……” 第9章 玫瑰 热烈的吮吻产生了很湿很黏的口水声,段燃把手伸进迟添衣服下面,摩挲着他细嫩的腰肢的时候,迟添脑子里莫名出现了高考前一周的画面。 “考试那几天,你能出来过夜吗?” 那是在迟添家单元楼的楼道里,放学后段燃送迟添回家。一般他们习惯分别前再抱一会儿,这天段燃抱着他忽然这样问。 迟添的心很快地跳了一下,靠在段燃怀里骤然睁开眼,脑子里出现了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都谈恋爱了说不想做这件事是假的。 迟添不是没想过,甚至睡前经常和段燃打完电话,互道晚安,他都会忍不住想象如何此刻段燃躺在他身边,还自己上网查过一次怎么做更好。 没想到段燃也在想。 于是他带着暗喜和自己拧巴了一会儿,一句好像很矜持很被动的“要不等考完”还没说出口,段燃在他耳尖上亲了亲,比他更平静地说:“我在你考试的地方旁边订了一间房间,步行五六分钟,比你从家里坐地铁要快,还能多点时间看书。” “我每天来陪你吃饭,退房那一天再来接你。”段燃非常正人君子,非常深明大义地向他保证。 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迟添期待中带着一丝紧张的这件事还是要发生。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真正做过,当然段燃已经去过迟添家里,在他房间铺着奶白色床单的床上和他亲吻抚摸,相互慰藉,但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段燃好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和他想的一样,托着他把他一把抱了起来。 忽然的失重感让迟添不自觉双腿夹紧了段燃的腰,他差点想问要去哪,后来一想唯一的可能也只有那个地方。 往大床边走的十几米路仍然持续着亲昵和爱抚,段燃走得很稳,手上揉着迟添柔软的身体,感觉好像一块刚出炉就快要融化的烤布丁。 “是不是偷喝过酒了。”段燃低低笑了一声,揶揄他,“这么烫。”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迟添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唔了声,有些无措地把同样涨热的脑袋埋到段燃颈窝里,像条八爪鱼一样四肢紧紧抓住了他。 双双倒在床上的时候,迟添睁开了眼,颇为在意地看着段燃说,“要不,把大灯关了。” 段燃以为他是太紧张了,很快说了声好,又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干脆地起身去关灯。 床头是一盏晕着小光圈的暖黄台灯,床上的两个人带着轻喘和低哼纠缠在一起。 段燃一直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小声说着什么,想让他安心放松,殊不知只让心怀鬼胎的迟添更加心虚不安。 除了最极致的性,他们已经牵手过,拥抱过,接吻过,无数次,可迟添还是时常会有这样一种恍惚。 即便多么亲密,段燃好像还都是那个在学校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暗恋对象,让他妄自菲薄,也让他脸红心跳。 更何况是现在。 他整个人陷进了比蛋糕还要松软的床垫里,被段燃抱着,带着热度和爱意亲吻爱抚,感觉着他胯间被支起来的地方很重很硬地顶着自己,都是他每晚魂牵梦绕的事情,可现在他却局促得难以回应。 一直到段燃给自己脱了上衣,捏着他的衣角,要帮他脱掉短袖的时候,迟添还是咬着牙叫住了他。 “段燃。” 他双手按在段燃的肩膀上,轻轻喘着气,像是一种抗拒,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身上的段燃眼里也是散不开的浓重的情欲,低低嗯了声,“怎么了?” 迟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眶渐渐有一点湿。 等心跳缓和了一些,段燃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还没准备好,”他轻声问,“是吗?” 昏暗的灯光下,迟添的脸和耳朵都异常的红,段燃当然不知道他的这种红几乎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了衣服下的全身,只当他这样的表情是不好意思拒绝。 “没关系。”他拉了拉本就完好的迟添的衣角,把迟添从眼角滑出来的眼泪抹掉,喉结滑了一下,声音和情绪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落,“别勉强,慢慢来。” 可他终究舍不得就这么放过迟添,他扣住迟添的手心,浓烈地吻着他从下颌到锁骨的皮肤,全部尝了个遍,又在他的额头,鼻尖,嘴角,各亲了一口,才起来穿上衣服往洗手间走。 他洗了二十分钟的冷水澡出来,迟添似乎已经睡着了,很小的身体背对着洗手间的方向侧躺着,灯也关着。 大概是前一阵复习太紧绷,脑力消耗太大,一放松就困了,段燃也没多想,轻手轻脚上了床,从后面抱住了他。 然而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怀里人的身体细细颤抖着,有一种异样的烫,喷在自己手臂上的喘息也是烫的,就好像发烧了一样。 “迟添?”没有回应,段燃疑惑地拧开了台灯。 灯光一亮,看清眼前场景的段燃大脑一片空白。 四十分钟后最近的三甲医院里,办完手续的段燃赶回了诊厅。 他们从出租车上一路过来,他原本还有种想要质问的愤怒,结果一见迟添就化干戈为玉帛了。 迟添比刚才恢复了一些,身上发红发热的红点明显大片减少,正虚弱地靠在椅子上吊盐水,见他走过来一下子坐正了,脱口而出,“玫瑰你别扔,我想做成标本收起来。” 段燃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在他旁边坐下,拉着他的手,先答应说不扔,随后伸手撩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过敏是什么感觉。” 迟添很执着地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和自己追究了,才如实说,“全身都痒。” 然后他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过敏原都说了一遍,也解释了和口罩防晒衣如影随形的原因。“其实吃药就好了,我平时包里随身都带着药,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对花产生反应了,今天可能吃得太晚了,应该要提前吃。” 没想到你要送我花,但还是想要。 段燃没有生气,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偷偷吃药的,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次迟添沉默更久了,久到段燃以为他会说出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说不说也没关系,以后我会注意,没想到迟添终于很小声地开口,好像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我担心你觉得我太麻烦。” 迟添伸手牢牢圈主段燃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才更小声说,“就不会想和我谈恋爱了。” 段燃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迟添坦白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他觉得接下来段燃要说什么他都能接受,除了和他提分手。 但他们只是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吻在了一起。 深夜的诊厅里人不多,但就算周围都是人他们现在也管不了。 迟添靠在座位上,另一只手勾着段燃的脖子,段燃低头摸着他的脸。一直接吻到迟添乱动着又想往他身上爬,被段燃轻轻按了回去,护住他手上的针头,“许个愿吧。” 迟添愣了愣,他想到他们酒店套房里的乐高玩具还有没来得及吃的奶油蛋糕。 医院墙壁上的时钟显示距离零点还有一分半,但其实迟添真正的生日早就过了。 “没事,”段燃看穿他的心事,“许什么愿望都帮你实现。” 迟添其实没有太大的愿望,他最好的礼物已经在他眼前了。可是一想理性的段燃难得说出这么幼稚任性的话,偏偏眼神笃定认真,就像就算此刻迟添想要去月球旅行他们都能立刻拎包就走。 可迟添并不是那么贪心的人。 “段燃,”他亲了亲段燃的嘴角,也难得用一种很幼稚任性的语气许愿说,“陪我拼乐高。” 我命令段老师两章内立刻开车 第10章 《孤单北半球》 这是H大考试周前的最后一堂晚课,教授开放答疑。默认可去可不去,大概率也不会点名。 班上的同学们正琢磨着出去最后狂欢一次,而迟添仍埋头在桌边复习,一旁放着同样沉默很久的手机。 整整一天了,段燃没有来联系他。 虽然迟添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会有所期待。 期盼着段燃会不会突然就开窍了,发现这次和以往每次的小打小闹都不一样,他是真的不打算再舔着脸去求和了。 每次吵架,每次冷战,段燃都会用决绝的态度将他推到一百步之外,然后有恃无恐地等着迟添一步一步走回来找他。 这次迟添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走啦迟添,要带夜宵的话群里吱一声。” 室友们正打算要走,并默认迟添不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 不是他们关系不够好,而是他们都知道,几乎每次一有空,迟添都会去找他在另一个学校的男朋友。 没想到这次迟添直接站了起来,“我也去。” 大家均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迟添已经在椅背上拿了一件卫衣外套穿上,看了看他们,走到门边,用很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走吧。” 班上一群比较熟的同学打了几辆车到市区一家酒吧,迟添知道了目的地也没说什么,提前吞了两颗抗敏药。 迟添没喝过酒,更没去过酒吧,这里比他想象中的吵,但没他想得那么乱。 服务生提着好几桶酒过来的时候,迟添忽然在想,不知道段燃酒量怎么样,喝醉了会有什么反应之类的。 为了配合他,在一起以后段燃几乎也不喝酒了。很偶尔的两次,他参加完聚餐回家,接吻的时候也并没一丁点儿的烟味酒味,迟添倒是能尝到很清凉的薄荷味。 酒桌游戏要开始了,迟添接过身旁同学递来的玻璃杯,命令自己别再去想。 任何一种游戏迟添都不擅长,无论桌游还是网游,从没玩过的酒桌游戏就更是如此了。 可他似乎对惩罚甘之如饴,一杯金汤力一杯郎姆可乐,一饮而尽眼睛也不眨,喝完了才被辣得皱起脸来。他平时温吞惯了,没想喝起酒来像是有积怨已久的心病,好几个同学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说再轮到迟添就喝三分之一,或者喝水也一样。 只见他不管不顾又要喝下一杯,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身旁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劝,他已经放下杯子噌一下站了起来。 “我,”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别人帮忙,“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虽说迟添想去外面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接电话,但走到乐声不那么吵闹的洗手间门口就忍不住接了起来。 “喂。” 他无所顾忌地先开口的时候莫名地想着,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喝酒,酒壮怂人胆。 “喂。” 电话另一边的南半球,段燃靠在空无一人的宿舍楼下的墙边,“要睡了吗?” 北京时间的海港还不到晚上八点,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但微醺的迟添还是在段燃看不到的电话这边摇了摇头,老老实实说,“还没有。” 他一讲话就被段燃敏锐地捕捉到有些大舌头,段燃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你在哪?” 迟添张了张嘴,好像真的忘了自己在哪一样抬头望了一圈,看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角落旁若无人地拥吻。 “迟添?” “我在酒吧。” 他轻轻笑了笑,用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很慢很慵懒地说,“我喝了好多酒。” 他知道这么说段燃会生气,会很无奈地问他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可是他就是想让段燃体会一下每次吵架自己那种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可段燃只是好像怔了一下,然后很快问:“你吃过抗敏药了吗?” 语气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消极情绪,只是很单纯的着急。 “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给你叫一个外卖过来。” “迟添,”零下六度的墨尔本深夜,段燃突然产生一种把心放在油锅上煎熬的感觉,“我们停一下,别闹了。” 段燃的本意当然是都别闹了,但此刻酒精上头的迟添显然无法消化这句话。 闹这个字就像他的雷点,一下子把他变成被踩到尾巴的猫。 接下来无论段燃说着什么,“你身边有人吗,安全吗”,“呆在原地别动,我打电话让李钊过来送你回学校”,之类的,他统统听不进去。 “我很好。”他带着委屈的鼻音向段燃强调。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想听段燃关心完他又来数落他,想也不想胡乱说道,“电话费很贵,没什么事我要睡了。” 他讲完这句话心跳变得很快,比刚才接到段燃打来的电话还要快。 其实他根本没有一丝的底气段燃会挽留他,甚至还想着如果段燃真的挂了他要不要再次打回去。 然而段燃那边静了一下,通过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我想和你谈谈。” 这句话似曾相识,迟添差点脱口而出“没什么好谈的。” 可也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他心上,轻易就击碎了他一路上给自己稳固的坚如磐石的决心。 迟添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地想着,其实段燃都不用回来找他,只要回头看他一眼,他就能无数次义无反顾地飞奔向他。 他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还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很轻地说:“谈什么。” 不同于五彩灯光的寒夜飘雪里,段燃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让刺骨却也同样让他清醒的空气到达胸腔深处,“想谈谈海港的天气,你今天上了哪些课,吃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谈谈我们感情里存在的问题,还有,”段燃没有停顿地说下去,“我身上存在的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低头,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可他还是没法想象迟添每次向他妥协的心情。 他想让迟添知道,他不是不愿意为他改变,只要迟添愿意说出来。 可迟添始终没有讲话,不知道是不相信他还是别的什么,段燃等了一会儿,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迟添?” 酒吧里的信号很差,刚才就有些忽高忽低的,听段燃说完那句“海港的天气”,就彻底没有了声音。 迟添刚才喝得太快太急,还是各种酒类混杂,现在彻底头重脚轻了。 他脑子一团浆糊,还是很执著地对着没有反应的手机听了一会儿,才想到去看信号,随后拿着它,有些着急地跌跌撞撞地酒吧外面走。 迟添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流眼泪,一是怕来不及,二是在气段燃的最后一句话,难道自己还没有海港的天气重要吗,为什么还要避重就轻,搪塞掩盖。 夏季晚风带着一股子闷热,拂到脸上也没让迟添清醒丝毫。 迟添哭得已经有些微微痉挛,他着急伸手抹眼泪,没注意到自己手指碰到了挂断键,喂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复。 迟添去看屏幕,室外信号满格,且显示通话已经结束。 迟添终于被其他同学找到,是在五分钟后的酒吧门口。 他们赶过来的时候,迟添正坐在墙边抱着自己,一次一次把手机捡起来,再一次一次用力砸在地上,嘴里喊着“为什么挂我电话啊”,“又不理我”,“为什么又让我一个人啊”。 两个男生把他架了起来,打算先送他回宿舍,迟添却说要回家。 他一上出租车就很累地喘着气,嗓子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把口袋里面家里的门卡拿给室友,让室友照着上面的地址告诉司机目的地。 发车了,两个男生为了让还在小声抽泣的迟添休息都没有说话,深夜的街道又一路通畅,司机大概是觉得太安静了,随便调了一个电台来听。 恰好播到的是女声版本的《孤单北半球》,音色温暖柔和,好像在用甜蜜的歌曲哄着恋人入睡,听到“世界再大两颗真心就能互相取暖”的时候,迟添忍不住偏过了头,对车飞驰而过的街景,肩膀耸动地更加厉害。 迟添其实没有太醉,下了车就醒得差不多了。 两个室友还是不放心他,坚持把他送上楼,看着他进门。 进门之前迟添想到什么,转过身,哑着嗓子分别和他们道了一次歉,说不好意思,给他们添麻烦了。 室友倒是没在意那么多,本来每次出来喝挂的也不少,迟添不吐也不重,不用他们背回去还算不错了。 但作为室友,迟添平时的主动和付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并不是对这段感情没有微词。其中一个性子比较直的男生忍不住说,“你要不高兴,这恋爱就别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迟添捏着门把的手紧了紧,不知道怎么说。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好像身处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他知道自己在负重前行,可是他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 从第一眼开始,喜欢段燃就像是他的本能,他这里根本不存在不喜欢段燃这个选项。 回到家的迟添没开灯也不怎么想睡,借着阳台上的月光往房间里走。 每次哭完之后他都有种狂风暴雨后的平静,他现在只想随便找个电影看看,把自己很空的脑子填满。 可他手机屏幕早就碎成了蜘蛛网,按开机键也没用,迟添坐在床上左右看了看,在靠近段燃睡的位置的床头柜看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段燃高中用的游戏本,被他留在家里用。大学以后换了一台轻薄款,现在被他带去澳洲了。 迟添平时没怎么留意过这台笔记本,因为在家里一旦被段燃打开,就意味着他要开始办公了,不会再理迟添了,所以迟添不喜欢这台略显笨重的深黑色电脑。 可是他现在必须随便听点什么或者看点什么,把沉闷在心里脑子里的其他念想驱赶走,于是他没怎么多想,爬过去把段燃那台笔记本拿了过来。 荧光屏一亮,显示需要密码。 迟添直接打了段燃自己的生日,显示错误。 还有两次机会,四位数,照理来说应该是一些重要的日子,可平时段燃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迟添也想不出在他眼里到底有什么是重要的。 迟添眼眶又红了红,抱着很随意的心态,输入了他们在一起的日期,果然还是错误。 还有一次机会,否则系统将会自动上锁。 迟添对着电脑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屏幕暗了又被他点亮,他有些紧张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密码正确。 迟添的心跳很快,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到自己曾经被段燃忘记的第一次生日,没想他用这样的方式一次一次提醒自己牢记于心。 他这边的情绪还没能平息下来,开机成功,一张让他心跳变得更快更重的电脑壁纸映入眼帘。 那是一张他们的合照,在酒店房间厕所的镜子前面。 迟添双手举着手机,段燃赤裸着上身从后面搂着他的腰,俯身亲上了他的侧脸。他穿着纯白色的浴袍,脸被手机挡住了,但能看出来耳朵和段燃的一样红,两人露出来的皮肤上都充满了吻痕和其他暧昧的痕迹。 迟添想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事后他执意要拍的。 当时他没想到段燃会同意,也没想到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段燃会亲他。他更没想到段燃让他发给自己以后,会设置成电脑壁纸。 迟添的思绪好像回到了一年前,他们刚恋爱不久的时候。 他想到当时他觉得他和段燃以后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像在海岛度假一样的无忧无虑。 他还想到了金色的阳光,细软的白沙,空气里水果的甜味,鼓浪屿的海风潮热躁动,就好像他们第一次最亲密的结合。 段老师说他下章要开车,我说好 第11章 花粉过敏症 一年前的高中毕业旅行的目的地是鼓浪屿。 迟添没怎么去过日晒充足的地方,但毕竟是和段燃第一次一起出游,还有七八个玩得很熟的同学,他也很快满怀期待地答应参与了。 酒店定在一个静谧清凉的度假村,放眼望去是成片遮阳的椰子树。 迟添理所应当地和段燃住一间,和其他同学一样是统一的双人床。 到达的第一天下午,段燃在地板上打开行李箱,里面四分之一都是各种颜色包装产地的防晒霜。 迟添好笑地蹲在他身边,“你怎么带那么多啊,我们又不是在非洲。” “还不是你不经晒。”段燃在他脑袋上轻敲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瓶金色的,“我问了我妈,她说这个效果最好。我也不是很懂,但查了成分表这些都没有过敏元素,你都可以放心使用。” 他们一路过来还没怎么经过暴晒,但迟添已经感觉心里很暖了。他接了过来,拿在手上看,心说他也没有那么娇贵,平时出门套件防晒衣就行,不过就热点。 但他还是照单全收了。 “段燃,”他很开心地亲了一下正在收拾行李箱的段燃,“谢谢你。” 前两天他们一行人去了当地很有特色的一些美食街和校园参观,段燃把他的食物过敏原记得比他还熟,每次总能在菜里眼尖地发现迟添不能吃的食物并提醒他。 第三天的气温很高,太阳也很大,一起吃完午饭迟添考虑了一下,决定下午出海的行程他还是不去了,如果在外地起反应也很麻烦。他就让大家玩得开心,他看群里面的照片就行了。 段燃很自然地也说不去,但坐上出租迟添还在劝他,反复强调他可以一个人呆在酒店睡觉的。 最后段燃很冷静地来了一句,“你不去我去干嘛”,惹得司机往反光镜里看了他们一眼。 迟添彻底红着脸闭嘴了。 回到酒店他们稍微收拾了一下,段燃把落地窗拉上了,暖调灯光映衬下整个房间暗得像黄昏时分,有种让人心安的沉静,两人窝在一张单人床上看电影。 迟添挑了一部《这个杀手不太冷》,他轻轻靠在段燃身上,和他在被子下面牵着手,看得很专注。 段燃对这种类型的电影不是太感兴趣,不咸不淡地看了一会儿就拿出手机来刷,等回过神,恰好是一个经典镜头,女主张开双臂躺在床上,对男主表白:“自从遇到你,我的胃病就好了。” 段燃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伸手摸了摸迟添的肚子。 迟添愣了一下,仰着头去看他,段燃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迟添觉得自己被段燃摸过的地方有种燥热,情不自禁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段燃,”他说,“我好像可以明白这种感觉,但又有点不太一样。” 段燃看着他,把他搂进了怀里,手掌有些炙热地摩挲着他瘦弱的肩头。“什么感觉。” “喜欢你,”迟添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和他抵着额头,“好像全身在花粉过敏一样。” 段燃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扣着迟添的后脑勺专心和他接吻。 刚才一上出租车,对于今天剩余的独处时间要做什么这件事,他们就有一种默契且微妙的沉默。 并没有任何人提议要做什么,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相同一件事情,只在等一个突破口。 他们在被子里接吻抚摸,隔着很薄的下装勃起的性器磨蹭在一起。 段燃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下,在唇舌辗转间隙粗哑地问,“这次准备好了吗。” 迟添的心跳又快又重,紊乱得好像沉入了海底。他水草一样缠在段燃身上,抱着他的肩膀,双腿绞紧他的腰,俨然已经是交媾的姿势,喉咙里很轻地嗯哼,亲着他的嘴唇说要。 段燃又压着他很深地湿吻了一会儿,衣服也脱得差不多了,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要不要直接用手指加上沐浴液扩张中犹豫了一秒,还是果断地起身了,“我去买套。” 迟添半睁开眼愣了愣,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我……我带了。” 段燃莫名地看了过去,只见迟添涨红了脸轻轻喘着气,“……我带了润滑的。” 按着迟添说的,段燃果然在他的行李箱夹层里找到一瓶润滑剂。 他一回到床上又被迟添很依赖地抱住,往手上倒了一点湿黏的液体,迟添已经躺着很自觉地微微打开双腿。 “……这个姿势可以吗。”他很小心地问,好像把自己全权交给段燃,喜好全由他。 段燃同样没有经验,当然不知道第一次面对面进入好不好,但他想让迟添安心,于是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他,可以。 开始扩张了,他能感觉到迟添从里到外的紧绷,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随口问道:“怎么想到自己买的。” “出发前一天买的……安检的时候好紧张,好怕被看出来……”这个回答显然是在模糊重点。 段燃看了他一会儿,手上的动作和眼里的情绪一样温柔,他低头在迟添嘴唇上亲了亲,怕他又要害羞,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迟添的脸还是一下子更红了,他看着段燃似笑非笑的脸,话也说不利索,“你……你不想啊……” “想。”段燃很快很坦诚地回答他。下面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他把手指拿出来,换上自己硬挺的阴茎顶上去,湿润地贴着迟添的嘴唇磨蹭,低沉的嗓音也带着滚烫的潮气,像烧开沸腾的水,“很早就开始想。” 和你在开满樱花的摩天轮上表白,比那更早就很恬不知耻地想过了。 把圆润的龟头一点点往里推的时候,段燃始终抱着他在他耳边哄他亲他,说别怕,疼的话告诉我,别不告诉我,难受了我就停。 迟添也始终在他怀里用力地摇头,眼睛嘴唇都闭得紧紧的,带着一点轻哼,鼻息却颤动滚烫地喷在他的肩膀。 真正滑进去以后,迟添忍不住叫出了声,段燃却已经停不了了。 他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迫使自己先别动,低头撬开了迟添的嘴唇,含住他湿滑的小舌头咂出很情色的口水声,才开始慢慢地抽插着往里推。 被段燃抱在怀里一边深吻一边开拓的时候迟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段燃实在是太大太硬也太被接纳,如果不接吻的话他可能会疼晕过去。这会儿就好像小时候打针之前护士会奖励你一颗糖,尝到了甜头,再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忍受。 果然段燃才进了一小半,就让迟添有一些舒服的感觉了。 第一次身体交合在一起,他才发现和以前的互相抚慰完全不同,段燃越是顶弄他肚子里瘙痒得越是厉害,快感却过电一样一次次直达头皮。 迟添也很想要了, 他很急地喘了几口气,微微起身攀住了段燃,整个小身板贴在他身上,方便他抬着胯往里撞,好让那根东西进得更深更多,两个人严丝合缝地抱着,一起在床上边晃边叫。 终于全部进去的时候迟添还是有一种要死了的感觉,下边酸胀得发麻,大脑又舒服得飘飘欲仙。 两个性爱初学者都是热汗淋漓,段燃也压在他身上沙哑地喟叹了一会儿,又压着他的嘴唇去接吻。亲了一会儿两人都明显感觉到迟添肚子里深埋的那根东西又大了一圈,段燃就问他还舒不舒服,迟添点了点头,又说你动一动,段燃才开始抽动。 段燃逐渐觉得迟添下面那张小嘴和上面那张习惯于和他接吻的其实很像,但也更加诚实。 像一块很容易就醒发的面团,毫无保留地张开自己去接纳包容,一旦得不到,还会收缩着渴望。段燃跪坐在床上,按着迟添的膝盖动作,操得很实很重,每一次整根进出都能带出滋啦水声,有些痴迷地看着那个被自己操开的小洞。 好像大得像是黑洞,又一下子缩成一小颗红豆。 迟添揪着枕头仰着脖子,舒服地呻吟着,整个人好像一只软绵绵发情的奶猫。他觉得自己快来了,很想和段燃牵手,也很渴望段燃用力爱抚的身体,可是段燃一直看着那里,于是他也好奇地伸手去摸。 看着迟添把手伸向胯间,掠过了自己的性器,段燃立刻意会,牵着他的手指去摸他们交合的边缘。他也有意放慢了抽插的速度,缓缓地动,好让迟添摸得完整。 没想到自己下面能被撑开这么大了,迟添眼睛睁了睁,好像自己也被吓到了。他有去摸自己的肚皮,有点无法想象里面藏着一根那么大的段燃的东西。其实今天中午太热了,他胃口不是很好,没有吃太多的东西,但现在就好像他饱餐一顿了,里面鼓鼓满满地微隆了起来。 他忽然有些害怕也有些紧张,摸索着去拉段燃,“亲我……” 段燃按开他的双腿俯了下来,迟添的两条腿被彻底打开,有些无力地在半空晃。 正在做爱这件事给了他们很深的心理变化,好像段燃不再是穿着纹丝不乱挺拔白校服的高中生,迟添也不再是体弱多病处处需要家长呵护的小孩子。 他们都是会对爱人产生浓重性欲的成年人了,会开房做爱,用很原始的姿势交媾,连吻法也要更加情色。 段燃下面操得很重很急,让迟添忍不住浑身剧烈发抖,急喘着叫床,总是亲不到段燃的嘴唇。 段燃好像也在逗他,每次好不容易和他缠缠绵绵地舌吻了一会儿,又忽然勾一下迟添的舌尖,把自己的舌头滑回去。迟添下面吃得很满,上面总是吃不到,产生了很大的落差感,感觉自己像嘴馋的小狗一样总抬着脑袋去够,总是含了个空。 最后看到段燃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总算确定段燃是他逗弄他了。于是气不过一把把他拉下来,迷乱地贴着他的嘴唇又啃又咬,舌头伸进去乱搅,嘟囔着要求,“要亲……” 迟添总算如愿以偿,并很快在最喜欢的边亲边做的方式里很射了出来。 他高潮的时候段燃没动,亲着他的脸和脖子听他叫床,等他差不多缓过来了,段燃把他按在怀里冲刺了十几下,也全数射进了迟添的肚子里。 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开荤就停不了了,他们甚至忘记换一个姿势,阴茎也没拔出来,湿漉漉地抱在一起亲吻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做了起来。 第二次对彼此的身体更加熟悉,做得更久很猛烈,简直像两只配种的野兽。 再次射完迟添整个人都是虚脱的,像刚从水底打捞出来。段燃还有精力再做,但也清楚迟添的力气大概是不行了,用力操了几下就把自己的东西拔了出来,对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的迟添撸动着,射在了他早就满是浑浊的肚皮上。 抱在一起躺了一会儿,段燃把迟添从床上抱起来去洗澡。 在浴缸里冲到水迟添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拉着段燃执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后来射进来了吗。” “什么。” 迟添摸着自己有点圆的肚子,仰头看着正站着调水温,腿间骇人的粗大性器仍是半硬的段燃,“第二次我有点晕过去了,你最后有没有……在里面……” 段燃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俯身在他嘴上亲了亲,决定哄骗他,“在里面。” 迟添满意地很浅地笑了笑,没什么力气地抱着腿歪过了头,任由段燃帮他清理。 洗完澡,段燃给迟添穿上浴袍,在擦干净的浴缸边缘垫了好几条毛巾,让迟添先坐着。 他正要去拿吹风机,瞥见迟添站起来要往外走,就问怎么了。 “我想去拿一下手机。” 段燃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主动说,“我帮你去拿。”迟添就点点头说好,很听话地坐了回去。 段燃一拿来手机迟添又很不老实地站了起来,走到镜子前面摆弄。 段燃抱臂靠在墙边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他又要干嘛。 “我想纪念一下。”他脸上到耳根都有种羞赧的红,他在镜子里和段燃对视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对着他耳朵说了一句话。 段燃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有什么好纪念的。”他伸手搂住迟添,在他腰间暧昧地摸了摸,轻声说,“以后还有很多次,你每次都要拍吗。” “这次不一样。”迟添难得反驳他,眼神很固执,也有一点担心被段燃拒绝的心虚。 那种表情一下子就让段燃心软了,他站直了,帮迟添理了理头发,“拍吧,你想拍就拍。” 最后迟添只对着镜子拍了一张,那张照片里段燃突发奇想侧头亲吻了他的脸。 拍完以后就上床睡觉了,迟添甚至没什么力气再次温存,很快眼皮就黏上了。早就过了晚饭点了,段燃坚持说要吃点什么补充能量,否则要低血糖。迟添的脑子一团浆糊,昏昏欲睡地犯困,段燃就没再追问,摸着他后脑的头发让他先睡一会儿。 半夜迟添醒了一次,刚一动段燃就问他怎么了。他喝完了段燃倒来的温水,段燃又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 迟添摇了摇头又抱着他的腰缩进被子里,过一会儿迷迷瞪瞪地说想吃龙眼,下一句“算了太远了,你别去”还没说出口,又再一次熟睡了过去。 迟添过敏的水果种类也不少,在能吃的范围里最喜欢龙眼。 可是海港不产这种水果,运过来的也都变了味,来了鼓浪屿迟添也最想吃龙眼。来的第一天他们去过一个夜市,一个很火爆的摊位卖的龙眼最好吃,大片地铺满在晶莹的冰块里,叫人看了垂涎欲滴。 后来买的虽然也甜,但迟添总觉得不如第一家。每天的行程很满,再回去买也不现实,他就没怎么说这件事,很快自己也差不多忘了。 再醒来的时候段燃并不在床上,迟添一下子醒了,着急坐了起来。 房间里只有他和另一张床边亮着的暖黄床头灯,还有床头柜上用纸巾垫着的满满的堆成山的果肉,全是剥开的龙眼。 但迟添此刻只关心段燃在哪,他一下床双腿就忍不住打了个晃,恰好段燃从厕所里洗完手出来,快步过来接住了他。 “段燃。”他半软在段燃怀里,仰头看着他,“我睡了多久啊。” “六个小时不到,”段燃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凌晨两点了。” 迟添手指抓紧了段燃的上衣,觉得自己抓到了一种夏夜里独有的潮气。他问段燃龙眼哪里来的,是不是他出去买的,段燃点了点头,说是他最喜欢的那家。 迟添知道去夜市那家要坐公交再坐船,并且这么晚了,打车要绕很久。 “很累的话白天上午我们不去了,陪你在酒店躺一会儿。”段燃陪他坐了一会儿,想起身去把刚才剥好的龙眼肉拿过来,迟添叫着他的名字把他抱住。 “段燃。” “嗯。” 迟添想说的好像很多,但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好像他现在心情很复杂,但又好像心里其实只有一种最纯粹的情绪。 于是他爬到了段燃的身上,和他进行很漫长的湿吻。 比他打车去另一座岛的路程还长,比夜里鼓浪屿突然下起的热雨还湿。 迟添一遍一遍地叫段燃的名字,并且一遍一遍地说我爱你。 第12章 雪 昨晚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有些低洼路段的积雪甚至堆到了膝盖的高度。 学校一大早就发了上午停课的邮件,负责带队的老师也很快在微信群里对交换生们通知到位了。 桃子昨晚和男友李铎打了太久的语音电话,一放下手机就睡了。收到群消息刚大喜过望地想继续睡个回笼觉,看到昨晚凌晨楼上段燃发来的微信: “生日派对的照片是不是有谁发了微博,你这里还有吗?” 桃子对着手机不解地看了一会儿,回了一个“有,兆锐发的”。想了一下,直接打开微博,把当晚的九宫格分享了过去,转头继续睡了。 半夜忽然被对象挂电话的段燃一晚上没再联系上迟添,也一晚上没睡。 他对窗外的飘雪毫无察觉,强迫自己去看摊了一桌子的资料和书籍。幸好在清早等到了桃子的回复。 他换这台手机以来就没下过微博,所以点开分享,看到跳出来询问他是否需要下载app的对话框时,毫不犹豫点了取消。 头像是兆锐很好认出,是一张他穿得很清凉,慵懒趴在泳池边的半身照。 下面的九宫格也一点一点加载出来了,从模糊到清晰,段燃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其他几张他都粗略扫了一眼,直接点开了中间那张——他举着蛋糕,而兆锐在他旁边一脸甜蜜地吹蜡烛,周围其他人的脸都别马赛克掉了,让他们两看起来同为这场派对的主角。 如果这种设计还能被强行解释为无心之举,那么文案“分享欢喜”,以及后面加上的两颗红色爱心,简直是在担心其他人看不懂中间这张图里的暗示。 段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打算怎么做,他只是突然很想抱一抱两天前看到这张照片的迟添。 但他甚至没法想象迟添当时有多孤单,多么难受,因为他几乎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表露不好的情绪。段燃也就逐渐淡忘了,可他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他能想到他和迟添吵得最厉害的一次,还是因为运动会上兆锐的事情。 当时他们冷战了一整晚,白天和好后很激烈地做了一次,事后迟添还是哭了很久。但最后也只是抱着段燃的脖子,很轻地开口说,“一个人睡觉好冷,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他什么事情都习惯留在心里,积压到快透不过气了,才会释放分毫。 段燃又想起自己过去每一句,像一颗颗扔向迟添的炸弹一样不耐烦的“无理取闹”。他突然很渴望穿越回去,用橡皮擦把迟添脑海里的这些记忆一点点擦掉,再用力抱住他,和他一遍遍说对不起。 段燃因为早就删除了兆锐的微信,所以没有打一声招呼就直接找去了B栋。 兆锐打开房门的时候似乎是正化妆化到一半,底妆已经完成了,其余的彩妆还没有上。当然段燃是看不出来的,这种情况下尤是。 “段燃,”兆锐有些惊喜,状似不经意地笑着把头发拨到耳后,“你怎么来了?” “你进来。”他说着就要拉着段燃的手邀他进屋,段燃没往后退,毫不留情地抬手打开了他的手。 啪——有种戳破最后一层体面的冷冰。 “麻烦你把微博删了。” 兆锐表情僵了一下,勉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殊不知没化完的妆容使他看上去十分勉强。他用一种带着娇嗔的语调问,“什么微博啊。” 段燃看了他两秒,直白道:“你生日发的那篇,我和你的合照在中间。” 兆锐若有所思,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往门边悠哉地一靠,好像真的在同段燃商量,“你觉得那张拍的不好看吗,还是我们现在重新拍一张,我现在就换上去,你觉得呢?”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有几个瞬间兆锐都觉得段燃要转身离开,正准备嬉皮笑脸地打哈哈缓解气氛,只听段燃没什么温度和情绪地开口说:“随便你。” “但如果你短时间内不删除,或是再散布这种具有暧昧导向的东西,我会把你在知道我有对象的前提下,依旧给我发充满性暗示的视频和文字信息的截图发在群里。” 他第一次看到兆锐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段燃传达完自己的意思就要走,刚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又有些怪异的声音: “那个……兆锐,你语音没有关。” 段燃愣了一下,回过头,兆锐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没来得及涂抹腮红口红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那声音怎么听都像是电话里传来的,段燃侧头往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书桌上架着一台平板,里面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镜头,分别是系里老师同学的脸。 段燃突然想到早上带队老师在群里半开玩笑地说过,另一个班的放假通知是开视频会议说的,还说自己贴心多了,想让大家多休息一会儿。 段燃知道兆锐刚才忘记关语音意味着什么,但并不后悔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他没有再最后轻蔑或可怜地看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兆锐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 下午放学后,说好的学校便利店里,桃子在窗边的卡座找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段燃。 段燃已经买好两杯热美式,自己的喝得差不多了,见她来了,把另外一杯递了过去。 桃子接过来捂在手心里,在段燃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段总……真的啊。” 段燃点了点头,“嗯。” “之前没说,我想着都是一个系的,还不至于撕破脸。” 桃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把那张照片放在中间有点不妥,但看当事人没说,她就也没多想。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有次他们系里出去聚餐,恰逢段燃去和迟添看电影了,兆锐拉着人家问了好久段燃的感情状况,她也是听闻过的。但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他是八卦惯了。 桃子有些后悔地拍了下脑袋,“早知道我微博不转发了。” “和你们没关系。”想到什么,段燃从窗边移回目光,“你们都知道了?” “啊。”桃子无奈地笑笑,“系里就这么点人,早就传开了。” 段燃点了点头,从包里打出了一沓刚打印好的文件。 “下周汇总报告的课题,我负责的那部分整理好了,是这本。还有你们的那些,我昨晚也大概整理了一下,都在另外两本里。” “抱歉, 之后的汇报作业我不能出席了,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上台演讲,麻烦你了。” “不过需要的资料里面应该都找得到,讲义我也帮你写了一份。需要改动和增补的地方你微信上告诉我,我会尽快改好发给你们。” 桃子和其他组员正为天书一样的课题发愁呢,此刻从天而降一份满分答案,她完全怔住了。 她反应了好几秒,终于意识到什么,“……你要干嘛?” 段燃回答她:“抱歉,我要先回国,今晚的飞机。” 兆锐社死现场:有 有些人说着自己要搞论文,结果还是打开了fw 不仅如此,晚上可能还会忍不住连更 第13章 “此号易主,主人归我。” 桃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今晚?” “嗯。”段燃坦白说道,“我和迟添发生了一些矛盾,是我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当面解决。”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悻悻地垂下了眼眸,那是桃子第一次在一贯不可一世的段燃脸上看到失意的神情。他轻声说,“但他这次好像不打算理我了。” 桃子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被主人关在门外的大狗。 “真男人才怕老婆呢!”桃子豪迈地抬手拍在段燃肩上,一副激励他重振旗鼓的架势,“段总,我支持你今晚回去跪搓衣板!” 段燃愣了一下,扯着嘴角对她笑了笑,说好,“谢谢。” “陶林。” “嗯。” 段燃正色起来,虚心求教,“你和李铎,平时会吵架吗?” “当然啊,金婚到八十岁还吵着闹着要离婚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谈了一年半载,热恋期的小情侣呢。”桃子夸张道。 段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们都是怎么和好的?” 桃子手撑脑袋,仔细想了想,“这种事情,也没有固定公式吧。如果不是原则性问题真的也没什么可吵的,多伤感情啊。而且如果足够喜欢的话,怎么舍得浪费时间一直和对方置气。” 忽有种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段燃不自觉地紧了紧膝盖上的拳头。 怎么会有人生来就乐于做永远妥协的那一方,不过是害怕对方走远,才自己主动上前。 迟添平时那么柔软的一个人,稍微烈一点的太阳光都晒不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必须要被好好爱护着。却在每次吵架的时候都愿意来主动拥抱充满冰寒戾气的自己,像个小太阳一样,耐心地温暖一整座冰山。 反观自己呢,他做了什么? 有恃无恐地居高临下,不知体恤。他从没想过要和迟添分开,却总舍得吵架,因为潜意识里笃定了迟添离不开他。 可那些细枝末节,点点滴滴的爱意早就深邃入骨,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从迟添第一次挂他的电话,表现得不再那么需要他,段燃就隐隐约约有种深处的恐惧,一旦失去,他也将不复完整。 ——他失去的不是终于心灰意冷的爱人,而是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和桃子在便利店分别以后,段燃回到了宿舍房间,冷静迅速地整理好了行李,打车去了机场。 路上他接到了段妈妈打来的电话,是刚从带队老师那里得知了段燃申请自行回国的事情。 “嗯,已经快到了。”段燃看着车窗外的冰天雪地,想象着此刻北半球的海港会是盛夏还是暴雨,“我想回去找迟添。” 电话那里静了一下。 段妈妈没问怎么了,也没再说那些老生常谈的劝慰,只是简单嗯了声,让他到了发个消息。 挂了电话,段燃想到了一个小时前桃子在便利店里说的话: “段燃,你们每次吵架都是迟添主动求和的吧。” 他微微睁大眼睛,满脸写着愕然——有这么明显,这都能看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刚开学,想和你搭讪要联系方式的都是别的系的吗?”桃子长叹一口气,“说好听了,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说白了——只有迟添受得了你的少爷脾气。” 当下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忍住了。 因为同时他脑海里闪过了迟添的脸——委屈的,憋闷的,眼含泪光的。都是在和自己吵架后。 他的一切开心皆因自己而起,今天主动亲了他,在街上拉了他的手,在很普通的日子随手给他买了一件很普通的礼物,都能让他高兴得像是拥有了全宇宙。伤心也亦然。 迟添会因段燃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遍体鳞伤,但也会因为一次忍无可忍的爆发坚守决心。 段燃闭上眼睛,不愿再想。 他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如果有一个人需要站在伤心的雨里,他希望换成他自己。 段燃买的是直飞机票,比学校团购的贵不止一倍,但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海港。 托运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给迟添打电话,仍然提示关机。 刚才来的路上段燃在手机上下好了微博,此时他点开了桃子发给他的迟添的微博主页。头像是啃鸡腿的小罗恩,关注有几百个,微博拢共二十六条。前面几条都是考试求签,后面全是转发抽奖,两条游戏机的,一条全套十万个为什么。 俨然就是一个社交网络的看客,原创动态全无,很无聊,但段燃还是想往下翻,了解所有他不曾了解的迟添。 微博很快提示他,获得更多内容需要先登录。 段燃之前也注册过,但很早就弃用了。他花了不到半分钟想起了自己以前的邮箱,三次输入密码都显示错误。最后他使用了邮箱验证,才发现自己当时设定的密码是自己的初中学号。 而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认识了迟添。 当时迟添想和他微博互关,但那会儿他已经没怎么在用了,也懒得上网或下载,于是很极端地直接给了迟添自己的账号和密码,让他自行操作。反正他微博关注的都是车,篮球和游戏,也没发过什么内容,更没好友,迟添算是第一个。 一直到现在,他所有的密码,都改成了带有迟添生日的。 弃用的邮箱,初中的学号——登录成功。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英文id。 正想搜索迟添的微博名,段燃的动作堪堪一顿。 163条微博,简介霸气的八个大字:“此号易主,主人归我。” 段燃第一反应是自己被盗号了。 可是他魔怔一样越来越快地往下刷,只觉得那些大篇幅的原创微博,其中的叙事口吻无比熟悉。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刷到第一条—— “在一起了!!!!!!!!!!!啊啊啊啊啊!!三年!!!!!!!追到了!!!!好像在做梦!!!!!!!!!!好开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爱心][爱心]” 冷静两分钟以后的第二条:“亲了,舌吻。在摩天轮下面的时候还想亲一次的。原来喜欢的人的嘴唇比可爱多还要甜,而且怎么吃也不会融化。” 段燃的心跳变得很快,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的摩天轮上。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好让自己平静了一些,却抑制不住继续往下看。 “每天上课都盼着中午和他一起去音乐教室,课也不是很想上了,好像每天来学校就是为了接吻的,我好色。可是他说再这样他就不来学校了,还有一个月,我要好好坚持。” “妈妈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心里说想要他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零点过了一分钟了,他好像还是没有想起来。但我晚上许过愿了,明年应该还是可以一起过生日的。” “被同桌看到牵手了,他说我们在一起了。全班都知道了,好开心啊,想让全校全世界都知道。” “不想看等差数列了,好想他,好想接吻。” “最后一天,他让我明天加油,不要紧张。妈妈也请了假来送我,一定可以的,必胜。” “考完了,第一件事是想见他,第二件事是想吃妈妈做的盐焗鸡翅。” “鸡翅没吃到,还花粉过敏了,我怎么这么笨。” “可是他说没关系,还亲了我。怎么会有人喜欢笨蛋呢,难道他也是笨蛋吗。” …… “到家了,已经开始想他了。阿姨好漂亮,像姐姐一样,送了我好贵的手表,有点不好意思了。” “妈妈答应了!!要一起去鼓浪屿!!!!!阳光!!沙滩!!!水果!!!!!要过夜了!!!!!!!” “以前也去过海岛,小学的时候和妈妈去的北海道。不过那时候是冬天,整个城市冻得像一块雪糕。下次想和他一起去一次,想看看成片的紫色薰衣草。不过如果是和他去的话,好像就算是很冷的冬天也没关系,正好我也不是很能晒太阳。” “好漂亮啊鼓浪屿,下次还要再来。下次来不想走那么多路了,好累。而且他给我涂了好多防晒,我好像一个随时要融化的泥人[心碎]。” “差点就不小心吃到芒果冰沙了,被他救了一命。在古代是要以身相许的,不知道他要不要。” “和喜欢的人上床好舒服,不知道他舒不舒服。” “他买了好多龙眼回来,想大学毕业就和他去美国登记结婚。” “拜拜鼓浪屿,我会想你的,也会想龙眼。” …… “一起交了定金,他说以后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好像已经结婚了一样。” “原来桌子上也可以,就是太冷了,但也没有不喜欢。” “开始军训了,要一万年不能见面。下午下雨了,我的心也好像在下雨。” “见面了,上床了[爱心]。” …… “怎么这样,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陪他比赛结束一起去了水族馆,人好多,虽然不会走丢但还是好想牵手。我还想多看一会儿,但他好像不是很感兴趣,我下周自己来找小丑鱼吧。” “好困啊,但是不想自己先睡。” “晚上吃烧烤的时候听到ld(李铎)叫emoji(桃子)宝宝,也想让他这么叫我,但估计会被说肉麻。” “今天他沙盘到很晚才回家,忘了亲我了,睡着以后偷偷亲了他一下,扯平。” …… “我好难过,呼吸困难,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全身过敏。” “其实我很好哄的,他从来不哄我。” “我可能要失恋了。” “睡不着,可是也不能再哭了,房间和厕所的纸巾都用完了,不想出门拿,怕他要和我说分手。爸爸也是这样不理妈妈,突然和别人走了,我一点也不想他,一点也不希望他回来,可我还是很害怕这种感觉。” “不想出门,不想分手。” “我们好像疯了。他把床单扔了,希望坏情绪也统统被扔掉。” …… “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写下来:永远爱我,永远在一起。” …… 一直到登机的前一刻,工作人员在广播里公告,段燃恰好翻到了两天以前,他们吵架那晚的最后一条,之后这位盗用他微博号的话痨就再没更新过: “有没有可以停止喜欢的开关。” 段燃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觉,行尸走肉一样在各种声音里坐上了飞机。 直到飞机开始滑行,冲上云霄,微微肿胀刺痛耳膜,乘务人员关心地过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才稍微回过神。 那都是迟添写的,他从未得知的心事。 他以为无关紧要的,其实只要哪次闲来无事登录就会看到。 就像迟添所有小心翼翼隐藏的情绪,只要自己的步调慢一些,目光仔细一些,总是会注意到。 他说过无数次的对不起。 也在段燃近在咫尺的地方,问过无数次的怎么办,讲过无数次的我爱你。 晴空万里,而迟添的心情阴转多云,久不见好。 他把书本合上,趴在桌上睡了十分钟,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才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了图书馆。 正午的阳光很烈,一度给了迟添一种晕眩梦境的错觉。 而他穿好防晒衣,撑着遮阳伞走出去的时候,他是真的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他下意识想走,想果断地转身,想潇洒地离开,可是浑身都不听使唤。 而段燃已经放开了行李箱,走过来,把他抱进了怀里。 然后他说:“我错了,宝宝。” 迟添闭上了眼,想要在不可思议的梦境或现实里快快醒来。 可是他已经掉进了温暖的,渴望的漩涡一样,让他猝不及防丢掉所有思绪的怀抱里。 第14章 海港 段燃到海港是上午,他拿到行李就叫了辆车,直接去了H大。 北半球的天气与墨尔本的截然不同,段燃身上还穿着有些厚的外套,他也无暇顾及了。迟添仍然没有接他的电话,维持着关机状态,段燃就找去了他的宿舍,人也没在。 他没怎么来过迟添的学校,迟添的室友都认不出他,问他是谁,段燃说自己的是迟添的男朋友。几个室友脸色变了变,犹豫着打量了他一会儿,告诉他迟添去图书馆了。 于是段燃就在图书馆门口,一直等。 他没有进去的校园卡,树荫下不能让出来的迟添第一眼看到,他就站在毫无遮挡的烈阳下。 直到一小时四十分钟以后的下午一点二十,他终于等到了差点被自己弄丢的迟添,并在第一时间,把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不过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也足以让段燃体会到过去无数次,迟添一个人来他们学校教室门口等他下课,一个人在卧室里玩消消乐驱散困意,等着忽然出去忙的自己回来看暂停到一半的电影,一个人在冷战时坐立不安,辗转难眠,鼓足一颗被伤透了的心,也要跌跌撞撞地寻回来。 这样的心情,是多么的煎熬与漫长。 他经历了一次已经心如刀绞,他无法想象,自己曾经这样把最爱的人反反复复往刀刃上推。 迟添也呆住了,他没想过段燃会来。 忽然出现,告诉自己他错了,还用亲昵温柔的声音叫他宝宝。 迟添不是没想过这次率先示弱的会是段燃,但他很快就打散了这个念头。段燃就该是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目中无人的,永远是讲台上校服笔挺,目不斜视的新生代表,没有人能叫他低头认错,更没有人能改变他,哪怕是和他如影随形在一起一年多的迟添自己。 他已经差不多可以接受这件事了,甚至做好了轻轻带上门,悄无声息离场的心理准备,而此时段燃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的决心和立场全部混乱了。 他抬头,想去看一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然而段燃看向他的眼里的柔情愣了一下,伸手去碰他的眼睛。 “你怎么了。” 段燃终于明白迟添的室友看他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奇怪,迟添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成熟欲烂的水蜜桃,很薄的鼻翼两侧都有被擦破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虚弱。 他这个动作也提醒迟添了,自己为什么会哭。 他昨晚还是回宿舍住了,怕影响室友复习,他大半夜一个人去图书馆后边的湖畔坐了很久,然后开始哭,他每次哭都很容易痉挛,而且停不下来。以前是担心哄不好段燃,这次是觉得自己真的要失恋了。 这么想着,迟添心里的澎湃竟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他迫使自己想起段燃指责他的无理取闹,和每次吵架,他和一堵墙一样冰冷坚硬的态度,还有两天前的电话里,他的话还没说完,段燃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他相信段燃以前说过的喜欢你,也相信段燃此刻说过的我错了,都是真的。 但他也怕只有那一刻的当下是真的,时过境迁段燃还是唯我独尊,满不在乎,迟添更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千刀万剐的每一次,心都还是会痛会流血。 他想把段燃要给他擦眼泪的手拍开,顿了一下,还是拉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 “我没事。”迟添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力气地说。 他准备把手收回来的时候,被段燃顺势紧紧握住。他动了一下,段燃就握得更紧。 周围的人很多,可都绕开他们,在两旁的树荫底下走,显得他们格外显眼。 迟添觉得这一切都有碍于他难得的去理性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很轻地对段燃说,“你松开。” 段燃没说话,好像在装没听到,看了他一会儿,另一只手拿出几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给迟添。 迟添想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但还是说,“你松开,我要去吃饭。” 在段燃沉默的几秒里,好几次迟添觉得他又要脱口而出别闹了,但事实证明最后段燃选择尊重他的想法,他也很轻,很不舍地松开了迟添的手,并且没有说任何反驳与不满的话。 迟添是真的饿了,径自去了食堂,也没顾及段燃在旁边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一路跟着他。 过了饭点了,偌大的学生食堂空空荡荡,迟添很不挑剔地选了仅剩的那一种套餐,刷完卡忍不住往门口瞟了一眼。段燃应该是刚在楼下寄存完行李,正好走进三楼食堂。 迟添很心虚地把头转了回来,佯装无事地往里面晒不到阳光的位置走。 段燃看了看他,也过去点了一份套餐。可他迟迟没有在迟添身旁坐下,迟添原本不想管,自己吃饭还能清净一些,但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段燃正俯身拿出手机,和窗口里的食堂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迟添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没有饭卡,刷不了单。迟添转过头,咬着筷子和自己挣扎了一会儿,心说只是不想让他为难,还是站起来,去给段燃刷了自己的校园卡,然后在两人有些诧异的目光里,转身快步离开。 段燃果然在迟添旁边坐下,两人很安静地各自吃着饭。 迟添吃了小半就饱了,而且他想着,这好像是第一次段燃来他的学校,陪他一起吃饭,以往都是来校门口接到他就走,都没有时间拉着手在学校里好好逛一逛,迟添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就放下了筷子,不想再吃了。 段燃见样也放下筷子,静看着他,大有悉听尊便之势。 “段燃。” “嗯,你说。”段燃坐正了,侧身向他。 迟添捏着自己的手指,还是决定把在心底琢磨了两天的话告诉他,“我想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段燃用那种他很熟悉的强硬语气说:“我不同意分手。” 段燃像是很迫切地需要他的语气,让迟添恍惚了一刻。他眼眶红了红,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不是。” 他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冷了太久,手脚都冻僵了,段燃突然给予他的温热,没那么容易让他融化。 “我也不想分手,没有人愿意和自己喜欢的人分开。”他肩膀松了松,好像整个人泄了气,“可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你感觉的到吗,就像生病了一样。” “每次出现问题,总是被我们堵回去,那些没有被解决的问题就像一块块小石头,日积月累地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可以自欺欺人去忽略,但无法说它不存在。” “我会承受这些是因为喜欢你,忍不了了也是因为喜欢,我不想再被喜欢的人伤害。也不想吵了架被你挂电话,被你冷在房间一个人睡。那些时候我有多喜欢你,被你隔绝在外的感觉就有多难受,我撑不住了。” “就算不是因为兆锐,我们也会面临着一次类似的争吵。然后——” 迟添把语速放慢了些,很小心慎重地说,“然后也会像现在这样,或者直接分手——你明白吗?” 迟添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积压的情绪被排空了,有种空山新雨后的畅快,并且难得没有想哭。 可他不知怎么,在不知不觉间又和段燃牵着手。他觉得自己很笨,明明想好这次要用理智控制情感,可还是忍不住去和他靠近,这种深陷其中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好。 “我知道。”段燃双手捏着迟添的手心,“我太自私太自我,反应太迟钝,错过了太多你的感受。” “你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太久。我把自己的毛病都丢掉,把我们的感情治好,你不用现在就勉强给我答复,等你考完试,看我的表现,有时间仔细想一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段燃看着他,想拥抱他,也想亲吻他,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迟添的头发,轻声说,“好不好,都听你的。”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下迟添,蹭着他的脖子和脸颊,说宝宝,不要分手。 其实段燃也没做什么太逾越的事,但迟添仍然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他不知怎么就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并且短暂地遗忘了从图书馆到食堂一路上过来,他给自己定下的“正式和好前不能接吻拥抱上床混淆视听”的原则,没有抵抗地,任由段燃很珍惜地亲吻了他的额头。 第15章 贝壳 段燃的嘴唇离开了他的额头,迟添的脑袋还是烫的,发烧一样。 他晕乎乎的,一时间还不太能够习惯这种一切由他主导的气氛。“……你要回去吗。” 段燃不知道迟添说的回去是指哪里,他自己的家还是他们的家,也不知道自己一旦回去了迟添还愿不愿意再见他,于是很快反问:“你去哪,图书馆吗?” 迟添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我要出去一下。” 段燃就说好,然后在离开食堂以后,一路陪着他。 段燃没再强迫他牵手,也没问一个字要去哪,依顺得好像哪怕此刻迟添提出说想去南极看企鹅,段燃也会立刻点头查天气订船票。 但迟添并没有那么贪心。 他只是坐了两站地铁,进了一家百货公司,直接按了去八楼电器专柜的电梯。 前天手机被他喝多了摔坏了,屏幕裂开,也开不了机。迟添并没有急着去修,他觉得段燃反正也不会来联系他了。于是借室友的手机打去向妈妈简单说了最近联系不了的原因,借口准备忙完考试周再去修,正好专心于复习了。 看到迟添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段燃愣了一下,“你手机坏了?” “啊。”迟添想到自己还没和段燃说过,也不打算告诉他,忽然有些心虚,脸上装得若无其事地补充道,“坏了两天了。” 段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想了几秒,又凑过去轻声问他,“怎么坏的啊?” 迟添就不愿意说了,把头不动声色偏过去,好像没听到一样。 段燃也没再追问。只是过了一会儿迟添转头偷偷去瞥他,发觉他的表情似乎不像来之前那么紧绷了。 手机屏幕四分五裂,整块都要换,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段燃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迟添听见他好几次深呼吸的声音,好似很沉重。他转过身,抬头看着段燃,“我自己等吧,你找个地方坐一下,或者先回去好了。” 听到回去二字段燃一下子清醒了,“没事,我陪你。” 迟添没管他的逞强,四处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沙发长椅,“你去那边等我吧,我好了自己过来。” 段燃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考虑了半秒,说不用。 迟添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动拉着他的手把他拖了过去,按着他坐下,嘀咕着保证了一句“我又不会偷偷走掉”才作罢。 坐长途航班肯定睡不好,更何况下了飞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等了这么久。 他们对对方的身体哪怕是细枝末节都过分熟悉,迟添早就发现他累了,所以才想让他回去。 就像每次做爱,段燃都能从他的呼吸里感觉到他此刻是在克制还是真的得到了舒服,以此来调节动作的轻重缓急。 迟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会让他混乱的画面。 手机修好了,迟添拿着账单去柜台结账,被告知已经有人来付过了。 他攥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段燃的方向走。 他果然在睡,抱着手臂靠着墙,微微低着头。 迟添走过去,悄无声息地在他身边坐下,对着他干净分明的下和线条,还有睡梦里也微微蹙紧的眉心看了少时,不打算叫醒他。 他也靠在墙上,打算久违地刷一会儿手机。 一开机蹦出来无数条消息,段燃由于是一直在打电话,属于他的微信并不太多。剩下的大多都是桃子的,迟添疑惑了一下,转念想大概是被段燃拜托当说客,想了一下点开了。 桃子发来的微信长长短短十几条,替段燃说话的自然有,但更多的说的是段燃没告诉过他的。 比如段燃从一开始就明确拒绝了兆锐的生日聚会邀请,不料兆锐另有预谋。 比如段燃直接找去要求兆锐删除微博,并对他长此以往的骚扰行为做出了严重警告。 比如段燃被他挂电话以后状态一直不好,第一时间定好了回来的机票。 迟添对着被挂电话这一段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清晰回忆起他喝醉当晚的具体情况,于是他抱着“难道段燃没挂我电话,是真的不凑巧掉线了”的想法,压着越来越快的心跳,继续往下看。 “聊完以后我最后问他,如果这次迟添是真的要和你分开呢。他下意识回答我说不会的,沉默了一下才说不知道,又问我怎么办。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助怅然的样子。” “其实你每次来学校找他,他都很开心,李铎说在宿舍一起床就能在段燃脸上看出来,下午迟添要来。” “上次你给他带了六个桃子味的大福,市区要排队很久的那家。他们宿舍想吃,段燃二话不说请了他们一顿一千多的西餐也不肯给他们一颗。” “他说今年的生日要带你出去玩,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还问我们觉得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假期的票很紧张,他就提前把热门景点的票都买了两张,想看你到时候的心情。后来回来我们问他怎么样,他说你挺喜欢他挑的球鞋和民宿的,但我们起哄了好久,他都不肯给我们看你们出去玩的照片。” “迟添,我不知道你们感情里的个中细节,我只能告诉你我看到的。” “我和李铎也是他先追我的,但现在我们的感情势均力敌,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我爱他更多,完全离不开他。我想说你不需要妄自菲薄,因为你是段燃最放在心上的人,我们看得出来,你自己应该也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是这样,但还是尊重你的选择。无论怎样,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 迟添尽数看完了,觉得鼻子很酸,身体里窒闷的梅雨季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微微张开嘴,很轻地喘了一会儿,克制着想去抓身旁段燃的手的念头。微信被他反反复复退出又打开,最后他点开了微博,想随便说点什么,宣泄一下。 当然还是作为小号的被段燃废弃的号,他基本上也只有在情绪达到某种阈值的时候才会点开。 这个号平常只有他在用,登陆后却愣住了。 他的主页增加了一条新的微博,只有一句话,三个字——“我爱你。” 迟添的第一反应也是被盗号了。可是他继续往下滑,以往每条他不开心的动态下面,都多了一条留言。 跟在他微不足道却波涛汹涌的坏情绪后面,像给旧伤疤贴上了一张创口贴。把他所有破碎的心情全部捡了起来,拼凑成一颗完整的心,捧在手里,让它血液回流,也让它心跳复原。 小心翼翼的,迟来的,同样属于这位后知后觉的不合格男朋友的——“对不起。” 迟添对着手机呆坐了很久,直到有人来轻声和他说话。 “抱歉问一下,”短发女孩一身高中校服,模样调皮可爱,指了指旁边还在熟睡的段燃,“你可以帮我问一下,我方便问他要个联系方式吗?” 迟添像是没听懂,直直看着她。女孩开朗地笑了笑,立刻很上道地说:“或者我们俩认识一下也行啊。” “不好意思。”迟添终于开口,声音很小也很坚定,“他有对象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女孩了然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打扰了,正转身要走,又被迟添叫住了。 迟添吞了口唾沫,得到了一些虚无的勇气,告诉女孩说:“——那个人就是我。” 段燃听到模糊的对话醒来的时候,迟添正低头双手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有个高中女孩在等电梯,见他看了过来莫名对他笑了笑。 他不明所以正想和迟添说什么,迟添站了起来,说回去吧。 段燃就说好,也站起来,然后被迟添牵住了手。 他们一直很轻地拉着手,好像中间藏了一只一触即碎的脆弱蝴蝶。进了人满为患的电梯,段燃自觉挡在他面前,圈抱住他,他发现迟添仍然很固执地拉着他的手指。 一直到电梯到达底层,乘客一下子鱼贯而出,在并不容易被挤散的空间里,他们默契地十指相扣。 段燃把迟添送到学校图书馆门口,才问他今晚回不回家。 他还带着一点期待,好像只要他不问,他们今天就不用分开。 迟添考虑了半分钟,觉得明天上午就要考语法了,他需要巩固复习的句型结构还有很多,还是不要玩物丧志了。所以告诉段燃:“我住宿舍。” 后面半句“我下周考完回家住”没说。 段燃说嗯,没有亲吻拥抱,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表示思念与不舍,在太阳将悬未落的黄昏独自离开了。 段燃拿了行李,自己回了家。 他离开了四天,却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应该蒙尘了。而事实是家中一如往常,到处都是熟悉的样子,沙发上还有被迟添抖开的他最喜欢的卡通人物毯子。 历时二十一个小时,段燃的心绪彻底在海港落地。 他把迟添的小毯子折好,行李箱放在一旁,冲了个澡先去睡觉。 刚才知道迟添在身边,他在吵闹的商场也能睡着。而今晚迟添说过不回来了,空空荡荡的一个家,倒叫他辗转难眠。 可他实在是连轴转得疲累太久了,越睡不着脑袋越疼,最后段燃只有催眠着自己“明天早上去学校就能见到他了”,才一点一点进入了昏沉的梦乡。 段燃再次醒来,是晚上十点不到的时候。 家里没开灯,都是暗着的。他不是浅眠状态,睡着时侯对悉悉索索的声音也不敏感,但就是醒了。 像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某种感召。 他睡在靠门边的位置,习惯性给枕边人留了半张床。而那人轻手轻脚脱掉外衣,走过来爬上床,却没去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是在仅剩的很小的空间里,和他面对面侧躺下,并也习惯性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段燃在黑暗里睁开眼,伸长手臂把他往怀里带,迟添就顺势贴在他身上。“你没睡着啊。” 他低头去捉迟添说话的嘴唇,“怎么回来了。” “图书馆关门了,我单词也背得差不多了,觉得明天应该没问题。”理由都是假的,只有一个原因是真的。我很想你,想得对着书也看不进去,挨到闭馆就忍不住想回家了。当然迟添没这么告诉段燃。 “明天送你去考试。” “嗯。” “今天早点睡。” “我是要睡。” 他们这么说着,嘴唇却贴在一起,厮磨着分不开。鼻息流窜着,好像能让人头昏脑胀的热浪,空气也变得干燥。 接起吻来的时候迟添想着,他又输了,可是无所谓。 在见段燃之前他给自己做足了坚不可摧的心理建设,但其实他知道,只是第一眼他就为段燃打破了一切原则,之后都在亡羊补牢。不要牵手,不要拥抱,不要接吻,不要想他,今天还是统统都做了。 段燃做了不止一百件过分的事,可是一个吻就把他哄好了,又做了一千件好事,让迟添想起一万件开心的事。他从南半球飞过太平洋和印度洋回到北半球的迟添身边,让迟添的心像四季紊乱的暖流和寒流冲撞。迟添觉得自己被段燃捧上了云端,那些不好的回忆都在地面上变得好小好小,让他眼里只看得到他最喜欢的段燃。 也好像经过了一场精疲力尽的狂风暴雨。雨后初晴,他在泛着轻缓海浪的细软白沙上,找到了无数闪闪发光的贝壳。 第16章 小丑鱼 迟添的考试包括专业课在内共七八门,持续两周。 迟添要起床总是很困难,如果在宿舍的话会有一起上课的室友叫。在家总是提前起床时间一个小时定闹钟,并在闹铃响了第五六次才睡眼惺忪起来穿衣服。 而段燃总会在第一时间早起,抱着半梦不醒的迟添在被子里亲昵两分钟就起来洗漱,准备早饭。因此迟添每天早上坐上餐桌,眼前都是热腾腾的豆浆饭团,或是现做的煎蛋香肠土司,并且从没晚出门迟到过。 以免遇上早高峰堵塞,段燃决定还是不把家里车库的车开来,每天早晚地铁接送迟添考试。其实迟添住在宿舍会更方便,但他们都对住在家里,每天一起相拥入睡,一起分享早安吻,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每场考试结束,段燃都和那天在图书馆门口一样,等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其实好几次迈出教室的迟添都在想,段燃那么高,那么好看,不用站在明显的位置都能被所有人在第一眼看到的。 在接到他以后,这个万众瞩目的人会很自然地接过他的书包单肩背着,并轻搂着他的肩,迟添总能在他手掌里感受到一股热度。在学校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迟添会向段燃小小地炫耀哪篇阅读自己在题库做过,或是抱怨一小下写作的时候对着一个单词的正确拼写纠结了很久。 迟添学的英语语法都快趋近于文学了,也不是段燃熟悉的商务英语,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着,并给出一些适时的反应,像是“别紧张,我看他们都说很难”,“申请二等肯定没问题的”,“下午好好睡一觉”,之类的,以此表达对迟添的信任与鼓舞。 迟添最喜欢的时间是每天下午考完和段燃一起坐地铁回家,他经常被段燃抱在人少的角落很小声地和他说话。下了地铁经常多走一条马路去买迟添最喜欢的草莓奥利奥麦旋风,第二个半价一人一个,吃到一半被冰凉奶香味的吻偷袭。 回到家开始复习以后就不会再黏在一块了。 迟添因为语言系需要背的很多,还有基础课的知识,需要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高度集中,段燃就会自动带着电脑转移到客厅,远程协助桃子处理汇报课题。 这样各自专注的时刻也发生在几个迟添没有考试的下午,段燃问了同在H大已经考完了的高中同学借了一张校园卡,陪迟添一起泡图书馆。 以前都是迟添借桃子的卡来C大图书馆陪他。 迟添是脱离课堂,非必要就不想再看书的那种人,但恰巧段燃给自己安排的课余学习内容很多很重。迟添原本带了平板想要看综艺,看了十分钟不到有点担心自己会笑出声,因为周围同学的神情大多看起来都是和段燃一样的精英型学霸。后来他也开始看段燃的应用经济学,但是每次没翻几页就睡了。醒来段燃一脸的若无其事,继续在电脑的白光里打字,而他身上的外套已经转移到了趴着睡着的迟添的身上。 迟添的复习时间通常结束在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然后他会收好书本,打着哈欠去客厅找段燃。段燃关掉电脑以后,他们一起牵手走几十步路回房间睡觉。 关了灯他们会抱着对方啄吻很久,不怎么掺杂情欲的温柔漫长,甚至不伸舌头。却也已经像喝了一杯恒温加热的蜂蜜水,从皮肤一直暖进胃里。 有几次迟添快在段燃怀里被亲睡着了,都能感觉下面有根东西很硬地顶着自己。他就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段燃身体里,抱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嘟囔问,要做吗。 段燃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答他,好像在思考与抉择。最后也总只是低头亲亲他微微张开的嘴唇,轻声说你睡吧,又说:“等考完再说。” 睡梦里的迟添也好像掉进了一个糖果罐里,连空气也都是甜的。这个糖果罐属于段燃,被他小心妥帖地放进了口袋,随时随地带在身边,放在心上。 迟添最后一门的考试在第二周的周四上午结束。 一出考场, 段燃一如往常等在了门口,只是今天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迟添走近了,他就把手上的一盒包装精美的铁皮巧克力递过去。迟添失笑,接过来拿在手里,“干嘛呀。” “给你惊喜。” “惊喜哪有直接说出来的。” 段燃看着他见他高兴也笑起来,拉起他的手,“不止这个。” “带你去约会,今天先不回家。” 离开学校,段燃带他去了一家预定好的法餐厅,迟添吃掉第二个焦糖布丁,有些兴奋地问他怎么想到来这里。 段燃伸手,拿纸巾帮他擦嘴,“前两天看你点赞了这家。” “还可以吗?”他帮迟添擦完了嘴,去牵他的手。 “嗯,等会还想去阳台拍照。” 段燃说好,脸上有种得意的笑,“我也猜你会喜欢。之前打电话预定的时候顺便办了红酒会员,下次太阳不那么大,可以坐外面的花园里。” 段燃知道迟添喜欢这种有氛围的地方,吃完饭拍了照,段燃说不用上车,行程的下一个目的地步行就能到。在市区的梧桐树下散步到一半,迟添突然问:“你开始用微博了吗?” “那我那个号,”他指的是被他占用的段燃以前的微博。想到自己都发过控诉什么,迟添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问:“要还给你吗。” “不用,我也不怎么上,你想用就继续用。”段燃突然停了下来,佯装凶狠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但有一个要求。” “嗯。”迟添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看了迟添一会儿,走过去把他拉进了怀里,迟添就很自然地张开手迎接他的拥抱。段燃把迟添抱紧,就像抱着自己所有的甜蜜与将来。“下次有不开心,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们在街角抱了很久,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是一对刚确认关系的青涩恋人,或是热恋期即将分别的爱侣。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刻他们的心像两块缺了一角的拼图一样,再次完整了起来。 迟添再也不想和段燃分开,蹭了蹭他的脖子,说话的吐息湿热地喷在段燃锁骨处,像一场晦涩的雨,“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段燃也不想撒手,但在街头热吻显然不太合适。他轻轻摩挲着迟添的头发和身体,把所有动作比拟成一个克制的吻。“去水族馆,去看小丑鱼。” “上次没看到就走了,这次我们看久一点。” 其实段燃上次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虽然长期准备的比赛过后他确实有一些疲惫和不耐烦,但他也知道水族馆的特别活动仅此一次,迟添一直想去。馆内温度很低,他注意到迟添搓了好几次手臂,段燃也没带外套,就问他是不是冷。 迟添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往他身边凑,段燃就以为他不好意思说,于是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结束行程。后来到家迟添也没太讲话,段燃问不出什么,就也没太放在心上。 而迟添只是想要和他在漫天遨游着彩色热带鱼的展馆里牵手,仅此而已。 段燃还在给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水族馆当季的特别活动,说一句就忍不住低头亲一亲迟添的脸颊,眼皮,鼻尖,还有嘴角,亲得迟添心里不断涨潮。 他打断段燃:“我记得二十四小时内可以退票。” 段燃愣了一下,话音戛然而止。 迟添继续说:“我后来自己去过第二次,在四楼的淡水区找到小丑鱼了。” 迟添喜欢小丑鱼,也喜欢段燃说的水族馆新开辟的水生物展区,热销的夏季海盐冰激凌,还有一年一次远渡重洋仅供观赏的麦哲伦企鹅。 可他觉得和段燃在一起的时间更有价值。每一秒都是限定,而且花再多钱都不能重复体验。 他踮脚亲了亲段燃疑惑的脸,“那天我没睡着,我听到了,还记得。” 段燃以为自己又没能成功捕捉到他的心,迟添有别的想去的地方。然而迟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提议说:“今天还早——我们回家上床,好不好?” 好 第17章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庆祝。” 停完车段燃说要去社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套,迟添说不用,毫不掩饰心急地拉着他上了楼。 电梯里没人,门一关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碍于有摄像头,迟添抱着段燃的脖子,脸颊在他锁骨处嘟囔着蹭,细声埋怨了好几次,“怎么还没到啊。”段燃搂着他很细的腰,无奈地好笑出声,伸手捉住他乱摸的小手,故意逗他,“别急,厕所就到了。”被迟添皱着鼻子委屈地瞪了一眼。 他们的套房独立一层,一出电梯就滚到墙上开始亲了。 迟添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缠在段燃身上,段燃弯下腰去和他接吻,把他用力揉进怀里,短短几米路两人连体婴一样的走了快五分钟。 停在家门口,段燃手指轻点着意乱情迷的脸颊,把他整个人从自己身上轻柔地扒拉了下来。 “先闭眼。” 迟添不明所以地小口喘着气,对视着对视着,视线又嘴馋地滑到段燃被自己亲红了一圈的嘴唇上。 “听话,”段燃从善如流地亲了他一口,轻声说:“闭眼。” 迟添就把自己的手掌和心脏都交给了段燃,很快闭上了眼。 迟添听到段燃开了密码锁,然后自己被他小心地圈着肩膀,领进了门。 可是段燃没让他进去,把他压在了门边。“可以了。” 迟添就睁开了眼。 屋子里亮着一盏暖黄的客厅落地灯,但也足够每一处角落都被柔和温暖地照亮。 照亮一地的金粉气球,餐桌上的水果蛋糕,还有墙壁上的派对星星灯。 迟添恍惚了一秒,反应过来今天不是他也不是段燃的生日。随即笑了出来,双手抱住段燃的腰,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被灯光照的亮亮的,“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东西是你前几天复习的时候在网上定的。”他捧着迟添的脸,指腹摩挲着他秀气的眼睛,觉得心里好像也被一盏灯照亮照暖,这盏灯就在他的眼里。“到了以后我都放在车里,早上送完你去考试,我回来布置了一下。” 想说的话好像有很多,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迟添看了他好久,吸了吸鼻子,段燃就帮他把眼角的眼泪抹掉。“你怎么,突然……”他开口甚至语无伦次。 “我也不知道。”段燃很容易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庆祝。” 段燃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懂爱,不会爱。唯一最清楚的就是自己爱迟添,只爱迟添。 可他之前似乎弄错了方式,以为尽可能减少摩擦和矛盾,让爱看起来圆润无缺,就能畅通无阻地走下去。但其实酸甜苦辣都是爱,想得到拥有占据对方的念头是爱,偏执自私是爱,彼此伤害却又离不开也是爱。我们是两个人毫无关联的人,遇见以后把自己打碎,这个过程也许痛苦也许折磨,但彻底交融后,同样是爱。 爱到分不开。 缠绵的舌吻进行到一半段燃突然开口了:“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庆祝的理由,想把全世界一切不切实际的好都给眼前这个人。 “现在办签证,开学前应该可以在美国领证。” “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优秀的伴侣,并且尽量学得快一点,让你满意。” 迟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一瞬间好像被流星砸在头顶,丧失了所有行为能力,只好屈从于最原始的本能。于是他用迷乱热烈的亲吻回应了段燃的邀请,用一种奉献的姿态说愿意。 甚至来不及回房间,跌跌撞撞亲着抱着到沙发边就已经把身上的衣服脱得差不多了。 段燃想把他小心放倒在沙发上,迟添自己按着他坐了起来。 他张开腿跨坐在段燃身上,两颗脑袋紧紧贴在一起辗转深吻。段燃一手揉着他肤质细滑的腰肢,像水,也像下一秒就要融化的黄油。一手摸过了一旁迟添最喜欢的小雏菊护手霜,寄了大量乳白色膏体在手心,简单搓揉了一下就伸进了迟添的穴口给他做扩张。 迟添配合的很,抱着他的脖子随着他的动作上上下下地动,喉咙里哼哼嗯嗯,越敏感越想要。 通往身体深处的甬道已经被打开了,热乎乎地张着嘴要求,想吃爱人的东西。 段燃把虎口上剩余的一小堆护手霜抹进迟添的手心,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滚烫地贴着他的嘴唇要求,像一个用好听嗓音教唆的坏学生:“宝宝,帮我弄。” 迟添承认自己对这个过分甜腻的称呼仍然十足羞赧,段燃一这么叫他他脑子里就炸开一朵蘑菇云,草莓味的。 他说不清是太喜欢还是太不好意思听,吸着段燃的下唇,两只沾满薄薄一层护手霜的小手包着他骇人尺寸的阴茎撸动,把那些等会要一起进入他身体的膏体抹得均匀。 他喜欢这根东西放在他身体里的感觉,让他和段燃一起死去活来地高潮。好不容易放了手,他就迫不及待地按着段燃宽阔有力的肩膀跪起来一些,想要把它吃下去。 “啊——” 裹着膏体的阴茎进出得更加方便,再加上已经被段燃耐心扩张过,迟添一坐下,几乎就滑进了三分之二。 他小幅度地动着臀,都能感觉到硕大的龟头有意无意蹭着他最舒服的点。 迟添眼眶湿红,有些无助地看着段燃,“进不去……” 这个姿势必须要迟添自己坐下才能完全吃进去,可他越里面越紧,偏偏段燃在他身体里越来越大。他小心地掐住迟添的腰,自己往上顶了两下,立刻听到他颤抖地喘。 “会难受吗,这样。”他很认真地看着身上迟添的眼睛,下面缓缓地动着,试图让许久未做的迟添的身体内部习惯。 迟添很轻地摇了摇头,可是每次段燃一动他就觉得眼前一片空白,肚子里磨蹭出一把把火,痒得能烧起来。可他很倔强地不想换姿势,依赖地胡乱亲段燃的耳朵,好像在掩耳盗铃地作弊一般呢喃:“你帮我……” 段燃侧过头去含他水红的嘴唇,意有所指地掐他全身上下最为饱满的臀肉,使坏心思,“怎么帮,你说。” 迟添自己下不去,段燃顶上来又忍不住要躲,既想要又吃不下。他咬咬牙,自虐般的用力往下坐了两次,还是每次都在硕壮的根部弹出来,他忍不了了,仰着脖子呻吟,“老公……帮我……救救我……” 显然这句话的杀伤力和段燃叫他宝宝一样的大,迟添即可感觉到肚子里那根铁棍硬挺地戳在了自己最柔软的嫩芯上。 段燃像发疯了一下,扣着他的腰使劲往里操,在响亮高频的啪啪声里亲他不断爽到叫床的嘴,“宝宝,喜不喜欢老公……” “嗯……喜欢……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 段燃觉得和迟添在一起总能唤醒他身体里的天使与恶魔,总之想把所有的好和坏都宣泄在他身上。想让他没有烦恼,无忧无虑地笑,也想看他哭,看他投降求饶。段燃觉得自己可以把命也给他,但并不妨碍他就是忍不住在性爱里狠狠欺负他——除非他感觉到迟添的不适,那就会立刻喊停。 “舒服吗,宝宝,今天给你久一点……” “嗯……不要出来,别离开我……老公……” 迟添以前也被段燃偶尔逼着这么喊过一两次,但今天叫得格外熟稔,好像他们已经在美国办理了结婚证,宣布了证词交换了戒指,是一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眷侣了。 不知怎么大概是做得太激烈,迟添又被段燃压在了沙发上。 其实他难得操得那么重那么急,像失去理智了一样,但迟添好像也很喜欢这种彻底释放疯狂的感觉,很受用地叫得绵长甜腻,像一颗随时能融化的奶糖,被爱人抽插得松软酥麻,从里到外都湿都软。 他们交合在一起在沙发上一耸一耸地撞,迟添觉得肚子里那根东西快要把他顶穿了,热热胀胀地撑满了他的身体,把他变得格外完整,像是缺它不可。段燃操得越深他就忍不住迎合地把他抱得更紧,指甲在他泛红的脊背留下血红的印记,独属于他的,高潮来临前脚趾都舒服地伸张又缩紧,一遍一遍害怕又满足地叫着段燃的名字。 迟添射在了他和段燃的小腹上,喘息了没多久,段燃在他身上喘着粗气问他可不可以。 迟添虚弱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就转头亲了一下段燃的脖子,表示现在没有不舒服,可以。 段燃缩紧了他,用力往里插了十几下,也低吼着射在了迟添的身体里。 他们抱在一起喟叹了很久,身体叠在一起微微起伏着,像余波未平的海浪。 维持着交合的状态温存轻柔地湿吻了一会儿,段燃轻轻滑了出来,啵一声,两人连着粘液分开的时候,迟添轻微抽搐着喘了一声。 段燃伏了下来,痴迷地舔着他的肚皮,像一位期待着爱人肚子里共同生命诞生的丈夫。用舌苔把迟添淡色的精液卷进了嘴里,又含着他同样稚嫩的阴茎,把上面剩余的吃下去。 他去吻迟添的小腹,肚脐,红肿的乳粒,上了釉一样光洁的锁骨和喉结,然后是下巴,嘴唇,眼皮。像是追随者在表达至高无上且光荣的忠诚。 最后他们又吻在一起,没有过多的言语,唯有彼此。 沙发是一定要洗了,他们都没管,热汗涔涔地抱了很久,迟添快要在事后余韵中睡过去了,又突然嘟囔了一句饿。 段燃低头亲了亲他,想起身去拿蛋糕过来,被迟添拉住,“想再抱一会儿……” 迟添在他臂弯里很轻地抽泣,忽而听到段燃轻轻在笑。 他很缓地睁开眼睛,对上段燃沉迷的眼神,“怎么……” 段燃用力收紧手臂,他把贴着自己的心口,“我在澳洲的某一晚也在想,我未来每一晚入睡,就是应该像这样一直抱着你。” 想到什么,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慢,像在诉说童话故事,“这次去来不及,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挑一个靠海的公寓,阳光能从阳台晒进客厅。最好离你的学校近一点,步行就能到,这样你就可以不用那么早起床。要大到能把你的小说和乐高都搬过去,厨房有果汁机和烤箱,客厅要装投影,晚上你可以看电影。” 迟添随着他的舒缓钢琴曲一样的语速点头,说嗯,很快又要睡着了,突然发觉哪里不对,蹭着段燃有些着急地问:“那你呢……” 段燃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觉得他们已经拥有了刚才说的一切。 他低头再次吻住他,再次向他保证,“我永远陪着你。”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