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闪电》作者:Dr.Solo 文案: 忙着搞事业的校草和忙着搞学业的学霸 心动如闪电,怦然似柠檬 忙着搞事业的校草和忙着搞学业的学霸之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 秦威航×安宁 第1章 安宁始终记得和秦威航的第一次见面,在A大法学院的新生宿舍楼里。 那天是8月31号,气温37度,他坐火车赶在最后一天来校报到,A大官网上的资料写着学校占地11000亩,实际来了才发现竟然这么大,校园里还有电动车。他来来回回地跑了几趟,总算办好了所有手续,提着住宿用品边问路边找到了法学院的宿舍区,一片掩映的绿色中透出几缕黄色,兴许是太阳太大,人也太渴了,宿舍楼的外墙让他想到了鲜榨的柠檬汁。 走进宿舍区,头顶是遮天蔽日的绿荫,身体一下就凉爽了许多,安宁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六号楼,楼里人来人往,大部分新生已经到校有几天了,正忙着窜门。他在一楼拿了钥匙,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舍管大叔:“我是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啊?” “差不多吧……哎,你606对吧?”大叔说,“你室友也是今天上午来的。” 安宁有点惊讶:“这您都记得啊?” 大叔在椅子上坐下,说:“换你你也记得。” 几分钟后安宁就知道为什么了——他在606门外见到了这位容易被人记住的室友。 到六楼的时候楼道里还是比较安静的,不像楼下那么热闹,他提着行李拐过楼梯角,停下来抬起手臂扶了扶因为汗水滑下一截的眼镜,这时听见一声清脆的关门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生单肩挎着背包,朝楼梯这边走过来。 明明都没看见这个男生是从哪扇门走出来的,安宁却在那一刻百分之两百地笃定,这绝对就是舍管大叔口中的“换你你也记得”的人。 也许舍管大叔在那一刻也和他一样,都在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好帅啊”的惊叹。 其实长这么大,谁没见过几个长得好看的男生,但高中时的班草校草都是女生选的,更符合娱乐圈偶像的标准,相貌俊秀,身材纤细,是唯美的漫画男,而男生们,包括他自己,则可能对同性的脸没那么敏感,会更欣赏身材高大粗犷的那种男生。 然而眼前这位不光俊美,还很高大,他一走过来,安宁就把他完美的额头,深且亮的眉眼,他身上黑红色的OversizeT恤,拽着背包肩带的大手,和手腕上反着光的运动潜水表,统统都记住了。 男生绕过他时安宁不由自主往一边让了让,可能是身高差的关系,感觉自己活像一只哈士奇,礼让了一匹狼。他身高一米七五,目测这个男生最少一米八五,没准自己在他面前连哈士奇的标准都够不到,一只半大不小的串串还差不多。如果不是刚好抬了下眼镜,以对方的身高,他大概率都没机会看清对方的脸,只会觉得是个气质很酷的男生,一阵风似地走过他身旁。 开门进了宿舍,新宿舍是双人间的,宽敞明亮,放下行李后安宁看着对面的床铺,床下的书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放,和书桌主人给人的印象一样,冷冷的。安宁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好相处,但长这样的男生,约莫是有些傲的吧,他走到对方的书桌前,床边贴着个名牌,上面印着一个名字,是三个字。 秦威航…… 默念了一遍室友的名字,他已经在心里构想起自我介绍了,想着刚刚在楼梯口两个人撞见,他可能还记得我,我那时是不是有盯着他发呆啊,要不要加上一句“同学你好帅啊”,他可能就比较谅解我的傻气了……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怎么搞的,干嘛这么讨好殷勤啊……他摇了摇头在凳子上坐下,感觉脸颊微微发热,为自己也有以貌取人的一天。 可是这个自我介绍一直没等到用武之地。 因为秦威航压根就没回寝室。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多天。 *** 开学后紧跟着就是军训,除了报到那天和秦威航打了个照面,其余时间安宁都是一个人住宿舍,连军训的时候都没见着秦威航人,学院似乎也没有过问过这件事。军训开始后他每天都累到快散架,很快就把这个室友忘了,觉得对方可能已经和学校申请了不住宿舍。军训结束后是国庆假期,安宁申请了勤工俭学,也在快餐店找了份兼职,这边的物价比他家乡高出两三倍,他得拼命赚钱才能支付学费和生活费。 国庆后秦威航终于回学校上课了,第一次在专业课教室看见他时安宁都有些不习惯,他像是一个电影学院跑来旁听的男生,或者体院校草走错了教室,一个人坐在教室最末靠窗的位置。法理学的王秋霖老师说想认识一下大家,就点了名,叫到秦威航时,安宁听见从身后七点钟的方向传来那声“到”,教室里异常安静,秦威航的声音带着比较重的胸音,有些闷,好像一面鼓,被雨水敲打得慵懒地震了一下。 王秋霖老师看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说:“秦威航是吧,确实很帅。”教室里不少人便笑着往后瞧,安宁也没能免俗,秦威航向后靠着椅背,把答到时抬起的手放了下去,往前长长地搭在课桌上,没有对此发表感想,只是低垂下眉眼,像在耐心等待这一阵注目过去。 安宁收回了视线,很不争气地想,果然,再看一次还是觉得好看啊,这么好看的男生,一定经常被人盯得很烦吧。但这大概只是他这样平凡男生的臆想,秦威航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真的很烦,虽然冷峻,但是是佛系的冷峻。其实烦躁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会有的情绪,可秦威航并没有受这种情绪支配,他的酷是克制的那种,安宁颇佩服地想,这样一来反而让人觉得这个男生更酷了吧。 除了一周三次的专业课,秦威航会来个一两次,上完就走,大课他一次都没去过,即便如此,在法学院,乃至整个A大,秦威航的存在感依旧很高,这一点都不奇怪,网上甚至对他的外形给出了“一统男性女性审美”这么夸张的评价。安宁偶尔在专业课上见到的秦威航本人,和他在校园网上的火爆人气对比鲜明,现实中根本没人能和他说上话,人们怀着一种叶公好龙的好奇远观着这位A大新晋校草,他也一样,有时觉得两个人毕竟是名义上的室友,想去说个话,也都不太敢。秦威航身上散发的冷峻感虽然不至于凶狠,但也足够让你打消搭讪的念头。 只是秦威航一进教室,班上的人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去看他,尤其是女生,直到他们看腻这张脸为止,这样的注目礼会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吧,安宁心想,这一次他没有跟着回头,克制住了这份好奇。 在别的男生规规矩矩穿着衬衫长裤的时候,秦威航穿着惹眼的白色oversize字母T恤,宽松的牛仔裤,脚上是白色的Air Jordon,手腕上戴着一看就贵得不行的潜水表或是一条耐克护腕,这种版型宽大的T恤安宁敢说整个法学院都没有男生能驾驭,因为需要够宽的肩膀够高的身材才能hold住,总之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秦威航都与法学院格格不入,他会考进法学院也真是令人费解,因为看起来他一点都不热衷他的专业。 交集也不是没有过,有一次宪法课,安宁坐在靠过道的位置,秦威航进教室后绕过讲台朝这边走过来,通过过道时有一个女生起身要出去,秦威航就侧让了一下,身体向后碰上安宁的课桌角,把放在桌边的课本带到了地上,安宁弯腰去捡,秦威航也蹲了下来,先他一步把书捡了起来,那一刻安宁莫名有点激动,想说“你好啊,秦威航,你记得我不,我是你的室友!”秦威航抬头的时候他却到底没把话说出来,两个人额头之间只差了几公分,离得太近了,安宁被一脸冷感的秦威航帅了个激灵,尤其是那双眉眼,秦威航的头发略短,没有拉拉杂杂堆在额头,而是露出饱满干净的额头,但凡他能有一点刘海遮掩一下额头和眉眼,可能也不至于让自己这么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秦威航已经站起来,把书放在他桌角,低声说了声“对不起”,那声音沉得像能直坠到地上,说完人就走了,或者其实根本话音都没甩完就走到后面去了。 秦威航看他的眼神显然并未认出他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室友,安宁把那本书收进来搁好,不免觉得人生如此失败。专业课四十来个人,但秦威航不来每个老师都会注意到,是以专业课秦威航倒是很少逃,只是上完课他通常都是第一个离开的,这一次安宁也是目视秦威航走出去,叹了口气。后排的梁胜寒敲了敲他肩膀,望了眼秦威航离开的方向,开玩笑道:“他都不知道你是他室友吧?” 安宁推了推眼镜,看见秦威航的背影绕过两个刚及他胸口高的女生,消失在教室外的走廊,沮丧而肯定地说:“我觉得,四年后毕业了他都不知道我是他室友。” 第2章 从九月到十月,班上的人大都互相熟悉了,班委也选了出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走马上任的班委们计划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全班出去玩一次。 周一的刑法课后,班长和学习委员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虽然大家响应得不算特别积极,但基本也没人说个不字。 班长曹政环顾了一下教室,说:“要是大家都没意见的话,那就这周末了?” “这周末稍微赶了点儿吧,”坐在安宁前排的梁胜寒开口道,“万一大家有安排了呢,要不下周末吧?” 这个意见倒是立刻得到大部分人的响应,曹政也爽快地点了头:“行,那就定在下周末。具体去哪儿我和班委们再参谋参谋。” 教室里不少同学七嘴八舌地插起嘴来: “别去太远啦。” “千万不要太贵了啊,我这个月生活费都快没了!” 曹政笑着一一保证:“放心放心,心里都有数的哈!” 安宁有点感谢那个特意说不要太贵了的女生,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搞班级活动了,他这个月在快餐店兼职的工资都还没发,勤工俭学的钱也要到月底才会统一打到卡上,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家里给了他一千块,第一学年的学费也是家里出的,他已经很感激了,生活费只能自己想办法,未来三年的学费也还得自己想办法,来A大之前想得挺美,奖学金,勤工俭学,兼职打工,让他安安稳稳读下来这四年应该没有问题,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生活中总是突然这里冒出一点开支,那里冒出一点开支,像四处漏水的水管。他卡上的一千块现在只剩四百多了,集体活动又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原因就不搞…… 也许我能找个理由不参加? 心事重重地收好手机,拉上背包,这时有人从身后轻拍了一下他肩膀:“安宁。” 他扭头看去,学习委员柴梦在他后排坐下,说:“秦威航今天没来上课,你负责通知他啊。” 安宁傻眼,秦威航不住宿舍这件事班里男生都知道,毕竟都住在同一栋楼,不过女生大概是不知情,他只好解释:“我可能通知不了,他住外面,不回宿舍的。” “啊?”柴梦诧异,“他一次都没回过宿舍吗?” 安宁点点头,就是这样。 “哇,那你岂不是一个人独享一间寝室?” 安宁苦笑,那倒是了,这可能是自进入大学来发生在他身上唯一一件划算的事。 柴梦想了想,笑着说:“那下次法理学课他来了我自己和他说吧。” 安宁刚松了口气,柴梦就接着道:“集体活动你要来啊!” 他看着柴梦说完就轻快起身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唉,生活可真的太难了…… *** 法理学课在周三,秦威航果然来了,他进教室门时额头上竟然还绑着一条黑色字母头带,太潮了,这次连安宁都情不自禁抬头看他了。进教室后也许是发觉太多人在看他,秦威航才仿佛后知后觉般把那条Supreme的头带扯了下来,随手抄进了黑色连帽卫衣的兜里。从身边经过时,安宁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雨水的气息,是从敞开的黑色连帽卫衣里面传来的,他别的天赋没有,唯独鼻子灵,确定闻到的是那种……野外的味道,或者说森林的味道? 秦威航塞头带的手从卫衣的大兜里拿出来时,卫衣的胸襟被带开了一些,安宁刚巧瞄见他里面那件白色T恤有点湿。也不是有意盯着人看,但白色棉T恤湿了就比较明显,而秦威航里面的T恤淋湿的地方还没干透。也许压根就不是什么野外森林的味道,就只是淋了雨的味道吧。这得淋了多少啊,安宁条件反射地往窗外看去,窗外的树叶盈着水光,他记起来昨晚好像是下过雨,不过到早上就停了。 今天的法理学课,王秋霖老师给大家讲了一个叫里格斯诉帕尔默案的遗产继承案例,课堂上大家热烈讨论着,王秋霖老师却冷不丁点名了秦威航:“秦威航,你有什么看法?这个遗嘱应不应该生效?” 安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秦威航说话,正有点纳闷,才听见秦威航那把十分沉闷的嗓子问了句:“可以重复一下案子吗?” 讲台上的王秋霖老师摇摇头,安宁也明白了,秦威航多半不是在走神就是在睡觉,王秋霖老师才会点他名。 却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就被王秋霖点中雀屏了:“安宁,你和他说说这个案子。” 安宁懵了一下,下意识就要站起来,看见王秋霖老师示意他坐着,上法理学第一天王秋霖老师就让大家以后发言不用起立,这反而尴尬,他不用站起来,却得回头专门对着秦威航说。 “呃。”他转了身,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看见隔了自己两排,依旧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处的秦威航,秦威航身体微微向后靠着,两只手臂都向前搭在课桌上,右手上拿着一只笔,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眼睛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复述。安宁感觉自己被盯得像被警灯警告了一下,飞快地在脑子里整理了一番,把案件叙述了一遍。 这是一个真实的案例,发生在十九世纪的纽约,一名叫帕尔默的男子用毒药毒死了自己的祖父,而他的祖父在遗嘱中给他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现在的问题是,帕尔默是否还有继承其祖父遗产的权利。 “……就是这样。”他说完了,说得有点快,但尽量不漏掉任何有助于秦威航判断的细节,比如按照当时的纽约法律,这份遗嘱是有效的。当众发言一直是他的死穴,有时候明明思路很清楚,一被点起来说话,思维瞬间就会乱成一团,也不知道秦威航听明白没。 听他说完后,秦威航的眼睛眯了迷,把手上转的笔停下了,他以为秦威航没听明白,张嘴想说你哪里不明白我再给你说,没想到秦威航很快做出了回答,是和班上大部分截然不同的回答,他说:“我是法官我不会让他继承遗产。” 奇妙的感觉,安宁眼睛亮了一下,他和秦威航的意见是一致的,虽然他们是少数派。 王秋霖老师问他:“你为什么不让他继承?” 秦威航说:“他不配。” 全班哑然。安宁听见前排的梁胜寒差点噗地笑出声,他自己也傻眼了,瞪大眼看着秦威航。这……如此朴素的正义感,在法学院当真是久违了啊…… 王秋霖老师笑起来:“你是法官就可以不尊重立遗嘱者本人的意愿了吗?” 秦威航居然回答:“立遗嘱的人都不在了,怎么能够确定他的意愿?” “遗嘱就是他的意愿啊。”班长曹政说。 很多人也在附和:“是啊,要不然为什么立遗嘱呢?不就是为了死后无法确认本人意愿的时候用的吗?”“一码归一码,这个人虽然犯了罪,但法律还是保护他继承遗产的正当权利的啊。” “如果法庭判他能够继承遗产,那我觉得法律该改改了。” 秦威航说完这句,教室里陡然静了一拍,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反驳他,明明他也没有什么道理,但也许只因为他是秦威航。 无人接话的教室里冷场得有了一丝拘束感,安宁却无法不在心里赞同秦威航,法律的精神应该是维护公理与正义。只是秦威航的表现真的不像一个法学生。他真的好叛逆啊,安宁忍不住这么想。 王秋霖老师打断了大家的争论,她说了这个案例最终的判决,法院剥夺了帕尔默的继承权。班上持有反对意见的大多数人一时都有些哗然。 王秋霖道:“这个案例不管怎么判,法学界都会有两种意见,但法律本身绝不是非黑即白,最后为什么大部分法官支持剥夺他的继承权,才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 那天的法理学课后,大家寒暄着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梁胜寒转身敲安宁桌子:“去食堂吗?” 平常他都是和梁胜寒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但是他申请了勤工俭学,今天得打扫教室:“我得扫教室呢,你先去吧。” 梁胜寒撇了下嘴,小声说:“你扫个教室也不用太认真了,待会儿就没菜了。” 安宁抬头朝他笑了笑:“知道啦。” 来A大法学院这两个月,因为自己每天不是打工就是泡图书馆或是自习室,和他走得近一点的也就只有隔壁寝室的梁胜寒了,还是有一次梁胜寒的笔记本忽然没声儿了,他刚好会弄,就帮他修好了,梁胜寒当时就一脸惊艳地盯着他,说:“看不出来啊学霸,你这手艺完全可以去隔壁计算机学院了!” 其实只是因为家里的那台电脑太老旧,经常坏,他都久病成医了而已,要说学霸也算不上,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考进法学院的成绩居然是第一的,但也不是因为他聪明,都是一顿猛学学出来的,勤能补拙嘛,反正长这么大除了读书他也没干过啥,全部精力都放上去了要是还学不好岂不是没救了。 总之那之后只要在宿舍碰到梁胜寒,梁胜寒都会叫他一起吃饭什么的,算是来大学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安宁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打扫卫生,这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哎,秦威航!” 是柴梦,安宁想起来,是要通知秦威航下周末班级活动的事吧。 秦威航本来都已经走出教室了,听见有人叫他就转身停了下来,站在走廊耐心听完柴梦的话,就说:“我没时间。” 这没能难倒柴梦,她立刻道:“是第一次班级活动,一个都不能少的!” 秦威航依然故我地说:“我不去,我有事。” 他根本不接柴梦的话,两个人仿佛在两个频道喊话。柴梦被噎住了,问:“你有什么事啊?就两天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吗?” 她语气里已经有了点责备的意思,安宁听出来了,到这个阶段,换做是他他已经不可能拒绝得了了,但毫无疑问秦威航是要一拒到底的,他便怀着偷师学艺的心思边扫地边竖起耳朵听起来。 只听见秦威航说:“跟你没关系吧。” 安宁呆如木鸡地回头,看见秦威航抬了下肩膀上的背包背带,绕过柴梦就走了,他和柴梦说话时低着头,现在头也抬了起来,一身孤傲都要爆出画框了。不单柴梦目瞪口呆,安宁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偷师学艺不行,他学不会。 *** 一周的时间转眼就过了,安宁最不想面对的还是来了,班委们联系了当地一处峡谷的周末二日游,费用是预收每人200元,说是多退少补,但班长曹政也说了,一般都是不会补的。 那处峡谷算是本地一处小有名气的景点,附近有不少农家乐,食宿比住酒店旅馆便宜多了,车程来回就两小时,200元的价位大家也觉得蛮合适,这次的响应比起上次热烈多了。 曹政让大家把钱统一转给柴梦,安宁更加焦虑了,课间和下课后看到同学们陆陆续续微信转账,他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不拖着,赶紧找个借口推掉吧。 这天的宪法课老师让班委统计一下每个人的电子邮箱,于是下课后柴梦就负责收钱,曹政就负责挨个儿登记大家的电子邮箱,安宁注视着曹政的座位,想等人少一点再过去,两个女生一前一后在曹政的笔记本上写好电子邮箱后离开教室,这会儿教室里人已经不多了,他下定决心站起身走过去,曹政抬头看见他,笑着翻了一页笔记本,说:“写这儿!” 安宁心情复杂地写好了电子邮箱地址,轻轻放下笔,开口道:“那个……下周末我可能去不了,我……” 他连要兼职的理由都还没来得及说,曹政就十分理解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他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有困难,那两百块前我先帮你垫上吧,你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 那一刻其实还是感动的,他一点都不怀疑曹政的好心,但这个建议对他来说更无法接受,不但要花钱,还要欠人情。虽然曹政压低了声音,但毕竟也不是说悄悄话,教室里这会儿人还没走光,就连秦威航都还没走,曹政这样说以后,安宁几乎瞬间就感觉自己面红耳赤起来,有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光,安宁看见来人手腕的黑色潜水表,才恍然认出是秦威航。那种隐隐的羞耻感因为秦威航的到来仿佛更重了,他低着头,看秦威航拿起曹政桌上的笔,手腕顺势压住笔记本,单手在本子上唰唰写上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地址,他的字尤其好看,把上方自己的小学生字体PK得渣都不剩,然后秦威航把笔搁在笔记本上,直起身说:“他去不了,和我约了。” 安宁以为听错了,猛地抬头看向身边比他高出许多的秦威航。 曹政也愣住了,抬头问他:“啊?真的吗?” 安宁卡壳了,他本能地看向秦威航,秦威航眼神淡淡地回视他,十分泰然,安宁被他看得身不由己一般,说:“真的。”他朝着曹政心虚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的脸恐怕红得已经出卖了自己。 “你们约了去干嘛啊?”曹政来回看着他俩。 秦威航不紧不慢地道:“那是我们的事。” 这次换曹政面红耳赤了,他又看向安宁,眼里充满了好奇,但就如同秦威航在课堂上以一句毫无道理的话就摁得全班噤声了一般,曹政分明有许多疑问,却没有问出口。 安宁心跳快奔着一百八去了,秦威航从他身边走过,朝他扬了扬下巴:“走吧。” 安宁飞快冲班长点了下头,匆匆跟上,秦威航人高腿长,走出教室后转眼已经走到走廊尽头了,安宁想和他说声“谢谢”,追过走廊又追下楼梯,才追到秦威航身后说:“谢谢你啊!” 秦威航看了一眼执着地追到自己身后,从旁边探了个头出来谢他的男生:“没事,我就是看你不想参加,何必和他们解释那么多,不想去就不去。” 安宁听得笑起来,秦威航说完就自己走了。 万万没想到两个人的第一次对话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发生的,而秦威航就真的只是顺手一帮,并没有认识他,并没有同情他,并没有认出他这个室友。 第3章 尽管秦威航已经尽可能在学校降低存在感了,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毕竟个性棱角尖锐,与柴梦的那次摩擦只是冰山一角,叶公好龙的人们很快就发现这条龙并不那么讨人喜欢。对女生来说他太冷了,对男生来说他太拽了,要不是生得过于高大俊美,喜好秀色的人愿意容忍他,看不惯他的人也不敢惹他,恐怕早就被人找麻烦了。 麻烦后来还是找来了。 有一次上完邓论课,安宁跟梁胜寒去附近的食堂吃午饭,这个食堂靠近文学院宿舍,在校内几个食堂里属它人气最火爆,但因为离法学院宿舍比较远,安宁还是头一次来这边吃饭。 同样都是西红柿炒鸡蛋,安宁只吃了一口就禁不住感慨,果然这才是正宗的西红柿炒鸡蛋啊,难怪这食堂这么火爆。他刚埋头吃了几口,梁胜寒忽然“喂”了一声,给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说:“本校校花。” 安宁扭头去看,不禁也看得眼前一亮,排队打饭的人群里有好几个女生,但他一眼就辨出梁胜寒指的是谁。那是个笑起来有几分像新垣结衣的长发女生,难怪会是校花呢,简直毋庸置疑啊,新垣结衣他也喜欢啊。 梁胜寒笑着说:“知道为什么这边人多了吧。” 安宁“啊”了一声,不是……竟然是因为这个吗?盘子里美味的西红柿炒鸡蛋瞬间就变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也太夸张了,那也没见他们食堂因为有秦威航就人气爆棚啊…… “秦威航又不去食堂吃饭,他要是也每天准时准点去食堂打卡,我们食堂恐怕比这边还火爆。”梁胜寒说,“不过秦威航那个性格啊,迟早要惹麻烦的。” “不会啊,”安宁边吃边摇头,“他人很好啊。”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梁胜寒问,“你和他说上话了?” 安宁犹豫着点点头:“呃……算是吧。” “你和他说什么了?”梁胜寒好奇地凑近。 谈话内容安宁实在不好意思提,只好说:“就是普通地打了个招呼,他回了我一声,这样……” 哎呀好囧啊,竟然在这种事上撒谎……他赶紧低头扒了两口饭。 “这也能看出他人很好?”梁胜寒笑起来,指着自己,“那学霸你觉得我怎么样,我不单和你打招呼,我还回回找你一起吃饭,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经好得快成圣雄甘地了啊?” 安宁忍俊不禁,说:“你别开我玩笑了。” 梁胜寒边吃边和他继续唠嗑着:“咱们校花是摄影社的,上个礼拜他们社团搞活动,想找秦威航借车拍一拍……他是不是有辆摩托车啊?” 安宁倒是见过一次秦威航的摩托车,是一辆街跑,的确十分拉风,便点点头:“好像是,黑色的。” “对,就是黑色那辆,人家就是想拍一下他那车,还是校花亲自去问秦威航的,结果秦威航没同意。”梁胜寒说到这儿还撇撇嘴,“摄影社的人把视频都放出来了,场面一度尴尬!” 安宁听完也没啥反应,没同意就没同意吧,也不是一定要同意的吧。 梁胜寒说:“我也不觉得秦威航就非得同意了,但那是黄琴真哎,你知道网上那些人都怎么说秦威航的吗?” 安宁抬起头:“怎么说?” “说他拽过头了,说他装逼犯,还有说他性向成迷的,啧啧,得罪了广大直男,那骂得可想而知的难听了。” 安宁听完心头很不是滋味,望着校花的方向,默默吃完了饭。那天下午去图书馆,他花了点时间在校园网上找到了那段视频。视频是跟拍黄琴真的摄影社的师兄拍的,镜头里的黄琴真笑容阳光明媚,换做自己一定是无法拒绝笑得像新垣结衣的女孩的任何要求的,这么想想,秦威航能拒绝得了新垣结衣,他还挺佩服的。 镜头跟着黄琴真来到行政大楼楼下,那里停着一辆惹眼的黑色街跑机车,他们起初在议论这辆车,过了一会儿镜头掉转了方向,拍到了从行政大楼出来的秦威航,他走下台阶,一身黑色圆领毛衣,手里提着摩托车的头盔,黄琴真就带着摄影师走上前去。 把声音调大一点,能听见黄琴真说:“同学你好,这辆车好漂亮啊,能不能借我们拍一拍呢?不会耽搁你太长时间的。” 秦威航正准备戴头盔,听她说完后蹙眉问:“拍什么?” 黄琴真说:“后校门过去几百米有个石拱桥,那边风景特别好,我们想在那边拍一组机车飙过去的镜头。” 秦威航皱眉想了两秒:“太远了吧,”然后他抬眼瞄了一眼摄影机,镜头这时已经怼得离秦威航很近了,秦威航低头对黄琴真说,“你让他别拍我好吗?” 黄琴真回头对摄影师说:“师兄你靠后点。”又对秦威航说,“不远的,你可以开车跟我们过去,也就耽搁你十分钟左右。” “现在已经耽搁我五分钟了。”秦威航看了一眼表,说,“你们要拍可以,在这里拍静止的吧。”然后他再一次看向摄影机的方向,一抬手挡住了镜头,“别拍我,行吗。” 虽然说的是“行吗”,但语气已经相当重了,镜头被他一只手挡得严严实实,摄影师这才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黄琴真很无奈地道:“静止的怎么拍啊?” 秦威航说:“那你们找别人吧,我真的没时间。”说完就跨上机车,戴上头盔,黄琴真还想说什么,但秦威航直接扣下了挡风面罩。接下来的镜头里只有轰油门远去的秦威航和被尴尬地留在原地的黄琴真和师兄。 安宁看完,还是觉得秦威航没有做错什么,他拒绝人一直是这样的语气,而且言语也没有任何过分的地方,明明是一直怼脸拍的摄影师做得更不妥吧。 他放下手机,安心打开了课本,总之秦威航没有错。 *** 邓论和大学英语简直是秦威航的必逃课,就连体育课秦威航也一次没来过。这天上体育课时体育老师实在憋不住了,高声喊道:“谁和他一个寝室?” 安宁心里唉了一声,只好举起手。 “你回去和他说,平时成绩也是要算分的,别以为大学体育课这么好混!” 秦威航没来,老师的怒气一股脑迁怒到同寝的安宁身上,他开口道:“我……” 还没等他说出来“我和他一个寝室但是我和他不熟”这样的话,老师已经让列队跑步热身了。 梁胜寒从他身边跑过,朝他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隔天下午,安宁照例去图书馆自习,经过体育场时,竟然看见了秦威航……的车! 体育场的上空视野开阔,天空碧蓝如洗,黑色的机车就停靠在体育场路边,沐浴着正午骄阳。街跑长得都挺像,他稍微靠近了些,认出底盘上的YAMAHA字样,车灯侧面还有个十分酷炫的“R1”标志,这才确定是在视频里见过的秦威航的车。学校骑街跑的人也不多,骑街跑还刚好是雅马哈R1的,应该就只有秦威航了。 他往体育场下方看去,听见了“咣”的一声扣篮声,循声望去,穿着宽大的黑色短袖T恤,运动鞋在阳光下几乎雪白的秦威航正落在篮球架下方,他实在太扎眼了。安宁想到明天就有体育课,还是去带个话吧。 顺着看台台阶走下去,下方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安宁看见三个男生走到篮球场边,手里倒着球,正朝秦威航喊话: “这就要走了?一个人玩多没意思,来斗牛啊。” 那语气里仿佛带着几分挑衅,安宁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秦威航走到场边放背包的地方,正戴上潜水表,听见后往这边看过来,说:“你跟我吗?” 男生笑一笑说:“我们两个人太没劲了,三对三嘛。” 秦威航没说话,扣好了表带,把水杯塞进背包侧。 “我叫雷钧。”男生突然自报家门,接着语出惊人道,“你那天为什么不借车给我女朋友?” 安宁吃了一惊,连忙扶了扶眼镜,看清了这个男生,个子挺高的,长得也蛮帅,头发半长,往后梳着个很潮的辫子头,穿着敞开的衬衫和T恤,竟然是黄琴真的男朋友吗? 秦威航顿了一下回过头,皱眉看向他:“你想干嘛?” 雷钧说:“不干嘛,找你打球呗。你不要又说你没时间啊同学。” 秦威航这次完全转过了身来,将背包往身侧一放,说:“可以,欠你女朋友的时间我还给你。” 雷钧鼓了两巴掌,然后看向周围,篮球场这边人还不少,对面本来在打球的人也停下来看好戏了,他便高声道:“谁要和校草一队啊?” 安宁见根本没人动,看来梁胜寒没说错,秦威航在男生中人缘不好是真的。 “都没人愿意和你组队,你也太惨了点吧。”雷钧一伙人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秦威航无动于衷地重重拍了两下球,看着他:“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和我一对一?” “我可不想和你一对一,搞得好像我在找你报复似的。”雷钧说,“只是我也没料到你堂堂一个校草,人缘这么差啊……” 安宁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场边义不容辞道:“秦威航!你要是不嫌我个子不高的话我和你组队!” 一瞬间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秦威航也看了过来,安宁有一丢丢后悔,不是后悔在这一刻站出来,而是后悔没多吃点肉长得高一点。他这样的举动或许是欠考虑的,毕竟自己一看就不是那种可以帮秦威航加分的助攻型选手,但那一刻冲动占了上风,他只是不想秦威航看起来太难堪。 秦威航只看了他一眼,就说:“好。” 雷钧有些意外:“你真的要和他组队?” 秦威航已经低头重新摘掉了潜水表,手表他直接扔在了堆在椅子上的外套上,说:“可以了吧,别废话了,上吧。” 雷钧说:“那你们也还差一个人啊。” 秦威航端详他:“你到底打不打,你是来和我比嘴炮的吗?” 旁边有人在笑,雷钧被说得有点恼,便也走进了球场:“行啊,那我也不占你便宜!”他叫了他的一个朋友和他一队。 二对二,四个人走到球场中央,周围叫好声连连,体育场上的人也都渐渐往篮球场的方向聚过来。 秦威航走到安宁身侧,说:“你只负责留意我,帮我传球就可以。” 安宁扶了扶眼镜,很郑重地点点头。 围观的人中有人喊了声:“学霸你行不行啊?” 安宁没想到还有认识他的人在场,有些局促,秦威航压根没看那些人起哄的方向,举起球往地上一扣,咚一声打断了嘈杂的人声,说了声:“别理他们。” 安宁收回了注意力,他心里其实也没谱,篮球他打得真不算好,但是……他瞥了一眼右前方的秦威航,心想,虽然我和他差距有点大,但我只是看着他,应该没问题。 丢了瓶盖,由他们先进攻。安宁全程紧盯秦威航,秦威航拿球面对雷钧两人,他放低身体重心后整个人立刻变得极有压迫感,像一只弓着背的黑豹,还是体型最大的那种。球在地面一下下有节奏地拍着,秦威航的手够大,球被他掌控得很牢,要从他手下断球不太容易,又因为腿长,他横向移动的距离非常宽,再加上手臂持球的距离,几乎是身体启动的瞬间就过掉了两人,沿着边线直怼到篮下,雷钧追上去拦了一下,但没能拦下,这一球被秦威航轻松拿下。场边有人鼓掌,安宁也情不自禁喊了声“好!” 这一球让他一下就心安了,自己只要乖乖当好秦威航的传球工具人就行了!接下来轮到雷钧持球进攻,秦威航要防住雷钧不是问题,但对安宁来说,要单对单防住对方还是有些勉强,一是体格差距,二是他也没有充分热身过,再来他身上穿的衣服和鞋都不便于运动。雷钧的朋友轻松就撞开了他,他被撞得差点没站稳,脚踩在边线时心有余悸地想,篮球果然是拼体格的运动啊。 换他们持球进攻,这一次雷钧和他朋友显然有备而来,两个人严密地包夹了秦威航,没有留给秦威航过人的空隙,但秦威航个子高,手一扬要传个球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他从持球突破的姿势切换到起身传球的姿势也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球从两人头顶上方传出,安宁接住球往前带,秦威航也在那一刻摆脱防守,雷钧和他朋友身高虽然都在一米八以上,但秦威航依然傲视他们一大截,体格上显然也是秦威航更占上风,之前雷钧的朋友是怎么撞开安宁的,秦威航就以同样的冲击力撞开了雷钧,雷钧在秦威航的身体优势面前根本占不到便宜,身体被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秦威航抬手朝安宁要球,安宁立刻将球传给他,这一球传得非常之惊险,差一点就被雷钧的朋友伸长手臂断掉,秦威航接球后他才松了口气,看着秦威航人高腿长两步就跨过三秒区,duang的一声将球扣进篮筐后落地。 2:1。安宁呼了口气,秦威航退到他身边,说:“这一次我们不让他们进球。”他看了一眼雷钧的朋友,说,“你尽可能拖一下他。” “好!”安宁认真点头,感觉自己也被秦威航搞得热血上涌了。 这次专注的目标不再是秦威航,换成了雷钧的队友。他并没有什么能力防住对方,拼身体也拼不赢,但缠着对方总是会的,也许姿态不是那么好看,但有什么关系,管用就行! 雷钧的朋友显然被他缠得很窝火,第三次缠住对方时安宁被对方以一个凶狠的动作恶意撞开了,这一撞他直接向后摔在地上,眼镜也被撞掉了,他担心没帮上秦威航的忙,来不及找回眼镜就紧张地扭头看去,雷钧已经在篮下直接上篮了,他跃起时秦威航几乎与他同时起跳,但秦威航跃起的高度更甚,在篮筐前势大力沉地拍掉了雷钧的球!! 这个盖火锅让旁边观战的男生都忍不住叫了好,纷纷吹起口哨来,却令雷钧十分恼怒。 安宁高兴极了,这才转身去找眼镜,秦威航走过来,在他前面一点弯下腰,替他捡起了眼镜,用自己T恤的下摆擦了擦,拿给他。安宁一骨碌站起来,忍不住说:“太帅了!可惜我都没看清楚!” 秦威航听见后竟然很罕见地笑了一下,说:“多亏有你,如果他们篮下有两个人我就办不到了。” 安宁听着也高兴不已,原来自己对秦威航还是有点用的。他本来觉得秦威航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刻却被这个持续不到一秒的笑收服了,跟在秦威航后面,主动搭话说:“你撞开他们的时候就像街跑撞单车,我们赢定了!” 秦威航觉得这个形容有点好笑,不自觉抿了下嘴唇,那个笑隐没在他嘴角。安宁看出他想笑又没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想他大概是被我的话尬到了吧…… 很快就四比一了,安宁满耳朵都是秦威航灌篮,上篮的声音,以及观众为之鼓舞的叫好声,原本人缘不好的桀骜校草,将球场生生逆转成了他的主场。雷钧二人丢足了面子,却又骑虎难下。 这一次换雷钧两人拿球,安宁还是照例紧盯对方,雷钧把球传给队友,安宁立刻上前防守,被他缠得恼羞成怒的对手在那一瞬举起球,安宁以为是要传球,却没想到下一秒,篮球以颇大的力道猛撞在他额头! 安宁脑子整个儿被砸蒙了,感到眼镜被从鼻梁和耳朵一把刮下,听见对方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本来想来个人球分过的……” 他勉勉强强把自己支在那儿,在天旋地转中想,拜托,您这个人球分过也分得太迷你了吧…… 他缓了很久才缓过来,不再旋转的视野里,模模糊糊看见秦威航走过来,再一次蹲下捡起了眼镜,却没有站起来还给他,而是抬头盯着雷钧的队友。 男生看见秦威航的眼神,耸了耸肩说:“戴眼镜就别打球啊。” 秦威航站起身来,朝那人走过去,安宁拉住了他:“没事,算了!” 秦威航没再往前走,安宁低头去拿他手里的眼镜,秦威航却没有松开手,他握着那副多半已经坏掉的眼镜,对雷钧两人说:“我已经赢了,不想玩了。” 雷钧死要面子地说了句:“还没结束呢!” 秦威航没理他们,转身对安宁说:“我们走。” 第4章 秦威航没有理睬还在球场上冲他们吹口哨的雷钧一伙人,但他离开的背影是透着忍耐的,即使不戴眼镜安宁也看得出来,从秦威航收拾场边的背包和外套的动作里。他抓起外套直接塞进背包时那只潜水表掉在地上,秦威航循声低头,沉了口气弯腰捡起来,却没有戴手腕上,而是看也不看抄进了运动裤的口袋里。 虽然很桀骜,但意外地也是不会轻易受到挑衅的人呢,安宁心想。而且老实说,没了眼镜,他觉得走在自己前面的秦威航更高大了似的,秦威航一路往前走没有回头,雷钧一行人的口哨声也渐渐歇了。安宁虚着眼跟在秦威航身后,见秦威航往一旁踢了一下什么,是一只矿泉水瓶,应该是扔在看台台阶下方的,他把它轻轻踢到了一旁。 场边传来几声嘘声,可能有人觉得秦威航那一脚是在发泄,但安宁不这么觉得,因为他踢得很轻,就是拨了一下而已,更像在移开挡在路上的障碍物。 直到跨上台阶,秦威航才停下来,转身把那副眼镜还给他。 安宁接过来,听见秦威航说:“镜片破了,我赔你一副吧。” 确实破了,右边镜片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但镜片没落下来,比他想象中好多了,这会儿还可以勉强戴戴,安宁笑着说:“没事,我还有一副备用的。” 秦威航见眼前人不当一回事地把眼镜戴上,记得当时场边有人叫他学霸来着,他对学霸这类人一向不太感冒,这好像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确实地产生好感的学霸,他稍微端详了一下对方,挺清秀一男生,脸上还有运动过后的潮红,因为皮肤白,所以显得特别明显。 想起那声“你要是不嫌我个子不高的话我和你组队”,心头依然很触动,他没有介意过对方的身高,不过这会儿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隔着只一级台阶,发现就男生的体格而言,确实挺小一只的,他的视线能轻松落到对方头顶的发旋上,越过头顶还能看到下方的篮球场,雷钧一行人已经撤了,观众也散了,该打球的又上场打起球来。雷钧走的时候还往这边看过来,露出一个颇挑衅的笑,秦威航冷冷地看着他,心想是以为我脾气很好吗?不过对方既然喜欢玩这么幼稚的把戏,他也不是不能奉陪。朝着那个方向他挑了一下眉,他知道自己做挑眉的动作会很挑衅,高中时就常因为这个被人找茬。雷钧的表情果然一变,最终被朋友勾肩搭背地带走了。 安宁见秦威航望着他身后,刚要回头,秦威航说了声:“我们走吧。”就收回视线转身往上走了。 来到体育场上方,秦威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他脸上的潮红还没消,连脖子都有点粉红,也真是稀奇了。想了想,他看向一侧的花台,说:“到那边坐一坐吧。” 安宁点点头,他也确实想歇一歇了。 两人坐下后秦威航拿出手机,说:“你加一下我微信吧。” 安宁心头一惊,想这进展也太快了吧,不过总算是和这个室友搭上话了,他忙拿出手机。 秦威航把微信二维码递给他,安宁扫了一下,滴的一声,两个人同时收回了手机。安宁看着微信界面,上面有了秦威航的ID,挺另类的,叫酋长,头像是一辆黑色街跑,应该就是那辆雅马哈R1。 秦威航也低头看着微信,学霸的昵称叫造雨人,头像是两个外国人,他还点开来看了,认出其中一个是马特达蒙,好奇地蹙眉:“造雨人?” “哦,”安宁回道,“是一部电影的名字,讲打官司的。” 秦威航点点头收了手机,又转头看了身边人两眼,说:“我们好像是同班吧?” 安宁一听都傻眼了,破碎的玻璃镜片后是秦威航很认真在确认的眼神,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埋头笑起来。 秦威航轻蹙眉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笑什么啊?” 那语气竟然有点温柔,秦威航的嗓音沉闷,会显得温柔是因为他问得很轻。像这样有意轻柔询问时便一点孤傲和棱角都感觉不到了。 安宁说:“你要不晚上回一趟寝室,我们同一栋楼的。” 都提示成这样了,秦威航都没想起他,只是说:“好,我今晚就回去。” 安宁偷偷有点开心,低着头不自觉打量起秦威航朝前迈得很长的腿,他右腿朝前迈着,左腿往里收着,腿上是一条黑色的三叶草侧边运动裤,白色镶红边的运动鞋也是阿迪达斯的,得有43,44码了吧?安宁盯着雪白的运动鞋想,那他身高可能超过一米八五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坐得又挺直又规矩,而秦威航坐他旁边是弓着背的,宽肩阔背弯曲绷着的样子,真的像一只懒散的黑色豹子正和他这个人类搭着讪,人类略感拘束,而豹子也十分勉强,哈哈…… 而且自己现在还有点喘,秦威航的呼吸已经很平缓了,宽大的黑色T恤贴着他后背往胸口的方向松弛下来,能从领口看见一点颇有料的胸口。秦威航在这时直起背,安宁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是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拿出那块潜水表,在左手手腕上戴好。 安宁想起方才的斗牛,问:“我刚刚没给你拖后腿吧?” “没有,”秦威航边扣好表带边抬眼看了他一眼,“我觉得还蛮默契的,平常打球吗?” 安宁有些赧然,说:“你看我也不像了。” 秦威航果然上下打量他的身体,最后说:“以后可以玩玩。” 安宁十分受用地点点头。 秦威航转头提起放在一旁的背包,拍了两下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 安宁也跟着站起来,差点说出“那我送你”这么傻逼的话…… 秦威航将背包往肩上一挎,就这么走了。安宁往路边望去,看秦威航骑上机车,戴上头盔,黑色的街跑尾灯亮起,是热烈撩人的红色,它在一阵排气声浪中直线远去。 *** 和秦威航分开后安宁回宿舍换了备用的眼镜,备用眼镜有点旧了,挂在鼻梁上有些重,度数比坏掉这副少了一百度,闪光的轴向也差了点儿,看光源的时候会有点重影,别的都还好,他稍微松了口气。下午又去图书馆泡了两个钟头,原以为中午的插曲会打乱他的步伐,往常自习到中途都会有些困的,得趴桌子上小憩片刻,却没想到这次非但不困,一口气背完单词看完语法竟然还很有精神。 果然生命在于运动啊。安宁望着窗外,不由想起秦威航随口对他说的那句“以后可以玩玩”,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从图书馆离开时已经傍晚了,他一个人去第一食堂吃了饭,点了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也再次见到了黄琴真,好在雷钧没在,虽然不喜欢雷钧,但果然还是没法对笑得像新垣结衣的女生迁怒起来啊。 今天是摔碎了眼镜的一天,但不知为什么心情却反常地好,像今天的天气一样。 回到寝室,天边染满绚烂晚霞,别的寝室门后都亮起了灯,聊天打诨声不绝于耳,只有他那扇门后依旧冷冷清清孤家寡人。掏钥匙开门时还有点小雀跃,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门推开,果然一眼就看见从阳台泼入的夕光,照在空荡荡房间的地板上。那一小块灿烂的金色每天准时准点地迎接他的归来。 秦威航是说过晚上会回宿舍,但那肯定也就只是说说,安宁笑着摇摇头。一个人独享寝室是挺爽的,除了偶尔会有一点点孤单。 他开了灯,关上门,放下背包,提上水瓶打算去楼下水房打水,出门走向楼梯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楼梯下方走上来,正低头刷着手机。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能这栋楼里还有第二个像秦威航一样高大帅气的男生,忍不住推了下眼镜……没有可能,那真的就是秦威航! 他换了一套衣服,身上是一套也不知是不是假两件套的宽松黑色短袖T恤,和内搭的白色长袖T恤,腿上是黑色的破洞牛仔裤和黑白配的板鞋。 安宁愣在楼梯上方,这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秦威航闻声抬头,看见他,停下来。 安宁惊讶地走下两步台阶,两个人隔着七八步台阶,他问:“你真的回宿舍了?” “就是过来看一眼,”秦威航抬头问,“你住几楼?” “就这层楼!”安宁笑着说,他快步下了楼梯,从秦威航旁边绕过,扭头说了声,“那等我打水回来找你玩啊!” 秦威航不自觉也跟着他绕过去的方向回头,目视对方脚步匆匆消失在楼梯下方,他也注意到对方果然换了一副眼镜,不过似乎没有之前那副适合他。 往上走了几步,站在六楼楼道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不记得寝室号了。 只记得是六楼,6后面是多少,完全没印象了,因为根本就没有用心记过。 他一时愣在走廊,望着一眼望去都差不多的宿舍门,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宁一下楼就看见楼下停靠的黑色机车,它隔着一条道低调地停在宿舍大门的斜对面,正沉默地接受着进出宿舍的人们的观赏,还有人举着手机对它拍照,那场面和当初秦威航在教室露面时克制地接受众人注目礼如出一辙。安宁隔着正拍照的男生,冲那辆酷炫的雅马哈R1笑了笑,掉头去水房了,回来的路上顺便打了份饭,兴冲冲提上楼,却见秦威航趴在楼梯间的窗户那儿,正低头刷着手机。 他纳闷地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秦威航闻声回头,站起身说:“我还是回去了,和你说一声。” 安宁“啊”了一声,很是失落:“你不到我那儿坐坐吗?对了,我给你带饭了。” 秦威航看见他手里的盒饭,最终点了点头:“好。” 安宁边开门边小心观察着秦威航的反应,发现秦威航是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完全没认出来这是他自己的宿舍。 进门后,秦威航见只有他一个人,甚至问他:“你室友呢?” 安宁心情复杂地把盒饭递给秦威航,秦威航接过说了声“谢谢”,安宁招呼他坐,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才说:“我室友啊……”然后就忍俊不禁了,他抬头看向秦威航,笑着说,“今天才第一天回寝室呢。” 低头揭开饭盒的秦威航抬起头,错愕了两秒才扭头去看那张空着的床铺,床沿边分明贴着自己的名字。 安宁看他都愣住了,说:“不好意思啊,没直接告诉你,我以为你来了宿舍楼就能想起来呢……”他只想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没想到秦威航根本没接住,玩笑变成了恶作剧。 秦威航放下盒饭站起身,手掌抚了一下床铺,他差不多两个月没回宿舍了,床单竟然是干净的,书桌表面也没有积灰。 这时听见身后的安宁惊讶出声:“哎,你干嘛给我转这么多钱啊?!” 秦威航回头,见安宁手里拿着手机,正一脸惊愕地盯着他,他转身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说:“赔给你的眼镜钱。” 安宁没有收:“真的没关系,而且2000块也太多了!” 秦威航拿起盒饭和筷子,说:“你收着吧。” 安宁皱着眉头,这两千块实在收不下去:“我的眼镜也不贵,这一副才不到四百块,而且是我主动要来帮你的,摔碎我眼镜的又不是你,这钱我真不能收,你要是过意不去,改天请我吃顿饭就得了。” 秦威航低头仔细吃了一块红烧肉,抬头时见对方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正等待他的答复,他突然想,我就不答复你怎样?你现在不收,过一个小时,过两个小时,过一天,总会收的,向来如此。 可不知怎么的,这样对视了几秒,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这个人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睛不一样,可能真的不会收的,便说:“你先收了,再转给我吧。” 安宁就真的低头点了接收,秦威航才吃第二口饭,手机就响了,这么快就给他转过来了。 秦威航吃着饭没管它,安宁也没再管,一副总算安心了的表情放下了手机。 “那周末吧。”秦威航忽然开口。 “?”安宁有点卡壳。 “周末,”秦威航抬头道,“我请你吃饭。” 安宁提那个请吃饭的建议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秦威航不但答应了,竟然这么快就把时间给定了,他却有点为难:“呃,我周末要兼职……” 秦威航问:“周末两天都要兼职吗?” 安宁点头。 秦威航又问:“那吃宵夜呢?” “宵夜应该没问题,”安宁说,“只要不耽误你时间。”虽然他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主要是吃宵夜会占据学习的时间,还会影响睡眠。 秦威航想了想,他一日三餐都嫌花时间,现在居然要大半夜请人吃饭,但是也难得有让他认定了这个人情必须还的人,便说:“你在哪儿兼职,我周六晚上来接你。” “我兼职的地方是个很小的快餐店,不好找的,”安宁说,“我们约个地方吧,就约校门口吧。” 秦威航点点头,又接着低头吃饭了,安宁看着沉默地吃着饭的秦威航,笑了一下:“以前我一个人住这个寝室觉得太大了,你一来就好像变小了……”他抬头看向秦威航背后的床铺,心想对身高一米八六往上的秦威航来说这床铺怪逼仄的吧。 秦威航低头夹了块炒蛋,说:“我从小都是一个人住,不太习惯和人合宿。” “我猜也是。”安宁说,颇理解地点点头。 “我的床和书桌,你不用帮忙整理,”秦威航说,“我在外面租了房子,应该不会回来住的。” “我知道,”安宁笑道,“我就是打扫的时候顺便而已。” 秦威航没说什么,坐在他面前把那盒饭吃完了,走的时候带走了饭盒,停在门口回头道:“你有垃圾吗?我顺道提下去。” 安宁受宠若惊,转眼又有点遗憾地耸耸肩:“我中午都扔了。” 秦威航扶着门框朝他点了下头,视线越过他头顶最后环顾了一下寝室,便带上门离开了。 大约五六分钟后,安宁听到了楼下雅马哈R1咆哮离去的声音,站在阳台上,还能看见黑色的街跑在经过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时往右边偏了一下,以非常飘逸的姿态避开人群和障碍物远去。 第5章 隔天安宁上完晚自习回宿舍,临睡前例行地翻了下手机,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那2000块秦威航居然忘了收,又直接给他返回来了。他只得又转了过去,附了条留言:秦威航,钱你忘收了,记得收啊! 微信发过来时秦威航正走出攀岩馆,他停下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知该作何表情。 安宁放下手机躺了下去,接着微信就响了,他拿起来看,显示秦威航把那两千块收了。 看着微信页面,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酋长与造雨人的交流,撇去他刚发去的一句话,从头到尾就这么几条转账记录。秦威航并没有回他什么,但那一条接收提示弹出来,还是有种在和他交流的感觉。他笑了笑,放心地关机睡觉了。 周六他在KFC兼职,因为英语好,经理将他安排在前台,其实他倒更愿意去厨房,不用和那么多人打交道,前台其他的同事都是女生,就他一个男生,这家KFC不算大,但是这边是最热闹的商圈,而这家KFC是最老的一家,还真的经常有外国人进来点餐。在KFC打工快一个月,安宁感觉自己的英语听力和口语能力都突飞猛进,顿时就觉得站前台还挺划算的。而且这里排班比较自由,他一周只用工作一天,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九点,累是累了点儿,第一天站得他腰都要断了,但是一天干下来就有两百块,要不是晚上宿舍要锁门,一直干到12点打烊的话,时薪还能翻倍。 本来这天约好和秦威航一起吃宵夜,但晚饭后一个女同事突然肚子疼,安宁起初以为是不是女生生理期疼,后来见她疼得越来越厉害,也吓到了,当时店里就六个人,除了他和厨房的一个哥们,其他都是女生,厨房不能没人,他便独自带人去了医院。急诊医生判断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安宁在医院守着女生做检查,垫付了检查费,到快九点了,女同事的家属还没赶来医院,他只得给秦威航发了条微信:“不好意思啊,今天可能约不了了,我送同事来医院了,你明天有空吗?明天没空也没关系,可以以后再约的,真的对不起!” 秦威航很快回了他:没事,明天我有空。 安宁看着这行以句号结束的话,心终于定了定,放下手机只觉得如释重负。 帮同事付完检查费和输液费,他卡上一分钱都没了,后来女同事的男友终于赶到了,很焦急地问他情况怎么样,他说医生让暂时先输点抗生素,可能还是需要手术。听到手术两个字,安宁注意到男友的表情顿时有点吃紧,他们都是大学生,身在异地,谁都不容易,他看对方已经在为手术费犯难了,也没太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提垫付的事,就说:“那我先回店里了。” 男友才站起来,歉意地开口道:“对不住啊哥们,你垫的检查费我过两天……” “没事,”安宁主动说,“等她好了以后再还我吧。” 男友道了谢,安宁就赶回KFC了。 反正等女同事来上班了肯定会还他的,再说大后天就发工资了,也没关系。这两天的饭钱他一卡通上还是有的,交通费上个礼拜也刚充过值,而且还有一顿宵夜不用他出钱呢。 *** 除了周六在KFC的兼职,礼拜天安宁还接了一份家教的活儿,是大四的一位学长介绍给他的,只知道是单亲家庭的男孩子,刚上初一,等拿到地址才有点傻眼,居然是蓝田郡,他上网查了查,没错,就是那个据说有很多明星住的富人区蓝田郡。 单亲妈妈叫钱菲,一个人带着儿子袁小烨住在蓝田郡的豪宅里。安宁于下午三点准时按响门铃,候在门外时多少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现在的初中生,也担心有钱人会不会要求很高很苛刻什么的,然后就听见智能对讲器那边传来一声很温柔的女声:“哪位?” “您好,我是来给您儿子补课的家教。”安宁忙凑近了说。 头一次上门,他带了自己的学生证,还有一些获奖证书啥的,拿出来时也觉得挺那啥,像在炫耀,但因为别人也不了解他,老实讲他都不知道学长是怎么推荐自己的,人家连面都没见就同意他上门给补课了。 钱菲见他这么正式,笑着说:“不用看了,我听小蔡说你是这届法学院录取最高分,我信得过他,你就直接给他补吧,他们老师布置了试卷,今天你可以先督促他做一遍,你就大致知道他什么水平了。” 钱菲的儿子叫袁小烨,个性非常叛逆,安宁一进他房间,看见穿着一身睡衣不情不愿地蹲在书桌前的袁小烨就觉得不妙,镇定了一下在身后关上门,袁小烨立刻转身盯着他,说:“首先我要声明一件事。” 安宁推了下眼镜,说:“你声明吧。” 袁小烨说:“我妈虽然叫我袁小烨,但其实我的名字是袁烨,袁小烨这名字是我幼儿园的时候用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安宁点头:“明白了,袁、烨,”他很郑重地叫了对方的成年人名字,走过来坐下,摊开试卷,“我们开始吧。” 袁小烨没给那叠试卷一个眼神,而是奇奇怪怪地问他:“我妈人不错吧?” 安宁愣了一下,说:“你妈妈人挺好。” 袁小烨挑着眉,不无威胁地道:“你知道我上一个家教是怎么被辞退的吗?” 安宁不知道,也不想有什么心理阴影,苦口婆心:“我们还是补课吧。” 袁小烨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地说:“原则性的问题得先说在前头,之前那个家教,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吧,看到我妈又年轻又漂亮又有钱,就觉得她有利可图,可想错了,”袁小烨狠狠一瞪眼,“我一看他就不是个好东西。” 安宁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他听着袁小烨添油加醋地数落着上一任家教是如何如何的居心叵测,妄图霸占他们孤儿寡母的财产,不由回想起自己初一的时候,那时候父亲过世,他搬去和离异的母亲一起住,母亲离异后就再婚了,已经又有了一个儿子,那段时间自己心里也是敏感的,他在敏感中长大,明白那更多是一种防卫心态,十岁出头的年纪,其实已经懂很多了,却又总是被排斥在大人的世界外…… “你放心吧,”他打断袁小烨,“我对你妈妈不感兴趣,就算我对你妈妈有好感,也得你妈妈喜欢我才行,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你妈妈那么高,有一米七吧,我才一米七五。” 连一米七五都还差几毫米呢,是四舍五入的一米七五…… 袁小烨忍不住笑了,上下打量安宁,其实这个小哥哥长挺顺眼的,皮肤白得跟女生似的,一看就是个不喜欢晒太阳整天宅在屋里的书呆子,头发倒是乌黑乌黑的,营养都跑头发上去了吧,剪了一头简单利落的蘑菇头,一看就没花几个钱,但因为头发有几分天然卷,瞧着不土气,还挺可爱的,戴一副圆滚滚的眼镜,拜托这眼镜什么年代的了啊,还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卫衣,怎么看怎么像……他联想到什么,用力憋住了笑,很不以为意地说了声:“那倒是。” 安宁也不知道他在憋笑什么,推了推眼镜,他还是得拿出一点大人的气势来,严肃地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袁小烨总算给了几分薄面,趴到了那叠试卷上。 花了一个下午,安宁总算对袁小烨数学和物理的水平有了谱,总之这份家教的活儿……十分具有挑战性。 其实也难怪袁小烨想东想西的,因为钱菲真的很漂亮,一头优雅的蜜色长卷发,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一点都看不出孩子都这么大了,最重要是人好,他指导袁小烨写完了试卷,就快七点了,钱菲留他吃晚饭,但他不希望袁小烨多想,便婉拒道:“不了,阿姨。” 这声“阿姨”一出,袁小烨在后面忍笑得脸都憋红了,还朝他偷偷竖了下拇指。 虽然是把人喊老了一点,好在钱菲也没介意,安宁红着脸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了钱菲姐。 走的时候袁小烨还来送他了,送他到了门口,关门时说了声:“那再见了,蘑菇头小青蛙!” 什么鬼?安宁愕然回头,门已经关上了。 *** 离开蓝田郡后他直接搭地铁回了学校,学校食堂肯定已经关了,但反正有宵夜可吃,晚饭不吃也没啥。怀着这样的心思饿着肚子上了车,地铁上人很多,所有人前胸贴着后背,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他愣了愣回头,猝不及防看到站到他身后的秦威航,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秦威航抬手拉住横杆,两个人一前一后贴很近地站着,显得一米八六有余的秦威航更高了,一米七五不足的自己更矮了,他很别扭地向后扭着头,难掩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住蓝田郡吗?” 秦威航就低头说:“我不住这儿,来这边看老师。” 他走进地铁站时看到这班地铁这么挤,本来是想等下一班的,忽然在人群中瞄到了安宁,明明个子也不高,倒是很容易被瞄到,于是三两步下了扶梯,在车门关上前一秒跨进了车厢。 地铁管理员想阻止他,但没来得及,他人已经进去了。腿长是有好处的,他一直都知道。 车厢里太拥挤了,放眼看去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卡在他前胸后背,他往前扫了一眼,就看见了还一直在往里钻的安宁,绿色卫衣的连帽被挤得一会儿歪在这边,一会儿又蔫在那边,心里无奈地沉了口气,他朝着那背影一路借过了过去,在两人距离一臂之遥的时候抬手拍了那个人的肩膀,又在那个人转头时恰到好处地挤到了他背后。 秦威航说话的声音就贴在耳后,带着隐蔽的吐息,像一面底鼓在安宁脖子后面震,他走神地想着,他都没去学校还会专门去看老师啊…… 秦威航从车窗玻璃的倒映上看出对方丈二和尚的样子,说:“是教我攀岩的老师。” 安宁睁大眼,又忍不住扭头:“你还玩攀岩啊!” 他一扭脖子抬头,秦威航就只得低头回应他,他点点头,问:“你在这附近兼职?” 安宁也点头:“对啊,好巧啊!” 地铁到站,这一站要下车的人不少,人群推挤间安宁感到秦威航的身体往他后背贴了一下,又贴了一下,他不由想到了那次打篮球,秦威航撞开雷钧的力道,感慨着原来这样高大的身体也是可以很轻地碰触的啊。车窗的倒映上,秦威航正扭头往后看,有一位抱着孩子拖着行李箱的女士从他背后走过,半大的孩子懵懂地伸手往空气里一顿抓,直接抓在了秦威航后背的衣服上,秦威航没有在意,只是往前提了下领口,弯了弯脖子避让。 秦威航无意识低下脖子时嗅到安宁身上并没有任何油烟味,有些纳闷,但也没多问,反正也和他无关。 乘客下了一半,车厢里空下来,秦威航就站到旁边了,安宁也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听到秦威航说:“我们在下一站下车。” 他朝着车窗上秦威航的倒映拘谨地点了点头,心想,和这么高大帅气的男生在公众场合站一起,果然压力好大啊…… 第6章 到站时下车的人比较多,大家都提前了往车门走,安宁被夹塞其中,左右前后都是等着下车的人,秦威航就在他身后,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有一个个子比你高的人站你身后那种感觉是挺不一样的。车速慢下来时他朝前栽了一下,秦威航的手按住他右肩,帮他稳住了。挤出车门时秦威航的手也一直轻轻搭在他肩膀,就这么把他从人群里送了出去,安宁很有几分羡慕,长得高就是好啊,可以习惯性地保护别人。 下车后安宁跟着人流上了自动扶梯,这个站他没来过,一上来发现上面竟然有十几个出口,秦威航走上前拍了一下他肩膀,说:“这边。” 他也没问去哪儿,就跟着秦威航左拐右拐地往3号出口的方向走。周末的地铁站熙来攘往,很少有落单的人,人们三三两两,边走边聊,而秦威航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和他聊,安宁仿佛也习惯了,要是这个时候秦威航停下来和他寒暄一句“人好多啊”,问他一句“你以前来过这边吗”,他反而要怀疑这是不是秦威航了。 通向地面的自动扶梯上站满了人,安宁人都走到扶梯下面了,见秦威航走了楼梯,又忙从身后的人中挤出去,跟上秦威航。 楼梯很长,秦威航人高腿长,上那一行楼梯仿佛毫不费力,也不会回头或停下和他搭腔,他完全不在乎这种两人间无言的状态,安宁一路勤勤恳恳地跟着,有时还得加快脚步追两步,也觉得好笑,明明是秦威航带着他走,怎么自己活像是个跟踪大帅哥的跟踪狂? 大帅哥穿着一件后背有斑马线和WHITE字样的黑色长袖T,安宁对这个设计记忆犹新,因为记得塞林格穿过同款,他以为是只有明星能穿得起的那种,没想到能在身边人身上看到,还有秦威航背上那只军旅风的深色迷彩背包,这满街好像也只有他能驾驭得了。 出了地铁站,晚风送来夜市热闹的声音,安宁放眼望去,整条长街上都是餐饮店的霓虹灯,琳琅满目地招摇着。都晚上快九点,这些店面似乎都没有要打烊的意思。 秦威航一直往前走,他不像这条街上的其他人,四下闲逛,步伐懒散,欣赏着美好夜景,享受周末的最后时光,他有一个确定的目的地,就只是专心朝它靠近而已。安宁无法抑制对这个寡言的室友的好奇心,猜测着他的目的地是哪里,哪一块霓虹招牌能被秦威航选中雀屏? 没想却跟着秦威航越走越偏,热闹的美食街被甩在了身后,四周逐渐清静下来,他们沿着一条石板道往上,走进一条岔路,来到一处仿佛是私人宅院的庭院。门口挂着半长的竹帘,秦威航抬手掀了一下走进去,安宁瞄了一眼竹帘上的字,也跟了进去,立刻听见了泉水声,水声巧妙地屏蔽掉了外面车水马龙的嘈杂,这闹中取静的庭院居然是个餐厅吗? 之前经过的餐饮街几乎每家馆子都是扎堆的人,有的排队都排到了人行道上,这儿却恍若没人似的。安宁跟在秦威航身后,沿着由竹篱笆砌的幽深小径走进去,才看到餐厅的入口,乌瓦白墙,古色古香,门外站着一位身穿深蓝色制服和白色小围裙,头戴深蓝色厨师帽的服务生。女服务生像是认识秦威航,将他们带进餐厅时问了句:“昨天是有事吗?”秦威航“嗯”了一声。 这里其实不大,大堂外放了几把藤椅,中央的茶几就是一截造型奇特的树桩,也不知是真树桩还是人工打造的,上面一圈圈年轮瞧着栩栩如生,灵气逼人,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大堂的顶梁也全是木头的,门口有一盆君子兰。包间只有大中小三间,服务生领他们去了最小的一间,包间的门是中式的古门,但又是现代的设计,是往两边推拉的。安宁暗自咽唾沫,这样的餐馆价格不可能便宜吧。 进入小包间,外面还邻接着一个小露台,所以房间虽小,感觉却很开阔,露台外是庭院的风景,屋檐下挂着一小串灯笼,影影绰绰地照出庭院的假山。 秦威航脱下背包放一旁,他坐下后安宁才略局促地坐下,服务生给了他一本真皮烫金的餐牌,就直接拿给他了,都没经过秦威航。因为人家递得太郑重,安宁人都靠椅背上了,又忙坐直了接过来。餐牌内页是那种素气的花草纸,上面只印着楷书写的菜名,既没有图片,也没有价格,光看菜名安宁实在琢磨不出所以然,又翻来翻去都看不到这些菜的价格,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秦威航:“要不还是你点吧?” 秦威航正起身把露台的门拉得更开一些,听到后便走过来接过了餐牌,坐下时问他:“你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吧?” 安宁说没有。 秦威航随手翻了翻,点了四道菜,有什么花胶汤,三葱爆虾,炆牛腩,炒芦笋,安宁看他还要接着点,忍不住插嘴:“那个……我们两个人还是不要点太多了吧?” 他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秦威航抬眸看他,最后说:“他们分量很少,再要一个菜和两份炒饭吧。” 那眼神是很认真的询问。安宁觉得如果自己说不,秦威航就真的不会再点了,可他根本没法说不。 秦威航最后点了一道梅菜扣肉和招牌炒饭,把餐牌给了服务生,自己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椅子是那种半圆的靠背,安宁发觉秦威航真的很喜欢这样慵懒地靠着,手臂往两边或前面搭着,让他想到一只窝在椅子上的黑色豹子,修长四肢无处安放。 等上菜的时候安宁实在忍不住,问秦威航:“这里很贵吧?” 秦威航说也还好。 安宁有点不安:“和你的红包比哪个更贵啊?” 秦威航听他小心翼翼的口吻,忍了一下想笑的冲动,正色道:“现在后悔没收我红包了?” 安宁瞪大眼,指着还空空的餐桌:“这个真比红包还贵啊?!” 秦威航没想到对方这么认真,从椅子上坐直身,清了清嗓子说:“没那么贵。毕竟我们只点了五个菜。” 安宁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总不可能一道菜就四五百块吧,好像也没有听到有什么鱼翅鲍鱼之类的…… 先上来的是花胶羹,接着就陆续上菜了,秦威航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只说了声:“自便啊。” 安宁见他那么随便,自己的不自在也缓和了不少。 秦威航没说错,这儿的菜虽然精致味美,但分量真的不多,好在秦威航点了两份炒饭。上炒饭时安宁发现炒饭里有蟹肉,尝了一口味道不是一般的好,好奇地问服务生:“这是什么蟹啊?” 女服务生还没开口,对面的秦威航就说:“就普通的蟹。” 安宁看向他,半信半疑。 秦威航头也不抬地边吃边说:“阳澄湖大闸蟹。” 安宁在心里肉疼地感慨了一声,果然好贵啊。 女服务生很敬业地憋足了笑,退了出去没有再打扰他们。 借着美食的魅力,安宁也算是和秦威航聊开了,吃着吃着也没顾忌地说起来:“其实咱们两个吃个夜宵没必要来这么高档的地方。” 秦威航抬眼看过去,桌子对面的人低头吃得十足认真,表情也透着满足,每一口俨然都是“这得多少钱啊,我要好好吃”的表情,看得他有点忍俊不禁,低头边吃边道:“你也没说不能来啊,你一路跟着我也没说个不字。” 安宁反省自己,原来不是秦威航不和他说话,是自己没主动和他说话啊!他点头说是:“我就是……有点好奇你要带我去哪儿吃。” 秦威航嘴里还含着一口帝王蟹肉炒饭,也禁不住漏出了一声笑,吃完那口饭,他抬头道:“你以为我会带你去什么地方吃夜宵,那种都市传说,藏在破破烂烂吊脚楼里的神仙厨师吗?吃一口脑内宇宙爆炸的那种?中华小当家?”安宁笑得也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秦威航也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而且还看过中华小当家,要不是声音天生低沉慵懒,这副促狭的口气听着也和别的同龄男生差不多了。 秦威航放下筷子,双手往前搭在桌上,打量这间包厢,说:“没想到这么俗气吧。” “不是俗气,是烟火气。”安宁说,又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是你们有钱人的烟火气。 吃这顿夜宵没花多少时间,走的时候安宁本想偷听一下一共花了多少钱,没想到秦威航直接走出了大门,回头看他,说:“走吧,已经结过了。” 安宁只好跟出去,想不通地问:“你什么时候结的啊?” “刚刚我去露台的时候,那个露台是通到外面的。”秦威航说,又侧头看他一眼,“真的不贵,我就是喜欢这里的环境。” 安宁知道秦威航不希望自己有负担,就哈哈笑了两声,说:“放心放心,我没在意了。”其实心里肉疼得不行,心想这恐怕是我一个月兼职的工资了,够我半学期学费了吧,唉,但真的美味,从小到大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来吃过饭,而且他吃得还不少,胃里比平时还饱。尤其后来那一盘梅菜扣肉,桌上分量最多的就是它了,扣肉一上来,秦威航直接让服务生拿给他,然后自己拿起筷子将那一盘一分为二,起身匀了一半给他,说了声“一人一半”。 他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虽然的确是一人一半,但他这个体格和秦威航不能比,有点像一只串串狗和一头西伯利亚狼吃一个分量,狗是吃撑了,狼可能吃不饱。他也不知道秦威航平时和人吃饭是不是都是这么个模式,是不是在宫廷一般的餐厅里也能吃出一股江湖豪气,倒是让和他一起吃饭的人不至于拘谨客气,吃得很舒服。 原路返回,转眼就到了地铁站,安宁甚至有点可惜这段路程太短了。 “那我回学校了。”他说。 “一起走吧,”秦威航走下地铁站入口,“我和你方向相反。” 两人一块儿进了地铁站,安宁这边的地铁刚好进站,他回头匆匆道了别:“那再见啊!”提着背包就冲进了车厢。 上了地铁他没急着往车厢里面走,而是站在靠门的位置,透过车门还能看到一个人慢慢走到对面等车的秦威航的背影,等车的人越来越多,那道背影随着人流往前走了几步,似乎要渐渐融进人群里了,但又不断地失败,不断地凸显出来。 安宁看得笑了,他好像是在努力融进人群,可就是怎么也融不进去,永远是人群中的风景线,建筑群中的地标,只需一个背影就能轻易捕捉人们的目光。 哎,怪就怪你妈妈把你生得又高又帅,鹤立鸡群吧。 第7章 今天的大学英语课,老师一进教室表情看着就不太妙,也难怪了,安宁环顾阶梯教室,这上座率实在是太惨了。 坐他旁边隔一个位的梁胜寒小声嘀咕:“肯定得点名。” 八点半一到,女讲师直接关上了教室门,果不其然走上讲台就翻开点名册说要点名。 教室里到场不多的幸运儿不约而同露出逃过一劫的表情,也有人低头忙着发微信。 “不用发微信了啊,”老师抬头说,“现在才到的一律都算旷课了。” “啧,”梁胜寒咧嘴道,“够狠的。” 安宁依稀记得秦威航的名字在自己前面,好像是在梁胜寒后面一点,好在梁胜寒今天没有翘课,他心想,要不然自己真的分身乏术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梁胜寒答了声“到”,又过了几个名字,老师念道:“秦威航。” 安宁努力把自己往椅子后靠,放低身体好让前面同学的头能挡住自己,然后举起手沉着嗓子答了声“到”。一时间教室里所有人都朝他这边看过来,又都或了然或遗憾地转过了头,坐他旁边的梁胜寒低着头忍着笑。 老师又继续往下点了,算是蒙混过关了。梁胜寒凑过来小声和他说:“你这声音学得挺像啊,挺会抓精髓啊你!” 安宁心想是吗,可能是第一次专业课上点名时秦威航那一声“到”给他印象挺深的吧,但其实还是差蛮多的,他使劲压着嗓子倒是能模仿出几分秦威航那种胸音,但他学不来秦威航那种感觉。 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特立独行的酷。 快点到他时他猫着腰偷偷换了个座位,把自己换到了梁胜寒左边隔一人的位置,梁胜寒侧着身子让他过去,他刚挪到座位上,屁股还没坐下,就点到他的名字了,忙举手喊了声:“到!” 阶梯教室里稀稀拉拉的人都笑起来,女讲师扶了扶眼镜,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好在也没追问。 大课结束后安宁留下来打扫阶梯教室,楞是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把垃圾都清出来扫掉,管理教室的老师看了都忍不住说:“差不多就可以了,再晚点儿食堂都没饭了。” 管理员老师后来都几乎是在赶他了,安宁知道是好意,提起垃圾谢过老师,离开了阶梯教室。 食堂的菜色已经在扫尾阶段了,安宁赶紧打了份餐,转身时看见不远处梁胜寒正举手招呼他:“安宁!这边!” 他端着餐盘走过去,有点意外:“你还没走啊?” 话音未落就看见梁胜寒盘子里饭菜早就一扫而光了。 “吃完了,刚要走,”梁胜寒说,“这不看见你进来就陪你搭伙吃个饭呗。” 安宁笑着坐下,推了推眼镜说:“谢了啊!” 梁胜寒嘁了一声,笑道:“客气这些~” 安宁吃饭的时候梁胜寒就和他聊天,问他:“你看微博了吗,你室友上热搜了。” 安宁“啊”了一声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上并没有秦威航的名字。 “第十一个,”梁胜寒说,“你点进去。” 热搜目前排在第十一位的是“史上最帅深水攀岩”,安宁满腔惊讶地点进去,立刻就看到了秦威航的照片,居然还有动图,动图放眼看去全是惊险万分的攀岩动作,他乍一看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秦威航——那个上个礼拜天才请他吃过巨贵一顿饭的帅哥室友,就这么出现在万里之遥的西班牙海岸,悬挂在巨高的岩壁上。摄影师还拉了个大远景,那就是阳光下的一道黑色剪影,并看不出是秦威航,只是那躯体的动态迷人且矫健,与拱型的岩石,与岩石之后的碧海蓝天融为一体。秦威航身下就是万丈深渊和咆哮的海浪,他身上一根绳子都没有,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安宁觉得那黑色的剪影就像一只黑色的猫,正于某个阳光普照的下午,闲庭信步地走在某处屋脊上,只是那画面是颠倒的。 这些冲击人感官的动图来自热门第一的视频,发布者是一个叫Deep Water Soloing的大V号。 安宁点开视频,立刻连饭都忘了吃,视频比动图清晰多了,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屹立在蓝色汪洋中一块高耸的拱形岩石,它呈拱门状,在附近的礁石巨岩中无疑最为鬼斧神工,也最气势恢宏。视频下方不时有英文字幕,还有国外网络媒体的图标,解说说的也是英文,安宁庆幸自己在KFC这段时间的锻炼,他居然差不多都能听懂,这儿举行的是一场深水攀岩挑战赛,挑战者要从拱形岩石的这头,徒手攀岩至另一端的终点。 拱形岩石下方停靠着一排游艇,在离岩石不远的海岸边也挤满了围观的观众,在加上碧海蓝天的美景,即使不懂攀岩,光是这场景看着就让人很享受了。视频经过剪辑,直接从上一名攀岩者坠入海中后开始,下一个挑战者便是秦威航,安宁出神地盯着视频,连梁胜寒纳闷地问“为什么别人都脱了上衣在爬,就他还穿着T恤”的疑问都没听见。 深水攀岩大概因为有很大可能坠海,所以大多数攀岩者都只穿了各式长短裤,唯独秦威航套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他走到要求的起点位,那画面看得安宁直吞唾沫,秦威航那么高大的男生,站在这样的庞然巨岩上也顿时变得渺小,这些玩极限运动的玩家心脏都太强了,他心想,这个高度他根本不敢像秦威航这样在没有任何保护的状态下直接走到岩石边缘站立,更别说还要徒手攀岩过去。 秦威航背后是一望无际宝石蓝的大海,风肯定很大,因为他身上的白色T恤被吹得裹住了他的身体,安宁看到秦威航背过身准备挑战这座拱岩,他站在十几层楼高的边缘,没有任何绳索保护还能这样转身,换自己恐怕站了不到一分钟就腿软了。镜头虽然没有像摄影社的师兄一样怼得很近,但阳光非常耀眼,在这样的镜头和光照下,秦威航的脸宛如雕刻出来的一样英俊逼人,他背过身去后风又继续裹贴着他的上身,只是这一次被贴紧的是后背,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衣料能看见他背上脊椎和肌肉的线条,他往下攀了一段距离就位,他后背的肌肉线条也改变了状态,和他一同就位了。 就……有一种野生动物正蓄势待发的美感。 岩石上方有人在对秦威航说话,看样子是在提示他脱掉衣服,秦威航朝那个方向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食堂仿佛骤然安静了,安宁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都走光了,中途梁胜寒接了个电话,说室友找他打游戏,安宁抬头朝他匆匆说了声“回见”,又埋首专心看起来。 航拍的无人机从秦威航上方扫过去,他攀岩的样子,张开的手臂臂展那么宽,就像在与这块巨石拥抱,像来了一个法式的贴面吻,一个平凡的人类,极其叛逆地亲吻了神的造物。这样的秦威航和他平日里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判若两人。有一个镜头里秦威航抬起头来注视岩石上方,无人机的镜头正好经过他头顶上方,在那一刻捕捉到的那个眼神,也许只是在判断下一个攀岩点,却像有电一样,触得安宁胸口砰砰狂跳。那是一种征服的眼神,安宁都不敢相信能从那么佛的秦威航眼里看到这么充满欲望与力量的眼神。 正如动图里展示的一般,秦威航移动得很轻盈,相比之前那位坠海的攀岩者,他显然从容得多,很快他就抵达了拱顶处,上一个选手就是在这里落水的,安宁听见解说在说这里是许多挑战者的滑铁卢,他和现场所有攀岩爱好者一样,提着一颗心,看秦威航放低身体贴紧岩壁,他宛如温顺的动物贴在自己的巢穴上那么安然,像一只燕子收拢了羽翼,从那个位置他抬头看向下一处要去的位置,然后身体突然向上脱离了岩壁,那一下他像是被岩壁推挤上去的,又像是被风刮上去的,就在这么做的不到一秒时间里,他身体四肢全部脱离了岩石,彻底悬空,紧接着右臂闪电般勾住了上方的岩壁!安宁看得心有余悸,又凑近了看,事实上秦威航是靠手指将自己勾在那里的,他手掌根本没有贴在岩石上!这样的状况他随时可能因为手指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而坠海,他不自觉小心念出来:别掉啊别掉啊别掉啊……压根就忘了之前看到的动图已经是秦威航成功越过拱顶之后的了。 秦威航此刻就悬吊在那里,海风吹打他的T恤,那一团白色绕着他的身体飞舞,像羽毛,他结实而紧绷的腰线在阳光下忽隐忽现,他像倒挂的白色海鸟,羽毛在狂风中簌簌抖动,摇摇欲坠但又始终不坠。安宁看见他身下澎湃的蓝色海水和白色浪花,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激动的鼓掌声和口哨声,这些声音一直持续到秦威航抬起另一只手臂,抓住另一处着力点,继续向上攀岩。 他看完了,食堂里的人也都差不多走光,只有他一个人被震慑在这里,心潮澎湃得犹如在秦威航身下翻滚的那些海水,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 ……好帅啊! 真的真的真的好帅啊!!! 秦威航完成了这条攀岩路线,他是参赛者中唯二的两名完攀的挑战者,而另一位选手因为用时比他长三分钟,秦威航是最后的冠军。 安宁退出了视频,看到热搜已经爬到了第九位。 “史上最帅深水攀岩”,实至名归。 *** 一夜之间秦威航又成了A大的话题人物,微博热评第一很快就变成了:这位帅哥,如果我没认错你叫秦威航!紧随其后的热评第二则是:秦威航,一个拥有戏剧学院的脸+体院身材最终却选择考进法学院的帅到不科学的我A大新晋校草。 一大群A大校友蜂拥向微博,你一言我一语,俨然与有荣焉: ——校草终于有我法学院的份了,而且这个校草一点都不油腻!一点都不小白脸!!拥有秦威航让我这个法学院女生热泪滚滚。 ——什么这是你男朋友吗姐妹?!我酸鸡尖叫!! ——不是!秦校草是属于我们所有单身狗的! ——A大校草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一个是来自法学院的,如今这个诅咒终于打破了,可喜可贺,虽然秦威航看着实在不像是学法律的那种男生。 ——对不起我扫个兴,我看了一下课表,这个比赛举办当天,法学院大一全部班级都有课…… …… 对安宁来说,唯一的好事是,隔天的体育课上,体育老师终于没再点名秦威航了,只悻悻地扫了一眼人群,冲他们说:“你们班的秦威航就是那个秦威航是吧。” 班上的人此起彼伏地点头,体育老师哼笑:“那我这学期是不是都不用指望他出现在我课上了啊?” 不少人都往安宁的方向看过来,看得安宁亚历山大,心想你们可放过我吧,我只是他的室友啊拜托! 这一次体育老师没再为难安宁,直接扬了扬手臂:“行了,跑两圈热身吧。” 体育课是摆平了,但麻烦还在后头,这天一起吃午饭时梁胜寒说:“秦威航这样吧,也不知道究竟该叫低调还是高调……” 安宁吃着饭没太在意地说:“他一直挺低调的,这热搜也不是他想上的。” “那倒是,”梁胜寒说,“他也惨,长他那个样子就不可能低调了,他还是个玩极限运动的,A大历代校草里可能除了季诗,很难有人超越咱们秦威航哥哥的高度了,”末了不忘提醒安宁,“你以后恐怕都不能帮他答到了。” 安宁才猛然想到这一茬,抬起头郁闷地说了声:“……对哦。” *** 法学院一年级一班排队绕体育场跑步时,秦威航正在蓝田郡看望老师钟竞。虽然不是很正式的那种师徒关系,但钟竞是带秦威航入门攀岩的人,而他自己却因为两年前的攀岩事故,才三十二岁就双腿瘫痪。 露台上,钟竞坐着轮椅,秦威航坐在旁边,两个人在一部平板电脑上观看了深水攀岩挑战赛的视频,这个比赛不是官方级别的,但因为地点在西班牙,那里也是个攀岩圣地,所以参加的人不少,不乏高手大师,颇受攀岩界瞩目。 这是秦威航第一次挑战这个抱石路线,钟竞看完很骄傲,秦威航本人倒没什么感想,他喜欢攀岩并不是为了名次和荣耀,只是因为他这两年一个人攀岩,能让他挑战的难度和路线不多,那里正好是他想去的地方,何况还有私人企业家提供的比官方奖池更高的奖金。 看比赛视频的时候秦威航注意到钟竞的手指有时会不自觉地动起来,像是要和他一样去抓住那些岩点。在拱顶的那一勾,钟竞也不由自主勾紧了手指,他在回味曾经的感觉,亦或许这是一种攀岩爱好者终身难以摒弃的本能,但这让秦威航看得很不好受。 “真有你的。”钟竞看完,放下pad拍了拍他肩膀,见秦威航还是懒洋洋猫着背,一副很不care的样子,说,“干嘛啊,你才多大,你是感受不到一点刺激了吗?” 秦威航看他一眼,拿走了pad,说:“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下面是海水,最高落水点也才26米,我爬它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发挥更到位罢了。” 钟竞笑:“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过后顾之忧了吗?”他又想到什么,说,“下次可以脱衣服的,别这么纯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大狂呢。” 秦威航瞥他一眼:“女性攀岩者在攀岩时就没法脱掉上衣。” “你是女生吗?”钟竞哈哈大笑。 秦威航说:“我的意思是要公平,男性攀岩者也不该脱上衣。” 钟竞用力拍他后背,拍得啪啪作响,说:“你就是纯、情!” 秦威航没有再解释,任他拍打自己,他觉得钟竞的手劲变小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或者是自己的身体更成熟高大了,他再也感受不到初学攀岩时,钟竞一巴掌能把他拍下悬崖的手劲了。 那天临走的时候钟竞喊住他,问:“你现在还常出去野攀吗?” 秦威航站在门口,挎着背包的右手抄进运动外套的口袋里,“嗯”了一声。 “一个人,还是和新搭档?”钟竞问。 “就我一个人。”秦威航平静地说。 钟竞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秦威航,我不希望你最后像我这样。” “不会的,我只是抱石而已。” 钟竞听他打断得似是很笃定,也不知是真是假,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威航说:“如果我掉下去,那就只可能是我想掉下去。” “说什么胡话。”钟竞重重地打断他。 “我就是叫你不要瞎操心。”秦威航拉开门,说完就走了。 钟竞望着他的背影,这小子一向走得这么干脆,像他年轻时养过的猫,最后死也要死在家门外老远的地方,无情得要命。 但还是感慨的,才两年时光,秦威航已经生得如此帅气高大了,他还记得初中时的秦威航,记得第一次跟着他去野攀,并从此对攀岩着迷的少年秦威航,尽管秦威航从来没叫过他老师,他也从没介意过,因为知道秦威航心里是认他这个老师的,这小子就是叛逆加傲娇而已。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只有叛逆和傲娇了,他还有了一点点孤独。 第8章 周末,安宁给袁小烨补完两个钟头的课,从房间出来时却没看见钱菲,袁小烨一溜烟跑去冰柜找吃的了,安宁就回头和袁小烨说:“那我先走了袁烨,你妈妈回来你和他说一声。”袁小烨嘴里包着吃的,嗯嗯地点头。安宁说:“冰箱里拿出来你热一下再吃。”袁小烨咽下嘴里的东西,回头说:“你可比我妈啰嗦多了,”他举起手里的果冻,“我吃的果冻,难道还加热啊?”安宁尴尬地“哦”了一声点点头。 走到玄关正要换鞋,忽然又听见袁小烨在厨房大声喊他:“小青蛙!!” 他听他喊得这么急,忙又趿着拖鞋赶回客厅:“怎么了?!” 袁小烨屁事没有,只是酷酷地扔了只果冻给他。 安宁下意识接住那只隔了老远抛过来的冰凉的果冻杯,其实11月初天气已经够凉了,但讲了一下午课,也确实有点口渴,他抬头看向又背过身去一个人孤傲地吃果冻的袁小烨,笑着说了声:“谢谢啊!” 带着那只果冻走出别墅大门,忽然听见钱菲说话的声音,一转头,竟然看见钱菲靠在大门外在和谁通电话,语气里不难听出几分甜蜜。钱菲看见他,拿下手机,笑着问:“补完课了?” 安宁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别墅,小声说:“那我先走了。” 钱菲也探头偷望了眼大门里面,抿嘴笑着朝他点点头。 她身上还依稀可见少女时的俏皮。 转身走的时候安宁都挺担心,担心万一袁小烨跑出来看见他妈妈躲着他和人打电话,其实刚看到这一幕时他心里也有一点替冰柜前吃果冻的袁小烨难过,但告别钱菲后又忍不住也替钱菲难过,丈夫过世两年,她一个年轻的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还正撞上孩子最敏感叛逆的时期,连遇到投缘的人都得避着袁小烨,怕他伤心,天都黑了,还得跑到路灯下打电话,而袁小烨自然理解不了母亲的艰难。可是又有哪个小孩能那么容易接受一个陌生人进入他的生活,替代他的亲人呢?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果冻杯,唉,谁都不容易。 蓝田郡太大了,他离开别墅时天才刚刚暗下来,走到大门就已经黑透了,大门处没多少进出的人,他冷不丁瞄到前方一个身影,眼睛登时一亮,秦威航? 仅凭着大门处微弱的灯光,他一眼就认定那背影属于秦威航,除了背影是眼熟的高大,就只因为对方身上那件off-white的外套而已,甚至那都不是上次秦威航穿的那款黑色长袖T,而是另一款黑白棒球夹克,他以一种事后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这个城市里能驾驭这衣服的就只有秦威航”的狗屁不通的直觉做出了如此草率的判断。 “秦威航”已经走出大门,安宁喊了声:“秦威航!” 被喊的人没反应,安宁追出大门,才发现秦威航戴着一部白色耳机,他追上前,直至眼前出现那张曾让自己惊叹“好帅啊”的脸,他忍不住有点小得意地想:是很草率啦但果然就是他错不了啊!然后伸手拍了下秦威航的胳膊。 秦威航转头,看见从身边探了个头朝他打招呼的安宁,先是一愣,后又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笑得很淡,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转眼又没了,安宁却被这个笑笑得有点心痒痒,心想怎么有人连笑都这么酷啊。 秦威航扯下耳机,安宁就说:“你又来看老师啊?” 秦威航把耳机挂脖子上,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起来,安宁说:“你上热搜了你知道吗?” “知道。”秦威航说。 安宁有点激动:“我看完了全场比赛视频,你好厉害啊!你之前跟我说你会攀岩我还以为你就是随便玩玩的!” “其实有很多世界级高手没来参加,我不算什么。”秦威航说。 安宁端详他过于平静的脸:“你太谦虚了……” 秦威航神色如常地道:“我为什么要谦虚,我上热搜是因为我拿冠军吗?” 安宁听出了他的意思,的确,他上热搜其实是因为长得帅…… 秦威航边走边道:“现在很少有人因为拿了第一上热搜了,没什么意思。” 安宁看出他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就没再继续了,而是聊起了攀岩:“攀岩危险吗?” “有时也危险,”秦威航说,“但是比赛选的线路都是开发过的,没那么危险。” 安宁点头:“那还好。虽然下面是海,但是高度过高的话撞击产生的冲击力也挺强的。” “是挺强的。” 秦威航显然感受过那种冲击力,安宁按捺不住地问:“你掉下去过吗?” “玩深水攀岩的都掉下去过。”秦威航说。 “你掉下去过几次?” “很多次。” 安宁不由想象着秦威航这样高大的身体重重掉入水中的画面,难怪他打篮球时能用身体轻易撞开对手,与撞击海面相比,在篮球场上撞开一两个人算得了什么? “……那是种什么感觉啊?”他忍不住问。 秦威航稍微回忆了一下,说:“就是猛掉到地面,然后地面被你砸得化掉的感觉。” 这个形容很奇妙,安宁拜服地想,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前一秒duang的一声肝脑涂地,后一秒云腾雾绕化险为夷,想想就刺激。 秦威航低头扫了一眼安宁两只手上倒弄的那只果冻杯,说:“就像掉进果冻里。” 安宁噗地笑出声,借花献佛地举起那只果冻,问秦威航:“请你吃?” 秦威航笑了笑摇头:“不用了,太甜了。” 果冻是黄桃的,是安宁喜欢的味道,但他的室友不喜欢。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某一秒安宁忽然停住脚步,猛然察觉这附近的风景好陌生啊,自己居然错过地铁站了,他睁大眼左看右看,问秦威航:“哎,你……你不回去啊?” 秦威航挑了下眉看着他,安宁才恍然一般,懊丧地道:“啊对啊……你住外面嘛。” 是他自己跟在人家后面瞎聊一通,把回去的路线忘得一干二净,还把秦威航不住宿舍的事都忘个精光…… 他低头窘迫地推着眼镜,其实只是无意识的小动作,秦威航却觉得这样子很好玩,已经好几次看到这个男生在他面前一个劲低头推眼镜了,他心想是我很可怕吗,还是因为我长得高啊?不对啊,我长得高他应该抬头看我啊。因为安宁比他矮不少,还低着头,他观察对方的视线也不由得跟着低下去,最后断定,是因为这小子怪萌的吧。 便有意打趣对方:“我以为你要一直跟我走下去呢。” 安宁赧然苦笑,前后打量起这条笔直的长路,有点困扰:“不知道前面地铁站离多远……” 秦威航也前后看了看,帮他考虑了一番:“其实两边距离差不多。” 安宁很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说:“那我还是陪着你走到下个站吧。” 秦威航:“你怎么知道我能走到下一个站?” 安宁一愣,后知后觉:“你住附近啊?” “再往前走就是我住的地方了,”秦威航说,“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安宁抬头张望:“你住哪儿?” 秦威航说:“到了我指给你看。” 两人又迈开了脚步,安宁环顾四周,这条路两边不是茂密的行道树就是小区的围墙,沿街都没什么店铺行人,车也少:“这边都没什么人烟啊。” 秦威航点头:“嗯,所以走起来舒服。” 安宁偷瞄秦威航,心想难怪他这么喜欢攀岩。秦威航两只手抄在棒球夹克的兜里,里面的纯棉白T恤被晚风吹得贴在他胸口,让安宁又想起那场惊艳的深水攀岩,实在难以将视频里那个帅破苍穹的攀岩者和眼前这个穿着潮牌高大俊美的男生联系起来。看衣品以为很潮很个性的男生,没想到其实不喜欢大城市和快节奏,挺矛盾一个人,但也矛盾得很有魅力。 秦威航走着走着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前面的小区入口,说:“我住这儿。” 安宁跟着看过去,这个小区比邻蓝田郡,环境也不是一般的好,大门气派,绿树成荫,他问:“租金贵吗?” “也还好,”秦威航说,“比学校宿舍贵就是了。”又说,“你再往前走不到两百米就能看见地铁站了。” 安宁点点头:“好,那再见了!” 都转身走出一段距离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句:“要不要上来坐坐?” 他闻声转过头,脸上写着惊讶,真的没想到秦威航会开口邀请他上去坐,心里特别雀跃,然而蠢蠢欲动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下次吧,这条环线收班挺早,再晚怕得收班了。” 秦威航点了点头,挥了个拜拜转身走了。 走进小区大门,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再没有人在耳边说话了,那些化掉的地面,摔碎的果冻的意象也骤停了。秦威航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安宁离开的方向,安宁在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对方吵,但没想到不在的时候会觉得这般安静。 前方的车位处,一只大金毛冲出车门朝他撒欢地跑过来,秦威航被大狗撞在大腿侧,才回过神,俯身揉了揉大狗。车上下来的女主人喊着:“哎呀对不起,我刚开车门还没来得及给它套……啊,小秦啊!” 大金毛跳起来往秦威航身上扑,阿姨提着牵引绳赶过来:“毛子,不行!” 秦威航头向后仰着,感受着大型犬的舌头欢脱地甩在他下巴上,说了声“没关系”。 阿姨看着这一幕,也笑起来:“哎,它可太喜欢你了。” 秦威航抬手找阿姨要过牵引绳,拍了拍金毛的背让它停下来,然后蹲下来给大狗套上了牵引绳,金毛全程都很配合,套上牵引绳后秦威航拍了拍大狗的脑袋,说:“为什么喜欢我?” 阿姨笑着说:“因为你长得帅吧。” 秦威航双手捧着金毛的脑袋,正对着它,问:“是吗?我在你眼里也是帅的吗?” 大金毛摇晃着尾巴,热情地又冲他脸上来了一口。 阿姨说:“它是女生嘛,这个它最有发言权了。” 秦威航愣了一下抬头:“啊?” 金毛妹妹最后被牵走了,临走前还给了他一顿狂吻,秦威航站在昏暗的行道树下,阿姨给了他几张纸巾,他拿来擦了擦下巴,狗子真的舔了他不少,他垂眸看着手里濡湿的纸巾,还想着之前的事,好怪啊,心想,我居然会想叫他上去坐坐。 又自嘲了一声:“他还拒绝了。” 第9章 第二天秦威航来上法理学课,因为上热搜的事,他现在一到学校到处都有人围观议论,走进教室也是一阵瞩目,安宁见秦威航仿佛是习惯了似的,一如既对周遭眼神视若无睹,挎着背包绕过讲台走进来。安宁笑着抬头冲他打了声招呼,秦威航朝他点了下头,这下连前排的梁胜寒都惊了,转身说:“他都会冲你点头了!” 安宁也不知怎么解释,班上其他人好像是不知道他和秦威航已经……怎么说?彼此认领对方这个室友了?来龙去脉说来话长,他只好打哈哈:“毕竟是室友嘛。” “室友个锤,”梁胜寒说,“他都不跟你住!”说话间他往后排瞄了一眼,目视穿着一身oversize黑白格纹衬衫的秦威航走到最后一排座位,放下背包搁在课桌上,一米八六的个子往那儿一站,眼皮随便一撩,目光就朝前排不经意扫过来,梁胜寒如同被探照灯扫了一下,丢下一句“你室友酷得让人有点慌”转过了身。 第一节 课下课休息时安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摘下眼镜站在窗户前望远,放松了一会儿眼睛,再戴上眼镜时冷不丁瞧见窗玻璃上倒映的自己,想起袁小烨叫他蘑菇头小青蛙,有些哭笑不得,冲着玻璃上的倒影捋了捋刘海,心说真那么蘑菇头小青蛙吗?下次还是不要穿绿色的衣服了吧…… 转身要落座时,蓦地发现秦威航靠在椅背上,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嗨呀什么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说法未免太自卑了,他现在对秦威航来说又不是陌生人! 秦威航就坐那儿光明正大地在看他,右手上还拿着手机,人放松地向后靠着,样子很随意,大概之前在刷手机,两人视线对上后秦威航便若无其事隔着两排座位的距离问他:“昨天赶上地铁了吗?” 安宁隔空回了声“赶上了”。也不知道秦威航为什么这么问,那时候还早,地铁还得一个钟头后才收班呢。 不过他发现从这个距离好像有点看不清秦威航了,准确地说,看不清他的眼睛了,秦威航的眼睛是非常亮的,有夺目的感觉,看来这副眼镜是该换了。 ……又推眼镜了,秦威航心想,这个时候冲我推眼镜又是什么意思? 安宁扶了眼镜后,秦威航那双眼睛果然再一次明亮夺目起来,又亮又深,一如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不过安宁也注意到教室里不少人此刻正关注着他俩,那种暗戳戳的关注其实特别欲盖弥彰,毕竟人是对同类的视线很敏感的生物,作为“被秦威航主动问话”的人,他顿觉亚历山大,然而焦点人物秦威航仿佛无所谓似的,问过他这个问题后就又低下头看手机了。 *** 两节法理学课结束,安宁照例留下来清扫教室,打扫到最后一排,清理抽屉里的垃圾时,忽然摸到一部手机,险些一股脑扫到地上。 那是一部黑色的iPhone,他对苹果手机的样式不熟,但唯独认得这部,因为秦威航用的就是这款,手机壳的样子他也记得,是很简洁的黑色纹路,他抬头确认了一下座位,这绝对是秦威航的错不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又在课堂上睡觉给睡忘了。他把手机拿出来,没想到握到手上发现手机壳的触感十分细腻,光靠看的他还以为是硅胶的呢,想着先把手机放桌上,要是等打扫完教室秦威航还没回来找,那就留个字条,让秦威航到寝室来找他拿。 正这么打算着,突然从教室外走廊尽头的方向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叫声太刺耳了,安宁惊了一下急忙奔出门,一出教室门就看见一个穿深色衬衫的男生急匆匆从过道跑过,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隐约还听见对方在笑。 他一头雾水地赶去走廊尽头,走廊尽头是厕所,有人从男厕所里跑出来,是和梁胜寒同寝室的小胖。小胖本名叫庞涛,实际一点都不胖,但是后来大家看见他身份证上的照片,那时是个黑皮小胖子,大伙儿便干脆把小庞叫成“小胖”了。 小胖一脸懵逼,问他:“怎么了啊?” 紧跟着两个女生也从女厕所跑出来,涨红脸愤愤地说:“有人偷窥女厕所!” 安宁和小胖异口同声问:“谁?!” 两个女生却狐疑地打量起他俩,因为安宁手上还拿着扫把,女生便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小胖。 小胖瞪大眼,激动地否认:“我刚从男厕所出来,不是我啊!怎么能说是我啊你们……” 其中一个女生说:“我看见那人衣服是深色的,皮肤……也不白。”说着上下扫了小胖一眼。 小胖傻眼地低头,自己刚好穿着一件蓝灰色T恤,简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节奏。 安宁忙说:“不是他,我刚从教室跑出来就看见他从男厕所出来,他也是听见叫声才跑出来看情况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女生还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反驳,“那他也可能是偷看完立刻跑男厕所了啊,女厕所男厕所离得这么近!” 说到这儿,安宁立刻想起来:“对了,我刚刚在走廊看见一个男生跑过去,也是深色衣服!” 两个女生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其中一人道:“安宁,我们知道不是你,但你就确定是跑走的那个人,不是他吗?” 小胖那表情都快委屈哭了,又气又急,一个劲辩解:“不是我啊,怎么可能是我呢!我……哎,你们,太欺负人了!”他求助般看向安宁,安宁也不知怎么办,他的确不能确定,他没有证据,便只能沉默吗? 他这一沉默,小胖更难受了,说:“你都不相信我?” 安宁说:“我信,”他转向两个女生,“我真的觉得不是他……” “安宁,”女生打断他,“咱们都是学法的,得讲证据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他。” 安宁说:“那也不能排除跑掉那个人的嫌疑啊。” 另一个女生嘀咕了一句:“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安宁闭嘴了,发现连自己都被怀疑了。 “对不起,安宁,”女生说,“我们虽然确信不是你,但不敢确信你会不会为了帮朋友开脱编一个嫌疑犯出来,没有证据,我们现在谁的话也不信……” 她话没说完,忽然一愣,抬头看向安宁身后,两个女生都看了过去,安宁和小胖纳闷地回头,看见从楼梯走上来的秦威航。他的出现让现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稍微缓和了一分,安宁说:“你来拿手机的吧?” 秦威航点点头,问:“在你那儿吗?” 安宁指了指教室:“在教室里。” 秦威航便拐进了教室,在课桌上看到自己的手机,有点没弄懂为什么安宁就把它这么大喇喇地放在课桌上自己却离开了。 拿了手机从教室出来,走廊尽头那四人还傻站着,原本不想过问,但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安宁手里还拿着扫帚,也正看着他,似乎是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他到底还是停了下来,问:“怎么了?” 两个女生比之前更激烈地控诉起来,说有人跑女厕所里偷窥,四个人不知不觉就朝秦威航这边靠过来,秦威航被四人围在中央,听完显然也有点惊讶,眼睛猫一样瞠了一下,随即皱眉问:“谁?” 女生下意识瞥向小胖,说:“不知道啊……” “你们干嘛都看我啊!”小胖见连秦威航都在看自己,更急了,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秦威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女生对秦威航说:“反正是个穿深色衣服的男生,我们只能确定不是安宁。” 秦威航看了眼急眼地看着自己的小胖,对两个女生道:“没有证据先别下定论,那个人偷窥肯定不是第一次,应该还会再犯的。” 小胖感动得不得了,红着眼圈看着秦威航,秦威航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 那天安宁和秦威航一起下了楼,小胖心情低落,一个人先走了,安宁看着他的沮丧的背影,也有些不好受。 快走到第一食堂的时候,秦威航忽然出声道:“我的手机……” 一路走神的安宁“啊”了一声,抬头问:“什么?” 秦威航看了看他,这人走神走得倒是彻底,他问:“你还在想这件事?” 安静了一路的安宁禁不住倾倒起来:“我真的看见那个偷窥狂了,虽然只看见一个背影,可是她们好像觉得我在给小胖开脱,当然了我看见的那个背影也不一定就是偷窥的人,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人更可疑吧。” 秦威航听他说完,才说:“我可能看见你说的那个人了。” 安宁惊讶:“你看见了?!” “是不是穿着深灰色的衬衫?” 安宁狂点头。 秦威航蹙眉回忆:“他下楼的时候撞到我了。” “所以你看见他的脸了!他是谁?!” 秦威航看了眼身边满脸期待的人,说:“我不认识。” 安宁:“……” 唉,也是,法学院里秦威航能认识的人也没几个了…… 秦威航说:“下次看见我应该能认出来。” “你记得他的长相吗?”安宁不太抱希望。 秦威航点点头:“现在还记得,过一会儿你再问我可能就真不记得了。” 不知怎么的,秦威航这样说了,安宁心里却有点堵堵的,心想我当时在楼梯上和你面对面打过照面,你都没记得我,为什么一眼就记住偷窥狂的脸,好不甘心啊…… 他点了点头,叹息道:“小胖的清白可能都得靠你了。” “没那么严重,他也只是被怀疑了。”秦威航说。 这道理安宁也懂,也能理解女生们的心情,这事儿对她们来说实在太糟心了,她们没看见那个逃跑的男生,小胖又确实符合肤色深和深色衣服的描述,站在她们的角度她们的确无法轻信任何人的话,但设身处地地替小胖想,这几天他得多憋屈啊,万一那个人揪不出来,是不是就等于这四年都得背这个锅了? “我在想,如果那个女生没瞄到那个偷窥狂,我手上又没拿着扫把的话,我是不是也会被怀疑……其实我确实没证据证明不是小胖,可是如果他也是听见女生的尖叫就冲出来的,那他其实也是出于好意吧,如果这样被冤枉,真的太可怜了。” 秦威航听完只说了句:“不是他。” 安宁睁大眼,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秦威航没有直说,只说:“直觉。” 安宁苦笑:“我还以为你接下来要化身柯南给我做推理呢。” “他和我说话的感觉让我想起高中一个同学,”秦威航说,“我要是没有想错,那应该不是他。” “什么意思,有什么玄机吗?”安宁越听越好奇。 秦威航侧目看他一眼:“是有,你以后可能也会懂。” “……所以是我现在没资格懂的那种玄机吗?” 秦威航淡淡笑了笑,说:“你既然都不懂,那就是还没到时候。” 安宁看着他的侧脸,这次的笑容不短促,莫名还有一丝温柔的余味,看得他胸口奇奇怪怪地怦了一下。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秦威航穿得很温柔,不再是那种酷酷的范儿,oversize的格纹衬衣很温柔,挽到手肘的衬衣袖口也像折纸一样温柔,包裹住他手腕的纯黑色长袖T恤也挺温柔…… 到食堂了,安宁回过神,问秦威航:“你吃午饭了吗?要一起吗?” 秦威航见镜片后那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似乎很是期待他的答复,他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眉梢抬了一下,说:“那也还是下次吧。” 安宁望着对方说完便潇洒离去的背影,丈二和尚,什么叫那也还是下次啊? 第10章 除了刚开学那段时间,安宁已经很久没上过校园论坛了,他对逛论坛一向没什么兴趣,感觉即浪费时间又没啥用处,但这两天有点担心小胖被当成偷窥者传开,登录校园网时就顺便去论坛上看了一圈,没想到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校园论坛首页飘着一个讨论偷窥男的帖子,已经火了。 他难得花了点时间把帖子看下来,发现不仅是法学院,文学院和外国语学院也发生过类似的偷窥事件,看来秦威航推测的不错,这个偷窥狂已经作案有一段时间了。发帖子的是法学院的女生,回帖的多是其他学院的女生,有一层说:还是你们法学院的妹子刚啊,敢当场怼,我们是真拿这些渣滓没办法,和班上的男生说他们还笑,都不当一回事,也不知道这偷窥犯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恶心死了! 外国语学院的女生也深受其扰,甚至查过监控,也查不出所以然。每个学院的情况不尽相同,新楼的监控比较齐全,老教学楼就只有楼梯间和大门设了监控,法学院,文学院和外国语学院都是这样的情况,而且无论新楼旧楼,厕所附近反而是监控的盲区。 发帖子的楼主虽然没有明说嫌疑犯就是小胖,但流言没几天就在坊间口口相传开了,法学院的女生联动其他学院的女生,将这件事闹得很大,因为这样的偷窥事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整个A大,乃至附近其他大学,都由来已久,屡禁不止,女生们深受其害,但又毫无办法,这一次算是压抑已久的爆发了。 虽然校园里看着比较平静,但网上已经全面屠版了。安宁发现连梁胜寒都刻意和小胖保持了距离,平常中午梁胜寒是都和小胖一起约去网吧的,这几天却都是梁胜寒一个人回寝室,在寝室里打游戏。安宁就知道这事不太妙了。 第二天上午的体育课后,梁胜寒叫上他一块儿吃饭,却没有叫上小胖,安宁回头想招呼小胖,梁胜寒就说:“他不去食堂吃饭的。” 这话是没错,小胖的确很少去学校食堂吃饭,说是吃不惯食堂的菜,他是他们那一层楼出了名的吃货,吃遍了大学城周边,各种烧烤摊,街边麻辣串也没放过,还因为这个患过胃病,安宁记得胃病那次还是梁胜寒大晚上送小胖去校医院的。 他隔着梁胜寒的肩膀望见小胖一个人慢吞吞吊在人群后面,看着好像也不想跟上大部队了,虽然平时他们不一块儿吃饭,但下课后也都是一起走的,现在这样,小胖得多难受啊。 那天吃午饭的时候梁胜寒问他:“你看校园网的帖子了吗?” 安宁放下筷子,正色说:“不是他。”然后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和梁胜寒说了。 梁胜寒听完也没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安宁知道自己也不能再做些什么了,该说的他都说了,别人信不信却由不得他。 没想到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安宁居然在法学院宿舍的食堂里见到了小胖。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小胖为什么忽然来食堂吃饭了,但看着他一个人坐在热闹的人群中,承受着似有若无的视线,他想,小胖也是有反骨的。 他打好饭,端着餐盘走到小胖对面坐下。 小胖抬头看见他,眼神有点惊讶。 安宁笑着问他:“怎么来食堂了啊,不是说吃不惯吗?” 小胖看着他,没一会儿眼圈就有点红红的,低声说:“现在可能只有你愿意搭理我了。” 安宁语塞了,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小胖低着头,筷子捣着白米饭,食不知味地说:“说不定这样还会连累你,毕竟你当时也在那儿,他们说不定会说你是故意包庇我的。” 安宁坐下来和小胖一起吃饭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太孤单了,小胖随口这么一说,他竟然也有点后怕了,怕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眼光会波及自己。 那天的晚饭他虽然陪着小胖,却也无法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小胖之间也没有太多的交流,原本是想安慰鼓励对方的,到头来自己却怂了,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但又挣脱不了那种人言可畏的恐惧,也许他的胆怯反而让小胖更难过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该这样,不应该这样,为什么人们会明知自己做的是对的,却不敢发声呢? *** 第二天的大学英语课小胖缺席了,上午两节课过去,安宁留下来打扫教室,教室的人陆陆续续都走光了,梁胜寒却还没走。 安宁有些纳闷,问:“你还不去吃饭啊?” “就走了。”梁胜寒收拾好东西,磨磨蹭蹭地起身,走到教室门口,又一副欲言的表情停下来,喊了声,“安宁。” “嗯?”安宁回头。 梁胜寒叹了口气,搔了搔头发又从大门走进来,说:“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就当是……我给你提个醒吧,暂时还是别和小胖走得太近的好,我知道你是同情他,但是你就真的确定他是无辜的吗?” 安宁看着他,梁胜寒愿意给他提这个醒,他是感动的,说明梁胜寒是真拿他当朋友。 “咱们都是学法的,”梁胜寒说,“你说你要是个律师,接了他的案子也就罢了,不管他是不是冤枉的,作为律师不相信也得相信当事人,可是你现在又不是律师,说白了,你现在就是一个群众,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宁点头:“我懂,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真的看见那个偷窥狂了,”他站在教室的台阶上,看着梁胜寒,昨晚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一些,“如果你们觉得小胖是偷窥狂是因为他刚巧从男厕所里出来,因为他刚巧皮肤黑还穿着深色的衣服,那我觉得我看见的那个人比小胖可疑多了,你们没有看见那个人,可我看见了,我要是再和你们一样去怀疑小胖,那不是真的怀疑,那只是因为我懦弱。你可以这样,因为你不知道真相,你的怀疑是合理的,但我不行,我那么做就不合理。” 梁胜寒陷入了长久的无言,他发现这学霸有点傻,到这个节骨眼了还在那儿合理不合理地跟自己较劲半天,但又傻出了一股让他挺佩服的劲儿,面对这种傻勇,实属多说无用,最后他只得点了点头,摆摆手走了。 *** 晚上安宁从图书馆自习回来,一回宿舍就往隔壁梁胜寒和小胖的寝室瞄,不知道那两人处得如何了。他知道偷窥狂不是小胖,可是只有他一个人见过真的偷窥狂……不,也不是只有他,还有秦威航,秦威航说过只要见到那个人就会认出来的,可是这都过去两个礼拜了,秦威航这两周来学校一共才六天,也没有见他认出那个偷窥狂,真担心秦威航忘了啊。 刚想到秦威航,微信就响了,那么巧就是秦威航发来的,他发来了一张照片,留了两个字:是他。 这条微信是下午六点一刻时发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网路延迟的原因,现在才跳出来。 安宁连忙放大了照片,照片是在学校大门拍的,虽然离得有点远,但秦威航拍得还不错,挺清晰,照片上是个皮肤有点黑,个子不高的男生,瞧着好像比自己还矮小一些。真没想到居然被秦威航撞到了,但照片上这个人他并不认识。 他才发觉自己和秦威航是半斤对八两,他平时不是打工就是泡图书馆,除了班上的人,本年级的人都认不了几个,更别说整个法学院的人了。 微信忽然又跳出来一条。 酋长:要我抓人吗? 安宁吓得嘴里的牙刷都掉了下来,这条的时间是六点二十,他顾不上嘴里还是牙膏泡,忙语音回复秦威航:“秦威航,你不会真抓人了吧?!” 他发完,等了一会儿没回复,惴惴不安地边刷牙边等着回复,虽然从体格上来讲秦威航可以轻易制服那个小个子偷窥男,但关键是他没证据啊…… 微信又响了,是秦威航发来的语音:“没有,你没回我,我就没管了。” 安宁咬着牙刷松了口气,点开语音,回复道:“那就好,现在先别打草惊蛇,我去问问梁胜寒认不认识这人,总之谢谢你啊!” 秦威航没再回他,他也习惯了。洗漱完他拿着照片去隔壁寝室,打算问问小胖或者梁胜寒,小胖给他开了门,梁胜寒没在,难怪寝室里这么清静。 小胖一听他说秦威航撞见真偷窥狂也来劲了,可点开照片发现自己也不认识:“这人不像法学院的人啊……” 安宁问他:“你确定吗?” 小胖又看了两眼,摇摇头:“反正不是我们年级的。” 安宁想起那天在校园论坛上看的帖子,既然偷窥事件并不只发生了一次,在其他学院也发生过,也许这人不是法学院的:“有没有可能是来法学院上课的其他学院的人,课程时间可能和我们一样,可以排查一下。” 他俩说干就干,坐在电脑前对了半天课表,最后排查出来当天来法学院教学楼上大课的还有外国语学院和文学院的两个班级,这下范围更小了,而且这个法学公共课是二年级才有的课程,他们一口气就将范围缩小到外国语学院和文学院二年级。 安宁说:“外国语学院和文学院都有可能,改天我们去蹲一下吧。” 话音刚落,宿舍门就开了,梁胜寒推门走进来,豪气万丈地说:“不用蹲了,我认识外院和文学院的学姐,我帮你们打听。” 小胖一听就不行了,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就知道梁哥你不会不管我的……” 梁胜寒见他都快哭了,上前拍拍他的肩,说:“哥对不住你了,之前怀疑过你。” 小胖立马给他来了个熊抱,梁胜寒个子还没小胖高,感觉自己好像抱了个大个儿的黑皮德国牧羊犬,又大只又傻乎,学霸还站在他们旁边一脸慈母笑,这一幕可真是肉麻死了…… *** 梁胜寒找人打听了一圈,没怎么费力气就查出这人是外院二年级的,小胖气得咬牙切齿:“个臭流氓,害老子背锅!!”他立刻就想去找这人对质,梁胜寒拉住他,说:“你慌什么,你有证据吗?” 小胖才冷静下来,苦着脸坐下,说:“对啊,那怎么办啊?” 梁胜寒挑了挑眉,说:“我有个办法。” 这之后三个人一起凑钱在网上买了十几个微型摄像头,计划是把摄像头藏在女厕所外,等着偷窥狂上钩。设备寄过来那天,三人一起拆了箱,小胖看着这一堆摄像头,不安地说:“哥,这是不是违法的啊?” 安宁头也没抬地说:“科技是把双刃剑,看你怎么用它。” 梁胜寒竖拇指:“学霸说得好!” 小胖看着这两人窸窸窣窣地埋头捣鼓,总觉得像看着两个犯罪分子。 这天的宪法课后,安宁找到学习委员柴梦,和她说了安装摄像头抓偷窥狂的事,柴梦表示没有问题,安宁把准备好的一叠告示交给柴梦,柴梦找了班上两个女生,一起贴在了女厕所的隔间,提醒大家厕所外安装了摄像头,但是不要告诉别的男生。 本来安宁还有点担心这样一来会不会招致女生反感,没想到这一举措得到了女同胞们的大力支持,没一天的工夫,法学院教学楼里所有女厕所外都装好了摄像头,也贴好了告示。 大功告成一半,小胖感动得不得了,说:“哥,你们太牛了!”说着又要来个熊抱,梁胜寒忙闪开了,小胖就一把抱住了反应迟钝了一拍的安宁,安宁被他猛一把抱住,眼镜都歪了,尴尬地苦笑着隔着小胖的背正了正眼镜,小胖虽然现在不胖了,但个子和体格还是在的,他,小胖,梁胜寒,秦威航四个人里,小胖是体格身高仅次于秦威航的,被他这么一抱,实在有点腰背发紧。 梁胜寒在旁边忽然说了声:“不是吧,真哭了啊……” 安宁忙松开小胖,看见小胖眼睛里果真眼泪汪汪的,被他一看,那泪珠子直接就掉下来了。 “别哭啊!”他替小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啼笑皆非地想,个子这么高,但真的好孩子气啊,怎么可能是偷窥狂呢? 小胖就仰着头倒泪,坚强地倒了一会儿,低下头来说:“不哭了,走,哥,我请你们吃饭去!” 安宁说:“还是等抓到那个人以后再请客吧。” “不行不行,”小胖挽住两个人胳膊,“这次先请一顿小的,下次再请大的!”又突然用力挽了一把安宁,说,“安宁哥你今天不打工吧?” 安宁本来想说我计划了去图书馆自习,但是盛情难却,还是没说出来扫兴。 人生果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三人边聊边下楼,没想在楼下遇见了秦威航,安宁感到小胖挽住自己的手立马就松开了,一见秦威航就无情地甩下了他和梁胜寒,他心说要不要这么差别待遇啊…… “秦威航,正好!”面对大校草小胖俨然比面对校花还殷勤,“我们要去吃饭,一起去吧!多亏你找到那个偷窥狂啊! 秦威航看了一眼安宁,问他们:“洗清嫌疑了吗?” “差不多了!”小胖信心满满地说。 秦威航淡淡道:“那就好,我不跟你们去吃饭了,辅导员找我。” 秦威航说完往楼上走,小胖不甘心地回头喊:“我们可以等你!” 秦威航说了声“不用了”。 小胖嘴角失落地撇了下去:“可我真的很想答谢一下你啊。” 梁胜寒也说:“走吧,一起啊,就校门口随便搓一顿!” 安宁也喊了声:“秦威航……” 秦威航在楼梯上停了一下。 安宁冲他的背影一口气道:“辅导员办公室在二楼走到底!” 秦威航都听愣了,回头,看着在楼梯下方给他指路的安宁,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心底是有点发笑的,又像是有点气似的,沉默地转身上了几步台阶,突然就停下来,回头问:“那等我十分钟?” 楼梯下方的三人立刻异口同声说:“好!” ……你说什么好啊,三步并做两步走上二楼的秦威航在心里摇着头想,你邀请我了吗? 安宁目视秦威航两三步就消失在上方的楼梯上,小胖在旁边啧啧道:“腿长的人都这么几步台阶一起迈的吗,好浪费力气的感觉。” 梁胜寒笑他:“总不可能是迫不及待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不这么走才是浪费大长腿,谁像你,长这么高,上个楼还跟小女生似的,走累了还要扶腰……” 小胖回怼:“扶腰怎么了,你不是每天晚上还要保湿补水吗,安宁哥你不知道,他护肤品比我姐还多……” 梁胜寒涨红了脸:“胡说!哪儿有这么夸张!” 安宁心想很好,这四年你俩就这么开心地互损下去吧。 第11章 安宁和梁胜寒、小胖在楼下等了大约十五分钟,秦威航就下来了,小胖立马抬手招呼他:“秦威航,这边!”像是生怕秦威航走掉。 秦威航下楼时下得还挺快,听到小胖叫他后他抬头往这边看过来一眼,反而放慢了脚步,走过来后梁胜寒问他:“辅导员找你干嘛啊?” “劝我搬回宿舍。”秦威航言简意赅地说。 安宁立刻有点在意,抬头瞄了瞄秦威航,想从他表情里看出点端倪,但转念又想这是秦威航自己的事,而且他都说过不习惯和别人住了,应该是不会搬回去的,就什么也没说,反而是小胖边走边问:“那你搬回去吗哥?” 秦威航愣了一下看过来,大概是被那一声亲昵的“哥”给整蒙了。 小胖被秦威航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呢……” 秦威航没说话。 小胖打着哈哈给自己挽尊:“不过你比我高,下意识就叫你哥了。” 秦威航看向三人,目光在安宁身上停了片刻,说:“那你们岂不是都该叫我哥了?” 梁胜寒说:“你可别占我们便宜啊,你也是XX年的吧,你几月份的啊?” 秦威航说七月。 梁胜寒服气地比出大拇指:“大哥果然是大哥!” 小胖立刻理直气壮喊了声:“威航哥!” 秦威航神色难得有些一言难尽,说:“别了吧,听上去像跑车的名字。” 梁胜寒噗哈笑出声,开玩笑道:“你名字就是跑车的名字啊,布加迪威航啊!” 安宁诧异:“不是布加迪威龙吗?” 秦威航看他一眼。 梁胜寒笑着拍他肩膀:“你那是什么时候了,人家官方早就改名叫威航了!” 安宁了然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还抬头看了秦威航一眼,仿佛在向官方确认似的。末了自己也觉得好笑,秦威航又不是超跑。 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就到校门口了,小胖说:“哎,还没说要吃啥呢?” 梁胜寒说:“我都可以,看你们了。”说着看向安宁和秦威航。 安宁与秦威航异口同声说了声:“都行。” 安宁只觉得自己一出口,声音都被秦威航盖住了,低音炮真不是盖的。 小胖还回头问他:“安宁哥呢?” 安宁只好重复了一遍:“都行,我都行。” 最后他们去了附近一家麦当劳,主要是近,走了不到一个站就到了,一进门小胖就豪迈地让他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梁胜寒提议:“要不全家桶?” 安宁纠正他:“(我们)肯德基才有全家桶。” 秦威航跟在安宁后面最后一个进来,进门时拍了一下安宁的肩膀,安宁一个激灵回头,头还没转过去,就感到秦威航低头在他耳后说了句“你帮我点吧,和你一样”。 安宁略僵硬地半侧着头,秦威航在他后面说话时,不管低不低头,说话的位置都在他耳朵上方,如果秦威航低头,那就正正好在他耳朵的位置。可能因为秦威航的嗓子太低音炮了,安宁觉得那一句像贴着他耳朵说的一样。他点了点头,秦威航就自己走到空位坐下了。 点餐时安宁自己要了一只汉堡和一袋薯条,秦威航说让他帮点,他就给秦威航点了个巨无霸汉堡和大袋薯条,巨无霸上来时他盯着那个高出一倍的盒子,心说这个他应该吃得饱吧。 三人端着餐盘回来,梁胜寒直接坐到秦威航对角线的座位,小胖就坐到了梁胜寒对面,秦威航的旁边,安宁最后一个落座,坐在了秦威航对面。 一坐下小胖就转身问秦威航:“哥,你没发现刚刚坐你对面那两个女生在拍你吗?” 秦威航放下手机,从安宁的餐盘里拿过那只属于他的巨无霸,说:“注意到了。” 小胖睁大眼“哇”了一声,被秦威航如此淡定的反应震撼得不行,心想这果然就是大帅哥的日常吗? 安宁压根没留意到点餐期间有人偷拍秦威航,回头看了一眼对面那桌,那儿早就没人了。 小胖问秦威航:“你不会不舒服吗?” 秦威航实在懒得聊这个话题:“也不是第一次了。” 梁胜寒撕开番茄酱,在心里冲小胖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他当初进教室时我们没有盯着他看一样,不过他也确实好奇,便问秦威航:“你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偷拍你,或者想和你合影的啊?”说话间打量起坐自己对角线的大校草,啧啧,这眼睛,这鼻梁,这额头……确实太得天独厚了,离得近了看更冲击视觉,不服不行啊,“我觉得你太帅了。”这么肉麻的话毫无压力脱口就出来了,天知道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赞美一个同性。 小胖在一旁一个劲点头。 秦威航揭开巨无霸的盒盖,垂眸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鼻音,说:“谢谢啊。” 看吧,梁胜寒想,真的大帅哥根本不在意自己长得帅这件事。 小胖忽然问安宁:“安宁哥你和他正对面吃饭是不是亚历山大啊?” 安宁喝着可乐呛了一声,不由自主抬头看向秦威航,秦威航也不约而同抬头看过来,眼神带着一种人畜无害的天然的压迫感,像在问:你会吗? 安宁只觉得离得太近了,麦当劳这灯光也够呛,生生照出了大夏天的效果,显得秦威航那双眼睛更深更亮了,秦威航并不是那种眼眶深邃的的长相,他的眼睛是生得非常青春逼人,灼亮有劲的,会显深,也许是因为眼形和眉形配得太相得益彰,那一双水墨般的剑眉压在这样一双星眸上,让他的眼神十分深沉,富有力量感。 麦当劳的桌子太窄了,真的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安宁低头啃着汉堡,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小胖的疑问。 低着头他还是能看到秦威航的手,他右手摆桌上刷着手机,桌子太小,秦威航一手臂随便搭下来就占据了半张桌面。 秦威航是用戴潜水表的左手拿那只巨无霸的,安宁注意到他戴黑色潜水表的手腕上方还绑着一条很细的红色腕带,另一只手腕却干干净净啥都没有,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极其不对称的穿搭,但又觉得适合秦威航,他的确就是一半天然,一半又很潮的大男生。 不过看秦威航单手把那只巨无霸拿在手里,才发觉好小,什么巨无霸,一点都不巨啊!秦威航这体格得吃两只才能饱吧。 秦威航边刷手机边低头咬了一小口,小胖在旁边问:“哥,你喜欢吃麦当劳巨无霸啊?” 安宁咳了一声,想说不是他喜欢吃,是我乱点的…… 秦威航说:“我都无所谓。” “我都没吃过巨无霸,”小胖说,“觉得太大了,怕腻,腻不?” 秦威航停下来看了一眼手中的汉堡,说:“还行吧。” 小胖吃薯条特别费番茄酱,每根薯条都要搅到血红才入口,两包番茄酱用完,他打算去前台再要几包,秦威航把自己的番茄酱扔给了他,说:“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安宁心说完了,他压根不喜欢吃薯条,为什么我随便点都能点到他的最差选项? 第12章 四个人边吃边聊,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梁胜寒和小胖在聊,安宁时有参与,秦威航基本就是听,有时低头刷着手机,边刷边听,偶尔对听到的内容点一点头,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看见他点头,手机上要是没什么有意思的他就向后靠着卡座,看着他们唠嗑,目光有点懒洋洋的,小胖说话他就看小胖,梁胜寒说他就看梁胜寒,搞得安宁都不敢插嘴了,因为但凡他一插嘴,秦威航也会看他,但是他和秦威航之间是直线最短距离,实在受不了被秦威航这样盯着上下扫。 巨无霸的汉堡正如安宁所料,秦威航很快就吃完了,薯条也消灭得差不多了,而可乐基本没动,他现在吃饱喝足(也许吧),只能听他们吹水了。 安宁喝着可乐听梁胜寒和小胖聊学校的八卦,一开始是聊偷窥狂的事,后来聊到历届校花,当然,出于对秦威航的尊重,他们没有聊校草,小胖提了句“法学院以前真没出过校草啊”,梁胜寒就很老练地把话题岔开了,后面又聊到旧宿舍楼闹鬼的事,越聊越清凉。 然后安宁很突然地挺了下背。 对面的秦威航在这时抬眼看向他,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安宁回了声:“没事!” 这一幕把旁边聊天的两人搞蒙了。小胖左看秦威航右看安宁,说:“干嘛突然说对不起啊?” 秦威航从卡座上坐起来,往后收了一下腿,说:“我刚踩到他脚了。” 安宁完全能理解秦威航无意间踩到他的脚,麦当劳的座位对他和梁胜寒来说都够小够挤的了,更何况秦威航这种身高腿长的男生,稍微把脚伸一下就得怼到对面的人,秦威航刚刚向后靠着卡座,应该是坐得挺放松的,不自觉就伸长腿顶到了他的脚,怼到他脚尖后秦威航立刻就往后挪开了脚,安宁也下意识往后收了下脚。其实真的没啥,压根不需要道歉,安宁心想是我反应太大了吧,因为刚好讲到半夜从楼上飘下来的白影,正好秦威航的脚就顶过来…… 小胖大概是觉得秦威航一直没说话,就问了他关于攀岩的事:“哥,你攀岩都不系安全绳的啊?” “深水攀岩不用。”秦威航说。 “那你登过雪山吗?珠穆朗玛那种?” “登过马卡鲁峰,但那个不算攀岩。” 小胖丈二和尚:“马卡鲁峰在哪儿啊?”他知道的山峰也就珠穆朗玛和阿尔卑斯了。 安宁刚好知道:“是不是世界第五高的山峰?” 秦威航看过来,对他点了点头。 安宁这次实在忍不住要直视秦威航了:“你登过马卡鲁峰啊?!”他小时候因为兴趣使然记过世界十大最高峰,没记错的话马卡鲁峰的攀登难度其实比珠穆朗玛更高,山峰上有一段刀刃般的冰雪山脊令他至今记忆犹新。 “只是攀过,没有登顶。”秦威航说。 小胖好奇:“为什么没登顶啊?” 秦威航说:“当时天气不好,登山队返回了,有点遗憾。” 说“有点遗憾”时,安宁察觉秦威航平淡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点外露的情绪,确实是遗憾惋惜的情绪,虽然稍纵即逝。 “太牛逼了吧,”梁胜寒在手机上搜索了马卡鲁峰,拿给他们看,“马卡鲁峰也在喜马拉雅山脉,而且据说攀登难度更大,登顶马卡鲁峰的比登顶珠穆朗玛的人少多了!” 小胖一脸崇拜地看向秦威航:“哥,你到底是有多牛逼?!” “说了我没有登顶。”秦威航说。 “那也很牛逼了!” 行吧,秦威航想,无奈地转了转手里的手机。 梁胜寒问:“那你还会再去登顶吗?” “可能吧,”秦威航说,“登山对我来说还好,没有那么热衷。” 安宁一直很认真听着,心想他果然还是更爱攀岩吧。 梁胜寒问:“那你们攀岩界有没有什么类似珠穆朗玛这样的圣地啊?” “有啊,”秦威航说,“还挺多的。” 梁胜寒在手机上点开搜索:“你说说,我来搜!” 秦威航说:“船长峰。” 安宁也低头在手机上搜起来,船长峰在美国的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图片一刷出来他就被吸引了,那是一座刀削斧凿,近乎垂直的巨岩,阳光照在它上方呈现出几何切割般的巨大金色色块,再加上背后的蓝天,下方的林木线,不愧是国家公园级别的美景,但这样的地方真的能徒手攀岩吗?它几乎是垂直的啊! 他情不自禁抬头看向秦威航,发现秦威航也正看着他,视线交会后,秦威航问:“搜到了吗?” 安宁把手机屏幕翻过来亮给他看:“这是你以后要去的地方吗?” 秦威航扫了一眼屏幕,手伸过来直接在他手机屏幕上把图片放大了许多,看着它,然后说:“对。” 秦威航当然是认得船长峰的,安宁心想,但他似乎是看到这座山峰就会被调动起某种情绪,会忍不住想看得更清楚。 安宁收回手机,上面还是被秦威航放大后的图片,没有了蓝天和树林,只有一片陡峭的花岗岩岩石,充斥着冷硬的线条。 “船长峰还有一个名字,”秦威航开口道,“叫酋长岩。” 安宁抬起头,恍然大悟,心说难怪呢…… 秦威航便又低下头,他拿过那杯没怎么动过的可乐,揭开盖子,喝了两口放下。 “哥,你能教我攀岩吗?”小胖忽然问。 秦威航侧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不适合。” “为什么啊?”小胖不解,“你看都能看出来我不适合?” 秦威航用桌上的纸巾擦了下手掌,抬起右手,手肘往桌上一压,说:“我试试你适不适合。” 梁胜寒一见要掰手腕,也来了劲,怂恿小胖:“掰掰掰!” 小胖上手握住秦威航的手,下一秒就惊讶出声:“哥你好硬啊!” 秦威航表情瞬间冻结,梁胜寒差点把可乐都喷出来。 秦威航愣怔地睁大眼的样子真的像被捋了胡须的大猫,安宁好笑地想。 小胖自己也尴尬得要命:“我是说你的手,你的手!上面好多茧啊,握起来硬邦邦的!” 秦威航看了看自己的手,点头道:“手感是不怎么好。” 梁胜寒凑上前握住两人的手,感到小胖的手已经开始暗暗用劲了,秦威航由着他去了,梁胜寒就“哎哎”地提醒小胖:“这还没开始呢你规矩点!” 小胖白眼他:“你话咋这么多呢,真以为自己是裁判啊?” 梁胜寒说了声“开始”,手一松开,小胖就使出了吃奶的劲,虽然斗志昂扬,但似乎没什么用,从一开始秦威航就把他的手一路往下压,一丁点反弹和僵持的迹象都没有。小胖咬牙切齿,到后来用力到都发出了嗯嗯声,告饶道:“哥你慢点……给我个机会……啊!” 梁胜寒听他如同在健身房里举铁,嗯来嗯去,笑得不行。 秦威航就压慢了点儿,小胖另一只手都扶在了桌沿了,梁胜寒说:“你这样是犯规的。” “你管我!” 小胖已经面红耳赤,秦威航看他也力竭了,就说:“所以我说你不适合。”话音刚落“砰”一下就把小胖的手扳下去了。 小胖揉着酸痛的手腕,对着梁胜寒和安宁感慨:“他太强了!我以前和别人扳手劲从没输过!” 梁胜寒鄙视他:“你就会吹。” 所以攀岩真的考验手劲,安宁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沉思…… 学不了攀岩了,小胖就退而求其次,说:“那航哥你啥时候再去户外攀岩能和我们说一声吗,咱们去给你加油啊!” 秦威航想说你们在下面给我加油我都听不见,听见了也只会觉得吵,刚想找个借口推了,这时安宁也跟着问了声:“可以吗?” 秦威航犹豫了片刻,说:“我攀岩的时候你们可能在上课。” “没事啊!”逃课专家小胖立刻道,“我们可以逃课啊!” 秦威航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眉毛淡淡一扬,问:“可以吗?” 安宁有点迟疑,问:“有没有不在上课时间的攀岩活动啊?” 小胖和梁胜寒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扫兴的“哎”。秦威航低头笑了一下,最后说:“我看看吧。” 安宁点点头,忙给自己找补:“只要和上课不冲突我一定去!” “哎呀安宁哥你就是太循规蹈矩了,”小胖教育他,“上大学哪有不逃课的啊?这又不是高中!” 梁胜寒看了看身边的学霸和对角线的大帅哥:“你们两个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整天逃课,一个一节课也不逃,其实可以学习一下对方的长处。安宁你呢,可以感受一下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秦威航你呢,也争取不要期末挂科嘛……” 秦威航不怎么在意地说:“到期末再说吧,”又抬头问安宁,“你会借我笔记的吧。” “没问题啊!”安宁点头,心想只要你肯看的话,又想,他要是认真的,那我以后还得记详细一点。 “学霸的笔记我也要!” “我也预定一个啊哥!” 梁胜寒和小胖立马跟风。 其实安宁平时很少记笔记,为了锻炼脑子,他都是记脑子里的,每天睡觉前在脑子里回忆一遍加强记忆,这下可能真的得好好记了。 秦威航说:“我要原版。” 梁胜寒说:“那当然了,大哥当然是原版,小弟们复印一下就行了!” 秦威航笑起来,又喝一口可乐。 安宁看着仿佛拿到了期末免死金牌的三人,很想说,就算我给你们把笔记写得巨细无遗,也麻烦你们还是去听听课吧,课堂自有颜如玉,课堂自有黄金屋啊……然而在这样一群逃课党里,这话着实说不出来。 第13章 偷窥事件过去快一个月,网上的热度也淡了,就在安宁也开始怀疑做了这么多是不是都是无用功的时候,某天忽然收到小胖的微信,彼时他正在图书馆自习,一点开语音就是小胖激动到劈叉的声音:“哥,抓到了!!” 那一嗓子猛一传出来,前后桌的人都往安宁这边看过来。安宁也兴奋起来,头一次顾不上自习,收拾了东西赶回寝室。 这天是周五,下午没课,梁胜寒出门浪了,小胖一个人在寝室睡午觉,起来后就惯例地打开电脑看摄像头拍下的画面,为了存储监控录像他还买了好几个移动硬盘,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守着监控看,终于被他逮到了!安宁赶回来和他一块儿看了视频,果然是秦威航发来的那个黑皮肤矮个子的男生,画面里他竟然还打开了手机录像才进女厕所,这锤实得不得了。两人给梁胜寒和秦威航都发了微信,秦威航没回,梁胜寒回了条语音,说:“太好了,办他的!” 小胖问梁胜寒:“怎么办他啊?” “还用问啊,当然是去派出所啊!”梁胜寒在语音里回,“这家伙偷窥都成性了,之前学校闹那么大,现在他还敢犯,可见一点悔改之意都没有!而且他还开了手机摄像头,鬼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偷拍什么东西放网上啊……” 安宁和小胖当机立断,拷贝好视频带去了校内派出所。到派出所的时候梁胜寒也到了,三个人报了案,做完笔录,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五点了,小胖心情大好,说:“走,小弟请你们吃大餐!”梁胜寒就说改天吧,他晚饭约了网友见面,安宁也惦记着在图书馆没看完的书,小胖只得作罢,十分意兴阑珊。 晚饭安宁去食堂随便填了填肚子,中途微信响了,秦威航迟来地回了他上一条微信:报案了吗? 安宁按住语音,张口就说:“报了!” 他嘴里还有半口饭没咽下去,这一声“报了”听起来闷闷憨憨的,有点滑稽,他又把饭咽下去,口齿清晰地补了一句:“去校派出所报过案了!” 过了一会儿,秦威航破天荒回了他一条语音,安宁诧异地点开来,听见秦威航说:“报了就好。” 是错觉吗,总觉得那声“报了”听起来怪怪的,怎么有点像自己刚刚的语气? 以为这事儿就这样尘埃落定,却没想到隔天辅导员把他们三个都叫到了办公室,三人一头雾水地听辅导员苦口婆心和他们聊了半个钟头,大意也懂了,就是让他们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先和辅导员说,报案那得是万不得已后的选择。 离开辅导员办公室时小胖很失望,说:“看来他们打算包庇了……” 安宁安慰他:“也不见得,等等看吧。” 一连等了好几天,学校都没有通报偷窥男的事,但这事还是在校内传开了,之前发帖的女生又在校园论坛上发了贴,在帖子里向先前没有指名道姓怀疑过的人道了歉,虽然学校不想把事情闹大,但那个男生还是被叫去派出所问了话,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了,据说那个男生还是个贫困补助生,因此被取消了贫困补助金,助学贷款的申请也没有通过,安宁万万没有想到,心情一时也挺复杂,不过好在小胖这次算是彻底洗清嫌疑,扬眉吐气了。 为这事儿小胖还专门上门向他道了谢,还提来了老家的特产送他,安宁看他这么郑重,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小胖摇头:“不不,你做得太多了,你是第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你是唯一从来没有怀疑我的,真的谢谢你,安宁哥。” 安宁心情复杂,原来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却对别人有那么大的帮助,他点了点头,说:“不用谢。” “其实我都想过,”小胖说,“如果没办法抓到那个人,可能我就只有破釜沉舟了,可是那样……”说着他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安宁看着他,不太明白,就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后背。 小胖抬起头,眼眶有点湿湿的:“所以真的特别感谢你……” “好了,”安宁笑着说,“你谢过很多遍啦,咱们都是学法的,我肯定不能看着你蒙冤啊。” 小胖嘴角用力一扁,忽然就抱住他:“哥,你真好,我要向你学习!” 安宁被抱得被迫仰起头,搂了搂小胖的肩膀,说:“要不就从不逃课开始学起吧……” 小胖:“……” *** 经此一役,安宁与隔壁寝室二人组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小胖还拉了个微信群,把安宁和梁胜寒拉进群还不够,还怂恿安宁拉秦威航进群。安宁总觉得不合适,要是拉别人,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拉了,但对象是秦威航,他就老想,秦威航这么特立独行的人,怎么可能玩微信群呢,尤其小胖还天天在群里刷屏,秦威航会不会觉得烦? 小胖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理由是只有他有秦威航的微信号,但是他能加上秦威航微信,完全是因为秦威航想赔他眼镜钱。当初秦威航一句“你加一下我微信吧”,他也受宠若惊,但那2000块转来他就清醒了,要不是眼镜摔坏了,秦威航不可能会加他的。 周末小胖还在群里问了他一嘴,安宁就搪塞自己忘了,但也不能这样一直忘下去。 终于等到周一秦威航来上专业课,安宁本来还指望小胖自己去找秦威航说的,没想到小胖逃了课在寝室睡觉。第一堂法理学课下课后,安宁头疼地回头,秦威航还是坐在最后一排,放松地往后靠着,低头在刷手机,然后冷不丁抬起头来,安宁立刻心虚地转头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再抬头时,秦威航已经起身走了出来,就这么经过他座位旁,而自己就这么眼巴巴仰头看着秦威航从眼前走过,一转眼走出了教室。 算了,还是微信他吧,安宁发现这个包袱他反正也甩不掉了,微信打字总比当面和他提这个不情之请更好些,秦威航也好拒绝一些。 那天下课后他还是给秦威航发了条微信,很礼貌地打了一行字:秦威航,小胖弄了个微信群,你要进吗?就我们三个人(你来了就四个),你要是不玩群就当我没说,不用回我,别介意啊! 一直到晚上秦威航都没有回复他,他心里大概就有谱了。 第二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小胖还问他了,安宁正想该怎么说,体育老师就让列队了,这事儿也就被小胖忘了。那天下午安宁去图书馆自习,刚坐下微信就响了,他打开手机,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24小时的毫无音讯后,秦威航居然进群了! 他盯着那个熟悉的黑色机车头像回不过神,小胖在群里秒回道:航哥是你吗? 等了一会儿秦威航都没回复,安宁就帮他回了:是他 小胖立刻发来一大串表情包:欢迎A大校草!! 梁胜寒也来捧场了:我靠,本群颜值一下被拉爆表了! 接着又到了小胖的个人秀时间了,各种表情包,小段子层出不穷,安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关掉微信又埋头进了书本里。 不过真的没想到秦威航这么干脆就进了群,看来是他想多了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秦威航有关的事他就挺容易想多的。 晚上十点他回到寝室,打开微信,后知后觉地看见六点的时候秦威航给他发过一条微信,后来不知怎么又撤回了,他没看见发的是什么内容,顿时有点在意起来。而另一边,群里的消息也多到快炸了。 聊什么聊这么多啊?光是小胖一个人不可能水这么多啊?他好奇地埋头往前翻,才看到七点半的时候秦威航发了一条:星期天上午,在黑马攀岩基地,有一场攀岩俱乐部的活动,你们要是想来的话,去这个攀岩馆,让老板带你们一起来。 那之后小胖发了个季诗的“激动人心的时刻”的表情,问:上午什么时间啊哥?! 梁胜寒查了黑马攀岩基地,发了个定位过来,问:是这儿吗? 秦威航回道:对。尽量早吧,不然就只能看我歇着了。 小胖又发了个彩虹屁表情包:哥你歇着都帅! 安宁发现梁胜寒当时就在群里喊他了,问他星期天上午有没有时间,但他那时把微信给静音了,压根没看到。 小胖在群里说:安宁哥自习的时候不会刷微信的。 秦威航回了了句:这么认真啊? 梁胜寒:你惭愧不帅哥?! 小胖:我觉得他没有惭愧。 那之后秦威航就没在群里出声了,安宁心里琢磨,所以秦威航撤掉的那条信息可能就是这个?他忙给秦威航单独发了一条:星期天我一定来! 秦威航还是没有回他。 秦威航微信头像的沉默未免过于磨人了,安宁等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熄灯上床了,秦威航也始终没回他。 唉,他放下手机,心想以后还是别微信静音了。 第14章 攀岩馆里,秦威航盘膝坐在地上,低头看着手机,手机上是安宁回他的那句:星期天我一定来! 搞不懂为什么要单独回他,搞得跟在做保证似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条信息,知道了?好?不来也没事?其实我也没很在意你来不来? 怎么回都怪怪的,索性就不回了。反正学霸可以泡图书馆,他也可以泡攀岩馆,彼此彼此。 身前走过一个人影,影子挡下来,是攀岩馆的虞老板,他低头瞄了一眼秦威航,挑眉道:“你都有朋友了啊?还玩起微信群了?” 秦威航就放下手机,抬头皱眉:“什么意思啊?” 他表情淡淡的,弓着背的坐姿也懒懒的,但一皱眉就有种漫不经心散发的威胁感。 虞冉撇嘴:“这么敏感干什么?” 秦威航把手机揣进运动裤的兜里,说:“我也认识不少岩友。” “得了吧,”虞冉嗤之以鼻,“你在我们这群人里都够独的。“又低声吐槽,“你绳子都不想要要狗屁的岩友……” 攀岩馆很大,最高的人造岩壁高近十五米,但更多是三五米高的抱石墙,这时候了还有人在练习,独享深夜的好时光。扎着长马尾的女生正在矮墙上做抱石训练,这块墙上的岩点和抱石都钉得比较密,方便初学者,女孩爬得并不高,动作透出点笨拙感,一看就是新手,刷手机前秦威航还看见她抱在那块黄色的抱石上,这会儿一看还在那儿。 女孩右上方有一个比较难的点,离得挺远,还是个open点,算是这面墙上最大的难点。 原来是那个地方过不去啊,秦威航心想,他也没支招,只是放空般看着。 女孩已经在喊了:“教练!这儿要怎么上去啊,八竿子都打不到!” 虞冉冲她道:“别喊了,他都没看你,他在玩手机。” 马尾女生叫唐紫,是虞冉的侄女,一听舅舅这话气急败坏:“秦威航你干嘛不看我?!我是没给你钱吗?!” 秦威航曲起一条腿,胳膊悠闲地搭腿上,抬头看着她说:“我不可能每分每秒看着你做训练。” 唐紫趴在攀岩墙上,动作有点悬,也不太敢回头瞪他,只能抱怨:“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技术好,老娘才不给你这个钱呢!”末了还得求助他,“哎哟这儿怎么过去啊,就算我跳上去抓,那个open点也根本抓不住!” 秦威航说:“你不要总用手,用用脚,试下空手道踢,在你右侧那个点,你应该能踢到,然后再抓那个open点。” 唐紫往右侧看过去,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眼瞎啊,我没你这么长的腿啊,这个高度和距离我怎么可能够得到!” 秦威航看着她无动于衷地说:“你dyno一下就过去了。” 唐紫打量右侧上方那两个支点,这要是平地上,小孩也敢跳过去,但是在垂直的岩壁上就是另一回事,秦威航要她动态过去然后脚踏住下方那块只够搁个脚尖的支点,手还要同时抓住上方的open点,所谓open点就是根本没有给你手指抓住的地方,只是一块平滑的凸起,这个动作如果能完成,想必够帅够飒,但她只是个新手。 她迟疑道:“我摔下来怎么办?” 秦威航说:“这还不到五米,摔下来就摔下来。” 唐紫一听就炸了:“你说的是人话?!”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自觉?! 秦威航说:“你中气这么足,有的是力气dyno。” 唐紫趴在抱石墙上,冷静了一下,说:“我要是摔下来了你请我吃饭。” “你Dyno过去我请你吃饭。”秦威航说。 唐紫冷笑:“呵,你就知道我跳不过去才这么说的吧!不!我摔下来你请我吃!” 秦威航看着她挂在上面的背影,半晌没出声。 唐紫扭着脖子嚷:“行不行你干脆一点啊,是不是男人啊!” 秦威航便说:“好吧,你掉垫子上了我请你吃饭。” 唐紫企图得逞,十分高兴:“你自己说的哈!” 虞冉站一旁都没眼看,心说你怪人家秦威航不懂怜香惜玉,你瞧瞧你对帅哥那饥渴劲,哪里有个香玉应有的样子? 他认定唐紫一定会想尽办法摔下来,看唐紫在那儿放低重心预备dyno,还想您省省吧别磨洋工了,却没想到唐紫真的起跳了,还真给她跳过去了!可能因为做好了摔下来的心理准备,动作反而更放得开了,虽然最后那一下差点脱手,靠着本能双手一阵乱抱才稳住,动作瞧着是有点滑稽,但这对攀岩新手来说真的是个壮举啊。 唐紫动态过去后开心极了,俨然比秦威航请她吃了饭还开心,虞冉也松了口气,笑道:“你也没这么想和他吃饭嘛。”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姐姐我没有泡他的命啊……”唐紫边从抱石墙上下来边感慨。 其实还是有点亏的,虞冉心想,因为唐紫决定dyno后秦威航就不动声色起身走到了她的下方保护她,她要是真的摔下来了,秦威航肯定会抱住她。虽然抱住她是为了不请她吃饭…… 唐紫从抱石墙上下来后,瞧着站她跟前的秦威航,仿佛又有点亏似的,边揉手臂边抱怨起来:“别的教练吧,都会和学员讲路线要怎么走,你这个教练收钱收得可真轻松……” “我老师就是这么教我的。”秦威航说。 “那你老师八成也是个诈骗犯。”唐紫随口评论了一句。 秦威航抬眼盯她一眼,嗓子很低地问:“什么?” 唐紫接收到他目光的凌厉,察言观色地闭了嘴。 虞冉在一旁说:“你这个钱还是花得物超所值的,他教小孩子也是这个价钱,教你比教小孩子费力多了,你这还可以泡帅哥。” 唐紫将枪口瞬间转向舅舅:“你闭嘴,老娘泡到他什么了?!还不是你把我忽悠来学这个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不靠谱的舅舅!把自己侄女的钱骗给一个外人!我要和我妈告你!” 虞冉一脸无辜:“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看了他的照片让我介绍他给你认识的啊!” “我是想你介绍他给我认识,不是想让他赚我的钱!” 虞冉嬉皮笑脸:“那是你自己没表达清楚嘛侄女儿~” “这还要怎么表达清楚啊,我看到一张帅哥的照片让你介绍的意思是我想当帅哥的客户给他送钱吗?!你这个为老不尊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我要跟你姐姐告你!” 秦威航坐在抱石垫旁的椅子上,弓着背,抬头看这对舅侄女互怼,觉得他们好吵,像河里的鸭子,噪音冲破他的阈值后他拿起椅子上的耳机挂上了。 后来唐紫接到朋友电话,换好衣服走出来,临走前问:“哎秦大帅哥,你和我合个影行不?” 秦威航挂着那副红黑色的耳机,低头闭着眼,显然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唐紫走到他面前,秦威航就这么低着头,双手抱在胸前,他低头时脸部的线条简直杀人般好看,坚挺的鼻梁如雕塑一般,但双手抱在胸前,一身宽松的黑色纯色T恤被收紧在他肩膀和胸口,那感觉又有种不动如山的压迫感。 唐紫本来想摘了他的耳机,顿时有点不敢,就手指戳了戳他肩膀,秦威航被戳得抬起头,手还这么抱着,以眼神问她:有何贵干? 对,就是“有何贵干”四个字,这人的眼神她第一次见面时就领教了,倨傲得不得了。她想了下才想起有什么事,讨好地笑着在他旁边坐下,说:“咱们合个影吧帅哥?” 秦威航看她这么殷勤地贴着自己坐下,手里举着手机,目的不言自明,他是很不解为什么之前骂他骂成这样现在又来找他合影:“你给我的钱里包合影了吗?” 唐紫瞪大眼,骂他:“你他妈真是金钱的奴隶!” 秦威航觉得女孩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了,好像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也不是非得这么不近人情,主要是唐紫压根没有一点女生的样,经常爆粗口骂他,搞得他生出了逆反心理,不能骂她,只能如此对待,勉强算没吃亏。 但唐紫这会儿坐到他旁边,毕竟小小的一只,头从他肩侧探出来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他还是放下环抱的手臂和跷起的二郎腿,耳机拉下来挂脖子上,说:“合吧。” 唐紫立马又笑逐颜开,举起手机,秦威航朝她坐近了一点,抬头面无表情看向镜头,唐紫找了很久的角度,总觉得不管怎么找自己的颜值都全方位被秦威航踩下去,真是岂可修!秦威航还蹙眉催了声:“快点。”唐紫斜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按了快门。 秦威航拍完就跟完成任务似地坐一旁去了,唐紫看他低头在手机上放歌单,说:“我发朋友圈了啊。” 秦威航低着头点点头。 唐紫纳闷:“你不介意啊?” 秦威航头也没抬地说:“你朋友圈里又没我。”说完又跷起二郎腿,拉上耳机向后靠去,双臂环胸,闭上了眼。 唐紫走出门前还扭头气鼓鼓地手指点着秦威航,说:“秦威航,活该你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虞冉还气她:“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只是他想不想找的问题。” 唐紫尖酸刻薄地道:“那可不一定,我看他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唐紫声音又尖又利,秦威航其实都听见了。 孤独终老吗?他心想,很好,很酷,适合我。 第15章 唐紫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虞冉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攀岩馆里顿时变得清清静静的,他回头看了眼背靠着墙在听歌休息的秦威航,知道他会在人都走光后自己一个人享用攀岩馆,就走过去,踢了一脚秦威航跷起的腿,秦威航抬起头放下腿,拉下耳机,疑惑地看着他。 虞冉说:“你后天还要带队,这两天多休息一下吧。” 秦威航把耳机挂在脖子上,慢慢坐起来,对他说:“有个事要拜托你。” “什么啊?”虞冉一脸怕麻烦的表情。 “后天我有三个朋友要来,我让他们上午提前到你的攀岩馆,你到时候记得等一下他们。” 虞冉脸上怕麻烦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惊愕,在秦威航旁边坐下,八卦兮兮地问:“看不出来啊,你哪儿认识的岩友啊,还一下来三个?” 秦威航说:“不是岩友,是大学同学。” 虞冉眼睛瞪更大了:“大学同学?真的假的,你高中混那么差,大学都交上朋友了?” 其实也不知道怎么交上的,秦威航心想,不过他高中的确混挺差的,不爱和同学打交道,现在回想,那个时候蛮幼稚的,没有人对不起他,是他自己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开了。 虞冉对秦威航的人缘心里是有数的,长这么帅,家里还这么有钱,人缘还烂成这样,想想都不可思议,可想而知这小子有多独。他和钟竞都给秦威航去开过家长会,因为他爸没空,后来有空了秦威航也不想叫他爸去。那次他去开家长会时怕找不着教室,秦威航就在校门口等他,他在校门外找车位停车,一眼就看见人群尽头的秦威航,毕竟打眼得很。别的学生都在那儿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就秦威航一个人挎着背包绕过人群走出来,他都还没给秦威航打电话呢,秦威航就准确地定位到他的车,走过来直接敲了三下车窗,头都没低下来确认一下,等着他开窗。 他把车窗降下来,问高高杵在外面的秦威航:“你都不怕敲错了啊?” 秦威航才弯下腰,手肘搭车窗上,对他挑了下眉,说:“你迟到了。” 秦威航挑眉的样子就很挑衅,女生看了可能会心跳,男生看了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心跳”。所以他们学校的男生都不怎么喜欢秦威航,除了个别性向不对的拿他当天菜…… 秦威航仿佛不会主动和任何人说话,他开口和人搭话一定是有事。不过那时候女生都喜欢他,暗戳戳地喜欢,明晃晃地喜欢,秦威航刚上高一就一米八四了,那生得俨然就是“世有男神初长成”的模样,虞冉和钟竞交流过,觉得秦威航高中可能就和女生说过比较多的话,还都是女生主动的,而且对话氛围说不定并不愉快。 有一次虞冉和钟竞带秦威航去攀岩,钟竞边开车边问秦威航有没有喜欢的女生,秦威航说我都快考倒数了,你关心我有没有喜欢的女生?虞冉就说:“可不就是以为你早恋才考倒数吗?” 秦威航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不管早恋不早恋,他都照考倒数不误。后来因为班主任太过关注他的成绩,差点沦为重点关照对象,秦威航才稍微认真了点,争取让自己的成绩浮在中游,好不那么成天被盯着。所以他能考上A大法学院,尽管是刚好过线,还真不算稀奇。 秦威航他爸要送他去美国念金融,秦威航怎么可能听,和他爸打了一盘精彩的太极,跟他爸说打算考A大金融学院,他爸可能以为儿子终于长大懂事了,A大金融专业毕竟也是亚洲前列,就放心让他去考了,谁知填志愿的时候秦威航给填了个法学院。 虞冉和钟竞都想不通,那时候钟竞脚已经不能走了,因为工作调动来了A市,虞冉看得出来,钟竞最担心秦威航考A大是为了照顾他这个老师。那天他们三个一起吃饭,钟竞就问秦威航:“你怎么想的啊,为什么报法学院啊?” 秦威航说没有什么想法,他就是不想学金融。 “那你也没必要随便乱填啊。” “怎么可能是随便乱填的呢,”秦威航吃着一块叉烧,无动于衷道,“如果我能上得了生科院和计科院,我也想填啊。我分数不够而已。” 一句“分数不够”,说得可云淡风轻了,生科院和计科院秦威航也不可能喜欢,只不过排名在法学院之前罢了。钟竞叹了口气:“秦威航你是要气死你爸吗?” 秦威航筷子顿了顿,低垂的眼眸冷淡了几分,说:“他要是对我有点数,也不至于这么天真,以为我考得上A大金融学院。” 这么自暴自弃的话,偏叫他说出了一股冷酷无情的劲。 那时他想,秦威航是真的冷酷啊,太过爱憎分明的一个人,还好他和钟竞是被秦威航爱着的。 所以秦威航怎么可能人缘好呢?他和他爸是仇人,和他们这两个忘年友说话也气死个人,好在这孩子生得高大俊美,要是个干瘪豆芽菜,都不知道被人痛扁好多回了吧。 没想到秦威航在A大居然交到了朋友,还是三个,都能凑一桌打麻将了,着实令虞冉意外,而且居然还要来看他攀岩。秦威航他还不知道了,他几时喜欢外行来看他攀岩啊?他越琢磨心里越泛出些道道儿,猜想或许事实是这样的: 酷弟弟秦威航考入A大,终得情窦初开,对某个女生动了心,女孩子要来看他攀岩,还要带闺蜜好友一起,秦威航心里不乐意,但爱屋及乌,迫不得已应允了。 呵呵呵,要是想得不错,隔天他就能见到那三个妹子了,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妹子能撩得动秦威航这号花岗岩雕塑! 秦威航侧头扫他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虞冉收敛笑意,拍他肩膀,“我就是替你高兴啊!” 秦威航很少见虞冉这么笑,委实有些恶心,拿掉了虞冉拍他肩上的手,说:“没事就走吧。” 虞冉还想逗逗他,但心想还是留待后天再逗吧,起身的时候又问秦威航:“要不要我准备点晕车药什么的?” 秦威航茫然地皱眉看着他。 “你懂的嘛,要开一个多小时呢,而且山路路况也不好……” 秦威航心想不至于吧,最后还是说:“随便你吧。” 虞冉就把钥匙留给了秦威航,临走的时候见秦威航又是完全不要护具只擦了点镁粉就走到十米高的攀岩墙前,忍不住提醒:“你就老老实实练个抱石不行吗?” 都谈恋爱了怎么不懂得为未来女友的终身性……幸福着想!……呸我在想什么我他妈真的为老不尊!! 秦威航背对着他不在意地说了声:“这你就不要管了。” 虞冉看他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上到了五米,空旷的攀岩馆里只听见他做动态动作时身体与岩壁摩擦碰撞发出的响声,那声音是线性的,透着一股优雅的迅猛。虞冉知道秦威航有多热爱攀岩,他在岩壁上时仿佛是地球的宠儿,就是不会掉下去,除非他自己想。那具身体里有不输野兽的本能。 可是曾经钟竞也让他这样觉得。 他叹气道:“还是注意一点吧,别哪天我早上一开门发现你摔残在垫子上。” 一串dyno后秦威航停下深吸一口气,虞冉的话他没当一回事,下方的抱石垫是深蓝色的,他想起安宁曾问他,“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用身体去冲击世界的感觉,你以为会肝脑涂地,但最后地球温柔地拥抱了你,像又回到了母胎中。 不过那是深水攀岩,在陆地上这么干,无疑于作死吧。可是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迷恋上这样的感觉,尤其是每一次他都能安然登顶,又安然落地,每一次每一次,无往不胜,可能人就有点疯魔了。如果有一天没能做到了,也许就会像钟竞那样吧,唯一的不同是,没有人需要为他的不幸负责。 人造的白光很近地落在他肩膀上,那么短暂的工夫,他又到达最高处的屋檐了,接着用一个向上的dyno动作抓住了屋檐,这个动作做得很本能,双脚离开岩壁,一股巨大的引力将他往下拽去,他手指猛地发力,手臂的肌肉贲张起来,帮他对抗地心引力,将他的身体往上拉。 大意了,忘了再涂抹点镁粉,手上已经出汗了…… 低头望去,不是万丈高空,只不过两层楼的高度。身体又自动放松了下来,就这么懒洋洋晃动在冰冷的白光下,慢慢的这股晃动停下来,他就松开一只手,只靠一只手臂抓握在屋檐,晃动感又来了一波,地心引力像魔鬼在拉扯他。 然而他就是不会掉下去。 除非我想。 恍惚中他又想起和钟竞最后一次一起攀岩,那年他十七岁,风和日丽的一天,钟竞带他去野外,找了座看起来不错的山峰,进行传统攀登。那天太阳很大,光线照射在花岗岩上很刺眼,钟竞给了他一副墨镜,还夸他戴起来很帅。那是他第一次戴墨镜攀登,他一辈子都记得。 两个人交替分段攀时,在他领攀的阶段,因为一个岩塞松脱,钟竞摔到了半山腰。 虽然事后钟竞和虞冉都安慰他,这只是个意外,那个塞子松脱是因为岩缝上方之前被人钉入过岩钉,又被拆掉,岩石缝隙已经松动,他们都不知道,再牛逼的攀岩高手也没办法,因为这是大自然决定的。可他还是觉得,如果他的经验更好一点,不选择把塞子卡在那样的地方,如果他当时没有戴墨镜,裸眼去判断,选择另一个更好的位置,也许就会避免悲剧。 他失去的不仅是老师,也是搭档,是他的保护者。 后来他只是一个人去野外做抱石攀岩,但又总是不满足抱石有限的高度,擅自爬得越来越高,直到有一次徒手爬到六七层楼的高度,听见下面有为他鼓掌欢呼的喊声,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没有任何安全装备下爬了这么高的高度,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绳索,背后没有保护他的搭档。 现在他偶尔也会参加一些攀岩比赛,室内和户外的都有,主办方会为他提供保护者,也有一些攀岩俱乐部会邀请他当教练或带队领攀,活动中也会让有经验的人充当他的保护员,虽然都是经验丰富的攀岩者,过程中也都没有出过差错,但他总觉得陌生,尤其是沟通的时候,总觉得费劲。 他已经好久没有自己的搭档和保护者了,他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吧。 如今已经习惯了独自去户外攀岩了,再大的太阳也不会戴墨镜,偶尔看见岩壁上的挂片,还会下意识想去挂绳,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绳子。这样也挺好的,其实和深水攀岩是一样的,只是掉下来后的结果不太一样。但至少他负责的只是自己的生死。 钟竞从未怪他,但要他不怪自己,谈何容易。 第16章 安宁和梁胜寒、小胖三人约好早上七点从宿舍出发,最爱赖床的小胖这次起得比他们还早,三个人搭地铁到了秦威航说的攀岩馆,名字叫极道攀岩馆。攀岩馆占地比他们想象中还大,隔着玻璃墙都能看见里面极为壮观的人造仿真攀岩墙,小胖趴在玻璃上仰头感慨:“这得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吧!” 攀岩馆这会儿还没开始营业,门关着,只在大门外停着一辆北京吉普,安宁想可能是他们来得太早了,这会儿才七点半,因为秦威航也没给他们老板的联系方式,三个人只好暂时等在外面。 没等一会儿,就听见攀岩馆里有动静,三人透过玻璃墙望进去,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蓝色冲锋衣的男人拎着两只登山包走出来,嘴上还叼着烟,男人推开门后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一眼,说:“来攀岩的吗?来太早了,九点才开门。” “你是这儿的老板吧?”小胖说,“我们是秦威航的朋友,他说让我们早上来找你的!” 虞冉锁门的动作都顿住了,缓慢地一分分转过头,将这三个小青年从头打量到脚,嘴里的烟都差点掉地上,心说不是吧,说好的女孩子呢…… 真不愧是你啊秦威航。 *** 上了车,虞冉往身边和后座各瞧了一眼,发动车子前抖着手给秦威航去了条微信:怎么都是男生啊?!老子昨晚还跑去一公里外的24小时药房特意买了晕车药! 秦威航没有回他。虞冉把手机扔中控台上,愤愤不平地发动了车子。 小胖在旁边边系安全带边喜滋滋地问:“老板您贵姓啊?” “我姓虞。”虞冉强颜欢笑地回,“你们可以叫我虞哥。” 小胖问:“于是的于?” 虞冉说:“不虞的虞。” 小胖若有所思:“至死不渝的渝?” 虞冉耐着性子:“安全无虞的虞。” 黑皮小子还在刨根问底:“安全无虞的虞是哪个虞啊?” 后排白白净净的小眼镜说:“就是虞美人的虞。” 小眼镜旁边的日系穿搭男:“嗨,就虞姬的虞!” 虞冉心想真是一群聪明伶俐的小伙儿啊…… 从高中起他就最烦和别人解释自己的姓氏,每次他说不虞,无虞,人们就跟文盲似的,非要说虞美人,虞姬才懂,毛病! 虞冉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小胖一句:“语文不好吧?” 小胖点头:“对啊,不过虞美人,虞姬我还是知道的,您直接说您是虞美人不就结了。” 得,自己文盲还赖我,垮掉的一代! 虞冉本来预备好载上三个女生后就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她们和秦威航怎么认识的,现在一点想问的欲望都没了,看来唐紫没说错,他现在都开始担心秦威航找不到女朋友了。 *** 一路上虞老板开车开得都比较沉默,虽然会客气地回他们话,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寡言少语地开车,安宁心想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秦威航的朋友也和秦威航本人一个风格。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快一个钟头,终于下了路口,经过一段苍茫野地,安宁望见远方此起彼落的山峰,以为攀岩基地大约就掩藏在这样的群山郊野之中,却没想到野地之后柳暗花明,竟然出现了一座开发得有模有样的古镇。 古镇的建筑都不高,沿街皆是古色古香的楼宇,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乌瓦白墙后尽是黛色的山峰,令人心旷神怡。 小胖问了虞老板不少问题,虞老板和他们说这儿有许多岩场,算是个热门攀岩胜地,后来就开发成了黑马攀岩基地,经常都有组团来攀岩的人,国内国外都有。 “快到了。”虞老板说。 车子沿着一条溪流行驶,不多时古镇也落在后方看不见了,前方全是高耸的山峰和巨岩,安宁面朝窗外推了推眼镜,发现有些岩壁上还能看见吊着绳子在攀爬的攀岩者,赫然有种来到异世界的冲击感。 吉普车一阵七拐八拐,颠颠簸簸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下车后需要徒步行进,他们进入了林木线,安宁看了看手机,这会儿已经八点四十五了。 虞冉在前面带路,不久前方就传来人声,虞冉指了指前面那面高耸的岩壁,说:“那就是今天要爬的路线。” 安宁仰头望去,远看这岩壁不怎么高,等走近了才发现还挺陡峭的,几乎与地面垂直,高度比他们宿舍楼还高一点的样子,他们的宿舍楼正好七层,所以这岩壁大概有三十米的样子。 这会儿已经能看见岩壁下方聚集的岩友们了,一眼望去有十几二十来人,各种装备背包摆了一地,安宁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背影高大的秦威航。 虞冉在这时喊了一声:“秦威航!” 秦威航回过头来,安宁忙抬手和他打招呼,秦威航朝他们这边点了下头。 虞冉快步走过去,见秦威航正慢条斯理扣好腰间的安全带,说:“你才来啊?你又是一个人来的?” 秦威航低头扣上安全带,顺便让虞冉检查了一下,说:“我比他们还先到,他们没比你们早到多久。” 安宁三人走过来时,秦威航已经检查好了安全带,正把身上那件宽松的灰色卫衣拉下来,罩住了安全带。 虞冉在旁边一阵好笑,低声道:“又不是女生,害羞什么。” 秦威航没理他,仿佛没有听见。领队过来找他,他就跟人过去了。 这次来参加攀岩活动的大都是外地的岩友,组织活动的领队正让大家热身,安宁边好奇地打量四周,边听虞老板和他们介绍,因为人挺多,攀岩线路分了两条,一条难度系数5.10,由俱乐部领队负责挂顶绳,爬这条线路的攀岩者多是新手,选择的是更安全的顶绳攀,另一条是旁边更难一点的5.12线路,适合有一定经验的进阶攀岩者,他们要尝试的是先锋攀,这条线由秦威航第一个上,负责挂上快挂,也能让后面的人看清攀爬路线,这样跟进的攀岩者就会轻松许多。 安宁走到岩壁下方,推着眼镜向上观察,岩壁上有些地方钉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着光,应该就是挂“快挂”的地方,他仰着头问身后的老板:“虞哥,那个挂快挂的地方是之前的攀岩者钉上去的吗?” “嗯,”身后传来的却是秦威航的声音,“是我和老师钉的。” 安宁一个激灵转身,秦威航不知何时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快挂,抬头望了眼岩壁,说完收回视线,低头撩起腰侧的卫衣,将那把快挂扣在腰上的安全带上。安宁见其他人都是将安全带直接系在外套外的,不知秦威航为何不系在卫衣上,或者干脆脱了卫衣再穿安全带。 “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攀岩基地,”秦威航回忆道,他扣好那几只快挂,又将卫衣下摆拉下来,“三年前了吧。这块岩壁和这两条路线都是我和老师野攀的时候发现的,就顺便打了膨胀钉,取了名字。” “还有名字啊,”安宁问,“叫什么名字?” 秦威航抬头道:“这条是我取的,叫……”他低头看向安宁,说,“Just soso。” 安宁笑了,并不是因为名字,而是秦威航的表情,因为名字很好笑,他表情却全然是酷的,有种反差感。他又问:“那边的线路呢?” “是我老师取的,叫二阳指。” 安宁笑道:“你老师肯定是个很好玩的人。” 秦威航轻声说了声:“以前是。” “等等……”安宁忽然意识到什么,“三年前?那你岂不是才十六岁?”“十五岁。”秦威航轻描淡写地纠正。 安宁也没往细想,满脑子都是十五岁的秦威航长什么样啊,可能和我差不多高吧,那时我在干嘛,唉……他又瞄了眼前的秦威航一眼,心想我们可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秦威航很坦然地回应了他的目光,像在问:你在看我哪儿?安宁被盯得有点窘,明明自己就是很正常地看他,怎么老有种心虚感呢? 也许是因为他太高了,我看他的时候得抬头,就会有种偷看的感觉?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秦威航问。 安宁就抓紧机会问:“钉子挂了这么久不会松吗?” 秦威航说:“是用钻子钻进去的,很安全。” 安宁又问:“这条线路上有多少挂片啊?” 秦威航说:“也就四个。” 安宁瞪大眼,三十米才四个,感觉好少的样子:“那爬起来挺难的吧……” “挂片主要是用来挂主绳的,”秦威航说,“是防坠的,攀岩不靠这个。再说钉太多岩钉容易损伤岩体,我们尽量不钉太多。” 安宁努力理解着点点头。 秦威航看着他,心想又推眼镜了,我猜也不是为了卖萌,大概这眼镜挺重的吧。 那边,秦威航的保护员朝他喊了一声:“大神,我这边可以了!” 秦威航冲对方点点头,对安宁说:“那是我的临时搭档,负责给我给绳。” 安宁没想到他还会主动介绍,有点受宠若惊。秦威航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侧过身脱掉了身上的灰色套头卫衣,卫衣的一只袖子从他左手臂上脱下来时,他习惯性地往搁在岩石上的背包上扔,安宁却以为是要让他拿着,已经主动上前双手去接了,秦威航没准备让他拿,于是袖子冷不丁垂落时安宁猫着腰跨了一步才堪堪抓在了手里,秦威航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就干脆将另一边袖子也扯下来,将衣服放在了安宁手上,然后转过身去低声说了声“谢谢”。 第17章 秦威航只穿着一件黑色纯色T恤和同卫衣同色的浅灰色运动裤,腰上穿戴的安全带上挂着叮叮当当一堆装备,安宁注意到别的攀岩者穿戴上这样一身装备,总会显得有些累赘,秦威航因为要上去给后来的攀岩者们挂安全设施,其实身上携带的东西更多,却完全不会累赘。身材高大真的好令人羡慕,再多东西上身都显得举重若轻,像是他的装饰品。 秦威航走到岩壁下方时虞冉忽然喊住他,跑过去把自己带的一只黑色头盔拿给秦威航,眼神示意身后那一群翘首期盼看他攀岩的人,悄声说:“你是大神,你得给人家带个好头!”说罢重重拍了一把秦威航的背。 秦威航一言不发地接过那只黑色头盔戴上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忘了。 他这边在戴头盔,那边俱乐部的领队小哥也才松了口气的样子,对大家说:“所以大家一定要记得戴头盔啊!安全措施必不可少!” 秦威航看了一眼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领队,感觉自己被拎出来当了个反面教材。 其实这才是对的,钟竞当年也一再这样提醒他,他那时候也是乖乖的什么都戴,攀岩前老老实实不厌其烦地检查装备。头盔的主要作用是防坠石,撞击和冲坠倒是并不指望它的保护,当然自己运气好,没遇到过有威胁的坠石,在进行攀岩之前,钟竞也会把线路考察得很清楚,有落石危险的岩壁他们是不会去尝试的。即使他想尝试,钟竞也会管住他。 现在他一个人野攀,就像曾经用链子套住的动物,突然挣脱了束缚,越来越野,渐渐觉得什么都累赘,什么都多余,轻身上阵才是最好的,反正他运气一向很好,如今也颇具经验,从来没遇到过坠石,也十分懂得避开潜在威胁。 最主要是,他连安全带和绳索都不要了,再多此一举戴个头盔,往后真的掉下来死翘翘了,人们对着他的尸体会百思不得其解吧,攀岩界都会觉得他有病吧…… 领队小哥负责挂顶绳的二阳指线路也准备就绪了,安宁见领队站在岩壁下方进行观察,还抬手比比划划了好一阵,似乎是在模拟攀岩的动作。可再看这边,秦威航直接就上了,他上得未免也太轻松,和隔壁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很不给面子,但也没办法,高手总是这样的。而且因为秦威航腿长,看上去不像攀上岩壁,倒像是一抬腿就蹬上去似的,有点像五六步台阶连着一步就跨上,身后的绳子跟着他那一跨飞快地拉出一条轨迹,实在有点好看。 负责保护秦威航的保护员在秦威航下方做出保护的动作,岔开腿的架势像是随时准备推他一把或者接住他,当然秦威航根本不需要这些,保护员才站了一会儿就又飞快地起身往后退开,开始给秦威航给绳了,秦威航已经在挂第二把快挂了,保护员小哥表情严峻,手上动作飞快,他的所有动作都比另一边的保护员快了两倍,若不是经验丰富加早有准备,一定手忙脚乱,因为秦威航上得太快了。 安宁听见旁边有人在说:“我去,秦威航的脚上自带冰爪吧。” 另一人感慨道:“这一般人不敢随便给他当保护员啊,还好找了大罗哥……” 安宁只觉得自己在跟着秦威航的动作一直不停地抬头仰脖子,起初还能听见秦威航挂在腰上的快挂当啷作响的声音,这会儿已经听不见了。 好多人举着手机边拍边感慨,安宁却没有工夫去打开手机,他被秦威航攀岩的姿态迷住了。原本以为攀岩会是比较消耗人耐心的运动,会像是天花板上的壁虎,却没想到秦威航更像是大树上的豹子,对,就是豹子,猫能攀爬不叫人吃惊,比猫大十倍有余的动物,还能灵巧地上树,才叫人惊叹。和另一边的领队小哥试探性和稳扎稳打的动作不同,秦威航的攀岩动作大开大合,充满动态,他做那些动感十足的动作时经常会只剩双手,甚或一只手臂在岩壁上支撑自己,有时安宁甚至看不到他究竟抓住了什么,他就只是这样玄学地停留在半空,然后在高空绝壁以一个令常人难以想象的单/双臂引体向上动作,将自己拉上去。 秦威航的任何一只手,一只脚,仿佛都能作为支点,让他的身体去做更冲击视觉的动作,会让观赏者看得惊心动魄,肾上腺素激飙。 虞老板也和他们科普了不少,说这叫动态动作,秦威航攀岩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dyno,另百分之十的时间在准备dyno:“他对这个有瘾。”那语气与其说是夸奖,不如说是诟病。 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安宁心想,至少在他看来,秦威航还是很稳的。有一处令他心快跳出嗓子眼的地方,是在最后一个挂片处,那里有一处屋檐状的天然凸起,秦威航用那种动态动作抵达了屋檐,那一下dyno过去,他的左右手在屋檐斜面处完成了一个一高一低同时的抓握,然而双脚脱离支撑,身体便被惯性地往空中甩了一下,秦威航的腿长,下半身的重量不可小觑,又因为是斜面,所以这是个角度很大的侧抛,他腰上剩余的两只快挂都跟着他甩荡起来,微风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啷啷锵锵声。 安宁伸长脖子看着这一幕,这叫什么?高空漂移?!蛟龙摆尾?! 这面岩壁和深水攀岩那次不同,虽然高度相仿,但也许是因为这一次自己离得近,他没有觉得秦威航渺小单薄,惯性将秦威航的身体侧抛起来时,他反而觉得秦威航确实太高大了,他头一次为这份高大捏一把汗,所以更加震惊于这个动作,因为身体的重量,秦威航得承受比他们这些人强大得多的离心力,但他的双臂依然能立刻收起,最快地控制住身体摆动的幅度,宛如一台人肉避震缓冲器。 那画面要形容的话,就像悬崖边的雅马哈R1,后轮都脱出悬崖了,还能以一个跷后轮甩尾的动作把自己甩回悬崖上。 秦威航已经回到了岩壁上,抬起膝盖抵在岩石上,右手向上方挂上了最后一只快挂。 安宁错觉自己听到了“咔”一声清脆的响声,在那一秒和自己的心跳奇妙的合拍了。 他听见虞老板在身后说:“像他个子这么高,骨架也大只,其实不太适合攀岩,跟车子一样,底盘高,重心也高,他算是个奇葩,这可能就是天才吧。” 这一次没有戏谑和诟病,语气中是自然流露的深深的折服。 秦威航花了不到四分钟就完成了这段先锋攀,他没有登顶,只是把最后一把快挂挂上就打算下来了,下面的攀岩爱好者纷纷喊起来: “红点它啊!” “红点它!” 秦威航左手拉着一处手点,身体斜倚在岩壁上,往下看时见安宁一只手还抱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拢在嘴边冲他喊:“秦威航,上去啊!” 秦威航仰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峰顶,对他来说要上去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的,但是这条线路总是让他想起带着他五湖四海地飞,攀过祖国大江南北的钟竞,那时这条线路上的所有膨胀钉和挂片都是钟竞钉好的,而自己是第一个爬这条线路的人,钟竞本来想钉六片,自己却很不以为然,说三片就够这才多高? 晃神时安宁的声音又传进耳朵,奇怪,为什么自己能一下分辨出他的声音,可能因为那小子平常太腼腆太书生了,忽然这么打了鸡血地喊,让人没法不注意。 “秦威航!上去啊!”安宁兴奋地抬头冲上方的人喊着,他很少这么激动,虽然只有不到十层楼的高度,但是看见那一片阳光照在山顶,秦威航的身体就在阳光与阴影分野之处,那场面太诱惑了,他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和音量喊着秦威航的名字,喊到嗓子都快劈叉了,然后就看见阳光之下,那个逗留在第四个挂片处的身影忽然动了,也就几秒的工夫,它顺从众意地来到了峭壁之巅。 安宁比同来的攀岩者们还兴奋,小胖和梁胜寒也举着手机忙着拍照。安宁心潮起伏地想,他为什么会不想上去?他不知道他站那上面有多帅吗?! 秦威航只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心想看到了吧,便背身速降了下来。 安宁只觉得一眨眼的工夫秦威航就降落到自己眼前了,他下来时有什么扑在自己面上,俨然是风尘仆仆的感觉。 第18章 秦威航下来后便被热情的鼓掌声和赞叹声包围了,他回了下头,见安宁就站在他左侧后方,他没想到对方站得离他这么近,一时有点错愕。 安宁见他转头,迫不及待想表达崇拜,一句“你好帅啊”还没出口,秦威航就又匆匆转过了头,低着头忙着脱护具。 安宁便抱着他的浅灰色卫衣,站在一旁耐心等他,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俨然还沉浸在眼前这位帅气室友征服岩壁的精彩镜头里。 一场野外攀岩的先锋领攀,愣是让秦威航攀出了表演赛级别的赏心悦目,岩壁下方的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有的还在仰头研究秦威航的攀爬路线。秦威航手抓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白色的镁粉印,下面的队员能有现成的线路做参考,原本是挺方便的,但秦威航这种攀岩方式在场的人大多不敢模仿,研究完还是只能摇摇头,老老实实一手一脚地上。 安宁也听见虞老板在和小胖和梁胜寒唠嗑,语气里一股子引以为豪的骄傲:“……其实这种速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要帮队员挂快挂,还得配合一下人家保护员,我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放慢了节奏的,这种难度的线路不夸张的说他只挂一两个快挂也能完成,但为了队员这不把四个快挂都挂满了吗……” 小胖已经沦为脑残粉:“哥就是牛啊!” 秦威航低着头飞快地卸掉了安全护具,他还是没有转身回头,而是上前帮着保护员大罗一起收回了主绳,大罗是个身材敦实的哥们,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见秦威航过来帮他,忙问:“我这次给绳还可以吧?” 秦威航其实有刻意放慢速度,但大罗的给绳的确很到位,至少他做dyno的时候没有觉得太束手束脚,这是他第二次和大罗合作了,第一次俱乐部邀请他时,大罗因为给绳慢了点险些让他冲坠,如此看来,对方这次应该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专注。他点了点头,说:“谢了啊。” 大罗憨厚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能做你的保护员太荣幸了!”秦威航选他做保护员除了因为他经验还算丰富,还因为他体重够重,毕竟要能hold住秦威航下坠时的冲力。秦威航提前和他沟通过给绳方式,让他不要多想,双倍量地给绳,再加上有第一次合作的教训,这次才没有出错,要不然这么大开大合的攀岩方式他真的担心自己会拖秦威航后腿…… 安宁终于等到秦威航转过身来,他才刚对上秦威航的视线,就听见有人在喊秦威航,秦威航又朝喊声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俱乐部的成员纷纷围上来请教他问题。 安宁抱着秦威航的衣服走过来,站在秦威航肩膀后,也认真听着。最难的无疑是那处天然屋檐,很容易发生冲坠,一个女生捂着胸口,长吐一口气:“哎,但还是好怕冲坠啊……” 秦威航问她:“你没冲坠过?” 女生说自己只在攀岩馆里冲坠过,后来先锋攀过两条5.10,都没冲坠过,所以这次有点怕。 秦威航说:“冲坠本来就是攀岩的一部分,怕它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技术又那么牛逼,长得又高大英俊,说什么都像定海神针一样,只见一群年纪比秦威航还大的人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那画面安宁都忍不住想笑。 队员们准备要尝试这条线路了,人群放过他后秦威航正要转身,就见肩膀旁递来一瓶农夫山泉,他扭头看着递水来的安宁,接过说了声“谢谢”,抬手一拧,矿泉水的瓶盖就发出“咔”的一响,原来是一瓶没开过的。 他仰头灌了两口水,拿下来时顿了一下,递给安宁:“你要喝吗?” “啊?”安宁诧异,他并不渴。 秦威航举了举矿泉水瓶,说:“你不喝我就要拿来洗手了,那之后可能就不能喝了。” 安宁就笑说:“不用了,我不渴,你洗吧。”秦威航便干脆地倒水冲手了,安宁看他单手冲洗不方便,就上前接过矿泉水,说:“我来吧。” 秦威航只握了一会儿,那只矿泉水瓶上他握过的地方就一股热感,安宁抬眼瞄了瞄秦威航,这次没被发现,因为秦威航低着头专心在洗手。虽然从上面下来后也没见秦威航多喘,但想来他也是累和热的吧……这不脖子上都有汗呢…… 秦威航洗手的时候小胖和梁胜寒也过来了,小胖一过来就是一嗓子:“哥,你真的太帅了!!” 安宁心里顿时有点小遗憾,这话让小胖给抢先了…… 秦威航发现水倒歪了,只能跟着把手挪过去,没抬头地应了小胖一声:“谢谢啊。” 小胖嘟囔:“每次夸你帅你就说谢谢,我们夸你帅又不是助人为乐,要你道谢的。” 梁胜寒说:“你不懂,这是帅哥的话术,专门用来应付你们这些颜狗的,就跟条件反射一样。” 小胖反驳:“我这次夸的又不是他的颜,我夸的是他的身手!” 两人斗嘴时,安宁瞄见秦威航手上好像有道伤口,问:“你这伤要上点药吗?” 秦威航这才注意到掌心下方被刮了一道,有点脱皮发红,水淋上去时有很轻微的疼痛感,但其实还好,因为刚刚攀岩过,他手心还残留着岩石粗糙的触感,都不怎么觉得疼。他重点冲洗了一下那个位置,说了声“没事”。 小胖说:“肯定没事的,你不知道他手心有多硬,宛如化石!” 秦威航洗完手,走到搁登山包的地方,弯腰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擦了擦手。安宁就把手上的灰色卫衣还给他了。 秦威航接过来也没穿,就抖开来往后披在了肩膀上,两条袖子搭在胸前。 岩壁下方,第一名队员要开始尝试Justsoso这条线路了,安宁也和梁胜寒小胖一起关注起来。 看着看着梁胜寒就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天哪,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 秦威航也抬头看着那名攀岩者,说:“这条线路我很熟了。” 梁胜寒叹服不已:“那也还是太快了啊……” 安宁想起来什么:“什么叫红点啊?” “Red point,意思就是不需要器械帮助完攀一条线路。”秦威航说。 小胖问:“哥,你刚刚为什么不打算登顶啊?” “已经登过了,没什么执念了。” 安宁笑着说:“那还要谢谢你啊,为了我们又登了一次。” 秦威航看他又推了下眼镜,这次终于可以确定是因为眼镜的重量导致的,也注意到他镜片上落了一点点灰,应该是在他下来的时候沾上的,就说:“我下来的时候你别站得太近了。” “对啊,”梁胜寒也转头说,“我当时还叫你了。” 安宁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没听见。”大概是太兴奋了,压根没听见有人叫他,保不准差点给秦威航添麻烦。 秦威航没说什么,把肩上那件连帽卫衣穿上了,双手抄进卫衣的兜里,右手掏出来一张手帕,那边虞冉在叫他,他走过去前把手帕放到安宁手上:“擦一下眼镜吧。” 秦威航给他以后就走远了,安宁低下头,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手帕,而是登山用的头巾。 *** 俱乐部会在黑马攀岩基地逗留一天一夜,但秦威航的任务到此为止了,后来他们一行人就脱团行动了,小胖提议在古镇里逛逛,顺便找家不错的馆子请他们吃大餐,不过安宁因为下午还要给袁小烨补课,只能告别美食,提前打道回府。 到蓝田郡的时候他迟到了半小时,好在有提前请过假,钱菲也没有介意,倒是袁小烨没什么恶意地咕哝了几句:“小青蛙哥哥,你迟到得正好,她忙着出去有约呢,好把你甩给我。” 钱菲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 没想到开始给袁小烨补课后钱菲真的出门了,发了条微信给他,麻烦他帮忙看好袁小烨。 以前补课的时候都是袁小烨走神,今天袁小烨写题的时候换安宁走起了神。他不断想起上午的攀岩,想起豹子一样又帅又灵的秦威航,第一次对这么陌生的极限运动心生向往。 向往着向往着忽然“啊”了一声,袁小烨吓了一跳,瞪他:“啊什么啊?” 安宁一脸尴尬:“没什么,忘了点事儿。” 袁小烨翻了个白眼,又埋头咬着笔杆奋战题海了,最后实在受不了地以头槌桌:“哎呀不行啊,我好讨厌学习啊!我只想当个差生啊!!” 安宁啼笑皆非,哪有人拿差生当目标的:“当个优等生不好吗?” 袁小烨抬起头来打量他:“像你这样的优等生不是女朋友都找不到吗?” 安宁面露尬色,打肿脸充胖子地说:“你又知道我没女朋友了?” 袁小烨说:“一看就知道啊,你要是一款包包,上面肯定全是Single的LOGO!”末了自己还笑起来,“我英语学得还不错吧~” 安宁:“……” 陪了袁小烨一下午,晚上回宿舍后安宁第一时间把背包里那条头巾拿出来洗干净了,晾晒了起来。他走得太急,忘了把头巾还给秦威航了,其实他背包里有带眼镜盒和眼镜布,本想把头巾还给秦威航的,后来人一多,大家七嘴八舌你说我说的,就给忘了。 寝室的阳台上凉风习习,对面的宿舍楼灯火通明,也不知道这个这时候秦威航在干什么,他想着,这么晚肯定不会野外攀岩了,可能是在攀岩馆吧。 抬起头,头巾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他挣脱地心引力的样子真帅啊。 第19章 星期一秦威航难得缺席了专业课,梁胜寒和小胖虽然来上课了,但课上也是哈欠连天,精神萎靡,下课后安宁问他们:“你们昨天玩到很晚吗?” 梁胜寒没好气地瞪一眼小胖:“还不是他,非要东逛西逛,那地方穷山恶水的,有什么好玩的!” “什么穷山恶水,人家那叫原生态,”小胖说,“安宁哥你没在太可惜了,我们划了竹筏,骑了马,还去山上溜了索!” 看来昨天的活动是真的很丰富了,安宁了然地点点头:“难怪秦威航都缺席了。”还好这两堂课他都记了笔记。 梁胜寒说:“他缺席跟我们无关啊,我们在古镇吃完午饭他就走了,”说着又抱怨起小胖,“秦威航都走了你还要玩溜索,你也不怕摔死在山里。” 一提这个小胖就笑他,还转头对安宁说:“你不知道安宁哥,他居然恐高哈哈哈哈,秦威航不在他死都不肯上去溜索!” 梁胜寒面红耳赤:“我那是借口,我就是想让你别玩了!” 小胖滔滔不绝:“人家领队小哥鼓励他尝试,他说什么秦威航走的时候交代他不要随便尝试危险项目,秦威航走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声‘走了’,交代你什么了啊?” 梁胜寒几次让小胖闭嘴小胖都不闭,吵吵闹闹地到了第一食堂,小胖不想吃食堂,就说咱们去外面吃吧。梁胜寒闹别扭地说:“我不去,我一卡通上充那么多钱,不用浪费了。”说着搭上安宁的肩膀就往里走,“走,咱们去校花食堂。” 小胖只好妥协:“行行行,难为你昨天陪我溜索,这顿饭我舍命陪君子了。” “舍什么命啊,”梁胜寒说,“陪你去吃那些营业执照都没有的路边摊才叫舍命,有回拉了我一晚上!” 安宁也说:“其实这边食堂的菜色不错,不输外面的馆子,你可以尝试一下,再说长期在外面吃也不健康。” “安宁哥,我知道你来这边吃是图菜好,这位哥可不是,”小胖鄙夷地扫了眼目光在食堂里逡巡的梁胜寒,“不就是为了看新垣结衣吗?” “你不看校花,你看校草行了吧?”梁胜寒怼了一句。 这回换小胖面红耳赤:“我那是崇拜!” 安宁看两人怼来怼去,心里偷偷有些羡慕,虽然他们三个人平常走得近,玩得也最好,但到底梁胜寒和小胖是室友,同吃同住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结果一顿饭三个人各怀鬼胎,梁胜寒时不时欣赏一眼校花,小胖时不时低头刷下手机,安宁时不时背两个单词。 “哇,这跑车很贵吧!” 小胖一声惊叹,让安宁和梁胜寒都抬起了头。小胖把手机亮给他们看,上面是校园论坛的一个帖子,主楼贴了一张在校门口拍的照片,是一辆海洋蓝的保时捷。 安宁眼睛不由睁大了一圈,扶了扶眼镜凑近了确认,那辆海洋蓝的保时捷他见过,在钱菲的车库里。 这辆车特别漂亮,鲨鱼嘴的进气格栅和一条线的红色尾灯,内部座椅也是华丽的红色,深蓝配酒红,是最吸睛的红蓝配,尤其是硬顶顶棚从后方升起来的画面,那种机械的优雅感绝对的抓人眼球。A大校园也不是没有跑车机车出没,秦威航的雅马哈R1也很靓,但这个级别的从未见过,难怪会上校内论坛的热门。 主楼帖子附了一句:这车来我们学校不是一次两次了,是哪个富婆跑我们学校来包养小情人了? 二楼就是一张钱菲的照片,是保时捷的硬顶敞篷打开后钱菲在和校门卫问路时拍的,虽然酒红座驾上的年轻女性戴着墨镜,看不清容貌,但安宁还是凭那一头长卷发认出来是钱菲。 他不知道钱菲为什么出现在A大校园,在A大,钱菲至少认识他和法学院大四的蔡群学长,蔡学长是学生会主席,这份家教的工作也是蔡学长介绍给自己的。这个节骨眼他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袁小烨和他说过之前的家教也是A大法学院的,因为袁小烨不喜欢,被辞退了。 小胖和梁胜寒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议论香车,一会儿议论美女,帖子里已经有人爆料钱菲就是本市某上市企业老总的遗孀,还说她好像“资助”了本校某学生,听说还是一对一的私下资助,资助对象具体是谁就不得而知了,言语之中大有借资助之名搞包养的意思。 安宁听到这里,有些不自在地说:“可能就是单纯的资助呢?” 小胖“嗐”了一声:“这些有钱人,企业家,要正经搞资助肯定不会这么私相授受的,资助搞这么神神秘秘,图什么呢?” “那也不一定是包养呢,还是不要乱说比较好。”安宁说。 梁胜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种事你以为在我们学校还少吗,大把的是,主要是这位女金主又年轻又漂亮,这个保时捷也够帅,否则谁把这当回事啊。” 安宁抬头说:“既然人家又年轻又漂亮,未必是包养啊,也许是资助,也许就是正常地谈恋爱呢。” 或许是学霸的眼神太正直,小胖和梁胜寒不约而同被说愣了一拍,还真品出了几分道理。 梁胜寒放弃了这个话题,夹了两筷子盐煎肉:“吃饭吧,反正这种事轮不到我们。” 小胖瞄他:“怎么?你很情愿被包养啊?” 梁胜寒嘴里含着饭,指着手机屏幕说:“要是这种美女,我愿意啊,就像安宁说的,她就是不包养我,说她喜欢我,我估计我也会心花怒放地答应吧,怕就是我爸妈不答应,他们老两口比较传统……” 小胖瞪大眼,心说你想得可真远啊……不过他也越看这跑车越羡慕,情不自禁道:“有钱真好,换我有这么多钱,我也找个帅哥来包养。” 安宁和梁胜寒齐刷刷地抬头,狐疑地看着他。 小胖意识到自己嘴瓢了,赶紧道:“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我是这个富婆!……咳,其实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嘛。” 梁胜寒逗他:“你想包养你威航哥哥吧?” 小胖恼羞成怒地拍筷子:“你闭嘴啊!” “你秦威航哥哥那么有钱那么酷,能有人包养得了他?”梁胜寒开玩笑道,“别说包养了,谈恋爱都不可能,他那种条件,喜欢他的女生排满大学城,黄琴真他都不放在眼里,他要是喜欢我,没准我都能一弯为蓝颜呢。” 安宁听着他们瞎聊,也不由自主想象起来,秦威航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呢?黄琴真虽然很漂亮,但可能秦威航会更喜欢和他有共同语言的女生吧,能陪他一起攀岩,登山,英姿飒爽那种?唉……那真的找起来够呛了…… *** 回到寝室后安宁也登入了校园论坛,那个帖子还停留在首页,帖子里有些人对钱菲的揣测非常阴暗,说她就是靠着年轻貌美嫁给了本市首富,等老头子死了就可以继承巨额财产包小白脸了。 他实在没忍住,上去留了言:你们认识她吗,知道她的为人吗?包养这种都没有谱的事就不要乱传了吧。 回复完他就关了论坛,也不打算再上去了。躺在床上,回想起军训的某一天,他在那一天第一次见到蔡学长,当时他因为胃炎发作被教官叫到一旁休息,本来教官准备叫一个同学扶他去校医院,那时候蔡学长就来了,从旁边扶住他,说:“我带他过去吧。” 他那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阳光英俊,举手投足却比自己成熟很多的男生为什么会在新生军训的操场,更不知道他是A大学生会主席。带他到校医院挂上水,蔡学长就在他旁边坐下,陪他聊起了天。彼时他刚来学校,又因为一个人住寝室,没什么人交流,什么都不懂,蔡学长就和他说英语角在哪里,哪里有通宵自习的教室,哪些选修课比较好过……在对话中他得知对方是法学院大四的学长,叫蔡群,但蔡学长没说自己是学生会主席,也正因为这样,两人反而聊得比较投契。他趁机向蔡学长打听了勤工俭学和奖学金的事,蔡学长就和他详细说了学校的各种政策,说你还可以申请国家的助学贷款。 可惜后来申请时才发现自己的家庭状况不符合申请条件。好在他成功申请到了勤工俭学,也找到了KFC的兼职。有一次打扫教室时又偶遇了蔡学长,他好像是经过这边,看见自己在打扫教室,特意上来搭话。 “听说你是这一届的最高分啊。” 蔡学长和他说的时候神情带着惊喜,这事儿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学校也没给他们通报过这些。那天蔡学长问他找到兼职没,兼职费多少,他说完,学长说了声:“挺辛苦的,”又问他,“你想不想当家教?” 他就是这样得到这份家教的工作的。当时也问过学长为什么找他,蔡学长说:“你是状元啊,人家要最好的,没别的原因。” 当然有别的原因,因为那次军训时的谈话,蔡群学长把他记到了心里。这样的学长,不可能和钱菲是包养的关系,他还是学生会主席,这样的人对自己的人生和前途是负责任,有原则的。 下午还要去图书馆,安宁躺在上铺,强迫自己闭上眼,忽然微信响了,在安静的寝室里老大一声。他坐起来戴上眼镜,上一秒还有些困惑,下一秒就想起来,对了,他把微信的提示音调大了,平常午睡和晚上睡觉时都是静音的。 黑色的雅马哈重机后亮着红点,像车子的尾灯亮起一样: ——今天王秋霖老师点名了吗? 安宁盯着这行字笑起来,原来你也会担心逃课被发现啊。他低头边打字边哄小孩儿般念道:“没有……放心……”想了想,又打上一行:不过她肯定发现你逃课了,今天为什么没来啊? 足有两分钟秦威航没回他,两分钟的等待让安宁陷入“我是不是问太多了”的自我反省,这时微信响起来。 酋长:我睡过头了。 安宁盯着屏幕没来得及反应,信息框又跳出来。 酋长:索性就接着睡了。 哈!他对着手机屏幕不自觉笑出了声,不愧是你啊秦威航。 第20章 下午安宁从图书馆出来,下楼时忽然被人从背后猛撞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脱手摔下了楼梯。撞他的人从他旁边经过,安宁下意识地转头,冷不丁见到了那个只曾在监控录像上看过的人,皮肤黝黑,略矮的身高。 对方有那么一秒停下来,盯了他一眼,又掉头走掉。 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方,安宁才回过神,感觉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这股短暂的凉意在他捡起摔在楼梯下的手机时就散去了,他不想去想刚刚那一撞是意外还是蓄意,假设是蓄意,对方也得逞了,他的手机在经历过听不见声音,花了不少钱维修后,如今屏幕又彻底地碎了。 这部手机用了四年多了,买的时候就已经是比较早的型号,如今已经卡顿得不行,安宁抱着侥幸心理试了试触屏,没有意外地毫无反应。他只好趁天还没黑,拿去校外找个地方修,与其去细想对方撞他的意图,他现在想得更多的是祈祷手机屏还能修好。 刚出校门,就看见那辆惹眼的海洋蓝保时捷超跑,准确地说是听见的,那引擎声太特别了,像有只老虎在后面吼。他闻声回头,蓝色跑车经过他时也慢了下来,在路边降下车窗,钱菲坐在酒红色的驾驶座,招呼他:“安宁?你去哪儿啊?” 安宁下意识张望了一眼副驾,车里只有钱菲一人,他同钱菲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修手机。 “去哪儿修啊?”钱菲问。 安宁说商业区。 钱菲便大方地说:“那上来吧,我顺路,载你过去。” 安宁实在也找不出拒绝的借口,便上了车,第一次坐这种跑车,还有点不习惯,车内的中控台仪表盘看着太高级了,像科幻片似的,视野也和坐出租车不一样,感觉有点…… 钱菲笑着说:“这车底盘矮,你坐着有点不习惯吧。” 安宁点头:“我还是头一次坐这种车。” 钱菲提醒他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了车子,说:“第一次都不习惯的。” 也许是底盘矮的缘故,安宁只觉得车子行进得非常平稳,像在平流层飞一样,不过其实他也不知道在平流层飞行是什么感觉,长这么大,他还没坐过飞机。 上了这辆车,他就惦记起校园论坛上的八卦,眼角余光老是往钱菲的方向跑,钱菲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也转头回以一笑。 那大方坦荡的一笑令安宁生出了一丝歉意。给袁小烨补课这一个多月来,钱菲一直很照顾他,虽然是有钱人,但是没有一丁点颐指气使和高高在上,有时补课结束后还会和他闲聊几句,问问他学业和生活上的事,和钱菲说话感觉就像在和姐姐说话。虽然他也没有姐姐,只有一个和他完全不亲的弟弟。 他很想提醒钱菲不要开这么招摇的车来学校,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在心里酝酿来酝酿去,保时捷已经抵达了热闹的商圈。钱菲问他:“你手机什么牌子的,我看看最近的门店在哪儿?” 安宁忙说不用了:“前面有个维修小店,我都是去那儿修的。” 钱菲大概是明白过来他是图便宜,就关掉了导航,说:“那你给我指路。” 很快路边一个蓝色的专业手机维修的招牌进映入眼帘,这里离CDB还有一段路程,路边都是一排排的小门面,人行道两边也停满了车,保时捷911忽然出现在这些车辆中,宛如秦威航走进菜市场那么扎眼。 安宁下车时听见钱菲的手机响了,他前脚下了车,钱菲后脚也跟着下了车,就站在店外和人通电话,安宁不想偷听,但钱菲这个人也太不设防了,他快走了两步还是听见了对话内容,她在说:“……我去你们学校问了,就是手续有点复杂,不用谢我,我也不是只为了你,也是为了袁小烨他爸的遗愿……” 安宁闷头钻进店铺,修手机的小哥见他是坐保时捷来的,也是好一阵张望,又见他拿了一部型号那么老的手机出来让修,更是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安宁硬着头皮问能修不,对方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说:“唉,我都靠你这手机练了多少手了,也给你个实话,手机屏是可以换,但你这手机太老旧了,修它花的钱都可以换个新的了。” 安宁还是问了换屏幕的价格,对方说可能内外屏都得换,最少得两百。 安宁肉痛地点了头,就坐那儿等修手机了。钱菲通完电话,走进来,问他:“修好了吗?” 安宁站起来,说:“我等他给我换屏,得有一阵了,钱菲姐你不用陪我,谢谢你送我过来!” “行,”钱菲爽快地道,指尖晃着保时捷的车钥匙,“那我先走了啊。” 安宁走了两步,送她到了店外,还是没憋住,喊了声:“钱菲姐!” 钱菲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睛笑眯眯地弯着:“怎么?不当着袁小烨的面就不用叫我阿姨了?” 安宁也挺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总算说出那句酝酿了半天的话:“钱菲姐,我在校园论坛上看到你的车了。” 钱菲茫然眨眼:“看到我的车了?什么意思?” 安宁望了一眼她身后的保时捷911,说:“你这车太显眼了……” 钱菲面色一顿,渐渐仿佛是明白了,点了点头,十分真诚地说:“谢谢你啊小宁。” 海洋蓝的保时捷开走了,安宁转身回了手机维修店,心头那股劲终于松了下来。 *** 翌日,上完一天的课,晚饭前安宁忽然收到钱菲的微信,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蓝田郡吃个饭,有点事想和他说。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蓝田郡反正离得也不远,就五站路,下午的课结束后他直接就过去了。 以为是有什么正经事,没想到真的只是吃饭,安宁看到桌上张罗的一桌菜,全是西餐,牛排,龙虾,意面,沙拉,要有红酒就都齐活了。他觉得这也太隆重了,别墅里里外外也没看见其他人,为什么偏偏只叫了他啊? 钱菲见他放不开,把他在餐桌旁按坐下,说:“知道为什么请你吃饭吗?” 安宁推了推眼镜,抬头看着钱菲,茫然地摇头。 袁小烨也坐到了对面,口气很大地说:“跟我有关的!猜猜!” 安宁眨了下眼,随即眼睛一亮,自以为切中要害:“哦!你生日啊?!” 袁小烨一脸被冒犯的不爽:“我生日可能只是这样的排场吗?” 钱菲也坐下来,说:“他们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这次进步特别大,班主任还点名表扬他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所以请你吃饭啊。” 袁小烨进步大安宁当然也高兴,但看着这一桌精致西餐,还是感觉受之有愧:“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样太客气了!” “吃你的吧小青蛙!”袁小烨已经拿起刀叉埋头切起来,“这算什么客气啊,又不是请你吃鹅肝。”他每次瞄安宁都觉得好笑,总觉得这小哥像一只热锅上烤的小青蛙,随时准备蹦起来逃掉。 这一桌西式菜肴当然是袁小烨要求的,安宁还是头一次吃牛排,刀叉使得不那么利落,一路都被袁小烨嘲笑,他也习惯了,袁小烨虽然笑话他,但也会教他,除了嘴上有点傲娇,本质挺好一孩子,再加上袁小烨还进步了,他现在瞧着袁小烨都瞧出了点儿慈爱的感觉来。 那天走的时候钱菲喊住他,上前给了他一个手机盒,安宁不解,钱菲说:“我看你那手机太旧了,这个你收着吧。” 安宁连忙推拒:“不行,太贵重了,这个我不能收!” “不贵重,”钱菲说,“这个是袁小烨的手机,他期中考试进步了,硬管我要了个新的,这个才用了不到一年,扔了浪费了,我觉得……比你去买个新的好啊,你别嫌弃啊小宁。” 对方都这么说了,安宁反而不知说什么好,看向袁小烨,袁小烨趴在沙发那边,说:“拿着吧小青蛙哥哥,”举起手里另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晃了晃,“我有这个啦!” 最终安宁十分感激地双手接过了那只手机盒,说了声“谢谢”。 换做以前他也许不敢收,不会收,因为过于贵重,也因为自尊心作祟,可是在钱菲和袁小烨这里,他那无处不在的自尊心好像暂时沉睡了,钱菲的细心周到,袁小烨的“毒舌”,都让他感到舒适。 虽然生活上总是捉襟见肘,倒霉的事也时有发生,可是他也真的遇到了好多好人,一直都是。 回去的地铁上他打开手机盒,这是一部iPhoneXS,还配了个钢铁侠的手机壳,是袁小烨的风格,说是用了不到一年,但手机看着就像新的,他盯着手机傻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部手机好像跟秦威航用的是同一款。不过iPhone手机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他也不太确定。 好奇怪啊,干嘛这么好奇是不是和秦威航同款呢?他摇了摇头,盖上了手机盒,这想法真无聊啊。 第21章 周三的宪法课秦威航终于没缺席了,安宁一见他走进教室,就挺直了背朝他挥手,秦威航看见他,绕过讲台走过来,停在他座位旁。 秦威航停下来后才觉得哪里怪怪的,安宁并没有喊他,只是朝他挥了下手,也许是因为几天没见,单纯地冲他这个室友打了个热情的招呼,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 好在安宁立刻就抬头对他说:“你等等啊!” 原来是真的有事。秦威航肩膀稍微松懈了一下,心想还好不用解释为什么没让他等他已经在等了。 安宁转头拉开背包拉链,秦威航就在他座位旁站着等了一阵,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对方过于白皙的脖子,又移开了,很明显对方并没有听从自己让多玩玩篮球的建议,整个人依然白得像一本书。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按在桌沿,那里放着安宁的课本,安宁背对着他时秦威航把课本的封面掀起一个角,那么好巧不巧就看到了学霸同学的小学生字体,他险些漏出一声笑,还好忍住了,变成了一声无伤大雅的鼻音,带着压抑的笑意。 安宁从背包里拿出那条登山头巾,转身还给了秦威航。 秦威航接了过去,在掌心揉了揉,垂眸挑眉:“洗过了?” 安宁点头,见秦威航将头巾下意识往外套的兜里揣,但他今天穿着一件没兜的牛仔夹克,手揣了一下没找到兜在哪儿,还低头瞄了一眼,才恍然。这个动作放秦威航身上莫名有点点可爱了,安宁抿住嘴唇,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装作没有发现。 最后秦威航就把那条登山头巾攥手里了,顺便瞥到他桌上的手机,问:“换新手机了?” 安宁笑着点点头:“嗯,之前那个实在用不了了。” 两个人各自都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宪法课的老师端着保温杯进来了,秦威航就没再和他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了。 下课休息时安宁还是会望远放松眼睛,偶尔还是会那么不经意地瞥到后排的秦威航,这次秦威航没在玩手机,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也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表情依旧是冷峻的,侧面却又宛如雕刻艺术品般让少女们心动。 安宁眯了下眼,又推了下眼镜,唉,是度数又上升了吗?总觉得看得不太清楚了呢,秦威航鼻梁的线条有了一丝重影。 小胖和梁胜寒也看见他换了手机,下课后小胖坐过来拿在手里玩,说:“可以啊!XS,这挺贵的吧?” 安宁说:“是别人给的,我哪里买得起。” 梁胜寒把小胖手里的手机拿过来,塞回安宁抽屉里,一脸鄙夷地说:“没见过世面吗你。” 小胖拉垮着嘴角:“我一个小米党是没见过苹果的世面呗!” 那天中午安宁和梁胜寒从第一食堂出来,回去的路上,梁胜寒忽然挺严肃地对他说:“安宁,你这个手机吧,最好别让太多人看见。” 安宁愣了一下,见梁胜寒眼神里含着深意,仔细一想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感慨自己的迟钝:“谢谢啊,我还真没想过这些,这手机其实是我家教的孩子的妈妈送我的……” 梁胜寒说:“我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啊,你不知道这学校有些人嘴巴有多碎。”说罢拍了拍他肩膀,“那就这样,哥去网吧啦!” 安宁那手机本来是拿在手里的,梁胜寒走后,他便将手机收进了背包,那么轻巧一部手机,忽然变得有点沉甸甸的。 *** 11月中旬,体育课要开始测试了,安宁给秦威航捎了个信,隔天的体育课上,体育老师终于见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校草。今天测的项目男生是引体向上,女生就自由活动去了,不过还是有不少女生坐在操场旁往这边打望,这样一来等着被考核的男生们压力更大了。 体育老师点到秦威航的名字时全体男生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哦~~~”,好似就在等他出场,体育老师往起哄的人群瞪过来一眼,不过这种雄性荷尔蒙因为某个“公敌”而集体鼓噪的感觉,在一群十九二十岁的毛头小子里也实属正常,他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新晋A大校草,和以往的校草温润如玉的风格不同,这个秦威航实在是有点“雄性公敌”的味道。 秦威航这天穿着一件浅灰色套头卫衣,依然是那次攀岩时穿的那件三叶草,他走过来时将双手手臂的袖子推到了手肘上方,体育老师得以近距离打量他,说了句:“你的话,拿个满分没问题吧。” 秦威航双手向后松了松卫衣的连帽,问:“满分多少个?” 人群里有男生喊:“三十个。” 旁边落座的女生里有人反驳:“没那么高吧!” 安宁心想三十个他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啊,你们对秦威航一无所知! 引体向上对秦威航来说就是个没有什么悬念的项目,在见过不少男生在那一条杠上挣扎得满头大汗后,再看秦威航完美得堪称教科书的动作,连体育老师也露出颇欣赏的眼神,下面围观的男生还在喊“荡起来啊”,秦威航没有理会,他并没有做那种很炫的震荡式引体向上,但反而更让人感受到了卓绝的上臂肌群力量,盯着秦威航裸露手臂的安宁如此想着。 最后秦威航完成了二十八个极近完美的引体向上,就松手落地了。有人在嘀咕“二十八个,没到三十个啊”,旁边有人回“他做的正手啊,正手二十八个什么概念”。 体育老师问秦威航:“你怎么没做三十个啊?” 秦威航说:“九十分就可以了。” 一句话怼得起哄的男生无话可说,安宁都很想冲上前和他说:“已经超过满分八个了!”不过秦威航说那话虽然没有恶意,但也真的挺得罪人的…… 测完的男生可以自由活动,秦威航就走到了一旁,安宁还在等着测试,小胖和梁胜寒都在他前面,令他意外的是,小胖和梁胜寒的引体向上成绩竟然真的是小胖略胜一筹,然而即使这样秦威航依然说小胖不适合攀岩…… “下一个,安宁。” 轮到自己了。梁胜寒说:“要不要我帮你拿眼镜啊?” “不用了。”安宁说,普通人不清楚高度近视的痛苦,拿掉眼镜,看不清楚世界,什么劲都使不上了。 反手抓握上单杠时他真的担心自己要不及格,脑子里回忆起第一次和秦威航说上话的那个下午,秦威航对他说的那句“可以玩玩”。瞬间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听话。 他听见了小胖和梁胜寒为他加油的声音,一次次输出全力,但力竭的感觉还是很快就袭来了,手臂发麻满头大汗,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他在起雾的镜片后喘了一会儿,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影——秦威航站在十点钟的方向,双臂环抱在胸前,隔着前面站着的班长曹政,正看着他,他袖口还没从手臂上放下来,手腕上的潜水表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 被秦威航以那种沉默审视的视线注视着,好像就会变得很不甘心,会被迫激发起身体里的潜力。 结果那天他取得了有生以来最好的引体向上成绩。 从杠上下来,他都有点不敢看秦威航,感觉自己好像是不经允许从人家那里偷来了鼓励。 上体育课时他们的手机都放在一边,下课后大家纷纷走过去拿手机,安宁找了一圈没找着,然后听见柴梦喊了声:“谁的手机啊,掉地上了!” 她手里举着的手机,套着那个钢铁侠的手机壳。 不少人都往柴梦的方向看过去,安宁那一声认领的回应登时卡在了喉咙。 坐在场边低头系鞋带的秦威航抬头看了一眼举着手机的柴梦,又看了眼愣在一旁的安宁,站起身来,朝柴梦走过去,说了声:“是我的。” 柴梦毫不怀疑地把手机还给了秦威航,还说了句“你喜欢钢铁侠啊”,秦威航把手机翻到背面,低头扫了眼那个钢铁侠的手机壳,没说什么。 安宁看着秦威航的背影,见他把手机揣进了那件三叶草卫衣的兜里,人群散去的时候,秦威航转身朝他走过来,从衣兜里拿出手机还给了他:“好像是你的。” 安宁接过,心中感激不已,秦威航还给他以后就拿上水杯离开了,他胸口还砰砰直跳。 这一阵跳动的后劲超过了预期,竟令他在午睡时头一次睡不着了。 *** 经梁胜寒提醒后,安宁平时用手机也更谨慎了,手机基本不会放桌上,查看时也都是拿在下方看的,上次体育课会掉,也是因为刻意放在了靠边的位置。 然而小心并未使得万年船。 这天在图书馆自习时,小胖微信给他发来一条链接,附着一条语音:“我靠,哥,你看到了吗?这些人怎么回事啊!” 没点开链接前安宁万万想不到会这样,继小胖和钱菲后,自己也尝到了一回当校园论坛八卦主角的滋味。帖子的标题赫然是:贫困补助的人居然用苹果XS?主楼发了一段心酸感慨,大意是作为工薪阶层的学生,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下面跟帖的人不少,说着“这样的人很多啊,一面说自己很穷,什么福利都去争取,但用的手机穿的衣服比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还好。” 整个帖子里只有一个回帖是站在他这方的:贫困补助怎么就不能用XS了,偷你们的抢你们的了? 那头像一看就知道是小胖。 小胖的这条回复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不是不能用,但能用XS的还能叫穷人吗?又不是iPhone 6。 ——那也未必,穷人卖了肾也能用得起。 ——不是不让穷人用苹果手机,可是你不能拿你贫困补助的钱来买iPhone吧? 安宁再也无法抱着侥幸,去幻想帖子里说的是另一个人。明明说的都不是实情,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看着这些话依然会觉得羞愧。可是他从来没有申请过贫困补助,因为家庭情况达不到贫困补助标准,只申请到了勤工俭学。 不该再看,却还是忍不住一条条看完了,直到看到有人回:是不是那个扫教室比谁都认真的学霸啊,天哪我以前对他印象很好的说,果然都是装出来的啊…… 安宁在那一刻猛地扣下了手机,手机屏幕压在他的大腿上,屏幕的光丝丝缕缕漏出来,他埋着头,觉得这个手机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怪物,他好像是被正义的钢铁侠制裁了。 第22章 周末下午,秦威航去蓝田郡看望钟竞,到的时候钟竞的妻子穆丹正走出别墅,她用肩膀顶开门,很费力地抱着一只很大的纸箱,抬头看见他,有些意外,笑着说:“来这么早啊?” 秦威航迅速将机车钥匙揣进牛仔外套的兜里,几步上前接过那只纸箱,穆丹拿给他时还说:“小心,挺重的。” 秦威航接了过来,对他而言并没有哪里重,很轻松就抱起了,回头问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穆丹:“放哪儿?” 穆丹带他去了车库,车库里堆放着一些闲置的物品,秦威航看见了钟竞的攀岩装备,不发一语地将那只纸箱在角落放好。 穆丹还在喘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环顾着这个充当了半个仓库的车库,说:“都是一些用不着了的东西,但丢了又有点可惜。” 秦威航也就只是听着,像个年轻又沉默的保镖,努力让自己没有存在感。 两个人走出去的时候,穆丹忽然“啊”了一声,秦威航停下来看她,穆丹的视线落在他胸口,说:“你衣服都蹭脏了。” 秦威航穿着一件牛仔夹克,却是很特别的短袖款,里面是一件白色长袖T恤,纸箱把他T恤的胸口蹭上了灰。穆丹盯着那层灰蹙起眉头,这孩子看着就像从海报里走出来的,弄脏他一丁点她都过意不去。 秦威航低头扫了眼胸口的脏污,抬手拍了拍,说:“没事。” 穆丹又指了指他手肘:“袖子上也有。” 秦威航抬起手臂去看手肘,穆丹就给他拍了拍,但拍不干净,便说:“你去洗手间擦一擦吧。” 秦威航说不用了,下次我穿黑色的衣服来。穆丹都被他说笑了,说:“也不用黑色,要不下次我给你一双袖套,我有一双粉色袖套,你也能试试你能不能驾驭这个颜色~” 她有意逗他,秦威航就很浅地笑了一下。 穆丹感觉秦威航在自己面前时总是放不开,连笑都是很收着的,就一直是那个犯了错的少年。 站在玄关,她看秦威航低头换鞋,还是不一样了,心想,初次见到秦威航时他才十五岁,身高不足一米八,还可以说是个美少年,现在真的太高大也太英俊了,尤其是看背影,仿佛换了个人。他长了一副极有威力的外表,却放着不用,她有时看着他,都难免老母亲心思泛滥,想问他到底喜欢哪种女生。 秦威航沉默地换好鞋走进来,对这个师母他总是有些无法面对的,穆丹并没有因为钟竞攀岩事故的事怪过他,每一次他想道歉,穆丹就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让他什么都无从说起。也许钟竞告诉了她真相,也许钟竞替他隐瞒了。 钟竞出事后还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他总觉得那都是装出来给他看的,但有一句话一定是真的,出院前一天,他去医院看钟竞,看见穆丹从病房出来,带着钟竞的衣物去清洗,她没有看见他,他也没有叫住她,自己推门进了病房,却见钟竞躺在病床上,就面朝着门的方向,眼圈红红的,看见进来的是他后才回过神,笑着对他叹了口气:“唉,我这辈子最不走运的可能就是从那上面掉下来,最走运的事大概就是认识小丹了。”说完他靠回枕头上,望了一会儿窗外,说,“这想法挺自私的吧?” 钟竞这样问他,他不知怎么回答。 钟竞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胳膊,他很虚弱,那一拍轻飘飘的,然后说:“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要多为她付出,不要等以后没机会了,只能她为你付出,那太不公平了。” 在知道自己双腿不能再行走时钟竞都没有流过泪,却是在说这句话时,秦威航看见了他眼底的泪光。 他说:秦威航,等你遇到那个值得的人,你要疯狂地对她好。 说这句话时,他眼里也有一种疯狂,名字叫后悔。秦威航喉结滚了滚,不置可否,他觉得这一天离他太远了,值得的标准是什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可能终其一生都遇不到那样一个人。 钟竞的腿无法行走后,公司调他来了A市,穆丹跟着他辞退了工作搬来这边,起初没有助理的时候就是穆丹推着钟竞每天去公司,后来公司上了正轨,钟竞的一部分工作可以在家里完成了,穆丹才去了现在所属的剧团。他们没有小孩,应该也不大可能有了,虽然钟竞作为高管的年薪不低,并不需要穆丹去工作,但他还是想让穆丹去工作,找的理由是什么“天天在家对看,久了会腻,感情就不牢了”,穆丹说“我早就腻了,差这几天吗”,但她还是去剧团工作了,他们彼此都懂得彼此,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是另一套,但偏偏对方就是不吃嘴上那一套,是能一眼洞穿心里那一套的人。 以前都是穆丹送钟竞去医院,秦威航来A大后基本就变成他开车带钟竞去复健了,就好像今天。 每一次带钟竞去复健,扶他上车,秦威航都要克服一次心理障碍,他始终无法从那种落差感中走出来。从前的钟竞是征服岩壁的人,现在竟然到了连上车都需要人帮扶的地步。 到了越野车边,钟竞自己从轮椅上撑了起来,他不愧是攀岩高手,手部力量还是在的,还笑着对秦威航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靠这双手也能爬5.12。” 这秦威航是信的,因为也只是5.12,钟竞以前是能爬5.15的。 钟竞撑起身体将自己挪到了副驾上,秦威航就帮他把腿抬上去,放上去后钟竞低头朝他说了声“谢谢啊”。 秦威航没有抬头看他,从头到尾只给他一个冷峻的头顶看,还有头皮,钟竞无奈地笑了笑,秦威航耳鬓两侧的头发总是推得有点薄,看着就刺手,也能看见同样冷峻的头皮。 “哎,你还记得你第一回 带我去复健吗?”钟竞打趣地问。 秦威航当然记得,那次从医院回来,上车时钟竞忽然没能撑住,竟从轮椅上滑了下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刚满十八岁的秦威航站在旁边怔住了,他从未见钟竞如此狼狈,那是他的老师,是一个原本比他强悍,比他成熟,能指导他,关心他,照顾他,为他的人生指点迷津的男人,他活到十八岁,钟竞就是老师,是大哥,是比父亲更像父亲的存在,可现在却变得这么陌生。 然而下一秒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蹲下将钟竞打横抱了起来,放上了副驾,迅速地为他系好安全带,关好车门。他不知道自己出神那一下钟竞在地上坐了多久,进出的医院的人在以怎样的目光看钟竞,他懊悔自己的迟钝和无能。 他以为自己抱不动钟竞,那个在他视野中像山一样伟岸的男人,可是手臂在接触到钟竞无力的双腿时爆发出了令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力量,他不仅抱起了钟竞,而且似乎一点都不困难,曾经暗自羡慕过的钟竞身上的一切,现在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了,他都加倍地拥有了。 钟竞并没有因为那个跌倒和被人抱起而失态,反而感慨:“你真的长大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秦威航佯装镇静地开车,说:“那都多少年前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一米八,我的整个世界都矮了七八公分,我在那样的世界里仰望你,没想过要长大。 *** 秦威航从另一侧拉开车门上了车,车门关上的声音和钟竞的说话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你那个时候剃了个平头,我心想这小子不是报的法学院吗,这是要去体院打篮球了吗,还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帅了,什么都要尝试一下?所以你干嘛剃平头啊?” 秦威航把奔驰车开出车库:“不是你跟我说这边很热吗?” 钟竞听完愣了一秒,下一秒“噗哈”爆笑出声,他盯着一本正经开车的秦威航,眼角都笑出了泪。不会吧,这小子心思也太单纯了吧,以前他和穆丹虞冉总想看秦威航谈个恋爱,因为画面一定很好看,现在他突然改变想法了,这小子最好还是别谈恋爱,怕是要被人家女生给套路! 奔驰车驶出别墅,钟竞瞄了眼开车的秦威航,若有所思:“我就纳闷了,你一天天哪儿这么闲呢,不去学校吗?” 秦威航皱眉说:“今天周末。” 钟竞瞄他一眼,秦威航不耐烦就是这么个劲劲的样子,尤其在自己面前,一副又要和老爸吵架,又要记得孩子的本分的活得很艰难的样子。他说:“不是周末你也挺闲啊小子。” 秦威航说:“大学本来就很闲。” 钟竞还想说什么,忽然见秦威航往路边看去,问他:“看啥呢?” 秦威航也没想到会在蓝田郡看见安宁,他正从一栋豪宅里走出来,豪宅的女主人送安宁到门口,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安宁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这个动作让秦威航莫名浑身不舒服。女主人在笑,接着拿给他一只纸袋,是装衣服的袋子,安宁也接了过来,这之后才离开。 秦威航无意识地蹙起眉。钟竞顺着秦威航的视线看出去,看到钱菲,了然地笑了:“大美女吧~” 秦威航没理他,车子换了档,速度提了起来,很快就经过了走在路边的安宁,他用眼角余光扫过了他。 “不过人家已经结婚了,”钟竞靠在椅背上,说,“小孩都有了,她丈夫是上市集团老总,前两年过世了,一个人带小孩不容易。”说着瞄了眼秦威航,不过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取向狙击吧。你别说,想想秦威航万一有个恋母情结啥的,还真有点吓人。 秦威航打方向盘,说:“我就看了一眼,你能啰嗦一天。” “能让你看上一眼就不容易了,我这不是激动吗?” 秦威航忽然问:“那你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吗?” 钟竞这才回头看了眼被车子甩到后面的男生,挺书生气一男生,他耸肩:“不知道啊,可能是亲戚吧,弟弟表弟外甥侄儿什么的,都有可能。” 秦威航说:“他们长得都不像,怎么可能是亲戚。” 钟竞惊讶:“离这么远你都能看清长得不像啊,你打听人家干嘛啊?” 秦威航说随便问问,车子往前一挺,淌过一地水,因为速度太快,两边都溅起高高的水花。 钟竞见他愣是把车子开出了快艇的感觉,提醒他:“你开车别这么野啊,中午才下过雨……”秦威航没反应,钟竞又碎碎念起来,“小丹还以为把我交给你多靠谱,都不知道你带我复健,我时刻提心吊胆,你第一次带我去复健扣了多少分你自己说……” 他都不知道秦威航的驾照是怎么考的,秦威航开车他绝对不能放心睡觉,谁都不能放心睡觉,有一次他就是睡着了,一睁开眼就看见秦威航一次性变了两条车道超车,飘得跟只打了鸡血的老鹰,他坐起来喊:“哎不能这么走!”秦威航那时还很无辜地问他为什么,钟竞受不了,说为什么你驾校教练没教你吗要我告诉你?秦威航半天给蹦出一声“我忘了”。他叹了口气,说:“这你不能忘,这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规则。”他心想这孩子的世界太简单了,他是逆地心引力而行的人,是要挑战规则的人,你用那么多规则去约束他,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后来才知道,秦威航虽然考了机动车驾照,但很长时间都没开过,秦威航说自己有车,有的是一辆摩托,他是为了照顾自己才又去考了汽车驾照的。知道这个以后就不忍心再责怪他了,只是每次都得盯着他,真的怕他违规驾驶。 第23章 安宁一回到宿舍就赶紧换掉了身上那件衣服,他中午离开图书馆去蓝田郡,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地铁站离蓝田郡有一段距离,附近又没有卖伞的,等他到别墅时浑身都淋湿了,钱菲姐就给了他一件干净衬衣换上。 这衣服是袁小烨去世的爸爸的,袁小烨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肯定挺在意的,而且这衣服价格肯定不便宜,他怕自己洗给洗坏了,换好衣服就趁干洗店没关门送去了店里,回来的时候他在宿舍走廊见到一起走出寝室的梁胜寒和小胖,就笑着打了招呼。 梁胜寒和小胖抬头冷不丁看见他,不约而同立正了朝他回了声“哎”,那整齐划一的动作看得安宁莫名好笑,推推眼镜,笑着问:“怎么了啊?你们这是要去网吧吧。” 两人保持立正状冲他点头,安宁也搞不懂这两人在干嘛,看来住一块儿久了会被室友同化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 安宁回寝室后,梁胜寒和小胖两人一言不发悄悄走到楼梯口,小胖才开始埋怨梁胜寒:“你刚才的样子太奇怪了!” 梁胜寒也瞪他:“还说我,你结结巴巴紧张个什么头啊?” 两人互相埋怨了一阵,小胖叹了口气:“哎,我现在可是太混乱了,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要不要问问清楚啊?” 梁胜寒倒是看得开,对他说:“怎么问啊?要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你尴尬不?要真是那么回事,我们都尴尬!” 小胖陷入痛苦的沉思。 梁胜寒搂了下他肩膀,说:“没这么复杂,你就想想,这事儿影响我们做朋友不?” “当然不影响!”小胖说。 梁胜寒一拍他肩膀:“那不就结了。你又不跟你安宁哥谈恋爱,这事儿对我们能有啥影响,该怎样就怎样,别的管它的呢,论坛那地方你也知道,有几回爆料最后不被打脸的?”说罢便轻松地大步往楼下走了。 小胖跟在后面,还鬼鬼祟祟指了指安宁的宿舍门,压低声说:“但他还不知道,我一想到这个我就急啊哥!” 梁胜寒说:“没事儿,这些八卦过两天就会消停的,过几天就又有新八卦了,这些人闲不下来的。” 小胖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我觉得安宁哥他吧,有些地方是聪明,有些地方又太笨了,你看他上网发那个帖子,学号尾暴露了都不知道,最起码起个昵称啊……” 梁胜寒说:“我倒是想知道那个偷拍的人是谁,你觉得呢?” 小胖挺直背义愤填膺:“谁?!” 梁胜寒摇摇头:“算了吧,你这智商跟你没得聊。” *** 极道攀岩馆大门前,这会儿驻足着不少岩友,正欣赏宛如豪车大片的一幕。 攀岩馆外的停车场上,海洋蓝敞篷保时捷和黑色雅马哈R1同时抵达,天色已暗,路灯还没亮,两辆超跑同时亮起前车灯,排气声浪此起彼伏,那场面,委实值得观赏。 保时捷911是一辆硬顶敞篷,这会儿硬顶还敞着,车主是一位长卷发的美女,旁边坐的是岩友们都很熟悉的攀岩馆老板虞冉的外甥女唐紫,而另一辆黑色雅马哈重机,属于攀岩界无人不认识的年轻大神秦威航。 唐紫转头一路目视雅马哈R1换挡减速后停到旁边,秦威航熄了火拔出钥匙,那排气声浪才停下来,秦威航一身宽松的迷彩长T和黑色破洞牛仔,长腿撑地,头也不侧一下,招呼也没一个,样子别提多闷骚了。唐紫内心唾弃他,敢情一路跟在我们后面的人不是你啊? 她松开安全带,转头对钱菲道谢:“谢谢钱总载我啊!” 钱菲笑了笑:“叫我钱菲姐吧。” 唐紫也没客气,爽快地喊了声:“好,钱菲姐!” 之前在路上钱菲就注意到了,那辆黑色街跑摩托起初在她车后好几个车位,在经过一个收费站后,忽然就超车并了上来,他连续变了两次道,很明显目标就是她们的车。唐紫看见那辆黑色摩托比见了她的保时捷还兴奋,还怂恿她:“这种飙车族真t……真讨厌啊!钱总咱们把敞篷打开,震他一震!” 她挺愿意满足小女生的虚荣心的,就把敞篷打开了,这天气开敞篷不好受,纯属炫耀,不过她们两个人都不介意,冷风吹得唐紫一下就老实了,打了个哆嗦,钱菲就打开了空调系统,一股暖流从中控台徐徐吹出,吹动两人的长发,她笑着想,哈哈,这下更像炫耀了。 雅马哈R1的骑手果然转头往这边看过来,机车头盔的护目镜上映着酒红色座椅中招摇的她们,唐紫还冲他喊:“敢不敢比一比啊小样儿——” 钱菲其实也不太确定雅马哈R1的意图,它变道追上来时她以为又遇上了飙车族,可是它只是并上来,看了她们一眼后就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了,后来就放慢了车速安静地跟在后面。唐紫还开玩笑地说:“他在跟踪我们,钱总咱们甩掉他!” 那时她就猜到唐紫多半和骑机车的男生认识了,现在两个车都停到这家攀岩馆,她更确定了,便笑着低声问:“你男朋友啊?” 唐紫笑:“鬼的男朋友!”谁找到这个人当男朋友,可不就是倒霉鬼么?那他不就是鬼的男朋友吗? 和钱菲道了别,唐紫等到保时捷开走,才扬眉吐气般走到摩托车前,说:“你可以啊,为什么一路跟踪我们?” 秦威航起先只掀开了护目镜,看着保时捷远去,这才摘下整盔,冷淡地道:“谁跟踪你了?” 唐紫见秦威航也望着保时捷消失的方向,就说:“那你不跟踪我,你跟踪她啊?” 秦威航就问她:“你认识她?” 唐紫说:“是我实习公司的老总啊。” 秦威航眉头又皱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唐紫揶揄他:“怎么?你对人家一见钟情了?不过我老板确实很漂亮就是了,人也很好,看我在等出租车还主动停下来载我,不过她已经……” “结婚了,我知道。”秦威航打断他,跨下车来,把头盔往手把上一扣,还带着几分劲。 唐紫见那头盔在机车手把上摇晃,回头问秦威航:“我去,你见过她啊,不会吧你真的……”说着上下打量秦威航,“她魅力这么大的吗?” 秦威航背着背包走上台阶,没有说话。唐紫也跟上去,边走边道:“其实她老公好像是两三年前病逝了,但是我听公司的员工说,她好像找了个长得挺好看的年轻大学生,就是她孩子也挺大了,估计孩子接受不了,而且这种年龄差得有点大的姐弟恋,外面也会有非议……” 秦威航充耳不闻般推开了玻璃门,唐紫泥鳅一样跟在他后面卡进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惊愕地指着秦威航的背:“对了你是A大法学院的是不是?!该不会——” “不是我。”秦威航说。 唐紫抚着胸口,想起来刚才钱菲还问她秦威航是不是她男朋友,自己也是金鱼脑,她笑道:“也对哈,要是你的话那就不会是长得挺好看,是长得爆好看了,而且听说人家是学霸,你个学渣高攀不上的……那你问这么多干嘛?” 秦威航猝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她一眼:“虽然不是我,但我大概知道是谁。” 他说话时带着冷冷的鼻音,似有些不屑,唐紫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威航这个神色,瞪大眼:“你同学啊?哇你们法学院真是……深不可测……” *** 那天唐紫只练了两个钟头就离开了,秦威航说她不在状态,让回去调整一下,唐紫到走的时候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在状态。 秦威航照例一个人留到很晚,做了一系列身体训练,指力板,引体向上,俯卧撑,本意是想调整得差不多后好做抱石训练,可是一不小心好像是调整过头了。 往上手上涂了镁粉,做抱石训练时他忽然脱手掉了下来,整个人掉在抱石垫上时发出“砰”的一声。沉重的闷响在空无一人的攀岩馆里听着有点吓人。 按理他应该调整姿势,尽量双腿弯曲落地,但这次手滑得很突然,高度又只有五米,来不及调整,不得已背部着地,快触地时他尽可能蜷缩了背部,顺势侧翻了过去,以减少落地时对后背的冲击,但还是有些晕眩,已经好久没有从这种高度意外掉下来了,他竟然有些不适应。 虞冉听见声音跑过来,见秦威航有些难受地躺在抱石垫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两只手抱着自己,一只手揉着脖子,一只手揉着肩,他赶忙拿手机咔嚓咔嚓连拍了几张,才上来扶秦威航:“你怎么了?!你他妈跑天花板上去了吗?!” 秦威航额头都是汗,翻身坐起来,说:“我没事,”他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曲起一条腿,右手有些脱力地搭在膝头,仰头道,“你天花板上那根横梁该清扫了,都是蜘蛛网。”他张开垂在膝头的右手,手指上面果然都是蛛丝。 虞冉说:“哦,不好意思哦大神,害你马失前蹄了。” 秦威航没接他的调侃,说:“给我张纸巾。” 虞冉找了张纸巾给他,秦威航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把手指清理干净了,然后就坐在那儿,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盯着那面抱石墙。 虞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那墙有什么问题吗?” 秦威航说:“我打算把它重装一遍。” 虞冉不解:“不是才重新钉过吗?” 秦威航摇摇头,像是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它不太能吸引我了。” 虞冉“噗呲”笑出声,看着秦威航:“那谁吸引你啊?保时捷911的美女车主?” 秦威航侧目看他一眼:“我到底是做什么了,你们一个个逮着这个话题不放?我对结过婚的女人不感兴趣。” 虞冉也在他旁边坐下:“那你到底对哪种感兴趣啊?” 秦威航低头摩挲着手上的镁粉,镁粉其实已经差不多掉光了,手上只剩下陪伴他多年的硬茧:“我对人不感兴趣,人太复杂了,我喜欢动物。” “那你老了怎么办,找个动物陪你?” “可以啊,”秦威航说,“我找个眼睛干净的动物,它不用说话,我就知道它在想什么,动物也不会骗我。” “那你可以找个眼睛干净的人。”虞冉说。 秦威航站起来,说:“没有这种人。”又瞄了眼虞冉扔到一旁的手机,说,“拍了什么,给我删了。” “哎呀也没有什么,留个纪念嘛。”虞冉嘿嘿笑着站起来,赶在秦威航动手前悄悄挪过去捡起手机,“我打算打印出来,裱起来挂在攀岩馆前面,提醒大家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 秦威航盯了他一会儿,自己走到一边,去提来了拆岩点的工具。 空旷的岩馆里,电动螺丝刀吱吱响着,虞冉望着秦威航的身影,犹豫了一会儿,说:“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秦威航把一块捏点卸下来。 虞冉说:“你爸刚才来电话了。” 秦威航装岩点的手都没停:“是吗,什么时候?” “就你给唐紫训练的时候,我说你没在我这儿。” 秦威航点点头:“谢了,以后都不用跟我说。” 虞冉叹了口气:“但那也是你爸啊。” 秦威航说:“他现在正和情人在夏威夷,在做我爸之前,他首先是个男人。” “人家是合法夫妻,那是你继母。” 秦威航放下手里的电动枪,转头道:“你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可能朋友都没得做。” 虞冉就闭嘴了。 秦威航又拿起工具,将那个手点狠狠钻了上去。 第24章 第二天的法理学课秦威航再一次缺席了,安宁也有点在意起来,王秋霖老师的课他这一缺就缺了两次,上一次王秋霖老师没提,这一次再不提就也有点过不去了,果然王秋霖在课上问:“秦威航又怎么了?” 全班鸦雀无声,安宁只好说:“哦,他生病了。” 他硬着头皮说得没几分底气,好在王秋霖老师点点头没有再问。 安宁低头偷偷发了条微信给秦威航:你怎么没来啊? 秦威航没有回他。 那堂课安宁很认真地记了笔记,还详细地划上了重点。他记得快,字本来就写得不咋地,一写快了更是潦草得像鬼画符,所以回去还得再誊写一遍,不然没人看得懂。 中午和梁胜寒在食堂吃完饭,安宁去干洗店取回了昨天送洗的衣服,昨日那场暴雨让今天的天气益发秋高气爽,他提着衣服慢慢走回学校,经过校道时见两边都搭起了不少社团招新的展台,听说今明两天是A大的社团日。 校道上难得一见的热闹,安宁放慢脚步边走边看,社团活动五花八门,有的社团拉着横幅,有的竖着易拉宝,人气最高的要数摄影社,他往扎堆的人群里望了望,一眼就看见了黄琴真,笑着想,果然啊。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涯像画卷一样摊开,可惜和自己无缘,他每天的日程塞得满满的,实在找不到时间去发展这些个人爱好,也只能这样望一望,感受一下氛围了。 社团展台快走到头的时候,安宁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银杏树的花台边竖着一面易拉宝,他不敢相信地推了推眼镜,那上面印着一名金发碧眼,赤裸着上身的深水攀岩者。安宁站在洒满金黄银杏叶的校道上,像是又穿越回了第一次看见秦威航深水攀岩的那天。 易拉宝下方印着“A大攀岩社”几个打字,所以A大竟然有攀岩社吗? 一个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同学,对攀岩感兴趣吗?” 安宁闻声转头,都不确定对方是在问自己,毕竟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户外极限运动的料,不过他还是上前询问了社长:“请问,是攀岩还是登山啊?” 社长回答:“主要是攀岩啦,偶尔我们也会组织一些登山活动,去攀岩溜索什么的也经常需要登山的。” 已经有一个女生在写报名表了,她填完起身扫了社员给的微信二维码。不过相比有黄琴真所在的摄影社的热闹,这边可真是门可罗雀啊。安宁又回头看了一眼易拉宝上的深水攀岩图,有些心动起来:“那……需要会费什么的吗?” “不需要会费,只是出去活动如果有费用支出需要分摊。”社长说。 不需要会费,这么好啊!安宁越来越心动,压根忘了攀岩装备也是一大笔开销:“我完全没有攀岩基础,也可以加入吗?” “当然可以啊,”社长点头,“我们社团每年都有不少新人呢,谁不是从新手开始的啊?” 安宁还想问什么,听见那名刚刚报名的女生问了句:“对了,秦威航是攀岩社的吗?” 社长和旁边的社员被问得一愣,随即抱歉地笑起来:“他不是啊,他是大神啊,我们只是业余爱好者,我还巴望着他参加呢!” 女生撇了撇嘴,略有些失望。 女生离开后不到一分钟,秦威航就出现在了这条种满银杏的校道上。他在这天回学校交宪法课的作业,宪法课的黄老师因为眼睛不太好,作业都是让他们打印好后投递到他的个人信箱里的,周一就是截止日。 上一次宪法课留的作业秦威航还是微信发给安宁后,安宁打印好了再帮他投到信箱的,本来不想麻烦别人,毕竟自己那个Paper写得也不怎么样,不太想让学霸看到,不过也确实不想为了交个作业特地跑来学校一趟,两相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发给安宁了,希望他只管打印就好,不要多看一眼内容。 可后来安宁还是回他了,问他:你就写了一页吗?黄老师说的是2000字,一页不够的。 他当时也不知怎么回,给尬了一下,也不晓得自己听的什么课,连2000字的要求都能听漏。最后想说你就这么打印吧,不用管它。 反正他也不在乎平时成绩,就算挂科延毕也并不放在眼里。 结果不知怎么的忘了回复,晚上安宁又发来了微信语音,说:“我帮你补一点内容上去吧,凑足两千字,好不好?” 本来并不觉得好,一点都不好,因为他是真的不在意一个法学院的老师会怎么看他,给他多少分。但可能只是为了回那声“好不好”,完全就是为了回那三个字,与前半句无关,他没有多想就举起手机,回了声:“好。” 回完其实就后悔了,要帮他补字数的话,安宁势必会看到他写的狗屁不通的内容。 他在指力板上完成了一套臂力训练,在沉重的呼吸声中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后来作业顺利过关,平时成绩也有了,好像还拿了个B+,他也没有和安宁说一声“谢谢”,因为不想再面对那篇写得狗屁不通的作业。 这样的事似乎以前也发生过。……是发生过,他刚来A市,虞冉来他租的房子看他,他在阳台门前做臂力训练,虞冉就自作主张地给他收拾了客厅的沙发。他沙发上堆着些小玩意儿,毕竟就只有他一个人住,堆满也没关系,但虞冉自以为将沙发收拾得干干净净是功德一件,一脸邀功的表情看着他,而自己当时好像是让虞冉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因为这种不请自来的帮忙真的挺闲得蛋疼的。虞冉骂他白眼狼,帮了忙还讨不到一句好话。可我都不需要,我为什么要谢你? 但安宁的情况有所不同。自然是不同的,安宁问过他“好不好”,是他自己亲口说“好”的。 所以得和虞冉那种自以为是要送他人情的情况分开看。 可惜这一次他不打算再让安宁帮忙了。 去办公室走廊的信箱交作业时,信箱都被塞满了,有两份Paper差点要从信箱口挤出来,他要再插进去不容易。他耐着性子把那两份作业抽出来,有些惊讶地发现最上面那份是安宁的,还是老样子,可以随便应付的作业也写得很认真,只是没想到竟然也会拖到截止日前才交作业。秦威航毫不怀疑自己是最后一个交作业的,所以按这个顺序看,安宁是倒数第二个。 倒数第三份Paper是折了一下才塞进去的,所以后来安宁那份也塞得有些勉强,秦威航把倒数第三位的Paper展开了重新塞了进去,弄了好几下终于全须全尾地进去了。 最后他再把自己和安宁的Paper叠在一起,往那个只剩一条缝的信箱口塞。 还是卡,总是卡。进不去。 A4纸的边缘都快要被磨烂了。 他只得又抽出来,将两人的作业重叠后对折,对折后会厚一些,他就用手指沿着对折线用力压过去,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打印纸,直到它们像被订书机钉上一样压得死死薄薄的,然后再一次送进了信箱口。 这一次终于进去了。 秦威航也没想到自己交个作业能交五分钟,还得花点儿手力,更没想到从教学楼出来,会在社团活动的展台前看见安宁。以前觉得这小子每天都挺忙的,不是忙着自习就是忙着赚钱,忙到约出来都要挤时间,现在看来他也未必真有那么忙。 秦威航站在远处望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安宁刚好咨询完,蠢蠢欲动下还是克制着说了句“那我考虑一下吧”,然后一转身就看见迎面大步走过来的秦威航。 攀岩社的几个社员都站了起来,表情颇有些激动。 安宁一转身就看见秦威航,也很意外,还有点惊喜:“你怎么来学校啦?” 秦威航看着他手里的纸袋没说话。什么姐弟恋,他半个字都不信。母亲过世才一年,父亲就娶了小他十五岁的女人,那时两个人才认识不到三个月,难道也叫兄妹恋? 安宁没留意他的神色,自顾自说起来,他觉得自己正在咨询报攀岩社的事儿,秦威航就刚好出现了,如此有缘,这让他更加按捺不住参加攀岩社的冲动,既然偶遇秦威航,也想问问秦威航的意见,忍不住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不过也不知道我这种到底合适不合适……”毕竟小胖的引体向上成绩是他们三个里最好的,秦威航都说他不适合攀岩。 秦威航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垂眸打量他手里的纸袋,说:“这衣服挺贵的吧。” 安宁愣了一下,提了提纸袋,说:“哦,这衣服不是我的,我干洗后要还给人家的。” “手机也还回去吗?”秦威航说,他冷淡地蹙着眉,语气也很是冷淡,“你既然又不缺穿的,又不缺用的,何必挤了别人的贫困补足名额。” 安宁再迟钝也听出来秦威航语气里的不屑,一下呆住了,秦威航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就走了。 第25章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秦威航的一句话,一想起秦威航鄙夷的眼神,就难受得要命,甚至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秦威航说的话到底是不是有道理,他到底又为什么要这么说。 本来打算等周末去补课的时候再把衣服还回去,但现在他一天都不想等了,给钱菲打去电话,钱菲听说他现在就要送衣服过来,就说:“不用这么急啊,你周末再带来吧。” 安宁却坚持要现在就送回去:“钱菲姐你现在在家吗?” “我现在人在公司。” “那你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我送到你公司来。” 钱菲很是诧异,问:“怎么了吗,为什么这么急啊?” “没什么,”安宁没实话实话,“我现在人在外面,”他起身走到阳台,说,“顺路而已。” “……那好吧,你到了公司留在前台就可以。” 钱菲给他发来了地址,安宁迅速收拾好东西下了楼,他赶到钱菲的公司大楼,把口袋送到前台就离开了。来来回回一个多钟头的车程,回程的地铁里人们都低头刷着手机打发时间,安宁茫茫然望着玻璃窗上黢黑的隧道和人们疲惫的倒影,听着报站广播一遍遍机械地响着,却进不了脑子里,他都不知道现在到哪个站了,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来把秦威航那句话从脑子里挤出去。 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了,他去食堂吃过饭,回寝室打开电脑,上网订购了一部便宜的手机,购买最后一步时需要扫码,一下把他给难住了。 太冲动了,应该买好以后再还手机的…… 他又翻出旧手机,边充电边祈祷一定要能开得了机啊,可好运好像突然在这一天离他而去了,这部手机似乎是彻底歇菜了。手机打不开后他有些茫然无助地看向了窗外,宿舍楼下有一部公用电话,他还可以花几十块钱买一张电话卡,给家里打个电话,拜托母亲帮他付款。可他本来是打算等一周后母亲生日的时候再打去这个电话的,现在打去这个求助电话,那礼物和惊喜就等于白费了。 还是再努努力吧,这么想着他收回视线,又打开了ZFB的网站,顽强地尝试了一个钟头,总算找回了账号和密码,登录上网站,完成了付款。 做完这一切,已经快九点了,安宁伏在书桌上如释重负,感觉比跑了个一千五百米还累。 手机选来选去选了部六百块的,下了单以后又在脑子里算了算账,他一个月兼职能赚大两千,但这就是所有的生活费和学费了,家里不会再额外给他打钱,A市这边的物价是他老家那边的两倍,本来因为寝室这台二手电脑速度有些慢,是打算攒钱换台电脑的,现在只能推迟了,至于眼镜,这副眼镜的度数应该还能再对付一段时间,就是膜有点花了,但也只能以后再换了。 入夜很久安宁才想起来忘了打热水了,趁着水房还没关,提着水瓶匆匆下了楼,水房的阿姨见到他都有些意外,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打水。 热水汩汩地流进水瓶,镜片上立刻起了一片水雾,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好似夜色里突然泛起了浓雾,往常他都是晚饭时分打水的,那时天还没黑,即使镜片雾了,也能看见脚下的路。被阿姨问到为什么今天来这么晚时,他笑着说有点事耽误了。认真说起来,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他一直按部就班平静和谐的生活,却在今天完全被打乱了,从看见那张深水攀岩的海报起,就什么都不对了。 在宿舍楼下遇见了从网吧回来的梁胜寒和小胖,梁胜寒见他这个点儿居然是在宿舍也很意外:“稀奇啊,你也有不泡图书馆的一天?” 小胖问他:“安宁哥,我发你的微信你看了没?” 安宁支吾道:“哦,我手机弄丢了……” 梁胜寒惊讶:“丢了?!” “不会吧,”小胖也感慨,“你可真是命苦,这才用了几天就丢了,那么贵的手机!” 安宁心虚地点头,说:“是啊。” 所幸电商物流很快,手机第二天就寄到了,安宁下载好所有应用,登录上微信,就看见了小胖的微信,当天还有钱菲发来的,钱菲在微信里问他:手机是怎么回事? 安宁赶紧回过去:“对不起钱菲姐,我想了想,我还在勤工俭学,用这么贵的手机有点不合适。” 钱菲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问他:“是不是学校里有人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我自己觉得是不太合适……” “你为什么觉得不合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钱菲的语气头一次听起来像一个集团的董事长,强硬不容人反驳,“这只是一部二手手机,你用它不用花一分钱,而我也不用把它丢掉白白浪费,难道就因为它在外面卖五千,你就宁愿额外花钱去买新手机也不用它吗?这样是不是反而本末倒置了呢?” 安宁被钱菲一句句问到说不出话来。 钱菲说:“我不管别人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该在意,是那个说你的人不对,是他没有尊重你,你一点过错都没有。” 那天夜里安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纠结又矛盾,钱菲的话一点都没错,可为什么他还是无法不在意秦威航的话,甚至当这两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起冲突的时候,最后胜出的总是秦威航。 要怎么去怪秦威航不对,怪他没有尊重自己? 是他自己对这个并不那么熟悉的室友的看法看得太重了,想要拨乱反正,却似乎很难。 *** 谁都想不到隔天秦威航竟然来上大课了。上午第三第四节 是中国法制史,秦威航出现在阶梯教室,包括小胖和梁胜寒在内的大家都吃了一惊。秦威航进教室的时候阶梯教室后排已经都坐满了,越往前越空,他就直接走上来坐到了中央第五排靠过道的一个空位。 安宁本来在低头整理笔记,忽然前面一个影子挡下来,特别高的个子,他下意识抬了下头,就看见穿着牛仔短外套和黑色高领羊毛衫的秦威航,登时呆若木鸡。 秦威航俯身放下座位时没有抬头,坐下后他依然习惯性地往后靠,挺重的一靠,安宁觉得那一排座位都被他靠得一颤。他看着秦威航的肩膀,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让他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猜也许秦威航选座位的时候没有看见自己,毕竟自己低着头在写东西,后来秦威航也许看到了,但又不好再换别的座位,所以放下座椅时他都没有抬头,装作没看见自己。 好尴尬啊,实在太尴尬了吧…… 秦威航坐下后其实也有点后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选这个位置,感觉太奇怪了,像是一种示威,等反应过来这真的很幼稚时,已经不好再起身换座了。即使坐到后排也好啊,为什么要坐到他前面,这种要被一览无遗暴露弱点的位置?对方随时可以看他,他却不知情,也无法回头确认,太失败了。 讲中国法制史的老师是法学院的老教授,个子矮矮的小老头,戴一副多少年没换过样式的老式眼镜,思维却很活络,天天玩微博,十分跟得上时代,讲起课来妙语连珠,常逗得教室里一片笑声。他的课排在三四节,所以上座率一直挺高的,经常缺席的,大概也就只有秦威航这样的人了。 一堂课过半时,老教授讲了个集体性侵案例,受害人是男生,加害者是一群男生,但并没有到到发生x关系的地步,更像是一种校园霸凌,而受害人是自愿接受这种霸凌的。老教授说想听听大家的看法,环顾了一下教室:“有没有要主动说点什么的?”才听完案例讲述,大家还陷在震惊中,没人举手,老教授就说,“那我随便点个同学吧,”却把点名册放到了一边,“我也懒得翻点名册了,就一直缺席的那位校草你来答一下吧。” 阶梯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向秦威航,安宁也看着前排的秦威航,秦威航的肩膀岿然不动,只是头微微低着,黑色的高领包裹住他微垂的脖颈,他戴潜水表那只手往前搭在课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教材,没有想要回应。 老教授就笑,冲大伙儿道:“他不想认啊,为什么不想认呢?我要是校草我就大大方方站起来。” 秦威航依然不认,但安宁从他肩膀随呼吸缓慢起伏的幅度看出来,他也不是真的那么淡定,他只是努力在让自己淡定。像僧人端坐敲着木鱼,久了就能敲出心如止水。 老教授就问他们大伙儿:“他叫什么名字,秦什么?” 教室里好几个声音说“秦威航”,老教授再次看向秦威航的方向,抬了抬手:“那秦威航同学你来说一下吧,我也想听听你这么长时间都缺席我的课,是不是有什么高见。” 安宁见秦威航搭在桌沿的手放了下来,他在座位上拖了一拍才终于站了起来。 他一起身影子就向后罩在安宁身上,安宁抬头看着秦威航的背影,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高僧般的冷静,他说:“我不知道。” 老教授挑眉:“你不知道你总有态度吧,你的态度是什么?” 秦威航想了想,说:“化学阉割。”依然十分冷静。 全场哗然。 老教授说:“你这个态度倒是嫉恶如仇,但是光嫉恶如仇没有用,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学法啊?” 这问题真的是问到点子上了,不仅安宁好奇,许多人都好奇。 老教授端详着这位校草,打趣道:“我看你应该更喜欢当蝙蝠侠啊。” 教室里笑成一片。 秦威航站那儿,带着只有安宁感觉得到的缓慢呼吸声,说:“混口饭吃。” 饶是秦威航的声音依然很冷静,脾气好的老教授难得也有点面色不佳,最后摆了摆手:“行了,你坐下吧。”然后忽然点了安宁,“来,校草后面的同学,说说你的看法吧。” 安宁心想这可真是最坏的剧本啊,秦威航坐下,他又站起来,却罕见的语塞了。 老教授打量他,说:“你学法该不会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吧?” 安宁才找回一点理智。全程他答得小心翼翼,通篇都是“我觉得”“我感觉”“大概”“也许”“我也不太确定”,生怕有一丝炫耀的嫌疑。 秦威航就坐在他前面,但他也看不到秦威航的表情,只能看见秦威航头顶乌黑发亮的头发,他才说了个“我觉得”,原本靠着椅背的秦威航就坐起身来,打开了手机,那手机被秦威航拿在下方,位于课桌抽屉和他的大腿间,安宁稍微一低头都能瞄见上面的开屏广告,是隋轻驰代言芙宝矿泉水的代言广告,秦威航一只手拿着手机,拇指随便往下滑了几下,图片和文字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滚动着。 不过几句话而已,安宁感觉自己仿佛说了有一堂课,因为秦威航手指滑动的节奏显得不怎么耐烦,他好像也不敲他的木鱼了,从高僧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十九岁男生,情绪波动那么明显。 安宁总觉得秦威航即使光听着他的声音浑身都散发出冷气,他顶着巨大的压力答完赶紧坐下了,就这么完全没有逻辑的发言,老教授还是给予了肯定,然后又有意无意把秦威航当反面教材提了一嘴,安宁看见秦威航连后脑勺都是冷漠的,他的肩膀也不再缓缓起伏了,他整个人好像都结冰了。 第26章 课间休息时安宁纠结着要不要出教室去遛个弯再回来,像这样和秦威航一前一后地坐着太尴尬了,可出去的话他回来时就得正面经过秦威航,他现在都不太敢去看秦威航的表情,可是这会儿眼睛又矛盾地老是离不开秦威航的后脑勺,就算强迫自己低头誊写笔记,眼睛余光也会往前面飘。秦威航稍微动一下,他就在心里疯狂祈祷:快站起来!出去走走吧!坐了这么久你怎么坐得住啊! 可秦校草偏偏不合他的意,待他磕磕绊绊在笔记本上誊写到第三行时,秦威航往右耳挂上了耳塞,安宁手里攥着笔,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条白色的耳机线垂在秦威航肩膀,心里默念着:左边也戴上吧,快把左边也戴上! 还没看见秦威航塞上左侧耳塞,就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安宁一个激灵转头,看见提着书包从后排下来的梁胜寒和小胖。 他俩原本是坐在倒数第五排的,大概是看见秦威航来了,就都坐下来凑热闹了。 安宁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给两人腾了座位。小胖一坐下来就往前拍秦威航的肩膀,秦威航整个后背被拍得僵了一下,安宁瞥见他大惑不解地扯下耳机,回过头来,他忙低头专心整理笔记,没有对上秦威航的视线,然后听见小胖问秦威航:“你怎么会来上这个课啊哥?” 过了一会儿听见秦威航淡淡的语气:“我再不上要挂科了吧。” “你还会在乎挂科啊?”小胖脸上挂着“你是谁啊,你是秦威航啊,你怎么可以怕挂科”的脑残粉表情。 梁胜寒就促狭道:“毕竟要混口饭吃的啊。” 秦威航没有回应他的玩笑,朝安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梁胜寒也注意到了,自他和小胖坐过来后,安宁就全程专注写笔记,现在看秦威航的态度,他更加确信了,这两个人之间怪怪的。他咳了一声,主动提议道:“学校后面开了个干锅店,刚开张还在搞活动,要不咱们四个下课后去吃吧,反正下午也没课了。” 下午怎么没课啊,安宁抬头看向梁胜寒,心说马哲课在你们眼里都不算课了吗…… 吃货小胖立刻响应:“好啊,那个店我上礼拜才去过,味道不错,名誉担保!” 安宁没回答,他在等秦威航回答,秦威航却一直低头刷手机,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小胖又拍了下他肩头,喊了声:“哥,一起去啊!” 秦威航再次摘了耳机,回过头来,安宁虽然没有迎着秦威航的视线,但也注意到秦威航这次回头刻意把肩膀都转了过来,侧身很大,错开自己只看着小胖:“去哪儿?” 小胖“哇”了一声整个人往后靠:“哎哟哥你别突然凑这么近,我心脏受不了!” 秦威航笑了一声,是一个前调觉得好笑,尾调却迅速冷掉的笑。 梁胜寒说:“学校后面的胖子干锅店,一起去啊!” 安宁觉得秦威航一定会找个借口拒绝的,所以当听见秦威航说“我考虑一下”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梁胜寒和小胖也有点愣,梁胜寒心想,吃就吃,不吃就不吃呗,这都能考虑的吗? 小胖说:“嗨,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啊哥,去呗!” 老教授拿着保温杯走进来,秦威航转过身,说:“先上课吧。” 安宁彻底傻眼,本来他打的算盘是秦威航说不去,那他就去,秦威航万一说要去,他就找个借口不去,可现在这样怎么搞? 后一堂课整整四十分钟安宁都听得不得安宁,老教授一番妙语连珠,他感觉全教室的人都在笑,就只有自己两眼放空,不晓得秦威航考虑后的回答会是什么,得四十分钟后才能得到答案,太折磨人了。 上课时安宁痛苦地看着秦威航的侧脸,秦威航冷不防就从椅背上坐起来,手肘搭桌上,抬起右手撑在了脸侧,这一下安宁就看不见他的脸了,有些羞耻地收回了视线。 终于熬到下课,安宁如同一个即将面临宣判的人,慢条斯理地收着东西。小胖拍了拍前排的秦威航,说:“哥,您老人家考虑得怎么样啊?” 秦威航提着背包站起来,迷彩的背包往后甩在肩后,他往窗外看了看,思忖道:“好像也没什么事,那去吧。” 安宁抬头看着他,一脸懵逼。 一行人都站了起来,安宁最后一个走出来,跟在梁胜寒身后,纠结许久后开口道:“呃,我……” 梁胜寒回头看他,小胖也回过头,秦威航最后一个回头,脸上是毫不意外的表情,就像在等着他开口似的。 梁胜寒说:“你别说你有事去不了啊,我们四个人好不容易凑齐的!”说着看向秦威航,“对吧秦威航?” 秦威航嘴角勾了勾,这个不怎么走心的笑是给梁胜寒的,然后他看向安宁,说:“一起去吧。” 没有温度的四个字。 *** 一起下楼的时候秦威航走在前面,安宁心事重重一个人挂单,干锅店说是在A大后,要从东校门出去,秦威航找不到,后来就是小胖和梁胜寒走前面带路,安宁与秦威航保持了一段距离。有时候秦威航会转头看向街边,东校门这边他应该没有来过,这时候安宁也只好跟着放慢脚步。 路上他们至少经过了两家干锅店,却都不是梁胜寒和小胖说的那家,他们越走越远,最尴尬的莫过于自己和秦威航走着走着就和前面的两人拉开了距离,然后安宁忽然听见小胖喊了声“绿灯”,一抬头就看见小胖和梁胜寒赶着最后五秒冲过了斑马线,他忙加快脚步跟上,秦威航在这时抬手拦住了他,他胸口撞在秦威航手臂上,就见一辆摩托车从他们面前飞快地驶过。 绿灯明明还——安宁抬头去看灯,才发现早就变红灯了。 秦威航一言不发地放下手,揣回牛仔外套的兜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 梁胜寒和小胖在斑马线对面等他们,安宁只好和秦威航一起等绿灯,梁胜寒和小胖不知在聊什么聊得手舞足蹈,相形之下,更显得他们这边静得如西伯利亚平原。这灯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么短的路口,90秒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红灯转绿的一刹那秦威航就迈开了脚步,安宁不用特意放慢脚步也被他轻松甩在了后面,而且很快就甩远了,人高腿长的人想要走快一点太容易了,安宁想起和秦威航一起去吃饭那一次,那次秦威航应该是脚下留情了。 梁胜寒说干锅店学校后面,但其实真的有点远,不算校园内走的路程,他们也走了差不多一站的路才到。 这个点儿干锅店里基本都是A大的学生,一抬头看到走进来的秦威航,许多人眼睛都瞪直了,用眼神诠释了何为“闻名不如见面”。 安宁等三个人都坐下后才最后一个坐下,这次他坐在秦威航左边,四个人的桌子,不是旁边就是对面,也是没得选择。他刚坐下,就听到身后两个吃完离席的男生,其中一个口无遮拦地在说:“我去,这个校草真的man!我还以为又是小白脸呢!”另一个人说:“你小点声……”可走出店门后自己也兴奋地嘀咕起来,“哪个小白脸玩极限啊……” 秦威航皱眉咳嗽了一声,透着那么一丝不适。 点菜时安宁说自己都可以,然后便低头看手机了,其实啥也看不进去,然后忽然听见秦威航问:“怎么又换手机了?”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小胖就帮他说了:“他那手机丢了,太可惜了!” “是吗?”秦威航语气很冷淡,“怎么这么不小心?” 梁胜寒都感觉到了,秦威航身上滋儿滋儿冒着的冷气,是看了那个帖子吗,对安宁的敌意也太明显了…… 安宁鼓起勇气抬头道:“秦威航……” 他名字都没喊完店员就上菜了,秦威航显然也不想听他多说,直接拿起了筷子,筷子一头在桌上怼了一下,无声胜有声地说:不必叫我。 安宁还是打了退堂鼓,这一路上他其实也想过很多次,怎么找个机会和秦威航解释一下,也许对方误解了自己,可是每次见到秦威航那种冷若冰霜的态度,又让他怎么都开不了口。秦威航现在又恢复了初见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但对自己,那距离仿佛还要更远一点,是千里与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梁胜寒叫了啤酒,问他们:“能喝吗?” 秦威航直接拿了一瓶过来,在桌边一磕磕开了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瓶口又移动到安宁的杯子上,垂着眸淡淡地问:“喝吗?” 安宁把杯子凑近过去,秦威航就给他满上了。 倒酒时安宁一直看着酒杯,秦威航一直看着他,液体一直往上漫,直到梁胜寒说了声:“哎,够了吧。”秦威航立刻回神,在酒快满出来前收了手,但他发觉自己还是倒得太多了,就说:“你喝我这杯吧。” 想把自己那杯换过去,安宁却把那杯倒满的酒拿到自己跟前,说了声:“不用了。” 他声音很低,像草食动物剧痛时发出的嗫嚅。 酒杯移过来时酒都洒了出来,安宁抽出桌上的纸巾默默擦了擦手。 秦威航看着他,这个样子真的有点让人心疼,然后他又收回视线,以貌取人这种事可以,但没必要。 干锅的热气一漫上来,安宁的镜片就雾了,以前他还会擦一擦,现在也懒得动了,反正也吃得没什么胃口,全程他吃得像个局外人,起初还会说勉强应两句,可他一开口说话,秦威航就会闭嘴,所以他后来也就不怎么开口了,只是听着梁胜寒和小胖瞎聊,偶尔秦威航会回应两句,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 中途小胖说什么说嗨了,也可能是喝得有点高了,手一挥碰掉了他手上的筷子,他也是把筷子插进锅里夹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只,一扭头,晕晕乎乎地看见那一只远在隔壁桌的桌脚。 “我去拿双筷子……”他扶着桌沿站起来,这好像是吃了这么久他说的第三句话。他也可以叫服务生给他拿双行筷子,但他现在迫切地想从这个困局里出去,透一口气。 秦威航看着安宁起身,他一站起来椅子就往后倒,秦威航迅速伸手扶了一下,谁知安宁是往他这边转的,秦威航右手扶着椅背,抬头蹙眉看着他,一脸“你怎么往我这边转”的困扰,安宁也低头看着他,预备转身换个方向,秦威航在那一刻蓦地收回了手,安宁就还是从这边出去了。 秦威航看着安宁摇摇晃晃一路走到前台,趁人还没回来,他把安宁那杯酒换掉了,换成自己的以后发现还是剩得有点多,皱眉“啧”了一声,又摇摇头认命地拿起来,仰头飞快喝了一口,当啷一声搁回去,然后警惕地看着前台方向,安宁刚好拿了筷子转过身来。 秦威航向后靠在椅背上,两只手往前搭着,面朝干锅,眉头紧锁,眼角余光映着那道身影,等着那个人一走三晃地平安走回来,在他旁边坐下。他沉了口气,坐起来重新拿起筷子。 安宁坐下后看见手边那杯酒,就拿起来喝了一口,满满一杯酒,终于被他喝干了。世界顿时变得像雾里看花,梁胜寒和小胖身上好像裹着一层雾气,他又瞄了一眼秦威航的方向,发现秦威航坐那儿宛如一个天神,从头到脚自带光圈,神情嘛,其实也挺温柔的…… 好爽啊! 第27章 安宁头一次喝醉酒,他长这么大也只有高中毕业聚餐时喝了点儿酒,当时不算特别醉,就是觉得人有点软,脸很热,对着空调口吹都压不下去。今天没法对着空调吹,只能一直反复拿手背凉自己的脸,手背的温度不管用了,他就拿杯子往脸颊上冰,对面的小胖指着他笑得不行:“哥,你们学霸酒量是不是都这么差啊?”他才稍微醒神了点儿,尴尬地把贴脸上的杯子放下了。 “显然不是啊,”梁胜寒在旁边大声道,“我高中时班上的学霸男白酒都喝不醉,毕业聚餐时他一人喝倒全班!” 小胖瞧着梁胜寒,说:“哥,我觉得你也上头了。” 梁胜寒大手一摆:“说什么呢,这点儿酒我能上头?我还约了人打游戏呢,”说着一巴掌按小胖肩膀上,“去不?” 小胖又喝了一口啤酒放下,点点头:“去啊当然去!”又转头问去前台拿了一包干净纸巾过来的秦威航,“哥,你去不?” 秦威航把纸巾往桌上一放,坐下说:“我不去了。” 梁胜寒打了个嗝儿,说:“那行,那结账吧,AA制啊。” 店员过来报了价格,梁胜寒就抽了纸巾擦了擦手指,在手机上先付了,然后大家陆续微信转账给他,安宁想擦个手,发现没纸巾了,这时一包面巾纸扔他到他腿上,他晕晕乎乎都不知道是谁扔过来的。擦了手在手机上点了半天打开微信,总算是转过去了。 梁胜寒低头一看吓一跳:“你怎么转了257给我?” 安宁抬头“啊”了一声。 秦威航就一直坐旁边看着他们两人,安宁转账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他是搁在桌上转的,要想不看见也是难,支付密码是两个257,结果转账金额他也按成了257。 梁胜寒又把钱转了回去,完了梁胜寒和小胖就打算撤退去网吧了,秦威航也拉开椅子起了身,安宁撑着餐桌摇摇晃晃站起来,梁胜寒看见,忙伸手把他按了下去,说:“别别别,您先在这儿坐着歇会儿吧!都叫你别喝这么多了,”又抬头对站在桌边的秦威航说,“哥,你的室友就麻烦你照应一下了!他这样子我看也走不了,待会儿你帮他叫个出租车吧!”说完就和小胖勾肩搭背地走了。 秦威航回头看着趴在餐桌上的安宁,沉了口气,无奈地放下背包坐了回去,坐了不到两分钟,他就皱眉,转头问了声:“你好点儿没?” 安宁闻声撑起来,看到只有秦威航,问:“他们人呢?” 秦威航说走了。 安宁没过大脑地问:“那你怎么没走?” 秦威航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安宁从他眼神里看出一股寒气,摆摆手想说你当我没问,秦威航已经开口道: “你说为什么?因为我是你室友。” 安宁觉得尴尬,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神志清醒,然后扶着桌子站起来,说:“我没事了,走吧。” 秦威航没跟着他站起来,伸长了腿坐那儿看着他,看人勉强没再踉跄地走到了门口,才站起来,拎起背包挎上,又拿了安宁忘在桌上的手机揣兜里,走了出去。 安宁原路往回走,秦威航拽住了他,说:“就站这儿,我帮你叫车。” 那一拽特别大力气,安宁本来脚下就有点软,这一拽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原地拽了个圈拉到秦威航那边,低头看到秦威航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他忙抽出来,一连声说“好好好,谢谢你,谢谢谢谢啊……” 秦威航上一秒还有点不愉快,听见安宁站他旁边一直在谢谢谢谢,又觉得好笑,像身边站了只咩咩叫唤的羊崽,他拳头抵着嘴咳了一声,才忍住没笑出来。 马路尽头,有黄色的出租车远远地过来了,安宁自力更生地抬手去拦,车子没停下,直接从眼前过去了,嗖的一下,贼快,他举着个手丈二和尚:“……他没看见我啊?” 秦威航瞥他一眼,没理他,自己把背包在肩膀上抬了抬,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又一辆出租车驶过,安宁走到路边伸长胳膊去拦,车子还是视而不见地过去了,嗖嗖,这次比上次还快,他转头的速度都跟不上。 邪门了吗…… 秦威航在后面说了声:“回来。” 安宁才意识到自己走得离马路太近了,忙又退回了秦威航身边。 又一辆出租车过来,安宁犹豫着要不要去拦,秦威航已经抬了手,也是奇了怪了,秦威航一招车子就服服帖帖停他们面前了,安宁扶了扶眼镜抬头看着秦威航,心说这就是天神下凡吧! 秦威航低头睨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上车。” 安宁钻进后座,秦威航走到前车门,先付了钱给司机,司机大叔见后面瘫着个烂醉的小青年,问:“你不送他啊?我怕到时候他不下车……” 这司机大叔也不知是遭遇过怎样的奇葩醉汉,一脸的不情愿,秦威航就说:“他没那么醉。” 司机大叔回头看:“我看挺醉的。” 秦威航也往后座看了一眼,安宁斜着身子靠在车窗边,正试图开窗,那车窗摇上去又摇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开窗还是关窗。终于他好像是把车窗调到了一个完美的黄金分割点,安详地靠着它闭上了眼睛。 秦威航跟司机说了声“你等一下”,走到后面拉开车门,低头弯腰,冲里面的人道:“安宁。” 安宁没理他,仿佛飞快地进入了梦想。 秦威航沉了口气,弯腰钻进车门,拍了拍安宁的脸:“安宁?” 安宁一个激灵睁开眼,他眼镜已经挎到了鼻梁下,眯着眼看不清秦威航,就猛地抬头把脸怼到秦威航面前,秦威航睁大眼愣了一下,头向后一抬,头顶就猛地磕到了车门上方,司机大叔回头问:“没事儿吧?” 秦威航揉着头顶,见安宁的眼镜落到了地上,弯腰帮忙捡了起来。 安宁一副“我神志十分清醒”的样子,说:“秦威航,你上车啊!”说着拉住秦威航的胳膊就把人拽上车,自己还很殷勤地挪到一边,秦威航被他一个趔趄拉进来。 车门还开着,司机往后看,说:“你看他醉成这样,就送一下吧,不然我一会儿把他扶下车他要是坐在路边也不好啊。” 安宁笑着说:“大叔,我们一个学校的,肯定一起回去的啊,不用送!” 司机大叔同情地看着他。 这个刻意露牙的笑太用力了,秦威航把头转到一边叹了口气,看着那扇还开着的车门,终于还是“砰”的一声把它拉上了。 安宁低头找眼镜,秦威航把眼镜递到他面前,安宁说了声“谢谢啊”正要要把眼镜拿回来,秦威航却又握了回去没给他,说:“你反正要睡的,就别戴了,我帮你拿着。” 安宁挺直背,字正腔圆地说:“そうですね。”然后就靠着车窗睡了。 秦威航朝前弓着背,抬手捂住了嘴和下巴,心说你不要为了显示你是学霸日语也上线好吗,你是想把我逗死吗? 车子穿行在车流中,安宁很快就呼吸匀长了,秦威航手里摆弄着那副眼镜,望着窗外,当然是没有安宁的那个窗外,这条街的风景很单调,非常单调,他看了没一会儿就累了。出租车的座位也非常狭窄,他坐那儿腿都伸不开,一往旁边岔开点儿放就会碰到安宁,真的难受。 好在路程不远,很快就到东校门了,秦威航推了推安宁肩膀,说:“起来了。” 一令一动的室友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往外一番确认,秦威航拍了拍他肩膀,把眼镜递给他,安宁戴上眼镜往外看,秦威航等着他确认,安宁确认完回过头来,秦威航说:“没错吧。” 安宁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学校都不认识了,推了推眼镜说:“这么快啊。” 秦威航没理他,和司机说“你等我一下”,推开门下了车,安宁下车时秦威航在外面拉着车门,忽然用手在车门上方挡了一下,安宁只感到自己的头一下顶在秦威航手掌上,下了车忙说:“对不起!撞痛你没有?我没看见你的手!” “没关系,”秦威航说,从兜里拿出手机还给安宁,“你能自己回去了吧。”说完他看了一下东校门那一坡长上百米的台阶。 安宁反问:“你不回吗?” 秦威航耐着性子说:“我不住这儿。” 安宁一脸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恍然想起来,秦威航是一个不和他一起住的室友,顿时非常抱歉:“那还麻烦你送我回来……没事我自己能回去,你也快回去吧!” 秦威航点了下头,转身要上车的时候看见安宁走上长长的台阶,他走得三步一停,像只企鹅。秦威航就一直扶着车门站着,皱眉望着他。司机大叔探头出来问:“还走吗?” 秦威航丢下一句“你开走吧”砰地关上了车门。 *** 安宁爬了很久都没爬完台阶,累得抬头看天,今天的天空有很多云,一层层一团团地压着,有些是洁白的,有些是灰色的,天空也一样,蓝与灰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界限。 他脑子里冒出一串日不日中不中的弹幕,什么素晴啊,青い天啊,金曜日啊……扶了扶眼镜,镜片有点花,他把眼镜摘下来,拿袖口擦了擦,头顶传来一阵轰鸣声,一架飞机从云层里钻出来,他有些疲惫地想,它竟然是飞在云中的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啊……想着想着,新海诚电影里的镜头和音乐也开始在脑子里奏响,然后突然间那飞机就往地面滑了下去,宛如坠机般,同时他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失重感只持续了两秒,下一秒他的背就猛地倒在一个人身上。 安宁扭头,看见秦威航跨着一步站在台阶下方,从背后扶住他,他格外诧异:“你没走啊?” 秦威航推了他一把,说:“你站直了说话。” 可安宁老觉得身体重心不稳,好像偏瘫了似的,想不往秦威航身上靠,但好像不管怎么努力都只是灵魂鼓噪,身体就是不听使唤。这画面别人看来一定像自己非要赖在秦威航身上似的,太羞耻了! 秦威航左手扶在他后背,腾出右手,手指张开握住他后颈,狠狠捏了一下。 一股酸爽感直冲天灵感,安宁立马往前站直了。 秦威航极其冷淡地问:“清醒点了吗?” 安宁咽了口唾沫,摸着后颈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他,眼神里有一种小动物的委屈。 秦威航看了他一眼,低头打量他手上拿着的眼睛:“眼镜怎么了?” “……哦,上面都是你的指纹。”安宁说,低头用衣袖又擦了一遍,才戴上,一下子秦威航那张巨帅的脸便出现在云层滤镜下的阳光中,看得他倒吸一口气。 那种帅是很立体很真实的,是新海诚的动画比不了的,谁的画笔都比不了的…… 秦威航绕到他身旁,往台阶上走,说走吧。 安宁接着就浑身一个激灵——秦威航绕至他身旁时顺势牵住了他的手。安宁不由自主低头,小胖一点没夸张,秦威航真的很硬,手上几乎全是伤痕和茧,他有些好奇,边走边小心摩挲着,以为自己醉了,就掩耳盗铃地觉得秦威航也感受不到他在偷偷摩挲两个人的掌心。 然而秦威航全都能十倍地感觉到,他停下来,用力拉了身边人一把,安宁手臂被动地往前一抻,秦威航说:“你是觉得我掌心有茧,所以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安宁咽下唾沫,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秦威航说:“安宁,你规矩点。” 安宁低下头,脸烧得通红,像又喝醉了一轮。 ***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了一段,安宁忽然听见秦威航问他: “你到底有没有醉?” 安宁又再次字正腔圆道:“其实没有特别醉。” “没有特别醉你路都走不了吗?” “……” “……你醉了是吧。” “……” “你去蓝田郡干什么?” 安宁没明白秦威航怎么突然问到这个,还是自己确实太醉了自动放了快进,跳过了一些对话,他还是老实回答:“我去兼职啊。” 秦威航的声音很冷:“你和我说你在快餐店兼职,那地方我都看过了,没有快餐店。” 安宁解释:“我周六在肯德基兼职,星期天是去蓝田郡做家教。” 秦威航皱眉:“怎么又冒出个家教?你到底做几分兼职?” “不算学校里的勤工俭学的话,两份。” “家教补习什么,一个小时多少钱?” “补物理和数学,一小时一百五。你干嘛问这些啊?” “……随便问问。” 秦威航的语气并没怎么当真,可能觉得自己编了些话来诓他,安宁也没再多问,他现在脑子也是一团浆糊,啥也想不清,然后又听见秦威航问:“下午的马哲课你还去吗?” “当然去啊。”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马哲又不是你的专业,逃一次又怎样?” “马克思主义哲学很有意思的,资本论真的了不起……” 秦威航听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安利马哲,实在有点受不了:“别说了好吗,我脑子疼。” 身边人就停下了,过了一会儿他们经过马克思的雕像前,安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幽怨的一声:“他真的是伟人啊……” 秦威航噗呲笑出了声,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想为什么自己生着这个人的气,还得被他逗笑,这真的很不像话。 “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学霸啊……” 安宁回头:“什么?” “没听见算了。” 安宁难得的觉得秦威航有点小气,走了一段路,他低声嘀咕道:“你有一点点幼稚……” “是吗?”秦威航挑眉,忍住了笑。 安宁又找补了一下:“只是有一点点。” “有很多也无所谓。另外我要告诉你,”秦威航牵着他的手停下来,走到他的正面,“今天的马哲你肯定上不了了。” 安宁睁大眼看着他,并不是因为被预告了无缘的马哲课,而是因为秦威航正面看着他的样子,带着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藐视的微笑,明明有一点残忍,但是某一秒,某一个瞬间,眼神里又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波动在散发,滴答……滴答……一起一伏,像一种引力波,越扩越大,追上了他,圈住了他。 “下次别喝酒了。”秦威航抬头望了望宿舍楼,松开了他的手,说,“上去吧。” 第28章 唐紫来攀岩馆,换好衣服走出来,今天要上人造岩壁练习顶绳攀岩,出来时秦威航站在岩壁下方,抬头处理好了顶绳,转头瞄了她一眼,皱眉道:“把安全带穿上。” 唐紫慢吞吞地弯腰穿上了安全带,说:“好啦,教练。” 秦威航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她的安全带,将绳子递给她。 唐紫接过绳子,忽然有点想不起来秦威航是怎么教她打八字结的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秦威航,秦威航正低头把绳子上在保护器上,他还是老样子,安全带穿好后还在外面套了件黑色套头卫衣,她学攀岩这么些时日,全攀岩馆就见过秦威航一个人这么穿,发觉自己在看他后秦威航警惕地瞥她一眼:“你看我干什么?” 唐紫白他一眼,只好自己一顿乱打,居然瞎猫碰死耗子般被她打成了八字结,然而穿进安全带后又忘了后面要怎么弄了,傻愣在原地。 秦威航看她一眼,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绳子,终于肯帮她了。 唐紫看着秦威航低头的侧脸,秦威航的这个角度简直犯规一万遍,太芳心纵火犯了!搞得她这么大大咧咧的女人都小家碧玉起来,特别肉麻地柔声说了声:“谢谢啊。” 秦威航头都没抬,那根很粗的绳子在他宽大的手里绕来绕去,用力成结,唐紫在心里给这个手活儿打了一百分,秦威航双眼只盯着手里的绳子,一毫米都没往她下半身看:“看好我的动作,以后这种事别让我帮忙。” “哎哟你不好意思个头啊,”唐紫说,“我一个女的都没不好意思。”又说,“你不把衣服掀起来让我检查一下你安全带啊?” “不用了,我的安全带不会有问题。” 唐紫坏心眼地道:“可这不符合操作规范啊。” 秦威航系好保护绳,用力一拽绳子:“我就是操作规范。” 唐紫感觉那一拽她整个人都被秦威航拽得往上一提,“哦哟”了一声,秦威航蹙眉睨她一眼。 唐紫笑着捂着胃,说:“晚饭吃得有点多。”行呗,您就是规则! 秦威航松开手走开了,唐紫第一次上岩壁,还有点紧张,想和秦威航多唠嗑几句,拉近一下感情,毕竟秦威航是在她做抱石训练时都能走神不看她的不靠谱教练,万一上了顶绳他还不靠谱,她就得面临生命危险了。 “哎,你第一次玩攀岩多大啊?”她问。 秦威航专注检查绳索和装备,充耳不闻。 唐紫撇嘴,冲他后背道:“秦校草您是不是耳背啊?” 秦威航又拽了一下绳子,唐紫立刻感到来自安全带上的警告。她不敢再招惹了秦威航了,就挑了个友好的话题:“秦威航,你这么会穿,应该再整点配饰啊,吊坠、手链什么的……要不姐姐送你一条大金链子?跟这绳子一样粗的,啧啧,只有你驾驭得了……” 秦威航的肩膀在往下塌,他很沉地呼出一口气。 唐紫急中生智为他灭了火:“对了,我昨天见到我老板的小男友了,嘿嘿,长得还真挺帅的。” 一直装聋的秦威航冷淡地挑了下眉:“那叫帅吗?” 这反应可绝了,唐紫绕到秦威航旁边端详他冷峻的表情,笑说:“不是吧,你也不用这样吧,秦威航你A大醋王吗?是,是差你一点,但人家好赖一米八的个子,肩宽腿也长,长相嘛,和你这种公选校草是没得比,但关键是人家气质比你好啊,阳光帅哥(那是比你好太多了),摆普通人里确实瞧着挺舒服的……” 秦威航皱眉转头:“一米八?” 唐紫说:“啊,是啊。” “你确定?”秦威航抬手比了比自己自己耳朵的高度,“到我这儿?” 唐紫越看秦威航这动作越觉得好笑,像个较真的小屁孩:“拜托,我不至于连一米八也目测错吧!我老板身高一米七,穿上高跟鞋也就差一点儿一米八,她那小男友比她高一点点,怎么也有一米八啊!” 秦威航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唐紫耸肩:“全名不知道,就听见我们部门老大叫他小群。” 秦威航喉咙迅速咽了一下,眉头轻锁:“确定是小群,不是小宁?” 唐紫笑得一巴掌拍秦威航背上,还趁机揩了个油:“老娘又不耳背!群和宁我听不明白啊?” 秦威航像是被她拍愣了,抑或是酷到恍惚了。虽然瞧着挺少年老成一个人,但毕竟才18岁零几个月大啊,从舅舅那儿得知秦威航竟然比自己小三岁时她也是震惊的,以为这么佛系的帅哥,怎么也得大三大四,阅了小半风帆了吧,结果他才大一! 才大一就这样了,这男的今后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那得捏碎多少颗心啊! *** 安宁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是被饿醒的,从床上猛坐起来,脑子便一阵胀痛。寝室里没开灯,只有对面宿舍窗户的光照得屋子里影影绰绰。 那些窗户和光一扇扇清晰又明亮,难怪他太阳穴这么疼,他睡的时候居然连眼镜都忘了取。 拿起手机打开,闹钟响过了,只是自己没听见。好了,课也逃了,这下大学生活趋近圆满了。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中午时穿的那件墨绿色毛衣,衣服上还有干锅的味道,夹杂着啤酒隔了一夜后的难闻气味。从上铺疲倦地下来,打开灯,换了一身衣服,洗了把脸,这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也不知道食堂里还能剩下些什么。 提着水瓶走出门,今天是他第一次醉酒,第一次逃课,但他也还记得,今天是母亲的生日,还记得今天是秦威航送自己回来的,自己好像还欠了秦威航坐出租车的钱。 食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他打了饭,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没有立刻吃饭,而是拿起手机,拨了母亲的号码。 手机那头嘟嘟嘟地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他就一直七上八下的,终于盲音停下,传来一声“喂”。 安宁忙说:“妈,是我,你收到我寄回来的理疗仪了吗?” 手机那头迟缓地“哦”了一声,才说:“那个包裹是你寄的啊,我就说哪里来的……以后别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安宁说:“这个肩颈治疗仪我研究了很久才买的,效果真的好,你每天花十五分治疗就可以了,它还有电极片,可以做全身理疗……” 母亲打断他:“我需不着这些啊,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安宁顿了顿,说:“不到五百块……”其实是六百多。 手机那头啧了一声,叹气道:“你看你从家里带出去一千块,这就浪费了五百块在这种没用的东西上,还好我没跟你何叔说这是你买的……” 安宁语塞了,这其实是用兼职的钱买的,可是从母亲的角度,她会这么想似乎也没错。 他买了一件不讨喜的礼物,早知道母亲这么在意价格,也许选一个便宜一点的会更好吧。 也不能这么说,会觉得我乱花钱了,也是希望我把钱多留着自己用吧。天下父母心嘛…… 这么想着,又拿起筷子,打起精神埋头吃饭了。 只是最后自己连生日快乐都忘了说,也是够丧的。 第29章 周五这天秦威航照例送钟竞去医院复健回来,因为是下午去的,怕回来的时候撞上下班高峰,他就骑了那辆雅马哈R1。 钟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辆车,看见黑色的街跑摩托一径停到自家别墅门外,还有点惊讶,秦威航穿着一件酷炫的黑色赛车手夹克跨下那辆车,把黑色的头盔倒扣在手把上,那衣服在他身上着实太酷炫了,全方位包裹住上身,尤其肩膀的线条,有种未来派军服的直板挺括,普通人穿可能还得加个垫肩才能驾驭,最酷炫莫过于它还有供夜间飙车使用的功能,袖口和袖侧还贴心地设计了荧光条纹。 以前秦威航尽捡这些奇装异服穿时他和虞冉还会吐槽,如今也是无法吐槽了。 秦威航进门时钟竞已经滑着轮椅在那儿恭候了:“哇,可以嘛你。我就说哪儿来的街跑,排气声浪这么猛,没想到是你啊。” 秦威航见他人都到门口了,也就没有换鞋了,撑着门在那儿等他,说:“那走吧。” 临到上车前钟竞叫他停一停。 秦威航推着轮椅,低头蹙眉:“干嘛?” 钟竞扭头看他,笑呵呵的,秦威航扶在他轮椅把手上的手上还戴着赛车手套,胶质的,黑色和黄色的配色赛博朋克得很。他笑道:“你去你那车那儿站着,我给你们拍个照!” 秦威航一脸无语,抬起头推着轮椅就走了。 钟竞叹息:“小航航啊,你就是这点不好,不解风情,人活得过于古板无趣……” 秦威航推着轮椅,不屑地笑一声:“我这叫古井无波。”低头,重重拍了把钟竞的肩膀,“叫高冷。” 那一拍带着手套厚重的闷响,钟竞揉了揉肩膀,心酸地想:长大了啊,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那天从医院回来正好五点,秦威航送钟竞回来后穆丹也回来了,留他吃饭,他婉拒了。从钟竞家骑车出来,前面不远就是钱菲家的别墅,雅马哈R1经过别墅对面,停了下来。 秦威航摘下头盔,下了车,走上前按了门铃。 门应后传来小男孩稚嫩的声音:“谁啊?” 秦威航右手按在墙上,偏了下头别开了脸,没让自己入镜,凑近了一点说:“我找安宁。” “安宁?”小男孩愣了一下,才恍然道,“哦,蘑菇头小青蛙啊?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他星期天才来补课啊……” 秦威航愣了一下,是星期天吗?他没注意这些细节,以为就是送钟竞去医院复健同一天。 “喂?你找他干嘛啊?”袁小烨问,他没从屏幕里看到对方的脸,但听这低音炮的气势很不好惹,会来这儿找蘑菇头小青蛙也怪怪的,他便多了个心眼问了一句。 秦威航没回答,继续问:“你几年级?” 袁小烨头一次遇到这种上门找人还是一副讨债语气的,没好气地回:“关你什么事啊?” 秦威航说:“喜欢钢铁侠是吧?” 这下袁小烨震惊了,大喊:“你谁啊你?!不会是什么跟踪偷窥狂吧……” 秦威航没等他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袁小烨从头到尾没从屏幕里看到对方的脸,离开的时候也只看到一个高帅的肩膀和背影,卧槽衣服还挺帅的!这手法太专业了搞得他更紧张了,狂冲到窗户边,看见那个人上了路边一辆黑色机车,他想举手机给拍下来,但摩托车的速度太快了,等他对好焦早就绝尘而去了。 袁小烨气得直跺脚:“什么人啊你!小青蛙你得罪黑社会了吗?!” 秦威航把车停到自家楼下,摘下头盔,拿出手机,钟竞给他发来了一条微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他去敲钱菲门的一幕。钟竞留言说:你这种追人的方式会被认为是变态的! 秦威航揣了手机没有回,下车走进电梯,按了两下关门,有些疲惫地靠在电梯壁上,回忆起那天他开车载着钟竞时车子在积水里划出很大的水花,他皱起眉头,轻喃出声:“那天下雨了……” *** 周六的早上安宁忽然收到袁小烨发来的微信,看得他丈二和尚。 袁先生:小青蛙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昨天放学有个奇奇怪怪的黑衣男来我家找你,他居然还知道我喜欢钢铁侠! 安宁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回道:我保证我没和任何人说过你喜欢钢铁侠的事! 过了一会儿袁小烨回道: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怀疑我们被监视了,不过我不是他的目标,你才是!你是不是去网上网贷了啊,网贷不能碰啊! 安宁忙感谢了袁小烨的关心,也是没想到袁小烨才初一就深谙网贷的危害,崇拜钢铁侠的小朋友果然三观都够正…… 去食堂吃了早饭,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究竟会有谁去钱菲家找自己,心里还有点毛毛的,走着走着就要回头望一眼,应该不会吧,心想,我又没钱又没色,跟踪我图啥呀? 从食堂出来就差不多九点了,周六的早上是他难得可以休息一下的时间,KFC他的排班是从中午12点开始,从现在开始的两个多小时空档里,他有时会打扫一下宿舍,洗洗衣服,有时就去图书馆找两本感兴趣的书看。寝室周二下午他才扫过,好像还挺干净的,毕竟他每天在宿舍待的时间有限,也就睡个觉,衣服昨晚也洗了,逃了课,睡了一下午,晚上睡不着就起来洗衣服了,楼下洗衣房也可以洗,但能节约就节约点儿吧,想了想,那还是去图书馆找本书看看吧,他一直挺想看Tommy Caldwell的那本自传的,不知道图书馆有没有。 图书馆旁边是学校的放映厅,有时社团会申请使用,安宁本来是冲着图书馆去的,却冷不防被放映厅外的海报吸引了,上面斗大几个字写着:攀岩社本周活动,观影《黎明墙》。 竟然在放黎明墙啊! 他计划去找Tommy Caldwell自传看,然后就碰上这边放映《黎明墙》,也太有缘了。看到这三个字他脑子里就浮现出那天在麦当劳里,秦威航说了船长峰后,他们同时在手机上搜索,然后认识了那块世界上最大的单体花岗岩。那之后他也上网查了很多有关船长峰的信息,而黎明墙便是船长峰上最高难度的一条线路。他见过这条线路的图片,它在完全垂直的金色峭壁上蜿蜒,背景的天空宛如深海。除了黑蓝的天,就只有那样一座远古的造物矗立在那里,渺小如蚂蚁的人类在它的臂膀上攀爬。 黎明墙,秦威航说过这些攀岩线路的名字都是人们起的,黎明墙的名字不知是谁起的,透着闪耀与孤独,光听名字就让人心驰神往。 他听见放映厅门口的女社员笑着招呼他,显然是认出了他:“同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 *** 秦威航在经过放映厅时停下脚步,放映厅门外,穿着一身白绿条纹毛衣的男生正弯着腰,在台子上填写什么。 他现在看见这个人心里就是满满的后悔和心疼。 又酸又涩,又……不知怎么形容,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这种心情。 安宁边填写申请表,边询问了一些和攀岩有关的事:“是不是手劲不够就不适合攀岩啊?” “谁说的啊,”学姐不以为然,“你手劲能有我差吗?手劲是可以练的啊。” 安宁也不敢把锅推到秦威航头上,又问:“我近视六百度也可以攀岩吗?” “没事啊,”学姐说,“我们社长也是五百度近视呢,有时攀岩都不取眼镜的,你要是担心就配一副隐形眼镜好了。” 安宁点点头,刚填好自己的手机号码,表格忽然被从旁边抽走了,他纳闷地循着那只手抬头,见竟然是秦威航,一下愣住了。 社团的学姐也傻眼了,呆呆地看着这个空降的大神。 秦威航拿起那张表格,扫了扫上面的小学生字体,问他:“你想学攀岩吗?” 安宁不知道秦威航什么用意,只得老实说:“是有一点兴趣……” 秦威航从表格后抬起眼,看着他:“是因为我吗?” 安宁被问得张口结舌,看着秦威航直球得要命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秦威航也没为难他,问:“你有几分认真?” 安宁蹙眉,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活这么大,也从没有像这样想去做一件与学习无关,与前途无关的事,人生里第一次的叛逆,大家都是有几分认真呢? “我知道我手劲不够,”他说,“但我还是想试试。” 秦威航便将表格折好,说:“好,那我教你。” 一旁的学姐目瞪口呆。 安宁也不敢相信,总觉得秦威航是不是要借机挖苦他什么的,有些为难地说:“可我付不起教练费的……” 秦威航现在听到这个字眼就难受,喉结滚了滚,想说你饶了我吧,别再这么说了……最终他看着那双无比真挚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不收你钱,要期末了,你帮我补课吧,好不好?” 安宁太知道那声“好不好”是什么意思了,那是害怕被对方拒绝的意思,秦威航说这三个字,谁又能拒绝呢?更何况他还说得那么温柔。 “帮你补课没问题,但你亲自教我攀岩,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总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啊…… “不耽误。”秦威航说。 攀岩社的学姐这时才找回了语言,忙道:“同学,他教你攀岩和你参加社团不矛盾啊,两个人攀岩太孤单了,多一些人才好玩啊……” 她话还没说完,秦威航就回了句:“谁说的?” 大神开口,还能怎么反驳?女生只好闭了嘴。 安宁也有点过意不去,本来自己申请表都填到一半了,他两头为难,听见秦威航说:“你有那么多时间吗?又要和我行动,又要跟社团?”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安宁只好和社团的学姐说了抱歉。秦威航这才把申请表还回去。他往放映厅外的海报上看了一眼,问安宁:“你是想看这个吗?” 安宁忙摆手:“不是,我填这个申请表是真的想学攀岩,不是为了看电影!” 秦威航又问:“你不想看吗?” “呃,想看是想看,但我填这个申请……” “懂,”秦威航听他解释得手忙脚乱,抿了抿嘴角抑住笑意,说,“那走吧。”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放映厅,安宁见秦威航另一只手还提着一只黑色的行李袋,问:“你是刚从哪儿回来吗?” “不是,”秦威航说,“我决定搬回宿舍了。” 秦校草一语惊人,安宁傻眼了,脚步都不自觉停了。 秦威航也停下来,回头看他:“不欢迎吗?” 说完就后悔了,不欢迎很正常吧,否则你还期望人家怎么回答?……那我慢慢让自己再受欢迎起来吧,他心想。 安宁迟钝了很久,才回神道:“怎么可能,当然欢迎啊!” 他说得毫无芥蒂,一直是那个当初在篮球场上挺身而出的男生。秦威航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抬头望了眼图书馆的方向:“你要去图书馆吗?” 安宁被他提醒起来:“对。” 秦威航说:“那你去吧。” 安宁总觉得秦威航怪怪的,一句“那你去吧”,说得过于轻柔了,根本不像他,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他望着秦威航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百味杂陈,掉头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了没几步,忽然又听见秦威航在叫他,纳闷地回头,秦威航站在离他二十米远的地方,问他:“宿舍号是多少啊?” 安宁笑起来,冲他喊:“606!” 第30章 梁胜寒和小胖约出去打游戏,刚拉开门就看见走廊上一个高帅的身影提着行李袋走过来,从逆光看不清样貌的区域走出来后,两人顿时瞪大眼,小胖喊了声:“秦威航?!” 梁胜寒上下打量秦威航:“你这是……” 秦威航抖开手里的钥匙,说:“我搬回来住了。” 小胖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惊喜,末了又故意用惋惜的眼光看秦威航,说:“哎呀,辅导员太磨人了吧……” 秦威航“嗯”了一声开了门。 梁胜寒说:“哎,我们去网吧,你去吗?” 秦威航右脚尖抵了下门,拔出钥匙:“不了,我休息一下。” 把门在身后带上,走廊上的说话声也依然一清二楚,学生宿舍的隔音他也知道是不能指望的。 眼前的寝室还和印象中一样很干净,他走到自己的床位前,放下行李袋,脱下背包,背包依然可以直接放到桌面上,完全没有问题。 他抬手抚摸了桌面,拿起来看了看指尖,喃道:“没有必要吧……” 把书桌下的椅子拉出来坐下,瞬间也不知道该干嘛了,他转身盯着对面的书桌和床铺发起了呆,习惯性地把腿往前伸,都没完全伸直就直接碰到了对方的椅子脚,不由吐了口气,说了声:“太窄了吧。” *** 安宁一直打工到十点半才回宿舍,在走道里冷不丁看见宿舍门后的光,还有点不习惯,他站在门前停了一下,一想到秦威航真的在里面,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前一开门就是黑黢黢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一开门,里面就有秦威航了。 掏出钥匙开了门,一推开门,就看见秦威航坐在书桌前,穿着一身宽松的Oversize黑色T恤,一条同色的侧边条纹运动裤,他抱着一条腿,修长宽阔的背就这么弓着,正在看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那画面让安宁都恍惚了。 然后突然灯就灭了。 寝室里突兀地暗下来,只剩下笔记本电脑发出的光照着秦威航,秦威航有些诧异地抬头,安宁解释:“十一点宿舍要熄灯的。”说着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台灯打开了,开到了最亮。 台灯的光是暖黄色的,秦威航好像被过了一层暖黄色的滤镜,身上只剩下黄和黑,更显得那张天人之姿的面孔棱角分明。安宁背过身,有些拘谨地脱下了背包。 秦威航问:“你今天是在餐馆兼职吧。” 安宁点点头,感觉秦威航的声音就在背后,是对着他的背说的,离得好近啊,他心想。 转过身来,看见秦威航已经放下了那条抱着的腿,侧身坐在椅子上,两条长腿往里收着,正看向自己,看得他心里发慌,就没话找话说地问:“你洗过澡了吧?到12点就没热水了。” 秦威航点了点头。 安宁走到阳台上接水刷牙,秦威航在这时站起来,也走到阳台,阳台本来就不大,秦威航就站在他身后,安宁后背能敏感地感知到另一个高大的存在,牙膏都差点挤掉在台子上。 秦威航稍微一低头,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确实有餐馆打工过的味道,是那种油炸食品的味道,他其实已经不再怀疑安宁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必要这样嗅一嗅,结果嗅到了一只入味的油炸小青蛙。 安宁侧身让了一下,说:“你要用洗手台吗?” “我不用,”秦威航说,“聊天不行吗?”心想我一个人在寝室里都待了一天了。 安宁点点头,说:“我洗完就跟你聊!”然后就规规矩矩加班加点地刷起牙来,他发誓这是他刷过最规矩最快的一次牙。 秦威航走到他旁边,他用的是电动牙刷,连个水杯都没用,拧开水龙头往牙刷上沾了点水,就把牙膏挤了上去,牙膏被秦威航挤得很深,直接挤到牙刷毛里了,然后就放进了嘴里。 安宁看着他慢吞吞地小幅度地刷牙,忍不住问:“这样刷得干净吗?”说完他就后悔自己嘴欠,他其实就是有点好奇,但这听上去多像在找茬。 秦威航含着牙刷“嗯?”了一声,刷了一会儿把牙刷拿出来,拧开水龙头,安宁看着他直接弯腰下去,对着出水口喝了一大口水。以前寝室就他一个人刷牙洗脸时还不觉得,现在秦威航来了,他顿时觉得阳台原来这么窄,洗手台原来又矮又小,秦威航一弯腰伏在那儿,黑色的后背以一种侵略式的帅气霸占住了空间。 水顺着秦威航下巴流到脖子,那口水秦威航起身就吐掉了,冲洗牙刷时安宁就看见那些水直接沿着秦威航T恤的阔领流进他胸口,秦威航拿毛巾擦了擦嘴和脖子,说:“你要不要看看我刷干净没有?” 安宁见他真的作势要张嘴给他检查,忙说:“不用不用,你牙白得很我知道!” 秦威航笑了笑,把电动牙刷放回去,说:“你怎么知道我牙白得很?” “你笑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啊。” 秦威航微微一愣,随即道:“是吗?” 安宁也搞不懂为什么秦威航好像突然又变得友好了,微笑起来再也没有那种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藐视的味道了,但是……他牙真的很白很好看。 安宁进洗手间飞快地洗了个澡,出来时发现秦威航还在看电脑,还以为他是在补功课,毕竟这学期都过半了,秦威航也没正经上过几回课,真的有点担心他要挂科。 然而没想到秦威航居然是在看美剧! 呃……好吧,离期末还有两个月,他可能还不慌吧。 本来说好陪他聊天的,但秦威航这会儿看美剧看得正投入,他也不好打扰,就打算自己先睡了。 这时背后传来秦威航的声音:“你睡了就把台灯关了吧。” 安宁正要上床,就说:“没事,你这样在黑暗中看电脑手机对眼睛不好,就把灯开着吧,不影响我的!” 秦威航扯下耳机转过头来,蹙眉问:“你说什么?” 原来刚才戴着耳机啊,安宁就又重复了一遍,秦威航笑了一下,转回身时说了声:“很关心同学啊你。” 安宁也品不出秦威航这话背后是什么语气,有些烦恼地看着秦威航的背影,秦威航像是察觉了,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安宁再三确认,觉得秦威航的态度的的确确是变柔和了,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说了声:“没什么,你看的什么啊?” 秦威航把MacBook往旁边推出来一点,说:“神秘博士。” 安宁立刻来了兴趣:“是那个写梵高穿越到现在的剧吗?” 秦威航点头,扯下一只耳塞直接递了过来,安宁鬼使神差就接了过来,又回头拉了自己的凳子,坐到秦威航旁边,戴上那只温热的耳塞,问秦威航:“你看到哪儿了?” 秦威航说:“你想看梵高我们就从梵高看起吧。” 安宁点头说好,两手撑在凳子前方,身体倾得很近在看,秦威航退出重新选了集数,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又把本子拉近了几分。 看到梵高来到现代,在展览中见到自己作品的那一幕,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眶,看个剧而已,安宁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秦威航看见了,也没说什么,但安宁还是很不争气地哽了一声,然后又装作清嗓子。 看完后秦威航淡淡道:“挺感人的。” 安宁在旁边默默点头。 秦威航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也哭了。” 安宁“啊”了一声看向秦威航,有点不可思议,想这个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啊,酷哥掉泪,难以想象啊。 秦威航转头看向他,说:“所以我想你一定也会哭的。对不起啊。”他说。 安宁诧异:“干嘛说对不起啊?” 秦威航说:“让你哭了啊。” 安宁啼笑皆非:“是导演编剧让我哭的。” 秦威航没再说什么,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起身道:“很晚了,睡吧。” 关掉台灯,两个人同时上了床,安宁想自己睡这个床都觉得翻身时不够宽敞,更何况是秦威航呢,就问了声:“秦威航,这床对你来说睡不习惯吧?” “会习惯的。”秦威航说。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佛系的冷静,在深夜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像一口古钟,特别舒服。 安宁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搬回来啊?” 秦威航没有回答,安宁等了一会儿撑起来,黑暗中模糊地看见秦威航的背影,就悄悄躺下不打扰了。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秦威航却始终没能入睡,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和别人共用一个房间,还是方寸之间的大小,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想离那个人的气息稍微远一点,但床紧贴着墙,翻身就只能面对冰冷的墙壁,像浑身都被束缚住了。 仿佛房间里有另一只陌生的动物和自己待在一起,那是只食草的动物,和他的名字一样,人畜无害,他是和狼相处一晚上也能闷头睡的人,竟然因为这样一只无害的草食动物失眠了。 在黑暗中他睁开眼,扭头从肩膀往对面看了一眼,立刻就看见对面的墙,低矮的天花板,月光铺在对方的床上,好近啊,他心想,又默默转过头来,拉了下肩上的被子,闭上了眼。 第31章 第二天秦威航一直睡到十点半才醒过来,坐起来时发现对面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他从上铺直接下了床,看到了放在自己书桌上的早餐和一张便利贴: ——秦威航,我去图书馆了,下午要去家教,你第一天来住宿,怕你睡过头错过食堂早餐,就帮你带了一份,舍管大叔那里有微波炉可以加热。其他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微信问我。——安宁。 他扯掉便利贴拿手上看了看:“字不好看啊学霸……” 然后低头手指拉开口袋,里面是一只茶叶蛋,一袋小笼包和一杯牛奶。 *** 安宁在图书馆自习了一上午,效率有点低,他老惦记着微信,可每次拿出手机来看,都没看到秦威航给他发微信。中午吃过饭,坐地铁去蓝田郡,在地铁上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啊,为什么秦威航要昨天搬回来?他今天回来好像更合适吧。 后来又想可能是退租了就直接过来了吧,也或许是想提前适应一天? 地铁报站声响起,他愣了一下才发现到站了,忙起身出了地铁。 他今天一上午想的都是秦威航的事,脑子都有点慢了。 *** 秦威航这天也去了蓝田郡,送钟竞去医院的时候车子经过钱菲家,他看到了背着背包从转弯处走上来的安宁,正边走边想着什么,总是走得神游天外的样子。 可能是在背单词,背法条? 前面路边有一些积水,经过时他很慢地开了过去。 钟竞本来在闭目养神,车速突然就慢下来,他纳闷地睁开眼,看见秦威航放慢车速过了那段积水,水一点没溅起来。 上次可是溅得像摩托艇啊,这孩子转性了? 秦威航今天开车开得尤其沉默,钟竞好几次问他他都没听见,愣了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等红灯的时候,秦威航手肘搭在车窗,轻轻摩挲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钟竞咳嗽了一声,说:“你那天莫名其妙跑去人家钱菲家是怎么回事啊?” 秦威航发动了车子,什么都没说,不晓得是不是又没听见。 钟竞觉得这小子神思不属的状态恐怕是动了那方面的心思,就语重心长地提醒他:“小航啊,别怪我多嘴啊,你以前这方面也没开过窍,你要是真喜欢上谁,我也替你开心,但你得一步一步来,别把人给吓到了……” 秦威航打断他:“你想多了。” 钟竞嘀咕了声:“但愿哦。” 到医院下车的时候钟竞想起来,说:“对了,你爸打电话给我,问你在学校的情况,你们到底是父子……” 秦威航直接一句“别说了”打断他,推着轮椅就进了电梯。 进电梯后秦威航顺手往身后按了楼层,再熟练地帮他把轮椅转了过来,电梯门是镜面的,钟竞看到秦威航在他身后贴墙站着,两手揣在白色卫衣的兜里,视线冷冷地注视着楼层数字,识相地闭了嘴。 秦威航的父亲在秦威航成长的过程中一直是缺位的,后来秦威航母亲过世,秦冠中才想起要尽一点当爹的义务,可是他错过了秦威航的叛逆期,秦威航又不是一般般的叛逆,这时候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老实说秦威航现在也不靠他爸活着,他妈妈过世时给他留了一笔信托基金,收益相当可观,就算秦威航不动这笔钱,他自己打工和参加比赛的奖金也足够支撑他一个人的生活了。换句话说,他是真的觉得有没有这个老爸都一样。所以你现在要劝他跟这个老爸和好,不会觉得你是在为他好。 复健回来后穆丹也从剧团回来了,顺便从超市带了菜。钟竞问秦威航:“你留下来吃饭不?” 秦威航提起背包挎上,说:“你自己吃吧。” 那口吻无趣的很。钟竞撇了撇嘴。 秦威航经过厨房,和穆丹打了声招呼:“老师,我先走了。” 这一声“老师”听得钟竞差点儿笑出声,那副谦逊礼貌的语气和跟自己说话时俨然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干嘛叫穆丹老师啊?我老婆教过你啥啊?教你的是她老公好吗? 穆丹转身说:“你留下来吃饭吧!” 秦威航说:“不了,你们慢慢吃。” 秦威航在玄关低头穿鞋了,钟竞滑着电动轮椅过来,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钱菲今天好像在家啊。” 秦威航抬头瞄他一眼,装没听见,换好鞋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 虞冉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好几天没来攀岩馆,今天一来,就见到秦威航竟然在和人聊天,对方还是个女岩友! 和秦威航聊天的人他认得,是极道攀岩馆的常客了,28岁,公司女白领,戴一副眼镜,长得算不上很漂亮,但胜在气质好。 他和钟竞一直觉得秦威航像块死不开窍的石头,没想到这一开窍浪得刹都刹不住,而且怎么尽喜欢年纪比他大很多的?莫不是有恋母情结? 再一想秦威航的身世,顿时有些戚戚然,就算有点恋母情结好像也挺能理解的…… 他一声不吭地走过去,经过两个人身后时,听见秦威航在询问对方戴眼镜攀岩的注意事项。 白领小姐姐显然也是这个年轻攀岩大神的崇拜者,十分热情,有问必答:“……戴着登山头盔其实就还好,框架眼镜只要被固定好也不容易松动的,我以前刚学攀岩的时候也是尽量戴隐形,但我眼睛容易过敏,后来戴框架比戴隐形的场合还多一些,不过你说是新手的话,在攀岩馆戴框架我觉得问题不大,出去野攀还是戴隐形吧。” 秦威航点点头,在说谢谢。虞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秦威航的新学员里有戴眼镜的。 白领小姐姐笑着说:“你很细心啊,作为教练。” “就是问问。”秦威航说。 虞冉撇嘴,看来这小子也有自知之明,“细心”两个字也知道自己受之有愧。不知道唐紫见到这一幕要作何感想。 白领小姐姐说:“你应该也戴过的吧,你把它想象成护目镜或者太阳镜就可以了。” 秦威航说我没怎么戴过。 白领小姐姐盯着他,一脸叹服,末了说:“不愧是你啊……你不会连野攀都不戴登山头盔吧?” 秦威航只淡淡笑了笑。 虞冉跟后头说了声:“对!” 秦威航转头,虞冉人已经闪远了。 那天的教练任务完成后,等训练馆没人了,秦威航照例一个人留了下来,他先收拾了一圈抱石垫,然后走到一旁,从背包里拿出一只眼镜盒,里面是一副平光眼镜,戴上后他又拿了一顶登山头盔戴上,在下巴上系好。 那感觉即陌生又熟悉,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入门攀岩,头盔安全带样样不落,很有个正能量攀岩少年的样子,钟竞的事故后按理他应该更加小心,他却反而不爱戴头盔了,刚开始大家都说他这样太危险太不要命,但在见识过他的攀岩本领后所有人都闭嘴了。 高手就是可以任性的,这话是钟竞自己说的,所以钟竞后来也不说他了。 他已经好久没戴过登山头盔了,戴好后他调整了一下眼镜在鼻梁的位置,用手推了推,推那一下脑子里就想起安宁低头推镜架的样子,有些费解地自言自语:“到底是真的滑还是推着好玩啊……” 想不出头绪,他走到抱石墙前,开始了训练,发现眼镜如果不用登山头盔固定紧一点还是容易滑,尤其是抬头的时候,镜片总会碰到他的睫毛,而且出汗的时候容易花,需要停下来等一会儿才能恢复。他从抱石墙上跳下来,落地后迅速摘了头盔和眼镜,出了口气,走到一边拿起手机,给之前的那位女岩友发了条微信。 酋长:镜片起雾怎么解决? 白领小姐姐很快就回了:有那种防雾喷剂,没有的话可以涂一点肥皂,再用镜布擦干净。 秦威航回了个谢谢,去洗手间找了块肥皂,如法炮制,然后冲镜片哈了口气,神奇的竟然真的没有起雾,他挑了挑眉,满意地笑了。 第32章 从蓝田郡回来,又去图书馆自习了两个钟头,晚上安宁回寝室的时候看见寝室的灯是灭着的,还以为寝室里没人,开了门,才看见对面床铺上的身影。秦威航已经睡了。 睡这么早啊? 原本他这时候回来,按惯例还要再看一会儿书才睡的,但没想到秦威航睡这么早,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开灯,借着对面宿舍楼的灯光,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上了床,拿起手机一看,这时候还不到11点。他仰躺在床上,开始在脑子里背单词,背着背着感到对面的秦威航翻了个身,他条件反射地看过去,见秦威航抱着被子背朝着他,一条长腿压在被子外。 他盯了那个背影好一会儿,晃过神来,心想,刚刚背到哪儿了? 次日早上六点半安宁就起来了,手机闹钟调成了振动,因为每天都有早起自习的习惯,怕打扰到秦威航,下床后他戴上眼镜看了眼对面床的秦威航,秦威航这会儿趴睡着,一只手臂半搭在床外。他长期戴表的手腕上也留下了痕迹,比别处的皮肤更白一些。安宁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去了阳台。 但秦威航还是醒了,安宁刷完牙洗完脸从阳台进来,一抬头看见秦威航趴在枕头上安静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才忙说:“对不起啊,吵到你了?” 昏暗的室内,被趴在上方的秦威航不甚清醒的目光俯视着,太奇怪了这感觉,他心想,我居然看到了秦威航早上醒过来的样子…… 秦威航趴了一会儿,翻身慢慢坐起来,低头弯着脖子,往后抚了扶后颈,说:“不是,我有点认床。” 刚起床可能人还昏沉着,声音也懒懒沉沉的。秦威航在被子里坐了一会儿,就直接掀开被子坐到了床边,穿着系腰带长睡裤的长腿从床沿垂下来,就这么直接从上铺落地了。 安宁羡慕得不行,腿长就是好啊。 秦威航走到阳台,见天色还暗,对面宿舍的阳台都黑洞洞的,校园里一片万籁俱寂,蹙眉问:“我们的课这么早吗?” 安宁才知道他误会了:“今天的课在下午,早上没课,我是去自习的,你再睡会儿吧!” 秦威航回头,样子有点茫然,片刻后转身摇了摇头,将毛巾取下来搭上右肩时说了句:“你这日程比明星还满啊。” 这语气听着又有点不对味,安宁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好像是有点埋怨自己?他想说那我走了,见秦威航直接拧开水龙头就要洗脸,时值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很凉了,他忍不住道:“我瓶子里还有热水……” “不用了,我习惯洗冷水。”秦威航俯身很快洗完脸,抬头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拧上水龙头,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打不打算休息半天?” 安宁停在门口,看着阳台上斜着肩膀朝他看过来的秦威航,不解为什么秦威航要他休息,老实回答:“我一直是这么安排的。”心说毕竟我要争取奖学金啊,真的不打算休息…… 秦威航眼睛注视着他,说:“我带你去攀岩,好不好?” 安宁眼睛噌地就睁大了一圈,一下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啊,你……你有时间吗?” 秦威航低头看了看不学无术的自己,挑了下眉,心想这很明显吧。他说:“我有,就现在。” 安宁以为自己会像当初在攀岩社的展台前那样左右为难,但这个提议的吸引力显然远远超过了参加攀岩社。就仿佛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突然面临一辆1000cc排量的重机车的碾压,秦威航骑在那辆重机上目光坚定地要撞碎它,自己竟然还不讨厌,想躺平了给他撞。 他蠢蠢欲动地说:“可是我都没什么准备,去攀岩馆要准备什么啊?” “不需要准备什么,”秦威航转身去刷牙了,“你做好摔得一身疼的准备就好。” 安宁情不自禁想象了一下,好像秦威航这么一说,他全身的肌肉骨头都开始疼起来一样,未知而陌生的疼痛感却让他有点期待。 秦威航将自动牙刷放嘴里前顿了顿,转身走到阳台门口,对他说:“进来等我。” 安宁便关上门走回来,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背包,望着秦威航的背影,开始耐心又焦心的等待。 秦威航刷完牙走进来,拉开衣柜,脱掉身上的T恤,换了件衣服套上。可能因为是校草,确实太帅了,安宁很不好意思,就非礼勿视地低下头刷起了手机。 秦威航很快换好了出行的衣服,走过来说:“眼镜给我一下。” 话音刚落就上手摘掉了他的眼镜,是双手摘的,安宁猝不及防,只得配合地仰起头给他摘,想问为什么,秦威航已经拿着他的眼镜去了阳台,片刻后走进来把眼镜还给了他,安宁接过来戴上,秦威航指尖和他的镜架边缘还有冰凉的水,镜片像是被擦洗过,他抬头纳闷地看向秦威航,秦威航也没解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低头弯腰换鞋。 安宁注意到他绑鞋带的方式很奇怪,反正和自己的不一样。 “我需要换双球鞋吗?”他问。 秦威航扫了一眼他的脚,摇摇头:“没必要。”说着站起来,提上登山包,“走吧。” *** 两个人又久违地一起坐了地铁,早上七点不到,地铁意外的很空,秦威航可能因为个子高,有走在别人身后的习惯,都是让别人先走。安宁先跨进车厢,列车里又亮又空,他就随便坐了,秦威航走到他对面的一排空位上坐下,将登山包拎到一旁靠着。之前秦威航背着这只包走的时候他还没发觉,现在秦威航取下登山包这么一放,安宁才察觉这包其实装了挺多,特别沉。 整列地铁里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他们这节车厢和左右两节车厢除了他们两个人就没别人了。安宁看着坐在对面的秦威航,心想要是车厢里人多,秦威航这个样子势必又要当风景线了。已经十一月中旬了,秦威航还穿着那种街头篮球的阔腿短裤,宽松的阔腿遮到膝盖,当然没有露小腿,他在里面套了那种健身用的黑色紧身运动长裤,充当了“秋裤”。 脚上是一双蓝黑的AirJordon,脖子上系着的正是上次借给他的登山头巾,秦威航坐那儿弓着背看手机,双腿随意地岔开,很长的一双腿,还这样穿,在外人看来一定很犯规。安宁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他也不奢求像秦威航那样的长度了,就是希望腿上能有点肌肉,秦威航那一看就是打篮球的腿,真的就如网上说的,像个体院男生长了张戏剧学院校草的脸。 不过秦威航为什么忽然要兑现诺言?可能是感受到了期末临近的压力了?这样的话自己也不能光顾着奖学金,得帮他补课才行,这么想着,安宁咳嗽一声:“秦威航。” 秦威航刷着手机没有抬头地“嗯?”了一声。 安宁说:“我们约个每周补课的时间吧。” 秦威航这才抬头看过来,愣怔半晌后说:“好。” 和自己期待的反应不一样啊,安宁心想,又问:“那你什么时间方便啊?” 秦威航说:“我都可以,看你。” “那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八点以后吧,咱们补课到11点。”安宁说。 秦威航蹙了下眉:“周一到周五?” “你要是有事也不用每天!”安宁心想我这是不是把人逼太急了?换袁小烨得头槌书桌了,秦威航……不过就是大号很多,酷很多的袁小烨。 秦威航想了想,以一种勉为其难的口吻说:“那一三五吧。” 安宁高兴地点点头:“嗯,好。” 我保证让你不挂科,没准儿还能给你冲刺个好成绩! 第33章 到攀岩馆的时候附近都还没人,城市笼罩在一片蒙昧初醒的蓝色中。岩馆的大门紧闭着,秦威航大步流星走上前,拿钥匙开了门。那扇玻璃大门和岩馆的建筑整体比起来显得十分袖珍,安宁见秦威航推开玻璃门,用脚固定好,站在门边朝他回头:“进来吧。” 这里明明只是攀岩馆,又不是秦威航的家,但偌大的岩馆此刻空无一人,在静悄悄的黎明时分,秦威航站在门口,就好像这里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私人空间,而自己有幸被他邀请进入。 安宁走进来后,秦威航又在两人身后关上了门,安宁也转身帮着推上另一扇玻璃门,末了回头望向偌大的攀岩馆内部,一进门就是挑高的开阔空间,一整面人造岩壁纵贯四五层楼的高度,他仰着头观摩这面巨大的墙面,要看到最顶上的部分还得推一下眼镜,但也无法看得清楚,因为攀岩馆里还暗沉沉的,一团黑暗悬浮在人造岩壁的顶端。 然后灯突然亮了,照亮了整个岩壁,安宁看到了那些先前隐没在阴影中的细节,不禁惊叹于这座岩壁的仿真程度,它不像他在网上见过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攀岩墙,它是灰色的,岩壁粗糙的质感让它看着仿佛是从大自然里搬运来的。 秦威航开了灯后走过来,安宁看向他,想问点儿什么好像又无从问起,这面人造岩壁他短时间内肯定无缘挑战,秦威航冲他挑了下眉,像在说“这个你今天就只能看看”,然后说:“我们去那边。” 安宁跟在他后面,走的时候甚至能听见两个人脚步的回音,那面壮观的人造岩壁让他们仿若走在幽谷里。 秦威航带他来到抱石墙前,这里的空间较矮,高度不足五米,四面都是五颜六色的抱石墙,秦威航脱下背包,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他,还有一双登山鞋:“你换一下。” 安宁接过衣服左顾右盼,寻找洗手间或是更衣室的标志。 秦威航就坐在长椅上清理登山包,察觉安宁没动就抬头瞄了一眼,才发现对方压根不知道去哪里换衣服。果然自己不是细心人设,他刚要张口提醒,一声“更……”没出口,就见安宁眼睛一亮,自力更生地找到了更衣室。 秦威航望着对方脚步轻快地走进更衣室,良久,轻轻吐了口气,低头从登山包里取出一卷绷带。 安宁在更衣室的柜子里放置好自己的东西,换上了秦威航给的衣服,是一套轻便的攀岩运动装,看着几乎是簇新的,穿上身发现意外的挺合身,不禁喃道:“不会是新的吧……” 更衣室外传来好似电钻运作的声响,因为岩馆只有他和秦威航两个人,一点动静都听得特别明白,安宁从更衣室出来,看见秦威航拿着电动工具在墙上安装什么。 秦威航听见更衣室的动静,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安宁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这登山服……” “是我十五岁时穿的,”秦威航装好了一个手点,说,“你穿刚好。” 安宁:“……”总觉得有点丢人…… 见秦威航把电动螺丝刀放回了工具箱,安宁心想这就要开始了吗,问道:“需要热身吗?” “不需要,”秦威航蹲地上盖上工具箱的盖子,起身提起工具箱,“爬着爬着就热开了。” 将工具箱放回工具室后他拉开门,一抬头就看到外面对着抱石墙摩拳擦掌的安宁,那身板比起自己来确实瘦小了不少。 他走过来,咳嗽一声:“你要不……做几个俯卧撑吧。” 安宁点点头,立刻就在垫子上趴下了。秦威航从他旁边经过,看对方认真标准地做着俯卧撑,感觉有点惭愧,又有点好笑。他学攀岩走的是比较野的路子,现在教攀岩也是比较野的路子,并不知道哪种热身对新人来说比较合适,尤其是像安宁这样并不擅长运动的人。 他调整过的这面抱石墙,线路比较适合热身和新手,在此基础上他还调了一下几个手点和脚点,哪怕安宁笨一点,应该也可以了。 最后确认了一下线路,他转过身,看到安宁从地上撑起来,扶好有些松垮的眼镜。 “做了多少个啊?”秦威航随口问了一句。 安宁撑着膝盖站起来,呼了口气:“二十个!” 秦威航不置一词地看着他。 安宁扶了扶眼镜:“是不是不够啊,那我再做做?” 秦威航看他脸颊已经红了,无奈地想还是算了吧:“对你来说应该够了。”说着他向长椅走去,“过来我帮你缠绷带。” 安宁现在对攀岩处于一种一窍不通又充满好奇的阶段,缠绷带是个什么工序他不知道,秦威航也没解释,他走过去,见秦威航手上拿着一卷一指宽的白色细绷带,不禁自个儿琢磨起来,然后才见秦威航正抬头沉默地注视着自己。 他恍然大悟般在秦威航旁边坐下。 秦威航低头刺啦一声撕开白色的绷带:“手给我。” 安宁递上自己的左手。 “右手。”秦威航说。 只缠右手吗?安宁又换了右手。 秦威航将绷带缠在他中指上,然后依次将四根手指都缠上了,说:“会了吗?” 会什么,缠绷带吗?安宁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 秦威航将剩下的绷带拿给他:“左手你自己来。” ……原来还是要缠左手的啊。安宁只好接过绷带,对照自己的右手如法炮制地缠上左手的手指。 秦威航取出一顶登山头盔放大腿上,侧眸瞥了眼身边人,摇摇头,抬手在安宁的几处指关节上点了点:“要点是把指关节露出来。” 安宁感到秦威航的手指在他中指和无名指的关节上按了一下拿开,可能是太突然了,他胸口好像漏跳了一拍,那感觉……有点像恐怖片里的Jump scare。他迟钝地点点头。 “缠绷带只是为了保护你手指的皮肤,缠上后你要依然能很自如地张合手指。”秦威航拿过剩余的绷带,说,“看我。” 安宁就停下来,认真观摩秦威航怎么做的。 两个人之间隔了那只登山包,安宁伸长脖子推着眼镜看秦威航的动作,秦威航动作停了一下,抬手将那只登山包拎到了另一边,安宁便会意地朝他——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对方挪过去,安宁猝不及防就碰到了秦威航的手臂,都不能说是碰,而是轻轻撞了一下。那种jump scare的感觉又来了。 这样好像是坐得太近了,安宁心里像猫抓一样,诡异得发毛,想是不是该稍微挪开点儿距离…… 然而秦威航没动,他便也不好动,秦威航清了清嗓子,又张开手指,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缠给他看。 缠绷带也不是个技术活,但似乎秦威航依然希望能将他一步教到位。如果秦威航是家教,那一定是最严厉的一位。安宁心想。 秦威航的手明显比自己更费绷带,所以他只缠了食指和中指作为示范,末了张合手指,所有指关节都露在绷带外,运动自如。 安宁看着他的手,他握拳时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就暴露出来,他第一次意识到秦威航的皮肤是这种颜色,他的骨节是这样的形状,不禁心想,这到底是在展示绷带还是展示他的手啊…… 他学着秦威航,尽量使自己的手指不被绷带束缚,不希望第一次攀岩体验就打折扣,而且秦威航曾问过他有几分认真,哪怕是缠绷带这样的小事,他也不想敷衍。 缠好手指后,秦威航将一顶红色的登山头盔拿给他:“本来不需要这个,但你戴着眼镜,我觉得还是需要戴头盔固定一下。” 那是一顶有点像骑行头盔的头盔,安宁戴上后,秦威航帮他把头盔往前面扶了扶,手绕到他脑袋后面调了一下松紧,然后看向他的下巴,说:“下巴再紧一点。” 他便在下颌收紧了一分,秦威航低下头将自己脖子上的头巾解了下来,说:“把头盔摘了。” 安宁摘下不是很贴的头盔,秦威航抬手将叠了两层的头巾绑在了他头上,边绑边说:“……你头好小,只能这样。” 安宁很没面子,心说小就小吧不用加“好”吧…… 秦威航绑好头巾后安宁重新戴上头盔,这次感觉是贴合了不少,他在下巴上扣好系带,问秦威航:“这样可以了吧?” 秦威航的手指却猝不及防伸进系带中,安宁头皮都炸了一下,秦威航的手指很快就拿开了,安宁脑子里却全是秦威航手指抵在他下巴的触感,头盔其实已经戴得挺贴合了,秦威航的手指是硬挤进来的,好像能透过他的下颌插进他口腔里。 秦威航确认他的头盔没问题后就走到了抱石墙下方,说:“我先给你示范一下落地,这个很重要。” 安宁很艰难地收回注意力,看向秦威航。 秦威航轻松踩上几块石头,单手抓握住墙上一处手点,侧身低头对他道:“一般你直接跳下去就可以了,当然你也可以走下来,不过为了效率不可能每次都用走的,跳下来的时候双膝弯曲落地,身体前倾,如果你掌握不好,你也可以向后倒,但注意保护头,落地时缩一下脖子,头不要直接落地。” 说着他就松手从抱石墙上跳下了。 抱石垫发出“噗”的一声,秦威航落地后双脚直接就稳住了,但为了给自己示范倒地动作,他在落地后顺势后仰,最后身体是呈现后背弯曲,膝盖弯曲的姿势倒在垫子上的,哪怕是秦威航这样身高的人,这样一倒也显得非常轻盈,对身体的冲击力小了许多。 接着他就翻身起来了,拍了拍手上的灰,问他:“看清楚了吗?” 安宁点点头:“懂了。” 秦威航笑了笑,抬头看向抱石墙:“那你可以上了。” 第34章 初次攀岩,安宁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秦威航给他亲身示范了一下线路,他看秦威航在这种级别的抱石墙线路上如履平地,等到自己上的时候,才发现没那么轻松,虽然线路是初级的,他也能上去,但是这项运动的费力之处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尤其是一些小的手点,只够放上指尖,在那里停留多一秒,身体的负担就直线上升,久了手臂都会抖,真的是没有力量和耐力坚持不了几个回合的运动。 秦威航作为教练话并不多,安宁有时候都觉得秦威航是不是走了,因为一点儿声都听不见,然而一扭头,秦威航就在下面站着,抱着手臂抬头看着他。 他这一回头,秦威航终于出声了,先是眨了下眼,然后沉声道:“挺好。” 安宁把头转了回去,红着脸面壁思忖:他是以为我在向他要夸奖吗? 在秦威航的注视下,他先后尝试了多条线路,尝试第三条时秦威航就没再为他示范了,他得自己琢磨每一个动作,先踩哪里,后抓哪里。 秦威航就在旁边看着他比比划划,等了半天安宁也没有问他什么,而是最后转头信心满满地对他说:“那我上了!” 秦威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安宁尝试了全新的一面墙,并不知道这面抱石墙是秦威航没有动过手脚的,他才攀爬了两步,就感觉到了难度上的分水岭。 有些地方还是太想当然了,他伸手准备去抓一处捏点,以为和上一次一样能抓住,等手指碰到捏点处才发现这次的点太浅太小了。 他到底没能抓住,掉了下来。 从他在的高度,就算掉垫子上也是无碍的,但掉落时秦威航还是在后面托了他的背一把,让他不至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向后摔倒。 秦威航来得这么及时,很明显是预判到他过不去那个点。 安宁站直了,不知不觉脸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流汗的感觉和身体被打开的感觉,都让人特别酣畅舒服:“我是不是有点笨啊?” 秦威航说:“你自己感觉呢?” 安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就觉得手有点没力气。” 秦威航说:“我以后会在寝室装一块指力板,你没事可以练一下。” “好。”安宁点点头,心想指力板是啥啊…… 才攀了三回,安宁脸颊和脖子上已经是一片粉红色了。可能皮肤白的人容易这样?秦威航心想,说道:“休息一下吧。” 安宁有些挫败地在抱石垫上盘膝坐下,面朝那面墙,秦威航在这时递来一只运动水壶。 安宁忙搓了搓手上的镁粉,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这应该是秦威航自己的水杯,容量很大,杯身是透明的,杯子中央还有活性炭过滤芯。他跟着秦威航稀里糊涂就过来了,水都忘了带。 打开水壶的盖子,拧开杯口,安宁仰起头,没有直接就着杯口喝,而是隔了点儿距离倒进嘴里。 秦威航在他旁边坐下,说:“虽然你手指力量不够,但柔韧性很好,比我好。” 安宁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连忙把秦威航的杯子拿远。 秦威航解释:“我一开始柔韧性真的不好。”他在抱石垫上屈膝而坐,手臂抬起来往膝盖上一搭,像打量一个什么物件一样边打量边道,“因为我骨架比较大。” 安宁扣上水壶盖,笑着说:“虞老板也是这么说的,你骨架大,身量高,重心也高,其实不适合攀岩,所以你现在能这么厉害,是真的了不起。” 秦威航垂眸盯着自己的脚踝,笑了笑:“你是不是很爱夸人啊。” 安宁也低头笑了,习惯性地想推眼镜,发现眼镜卡得很紧,都推不动。难怪呢,今天的秦威航显得格外地帅,因为视野清晰啊。 秦威航侧头看他:“你那个家教的学生,你是不是也经常这样夸,很会啊。” 提起袁小烨,安宁脑子里就是那个用脑门撞书桌的男孩:“他其实挺聪明的,就是不肯好好学。” 秦威航沉吟了一会儿,说:“……你不会是在教育我吧?” “没有没有!”安宁挺直背道,“我没那个意思,真的!” 秦威航抿住嘴,抿住了一个险些漏出来的笑。他拿起安宁放在他们之间的水壶,打开,仰头喝了一口。 安宁看着秦威航喝水时喉结滚动的画面,默默移开了视线。 九点时攀岩馆开门了,零零星星来了几个熟客,由于是工作日,人不多,整个场馆还是略显冷清。安宁从抱石墙上下来,这次落地竟然没有后倒,而是双脚站住了,他落地后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秦威航,还指了指自己脚下,激动到失语。 秦威航心说我好想笑啊,麻烦不要这样逗我了好吗? 有一位攀岩者在攀爬那面十五米高的人造岩壁,安宁观摩着,问秦威航:“我什么时候能上那个啊?” 秦威航抬了下眉毛:“你是第一个头一天就问我这个问题的。” 安宁顿觉十分惭愧,一定是刚才那个落地让自己得意忘形了。 秦威航往人造岩壁的方向望了一眼:“你要是想上那个,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上,大不了我累一点。” 安宁忙说不了:“我就是问问进度。” 秦威航挑眉说:“不用客气。” 安宁就自个儿走了回去,很眷恋似地拍了拍抱石墙,认真说:“我还是老老实实先抱它吧。” 秦威航用力抿了抿嘴唇,他分明地感觉自己那么想笑,那么抑制不住的微笑的冲动,因为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很可爱。 安宁第一次从墙上摔下来时还挺紧张,第二次摔下来就没那么心跳加速了,秦威航也没再帮他,只是蹲在一旁看着他。 他又一次没抓稳掉落下来,身体向后躺在了抱石垫上,太累了,就干脆躺着不起来了。从他躺着的角度侧头看单膝蹲在抱石垫那头的秦威航,他好像一只无声无息地盯着自己的豹子啊,安宁心想,直到秦威航开口问道:“还好吗?” “没事。”他仰躺在垫子上,“偶尔这么摔一下很舒服。” 然后听见秦威航低声在笑,他闻声转头看去,秦威航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他每走一步,安宁都能感到抱石垫在他后背的起伏,一下又一下。 秦威航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来低头看着他,手在他腰上冷不防拍了一下:“到点儿了,你该去上马哲了。” 那一拍伴随着“啪”的一声,安宁被拍得“噌”地弹坐起来,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跟个小姑娘似的!秦威航已经起身了,但他被秦威航拍过的侧腰还是火辣辣的,可能因为他腰上一直有些敏感吧。 秦威航说得没错,只一个上午,安宁已经浑身酸痛,有磕碰出来的痛,也有拉扯出来的酸。临走前他把登山服换下来,说:“这个……” 本想说这个我洗干净后再还给你吧,秦威航打断了他,说:“送你吧,反正我也不能穿了。” 安宁知道这套衣服肯定也不便宜,虽然不认识牌子,但是穿上后身体流汗时都没有那种黏糊的感觉,反而很凉爽舒适。他想起钱菲的话,点点头收下了:“谢谢啊。” 背上背包,离开攀岩馆时他经过了坐在抱石垫上休息的秦威航,秦威航从包里拿出白色的头戴式耳机,正要挂上,趁他没开始听音乐前,安宁停下来,问:“你真的不去上马哲课啊?” 秦威航叹了口气,抬头看他,说:“你放过我吧。” 好不容易自己站在秦威航面前,而秦威航坐着,他可以很轻松地俯视秦威航。虽然秦威航是那种360度无死角的帅哥,但这个角度下却分外英俊,这是秦威航的致命角度。安宁觉得面对这样的帅哥的眼神,应该谁都拒绝不了吧,于是心安理得地死心了。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提高声音问:“这衣服真的是你以前穿过的吗?”还是有点担心秦威航买了一套全新的给自己…… “是,”秦威航扯下耳机回复他,“我穿过的。” 明明问题是自己问的,秦威航只是很正常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安宁却不知怎么被秦威航说得格外清晰的四个字搞得有点心悸。坐地铁回学校的路上,他拉开背包,这套运动服是深蓝搭配黑色的设计,他脑子里情不自禁想象起十五岁的秦威航穿着他时的样子。他好像稍微地,有一点走近了秦威航的世界。 第35章 安宁一个人去上了马哲课,别说秦威航了,梁胜寒和小胖也是逢马哲必逃的。上完课他去食堂吃完晚饭,再回宿舍打好水,拿了书本准备去附近的自习教室看会儿书,刚把书放进包里,门就开了。 秦威航右肩挎着登山包,左边胳膊下夹着一块一米来长钉着金属支架的木板,走进来后转身“砰”地拍上门,然后右肩一撇,登山包从他肩膀滑下来,包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比早上他们去岩馆时更重了,肩带滑到秦威航肘弯时秦威航还捞了一下。 安宁大惑不解地目视秦威航走到书桌前,放下背包,将装有支架的木板靠书桌放地上,然后朝后冲他扬了下眉:“要出去吗?” 安宁不知怎么的就把书塞了回去,说:“不,我刚回来。” 秦威航遂拉开背包拉链,说:“给你带了个东西。” 从登山包里他取出了一块更小的带有凹槽的奇怪木板。 安宁问:“这个就是指力板吗?” 秦威航把指力板放书桌上,说:“这个主要还是我用,你可以练,但要搭配这个。”然后又从登山包里拿出来一套滑轮,安全带,和电动螺丝刀。 这会儿还不到八点,宿舍楼里正热闹,秦威航回头望了眼寝室门,挑眉对安宁说:“你把电脑打开,放首歌来听,声音开到最大。” 安宁大概也猜出他要干啥了,他要在寝室里安装那面指力板,这学校肯定不让的。他便依言打开电脑,挑了几首摇滚,LOTUS的,隋轻驰的,问秦威航:“《巨浪》好吗?” 秦威航拿着工具走到阳台,说:“好得很。” 震撼的摇滚乐放出来后,秦威航打开了电动螺丝刀,电刀吱吱响着,秦威航蹲在地上往支架背板上装指力板,安宁也在他对面蹲下来,帮他按着那面背板。 钉牢后秦威航将木板提起来,拿在手里掉了个个儿,查看了一番,然后抬头看了眼阳台门,问安宁:“上面这窗户能开吗?” 安宁抬头看去,这倒是问倒他了,门旁的窗户自然是能开的,门上面的窗户应该也没人开过吧,只好摇摇头:“不知道。” 秦威航把木板放脚边,走到门框下方,安宁刚想去拿凳子,秦威航直接一抬手就够到上面那扇窗了。 “是不是不能开啊?”安宁抬头,扶了扶眼镜。 秦威航双手张开摁在窗框边试着用了点儿力,抬头皱眉,声音里也带上了点儿力道:“它既然是窗户,应该就能开——” 然后“咣”的一声,那扇窗户就被他应声掀开了。 安宁总觉得这开法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沉浸在对暴力的臣服中…… 秦威航低头对他笑了笑,像在说“我说吧”。 安宁心里就如那扇窗户,“咣”来“咣”去,秦威航这个笑就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秦威航将支架穿过窗户,固定在了窗框上,指力板刚好就位于门框的位置。 安宁心想这个东西该不会是像引体向上那么练吧,可是引体向上是双手抓握单杠,这个板子上面只有几个浅槽啊:“这个……要怎么练啊?” 秦威航顺手脱了外套,习惯性地向后拿给他,安宁双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听见秦威航说:“和引体向上差不多,像这样。”说着站到门前,抬起手,一左一右手指各自抠在两侧的短槽里。 安宁看着秦威航只用左手右手各两个手指就将自己拉了起来,叹为观止,这东西果然就是地狱版引体向上,只能靠手指勾在上面。 秦威航脱去外套后里面只有一件白色长袖T恤,他身体上拉时,隔着白色的衣料也能看见鼓起的手臂肌群,并不过分,线条恰到好处的卓越。 秦威航落地后往后拉了拉衣服,对他说:“你要不要来试试?”安宁第一反应是我肯定不行,但反正这儿又没别人,试试也无妨,就兴致勃勃地点了头。 秦威航说:“那我先装好滑轮吧。” 滑轮是要装在指力板下方的,另一头连接一个负重,从物理学的角度看,安宁推测这样有助于他这样的初学者减轻自身重量,减小手指负担。 秦威航自然不需要这个辅助装置,这个既然是给自己用的,他便主动请缨:“这个我来装吧,是挂在下面对吧。” 秦威航就交给了他,安宁把秦威航的外套挂到床边,就拎着滑轮组站门下,仰着头乒乒乓乓捣鼓起来了。秦威航在阳台用水牙线洗牙,低着头时视线不经意往后一瞥,就瞥见了安宁踮着的脚尖,阳台门比宿舍门高不少,推测至少两米有余,虽然安宁踮踮脚也能装,但看着着实有些费力。 他把水牙线关了,擦了擦下巴走到安宁身后,越过对方头顶把工具拿了过来,说:“还是我来吧。快一点。” 秦威航猝不及防走到身后,安宁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前蹿出一大截,心想秦威航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大一只走起路来还无声无息的? 秦威航看见他的反应,也没说什么,拿过工具和滑轮,他稍一抬头就能轻松够到那个高度,安宁就这么看着他,虽然都是男生,却那么不同,能生出秦威航这样的男生,真是个壮举啊…… 他看着秦威航走神,秦威航忽然扭头,蹙眉问他:“有人在敲门吗?” 安宁才从叫嚣的电吉他和贝斯的间奏中听见了敲门声。 他走过去关了音乐,隔着门板问了声“谁”,门外传来小胖的声音:“我!” 安宁放心开了门,小胖和梁胜寒好奇地探头往里瞧,小胖问:“哥,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啊?这么大阵仗!” 安宁就和他们说秦威航在装训练用的指力板。那边,秦威航已经把滑轮装好了,一只黑色哑铃被他系在了绳子的一头,坠在地上。 “安宁。” 听见秦威航叫自己,安宁立刻“哎”了一声扭头跑过去。 梁胜寒和小胖面面相觑,也跟着进了寝室,梁胜寒关上了寝室门。 秦威航将一条安全带拿给安宁,安宁穿好安全带,秦威航低头将滑轮另一头的绳子扣在他腰上。 小胖在一旁好笑地竖拇指:“哥你物理学得真好!” 秦威航淡淡一抬眉:“杠杆原理,谁不知道啊。” 安宁低头调整安全带,秦威航的声音就在上方,他听着都觉得好笑,秦威航平时看起来又酷又佛,相处久了才发现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大号袁小烨没错了。 安宁生平第一次向指力板发起了挑战,他先是尝试了方才秦威航抠的那两组凹槽,然后惊讶地发现不只只能放两根手指进去,还只能放进去手指的第一个指关节,心说不是吧,手沿着第一排的凹槽摸了个遍,才终于摸到比较深的,松了口气。 那处宽槽显然是给他这种初级水平准备的,可以放进四根手指,安宁用四根手指抠住最宽的那两处凹槽,秦威航说:“你不用做引体向上,悬挂并保持就可以了。” 在滑轮的助力下他十分勉强地将双脚离地身体悬挂的状态保持了一会儿,直到手臂开始剧烈发抖就吃不消地下来了,小胖帮他掐着表,他以为自己最少坚持了十五秒,结果只有十秒。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实在很菜。 梁胜寒也跃跃欲试,安宁就把自己的安全带脱了给他,帮他扣好,梁胜寒也只坚持了十秒就下来了:“不行,这个比引体向上难太多了!” 小胖竟然是三个人里时间坚持最长的,足足挂了十三秒,下来后他还摸了摸最窄的几个点:“我去,这么浅!不是人做的啊!”回头问秦威航,“哥你能挂这个点儿吗?给我们示范一下啊!” 秦威航说:“我示范了你们也不能做。” “我们就是想膜拜一下不行吗?” 秦威航不是很想做,因为觉得三个人眼巴巴围观自己的感觉很奇怪,但三人份的期盼眼神也委实很有压力,最后他还是妥协了,说了句“这有什么好膜拜的”,走到指压板下,单手两根手指就抠住了那个最浅的点,以一个漂亮的单臂悬挂拉起了自己。 小胖看得目瞪口呆,惊呼:“太帅了吧!” 小胖这一嗓子后秦威航立刻从指力板上下来了,要不然对面一整栋宿舍楼的人都能往这儿看过来。 小胖激动地捏了下安宁的手臂:“安宁哥我好羡慕你啊,每天都能看到秦威航耍帅!” 安宁下意识看了秦威航一眼,秦威航也正朝他看过来,然后移开了视线,说:“这是训练,不叫耍帅。” *** 梁胜寒和小胖走后,安宁洗漱完,进屋时见秦威航靠在床上看书,还以为是在看课本,定睛一看,居然是岛田庄司的。 想了想,他问秦威航:“我的指力是不是很糟糕啊?”还有救不? 秦威航没有回答,从书后看着他,说:“我包里有个训练指力的球,你拿出来。” 安宁就走到他书桌前,拉开登山包,登山包很深,他手臂伸进去,摸到下面真的有个球,拿出来一看,竟然还是粉红色的…… 球上绑着黑色的弹力绳,安宁正好奇,听见头顶上方秦威航的声音:“知道怎么练吗?” 秦威航侧身撑在床边,见他摇头,就放下岛田庄司,朝他伸出手。 安宁把球拿给秦威航,秦威航直接就将手指插进弹力绳的空隙中,轻松张开五指。 安宁认真观摩,秦威航做这个动作就在他眼前,完全张开的手掌大到都能覆盖住他的脸,粉色的小球在秦威航手中摆弄自如,然后他收了手指,单手就将球卸了下来:“就是这样。”把球轻轻抛给了安宁。 安宁自己也试了一下,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撑开,那些弹力绳在秦威航手里看着就像橡皮筋,但到他手里就如同牛皮筋。 他边练边说:“谢谢啊!哦对了,明天早上一二节没有课,三四节是大学英语,你要是不想来我可以帮你答到,但我起得很早,要是你被吵醒了不用在意我,接着睡吧。” 秦威航点点头。宿舍统一熄灯了,他看着安宁摸黑上了床,问:“你从来都这么用功吗?” 安宁拉开被子,说:“也不是非要这么用功不可,但是我想争取一下奖学金。” 秦威航说:“如果不需要奖学金就不会这么用功了吗?” 安宁趴在床上,打开了一盏小的床头灯,思忖了一会儿道:“可能就不用每天起来这么早了吧。”他把灯光调得很暗,问秦威航,“这样会影响你吗?” 秦威航说:“不会,我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一盏灯。” 安宁奇怪:“啊,为什么?” 秦威航看着低矮的天花板,说:“不喜欢太黑的环境。” 安宁很不可思议,一脸“你怎么会怕黑”的表情。 秦威航往墙的方向翻了个身,说了声:“睡了。” 秦威航睡了一会儿莫名又醒了,发现夜已经很沉很静,应该已经很晚了,寝室里却还有光,他扭头看去,对面床上的人趴着一动不动,早就困得睡过去了。可能是今天一天对他来说太累了。 他喊了声:“安宁?” 对方没有反应,他只好下了床,从床边落地时双脚很轻地踩在拖鞋上,来到对方床前,灯被夹在靠里侧的床头,不过以他的身高和臂长还是能轻易够到,但他够得很小心,手在安宁额头上方几公分的地方越过去,摸到那个开关旋钮,轻轻一旋,“咔”的一声拧熄了床头灯。 可能四周太安静了,那一声“咔”都显得十分刺耳,拧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些在意,然而移开手腕再看,睡着的人并没有醒,他甚至还戴着眼镜忘了摘。 第36章 翌日早上安宁醒来,手机在枕边震动,他昨晚睡到半夜,发现眼镜没摘,也没多想,就摘了继续睡了,这会儿醒过来,看到床头摊开的书本,才想起来昨晚上自己是不是忘了关灯,那灯应该就是秦威航帮他关的了…… 这次他没把秦威航吵醒,洗漱完毕离开寝室前,他望了一眼秦威航的床,秦威航睡觉还是老样子,手臂总是趴在枕头上,偶尔甚至会从床边搭下来,今天还好,他只是抱着枕头而已,胳膊怼在床边,不过这样大半肩膀都露出被子不会冷吗? 第三四节 是大学英语,安宁压根没指望秦威航来上课,却没想到秦威航居然真的来了,他一走进阶梯教室整个教室的焦点都肉眼可见地朝他倾斜。安宁如今已经练就了不看秦威航的脸也知道那是秦威航的本领,秦威航从楼梯方向走过来,人还在门外,他模糊瞥见一个高大的男生,白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一件浅蓝牛仔夹克,就知道这百分之九十九得是秦威航。 秦威航挎着背包走进阶梯教室,放慢脚步抬头打量满教室的人,安宁便朝他举起手,两个人的视线立刻交汇了,秦威航往他的方向走上来。 这次安宁坐在教室中央的区域,因为镜片度数有点不够用,坐中央方便看清投影屏幕,秦威航走上来的时候坐在靠过道位置的哥们便起来让他。安宁看着秦威航一路走到自己旁边坐下,他们这儿顿时成了焦点所在,他心想秦威航可能都习惯了,可自己跟这儿坐着真是亚历山大。 后来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老师今天看起来心情也不错,说:“今天上座率不错嘛,就不点名了。” 秦威航这时靠过来问他:“以前经常点名吗?” 安宁听着近在耳侧的低音炮,点头:“偶尔会。” 秦威航微微撇了下嘴角,一副认命的神情,安宁怀着一股羞耻的邀功心理说道:“我帮你答过两次到,所以应该还好。” 秦威航看着他挑了下眉,说:“谢谢啊。” 安宁反而很不好意思:“没关系,举手之劳,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现在来了,可能以后我就不方便给你答到了,老师肯定会记得你的。” “为什么啊?” 安宁张嘴,看着问得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的秦威航,秦威航也看着他,两秒后才“哦”了一声,自个儿点了点头,说:“没关系,以后别帮我答到了,”又看了他一眼,“咱俩声音也差挺远的。” 安宁笑着揉了揉鼻子:“那倒是。”唉,但愿你真的说到做到吧。 平常上课他都挺专心的,今天老是忍不住要去看秦威航,看秦威航偏着头,单手托着下巴,眼睛落在课本上,虽然听得面无表情,有时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害他都怀疑他是不是要睡着了,但后来老师讲到重点时秦威航也会拿笔随便勾两下,确实有在听,可能是要到期末了,也怕挂科吧。 出神间见秦威航懒洋洋翻了一页课本,嘴里默念着一个句式,安宁蓦地收回视线,觉得自己看他太久了,而且是在看他嘴唇的动作,太奇怪了!男生的嘴唇有什么好看的,再性感也是男生! *** 下课的时候秦威航也没有出去,他直接靠在椅背上,低头刷着手机,安宁想去上个厕所,左右看了看,打算从右边走,他站起来要往那边走时,秦威航问他:“你干嘛要从那边走?” 安宁卡了一下,说:“啊,我看你在……看手机。” 秦威航稍微坐起来一点,探头越过他往那边望过去,抬头问他:“别人没有在玩手机吗?” 别人是也有在玩啦…… 说话间秦威航人已经站了起来,将座椅朝后折了回去,安宁便从他这边通过了,心里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举动,明明秦威航这边离过道更近,人也更少。 虽然秦威航已经站起来让他了,可是身体贴着秦威航走过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这个时候秦威航肯定是要被迫看着他头顶的,会不会注意到什么?可是注意到什么呢?注意自己头发哪里没梳好吗?还是注意到头发很油,头皮屑啥的?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他凑近了查看自己的头发,好像并没有看见头皮屑,他也从来不是油性发质,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只是在秦威航眼皮底下经过,就像得了强迫症一样。 回来后他坐下来摊开笔记本,准备誊写笔记,听见秦威航问:“那是要给我的复习笔记吗?” 安宁回头,秦威航背靠着椅背,把自己放得有点低,手里拿着手机,远远地看着他桌上的笔记本问。 “对。”安宁点头,这次真不是想邀功,他平时确实是不记笔记的,为了借给秦威航复习才记的。 秦威航看着他,说:“谢了。” 安宁笑着说了声“别客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威航只是很普通地道个谢,也是那种略沉略慢的语气,配合他那双很深很亮的眼睛,和很无所谓的,爱咋咋地的表情,任何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像是杜比音效的电影台词似的,透着股模棱两可,耐人寻味的味道,但他其实应该根本没有想别人寻味啥。 既然问到笔记了,安宁便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秦威航低头玩手机,没怎么想地说:“可能要去攀岩馆。” 安宁就沉默了。 秦威航抬眼,问:“干嘛?” 安宁有些许难以启齿,但觉得秦威航既然要补课,还是得按计划来才行,就说:“咱们不是说好周一三五补课的吗,但昨天装指力板去了,梁胜寒和小胖也玩了一会儿,就没补成,今天是不是补一下昨天的份啊?” 秦威航的眉毛抬了一下,愣神地看着他,半晌后他坐起来,说:“对,我忘了。” 安宁有点哭笑不得,说:“那今晚开始吧,高数要提前考,专业课还有时间,咱们先从高数补起吧。” 秦威航说:“你安排就好。” 声音有点闷。 *** 和秦威航走一起就很容易成为人群焦点,放梁胜寒和小胖身上也成立,他们四个一起去第一食堂吃饭,路上的不少女生都会回头看秦威航。梁胜寒感慨:“就跟咱们看黄琴真一个样。” 小胖说:“我可没看黄琴真。” 到了第一食堂,打饭的时候梁胜寒问小胖:“有没有感觉今天第一食堂人气又创新高?A大校花校草齐活了!” 要不是梁胜寒这么一说,安宁都没注意到黄琴真也在,就在他们旁边另一队排队打饭,一转头能看见她和秦威航站在一排,虽然中间空得能走过一个大胖子。 黄琴真平常还会和同学说说笑笑,今天也尴尬得没怎么说话了。不过他们两人站一块儿是真的养眼得不得了,安宁羡慕地想。 “啧啧,黄琴真男友在赶来的路上!”梁胜寒嘀咕了一声。 小胖也在偷偷观察,说:“唉,何必这样,不如一笑泯恩仇啊。” “这个样子其实对秦威航名声不好,人家会觉得他好歹一个校草,气量狭窄。”梁胜寒说。 小胖不以为然:“黄琴真男友找过秦哥麻烦的啊,凭什么要我秦哥先开口啊!” 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小胖的话,黄琴真真的主动搭话了,对秦威航说了声:“你也来这边吃饭啊?” 秦威航便朝她点了下头,可能是觉得自己态度太敷衍,就补了声:“近。” 这要是在日剧里,食堂里一准儿上演全场大鼓掌了。 坐下吃饭的时候小胖问秦威航:“哥,你还生黄琴真气不?” 秦威航诧异:“我生她什么气?” “她男朋友不是找过你麻烦吗?” 秦威航拿起筷子笑了笑:“那我还得谢谢他。” 小胖懵逼:“谢谢他什么啊?” 秦威航已经低头吃饭了。 “……安宁哥,你怎么每次都吃西红柿炒鸡蛋啊?” 话题突然跳到自己,安宁愣了一下,说:“这儿的西红柿炒鸡蛋很正宗。” “再正宗也不能天天吃啊……” 安宁勉强笑了笑,知道小胖是出于关心,但其实他每次都点西红柿炒鸡蛋是因为这道菜性价比高,说它是素菜,它是素菜里蛋白质含量最高的,说它是荤菜,它是荤菜里最便宜的。 几个人吃吃聊聊了一会儿,秦威航吃到一半放下筷子,起身说:“有点渴,我去买水。” 小胖回头喊:“哥,那边有——免费的汤……”他话到一半秦威航已经走远了。 安宁边吃饭边想着今晚补习高数的事儿,冷不丁一盒牛奶就放到他手边,他纳闷地抬头,见秦威航已经在对面坐下了,他买了四盒牛奶回来,给了他们一人一盒。 梁胜寒接过牛奶:“谢了啊大哥!” 小胖麻利地插了吸管喝了一口,说:“大哥就是大哥,跟着大哥吃香喝辣!” 安宁抬头看向秦威航:“谢谢啊。” 秦威航看了他一眼,说了声“顺便而已”,低下头继续吃饭了。 第37章 因为要给秦威航补习高数,下午上完课后安宁放弃了自习,去食堂吃过晚饭就直接回寝室了,结果门一开,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以为秦威航又跑了,有些挫败地走到书桌前放下东西,转身时却看见秦威航的登山包和背包都在桌上放着,他手机也放在桌上,正在充电。 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原来没跑啊…… 七点钟的时候安宁听到了门外拿钥匙准备开门的声音,就帮忙开了门,门一拉开,秦校草高高帅帅地杵在门外,手上还拿着钥匙,有些愣神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声说了声“谢谢”。 开个门有什么好谢的!安宁笑着让秦威航进来,在他背后关上门,“砰”的一声,带着一股子窃喜感,秦威航感到脑后一阵冷风扫过,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安宁笑眯眯地对他说:“你下楼吃饭去了吧。”秦威航身上看着啥都没带,就只拿了钥匙和饭卡,一看就是去吃饭了,并没有忘记他们的约定。 “嗯。”秦威航应了一声。 虽然听语气他也不是很开心,但反正回来了就好。 安宁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开始补课了,秦威航看安宁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高数教材,把椅子拖到他的书桌前,说:“我们抓紧时间吧,争取一周内搞定高数。” 秦威航无言地点了点头,说:“我先喝点水。” 安宁殷勤地说:“我瓶子里有热水。” 秦威航站在阳台门前吹着风喝了一阵热水,安宁看他喝个水也用站的,就好像椅子上有毒似的。 秦威航稍微一回头就能看见安宁坐在他书桌前耐心等他,一双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学霸的世界真的不懂,他心想,给我补课让你很有快感吗? 不过代入自己想了想,好像也可以理解,指导安宁攀岩时他也有种隐蔽的快感,并不是那种好为人师的快感,更像是……愚蠢的雄性生物的炫耀。 喝完水,秦威航终于给面子地走过来坐下,伸手在书架上找了半天,还是安宁帮他把高数课本抽出来的。 安宁翻开书和笔记,之前等秦威航的时候他就已经小小地“备课”了一番。而秦威航此刻侧身坐着,右手撑着头,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给秦威航补课,安宁不自觉拿出了应付袁小烨的耐心,时常问“这里明白了吗”,秦威航看了看他,直接把课本翻过去一页,说:“我不是初中生。” 安宁有点尴尬,说:“是哦,我没给像你一样的同龄人补过课。” 秦威航说:“你成绩这么好,没有给同学补过课?” “都是问一两道题那种,像这样系统地补课没有过。” 秦威航不动声色挑了下眉,说:“那我挺荣幸啊。” “荣幸什么呀,”安宁说,“我讲得也不一定好。”说着咨询似地问,“后面这几道题目你要不要自己做做?” 秦威航这才把撑在脸侧的手松开,从安宁手里拿过笔:“我就用你的笔吧。” 他虽然不是成绩很好的那种学生,但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安宁讲得这么细致,很难跟不上。 安宁注意到秦威航写字的姿势,也不知道是为了方便自己看还是怎样,他就这样半侧着身体,只用执笔的右手手腕压着本子写,左手懒懒地垂在大腿边,但也不是没有动作,思考的时候他左手会捏一捏握一握,转转手腕,都是无意识的动作,只是偶尔捏得狠了关节筋骨会发出声音。另外他腿是真的长,安宁和他坐一块儿时为了方便秦威航放腿,都是把脚收到椅子边的。 秦威航写完,手腕一抬,让他过目:“对吗?” 安宁眯了眯眼,凑过去看,秦威航注意到他扶眼镜和眯眼的动作,就把本子往他的方向推过去了一点,安宁看了一眼发出感慨:“你字好好看啊。” 秦威航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有些失笑:“我写的都是数字,怎么看出来字好看?” 安宁仍在欣赏他的笔迹,说:“数字都好看字肯定更好看啊。” 其实他看过秦威航写的英文,就是留邮箱那次,但估计秦威航不记得了。 安宁看完他的步骤,点点头:“对的。”有些庆幸地说,“还是给你讲课更轻松啊。” 秦威航把笔帽扣上,双手扳着笔,问他:“初中生不好教?” 安宁思忖:“他也不是不聪明,但总感觉他注意力不在题目上,老是分神。” 秦威航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挑了挑眉:“不会是早恋了吧。” “啊?”安宁扭头看他,“不会吧……他才十三岁……” 秦威航说:“我随便猜的。”又说,“我们是不是要坐得近一点?这样我写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不用等我写完再检查,节约时间。” 安宁莫名有点不敢看秦威航太直白坦然的眼神,点了点头,把椅子朝秦威航的方向拉了一些。 秦威航让了让腿,说:“继续吧。” 他们现在坐的位置有点像一个倒写的“八”,秦威航就是右边那一捺,安宁瞄见秦威航的肩膀就在自己肩膀外侧,只隔了婴儿拳头那么点儿距离。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又翻了一页,想到了什么,说:“我觉得可能你自己看书也看得懂。” 秦威航说:“攀岩你自己慢慢攀也学得会。” 他还是那副很慢很佛的语气,安宁被怼得服气,笑了笑,说:“有道理。”翻过一页课本,说,“那我接着讲。” 秦威航便又靠近了一些,这下他们从倒写的“八”变成倒写的“入”了,当然秦威航的肩膀并没有挨着他,挨着他的是秦威航肩膀的影子,自己差不多被秦威航罩在书桌内侧了,因为秦威航的肩膀略高,灯光将他肩膀的影子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很奇怪的是,他仿佛感觉得到那片投影。 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弹幕,自己仿佛是EVA里的某个使徒,A.T Field正在被另一个强有力的A.T Field中和中。 *** 他们从七点补习到十点,安宁说出那句“今天就到这儿吧”时,清楚地听到秦威航长长的呼气声。 毕竟他们得赶在熄灯前洗澡,收拾东西时他问秦威航:“你要先洗吗?” 秦威航说:“我要练指力板,你先洗吧。” 安宁进洗手间后想起忘了拿毛巾,毛巾昨天洗干净后趁今天有太阳晾晒在阳台了,就又开了门,一拉开门就看见秦威航正脱了外套走到阳台门下准备练指力板,阳台门和洗手间的门是比邻的,安宁拿了毛巾回洗手间,再次关上门时,想到这一点,忽然就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连洗澡时都很拘谨,只要想到秦威航就在门外拉指力板,就觉得放不开手脚。是因为秦威航太过高大俊美了吗?是不是每个平凡男生在遇到这种级别的男生时都会有点紧张啊?可不管怎样,不至于在洗澡的时候想到他在外面就这么放不开吧…… 他边冲澡边进行了一番分析,猜也许是由于洗澡时人处于比较毫无防备的状态,这时有一个比自己更高大更优秀的雄性在门外,会有一种威胁感? 洗完澡他把浴室地板拖干,拉开门,秦威航刚好在指力板上完成最后一组落地,离得太近了,安宁听到了他落地时很沉的呼吸。 他没抬头看秦威航,手里拿着放换洗衣物的盆子走到洗手台前,秦威航在背后问:“你还进去吗?” 安宁背对着他摇头:“不进了。” 秦威航换衣服换鞋进浴室前他就在阳台埋头刷牙,等听到洗手间门关上才吐了泡沫,冲洗完牙刷走进寝室。秦威航的椅子上挂着他换下的上衣和牛仔裤,黑色皮带的一端滑到了地上,安宁给捞起来挂好了。书桌上放着秦威航脱下的潜水表,他盯着那块表发了一阵呆。中学时他也是住宿舍的,那时是四人间的寝室,对桌椅上堆放着男生衣物的画面他并不陌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感觉很不一样。从秦威航身上脱下来的东西,每一样都透着令他不自在的气息,他再也分析不出所以然了。 第38章 与秦威航的室友生涯就这样开始了,安宁帮秦威航补课,秦威航带他去攀岩馆。第二次去攀岩馆时安宁想起一件事儿,坐一起换鞋时他小声问秦威航:“来这边需要交费的吧?” 他上次也是傻,就这么来攀完爽完就跑了。 这天是休息日,攀岩馆里人比上次多,秦威航没听见,“嗯?”了一声朝他低了低头。 安宁对着秦威航靠过来的耳朵,局促地说:“我上次来没给钱啊……” 秦威航听完,抬起身看他一眼:“我找你补课也没给钱啊。” 安宁还是觉得不妥:“那不一样,补课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这儿是人家的地盘。” 秦威航坐在长凳上,一边弯腰套鞋一边有些失笑,自言自语:“……我们自己的地盘。” 怎么老爱学人说话啊,安宁无奈地说:“上次该不会是你帮我付的钱吧?” 秦威航穿好鞋踩地上,抬起头来,说:“我是这儿的员工,作为员工的福利之一,就是可以带你来这边不用给钱。”说完他站起来,说了句,“西瓜的钱都省了,你还在意那点芝麻吗?” 安宁坐长凳上看秦威航起身走向抱石墙的背影,慢慢才反应过来,芝麻是指这个攀岩馆,西瓜是指秦威航啊! 这算是自夸吧?然而就连自夸都这么酷…… 虽然是室友,但他和秦威航碰头的时间认真算来也不多,也就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平常他还是要去图书馆自习到快11点才回来,他回来时秦威航要么已经睡了,要么压根不在寝室,如果快11点了秦威航人还没在寝室,那基本上就不会回来了,第二天他会直接去上课。 安宁每周周六和周日早上都会跟秦威航去攀岩馆,为了训练时间能长点儿,两个人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搭最早一班地铁去岩馆。他们到的时候往往才七点,岩馆里一个人都没有,从七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偌大的攀岩馆就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深秋的早上和夜晚没有两样,天上满布星子,路上的路灯也还亮着,他们披星戴月地来到岩馆,秦威航开了灯,安宁就看着头顶的灯光次第亮起,照亮那些人造的岩壁和岩石,他忍不住回头对秦威航说:“像不像日出啊?” 秦威航便顺着他说:“嗯,像黎明墙。” 安宁问秦威航:“你想过去挑战黎明墙吗?” 秦威航的确想过,他刚学攀岩的时候,因为天赋过人,曾经狂妄地想,我一定要在二十岁之前挑战黎明墙,可是后来钟竞发生意外,他再也没想过这件事。如今被安宁问到,脑海里又浮现出十五岁那年看的那部《黎明墙》,他明明曾经那么心潮澎湃,攀岩对他来说从不意味着孤独,像现在这样的心如止水和孤独。 “想过。”秦威航说。 他声音里透着沉沉的情绪,安宁笑着说:“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去挑黎明墙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想亲眼看着你红点它们。” 秦威航看向身边人,喉结滚动,想说那太遥远了,但此时此刻,和这个人聊着,那个遥远的梦好像被拉近了几厘米。虽然只有几厘米。 *** 每个周末早上那几个钟头,成了安宁最充实快乐的时光,攀岩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计较生活费,也不用忧心学业,只需要尽情地释放自己,虽然还只是在攀岩馆里抱石,但他已经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有时候周末他们起得太早,秦威航睡眠不足的时候就会在地铁上补眠,地铁车厢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安宁看着秦威航双手抱在胸前,低垂着头补瞌睡,这个时候他会注意到秦威航的眉毛很浓,他睫毛也很浓,它们有墨一样的色泽,和画笔般的笔锋,以前意识不到大概是因为秦威航都是睁着眼睛的,就没有什么能浓过他的眼睛。再好看的眉睫,也只是他双眼的陪衬。 到站广播响起时秦威航就会睁开眼看看外面,安宁就说:“你放心睡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很开心的是后来秦威航真的放心睡了,他也不再低着头,有时会仰头靠在椅子上,有时会倚着靠门的栏杆。这个人太好看了,所以不管怎么睡都像拍画报一样,安宁笑着想,想象一只健美的黑豹,它就是不管怎么躺着歪着都是帅气的,它就配这么帅气。 攀岩馆和去攀岩馆的地铁都荣升为了他的最爱,他已经搞不清楚是因为攀岩,还是因为秦威航了。 有一次在地铁上,秦威航头抵着栏杆睡得有点沉,安宁看他每次陪自己去攀岩馆都这么疲倦,也觉得有些罪过,周六下午秦威航可能是去野外攀岩了,星期天他们还得起这么早,于是他没有叫醒秦威航,让他多睡了十五分钟,一口气坐过五个站,才开口叫他:“秦威航?秦威航?” 这都没能叫醒他,安宁只好起身,走过去拍了拍秦威航的肩,他一拍秦威航的眼睛就睁开了,从下方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安宁直起身,说:“得下了。” 秦威航放环抱的手臂坐起来,听到了到站广播,皱眉抬头问他:“坐过站了?” 安宁点头,心虚地说:“我也不小心睡着了。” 秦威航看了他一会儿,也没说什么,提上一旁的背包站起来,说:“走吧。” 门开了,还是习惯性的,秦威航走在他身后,他们到对面坐反方向的列车,倒也方便。上车后安宁说:“我看你挺累的,你再睡会儿吧,我看着站点。” 秦威航向后靠在长椅上,右手搭着椅背,口吻有些无奈地说:“那我们今天搞不好要在这班列车上睡过去又睡过来了。” 安宁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秦威航看着他,慢慢也笑了。 *** 进入十二月,高数已经给秦威航补得差不多了,重头戏还得是专业课,秦威航高中也是理科,高数学起来很容易,法律会更棘手一点。补高数的时候秦威航总是歪着头手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到补专业课的时候安宁再也没看见秦威航这么放松的姿态,他眉头时常是皱着的,整个人反复处于一种不得不强行说服自己的状态。 实在无法理喻的时候,秦威航就会像现在这样,双手按在桌上,长吐一口气,问他:“为什么啊?” 对于一个能在法学课堂上讲出化学阉割这种话的男人,这一声沉沉的“为什么”根本不是询问,这是在质问,安宁只得以苦笑对之。 秦威航问他:“你不觉得很气吗?拐卖一个女人还没拐卖一只一级保护动物判得久?” 安宁也不知如何化解秦威航的不满,只能点头:“法律是有滞后性。” “这也太滞后了。”秦威航把书往旁边一扣,俨然是“这东西谁爱学谁学我反正不学”的不屑。 安宁真担心他下一秒就要说“不学了”,好在秦威航气归气,也没有真站起来一走了之。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安宁说,“我也觉得不公正,要改变起来也很难,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的,得一两代人才能办到。可是你不学它,你连改变它的机会都没有。” “你为什么学法?”秦威航问道。 安宁沉默了,他不想让秦威航知道自己有一个被判刑的父亲,更不想让秦威航知道至今他也觉得他父亲罪不至此,更加更加不想让秦威航知道他爸爸是因为卖正版教辅但没有相关许可证被判刑的,因为秦威航一定无法理解。他小学时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父亲每年靠跟人合伙卖正版教辅赚来的那两万元,较真地说,那都是赃款,所以他是被赃款养大的孩子。父亲是个文盲,还是法盲,但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在和人搭伙的时候还要确认“这些都是正版书吧,我们不能卖盗版啊”。 “有很多人,犯了一样的罪,不一定获得一样的惩罚,有的人明明侵害了别人,却能免于惩罚,有的人被伤害了,却又讨不到公道,因为有的人请得起好的律师,有的人请不起,我学法是因为我想当一名公益律师。”安宁说。 说这些时他心里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他是很认真的,但这样的话听起来可能更像是披着“高尚”外衣的陈词滥调吧。他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想做公益律师,因为他梦想中的那种数十年如一日为弱势群体打官司的公益律师着实太高尚了,但是这种高尚,凑近了去看,根本就没有什么耀眼的光环,它是灰色的,充满泥土和灰尘的味道,高尚的人们一直都灰头土面,他们要面对很多打击,艰难和不如意,信念不够强大,随时都会被打垮。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当被问到为什么学法律时,他只是说我想做律师。这是第一次,他袒露了一个羞于启齿的“梦想”。 秦威航看着他,并没有评价这个理想,他把那本反扣的书又翻了过来,书页被压皱了,他用手掌压平了它:“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看法很偏激,很不尊重法律?” 安宁笑起来:“没有,我觉得我们要尊重的是法律的精神,不是要为现行的法律背书,真正推动法律革新的是你这样的人。” 秦威航顿时失笑:“我就算了吧。能不挂科我就满足了。” 安宁心里很庆幸,其实秦威航还是很好哄的,外表那么具有侵略性的男生,内心却意外地很温柔。 虽然秦威航自己不这么认为,但他却觉得秦威航未来一定是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人,不管他从不从事法律行业,哪怕就是去征服那些岩壁,他也能改变和影响许多人。他只是对自己的能量还没有自觉。 而自己的话……可能做一个公益律师就满足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能坚持多久,但只要是能帮到一些人就好了。 第39章 相比秦威航补习法学课的举步维艰,安宁在攀岩上的进度可谓突飞猛进,已经可以做顶绳攀的练习了。第一次要上那面墙时他格外兴奋,秦威航将连接两人的安全绳打好结扣在自己的安全带上,轻轻的“咔”的一声,安宁很感慨,说:“那我的生命就交给你了,保护员。” 拉下衣摆的秦威航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不动声色笑道:“你懂很多了啊。” 安宁也不自觉跟着他的笑笑了笑:“我也是做足了功课的。” 秦威航低着头“嗯”了一声:“不愧是学霸。”眼睛瞟了一眼安宁安全带上的绳子,“八字结一次就打好了。” 安宁没和秦威航说其实自己这两天找了不少教学视频看,所以秦威航只是给他示范了一下他就搞定了。 然而第一次上墙并不顺利,不到十五米的人造岩壁他攀了十来分钟才不到三分之二的高度。 秦威航抬头冲他道:“你可以大胆一点。” 对于凡事习惯了稳扎稳打的安宁来说,这是一个很难一下消化掉的建议,他会惯性地在一个位置停留,做好完全的心理建设才迈出下一步,随着高度越来越高,他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虽然这让他没有脱手,也没掉落,但也耗尽了他的力气。 到九米的高度时安宁自觉手臂已经有些力竭了,此刻他面临着一个难度极高的地方,他或可以选择较近的open点,或可以选择稍有些远的小捏点,这是之前在下面都计划好了的,然而真的上来了,才发现果然是“想得美”,以他现在手指的状态,那个open点他大概率攀不住,因为那个面太斜了,而远一点的那个捏点,他目测自己伸直手臂恐怕也无法够到…… 他脑子里冒出了“要dyno吗”的念头,然后往下一看,那高度和垂直度又让他打了退堂鼓。 秦威航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你两种线路都可以试试。”随便哪个都可以,都比现在这样好。 安宁很想知道秦威航初学攀岩时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难题,可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秦威航不可能遭遇这种困境,犹豫不决不是他的个性。 如果现在在岩壁上的是十五岁的秦威航,在下面拉着他的是他的老师,别说顶绳攀,就算是第一次先锋攀,秦威航一秒都不会犹豫就会去冲击那个更远的捏点。 “安宁,”秦威航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我不知道别的攀岩者是怎样的,但是动态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环,它能让你感受到攀岩的魅力,”他说,“我希望我感受到的,你也感受到。不然我们玩的就不是同一种东西。” 最后这句话是有用的,贴在岩壁上的人有些动摇了。 “顶绳攀掉落并不可怕,杠杆原理,你要摔下来得先把我拽离地面,我七十多公斤,你才多少,这可能吗?”秦威航说,“就算是先锋攀,你冲坠一百次,我也能拉住你一百次。” 安宁向下去看他。 “真的。”秦威航抬头说。 攀岩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隔三层楼的距离,安宁依然能看见秦威航那双注视着自己,又亮又深的眼睛,秦威航身上一向有一种冷峻气场,充斥在他的外形和声音中,在这种场合,格外地给人安全感,但好像还不止如此,他在说这番话时散发了一种奇妙的气息,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攀岩馆里都带着回声,那种自然的,低沉的回响,好像什么都能撼动。 安宁不知道第几次感受到了那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只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紧贴着岩壁,半悬在空中,肾上腺素加剧了那种反应,他听到了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好,”他深吸一口气,“那我跳了!” 眼睛看向右上方那个一臂之遥的捏点,热血上头,他幻想自己是蜘蛛侠,就这样松开双脚,奋力为之一跃! 身体腾空的感觉仿佛带着破空声,然而还是差了一点,手指只碰到了那块石头的边缘,根本抓不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不出意外地掉了下来,秦威航只拽了一下绳子便锁住了他下落的势头,并没有幻想中先锋攀冲坠那种冲击般的失重感。 想起秦威航那句“就算是先锋攀,你冲坠一百次,我也能拉住你一百次”,竟然微微有些遗憾。 只是……自己这么鸡血上头想给这个人展示些什么要命的勇气,结果还是竹篮打水。 秦威航问他:“感觉怎么样?” 安宁挫败地摇摇头。 秦威航笑了一声:“没指望你跳过去,只是让你跳一下,让你相信你的搭档。” 安宁回落的心又一次跳到嗓子眼,他情不自禁往下看去,秦威航穿着一件橙红色的连帽衫,和冲锋衣是同一种面料,之前穿戴上安全带后他就把连帽衫穿上了,拉上了拉链,罩住了安全带,等自己上了岩壁,秦威航才又敞开了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圆领T恤和腰胯上的安全带。 第一次看秦威航攀岩时这样穿戴,安宁还不是很懂他为何要多此一举,等到自己第一次穿安全带时他就恍然了。但在黑马攀岩基地那次,秦威航之所以遮住腰胯,是因为现场有很多女生,可是现在这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都是男生,为什么还要害羞呢? 他这么想着,才发现自己对秦威航有了某种隐秘的期待和幻想。 十九年来自己的生活一直循规蹈矩,好多同学高中时就谈过恋爱,而自己能回忆起的每一天,无一不是在学习和打工中度过的。也有喜欢的女明星,但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人家,因为他也没怎么为人家花过钱。当听到身边的朋友同学谈论某个女生,谈论那种对女生心动的感觉时,他觉得自己似懂非懂,难以参与。 谈恋爱有什么用他不知道,但努力学习是真的有用,他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然后发现还是没办法松劲,还是无法掉以轻心,学费生活费比起高中时压力更甚,打工的机会要争取,勤工俭学要争取,奖学金要争取,稍有懈怠就会从贫穷掉到赤贫,他将每日的睡眠时间压缩到六个钟头,上课外的时间几乎都被图书馆和校外打工平分了。 可他现在却在这里,不是在KFC的前台忙着给人点餐,也不是在蓝田郡的别墅给袁小烨反复讲解一道电学题,他现在做着一件与学业,与生活毫无关联的事,但它又那么地吸引自己,比马克思的资本论还吸引自己,而秦威航比他见到过的讲课最有魅力的老师还吸引自己。 大学里谈恋爱的人更多了,校园里遍布情侣,他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起来的,是不是一方对另一方有了好感,然后直接告诉对方就可以了?怎样的好感才能确认是爱情呢?像他对女性明星的那种好感足够吗?所谓的心动的感觉也依然是个谜,是突然一瞬的心悸吗?心动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吗,那是不是也太肤浅了一点,好看的人那么多,岂不是见一个爱一个?还是说相处下来被对方的个性吸引,可是只是一起上个课而已,也谈不上多了解吧?也不是没有过好奇,但时间太不够用了,用来研究法学都不够用,怎么能够分心去好奇这些。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一直到今天,他惊愕地发觉自己好像是开窍了。 开在了不应该的人身上。 *** 那天上午他从攀岩馆出来,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好像整个儿变了样,它们被加诸了名为“生动”的滤镜,声音,气味,色彩,都变得跳脱而锐利。 他恍恍惚惚地来到蓝田郡,恍恍惚惚地给袁小烨补完课,又恍恍惚惚地回到学校,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去图书馆自习,今天是第一次,他去了图书馆,却不是去自习。他去了外借部,在社会学、人类学的书架里,找到了一本同性恋相关的书籍,不好意思借出去,就只一个人站在书架间悄悄翻看。 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生的?他真的是同性恋吗?明明高中时也对女生产生过好感,也从来没有对别的男生产生过这种感觉,莫非他是双性恋? 可是这种感觉产生后,好像是没有办法治疗的,他也没有办法躲着秦威航,毕竟住同一间寝室。可是想躲吗? 就算有这个条件,自己似乎也并不想躲着秦威航,不仅不想躲着,还想每周和他去攀岩,这岂不真的就是喜欢吗? 似乎好多同性恋都不敢出柜,尤其是对家人,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并不害怕这个,大概潜意识里他也明白,家里人不会特别在乎的。所以如果他喜欢上一个男生,他可以接受这之后带来的种种不便,他什么都能承受。 他发觉自己突然之间想了好远,为一个几乎无望的幻想,秦威航看上去就直得很。动心的只是自己,他们两个人,缺少杠杆的联动。 他将书放了回去,世界又摘下了“生动”的滤镜。 别想太多了安宁,也就是这四年里能和他共处一室而已,这么想想,自己真的占了秦威航好大的便宜啊。 要躲他吗?不,我不想躲,我浑身上下都在抗议这个点子,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躲着他冷淡他呢?这太奇怪了,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我想我会注意以后不要占到他的便宜,但我不躲他,也不让他知道我喜欢他,这样就够了吧。 第40章 十二月一日,天气预报预报了当天白天会有冰雹,不过直到下午上课时,天气依然秋高气爽,却没想到下午上完课后,天空如变脸般突然就阴了。安宁等同学们离开后抓紧时间打扫起教室,刚把椅子全撺起来,天色已暗得风雨欲来,他埋头扫地,扫着扫着教学楼里也安静下来,好像除了他一个人都没了。 窗外刮起大风,风声穿过教学楼空旷的走廊,呜呜作响,听得人毛骨悚然。树叶不断被吹进来,安宁也有些紧迫起来,关窗户关得慢了点儿,刚扫干净的地板只得又重扫一遍。这个进度看上去很快就会大风大雨了,他看着只扫了一半的教室,感觉自己恐怕得被困在教学楼了。 埋头扫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声低音炮他太熟悉,不敢相信地起身回头,阴风阵阵的教学楼里突然传来的秦威航的声音某种程度上解救了他,秦威航就站在教室门口,一身军绿色系的宽大夹克,除此外从头到脚的黑,黑T黑裤黑色板鞋,正皱眉看着他,表情看起来活像一只不开心的大猫,像颜值巨高体型也巨大的那种黑豹,罩在一件威风凛凛的野战装里。 安宁惊喜又意外:“呃,我在扫教室。”秦威航是知道他勤工俭学的事的,他不知道秦威航为什么明知故问。 秦威航往身后他们对面的教室扫了一眼,说:“其他人都走光了。” 安宁才意识到另外两个和他一样勤工俭学的同学都离开了,他回头看着还没打扫干净的教室:“我做得……有点慢吧……” 秦威航眉头紧了一下,忽然就走进来,手在门边墙上拍了一下,教室里原本只开了一半灯,秦威航把它们都打开了,教室里整个儿亮堂起来。秦威航走过来时把身上那件军绿色的夹克脱了,只穿着里面的黑色长袖T恤,头也不抬地问他:“你包呢?” 安宁一脸懵地指了指自己放背包的位置,秦威航直接走过去,拉开他的背包,把手上的夹克塞了进去,然后他把黑T的袖口捋上去,卡在小臂上,说:“要我做什么?” 安宁“啊?”了一声。 外面风势猛烈起来,风撞得窗玻璃咔咔作响,其中一扇窗的插销没插紧,“咣”的一声就被震开了,秦威航越过他走到窗边,又“咣”的一声拉上了窗户,沙子在那一刻吹进他眼里,他扶住窗棂低下了头。 安宁赶忙上前:“没事吧?” 秦威航还低着头,眼睛紧闭,睫毛紧紧地交错着,但他声音很冷静,说:“进沙子了。” 安宁:“我给你吹吹!” 秦威航费力地睁开眼睛,朝眼前担心他的男生体贴地弯下了脖子,安宁踮脚凑上去,看见秦威航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把他睫毛都濡湿了,虽然知道这是生理性的泪水,并不是眼泪,但他还是有些心跳不稳,总觉得四舍五入就是看见秦威航哭了。 他不敢多看,仰起头轻轻吹了吹秦威航的左眼,问:“好了吗?” 秦威航看着他,说:“是右眼。” 安宁尴尬得脸都红透了,明明右眼更红,但因为灯光照得秦威航左眼发亮,他就鬼使神差对着左眼吹了。 又吹了右眼,秦威航抬起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说:“好多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秦威航看着他,他也看着秦威航,好像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嘛,直到秦威航迅速收回视线,转身从这种面对面的站位离开。安宁心情蓦地失落了一拍,看见秦威航走过去拿起自己先前匆匆靠在一边的扫帚。 “地我来扫,你去拖地吧。”秦威航说着便低头打扫起来。 安宁看着这样的秦威航,心里酸酸的。勤工俭学是自己申请的,打扫教室是他的工作,他做过很多工作,家教也好,快餐店打工也好,还发过传单,他靠这些工作赚取生活费,所以这些都是他必须独自完成的工作,没有人有义务来帮他。 秦威航见他还愣着,抬头看向他,一只手扶在课桌边,眉头浅浅地蹙着。 安宁被看得精神一震,忙去拿拖把。拖把靠在最后一排的课桌边,也不知是不是门外风太大了,金属的拖把杆忽然斜下来,倒在他脚背上。 秦威航眼睛缓缓从他身上扫到他脚下的拖把,说了声:“小心点。” 安宁蹲下提起拖把匆匆离去,不知为什么,只是一句小心点,都让他心慌,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秦威航有和他说过小心点吗?即使说过他也没有印象了。 心悸的感觉挥之不去,心脏自然是一直跳动的,只是心悸的那一刻余韵就特别长,好像电流扫过全身。 在洗手间冲洗拖把时他又出神了,这里没别人,他又把刚刚那种感觉回顾了一下,发现诡异的让人上瘾。然后就听见雷声滚过,像在警告他,秦威航隔着老远喊了他的名字。 他忙把拖把拎出来,关好水,边拧干拖把边回了声:“来了!” 回到教室时秦威航已经把扫好的垃圾铲进了垃圾桶,他也开始拖地,这时候雨已经劈天盖地落下来了,突然窗玻璃上duang的一声,安宁吓了一跳,秦威航好像根本没感觉,只说: “是冰雹。” 安宁看向窗户,眨了眨眼:“我老家没下过冰雹。” 秦威航说:“就是很小的冰块,窗台那儿有,你要是好奇可以去看看。” 安宁想了一秒,果断放下拖把,说:“那我看看!” 他跑过去,果然看见窗台上堆积的很小很小的冰块,他有些欣喜地看向秦威航,秦威航看着他没说话。不过都下冰雹了,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他忍不住道:“谢谢你啊,害你也困在这儿了。” “没关系,”秦威航说完走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冰雹好看吗?” 安宁笑着扶了扶眼镜:“真的就是小冰块而已……” “不然呢,”秦威航边擦着黑板边说,他嘴边噙着很淡的笑,只不过这个笑是给自己享受的,他背对着安宁面朝黑板,对方看不到,“我都和你说过了。” 安宁看秦威航轻松就能擦到黑板最上方的背影,十分羡慕,也有点纳闷,问他:“你来教学楼干嘛啊?”秦威航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的。 秦威航擦完了黑板,沉默地把黑板刷放到黑板下,拍了拍手掌和肩膀,低头说:“路过。” 安宁点点头,想他可能是来办公室找老师的,结果看见自己还在打扫教室,就来帮他了。 秦威航走下讲台,说:“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安宁抬身拄着拖把,说:“没了,本来就该是我自己做的,我这边也快拖完了,你坐那儿歇一会儿吧!” 秦威航就走到教室靠窗的位置,把椅子拎下来坐下了。 安宁说:“你坐远点儿啊,小心冰雹把窗户砸烂了玻璃溅到你身上。” 秦威航淡定地撇撇嘴,说:“不太可能。” 他话音刚落就有斗大一颗冰雹砸到玻璃上,瞬间给窗玻璃砸了条口子,安宁见秦威航如受惊的大猫一般,背一下就挺直了,扭头看去,但和别人不同,他脸上并没有惊吓,而是以一种严肃的不满看着那些侵犯到他的小冰雹们。 那样子让安宁莫名觉得可爱,非常的可爱。 奇怪,他也会觉得一个人可爱啊……别的男生在讨论班上哪个女生可爱时他一向都插不上话,他觉得可爱就是用来形容动物的,动物可爱是因为动物单纯又天真,这还是头一次把“可爱”两个字贴到一个人类身上,竟然还是男生,竟然还是秦威航。 我会觉得黑豹可爱吗?黑豹应该是很酷的。但是黑豹也会有被吓一跳的时候吧,如果黑豹第一次看见一只乌龟,或者彩虹什么的,它一定也会蒙蒙的吧,那它的样子看起来应该就会很可爱,毕竟再大只,再凶猛,它也只是只单纯天真的动物啊。 秦威航已经平静下来,背又弯了回去,整个人一分分放松下来,像猫身上的毛炸开后再一根根平复了回去,安宁看着这样的秦威航不自觉笑了。 他想起一些事儿,发生在秦威航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就是那次班上拉出去搞集体活动那天,因为秦威航的解围他得以逃脱,那天他还是按照原计划,打算先去图书馆自习两个钟头再去KFC上工。九点不到的时候他到了图书馆楼下,因为班上通知的集合时间是八点半,他以为这个时候班上的同学都走了,却没想到在图书馆前遇到去而复返的班长曹政。 两个人照面的时候他都要窘迫死了,曹政看见他也意外,问他不是和秦威航有约吗,安宁只好心虚地说自己在等秦威航。曹政也和他说班上大部队已经走了,有几个人忘了带学生证,他回来拿。安宁尴尬地点头,这时正好一辆黑色雅马哈R1从校道上飞驰而过,这车他们学校就只有一辆,是秦威航的,安宁心道完了,要穿帮了,曹政果然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那是不是秦威航啊?” 安宁刚想还是承认了吧,越过曹政的肩膀却忽然看见那辆R1在前面刹住了,与他们相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秦威航掀起头盔护目镜,扭头朝他喊了声:“喂——” 曹政闻声回头,安宁也伸长脖子翘首望着秦威航,心中惴惴。 秦威航冲他喊道:“到校门口等我!” 那一刻安宁的心情如同绝处逢生,他挥手大声回应了这个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的室友:“好!你……你快点啊!!” 秦威航把挡风镜盖下来,又转身发动了车子。 是因为有了这连续两次来自秦威航不计回报的帮助,所以后来在见到秦威航被人针对时他才会上前帮忙,并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比起秦威航为他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同学所做的,他做的只能算是回报。 那天他在KFC打工,忙得不可开交时,就想到秦威航这会儿正攀着陡峭的山壁,他腰上挂着绳索,手臂上都是汗水,一阵风掠过悬崖,吹得他身上的绳索装备摇晃起来,当啷作响,如果秦威航是镜头里的人,看客们想必已经吓得冒冷汗了,但秦威航不会,他只会稍微别过脸,让风掠过他的额头,吹拨他的头发,等风停息了就再继续向上,烈日下帅气少年的剪影不断地向上,像一只山猫挂在峭壁上,偶尔停下来看看夕阳。 那时的自己还不懂攀岩,但只稍微想象一下秦威航的样子,就觉得羡慕又钦佩。 第41章 外面依然是风雨飘摇,坐在窗边的秦威航忽然说了声:“谢谢你啊。” 安宁收回思绪:“谢我什么?” “帮我补课。”秦威航说。 “啊,这个啊,”安宁笑起来,“客气什么,你还教我攀岩呢!” “攀岩只是一项爱好,”秦威航右手手肘搭在课桌边,“我不教你你也可以加入社团,你不给我补课我可能就会挂科。” 说话间他的身体放松地向后靠着,这么不起眼的课桌椅也被他坐出了沙发的慵懒效果。 安宁不知道秦威航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但好像也能懂一点,所以秦威航对自己的那些好,不是没有缘由的。这样就都说得过去了,可是心里还是隐隐有种失落,仿佛秦威航的行为要是说不过去,那自己的喜欢就会有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拖完地,开始把椅子一张张放下来,秦威航也起身,帮着把那一排椅子拎下来,两个人拎到同一把,安宁一个激灵抬头,又准确地撞见秦威航的眼睛。秦威航认真看人的时候,是真的让人难以抗拒啊……他情不自禁想,黑沉沉,又冷淡淡的眼眸,还有点跩的样子,可是怎么会这么像个漩涡呢? 那种开窍的心动感又来了,手里的椅子冷不丁就往下一沉,走神间他差点脱手,秦威航大概是见他也在拎椅子就放开了手,椅子差点砸地上时秦威航又快速地往上提了一下。安宁耳边轰隆作响,搞不懂那是来自窗外的雷声,还是来自心里的雷声。他只觉得拿椅子的手都使不上力,他就只是机械地做了个提椅子的动作,像在表演哑剧,那把椅子完全是在秦威航的控制下咯噔一声在地面放稳的。 秦威航会不会注意到自己的不自然了?因为那把椅子的重量是他一个人在负担,他肯定感觉到了…… 安宁局促不已,现在教室也打扫完了,他只得没话找话说:“这雨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停。” 秦威航低头打了个喷嚏,安宁就转身去放背包的地方,把那件军旅风的夹克拿了过来。 秦威航接过衣服披上,穿好后提了一下领口,他向后靠着课桌,双手揣进夹克的兜里,整个人倚着课桌放松下来,对他抬了下下巴:“你去不了图书馆了吧。” 安宁望着窗外的凄风苦雨,点点头:“不过这儿就有现成的教室可以自习,倒是不担心这个。” 秦威航侧目看了他一会儿,问:“那我呢?” 安宁被问得一愣。 “你自习了,我干嘛啊?” 秦威航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不开心,他像一只体型超大的黑猫,什么也不说,只是裹着一身低气压挡在他门前不让他出去。 安宁灵机一动:“我还带了大学英语,可以借给你。” “……”秦威航盯着他一阵无言,最后硬邦邦说了句,“我不看书。” 秦威航的抗拒肉眼可见,看他脸色,说他起了逆反心理也不过分。安宁总算后知后觉,登时十分抱歉:“那我也不看了,我陪你吧!” 秦威航不动声色笑了笑,心想有点迟钝啊。他点了点头,说:“那陪我聊天吧。” 安宁也跟着靠在了课桌边,寻思着话题:“聊点儿什么啊……” “聊聊你啊,”秦威航侧头看他,“你知道我喜欢攀岩,喜欢摩托车,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安宁想了半天也说不上来,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爱好能和秦威航的那种热爱相提并论:“看书?” 秦威航笑笑,他笑时低了下头,长长的右腿往后收了收,踏在课桌底的支撑上,说:“我猜也是。” 安宁对秦威航一直很好奇,但从来没有机会和他深入地交流,这会儿被困在教室里反倒是个好机会,他大着胆子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攀岩?”秦威航抬起头来,望着窗外,冰雹停了,雨被风吹得飘过他们窗前,像曼妙的纱,他说:“因为觉得自由。” 安宁有些意外:“我以为喜欢攀岩的人是喜欢那种征服大自然,挑战自我的感觉。” 秦威航说:“大自然你征服不了,我只想和大自然……怎么说,”他蹙眉,仿佛稍微斟酌了一下,“交流交流,做个朋友。” 这回答吸引住了安宁,他甚至有些惊喜地想,是的,这就该是秦威航的回答,情理之内,又是意料之外。他问秦威航这些,就是想听见这样的剖白,探寻他内心里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又极其迷人的部分。 “攀岩还是挺危险的,尤其是野外攀岩,你从没害怕过吗?”他问。 秦威航看着窗外,说:“我们现在在五楼,这个高度我不用器械就可以徒手攀爬,但除了窗台,它其实没什么可以供你抓踩的地方,野外的峭壁可能看起来比这里更高更危险,但它有更多可以让你依靠的地方,所以其实没什么危险的,它只是更高了,但高又不等于你一定会掉下去,容易掉下去的地方才危险,不容易掉落的地方,再高也不危险。坐飞机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危险吧。” 安宁感慨道:“我都没坐过飞机……” 秦威航侧头看向他,有一阵没说话,最后低头自己笑出来,双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抱在胸前:“你这样我好像占了你便宜似的。”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扶了扶眼镜,但并没有觉得尴尬丢脸,一丝丝都没有。 秦威航说:“这年头也找不到几个没坐过飞机的人了,”他忽然又朝他凑近了一些,像在观赏他,然后说,“你是个稀有动物。” 秦威航的喉音闷闷的,安宁控制不住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他靠过来观摩自己的样子,他甚至触到了秦威航的鼻息,他咽了口唾沫,以佯装轻松的语气说:“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秦威航放过他把头转开了,看着窗外说:“有一天你还是会坐飞机的,那个时候你就告别天真了。” 安宁笑:“坐飞机怎么就告别天真了?” 秦威航说:“听我妈说,我第一次坐飞机时是两岁,但我没什么记忆,所以很小的时候也向往过在天上飞,我以为坐飞机的感觉会和鸟一样,我第一次有记忆的飞行是六岁,从那之后我对飞在天上这件事就没有太大向往了。”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像在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而后继续道,“真的很羡慕那些古人,他们觉得‘一行白鹭上青天’很美,嫦娥奔月很美,漫步云端很美,他们还幻想天上住着神仙,我们天天都在天上飞,已经感觉不到那种触及天空的美好了。但你还可以。” 这是秦威航的内心世界,安宁认真地听着,认真地共情着,不由也认真遗憾起来:“我也没有那种天真了,虽然没坐过飞机,但也看别人坐过,看过电影电视,其实我也没什么可向往的了。” 秦威航说:“第一次看见云海,你还是会被吸引的,哪怕你在电视上看过,”他又看过来,眼睛是初见时的又深又亮,“我和你说过冰雹就是小冰块,你不也要亲眼看一看吗?如果飞上天的那一刻到来,你要好好感受。” 那样的眼神太有感染力,无趣的飞行经历好像也在秦威航的话语间鲜活了起来,安宁不由自主点点头,说:“好。” 他不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自己没坐过飞机的事,但却是第一次得到的如此神奇的答复,那份浓重的心悸好像在这一刻累积到了一个高-潮。虽然这份心动是说不出口的,却也真实地震撼着他。 秦威航倚靠着桌沿的身体站起来,他走到窗边,双手撑在窗棂,因为个子高,这让他的背微驮着,安宁看着他姿态如此好看的背影,明明窗外是雨水,他却像是对着光站立。“我还是有梦想的,”秦威航说,“我还想去太空,看看地球的样子,看看太阳在宇宙中真实的样子。” 安宁听出他语气中真实的向往,然后又听到秦威航的声音沉下来: “我不想学法,我本来想当个宇航员。” 安宁不知道为什么秦威航没能朝梦想的方向前进,但他相信只要有机会,秦威航还会去冲击这个梦想的。 “希望你有一天梦想成真。”他忍不住就想要祝福他。 秦威航回过头,看着他,淡淡道:“但愿会有那天吧。”他在窗边站着,这一次他们没有并肩站着,而是面对面地聊天,秦威航说,“怎么都在说我,不是说好说你的吗?” 安宁很惭愧,他太平凡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想做公益律师吗?”秦威航说,“那我也祝你有一天梦想成真。” 不知何时雨渐渐小了,天空亮了起来,天边隐隐约约浮现晚霞,绚烂的紫红色像浪一样,不是彩虹,胜似彩虹。 安宁在今天确实的,肯定的,感觉到了,他在恋爱着,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但那体验依然奇妙而美妙。为此,他甚至想谢谢秦威航。 第42章 圣诞节前最后一次去攀岩馆,也是在一个天都没亮的黎明,安宁做了个决定,秦威航把攀岩馆的灯都打开时,他鼓起勇气开口道: “我想学一下当保护员,可以吗?” 秦威航明显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安宁也没有追着他要回答,秦威航没立刻答复他,只是若有所思放慢脚步往前走。 在更衣室里,安宁坐在秦威航旁边,看秦威航低头换好鞋,他更衣换鞋的节奏比往常慢了一些,很显然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当然也可能是在考虑怎么拒绝自己…… “今天就要学吗?”秦威航突然问。 安宁闻声转头,秦威航把那块潜水表摘下来,塞在背包侧袋,抬眸问他。 “如果可以的话。”安宁说。总得有这一天的,他心想,我也得给别人当保护员,万一以后我们两个出去,我也可以做你的搭档,让你去冲顶。那好像比我自己冲顶更有成就感。 秦威航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言下之意,你说要学当保护员,只能学着给我当。 这一点安宁早就想过了,在来的地铁上。秦威航坐在他对面低头补眠时他就从头到脚反反复复地目测秦威航,他腿比自己长多少,肩比自己宽多少,骨架比自己大多少,肌肉含量比自己重多少……秦威航说过自己有七十多公斤,那就是比自己重十公斤左右,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七十多公斤的男生,他能成为对方的保护吗? 盯着秦威航看久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无意间就把秦威航的身体尺寸都背下来了似的。可惜反反复复盯着看也没用,也不能把秦威航看小个几岁,十五岁的秦威航或许自己也可以轻易拉住,可是没办法,他们认识的时候,秦威航已经是现在这般高大的模样了。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把网上能找到的相关教学视频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晚上睡觉时也会躺床上认真比划动作,可是这种事光纸上谈兵是不够的,他想要上手试一试,能求助的人又只有秦威航。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唉,怎么还是打了退堂鼓,秦威航你要是能稍微小号一点就好了。安宁有些无奈地想。 秦威航若有所思地跷起二郎腿,手肘往前搭在膝盖上,独自思考了一会儿,问他:“你真的很想学?为什么啊?” 安宁被问得语塞。因为我想当你的保护员,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真的说不出口。 “算了,你想学就学吧。”秦威航没有逼他回答,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一旁,过了一会儿提来一块电子秤,弯腰放在安宁面前,“你站一下。” 安宁深吸一口气,站了上去。 秦威航就蹲在他前面,低头看完了体重,低喃了声:“六十二……好轻啊……” 秦威航这一声可能没自觉就说出口了,却听得安宁心中忐忑,果然还是不够吗? 秦威航站起来,安宁也从体重计上下来,抬头看着秦威航,等待他宣判一个结果。 秦威航目光还停留在体重计上,微蹙眉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再抬起头来看见安宁笔直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太执着了,暗藏真挚热烈,是动物样的眼神,他喉结滚了滚,有些无法言语。 “是不是不够啊?”安宁见他欲言又止,主动问,心说其实我昨天还从图书馆借了本超厚的法典,可以用来增重的。 秦威航沉声说:“试试吧。”在心中自我说服着,反正我也不会掉,让他试试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起第一次给钟竞当保护员时,他们之间体重也差了差不多十公斤,钟竞那时冲坠了吗? 没有。 钟竞有不放心他一个新手来做保护员吗? 没有。 所以他学会了当保护员。 虽然安宁的体重和自己差了不止十公斤,但是学习当保护员这样的事,他也不愿意安宁第一次是从别人那儿掌握的,始终都是要用自己来当教学对象的。 体重差距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彼此的信任。 *** 来到岩壁下方,秦威航蹲下一段段整理绳子,安宁也过来帮忙,边理绳子边问:“你肯定是要先锋攀的吧?” 秦威航低着头:“没事,我顶绳也可以。” 这倒让安宁有点尴尬,其实他在网上重点学习的就是先锋攀保护员的要点:“……可你平常都是先锋的吧?” 秦威航抬头看过来。 他又想问了,为什么啊?为了我吗?……对不对?是不是? 两个人蹲一块儿本来就靠很近,安宁被秦威航那双眼睛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顶灯的光映在秦威航瞳孔中央,像猫科动物的竖瞳,又冷感又性感。 秦威航已经又低下了头,说:“那我教你给先锋攀当保护员吧。” 先锋攀保护员的大致要领安宁已经背熟了,秦威航给他示范时他还是很乐意再看一遍,为了示范使用保护器和给绳的动作,秦威航这次穿上安全带后没有在外面披外套,安宁很小心礼貌地将目光只锁定秦威航的手,没往别处看,秦威航右手往下拽着绳子拉到胯边时他都没有多看两眼,匆匆一瞥就抬了头,反正动作要领他都记得。 “我上去以后你可以跟着我的步伐慢慢给绳,”秦威航说,“一开始可能掌握不好度,可以给得慢一点,我需要你多给绳的时候会通知你,你再一次性给多一些。需要多给的一般就是要挂绳的时候。” 安宁边听边记:“总之我就是等你信号对吗?” “对,”秦威航说,“我们还没什么默契,我叫你给的时候你再多给我比较合适,我需要更多的时候会叫你,你就一次性给我大概这么多。”演示完他松了手,问安宁,“懂了吗?” 安宁郑重地点了点头,和视频里演示的也没差,顶多就是看着更帅点儿。 秦威航移开目光,有些怏怏地取下了保护器:“我猜你也懂了。” 将绳索和保护器扣在安全带上时,安宁问了句:“所以你到底多重啊?” 秦威航眉梢抬起:“这个时候才问我多重啊。” “我知道你七十多公斤,”安宁说,“具体是多少啊?” “七十四。”秦威航说。 安宁松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 秦威航哑声笑了一声:“你觉得七十四公斤很好拉住吗?” 安宁笑着说:“那七十四总比七十九好啊。” 秦威航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说了句:“很好,很乐观。” 秦威航上岩壁前,安宁将装了法典的背包背上背,秦威航看见了,走到他背后,安宁冷不丁就感觉后背一轻,背包被提了起来,他扭头,秦威航松了手,看着他样子有些失笑,像不知道说什么:“……这也不够啊。” 安宁灵机一动:“有哑铃吗?” 最后秦威航拎来了一只黑色哑铃,安宁转过身背朝他,秦威航看着对方的后脑勺,无声笑了笑,拉开背包拉链,他扫了眼里面的法典,将哑铃放了进去,但没松手,看了一眼室友的后脑勺,说:“有点重啊。” 两秒后才松了手。安宁感到肩膀上蓦地被施加了两股力道,心里顿时扎实了不少,妥了! 秦威航绕至他前方,低头在手上涂满了镁粉,说:“我冲坠的时候有可能会把你拽离地面……” 安宁立刻洗耳恭听:“那我该怎么做?” 秦威航回头道:“你不用做什么,我不会冲坠的。” “……哦,好的。”安宁笑着点点头。虽然很想亲身体验一下攀登者冲坠时保护员会怎样,但他现在确实没有那个经验应付秦威航冲坠的场面吧。 其实真的很想对秦威航说,我选先锋攀是因为想做你的搭档,但还是没说出口。因为没有必要说出口,想说出口只不过是出于一种想让秦威航知道自己为他做过什么的邀功心态。无非是因为自己喜欢他,就多少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回应,哪怕不是喜欢那种回应,一点点回应也能满足幻想。但是这个动机对秦威航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这只是一种暗恋者的自我满足罢了。 再说秦威航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为秦威航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何况他还不一定能胜任。 第43章 很快安宁就发觉自己很天真,秦威航压根不需要什么保护,十五米的人造岩壁他好似违反地心引力般很轻松就上到了一半,为了方便自己掌握给绳的动作,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也不是没有教学动作的。在上到第二把快挂处时,秦威航停留了一下,左手手腕扣在一处抓点上,右手伸长了往岩壁上拍了拍,向下提醒他:“这儿有快挂,这种时候你就应该多给绳。” 安宁点点头正要多给,又听见秦威航接着说: “但现在就不必了,因为我不挂它。” 他说完就略过那个快挂点,继续往上行进了。 是的,就是行进,只有这两个字配他,因为他就是从头到脚这么游刃有余。安宁回忆秦威航说“因为我不挂它”时随意而淡定的语气,还能听到胸口怦怦响的声音,这样的男生,你要么想成为他,要么便是爱上他吧…… 站在岩壁下方,安宁一直仰着头,等秦威航给自己信号,后面两个快挂处他都预备好给绳,但秦威航果然都没停下,一直到过半处才低头对他道:“给绳。” 安宁忙松了几下绳给他,秦威航把绳子挂上快挂,那就是个意思意思好让他掌握给绳幅度的一挂。没一会儿功夫秦威航又直接上到了一处45度凸出斜面,安宁咽了口唾沫,飞快地抬起左肩用手臂推了一下眼镜,生怕看漏秦威航一个动作。因为秦威航是高手,不会掉落,所以为他做保护时就掉以轻心,这是最危险的。 在斜面处秦威航低头冲他道:“给绳。” 安宁一面给绳,一面留心着绳索垂落时的状态。这是秦威航挂的第二把绳,而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越过了那个斜面,眨眼的工夫就登顶了。 攀岩墙的上面是可以站立的,安宁看着秦威航双臂一撑,收腰、提腿,人便登上了攀岩墙顶。卸下了保护者的角色,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二次亲眼看到秦威航攀岩的全过程,虽然这面人造岩壁委实矮了一点儿,但慢动作状态下的秦威航还是看得他意犹未尽。 秦威航这次攀岩不仅速度尤其慢,也没有使用动态动作,安宁难得有了次好好观摩的机会。作为新手,他和秦威航最大的不同在于,自己一旦上了墙,手不抓着点儿什么就会觉得没有保障,过度依赖双手的结果就是越到后来手指越使不上力,但秦威航的手指不会一直贴在岩壁上,他会用手腕,手肘,膝盖等身体部位轮流支撑自己,他对自己其他身体部位的信赖犹如对十指的信赖。在不做动态的情况下,秦威航也会有够不到手点的时候,但他可以踮脚再伸手去够,并不担心自己会因此坠落,在那么窄小的支点上,他对自己足尖的力量和平衡感都是有绝对自信的。 即使不使用dyno,秦威航看上去也像是被“推”上去的,而不是被“拉”上去的,所以他的攀岩动作才会让人赏心悦目。他甚至可以单膝跪在一处支点上休息。 那一跪真的好绝啊……安宁心动地回想着。 站在岩壁边沿的秦威航低头朝下喊:“感觉怎么样?” 安宁回神,连连点头:“可以!咱们再来一次吧!” 秦威航提高声音“嗯?”了一声,他往下看时脚就站在边缘,上半身都探出了岩壁,安宁都怕他掉下来,说:“你先下来再说!” 秦威航把身体收了回去,他似乎笑了一下,但站得太高了,安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熟练地背过身去做速降的准备。 绳子抛下来,安宁望着绳索顶端的秦威航背身岔开双腿抵在岩壁上,腿长的人做这个动作真的太犯规了。 一会儿的工夫秦威航便降落到他面前,单手拽着绳子,回首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安宁先是问:“我刚刚给绳有没有太慢啊?” 秦威航回忆了一下:“还好。”又扫了眼安宁还抓在绳子上制动的右手,说,“可以松了。” 安宁这才恍然,松开手说:“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然后再练习一遍?你可以比这次上得更快一点。” 秦威航解开了下降的绳索:“你今天不打算自己上去了吗?” 安宁本来就是想把今天当保护员专场练习的,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总不可能每次都让秦威航先攀个一两次让他练手。 “我就下次吧。”他说,“而且我发觉看你攀岩很有用,能学到很多东西。” 秦威航默不作声收了绳子,走到一旁的长椅上休息,坐下后发现没什么好休息的,因为自己也并不累。 安宁也走过来坐下,两个人中间隔了点儿距离。 秦威航往前弓着背,手肘懒懒地架在膝盖上,低着头搓着两只手掌上的镁粉,问:“你打算让我攀几次啊?” 这是答应了?安宁受宠若惊,又想秦威航可能是觉得这么慢慢地攀太磨人了,就说:“这个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秦威航拿起一旁的水杯,打开喝了一口,低头盖上水杯时瞄到安宁手掌上一道红印,是被绳子磨蹭出来的。初次给绳,可能还是掌握不好力道吧。 他放下水杯,顺势弯腰从背包侧袋里拿出表看了看,说:“到九点吧。” “好!”安宁难掩激动,“下一次你可以再快一点,试一下dyno什么的,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戴上头盔。”安宁说。 秦威航:“……” “你自己一个人攀肯定不需要,”安宁说,“但我毕竟是新手保护员,万一我给绳太紧了,把你拽下来就危险了。上一次因为怕拽到你,所以我绳子一直是稍微有点放松的,中间那段都垮下去了,但这其实不安全吧,所以这次我想让绳子没这么松弛。” 秦威航看着一本正经和他解释的安宁,心想,是我教你还是你教我啊? 第二次上岩壁,秦威航戴上了一顶黑色的登山头盔。 好不习惯啊,他抬头看了眼人造岩壁,十五米的墙,下面还有垫子,他都到要戴头盔的地步了。 要上岩壁前安宁走到他背后,秦威航一条腿蹬在岩壁上,扭头看他。 安宁被看得有点窘:“按标准我得先这样保护一下你的吧。”他双手做了个向上推的动作,秦威航的背就在他触手可及处,他却不敢把手放上去,还是心虚啊。 秦威航说:“按标准是需要,现实里你最好还是不要了,首先我不会上个人造岩壁也掉下来,其次我真掉下来你可能会受伤,第三……”他低头看了看他们脚下,“有安全垫。” “哦哦……”安宁满脸通红地往后退,看来是读死书了。 秦威航思虑了一番,腿又从岩壁上放了下来,回头看向安宁,说:“你可以来推一下我的背。” 安宁不明就里地走上前,秦威航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我往后倒,你托住我,你可以感受一下我的重量。” 安宁近距离面朝着高大的背影,深呼吸了两次,抬起双手做好准备。这次是真的要放上去了。 秦威航侧头,扫了眼他脚下,说:“脚再站开一点。” 安宁又站开了一些。 秦威航转过头去,垂眸看着脚下两人的影子,说:“准备好了吗?” “好了。”安宁一眨不眨盯着秦威航的后背,以前他也走在秦威航身后过,那时候就已经觉得秦威航背影很高大了,但是这次他不只是看看,他得亲手托住这个背影…… “三……” 根本没有数“二”和“一”,秦威航就向后倒下了! 安宁猝不及防托住秦威航后肩,几乎是整个人顶上去托住的,但身体还是被压得往后踉跄了一下。 秦威航脚还站在地上呢…… 秦威航倒向他时他闻到了秦威航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气息,那气息像是扭成一股扑过来的一道浪,是和秦威航每次洗完澡后浴室里残留的同一种味道。 七十多公斤的重压只在他身体上持续了短短几秒,秦威航便往前站直了。 秦威航回过头来,其实在提前倒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可能得两个人摔在垫子上的准备。没想到身后的人不负重托。 安宁长吁一口气,看着他说:“我现在心里有数了。” 我也有数了。秦威航心道。 *** 九点钟开馆的时候,唐紫和虞冉一起来了攀岩馆。下了车,隔着攀岩馆的玻璃墙,双眼视力1.5的唐紫一眼就望见了人造岩壁上的身影,不可思议地拍了拍虞冉的背:“天哪我没看错吧,秦威航竟然让人家给他打保护了?!” 虞冉眼睛没这么好使,但也能看个大概:“你看错了吧,还戴着头盔呢,这不可能是秦威航。” 唐紫骂他老眼昏花:“这个身高体型,刚刚那一下dyno,不是他老娘把攀岩墙吃了!” 虞冉又看了看,内心十分不屑:“不可能,上个十五米的墙,秦威航绝对不会戴头盔。” “要不你和我赌一把?赌一千?” “赌就赌。”虞冉自信地往前走,“你还是太不了解秦威航了,丫头~” 唐紫眼中充满必胜的光,幸灾乐祸地跟在虞冉背后:“你输定了,老妈的弟弟!” 第44章 虞冉走进更衣室,看见秦威航坐在长椅上,已经换回了黑色羽绒夹克和白色牛仔裤,正低头穿好球鞋。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虞冉走过去,冲秦威航挑了挑眉,他越想越心痛,隔着更衣室的门还能听见在抱石墙那儿训练的唐紫十分舒爽地喊着“冲啊,老娘是不可战胜的”,虞冉沉痛地道,“你害我输了一千。” 秦威航不置一词地耸耸肩,弯腰系上鞋带。秦威航系鞋带用的是篮球运动员会用的打法,两边鞋带在最末的两个鞋带孔穿单侧,手指再在两边鞋带间勾一个环,最后再在中间系牢,他的系法和大部分人的习惯动作是反向的,一双黑白款欧文6被他穿得真的比很多人好看。 但好看有个屁用啊,他不懂得对谁用啊! 虞冉记得高中篮球联赛,他还和钟竞组团去给秦威航捧场,这一去不得了,卧槽那一场馆的女生都要为秦威航疯了!有些小男生也是,性向在那一刻暴露无遗,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篮球比赛是青春期的孩子们蒙昧的性启蒙,他们压抑的天性在那一刻通过呐喊释放出来,其实那画面真的很单纯很美,而秦威航就是这些女生男生的取向狙击。当时他和钟竞前面站着两个个子不高的男生,其中一个捏着另一个的手臂喊:“妈呀他鞋带系得都比别人帅!”虞冉那时与钟竞相觑无语,两个人不约而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带,再对比秦威航白色球鞋上那个好看的横结,在他起跳灌篮时如蜻蜓在他脚背振翅,尼玛的,原来这都能有高下之分…… “……而且你还帮你同学缴会费。”虞冉十分想不通,他觉得如果对方换成一个女生,秦威航做的一切便十分天经地义,可对象却是男生,还是个学霸,属于秦威航从前最避讳的物种,可现在他不但带人家来攀岩,还帮人缴费,他自己的教练费省了也就得了,凭什么会费还要倒贴钱啊? 秦威航把脱下来的衣服一裹,和水杯一起收进背包,说:“他帮我补课。” 虞冉撇嘴:“你还要人补课?就算是补课,补课才多少钱啊?” 秦威航停了手,抬头看向他,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副耐着性子的表情:“他是学霸,法学院我同届第一名,你知道他给人当家教多少钱吗?” 这怎么还维护起来了?虞冉越听越好笑:“你以前不是挺不屑学霸的吗?” 秦威航转头拉上了背包拉链:“他不一样。” “但我这儿可没有你说的那种员工福利啊。”虞冉并不买账。要不是唐紫拉着安宁一顿套话,他还不知道秦威航都没和人家说替人缴会费的事,图什么啊?“而且你到底为什么会让一个新手当你的保护员,还居然戴上头盔了?”我他妈劝你那么多次你听过我一回吗? 秦威航已经起身挎上背包,说:“他想学当保护员,当时只有我。” “他说要学当保护员你就给他保护了?他说让你戴头盔你就戴了?你咋这么听他的话,你是欠了人家什么吗?”说到这里,虞冉恍然大悟,顿觉自己切中了问题的核心,这背后肯定有猫腻! 秦威航人都走门口了,听完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说罢就拉开更衣室的门走了。 门外传来唐紫愉悦的喊声:“教练慢走啊!教练你戴头盔的样子真帅!” *** 这天是平安夜,又是周六,一入夜各家餐厅都挤满了人,安宁和同事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忙过一波可以歇十分钟,安宁坐在员工休息室里,不禁想着,不知道秦威航这会儿在干嘛。 昨天四个人一起在食堂吃饭时,梁胜寒和小胖说要去看LOTUS的演唱会,小胖问秦威航平安夜有什么安排,秦威航说没有,小胖就说:“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啊!” 梁胜寒嗤之以鼻:“现在都买不到票了吧。” “有黄牛啊!”小胖说,“他又不缺钱!” “不缺钱就活该被黄牛宰啊?” 小胖没理梁胜寒,问低头吃饭的秦威航:“哥你不是喜欢LOTUS的吗?” 秦威航错愕地抬头,看向小胖,安宁也很意外,秦威航喜欢LOTUS吗?他怎么不知道? 小胖被秦威航盯得赶忙打了个补丁:“那天去你们寝室不是在放LOTUS的《巨浪》吗?” 秦威航这才松开眉头,看了眼身边的安宁,安宁就解释了这个乌龙:“哦,那是我在放啦。” 秦威航筷子夹了两片盐煎肉放碗里,说了声:“所以你喜欢LOTUS。” “呃,我也只是平时随便听听的……”安宁心虚地笑了笑。他只在网上听过LOTUS的歌,看过他们的演唱会,现在这样的场合,还真说不出口自己喜欢LOTUS。 “那安宁哥……” 小胖话音未落,就被梁胜寒一筷子敲手背上,说:“吃你的吧,每次吃饭你话最多,口水都喷人家饭里了!” 安宁只能在心里说谢谢。不管是秦威航,梁胜寒,还是小胖,其实都没有必要天天在食堂吃饭,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大家总是陪他一起吃。 食堂的餐桌比KFC的大不了多少,他坐秦威航旁边时,手肘时常能撞到秦威航,因为秦威航习惯坐在靠右的位置,但他会把手机放左手边偶尔刷一刷,秦威航好像挺喜欢玩手机的,微博关注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号,所以自己吃饭坐他身边的时候,右手手肘不是挡住秦威航就是碰到秦威航,后来秦威航就不怎么玩手机了,他会先吃完,吃完后向后靠着边玩手机边等他们。 他吃饭真的好神速啊,完全不参与他们的聊天,偶尔小胖问到他什么,他就“嗯”一声,或者喉咙还有东西没咽下去,就含糊答一声“不是”。 吃完饭他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放,就往后一靠,从兜里摸出手机专心地刷起来,秦威航刷视频时会戴耳机,看到好笑的他也会笑,只是笑得很短促,通常发现不到,但是一旦发现就会觉得他笑那一下……蛮苏的。 安宁收回视线,禁不住想,日后秦威航和女朋友视频聊天时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啊? 到每周五的时候,秦威航吃完午饭就会站起来,昨天也是,他一起身,小胖立刻会意:“买牛奶啊?” 秦威航每周五吃完午饭都会去买牛奶,他好像保持着这个饮食习惯,连梁胜寒都说:“你这个习惯好奇怪啊,不是都早上喝牛奶的吗?” 秦威航每次买牛奶都是四盒四盒地买,也不管他们喝不喝,小胖每次都很给面子地喝光,梁胜寒有时就拿来当明天的早餐:“谢了啊,我留着明早再喝!” 秦威航把吸管插进去,说了声:“随便啊。” 小胖还怪梁胜寒,说:“这是大哥的爱啊,你居然敢不喝!” 安宁摩挲着手上的牛奶,心想,这是爱啊,虽然不是他要的那种爱,但也是爱的一种形式,所以他每次都喝个一点不剩。 一晃神,休息时间就到了,他又得出去了。 爱的力量真的不可小觑,他只是在休息室里想了一会儿秦威航,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充满电了。 *** 平安夜下班晚了点儿,安宁回去的时候没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只好等末班公交车,公交线路也收得差不多了,唯一一班末班车还得绕远路,不过学校宿舍是晚上11点半锁门,最迟不会超过12点,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然而安宁还是在车上睡着了,一觉睡到了终点站,最后是被司机大叔叫醒的。 他下了车,站在陌生的站点,人有点蒙,大冷的天,三更半夜的,这里也不知道是哪儿,马路很宽阔,路灯也很亮,只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连车都老半天看不见一辆,他低头打开手机导航,查到自己在一所中学附近,学校对面是一座很大的公园,深夜的公园看得人瘆得慌,这儿连出租车都没看见,他只好试了一下自己从来没用过的打车软件,刚打开微信研究,手机就响了,是秦威航的号码。 安宁忙接听了电话,秦威航在手机那头问他:“你怎么还没回来?” 安宁苦不堪言,边走边和秦威航诉着苦:“我在车上睡着了,醒来就到终点站了……” 秦威航问他在哪儿,安宁眯着眼望了望学校大门:“育人中学。” “好,”秦威航说,“你在那儿等我,我来接你。” “啊?!”安宁受宠若惊,“不必了,我准备打车了!” “你打车回来现在宿舍也关门了,你想过去哪儿过夜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船到桥头…… “等我一会儿,我已经下楼了,很快。” 安宁还想说什么,秦威航已经挂断了电话。 微信跳出秦威航的讯息:开着流量,微信联系。 他盯着秦威航头像上的街跑摩托回不过神,这个人……好像是对自己太好了一点儿,好到他脑子都有点儿犯晕了。 第45章 安宁坐在花台边,打开了流量,微信里最先跳出来的就是小胖在群里发的演唱会照片和视频,他每一条都点开来看了,沉浸在演唱会的氛围中,一时也忘记了对面那座阴森森的公园。 大约半小时后秦威航就到了,他没有骑R1,是叫了辆出租车过来的,先是在微信上发给他一条:我看到你了,到路边来。 安宁没想到秦威航来得这么快,忙起身走到路边,看到唯一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减速靠边停了下来。他上前拉开后车门,秦威航就躬身挪到了里面,秦威航还穿着早上出门时那件黑色带毛边帽的羽绒服,灰色T恤和白色牛仔裤,只是多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车门拉上的那一刻,安宁又想起那次吃干锅后秦威航和自己一起搭出租车回学校,虽然他记得的不是太多,但秦威航那时肯定也像今天一样,人不得不坐得很靠后,膝盖依旧抵在前排,委屈着自己的大长腿。 秦威航的牛仔裤是白色的,只透出一丁点浅蓝,比出租车前排座椅的白色套子白多了…… 一上车安宁就道谢:“谢谢你啊,太麻烦你了!” 是真的感动得不行,这样的事从未发生在自己身上,是类似于高中时被瓢泼大雨困在学校,盼望能突然看见来给他送伞的母亲的程度。区别是高中时的他没有等来送伞的母亲,大学时的他等来了接他的室友。那种被人照顾着的心情,能在心里幸福地回味上一百遍。 一不小心想得多了,飘飘然了,就提醒自己,这只是因为秦威航人太好了,可能他还有点同情我,换了是梁胜寒和小胖,他也会这样做的。 千万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安宁! 秦威航报了个地址给司机,安宁不知道是哪个小区,司机大叔回头问了句:“是蓝田郡旁边吗?” 秦威航“嗯”了一声,见安宁看着自己,就说:“去我住的地方。” 他一开口嗓音有些哑,格外低沉。 安宁有些吃惊:“那个房子你没退租啊?!” 秦威航清了清嗓子,说:“租了一年,退不了。” 安宁露出心痛的表情。 看得秦威航不由很想安慰他:我很有钱,不要心痛。 出租车很快驶到热闹的商圈,喧嚣声阵阵传来,他们望见了灯火通明的星河体育场,演唱会刚刚已经散场了,穹顶也打开了,但外面还是有不少歌迷和车辆,附近的交通线也都还没收,人声车声交错着,带来一种活力四射的安全感,看起来不像过了午夜,好似夜正开始。 秦威航一路没怎么说话,只是偏头望着窗外,他身体向后靠着座椅,也向右倾靠着车窗,安宁一开始还隔着他在看体育场,后来视线的焦点就变成了秦威航,他发现秦威航黑色鸭舌帽旁边露出了几绺头发,有些凌乱地支着,犹豫很久,想到秦威航是那样一个外表无懈可击的男孩,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头发这边露出来了。” 秦威航回神看向他,安宁指了指自己鬓角和耳后,秦威航从靠窗的姿势坐起来,摘下鸭舌帽,右手把头发向后顺了一遍,左手顺势用帽子重新压好。 他不脱下帽子,安宁可能这一晚上都不会发现,秦威航头发是有些凌乱的,头顶的头发还纷纷翘着。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秦威航应该是已经上了床,说不定都睡过去一会儿了。也许在坐出租车来的路上他都在打瞌睡,所以刚开口时声音才会有些暗哑。 安宁默默收回视线,那种被一个人——还是被自己暗恋的人——挂念着的幸福感,又像潮涌般涨起。 *** 下车进了小区,沿着大道没走一会儿,安宁就认出了秦威航住的那栋楼,因为楼下停着那辆黑色雅马哈R1。 刷了卡进了大门,这个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秦威航走进电梯后靠后面站着,双手抄在衣兜里,身体微微有些松垮,他没按楼层,安宁咳了一声,问他:“几楼啊?” 秦威航像是才恍惚过来,手伸过来按了19。 “你很困了吧?”安宁忍不住问。 “……嗯?”秦威航有些迟钝地答,末了冲他睁了睁眼睛,说,“没有啊。” 那个睁眼睛以证明自己不困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安宁心动地想,没能控制住脸上的笑。 电梯门是镜面的,秦威航看见他笑了,自己也低下头赧然地笑了笑。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彼此会意地笑着,等到电梯门“叮铃”一声打开。 秦威航一开门,安宁就按捺不住好奇从他身后往屋里望,房间里一片漆黑,秦威航按了门边的开关,玄关的灯才亮起。 是一室一厅的格局,进门就是客厅,正对阳台,空间挺开阔,房子的装修风格比较简约。 秦威航拉开鞋柜,给他拿了双白色拖鞋,安宁弯腰换好鞋,说了声“打扰了”走进来。 秦威航开了客厅的灯,安宁才看见沙发上竟然趴着一只很大的趴趴熊,熊背上摊开扣着一本TOP GEAR杂志,沙发角落还有两本漫画。 秦威航看见沙发上一团乱,咳了一声:“沙发……” 安宁立刻道:“我就睡沙发!” 秦威航有些失笑,点了点头:“那好吧。”他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书收起来,扔在了茶几下方,然后拎起那只巨大的趴趴熊,环视了一圈,最后让熊趴在了茶几上。 他放下熊时还在熊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没能逃过安宁的目光。 不知从何时起,秦威航哪怕很随意的一个小动作,也总是能吸引住他。 拿着秦威航给的干净毛巾,安宁进浴室飞快地冲了个澡,沐浴露一挤在手心,立刻就是熟悉的味道,他只挤了一点就放弃了,只一天而已,又不是一定要擦沐浴露,他现在涂这个沐浴露,就是心猿意马,就是占秦威航的便宜,说不定还得心猿意马一晚上,不可以。 洗完澡他又把地板拖干,拉开门,看见秦威航已经换下了羽绒服,只穿着里面那件灰色T恤,弓着背坐在沙发上,手上打开那本漫画,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 他也真是不怕冷啊,安宁心想,再一看,空调柜机的灯亮着,原来已经开空调了啊…… 秦威航见他出来,放下漫画站起来:“我这儿没有多余的牙刷,”他走过来,安宁在浴室门口让了他一下,秦威航走进浴室拉开镜面后的柜子,拿了一只小瓶子给他,说,“你用漱口水将就一下吧。” 安宁从没用过漱口水,接过来低头仔细看上面的说明,然后自个儿点了点头。洗手台上没有秦威航的漱口杯,这是自然的,秦威航不用那个,安宁问了声:“有纸杯吗?” “没有,”秦威航抱着手臂靠在门口,说,“我这里不来客人,只有我喝水的杯子。” “哦那就不用了!”安宁忙说,说罢他拧开了水龙头,低下头就凑过去含了一口水。 秦威航没想到是这么个解决方法,想笑但是忍住了。 我平时也是对着那个出水口喝的,你没察觉吗?他心想,你这还不如用我喝水的杯子呢,学霸。 *** 那天晚上安宁就这样在离学校好几公里的地方安然入睡了。在沙发上躺下时,秦威航走过来,居高临下问他:“冷吗?” “一点儿不冷,”安宁说,“在学校寝室盖得还没这个厚呢,”这床被子又轻又暖,他还没睡就预感自己能睡个好觉了,他扭头看了眼沙发旁的空调,说,“我觉得空调可以关掉了。” 秦威航也干脆,说:“好。” 他把空调关掉了,要走之前又停下来,回头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最后俯身把茶几上那只趴着的趴趴熊拎起来,很轻地放到了安宁身上,说: “做个伴吧。” 那之后没一会儿客厅的灯就关掉了,安宁仰面躺在一片黑暗中,手臂不自觉伸出来,轻轻搂在了那只趴趴熊的背上,被这只熊压着,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声低沉又温柔的“做个伴吧”,他的心跳快得都要爆炸了。 第46章 这一觉很难形容,最开始的两三个钟头安宁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那只趴趴熊也跟着在他背上、胸口翻来滚去,他摆脱不了这只熊,如同脑海里摆脱不了这只熊的主人。 可后来……后来也许是太暖和了,沙发也真的比宿舍的硬床板舒服得多,明明应该认床的,但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安全感,他不但睡着了,还睡得很好。 早上六点半时是被秦威航叫醒的。 他一个激灵撑起来,肩膀上还残留着被拍过的触感,但他不太确定秦威航是不是拍过他,因为睁开眼的时候秦威航的背影已经走进洗手间了。 安宁飞快地穿好衣服,将那床轻薄暖和的被子叠好了放在沙发上,还有那只陪了他一晚上的趴趴熊。 秦威航刷着牙踱到洗手间外,正好看到安宁将那只超大的趴趴熊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在沙发上放好。 安宁转身时,秦威航已经又掉头回洗手间了。 安宁走到洗手间外,秦威航正俯下身,含了一口水漱口。这让安宁迟钝地反应过来,那个出水口,待会儿自己也要把嘴对上去…… 秦威航擦了擦脸上的水,挂好毛巾走出来,安宁以为他会直接走出洗手间,秦威航却停在了洗手间门口,问了他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安宁点点头:“很好。” 秦威航有点意外:“你都不认床啊?” 安宁笑着说:“最开始有一点,后来就睡很香了。” “你要是觉得困的话,我们今天可以停一天。”秦威航说。 “不用不用,”安宁连忙摆手,“说好今天练先锋攀的!” 秦威航点点头,往门边侧让,示意他:“你用吧。” 安宁硬着头皮走进洗手间,秦威航在门口与他一个擦肩就出去了,一切看上去都十分自然,只有安宁心里清楚,他的自然和秦威航那种随性的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的自然都是装出来的。 他在一阵恍惚中洗漱完毕,出来时发现秦威航已经换好了出行的衣服,边低头整理兜帽,边从卧室走出来,抬眸问他:“今天有点冷,要不要我借你件衣服?” 安宁潇洒地说完“不用”就诚实地打了个喷嚏。 于是此时此刻他便穿着秦威航那件off-white的黑色棒球夹克站在电梯里,电梯门一关,安宁就看到了站在秦威航身后,把好好一件棒球夹克穿成了oversize款的自己。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他还记得秦威航穿着它时的样子,唉,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肩线都塌这么多…… 电梯下滑,轿厢里十分安静,安宁咳嗽一声,问:“你喜欢趴趴熊啊?” “啊?”秦威航回神,“我不喜欢啊。那是房东的,她毛公仔太多了带不走,就留了一只给我。” “是她留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挑的啊?”没话找话,自以为聪明的安宁如是问。 秦威航良久后憋出一句:“……我随便挑的。”说完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抬手抠了抠眉尾,活像那双好看的水墨般的剑眉困扰了他。 安宁从镜面里看着秦威航用右手无名指轻刮眉毛,这个动作让秦威航的脸被宽大的右手挡住一半,总让他觉得秦威航是在害羞什么的,只是就连遮掩害羞的动作都是酷酷的。 这个人啊,其实就是小孩子那种酷嘛,喜欢趴趴熊,又不想认……安宁笑着想。 他都能想象出房东展示自己的一大堆毛公仔,问秦威航想要哪个,秦威航以一副酷绝人寰的表情从玩具总动员中将那只趴趴熊拎起来的画面。 *** 在熟悉了顶绳攀后,先锋攀对安宁来说更容易上手了,他唯一要克服的,无非是对冲坠的恐惧。可是今天实在是太顺了,挂绳时尽管还是两股战战,但全程出乎预料的顺利,他竟一次都没有冲坠。 先锋攀的感觉比顶绳攀刺激多了,虽然也有安全绳的保障,但只有在先锋攀时,他才感觉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战胜地心引力的。 九点以后老板虞冉和唐紫也来了,安宁很喜欢唐紫,从前面对女生他总是会有些拘谨,但唐紫是个例外,她是那种热情澎湃不拘小节的个性,第一次见面就会和你很熟络,但又不是那种油腻和刻意的套近乎,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拥有那种亲和力,才聊个把钟头,你就会觉得她像是一个认识很久无话不谈的朋友。 休息的间歇唐紫拉着他和他唠嗑,秦威航就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沉默地喝水。 唐紫冲秦威航喊:“哎,你不过来加入我们吗,我们在聊你哎!” 秦威航弯腰把水放地上,没理她。 “自闭!”唐紫撇嘴,又转向安宁,问,“听说你是学霸啊!” 安宁没想到秦威航竟然和身边人说起过自己,简直受宠若惊:“算不上啦……” “别谦虚了,自闭儿童都说你是学霸了,还说你跟别的学霸不一样……” 安宁心痒难耐地问:“秦威航这么说的啊?” 唐紫笑:“我又没说是秦威航,”又往秦威航的方向望了一眼,眨着眼问,“你也觉得他很自闭啊?” 安宁跟着看过去,秦威航弓着背在看手机,头垂得很低,根本看不见表情,本来不觉得秦威航和自闭搭得上边,今天好像是有一点。 唐紫吐槽起秦威航来毫不留情:“你别看他这么酷,其实就是个纯情处男……” 安宁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唐紫还体贴地帮他顺了顺背,说:“吃惊吧,他给我系安全带都不敢往我腰下看……” 秦威航这时忽然站起来,弯腰拿起地上那只运动水壶就往这边走过来,然后也不理会唐紫和安宁的眼神,在他们旁边径直坐下,抱石垫在他身下发出很沉的“窸窣”声,秦威航说:“继续聊啊。” 唐紫:“你耳朵这么灵啊?” 秦威航就盯着她腰下,很是看了一会儿,说:“我都看了。你该减肥了。” 唐紫笑得直接向后仰倒在垫子上,侧过身看着曲着长腿席地而坐的秦威航:“秦威航你幼不幼稚啊?” 秦威航双手向前交叉在膝盖上,冷冷地低头看着她笑。 连安宁都觉得,秦威航好像是在今天,被突然触发了一个“幼稚”模式,关都关不掉。 *** 可能因为今天是圣诞节的缘故,安宁总觉得这一天的氛围都充满着愉悦,下午他去钱菲家给袁小烨补课,秦威航也和他一道,他要去蓝田郡送老师去复健。 他们在钱菲家的别墅大门外道别,秦威航看了眼这座熟悉的小别墅,说:“那晚上见。” 安宁微笑着点点头,是了,晚上还会见,作为一个暗恋者,实在是太幸福了。 按门铃的时候他一直扭头看向秦威航离开的方向,那是一种类似于在车站送行,舍不得抽走目光的心境。或许稍有夸张,但他没有送行过,也没有被送行过,这样一个场景,难免让他心生眷念。 给袁小烨补课的时候他送了一张CD给袁小烨,是圣诞主题的英文歌合辑,袁小烨撇着嘴收下了,直接往CD架上一插,安宁扶了扶眼镜,严肃地说:“要听啊,很好听。” 袁小烨拖长声音说:“知道啦~~” 袁小烨低头写题,安宁偶尔会走神,也知道这样不行,但就是控制不住。袁小烨以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审视他,老神在在道:“小青蛙,你谈恋爱了吧?” 安宁一张脸涨得通红,张口结舌了半天,只能把书桌上的卷子拍了拍:“你认真做题。” 袁小烨手上转着笔,不为所动地托着腮帮感慨:“哎呀,你都是大学生了,谈恋爱很正常嘛,不像我,只能内心骚动。” 安宁心想有这么明显吗,是袁小烨天赋异禀,还是自己真的表现得很明显? 可我只是暗恋,并不是恋爱。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一点点酸。 是那种没能熟透的,柠檬的酸。 第47章 圣诞一过,眨眼就要跨年了,周末连着元旦,学校放了三天假,安宁原以为放假是和自己无关的,毕竟对他这样的打工狂魔来说,放假的时候只会更忙,哪知道袁小烨放假要去他外公外婆那儿,而周六在KFC的打工也被调班到了元旦那天,他突然可以一口气放个双休了。 周六这天早上照例和秦威航去了攀岩馆,九点开馆的时候来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比平常双休日还要多一点,果然是放假了啊,安宁心想。 虽然秦威航说自己有员工福利(但老实讲他不是很信),也说过教他攀岩是回礼,但他还是不想妨碍虞老板在元旦小长假做生意,而且秦威航是攀岩馆的教练,不能只围着自己转,也得“接生意”吧,秦威航这种级别的教练,接一单一定能赚很多钱。 本着不妨碍他人赚钱的原则,这天的训练安宁难得一次早退了,不到十点就离开了岩馆。 收拾好东西和秦威航说“晚上见”的时候,秦威航显得有点不开心,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一只猫开心与否,从它的表情也是不大容易看出来的。 他把背包背上,都走到更衣室门口了,又倒了回来。秦威航面朝着更衣柜正在换衣服,安宁绕到他旁边,轻轻拍了拍他手臂。 秦威航被拍得一愣,转头看着从身旁探出头来,问他“你还好吧”的安宁。 问得他莫名其妙:“很好啊。” 安宁就笑了笑:“节日快乐啊。” 秦威航看了看他,“嗯”了一声:“你也一样。” 安宁离开时还和虞冉打了声招呼,虞冉走进更衣室,就见秦威航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也没换鞋,也没换衣服,就一件单薄的黑T恤和牛仔裤,干坐着,白色头挂式耳机挂在脖子上,盯着更衣柜出神。 虞冉看完他又看更衣柜,丈二和尚:“怎么了这是?冥想呢?” 秦威航收了神,拿起毛巾一把塞进背包:“没什么。就是感觉人真是善变。”说完低头换鞋,虞冉看那双欧文6套上秦威航脚后跟,秦威航弯腰系鞋带这次都没什么花活儿了,直接在脚背上绑了个和虞冉钟竞一模一样的丑结。 虞冉很是恍惚,问他:“什么善变?” “以前和我说很喜欢攀岩,现在看来好像热度已经淡了。”秦威航站起来,深色的迷彩背包随意地拎在牛仔裤的裤缝边,像拎了个垃圾袋。 虞冉恍然一笑:“你在说安宁啊?嗨呀,人家可能只是累了。你一会儿让人家指力板,一会儿让人家举铁,一会儿让人家俯卧撑,也是亏得人家学霸脾气好,换别的男生天天被你这么指使来指使去,早就烦了。” “我教人都这样,烦我就别找我。” 虞冉一想也对,秦威航当教练就是这么个风格,没什么好言好语,说话向来只会吩咐和命令,别人被他命令烦了,敢怒不敢言起码还会翻个白眼,背后吐个槽什么的,唐紫就是一个集大成者,可学霸那真是对秦威航没有一丁点意见的,唐紫吐槽秦威航时他还要帮秦威航说话,虞冉心想依我看你俩就是一个S和一个M,天生一对。他说道:“你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越是这样看着越像你在欺负人家,他没烦,是我烦,你别把我的客人都得罪光了,要学会说话的艺术,懂吗?” 秦威航高高地站他面前,没说话,眼神焦点也不在他身上,不知在想什么,他反手拍了一把秦威航的胸:“懂不懂?” 秦威航眼睛的焦点瞬间收回了,抬起下巴说了声“不懂”,转身就出去了。 虞冉也不奇怪,他刚刚敲秦威航胸口那一下,就知道这小子个性硬得宛如胸肌,虽然生得像个艺术品,但“艺术”两个字跟秦威航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 *** 安宁回了学校,把衣服送到洗衣房,又打扫了一遍寝室卫生。下午去图书馆,进入小长假的图书馆冷清得门可罗雀,倒反而让他更自在。他一只手拿着那只红色指力球在练,一只手勾着语法重点,以往看语法他都看个囫囵,语言是一种感觉,不需要非得像数理化一样搞得逻辑分明,但他要给秦威航补课,所以现在都会努力把这些语法吃透,要不然被秦威航一问三不知就丢人了。 “为什么虚拟语态要用were呢……哇啊,”安宁向后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你要是这么问我我就完了啊……” 五点多时他离开图书馆,回了宿舍,刚走到宿舍楼下,手机就响了,他看见来电名字,不禁喜出望外,因为着实没想到母亲会在今天特意打电话过来。 “喂,妈!” “小宁啊,”手机那头的女声轻言细语,“你最近还好吧?” “嗯嗯,很好,”安宁走着走着停下来,靠近饭点,宿舍大门处有很多人进出,说话声有点吵,他就站在宿舍对面的一棵树下,望着宿舍楼后的夕阳,听着久违的母亲的声音,“你呢?身体还好吧?” “我没什么啊,你学业紧张吗?” “不紧张,比高中轻松多了。” “那就好。是这样的小宁,有个事儿要拜托你。” “啊?”安宁错愕,期待的心不由回落了几分,“……什么事啊?” “是这样,你叔他们单位新来的领导吧,要让写什么年度工作报告,你也知道你叔眼睛不太好,电脑用得也不利索,小烨又要忙中考,所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帮你叔写一份工作报告吧。” 这个转折来得有点突然,安宁毫无准备,卡了一秒才应道:“……啊,好、好啊。什么时候要啊?” “元旦过后吧,你就趁放假这几天写一下。我待会儿把资料发给你。” 安宁有些麻木地点点头,又想起点头母亲是看不见的,就“嗯”了一声。 母亲好像在忙着别的事,这个时间点可能是在做饭吧,安宁隔着手机听见了弟弟李烨回来的动静,接着母亲对他说:“我灶上还热着菜呢,先挂了啊,照顾好自己!”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从期待到失落只有短短几分钟,安宁还回不过神。他努力说服自己用不着沮丧,他们是一家人,不需要成日讲肉麻兮兮的话,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许是因为自己一个人离家在外,母亲又在今天突然打来电话,才让他有了期待,才会因为期待落空而难过。 这有啥啊,没事儿的。不是也让你“照顾好自己”了吗? 收拾起心情转身往宿舍走,一抬头却愣住了——秦威航就站在另一棵树下,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秦威航为什么会在那里,这让他忽然感到了窘迫。 他们之间也就是两棵行道树的距离,他应该打个招呼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所有的笨拙不堪,都被喜欢的人尽收眼底。 最先开口的是秦威航,他说: “生日快乐。” 安宁眼眶一下就红了。 第48章 秦威航慢慢走到他面前,他肩上还挎着早上去攀岩馆时那只军旅风迷彩背包,他看起来一如最初认识的那个被王秋霖老师点名的秦威航,像冬季的风,冷淡又随性,他说:“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安宁忍不住问:“……你站那儿多久了?” “我在等你挂电话。”秦威航说。 安宁强压下那一丝丝难堪,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啊?” 秦威航笑了一声,这笑有种很复杂的味道,在愉悦和克制间摆荡着:“你的生日是什么国家机密吗?第一次宪法课不是让登记电子邮箱吗?”他说,“你邮箱后面跟的那串数字难道不是生日吗?” 这让安宁觉得不可思议:“你那个时候还不认识我吧。” “是不认识你,但你字……挺特别的,所以我印象深刻,后来再看你写的那些笔记就对上号了。” 安宁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字很丑。”其实你可以直说,你说啥我都不会觉得被冒犯。 秦威航说:“也还好,看久了还……蛮顺眼的。”这话讲得好像有点违心,但看到字就想到这手字的主人,所以也不算是在撒谎,他说,“我也不知道你生日想要什么,所以也没准备,你有想要的礼物吗?”他没费心给人准备过生日礼物,从前有同学过生邀请他去生日宴,他都是直接问对方要什么,也没人会和他客气。 安宁感动得不行:“不用礼物,其实你送我这句生日快乐我就很高兴了。” 去食堂的大部队从他们身边鱼贯而过,秦威航看着语气诚恳真挚的室友,半晌,说:“你这样我好尴尬啊。” 他声音轻而低,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地失落,安宁立刻换位思考,发现这确实会让秦威航很尴尬吧,便改口道:“要不你带我去攀岩吧,野外攀岩!” 这倒令秦威航意外,原来不是没有热情了啊,只是对人造岩壁没热情了?“不怕吗?”他问。 “有你在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害怕了。”安宁笑着说,他将这句话讲得尽量随意,好压住心头那股难以抑制的悸动。 对方注视自己的眼里满含信任,秦威航相信安宁是真的不害怕,可能更害怕的人是他自己,他从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要像曾经钟竞带自己去野外攀岩一样,带一个自己亲手教出来的人一起去攀岩,他要开始对这个人负责,因为对方全身心地相信着他。 “可以,”如果对方都这么勇敢了,那他又有什么不可呢,“但你不能戴眼镜,有隐形吗?” 这让安宁犯了难,隐形眼镜对他来说太贵了,而且又不是必需品。他框架眼镜至今都只换过两副,隐形眼镜抛来抛去的那一年得花多少钱啊,从来没考虑过。 秦威航说:“那我送你一副隐形眼镜,算是生日礼物。” “不行不行,有点贵了!” 秦威航也不知道隐形眼镜的行情,皱眉问:“很贵吗?” 安宁其实也不知道具体的价格,全是靠猜的:“肯定比框架眼镜贵吧。”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安宁不由得想,秦威航这个又酷又茫然的样子也太萌了吧…… 秦威航想的则是:他好像只懵逼的兔子。 “那查一下吧。”秦威航拿出手机。 安宁跟着秦威航走到一旁的花台坐下,看秦威航跷起长腿,猫着背。一米八六的男生手就是大,右手单手拿着手机拇指还能快速在屏幕上划着。 安宁愣神地看着秦威航左手胳膊搭在跷起的膝头,右手只用拇指也把手机操作得那么溜,迟钝数秒他才想起来,我也可以查啊,就也拿出手机。 “你不用查了,”秦威航出声道,将手机拿给他看,“喏。” 屏幕上是购物网站的页面,隐形眼镜的价格一览无遗,有年抛,月抛,日抛,安宁扶着眼镜凑过去看,意外地比他想象中便宜不少,他以为起码是三百起步的,没想到基本都在百来块左右,还有几十块的,是哪个牌子啊…… 还没看清,秦威航就把手机收了,眉梢一抬:“你不是说很贵吗?”真怀疑你是不是欺负我不懂。 安宁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赧然地摸了摸鼻梁:“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价格。” 秦威航把手机揣了回去,瞄他一眼,说:“以后别诓我了啊。”还嘟囔了句,“我以为要上千呢。” 安宁真是快笑出来了。 秦威航站起来:“那走吧,去配。 安宁跟着起身,郑重地说:“谢谢啊。” “说了是生日礼物,谢什么,”秦威航逆着去食堂的人流往前走,“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送过多贵的礼物给同学。你这个礼物在我看来还太便宜了。虽然重要的也不是价钱……” 安宁瞅着秦威航鹤立鸡群的背影,已经在琢磨秦威航过生日时要送他点儿什么了,那么不巧他也是在那次记邮箱时顺便记住了秦威航的生日,不过日子还早,在明年七月,他还有时间存钱,好好准备一番。 *** 配眼镜安宁以前都只去便宜的眼镜店,这次进的是本地最知名的眼镜行,验光的时候秦威航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安宁走出来,见秦威航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那张沙发之前坐着两个女生,显得挺秀气一张沙发,秦威航现在一个人坐着,沙发都变酷了似的。 秦威航脸上还多了一副黑色墨镜,垮在鼻梁那儿,他从墨镜上方在看手机。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买了副墨镜啊,安宁心想。 见他出来,秦威航抬头摘了墨镜,单手把墨镜一折,别在T恤领口,然后问:“怎么样?” 安宁点头:“你戴很帅!” 秦威航看着他,嘴角微陷,缓缓问:“我问你验光怎么样。” 安宁“啊”了一声,末了一副头疼的样子:“我度数长好多啊。” 秦威航并不意外:“你自己没发觉吗,我都发觉了。” 安宁诧异:“你怎么发觉的?” “你看我的时候都会眯眼。”秦威航说。 安宁哑然。 店员给他们推荐隐形眼镜,安宁直接说您推荐一款性价比高的吧,店员推荐了海昌,安宁问了价格,一百出头的样子,他惦记着网上看到那款几十块的,就问:“有更便宜的吗?” 女店员说:“你是第一次戴,还是不要戴太便宜的好。” 秦威航听完价格其实已经有点无语了,但当事人以一副“那我就要这个吧”的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他一时没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而是直接问了店员:“最好的是哪款?” 店员推荐了强生安视优的硅水凝胶系列。 秦威航问:“有什么区别吗?” 然后两个人就在店员的科普下了解了隐形眼镜的优劣,以及水凝胶和硅水凝胶的差别。 听完秦威航点点头,对店员说:“那就要这个。” 店员看这两个人各执一词,问:“是安视优还是海……” “安视优。” 安宁还没来得及问价格秦威航就一语拍板了,仿佛要戴隐形眼镜的人是他。 店员笑逐颜开地去拿隐形眼镜,安宁张口道:“秦……” “我付钱,你就不要管了,”秦威航后背懒懒地向后抵着柜台,打断他后还看了他一眼,“还是你想教我怎么花钱啊?” 安宁连连摇头。 秦威航转开了视线,只看着店员的方向,以不容置喙的姿态。 安宁瞬间get了,他根本不打算听我的。酷哥的A.T Field在这一刻对他全面展开了。 隐形眼镜拿来后,安宁在店员的指导下佩戴,很不习惯,眼睛老是眨,半天都送不进去,头还越仰越高,店员都看笑了,安宁红着脸,偷偷瞥了一眼秦威航,但没瞥着人,秦威航本来靠着柜台站他身边的,在他瞥过来那一眼就起身站到他身后了,安宁只听见身后秦威航很低地笑了一声,下意识扭头去看他,店员说:“你转转眼球,让它到瞳孔中央去。” 然后视野终于终于清晰了起来,安宁眼角余光瞥到秦威航又绕回他身前,一只胳膊拄在柜台上,斜靠着柜台看着他。秦威航这一下进入他的视野正中央,安宁不由得张大嘴“啊……”了一声。 秦威航皱眉:“怎么了?不舒服吗?” 女店员努力挽尊:“第一次戴都会有一点的。” 安宁心脏狂跳,并不是不舒服,而是他第一次把秦威航看得这么清楚,他没想到清晰视野下的秦威航会这么帅,他第一次能看清秦威航眉毛一根根的走向,他睫毛低垂时在眼白投下的影子,他完美得如同画出来的双眼皮……秦威航帅得如同一道闪电,难怪一进店店员都那么殷勤…… 秦威航从斜靠柜台的姿势站起来,对他说:“你到处走走适应一下吧。” 视野正中央的秦威航的面孔又回到了一米八六的高度,安宁走出店外,看着眼前忽然清晰了一百度的世界,越想越不妥,又掉头进了店。秦威航已经在扫码付款了,他想看他手机上到底花了多少钱,但秦威航个子高,他站秦威航后面想瞥一眼微信支付的通知,秦威航手肘抬起往柜台上一搭,肩膀就把他挡了个严实。 店员都在偷笑,好心说:“有会员折扣的。” 安宁欲哭无泪,好家伙,他还直接充了个会员啊!秦威航揣好手机,接过店员赠送的护理用品,转身拿给安宁,提了提领口的墨镜,说:“买了这个自动升成会员了,不是为了你专门充值的。” 不说还好,说了让安宁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走出店外,秦威航抬头看向远处的花店,说:“你看见那里的花了吗?” 安宁顺着看过去,花店离得挺远,但他还是把那花团锦簇的景象看得很清楚,秦威航问他:“门口的是什么花?” 这次安宁不用眯眼,也能看清了,笑着说:“红色的,是玫瑰吧。” 秦威航看向他,说:“你现在看我不用再眯眼了。” *** 从地铁站出来,天已经黑了,安宁仰起头,头一次看清了城市上空的那颗孤星,孤独却执着的星星,让他想到慢慢走在前面的秦威航,他忽然意识到,秦威航走路的节奏放慢了,和那次一起吃饭相比,放慢了很多很多。他突然之间变得和那些悠闲地逛着街,享受着假日和夜晚的人们没有差别了。 秦威航像是察觉到他停了下来,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安宁情难自禁地对他说:“那星星真亮啊。” 城市的光污染很严重,抬头看不到电影中那样的星海,只有这样的孤星,它能透过被污染的大气和浑浊的人造灯光落入人眼,是真的有本事。 发光就是他的本事,安宁心想。 秦威航也抬头望了一眼,说:“你明天会看到更多。” 安宁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会了,不会有比它更亮的星了。 他走上前,与秦威航并肩徜徉在人群中,开口道:“谢谢你的隐形眼镜啊。” 秦威航说:“我以前送给同学朋友的礼物比它贵多了,但那是花的我父母的钱,给你的不一样。” 安宁愣住。 “这是我攀岩比赛的奖金,”秦威航看向他,说,“所以你今天一定要快乐。” 第49章 秦威航到蓝田郡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开着,他走到门口,就听见虞冉的大嗓门: “……那小子八成有恋母情结,没准儿毕业后找个比我俩年纪还大的姐姐!” 钟竞一副操碎心的慈父语气:“那也得姐姐瞧得上他才行啊。他还是太幼稚了,除非他再成熟点儿。” “不用成熟!他那个条件多的是姐姐爱,这叫激发母爱懂吗?” 秦威航停在大门后,屡次迈不进腿,他不懂这两人怎么就不能聊点儿别的?心说我是已经过继给你们当儿子了吗? 虞冉乘着酒兴,嗓门一波比一波高,渐渐还聊起了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他现在穿个安全带还这么羞答答的,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说他以后怎么交女朋友啊,难道要人家女方主动……” 钟竞说:“你不是看好他找姐姐吗,姐姐会教他的。” 说完屋子里一静,接着爆发出一顿猛笑。 秦威航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听着,猜测穆丹应该不在家,果然就听见虞冉问了穆丹他们剧团下乡义演的事,秦威航这才敲了两下门走进去。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虞冉转头招呼他。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酒瓶,秦威航扫了一眼走进来,说:“我来拿车钥匙。” 他去野外攀岩一般骑自己的车,如果去得远一点,就开岩馆的车,但是岩馆的车今天送去维修了,所以才大晚上来找钟竞借车。 钟竞虽然先前就收到了秦威航的微信,也同意借车,但还是有点纳闷:“你不是说后天才去的吗,怎么突然改明天了?” 秦威航说:“我带朋友一起去。” 沙发上两大老爷们立刻露出“果不其然”的惊喜又暧昧的眼神。 秦威航打断两人的遐想:“男性朋友。” 虞冉瞬间就猜到了:“安宁?” 钟竞也问:“你那学霸室友?” 秦威航盯了虞冉一眼,他一点都不奇怪虞冉会把自己方方面面的交友情况都汇报给钟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亲口和钟竞说过安宁的事,总觉得面对钟竞,说起安宁就怪怪的。 “车钥匙给我吧,宿舍要关门了。”秦威航说。 钟竞把车钥匙掏出来拍在茶几上,说:“钥匙在这儿,坐下来咱们聊聊,就五分钟。” 秦威航扫了一眼车钥匙,走过来在两人对面坐下。 虞冉立刻拷问他:“就只有安宁吗?没有别人?” 秦威航:“没有。” “上次不是还有另外两个小子吗?” “这次没有。” 虞冉醉醺醺地指着秦威航,说:“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秦威航没理他,眼里只有那把路虎发现者的钥匙,他又看向钟竞,意思是轮到你了。 钟竞其实也不是想八卦他的个人生活,只是忍不住叮嘱:“你朋友还是新手,你俩小心一点。”说着抬手拍了一把秦威航的肩膀,“保护好人家。” 秦威航点点头,伸手拿走了茶几上的车钥匙。 钟竞抬头看着秦威航起身的身影,说:“你那个朋友,有空带来我认识一下吧。” 也不知道秦威航有没有很微弱地点了下头,或者很微弱地“嗯”了一下。 秦威航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从羽绒服的兜里抽出一个镜盒,走过来拍在茶几上,说:“送你们的。” 钟竞和虞冉面面相觑,目送秦威航放下眼镜盒离去的背影。虞冉拿起那个镜盒打开,丈二和尚地看向钟竞:“墨镜?送我们两个人一副墨镜搞什么啊,让咱俩掰开了一人戴一半啊?” 秦威航拉开车门上了车,还没启动,手机就响了。他拿起来,看到那个十分厌烦的号码,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他一向是不接的,没有拉黑是仅剩的礼貌。 不过这次他接了,反正心情好。 “什么事?” 秦冠中大概也意外儿子竟然会有接电话的一天,静了几秒才说:“……你大学那边怎么样?” 那就是没什么事。秦威航说:“很好。我要开车了。” “秦威航!”秦冠中的强势又回来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秦威航发动了车子,中控的仪表盘亮起来,他没什么所谓地说:“现在开放二胎了,你还可以再生一个。”说完就挂断通话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秦威航其实也知道,秦冠中不是没想过再生一个,但是他的新老婆第一胎流产了,后来一直没能怀上,他这话等于戳了秦冠中的肺管子。 可惜了,要是怀上了就好了,那样秦冠中就彻底不会来烦他了。 *** 安宁在寝室里写李叔的工作总结,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显示快11点了,秦威航还没回来。秦威航出去时都快十点了,也没和他说要去哪儿,只说要出去一会儿,他也不好问。 工作总结进程过半时寝室大灯准时地灭了,安宁估摸着秦威航今晚不会回来了,他一个人洗漱完毕上了床,想着那明天我们早上要怎么去攀岩啊? 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语法,忽然听见开门声,一个激灵弹起来,就看到秦威航推开门走了进来。 安宁难以置信,宿舍关门都一个小时了,秦威航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回来:“你、你怎么进来的?” “翻窗啊。”秦威航说,走过来将什么丢在书桌上,“哒”的一声。 安宁瞠目结舌,秦威航说的应该是二楼的楼道窗户,虽然那种高度对秦威航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但毕竟是在晚上,而且万一……“万一那窗户是关着的呢?”他问。 秦威航低头脱外套,唇边带笑,好像这问题不值一问:“那就打电话让你帮我开啊。” 安宁十分认真地说:“你应该先打电话给我。” 秦威航在椅子上坐下,弯腰换着鞋:“是小事。” “虽然是小事,但是你要是先和我说了,我可以提前帮你去确认窗户是不是开着的,你上来的时候我还可以用手机帮你打光,那也是小事嘛。” 寝室里只有安宁的床头灯半亮着,有些昏暗,秦威航抬头看他一眼:“你陪我做这种坏事,还评得上奖学金吗?” 安宁愣住,心想是因为这个吗?一时感动得不行:“没事的,只要不被发现就行了嘛!” 秦威航换好拖鞋,站起来,走到他床前,脚上趿着的白色居家鞋在地板上拖出懒洋洋的声响。安宁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秦威航毫无预兆的靠近,也许是因为这个能罕见地俯视秦威航的视角,他突然有些紧张。 “借个光。”秦威航眼睛看着他,手伸到下方的书桌,拧开了他书桌上的台灯。 下方的光源渐渐变亮,像一个微缩版的日出,照亮了年轻神祇俊美的脸。 直到秦威航借着那光去洗漱了,安宁仍觉得自己仿佛还陷在光里。 第50章 第二天早上,准确的说是凌晨,才五点半安宁就被秦威航叫醒了。实在太困了,他甚至以为那声低音炮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直到肩膀被握住推了推,他才从梦里醒神,迷迷瞪瞪睁开眼时,秦威航的声音已经离开他耳朵很远了。 寝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这时候宿舍的大灯都打不开,好似衔接着昨晚的最后一幕,安宁看见秦威航的背影就站在书桌前,浅灰色的套头衫正套上肩膀,往下一拉罩住后背,然后回头朝他看过来。 “……这么早啊?”安宁开口道,他忍不住看了下外面的天色,黑得就跟昨晚秦威航回来时没两样。 “你不是要跟我去野攀吗?”秦威航问。 光线太暗了,安宁揉了揉眼睛,不自觉想看清秦威航,才意识到自己没戴眼镜,怎么揉都不可能看得清的。秦威航十分配合地走过来几步,说:“这个时间过去会很舒服。” 两人如此对视了几秒,秦威航就转身走开了,他走回书桌前坐下,低头换鞋,没抬头地说:“快下来吧。” 和秦威航一起去野外攀岩的念头战胜了困意,安宁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下了床去阳台洗漱,秦威航也走出来,他要使用水牙线。 安宁往旁边让出一大步,又忍不住偏头往身边瞟,见秦威航也微微侧偏着头,不过秦威航不是在偏头偷看他,这只是他使用水牙线时的习惯动作。 天色全然是夜色,外面只有很淡的月光,楼下的路灯朦朦胧胧地照出建筑物和树木的轮廓。然而安宁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暗的光线里,他都能看到水牙线的水从秦威航嘴角淌落的细节,透明的液体沿着秦威航的下巴流向脖颈,又汇聚在某一处一股股坠在洗手台上,秦威航的嘴唇和整个下颌都是湿的,在夜色中发亮。 秦威航用完水牙线,拿毛巾擦了擦下巴,安宁埋着头,感到秦威航从身后走过,他本能地往洗手台前避让,腰都磕到了满是水的冰凉瓷砖上。 秦威航侧眸,看安宁差点就要站到洗手台上去了,说:“我也没有这么占地方吧。” 安宁心虚不已,借刷牙的工夫没有回应秦威航。 秦威航在背后拍了他一下,很轻地拍在他背心,可能只是用指关节敲的,但安宁整个人都像是要从那个地方烧着了一样,听见身后的秦威航说:“可以了,你刷很久了。” 那语气还是淡淡的,一如他在课堂上答到时的那种冷峻和淡然,安宁却唯恐自己的不自然被看穿了。 两个人还得一块儿洗脸,往常他都是和秦威航错开洗脸刷牙的时间的,毕竟洗手台真的不大,今天为了赶时间,没能错开,秦威航拧开水龙头洗脸,他也就凑合着一块儿洗了。 以前其实是会用盆子打热水洗脸的,冬天实在是冷,但自从看见秦威航天天用冷水洗脸,自己还搞那么复杂,总觉得太丢人了,就也学着冷水洗脸,习惯以后好像真的不觉得冷了,而且冷水脸会让人瞬间清醒,感觉很爽。 这是第二次和秦威航共用洗手台,他发觉秦威航大概真的是从小一个人住惯了,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束手束脚,每一个动作都放得很开,比如秦威航洗脸的动作就非常大,低头捧水洗脸时手臂好几次打到自己,也可能是两个人站一起实在太挤了,秦威航洗脸时水都泼溅到了他身上,但安宁也不知怎么的,一点不介意这种磕磕绊绊的相处。尤其是洗完脸后秦威航拧上水龙头,抬起头来的瞬间,虽然自己还没戴眼镜,模模糊糊他也能看见秦威航脸上的水沿着他雕塑般的鼻梁往下淌,可能都不是看到的,而是想象到的,从秦威航用水牙线的样子。 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如此恋爱脑的一天。安宁在心里无奈的叹息,用冰冷的毛巾盖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然后到了最困难的部分了——戴隐形眼镜。昨天晚上取得也不算很顺利,但好歹独立完成了,轮到要戴的时候他又有点抓瞎了,眼睛就是非常抗拒有异物嵌进去的感觉,会本能地一直眨眼,怎么都戴不上去。他坐在书桌前仰头尝试了半天,秦威航就坐在对面等他。 还差一点能进去的时候他忽然听见秦威航很浅地笑了一声。 这个笑很轻收得也很快,却还是搞得他前功尽弃。但前功尽弃事小,丢脸事大…… 他听见秦威航又咳了一声,问他:“你嘴为什么要张着啊?” 他问得那么正经,安宁却只能涨红了脸闭上嘴。 “要我帮你吗?”秦威航问。 “不用不用……”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威航就没再开腔了,他靠着书桌坐着等了一会儿,等不动了就换了个姿势,往前弓起了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边,他很喜欢揉嘴唇,但在有人的地方就不会做这种小动作,因为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所以多少会有些幼稚。不过因为安宁现在看不见,在他面前怎么样都无所谓。 安宁终于将左眼的隐形眼镜戴好,转动眼球让镜片移动到瞳仁中央后,他第一时间朝秦威航看去,看见秦威航坐直了,双手放下来按在大腿上,说:“恭喜。” *** 下楼的途中,走廊的声控灯在他们身后安静地亮起又熄灭,这个时候宿舍的大门都还没开,舍管大叔每天都是六点半才会开门,所以走到二楼的楼道时秦威航停下了。 安宁咽了口唾沫,心说不会吧。 秦威航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扬了扬一边眉毛,眼神在说:e on。 安宁看着秦威航熟门熟路游刃有余地跨过那扇窗户,他身体翻出窗外后很快就往下踩到落脚点,安宁看到秦威航的手指脱离窗框后紧张地上前往下看,秦威航已经落地了。几乎悄无声息。 他连背包都没脱。 秦威航落地后抬头朝他道:“包给我。” 安宁把自己的背包扔了下去,秦威航接住放到了脚边。 这个高度虽然没有安全绳,但安宁也不是特别害怕,要换了以前他一定不敢想象自己从二楼的窗台往下翻的样子,可见攀岩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只是他的动作无法像秦威航那么游刃有余,翻过窗户后,他手拉着窗框,往下踩到大门顶,发现其实也没有像秦威航刚刚做的那么容易,还是试探了好一阵,他落地时脚下有些不稳,秦威航迅速从旁边拉了他一下。 第一次翻窗逃宿舍,感觉新奇又蛮刺激。 安宁抬头说谢谢,秦威航松了手,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感觉你再和我混一段时间,可能奖学金都要没了。” 安宁笑起来:“那不一定的。” 我觉得你再和我混一段时间,考试一定全通过! *** 校园里静得出奇,也冷得出奇,还不到六点,连地铁都没开始运营,安宁耸着肩边走边问:“我们要叫一辆车过去吗?” “不用,”秦威航说,“我找老师借了车。” 随即便听见了“滴滴”的响声,安宁循着车灯亮起的方向看去,路边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银灰色路虎,就是车头有Discovery字样的那种体型挺大的SUV。 上了车,秦威航“哐”地拉上车门,安宁坐在副驾,感到车内有暖流流出,身体暖和了那么一些,他问秦威航:“你还会开这个啊?” “嗯,很多场合摩托车毕竟不方便。”秦威航系好安全带,说,“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困。”安宁努力睁了睁眼睛。 秦威航发动了车子,车子滑出去时他转头看向副驾,说:“那你要和我说点什么吗?” 安宁就问:“我们去哪儿啊?” “请你去我的秘密花园。” 安宁笑:“真的啊?” “现在还是,以后就不一定了,”秦威航说,“这些岩石峭壁,都不是属于我一个人。” 安宁看着前路,天色还是那么暗,但依稀能感觉到黎明在到来,这让他想起黎明墙,禁不住问:“你有给它们取名字吗?” “没有。” 说话时他有一个不经意撇嘴的动作,挺孩子气的,安宁笑着说:“那不如给它们取个属于你的名字啊,你是最早发现的,就有命名权吧。” 秦威航想了想:“我取名字挺烂的,就just soso那种水平。”顿了顿,忽然说,“不然你帮我取吧。” “啊?可以吗?”安宁坐直了问,心中跃跃欲试,但又觉得好像很不妥,“可是是你第一个红点的路线吧……” “没关系。” 秦威航回复得非常干脆,安宁思虑了片刻:“那我来取,你来挑吧。” 前方道路笔直开阔,秦威航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点头:“OK。” 车内很快暖和起来,安宁不知不觉有点乏了,秦威航侧目看他,说:“你可以睡一会儿,毕竟一会儿需要体力。” 安宁点了点头,有些抱歉地说:“那我就睡一小会儿。” 秦威航把车子停在红灯前,说:“你椅子旁边有按钮,你把它放下去。” 安宁摸索到了真皮座椅侧边的按钮,椅背放下去了几分。秦威航说了句“还可以再放”,然后松开安全带就朝他俯身靠过来。 安宁猝不及防,秦威航帮他将椅子放得更平了些,这几秒的时间秦威航宛如欺身压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僵硬成化石了,等秦威航都坐回去了,他连谢谢都忘了说。 秦威航压下来的那一刻,他竟然可耻地幻想对方一个没撑住真的倒在自己身上,秦威航有74公斤吧,那是种什么感觉,如果他是突然倒下来的,可能会压吐我的吧…… 天哪我在想什么?!这也太变态了吧!! 红灯转绿,车子又往前开了,安宁自我厌弃地紧闭着眼,听到秦威航拉开拉链的声音,而后柔软的衣料搭在了他身上,他实在装睡不下去了,受宠若惊地睁开眼说:“不用了我不冷!” 秦威航说:“你没睡着啊。” 安宁无奈地说:“没有这么快睡着的……” 这什么委屈的语气啊,秦威航心里一阵好笑,说:“我又没有怪你。” 安宁又再一次闭上眼,迷迷糊糊中他忍不住说了句:“真的谢谢你啊,秦威航,这可能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一次生日了……” 又在迷迷糊糊中听见秦威航说:“那不一定。” 又在学别人说话,也许听错了吧,但真的好满足啊,在这温暖的只有两个人的氛围中,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坐在自己身旁那么近的地方,知道身上盖的是他的衣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他的秘密花园。 不用真的去到那个地方,在路上的感觉就已经很圆满了。 唯愿人生没有终点,永远在这样的路上。 第51章 到了目的地,挡风玻璃前已经看不到人类的建筑,只有罩在浅蓝薄雾中的树林和山丘。秦威航熄了火,看向身边睡着的安宁,对方是朝向向副驾车窗的方向睡的。他抬起手,要推醒人前又放下了,转而松开了安全带,将身体倾靠了过去,座椅发出了一阵窸窣声,然后他看到了那张偏着头睡着的脸孔。 注视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车内非常安静,一直到他再次松开呼吸,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安宁皮肤上有小时候喝过的牛奶的味道,那时候他不喜欢牛奶,觉得闷得慌,但母亲命令他一定要喝,说你不喝就长不高,长不大。长不大肯定是假的,但那时他读小学,身高真的低于全班平均海拔,后来他发现外国人都喝牛奶,外国人也都高大,也许喝牛奶是会容易长得高大,于是忍住不适每天都坚持喝,牛奶实现了他的愿望,从初中开始他就没再做过前五排了。 从引擎盖的方向传来很轻的“啪”的一声,像落了很大一滴雨点,秦威航扭头看去,看见一只蓝色的鸟落在前车盖上,没过一会儿又降落下来一只鸟,同样轻巧地落在车盖上,他盯着那两只鸟在挡风玻璃后彼此梳理羽毛,你往旁边跳,我就也跳过来,最后成功地挨在一起,像挡风玻璃后的电影镜头,梦工厂的那种动画片。他在这时推了推安宁。 安宁被推了一下就醒了,弹簧一样弹起来,又被安全带勒了回去,晕头转向间看见身前秦威航让开的身影,秦威航挪开后覆盖在他身上的大片阴影也像幕布一样打开了,露出了挡风玻璃后两只撒欢的蓝鸟。 那画面灵动清晰,真的就跟电影似的。 秦威航坐回去时座椅发出了窸窣声,传递着安静隐秘的氛围,他身体往后靠着,手臂搭在方向盘上,垂在方向盘后的手指轻轻地无意识地摩挲着,浅蓝晨曦在他的潜水表上倒映出一块深蓝色。 安宁看着秦威航,也看着这两只鸟,因为它们就在秦威航正前方,他本想把这一幕用手机拍下来,但又觉得,这么好的时刻,不该打断,只需静静享受就好了。 这样的时刻,好像不用手机记录,到老也会记得似的,就是那么平凡又浪漫,安静又深刻。 鸟儿们逗留了一阵最后飞走了,安宁才想起把滑到大腿的外套拿给秦威航,秦威航接过来披上,他穿衣的动作也是大开大合的,安宁看着从眼角掠过的秦威航展开又收拢的手臂,淡定得仿佛一个已经习惯了黑色豹子在身边伸展四肢的人类。 秦威航低头拉上拉链,说:“下车吧。”遂推开了车门。 安宁也推门下了车,一股凉意迎面刮来,透心的凉,他不自觉就夹起了肩膀,身上的棉服还是太薄了,在室内还能对付,在这种荒郊野外实在就像只穿了一套秋衣秋裤晨跑一样刺激。不过待会儿攀岩时就会热起来的,问题也不大。 秦威航拉开后车门,将登山包提出来,安宁接过自己的背包背上,极目远眺,这儿真的是野外,路面都不平整,四周静谧,只有鸟鸣声,他们仿佛来到一个无人的外星球,而这辆discovery就是他们的宇宙飞船,嗯,宇宙飞船发现号。 秦威航“砰”一声推上车门,说了声“走吧”,安宁跟着他走下路肩,他们很快被野蛮生长的植被包围,在这样的大自然里安宁根本不记得路,就觉得能记得路线的秦威航很神奇。 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是豹子嘛。 他盯着秦威航黑色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见秦威航低头打了个喷嚏。 喷嚏好像会传染,秦威航刚打完,自己就滑稽地连打了两个。 秦威航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笑了一下,安宁也觉得好笑,他们就好像两个不会说话靠着喷嚏交流的野生动物。 一路穿过树林,随着天空越来越亮,林木线终于到了头,前方豁然开朗,安宁看到了险峻的花岗岩山体。 所谓的秘密花园,是在这些山体里面。他们从峡谷底部走进去,入口很小,本身天色就不是很亮,一走进里面就暗下来,秦威航回头让他跟紧,留意脚下,然后打开了手机灯。安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跟紧秦威航,他们此刻走在峡谷中央的裂缝中,两边都是高耸嶙峋的岩石,越往里走越黑,也越险峻崎岖。 然后等走得深了,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某一刻秦威航关掉了手电光,脚步也慢了下来,说:“到了。” 安宁朝前望去,只见一竖天光从峡谷上方落下来,照亮了四周浅金色的岩石,岩石曼妙的线条起起伏伏,他们仿佛站在一只金色的海螺里。那画面看着圣洁极了,让他想起来著名的羚羊峡谷。 秦威航仰头望了望:“这里有不止一条攀岩线路,不过只有一条我上过挂片。”他回头看向安宁,“你确定你要上去吗?” 安宁激动地点头,确定啊,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秦威航说:“那么我先上,我上去会挂好快挂,你待会儿只需要挂绳就可以了。” 安宁想起了去黑马攀岩基地第一次看秦威航先锋攀那次,这就是和那次一样的操作吧,只是这一次他能一个人独享秦威航的服务,作为暗恋者,实在是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两个人穿戴好装备,秦威航上去前回头看了下他,说:“我会慢一点,你看好线路。” “好!” 这条线路大约二十米出头,需要挂四把快挂。秦威航一如既往上得很干脆,长腿一跨已经是普通人得爬好几下的高度,安宁本来还指望秦威航再多叮嘱自己两句,毕竟他现在要做秦威航的保护员,但秦威航果然没有什么要说的。他心想自己一定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秦威航攀岩的动作一向性感又帅气,但刻意放慢动作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懒洋洋的,只有在dyno的时候会突然加一个速,宛如弯道超车,生猛帅气让人提神。 这条线路没太大难点,安宁知道秦威航不会冲坠,但还是全神贯注。 秦威航很快就为他挂好四个快挂登顶了,安宁把头仰了个直角,看着那一抹天光吞噬了秦威航,就像一个迫不及待的热烈拥抱。 然后那一簇光又闪了闪,安宁知道那是秦威航准备下来了,他背过身就刚好挡住了光。 “你行吗?”落地后秦威航问他。 太快了,安宁心想,都没回过神你就下来了,你都没跟那光多抱一会儿…… 为了使头盔更贴合,秦威航把那块登山头巾也给了他,安宁戴好头盔,做好了去冲锋的准备。 这是真实的岩壁,是地球的一部分,下方没有安全垫,连接他和秦威航的只有一条安全绳。 然而那束天光越来越灿烂,好似在催促他速速前往。 秦威航抬头看着安宁的背影,很突然地想到了前一天晚上钟竞说的话,他手上罕见地出了一层汗。 安宁到达了第一把快挂处,顺利把绳子挂了上去,他还没提醒秦威航给绳,秦威航就恰到好处的给足了他绳子,一想到这代表秦威航在一刻不停地关注他的动作,他就又紧张又兴奋。 “慢一点。” 秦威航在下面提醒他。 上次在岩馆,秦威航是提醒他尽量快一点,这一次却希望他慢一点,可能因为自己过于兴奋了吧。 安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前那一把险些没抓牢,他重新抹了点儿镁粉,又试了第二次,然后迅速将脚也踩了过去,挂上了第二把绳子。 他站得越来越高,从此时此地开始,若是掉下去,秦威航就没法徒手接住他了,往上的距离他如果没有站稳,就会发生冲坠。过了第三个快挂点,快到第四个了,他记忆中秦威航在这里抬起右手臂很轻易就往旁边挂好了快挂,可这个动作自己似乎怎么都没法完成,他将手臂向快挂的方向伸过去,发现得倾斜身体重心才能勉强够到,可能是终点在即,有点心急,他没有选择更稳妥的方式,而是一定要以秦威航的方式去完成它,结果绳没挂上去,反而让自己脚下一滑—— 冲坠!! 失重的一刹那他本能地闭上了眼,他没有经历过冲坠,下落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像一个钟摆,但惊悚的感觉刚刚涌起,冲坠已经结束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位于第三把快挂下方一点的位置。 “冲坠时无论如何不要推岩壁。”秦威航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重音。 安宁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抬在胸前,那是个本能地去推的动作,如果不是秦威航缓冲得恰到好处,绳子没有发生摆荡,他可能已经一把推在了岩壁上,而这将导致他被反作用力撞向岩壁。 他松开双手,做了个深呼吸,安全无虞后再去品味方才冲坠的瞬间,才发现其实挺过瘾的,身体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任何不适,这是一次体验愉悦舒适的处女冲坠。但他能有这样的体验,是因为他有一个可靠的保护者,攀岩者若是没有保护者,冲坠随时意味着受伤乃至死亡。而那些冲坠时有可能发生的不适,比如被安全带拉伤腰,被挤到肺,比如撞到岩壁崴伤脚,甚至于过大的摆荡,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他忍不住往下喊:“我刚刚把你拽起来了吗?” 秦威航抬头看着他:“对。” 安宁笑了,秦威航被他拽起来的瞬间他没能看见,有点可惜,他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拽得动你呢!” 秦威航也笑了,很含蓄的一笑,说:“借助地心引力你就可以。” 安宁又做了一次深呼吸,靠近岩壁,继续往上攀爬,终于将最后一把绳挂上了。 抬起头,他半身已经沐浴在阳光中了,能感动光线中捎带的温度,还有鼻尖汗珠的反光。这是他的第一次野外攀岩,在秦威航的秘密花园里…… 好满足啊。 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像一只毛毛虫,终于爬出了地底洞穴,奋力蠕动自己钻进了光里,第一次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攀着岩石站起来,光和风将他包围,他来到这上面看到的风景,好像和来时没有区别,只是树林,只是山丘,但是因为视角的差别,因为此刻在胸腔里振奋勃动的心脏,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壮阔和生命力。 难怪人们热爱登山,热爱攀岩,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太棒了,好像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海洋。 “这上面风景真好啊!”他忍不住高声喊道,“感觉太好了!” 秦威航笑了,他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你许个愿吧。” 秦威航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低沉的嗓音在空谷中带着回响,安宁低头往下看去。是秦威航送他上来的,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这个人,他可能此生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验。 他闭上眼,许了个愿。 以为这是自己红点的第一条线路,下去时一定会不舍,但是降落时他并没有太多留恋,风景他已经看过了,也许比起这里的风景,他更留恋下面那个保护他的人。 落地后他往后踉跄了一脚,秦威航右手在他背心撑了一下,问他:“许了什么愿?” “哦,”安宁边收绳子边严肃地说,“我许愿你期末不要挂科。” 低头解绳子的秦威航顿了一下,抬眸看他,有点失笑:“我差到让你都要许愿的地步了?” “万无一失嘛。”安宁说,“就跟你在攀岩上无人能敌,但你还是需要一个保护者一个道理。” 秦威航没说话,默默收好绳索,蹲下放进了登山包里,安宁也取下安全带,好奇地问:“如果你冲坠了的话,我拉得住你吗?” “你再多吃一点就能。”秦威航没抬头地说。 “我吃得不少了,每顿都是二两饭。”他在秦威航旁边蹲下,把换下来的冲锋衣装进背包。 “我说的是肉。”秦威航拉上了登山包的拉链。 “……肉吃多了容易长胖。” 秦威航起身,拍了拍登山包下面,转身道:“那要看是什么肉,我很胖吗?” 安宁下意识就认真看他了,不怪他下意识,秦威航转过来那一下,沐浴在那一束光下,就好像在命令你现在看他一样,他艳羡地说:“你当然不,但你运动量毕竟大。” “我除了攀岩,比你多出的运动就是打篮球,那你跟我打篮球吧。”秦威航背上登山包,说。 安宁心想你就别拿我说笑了:“我怎么跟你打篮球啊……”那不稳输么? “你以前也陪我打过啊。” “那不一样,”安宁跟在秦威航身后,边走边道,“要是我和你打,我得被你撞飞。” 秦威航笑出声,末了一副颇无奈的口吻,说:“那我订了牛奶,你以后和我一起喝吧。” 安宁错愕,看着秦威航若无其事边说边走的背影,又听见他接着说:“不想运动量大,又想体格好一点,不只有这样了吗。” 看着这个走的头也不回的背影,安宁心里又酸又热,一言不发紧紧跟上秦威航的步伐。 其实许的心愿不是那个,他知道秦威航一定不会挂科的,站在岩壁顶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心愿,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像这样和秦威航一起攀岩,以后他还能做秦威航的保护者。 第52章 “想好名字了吗?”一块儿出去的时候秦威航问。 “嗯,”安宁跟在后面,点头,“之前不是叫just soso吗,这条叫veryon吧!” 秦威航转过头,一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 安宁说:“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你红点的,我还想好了,下一个你红点的线路我们就叫R1!” 秦威航失笑着往前走:“那我得买多少辆街跑啊……” 听语气安宁有点儿不确定,出去的道路狭窄,只够一人通行,他现在跟在秦威航后面,想赶上几步探头瞅瞅秦威航的表情,刚赶上去,秦威航就又长腿一迈走到很前面了,他只好在后面问了句:“……你不喜欢啊?” 秦威航边走边道:“没有啊,挺喜欢的。”说着回了下头,他没有完全把脸侧过来,但安宁还是看见了他挑起的眉梢,是愉悦的表情。 他又放宽心跟上去:“或者用你喜欢的潮牌也行。” 秦威航想了想:“OFF WHITE?……听起来好像不吉利啊。” 安宁也笑起来:“其实我还想过用九大行星的名字,或者探测器的名字。” 你不是想当宇航员吗?那么以后每一块全新的岩壁,都会成为你的星星之旅。 秦威航的脚步仿佛放慢了些,甚至轻了些:“你都想了这么多了啊。” 他们又从一线天光走进了昏暗的隧道,秦威航的声音在洞穴内回荡着,低沉又柔软的感觉好像水漫进甬道里,安宁感到一股难以言状的包裹感,他被包裹在这条狭窄的山谷缝隙里,也被包裹在这个声音里。 后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在逼仄昏暗的空间里,安宁好像更能感受到秦威航的高大和温柔。 走出裂缝,外面早已天光大亮,薄雾都散去了,安宁感到自己从那种被包裹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他们之间的稠密感好像突然就被稀释了。 森林还是森林,只是多了很多鸟鸣声,安宁忽然想,也许哪里躲着山猫、豹子、猞猁什么的,便问秦威航:“你经常一个人出来野攀,不担心遇到野兽吗?” “两个人就不用担心了吗?”秦威航回道,微弯的眼睛看向他,像在说“你傻不傻呀”。 安宁被这个眼神看得心头一阵不淡定,强作掩饰地点头:“……也对啊。”就他和秦威航两个人,野兽也不会看在多了一个他的面上不来攻击吧,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加餐的好机会呢,他又想到什么,“也不止是野兽,像127小时,那样也挺可怕的。” 秦威航说:“不错啊,看了蛮多东西。” 是啊,安宁心想,占掉了多少自习的时间,下学期的奖学金我都已经不抱指望了。难怪高中学校不让早恋…… “我遇到过猞猁。” 秦威航忽然语出惊人,安宁竖起耳朵,紧张地问:“它攻击你了吗?” 秦威航回头,眉梢带着笑意,又是一个“傻不傻啊”的表情。 安宁尴尬地问:“那……猞猁漂亮吗?” 秦威航走在前头点了下头:“挺好看的。惊鸿一瞥而已,我当时在通电话,它躲在灌木后面,要不是看见耳朵,我也认不出那是猞猁。” “它为什么没有攻击你啊……”安宁费解地自言自语着。 秦威航也回忆起来:“我觉得它只是对我好奇,我也没有感觉到它的敌意。” “所以你就这么走了?” “是啊,”秦威航说,“我就从它面前走了。” 其实后来在网上查了一下,他这样背对着野兽离开是挺危险的,那只猞猁没有攻击它,可能是发了善心吧。 “你在通电话,它可能是听见你的声音,又看见你站起来,而且你还背着登山包,它可能是觉得你比它大只,所以没有攻击你吧。”安宁推测道。 秦威航想了想:“倒确实是我站起来后它就走了。” “那可能是只小猞猁吧。”安宁说,又瞄了秦威航一眼,心道,它觉得自己干不过豹子。 前面已经能看见越野车了,这个时候快中午了,秦威航说:“吃点什么吗?”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安宁睁大眼:“野味?” 秦威航拉开后备箱,里面有一只箱子,他打开,拿出几块面包几根火腿肠:“只有这个。” 两个人便坐在车后,喝着矿泉水,吃着面包和火腿肠。郊外森林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干瘪瘪的面包也不觉得难吃了。 秦威航换回了黑色羽绒服和牛仔裤,篮球鞋他换了一双旧一点的。安宁错觉得他像是黑豹幻化的人,现在又从本体变成了人形,他们这种妖精变成人后肯定都是长这么好看的,毕竟都能变人了,干嘛长个普通的皮囊呢?所以我遇见了一只妖精啊,不是聊斋里那种娇美的狐狸精,妖精也可以是高大帅气的,他吃着面包,想着想着自个儿笑了一笑。 秦威航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吃着面包,自己也回味般笑了笑。 “今天是跨年啊,”安宁望着森林的风景,说,“梁胜寒和小胖出去玩通宵了,”他看向秦威航,“我们怎么过啊?” 秦威航顿了一顿看向他。 安宁才后知后觉,被秦威航看得囧了起来,这么说太奇怪了,为什么要说“我们”怎么过啊,他们没有必须要一起过吧…… 秦威航把吃完的面包包装卷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羽绒服发出嚓嚓的响声,他说:“你想怎么过?” 安宁补救道:“晚上在寝室一起看跨年晚会吧!” “可以,”秦威航说,“但我要把车先还回去。” 安宁点头:“嗯,我们先还车!”他站起来,拿了只塑料袋,把垃圾都塞了进去,秦威航把手里卷好的包装袋拿给他,他接过来,碰到了秦威航的手指。 没办法不碰到的,安宁低着头自我安慰,那只包装纸被秦威航卷得特别小,就那么握在他很大的手上,他是从秦威航手中抽过去的,抽出来时它们就像开花一样,随着秦威航松开的手指慢慢地弹开了。 *** 下午安宁陪秦威航开车去了蓝田郡,第一次见到了秦威航的老师钟竞,比他想象中还年轻,看见那台轮椅他心里很不好受,然后就不断地想起秦威航,每次轮椅移动,他都没法把目光从秦威航身上挪开。 钟竞就像秦威航的大哥,有点长兄如父的感觉,见到他后特别热情,安宁感觉自己像是被秦威航第一个带回家的小伙伴,像一个小学三年级学生第一次去了同学的家。 三个人坐在客厅沙发,电视屏幕特别大,安宁恍如在看电影,钟竞问他:“给他补课是不是很困难啊?” 他忙说:“不会啊,他挺聪明的。” 秦威航坐他旁边,向后靠在沙发上,安宁坐得比较靠前,看不见秦威航,但能听见他在后面沉了很长很粗一口气。 钟竞说:“你是第一个夸他聪明的,一般都是夸他帅。” 安宁在心里忍不住接了句“那是确实太帅了点儿”。 秦威航说:“我不但聪明我还很帅,行了吗,这需要反复确认吗?” 钟竞的妻子没在家,别墅里就钟竞一个人,中途穆丹打了个电话回来,听说他们来了就留他们过夜,说是“担心老钟一个人在家空虚寂寞”。 钟竞便留他们住宿。 秦威航说:“我还要送他回去,他要回去自习,一天都不能落下的。” 安宁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那句“一天都不能落下”,仿佛被秦威航吐了个槽,他微红着脸说:“也不是一天都不能落下……” 钟竞说:“那就留下来嘛,跨年夜一个人在寝室待着多没意思!” 安宁盛情难却,也不想秦威航纠结是要陪他回寝室还是留下来陪老师,就点了点头:“那就打扰您了。” 秦威航皱眉看着他,问:“奖学金怎么办啊?” 安宁被问得快尬死了。 钟竞瞪了秦威航一眼,说了声:“够了啊你。” 秦威航就笑笑没作声了,他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撑着脸颊,看起来其实是有点愉悦的。 第53章 结果晚上的跨年晚会是三个人一起看的,晚饭叫的外卖,分量少了些,没撑到十点半,钟竞肚子就“咕噜”一响,沙发对面两个男生同时看向他,被俩小青年直勾勾盯着,他一个大人实在很没面子,就打肿脸充胖子地说:“吃点儿宵夜吧,我去给你们煮面?” 安宁:“我去吧,钟老师!” 钟竞很是感慨,见面起安宁就恭恭敬敬一口一个“钟老师”地叫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教过秦威航攀岩,而正经被他教的那个男生从来没叫过他一声“老师”,这会儿听着自己的室友这么叫,样子还很无动于衷。 秦威航的目光和他来了个对视,那眼神俨然就是“他替我叫了就行了啊”的意思。 唉,安宁这孩子讨人喜欢不是没有道理的,钟竞心想,这要是个女生的话,倒是和秦威航挺般配的,可惜了。 秦威航转头问安宁:“你会煮面啊?” 安宁点头,一脸“当然啊”的表情。 秦威航说:“不是煮方便面。” 安宁眨了眨眼:“水煮面啊。” 秦威航就没再说话了。 钟竞听得憋笑,秦威航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以为别人学霸也和他一样。自取其辱了吧帅哥。 钟竞本来觉着来者是客,不好劳动人家,但奈何自己下面真的不好吃,他只会拿老干妈拌面,秦威航吃什么面都不在意,秦威航高中时有一回到他家蹭饭,他给秦威航煮面,结果忘了放盐,等想起来走出厨房,秦威航已经坐沙发上在玩手游了,桌上的面被他干得一点儿不剩。他拿着面碗诧异地问秦威航:“你都没觉得味道不对吗?”秦威航玩着手机说:“淡了点儿。” 思及此处,钟竞也就不打算客气了:“那行,厨房的食材你随便用,找不到东西你就问他。” 学霸同学去了厨房,叮叮咣咣地拿碗,剥蒜,秦威航还搁这儿坐着看女团跳舞,钟竞皱眉催他:“你还坐这儿干嘛?去给人家帮忙啊。” 秦威航沉了口气站起来,走的时候还漫不经心撇下一句“我又不饿”。 安宁正找酱油,就听见头顶“咔”一声拉开柜门的声响,秦威航就站他背后,抬手从他头上的柜子里拿了两瓶油下来,低头问他:“要哪个?” 安宁凑过去看了眼,拿了他右手那瓶,又转向了灶台,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让,秦威航把剩下那瓶放了回去,安宁感到贴近的体温仿佛比火苗传来的温度还热,心里直打鼓。 随后秦威航就靠在流理台边,良久才问了句:“要我帮忙吗?” 安宁低着头说:“你拿三只鸡蛋过来吧。” 秦威航拉开冰箱门,一只手拿了三只鸡蛋走回来,他甚至不知道把鸡蛋放哪儿,抬起手,想放面碗里,但碗里已经放好作料了,他差点儿没放下去。 安宁一回头,就见秦威航一只手捏着三颗蛋,茫然悬在流理台上方,他便伸手去接,秦威航才把鸡蛋放他两只手里。 “你需要什么和我说一声就好了。”秦威航说。 安宁就说需要平底锅。 身后的秦威航喃喃说了声“平底锅……”就转身去找了。安宁发现秦威航也并不知道东西都放在哪儿,反正不管是调料还是锅碗瓢盆,他就从上到下地翻找一遍,有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不念着那个名字就找不到似的。 也……太可爱了吧,安宁忍不住这么想,然后就看到秦威航抽出那只平底锅,似乎还在确认这是不是“平底锅”,安宁忙道:“就是它!” 单手举着平底锅的锅底在看的秦威航才把锅拿了过来,一反手翻了个面儿直接放到了炉灶上。 安宁煎蛋的时候秦威航就靠在旁边看着,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是没有太大用处的一个人,但他觉得看这个人煎蛋比看跨年晚会更有意思,让自己宁愿待在这里当摆件。 因为秦威航一直在看他,安宁便自作聪明地和秦威航说了下厨的窍门,秦威航听得一脸无趣,心说我不想知道怎么做的啊,你做不就好了吗? 秦威航一直没吭声,安宁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得意忘形了,不过是煎个蛋煮个面,又不是做红烧肉,这有什么好说明的,人家一看就会了。 他一闭嘴,秦威航又抬眼瞄他,想怎么又不说了?你好为人师的样子虽然有点老气,但我还是很可以的。 那把挂面已经剩不多了,安宁就给两只碗里多盛了一些,自己少盛了一些。 三人边看晚会边吃面,钟竞吃了两口,发现味道竟然很不错,不像是男孩子做的面,反正是比自己的万年不变老干妈拌面好太多了。 秦威航沉默地吃着面,没有发表看法,安宁就老拿眼神瞄他。 来自身边的目光屡次戳到自己,秦威航便抬头看了安宁一眼。安宁被那双眼睛看得哑然,都问不出那句“你觉得味道还行吗”,就只能笑一笑低头挑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暗恋者心虚,总觉得秦威航的眼睛像钩子,写着“愿者上钩”四个字。 *** 十一点多的时候钟竞的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就先上楼睡了,让这俩小伙儿把这儿当自己家,随便点儿。本来还想和两个年轻人一块儿熬夜跨个年,奈何岁月不饶人。轮椅滑向电梯,他按了电梯按钮,想了想,回头小声喊了声:“秦威航。” 秦威航放松地靠着沙发,上半身几乎陷在沙发里,闻声后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然后才慢慢起身站起来。 钟竞看他走过来,心想这小子也只有在穆丹不在的时候才会这样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他对那个师母可是对自己这个师傅尊重多了。 秦威航也没问他叫自己干什么,径直推着轮椅进了电梯,轮椅其实是电动的,可以不用人推。电梯门合拢后秦威航才低头问了声:“什么事?” 钟竞说:“客房你知道是哪间吧,你要是不想和小宁一起睡,你就让人家睡客房,你自己去睡沙发。” 秦威航困惑地问:“我为什么不想和他一起睡?” 钟竞纳闷:“你不是不喜欢和别人挤一张床吗?” 电梯门开了,秦威航愣了一下才抬头,随即把轮椅推了出去,说了声“知道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心想,钟竞交代他的时候他反射性地将那句话的潜台词理解为“你要是讨厌和小宁一起睡”,所以才有此一问。 当然也不可能睡在一张床上的,对他来说确实会很挤。 *** 安宁在沙发上看晚会,看着看着也有点眼皮打架了,秦威航这时从楼上下来,他没乘电梯,是从楼梯下来的。虽然走得也不是很快,但走过来时安宁还是感到他走路带风,可能因为太高大了吧。秦威航坐下时安宁感到沙发垫沉了沉,窸窣一声,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提。 屏幕上是唱跳天后顾桑妮,没有了钟竞带着他们一起插科打诨,偌大的客厅一下就显得安静了许多,秦威航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了一些,问:“困了吗?” 安宁挺直背:“我不困我等压轴!” 秦威航把遥控器放回身边:“压轴是谁?” 安宁说:“LOTUS吧,每年都这样。” 秦威航偏头端详他:“那你确实喜欢LOTUS啊。”我都不会为了LOTUS熬夜等压轴的。 安宁苦笑:“真的只是好感路人。” 也许真的只是好感路人吧,秦威航想,因为还没等到LOTUS出场身边的人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秦威航斜靠着沙发,视线已经没在无聊的晚会上,等到安宁的眼睛已经合上有一阵,他轻轻坐起来,转身拿过了身后脱下的黑色羽绒服。他单手拎起那件衣服,在安宁的身体上方,却迟迟没有放下去。黑色羽绒服的影子投射在安宁身上,像一片乌云落在湖面的影子,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感觉从自己体内诞生的雨快要落到这个人身上,把人淋得透湿了。 他将手里的外套放了下去,是不愿多想的一放,结果那衣服就堆在安宁腰上,没能完全展开,不上不下的,并不能起到御寒的作用。 多此一举。他心里升起一丝烦躁,然后就这么突然的,压轴登场的LOTUS来了。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叫醒安宁,因为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囊中羞涩的粉丝,还是真的好感路人。若是粉丝,肯定不想错过直播现场,若是好感路人,也许美梦会更难得。 看着熟睡的人发呆,恍惚间主歌已经过去,到副歌了。 在有些忧伤黯然的主歌后,副歌忽然明亮了起来,这段副歌吸引到了他,让他不禁看向了电视屏幕。 跨年晚会的舞台美轮美奂,笼罩在一片忧郁的蓝色星空中,宇宙天团的宇宙主唱,正双手握着麦克风,仰着头闭着眼,用好似夜风吹拂风铃般的声音唱着: And this is not me Not like I used to be Like a swing in the sky I'm swinging To the magic beat 他并不是LOTUS的歌迷,但这段副歌,以及副歌背后那段如灿烂星光的吉他,竟让他感觉到心动。所谓心动,原来就是这样顾名思义,是心在随风而动的感觉。 他又看向安宁,这个时候再叫醒对方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梦里听见这首歌。 黑色的羽绒服还很局促地搭在安宁腰上,他的衣服应该是足够包裹住安宁的身体的,至少是从胸口到大腿。 耳边,季诗的声音在唱着: Isn't it a mistake Should I just miss it I met a hurted butterfly should I Protect it from rain Or let it in 也太美了吧,摇滚乐队唱这样的歌是不是太犯规了?秦威航想着,他终于伸手将那件外套堆叠的部分拉开,耐心地展开衣袖,展开衣襟,扯开衣摆,直到这件衣服如他想象中一般,完全包裹住了熟睡人的手臂,胸口,和看起来很柔韧的腰。 歌曲进行到一段美妙的bridge,吉他和贝斯翻滚着,像乌云被拨开,随着季诗嘹亮的高音,闪耀银河在那一刻一泻而下,他听得心脏砰砰跳动。安宁是不是LOTUS的粉丝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都快路转粉了。 Wish it is love I wish it is love I wish it is love I wish it is love 他靠在沙发上,心潮澎湃地想,这真的是一首会让人想要恋爱的歌。 第54章 安宁醒过来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他躺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床很厚的羊毛毯,确实是裹着的,睁开眼时除了脑袋,连脖子都埋在毛毯下,屋子里还开着地暖,睡得他都快流汗了,几乎是被热醒的。 秦威航没在,他以为秦威航回客房睡了,掀开毯子坐起来,才看见露台的方向亮着灯,秦威航一个人坐在露台的台阶上,羽绒服的连帽拉起来罩住了头。 露台那一盏灯光比月光亮不了多少,安宁看着秦威航弓起的修长宽阔的背,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变回一只黑色的大豹子,拉长矫健的身体在月光下伸一个迷人的懒腰。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三点多了,安宁起身走出去,门一拉开,秦威航就听见了动静,扭头看过来。 秦威航羽绒服的兜帽是拉起来的,兜帽边缘是一圈暖和的貂毛,那些柔长细碎的毛在夜色下丝丝拂动,藏在那片阴影中的秦威航的眼神冷得像在西伯利亚的平原,又干净得像懵懂的狼,那样子太蛊惑人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安宁走出来,立刻感到庭院的凉意。 秦威航把头转了过去:“睡不着。” 安宁走到他旁边坐下,说:“那咱们聊天吧。” 秦威航偏头上下打量他一眼:“睡醒了?” 安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秦威航低头拿起旁边的啤酒罐,但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上“咔”地捏了一下,说:“你不是说你不困吗,结果丢下我一个人就睡了。” 安宁愧疚地说:“你也可以叫醒我嘛……” “我叫了。” “啊?”安宁眨眼,“真的吗?” “骗你干嘛,”秦威航眼角余光瞥到身边探着头看自己的人,那个反应让他无法控制地挑了下眉,“叫了你好几声,你不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这让安宁更尴尬了:“我可能是累疯了……”又问,“那压轴是LOTUS吗?” 秦威航点了下头。 “唱的什么啊?” “不记得歌名了,”秦威航两只手转着那只易拉罐,看着庭院远处,“只记得一句歌词。” “什么?” “I wish it is love。” 安宁笑起来:“这个就是歌名。” 还说不是LOTUS的粉丝,秦威航看向他,眼睛有些微醺,似笑非笑般,想说我以后可能会去看他们的演唱会,到时候能叫上你吗,但好像又不是很合适。 两个人坐在空旷的夜色下,安宁又想起坐在轮椅上的钟竞,还是无法不在意,小心问:“我能问问你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吗?” 秦威航本来不想和任何人说那起意外,每当人们旁敲侧击地问起,它就像一根刺,总要猝不及防扎他一下,可也许是这一夜太温柔了,这个眼神太温柔了,他觉得那根刺好似都软了。 这是多少年后第一次那么仔细地回忆那时的情景,钟竞是怎么在他眼前掉下去的,自己又是怎样在恐惧混乱中等待救援队到来,最可怕的一幕其实发生在医院里,是当医生告诉他们钟竞可能没法再行走时,那时他真的想过,要是能把自己的双腿还给钟竞就好了,如果能让钟竞重新站起来,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说起这些时,来自身边的注视始终温驯而温柔,当他说到那些血淋淋的瞬间,那些走投无路和极度惶恐的日子,这个眼神也会被刺痛。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反过来拿着那根刺在刺一只无辜的小动物,那根刺有多么尖锐,因为这只动物过于柔软,它全感受到了。 可他又觉得对方在悄悄拔他的刺,又怕弄疼他,他要是皱眉哼一声,这个人或许比他还要难受。 安宁听完后沉默了许久,轻声说:“所以你后来都是一个人啊。” 秦威航没说话,默默喝了口酒。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因为从来没从别人那里指望过什么,负罪感这种东西只能自己背负,他也愿意背负它,这已经是最低程度的惩罚。可是今天他好像变得脆弱了,竟然这么渴望被安慰,被这个人安慰。 安宁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安慰对方,说不是你的错吗,可是这样只是在反复提醒秦威航就是他的错吧,说我理解你吗,可我又不是当事人,仅凭秦威航的三言两语我真的能感同身受吗? 他使劲地想,努力地想,然后想到了,能够最低限度地给秦威航一丝安慰的方式: “你还记得我给你补课的时候说的我爸的事吗?” 秦威航看向他。 “他在监狱里只待了一年,后来诊断出癌症晚期,保外就医了半年就过世了。”安宁说,“然后我去了我母亲那儿,我爸妈离婚很早,我那时只有五岁,小的时候我记得我妈还是常来看我的,读小学以后就来得少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我爸过世后我就去了她那儿,我其实……当时挺怕她不要我的,但她还是接纳了我。虽然……我还是会很想我爸,我觉得我和我爸相依为命就好了,这样我也不用去打扰我妈妈的新生活。” 想不到安慰的话语,就用我自己来安慰他吧,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就像《天台》那首歌里唱的,“你说心跳不动了,我给你看我的伤口”。 本意明明是想安慰秦威航,自己却越说越难过,他也是有过美好童年的,也有过爱他呵护他的亲人的。 “我爸去世后,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真的很需要我了。” ……竟然说出来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甚至不敢往心里去的一句话,当秦威航说起钟竞因为自己的过失再也无法站起来时,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伤口也被揭开了。 坐在旁边的秦威航就这样不做声地听着,安宁也不记得自己是说了句什么,也可能是有些自暴自弃的话,他忽然听见秦威航回了一句:“……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瞪口呆地看向秦威航。秦威航的眼神微醺着,像是终于有一点点醉了,他比平时更泰然自若地接受了他的视线,双手搭在曲起的长腿上,侧头对着他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男生,”他笑了一下,搭在膝盖上的手忽然抬起来,安宁睁大眼看着那只手伸过来,放在他脑后揉了揉,手的主人促狭地道,“蘑菇头小青蛙。” 这是安宁第一次那么切身地感受到秦威航手掌的宽大和力量,那只手揉着他的脑袋,却仿佛从上而下支配了他的身体,他一瞬不瞬看着秦威航明亮深沉的眼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话,是因为醉了,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你现在不是蘑菇头小青蛙了,”秦威航说,他靠近来,看着他的眼睛,“是眼睛很美的动物。” 说完他收回了手,就这么向后躺在了露台上,嘴里孩子气地喃了一句“发明隐形眼镜的人是天才啊”,便仿佛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的安慰啊,秦威航合着眼,感到胃里的酒精化作一股热量,温暖了四肢百骸。从没有人这样安慰过他,我告诉他我的伤疤,他就给我看他的伤口,都是秘密,又都不再是秘密了。这样真好,让人一瞬间就接受了所有的苦楚,因为得知原来它们均匀地落在你和我的肩膀上,与你分享后,它们从痛苦变成了宝藏。 没有动静了,四周只有夜晚的虫鸣絮语。安宁看着平静地躺在地上的秦威航,秦威航揉过他头发的右手此刻搭在胸口下方,那儿是胃吧。他小声喊了声:“秦威航?……秦威航?” 高大帅气的豹子精睡着了。安宁的喉咙扯了扯,怀着难言的情绪,也轻轻向后躺了下去,小心不要碰到秦威航,与他并肩躺在了露台上。他们头顶是冬季清冷的夜空,他望着那颗最亮的孤星许久,才鼓起勇气转过头,看到了睡在身旁的秦威航,羽绒服的兜帽往后垂了下去,秦威航弧度饱满漂亮的额头和显得有些孤傲的高挺鼻梁,在月光下一览无遗,染上了令人沉醉的紫色。 安宁并没有睡着,他已经睡不着了,而且露台太冷了,他躺了一会儿坐起来,又喊了声秦威航。秦威航没理他,还往一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安宁凑过去,俯身拍他肩膀,说:“太冷了,我们进去睡吧。” 秦威航还是没有动,安宁没辙地坐着,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自言自语:“我要是能把你抱进去就好了……” 可惜你太高大了,也很重,你怎么这么高大重啊秦威航…… 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自己起身回了屋,先去洗手间摘掉了隐形眼镜,然后把沙发上那床毛毯抱了出来,盖在了秦威航身上,自己也在旁边躺下,心说算了,我陪你感冒吧。 红着脸把毛毯拉起一角,盖在自己腰上,他轻声对着秦威航的后背说:“不好意思啊,实在太冷了,又只有这一条羊毛毯。” 毛毯的长度不太够,他只好又往秦威航的方向靠近了几分,秦威航的羽绒服是敞着的,翻身后兜帽也往一边垂落下去,拉开了领口,露出里面那件黑色圆领毛衣,和秦威航裸露的后颈。安宁盯着秦威航干净的脖颈,他发尾那些推得薄薄的青色,可以想象他宽阔的肩将黑色的毛衣撑得如何的平滑温柔,毛毯搭在两人肩头像一座吊桥,秦威航后背那块是空着的,但是再靠近一点自己就贴上秦威航的背了,很不妥当。 安宁双手搭在羊毛毯外,仰头看着天空,心想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欲盖弥彰啊,私心太明显了吧,说好不能占人家便宜的。可是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自己去客厅里睡着啊……这样烦恼着烦恼着,后来竟然也睡着了,在凉飕飕的露台上,和喜欢的人一起。 *** 第二天一大早,睡了个餍足的钟竞起床,经过阳台时冷不丁看见躺在露台上的两个男生,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有房间不睡,非要睡外面,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轮椅移到阳台,他朝着下面喊:“秦威航?!秦威航?!” 秦威航醒了,浑身腰酸背痛,他坐起来才看见睡在自己旁边的安宁,听见钟竞在三楼阳台问他:“你们在干什么?!” 秦威航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迷惑地看着缩着身体睡在自己背后的安宁,没抬头地说了声:“不知道。” “什么?”钟竞没听见。 秦威航抬头盯他一眼,提高了音量:“没干什么。” 钟竞无奈地摇头。 秦威航低头喊了安宁两声,安宁十分痛苦地睁开眼,身上发凉,很不舒服,然后感到秦威航的手背贴在他额头上。 他贴了一会儿就拿回去了,问他:“你怎么睡在这儿?” 安宁艰难地爬起来,嗓子干哑地说:“本来只想躺一会儿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秦威航把毛毯放他身上,说:“这毯子你拿来的吧,你为什么不进屋睡?” 安宁被问住了,想秦威航喝了酒,估计昨晚聊天的事全忘了,只好说:“本来是想陪你喝酒聊天才拿的毯子……” 秦威航轻蹙眉头,不置一词地看着他,片刻后松开眉头,说:“你脸好红啊。” 安宁一阵心虚,心想谁叫我的脸皮这么不争气呢。 秦威航撑着膝盖站起来,说:“进来吃颗退烧药吧。” 安宁头晕眼花地跟在他后面,秦威航拉开露台的门,说:“以后我睡哪儿你都不用管我,我睡野外睡惯了。” 安宁暗骂自己真是个书呆子,也可能是被恋爱脑搞脑残了,尽做这些傻不溜丢的事。恋爱的人智商会下降,原来是真的,他拿什么体格去和秦威航拼?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快被秦威航蛊成负数了。 吃早饭的时候安宁已经有些痛苦了,鼻塞到出不了气。钟竞又好气又好笑,秦威航这么乱搞就算了,学霸同学为什么也跟着他乱来啊,果然是近墨者黑吗?秦威航这墨的战斗力真是出奇的强,带坏好学生有一整套。 秦威航很快吃完了早饭,站起来说:“我们先回去了。”又对安宁说,“吃不了就别吃了。” 钟竞把车钥匙给他:“开我的车回去吧。” 安宁想着自己果真是给别人添麻烦了,脸上写满歉疚。 秦威航看了他一眼,拿上外套披上肩,说:“不用了,我们坐出租车回去。” 钟竞说:“那你们下去得走多久?” 秦威航回头问安宁:“能走吧?” 安宁立刻点头,冲钟竞说:“没事的老师。” 嗓子都这样了逞什么能呢?钟竞摇摇头,不过这两个人真是配合默契,他都插不上话,唉,也算什么锅配什么盖吧。 离开别墅,安宁能感觉出秦威航走得出奇的慢,以前都是走在自己前面,这一次始终走在自己旁边。到蓝田郡大门这一段路程他们好像走了很久,上出租车后安宁和司机大叔说了地址,秦威航把车门拉上,又和司机说了声:“能把车窗关上吗,有点冷。” 前后的车窗都摇了上去,安宁看着秦威航窸窣一声往后靠在椅背上,这一次秦威航的岔开的长腿毫不避讳地靠在他腿边,而自己再没有避开。 快到学校的时候安宁提前拿出手机,秦威航瞄他一眼,说:“干嘛啊?” 安宁哑着嗓子说:“这回我来付车费吧。” 秦威航看了看他,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拍他手上:“那你付吧。支付密码123123。” 安宁没想到秦威航把支付密码都说出来了,捧着那部iPhone目瞪口呆。 秦威航才把手机拿回来,说:“骗你的。”他打开了微信界面,说,“别和我客气了,好吗?” 安宁好似被他平淡的语气蛊住了般,身不由己地点点头,秦威航才转过了头,看向车窗外。 第55章 那天回去后安宁在床上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秦威航没在寝室,他爬起来看到手机上的微信。 酋长:我去自习了,醒了就等我带饭回来。 安宁不敢相信,秦威航居然去自习了! 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他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叠好被子从床上下来,这时听到门外的说话声,是梁胜寒和小胖。 小胖的声音带着方言腔,透出浓浓的惊讶:“哇,哥,这么难得的假期你没去攀岩啊?” 安宁脸朝着门的方向,听到门外秦威航的声音:“嗯,去图书馆了。” 这回换梁胜寒惊讶了:“不会吧,你去图书馆自习了?” “给你们复印了笔记,别挂科了。” 梁胜寒道了谢:“多少钱啊我们转给你!” “不用了。”秦威航说,“没几个钱。” 安宁听见那声音很快来到门外,随即便是熟悉的开门声。 秦威航进来的时候寝室的灯还没开,他顺手就拍了门边的开关。 灯亮起来,安宁看见秦威航手里提着一口袋盒饭,看见他后问他:“好点儿了吗?” 安宁点点头,还是难以想象:“你去图书馆了啊。” “嗯。”秦威航在身后关上门,走过来把盒饭提到他书桌上放下。 安宁说了声“谢谢”,把三只饭盒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拿了自己的饭盒和筷子,打算把饭匀出来,秦威航回头看见,说:“都是给你的。” 安宁筷子一顿,低头看那满满一盒饭:“这么多!” 秦威航边脱下外套边回头瞧了一眼那盒饭,淡淡一挑眉:“还好吧。” 安宁把另两只饭盒一一打开,除了一道青菜,一道番茄炒鸡蛋,其余三个菜全是荤的,有鱼香肉丝,土豆烧牛肉,还有一只烧鸡腿。 他满怀感动地坐下,吃着丰盛的晚餐,看秦威航把背包里的复习资料拿出来,里面有三本笔记本是他的,秦威航拿出来后又拿在手上翻了翻,笑了笑,放到了书架上。 安宁埋头饭盒,丢脸地想,我的字竟然丑到让他发笑了。 那天晚上他加班加点地把答应母亲的工作总结写完了,写完已经快两点了,整个宿舍楼都安静下来,关电脑起身时他放轻了动作,回头看见秦威航已经睡得很沉了,但大概台灯的光还是影响到了他,秦威航是翻身背对着他的方向睡的,大半后背都露了出来,那床被子差不多是被他抱在怀里睡的,一条腿就这么压在被子外。 安宁犹豫了片刻,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抬手伸到秦威航床上,小心翼翼从秦威航腰上捻起被子一角,一点点把那床被子从秦威航怀里往外拉,终于勉强把秦校草露出来的后背盖住了。 至于那条压在被子外的腿……他又硬着头皮扯了扯,好像是扯不动的。因为腿部力量太卓越了吧,虽然是包裹在柔软宽松的面料下,自己轻轻一扯也能感受到那力量感。 怀着一丝丝得逞和一丝丝不甘心,他回了自己的床上,眼皮一搭就疲倦地睡着了。 *** 元旦假期一过,各门课程都开始考试了。第一门期末考的专业课是法理学,安宁感觉自己好久没这么紧张过了,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秦威航紧张。 考场在阶梯教室,位置是事先排好的,课桌右上角贴着学号,秦威航在他前面隔了三排的位置。教室里都是唰唰唰的写字声,安宁难得有点儿走神,每遇到一道比较难的题他就会想:秦威航会吗?然后忍不住抬头去看秦威航。 秦威航这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羽绒马甲,黑色的高领毛衣,坐在人群里依然是夺目的存在。安宁自己有了解题思路,却不慌着作答,非要先看看秦威航,看到秦威航坐着不动他就慌得一比,看秦威航低头拿起笔他才松了口气。 有一道题秦威航好像思考了很久,安宁能看到他右手往前搭在课桌上,手上的笔来回转着,他甚至扯着自己黑色毛衣的高领罩在下巴上摩挲。这时候他简直恨不得能和秦威航心灵感应。 什么题?很难吗?他低头扫了一遍题目,应该不会啊,我都和你讲过的。 最怕就是秦威航在试卷上写什么化学阉割,人道毁灭…… 秦威航转笔的手终于停下来,也没再玩毛衣高领,他开始答题了。安宁也安心埋头作答起来,边写嘴里边念念有词,好像这样秦威航就能听见似的。 离交卷时间还有三十来分钟时安宁已经基本答完了,教室里不少人都提前交卷了,他却没交,一直盯着前方隔了三排的秦威航,大约又十分钟后,秦威航提起那张试卷站了起来,他竟然提前交卷了。 秦威航一站起来,安宁跟个跟踪狂似的,也跟着起身交了卷。 秦威航把试卷放讲台上,走到第一排拿起自己的背包挎上,抬头见安宁也下来了,就顺便把旁边另一只背包也拎起来。安宁交好卷,转头就见秦威航走过来,把背包拿给他。 两个人一出考场安宁就迫切地问:“怎么样啊?” 秦威航耸耸肩:“能写的我都写了。” 啊,这代表什么啊?安宁边走边盯着秦威航的脸看,想看出什么微表情,但除了真的好帅,啥也没看出来,反而被秦威航盯了一眼,问:“一直看我干嘛?” “没……”安宁支吾。 秦威航很体贴,居然没刨根问底为难他。 教学楼外还逗留着不少人,安宁以为是在对答案,还想原来大学生也爱对答案啊,走近后才发现不是,那些人站在楼下正叽叽喳喳地仰头往上瞧。 他有些纳闷,走过去问:“怎么了?” 学习委员柴梦也在人群当中,指着大门上方焦急地对他说:“那上面有只猫!” 安宁推着眼镜往上看,果真在大门上面看见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咪,就这么不上不下地蜷在那儿嗷嗷直叫,不仔细看还不一定能看见。 这栋楼的设计偏西式,大门是个拱形,大概有四五米那么高,拱门门框那一圈是往外凸出的,但也只有巴掌宽,那只小猫不知怎么就掉在那儿了,应该是从上面不小心落下来的吧,安宁心想。 秦威航挎着背包走过来,跟着人群仰望的方向,也抬头看了看,这下大门下方的人都集体看向了秦威航,那眼神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兴奋更多一些。 秦威航还什么都没说,已经有男生问:“秦威航你要上去吗?!” 柴梦也问:“可以吗?会不会很危险啊?” 秦威航观察了一下那只猫的位置,把背包拿给了安宁,又脱下浅灰色的羽绒马甲,柴梦想帮忙拿着,秦威航直接把羽绒服往安宁肩膀上一披,安宁一只手抱着秦威航的背包,另一只手匆忙抓住了肩上险些滑下去的羽绒马甲。 他朝秦威航说了声“小心点儿啊”,然后便和所有人一样,目视秦威航走到墙下,轻巧地往上一跃,就这么徒手上了墙。 也就三秒的工夫秦威航人已经在拱门上面了,他用腿和膝盖顶在了拱门和墙面之间,猫咪在白色的拱门上不安地瑟缩悲鸣,安宁一点不怀疑秦威航能轻松翻上这面墙,然而他不太确定猫咪会不会手到擒来。 果然小奶猫还是惧怕大黑豹的吧,橘色的猫咪开始往拱门另一边躲。 再躲它就得滑下来了…… 下面的人无不看得唉声叹气。 秦威航并没放弃,他右手抠住了拱门边缘,一个借力跃上拱门,他跃上去单膝膝盖触地那一下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安宁也不例外,太好看了,像无声着地的豹子。 猫咪在滑下去前一秒被秦威航一把抓在了手里,他只单手就抓牢了它,那真是特别小的一只奶猫。 王秋霖老师正从大门走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大门外一堆人冲着她热烈鼓掌,她往前走了一步,大家又朝她齐齐摆手让她别出来,她茫然停在大门口,下一秒,一身黑色的秦威航就在她眼前落地了。 安宁见王秋霖老师被吓得“啊”了一声捂住胸口,看清是秦威航后又笑起来:“你们搞什么啊?” 秦威航逮着那只猫咪走过来,人群朝安宁身边围拢来,那只猫咪趴在秦威航手掌上,一个特别方便的位置,安宁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感到小猫还在瑟瑟发抖,站他旁边的柴梦也揉了揉,人们七手八脚地想撸猫,秦威航说:“摸够了吗,它爪子挠得我手疼。” 说罢他弯腰把猫咪放在地上,大手又往猫咪脑门上用力一撸,小猫被撸得直往下钻。 安宁笑着想,有这么可怕吗?他救了你啊,还是你的同类,认真算来,你应该叫他哥哥呢。 第56章 最后一门专业课考完,小胖又约了四个人一块儿聚餐,这应该是这学期最后一次聚餐了,这段时间大家都陆陆续续在订票准备回家过年。 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地点还是上次的胖子干锅店,安宁迟到了十分钟,袁小烨他们也要期末考了,这段时间他都在给袁小烨考前突击。 到的时候干锅店里已经坐满了人,香味和热气好似都从店里扑到了街上,安宁钻进店里,一眼就看见了秦威航。 秦威航是背朝大门方向落座的,奈何背影太抓人,还是上礼拜抓猫时那身黑色高领毛衣和浅灰白的羽绒马甲。安宁先看到秦威航的背影,才看到梁胜寒挥手招呼他,秦威航也在这时回头看向自己,隔着氤氲的雾气,那是好让人回味,带着噪点的一个回眸。 他走过去,发现桌上是空的,三个人都在等他,他放下背包坐下:“对不起啊,有点堵车!” “没事儿,”梁胜寒笑着说,“我们也才刚到,秦威航就比你早到了两分钟。” 秦威航垂眸瞄了眼手机,说:“哦,是吗?” 小胖笑梁胜寒:“你竟敢埋怨大哥迟到!” 梁胜寒叫了服务生,点了一锅虾,又问:“来点儿啤酒不?秦威航你开车过来的吗?” “我没开车,”秦威航说,“你点吧。” 梁胜寒点完把单子拿给服务生,忽然一拍脑门,问安宁:“你喝点儿啥啊?忘了你不能喝酒了。” 安宁从包里拿出水壶,从攀岩后养成了习惯,他现在都随身携带水壶了,去蓝田郡时钱菲姐给他杯子里倒满了茶:“不用了,我这儿有茶,你们要是谁喝多了还可以解酒。” 小胖噗呲笑出声,指了指自己和旁边两人:“安宁哥,我们仨真的不会醉,上次就醉了你一个!” 说到这个安宁也忒不好意思:“上次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麻烦我们,”梁胜寒说,“我和小胖吃完就走了,你也就麻烦了一下大哥。” 安宁又对秦威航说:“对啊,那次真的谢谢你!” 秦威航低着头剥了颗花生,拍了拍手,说:“不客气。” 梁胜寒说:“那还是该客气的,”对安宁道,“你当时醉得站都站不起来,我和小胖都嫌你麻烦提前溜了,大哥就是够义气!” 上次醉酒之后发生的事,安宁其实都不太记得的,梁胜寒这样一说,他才惊觉那天自己也许比想象中醉得还厉害,麻烦了秦威航不只一点点。 秦威航说:“没那么严重,还是站得起来的。”他把手机拿起来滑了两下,“我拍了他当时走路的样子。” 安宁顿时傻了眼,小胖兴冲冲凑到秦威航旁边要看,梁胜寒也往前伸着脖子,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乐呵。 秦威航笑了笑收了手机,看向安宁有点白的脸,说:“骗你们的。” 梁胜寒和小胖失望地坐了回去,安宁哭笑不得。不知何时起,梁胜寒和小胖对着秦威航都是一口一声“大哥”了,对秦威航的头领地位很是服气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秦威航生日在七月,比他们都大,可是安宁总觉得秦威航其实很小来着,他也就是体型上可以和“大”字搭边,和“哥”字还是挺有距离的。 干锅上来,店员又拎来两瓶啤酒,又忙着去招呼其他桌了,小胖拿了其中一瓶,靠近桌沿,问秦威航:“哥,你教我你是怎么开的?” 梁胜寒说:“你牙口这么好,就用牙咬呗。” 秦威航放下手机,伸手拿过来,单手在桌沿一磕,这次动静比上次还大,整张桌子都被他震得抖了一下,瓶盖“砰”地就飞了,在安宁脸上弹了一下落得老远。 梁胜寒大笑:“完了,大哥耍帅失败!” 秦威航看向吓了一跳的安宁,也抿着嘴忍不住笑了,把酒瓶给了小胖。 小胖接过来,瞄了瞄秦威航,说:“哎哟哥,你想笑就笑啊,不用忍,人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虽然用力过猛,但还是很帅的……” 秦威航收了收笑意,偏头问身边人:“没事吧?” 安宁随便揉了下脸颊,笑道:“没事。” 秦威航却没有移开目光,说:“都有个红印了。对不起啊,弹太用力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干锅冒出的热气熏的,还是被秦威航的眼睛瞧的,安宁只觉得这一刻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通电一样的痒。明明是瓶盖儿弹自己脸上,搞得像秦威航手指弹他脸上似的。 梁胜寒也凑过来看他脸:“有吗?” 秦威航坐了回去,说:“已经消了。” 四个人边吃边聊,寒假大家都是要回去的,梁胜寒已经买好了机票,小胖要回S市,问秦威航:“哥你什么时候走啊?” 梁胜寒吃着虾,说:“对哦,你们可以一起啊。” 安宁其实从来没听秦威航说过自己是S市人,但好像学校所有人都知道似的,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奇怪,这就跟黄琴真何时交了男友,男友又是哪个系的一样,都不是秘密,秦威航是校草,他是哪里人,毕业于哪所中学,想必也早就不是秘密。 秦威航说:“我不回去。” 小胖“啊”了一声,挺意外:“你不回去啊,过年也不回去吗?” 秦威航说:“对。”他说得很平淡,说完就低头吃自己的了。 寒假不回家过年,在很多人看来挺不可思议的,但也许对象是秦威航,大家也很容易就接受了。 梁胜寒问安宁什么时候走,安宁看着秦威航低头吃菜的样子走了一阵神,愣了一下才听见,说:“我坐火车回去,后天的火车票。” 小胖在说自己一个人回去很寂寞,梁胜寒就说你坐飞机回去才几个钟头,人家安宁一个人坐火车要一天一夜也没觉得寂寞,小胖说我以为秦哥会跟我一起的啊。梁胜寒又说你口音这么重,秦威航也是S市人几乎没有口音啊,小胖说我老家又不在S市…… 安宁听着两人唠嗑,心中莫名有些堵,抬起头来,就见秦威航正看着自己。 秦威航盯着他的眼神淡淡的,但当白色的热气飘过,又仿佛很深沉,雾气是热的,他的目光是凉的。安宁终于明白堵在胸口的感觉是什么了,那类似于一种负疚感,自己要回家过年了,却把秦威航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他们曾经交换过秘密,那一夜说的那些话,好像也成了一种虚假的承诺。 以往过年虽然也都没什么称得上愉快的回忆,他也并不那么期待回家,但那是他的妈妈,可能她对弟弟的感情更深一些,但不代表不爱自己,他要是狠心说不回去,她多少也是会有点伤心的吧,他回去也只是为了她。 可是秦威航不会回去,他也不可能去钟竞或者虞冉那里,每个人都是要回家的,那有谁来陪他呢? *** 回学校的时候四个人是走着回去的,因为也只有一站路的距离。街上已经有了一些过年的氛围,梁胜寒和小胖还是一路走一路唠嗑,秦威航一个人走在后面,安宁不时回头,看秦威航双手抄在羽绒马甲的兜里,目光冷淡地四下打望,总觉得在热闹的节日氛围里,再酷再帅的外表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寂寞感。 结账的时候是秦威航结的,他们准备转账给他,秦威航却已经拿起手机起身,说:“不用了,今天我买单。” 梁胜寒说:“这顿吃得还蛮多的,不太好吧。” 秦威航已经站起来,手搭在椅背上,说:“大哥都当了,也不能白当吧。” 那个时候的秦威航笑得还是很自在的,安宁却觉得他只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罢了。 回寝室后安宁还是有些在意,秦威航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他问:“过年你怎么过啊?” 秦威航低头拿毛巾擦着后颈,也没看他,以一种很敷衍的口吻说:“随便过吧。” 安宁内心的愧疚感更深了,看着秦威航在书桌前坐下,他拉开椅子的动作有些大,椅子在地板上磕出老大一声。 安宁没再多问,秦威航的背影难得有些冷,以往秦威航洗完澡出来,领口都是干的,今天领口沾了一圈水,一向很佛系的男生,唯独在今天显出了一丝这个年纪的男生独有的内心暴躁感。 本来安宁计划趁明天去买点A市的特产带回家,这会儿他翻来覆去犹豫要不要叫上秦威航一块儿,最后还是以自己对A市不熟这么蹩脚的说辞为由,问秦威航有没有空陪他去买东西。 其实已经做好了被秦威航拒绝的准备,毕竟这种我要走了,但是觉得对不住你,所以叫你一起去买特产的设计说不定真的会令秦威航厌烦。 秦威航坐在Macbook前,听完后抬头看向阳台的指力板,说:“你左右两根手指把那个拉到十分钟,我就陪你去。” 安宁立刻有了干劲:“好啊,那你帮我计时!” 说完他就去挂指力板了,压根没留意秦威航的表情。秦威航盯着Macbook,其实上面的图和字一点都看不进去。知道安宁要走的那一刻,心里是有一点莫名的情绪的,说不出来是哪种,别人回家过年有什么好介意的,或许令他烦躁的只是孤家寡人的自己,可往年不也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就今年这么暴躁。当安宁说买了后天的火车票回家时,他真的有一股冲动想问他:你妈连你生日都不记得,你还回去干什么?你那天晚上和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盯着Macbook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听见了安宁勉力支撑的呼气声,他猛然看向右上角的时间,才发现自己光走神都走了快七分钟,立刻回头道:“可以了!” 安宁从指力板上下来,整个手臂都僵直了,但还是很兴奋:“我真的拉到十分钟了吗?!”怎么感觉没这么快啊…… 秦威航却起身问他:“手还好吗?” 安宁笑着说:“没事,就是有点酸。” 秦威航在心里说:你明天会酸到抬不起手臂的。 安宁揉着手臂,没忘问:“这边有什么特色小吃啊?” 秦威航说:“我带你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行嘞,安宁心中窃喜,他答应了!至少明天再陪他一天吧。其实还想说我就回去一个礼拜,还要回来打工的,但又觉得这么说太刻意,又憋回了肚子里。 晚上秦威航靠在床上,给虞冉发了微信。什么特色小吃,他哪里知道去哪儿买,他不过也就是比安宁早来这边三个月。 虞冉问他:你今年要回去过年啊?可以啊,还晓得买特产,长大了啊! 秦威航回:带别人买。 虞冉:安宁? 秦威航看着这两个字自个儿笑了笑,想除了他还能有谁啊,往对面床铺瞄了一眼,学霸同学还在埋头看书,都考完式了怎么还看啊,是要看一辈子吗……他莫名想到“活到老学到老”六个字,把自己都想郁闷了。 在心里摇了摇头,又在微信上问虞冉:我要带人家去哪儿? 虞冉:很多地方啊,你等我给你发个旅游攻略啊。 秦威航皱眉,这人真的就是不靠谱,又打了一行字:是去买吃的,不是去玩的。 毕竟我只有一天的时间,你能不能靠谱点儿? 第57章 虞冉还是靠谱了一回,给支了个去处,叫龙隐古镇,来A市观光旅游的人都不会错过的地方,算是个历史文化景点,有不少特色小吃,从A大坐3号线,不到一小时就能到。 最后虞冉还是按捺不住地问:怎么又是安宁啊? 秦威航仰躺在床上,手指慢吞吞打上一行:是啊,又是他。 虞冉:…… 秦威航就放下手机躺下睡了,他没有立刻闭上眼,而是盯着对面的床头灯。为了不打扰他睡觉,安宁把床头灯扭得很暗,秦威航无声地看了一会儿,想起虞冉的话,心里也不自觉地说,怎么又是你啊。 第一个产生好感的学霸是你,第一个免费教攀岩的是你,第一个带去住处的是你,第一个带去给你家人买特产的还是你。 然后他轻声喊出了那个名字:“安宁。” “嗯?”安宁闻声转头。 他看见秦威航躺在枕头上,偏着头看着他,对他说:“你把灯开亮点儿。” 他笑着说:“没关系啊,我看得见。” “开亮点儿。”秦威航执拗地说。 安宁眨了下眼,寝室里光线昏暗,但秦威航的眼神依然又亮又深,低音炮在一片静谧中更让人没法反抗。他像只被豹子震慑到的兔子,默默伸手把灯扭亮了些。 秦威航看着灯光一点点亮起来,照亮了那个人有些茫然错愕的脸庞。 就挺像那只在他手掌下瑟瑟发抖的猫。 他闭上眼,回想起高中时候,坐他前排的男生总爱欺负前排的女生,不时扯下头发,踹下凳子,看得他心烦,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现在明白了,原来男生就是这样无聊,越喜欢越想欺负,其实没有恶意。 安宁看向对面床铺,这是秦威航第一次朝向他的方向入睡,秦威航迎着光闭上眼的样子,从舒展的眉毛,到放松的嘴唇,到轻轻搭在床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小臂,都像是一种比春光还明媚的诱惑。 他猛低下头,盯着单词本,心想我一定是疯了,这是校草啊,又不是校花…… *** 第二天一大早,安宁一起床就感到两只手如同要废掉了,撑都撑不起来。秦威航在阳台洗漱完,回头看安宁举着水杯打水刷牙,以前刷起牙来满嘴泡沫,现在都刷不怎么动,他甚至想说你用我的水牙线吧。但也只是想想。 安宁背上包随秦威航出了门,也没问秦威航要带他去哪儿。地铁上他拉着栏杆都觉得酸得使不上劲,中途有一处站点,他们这列地铁追上了前面一班地铁,蓦地提前减速,他毫无准备,手又没拉稳,猝不及防就向后撞在秦威航身上,他这一撞应该还挺用力的,秦威航本来一只手拉着环,低头在看手机,被他一撞,抓手机的手立刻向上撑在栏杆上方,手机在栏杆上拍出“嗒”的一声。安宁觉得肩膀直接磕在了秦威航胸口,秦威航虽然穿着宽大的羽绒服,但他是敞着穿的,胸口只有一件不太厚的T恤,这样秦威航都没有被撞动,他在自己身后简直像一堵墙。 不过就是…… 两个人都低头看向秦威航的脚,那双黑红色AJ4上被他踩了个印子。 连鞋底的花纹都能看见,安宁汗颜地想,这是踩得有多重啊…… “对不起啊……”他歉意地道。 秦威航说没事。 连对面座椅上两个男生都在看他们,其中一个男生掏出一张纸巾,递给秦威航,说:“哥们你擦擦吧。” 秦威航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弯腰蹲下擦掉了鞋印。 秦威航站起来,安宁看着他,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又好笑又甜蜜的压力,秦威航是那种从上到下无懈可击的男生,和他一起出行需要好生爱护不能把他弄脏了的那种。不然连路人都会投来“你怎么暴殄天物”的谴责目光。 他又低头看着秦威航脚上的AJ4,笑着想,太不应该了。 *** 目的地是一处古镇,安宁头一回来,感觉很新鲜,这个古镇和黑马攀岩基地的新建古镇不同,看得出是在真正的古镇基础上重新修葺的。但两个人都没想到今天人流量会这么大,龙隐古镇的街道又都比较窄,有几处热闹的景点,人多得路都走不动。 为了通过前方一处石拱桥,他们此刻被挤在人群的汪洋中。秦威航走在前面,安宁只能贴着他后背举步维艰,前后左右都是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秦威航回头说:“你别走丢了。”安宁苦笑:“想丢也丢不了啊……”秦威航笑了笑回过头。 秦威航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加拿大鹅,安宁盯着外翻出来的那圈红色领子出神,这款羽绒服特别蓬松大号,要是自己穿估计可以在里面藏个西瓜,人挤人的时候他下意识想把手搭秦威航背上,然后立刻又反应过来不可以,就只能抓着自己的背包肩带,虽然其实隔着这么厚的羽绒服,自己即使真的碰到秦威航的背秦威航也未必感觉得到。人推人的时候,他听着手肘不时在秦威航羽绒服上摩擦出来的嚓嚓声,心累地想,这段路什么时候能走完啊…… 人又多,声音还嘈杂,他提高声问秦威航:“你以前来也是这么多人吗?” 秦威航说:“我没来过,听说过。” 安宁点点头,羡慕地看着秦威航高大的背影,鹤立鸡群就是好。 后来秦威航扭头问他:“跟我太紧会不会憋气啊?” 安宁愕然抬头:“啊,怎么这么问?” 秦威航侧着头上下打量他:“我猜可能会。来,你走我前面吧。” 初中时钟竞带他去逛街,他那时没有钟竞高,跟在钟竞身后,也是这样人挤人,他只能看见钟竞的后背,就觉得透不过气。他和安宁的身高差比那时自己和钟竞的还差得更多,虽然安宁说自己有一米七五,但这应该是一个注水的高度,他觉得他也就一米七三七四的样子,不能更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又长高了。 安宁被秦威航推着换到了前面,前面是一个绑马尾的女生,他顿时感觉视野开阔了,气也顺多了,心想这人也太体贴了吧。 秦威航站他后面后手就很自然放到了他肩膀上,安宁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心说完了,我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淡定淡定,这就是个顺便搁手的动作,就跟拉着地铁里的扶手没有区别! 但偶尔还是会对肩膀上那两只手的动作很敏感,尤其是滞留得太久,秦威航明显累了,两只手往前伸了一下,换成用手腕搭在他肩膀上时。之前只是轻轻扶着,现在他都能感到秦威航整条小臂搁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眼角余光就能瞥见秦威航垂搭在他肩窝处的手。 前方终于能看见石拱桥了,等过了这段石拱桥后面的路就开阔多了,安宁刚如释重负,忽然感到秦威航的手往后一收,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他被捏得一个激灵挺直背,听到耳后秦威航的声音,说:“你看旁边。” 他便往旁边看去,蓦地就看到与他们几乎平行的方向,有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生走在女生后面,两只手搭在女孩肩膀上,正凑在女生耳后说话,十分亲密的样子。 顺便搁手是真的,亲密也是真的…… 那画面看得他耳根发烫,不知道秦威航为什么让自己看,然后听见秦威航说:“好想攀上去透口气啊。” 他晃过神来,这才看见街道对面一堵老旧的城墙,城墙上砖石斑驳,看着就非常好攀的样子。原来秦威航说的是这个啊,他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忍不住有一丝丝失落。 *** 通过拱桥后人群终于不再那么拥挤,只是买东西还是得排很长的队,安宁买完付钱的时候袋子就被秦威航拎过去了,安宁从排队的人群中挤出来,跟上大步流星的秦威航,好笑地想,我又不是女生,干嘛这么绅士啊,搞得我怪不好意思。 买来的吃的他一路都和秦威航分着吃,去买当地名小吃蛋黄酥时,店铺的扫码机坏了,店员朝排队的人喊:“有现金的优先啊!” 结果那一队人里只有安宁一个人有现金,秦威航都觉得不可思议,看着安宁从背包里掏钱,心想这个人的背包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什么都有? 蛋黄酥有绿豆蛋黄馅和红豆蛋黄馅两种,安宁就回头问秦威航:“你喜欢吃哪种啊?” 秦威航本想说你买回家的问我干嘛,最后却没说,回道:“红豆。” 安宁就全买了红豆馅,秦威航接过去时安宁边把背包背上边说:“你吃一块啊!” 秦威航怀着一种不知该不该说“你挺欲盖弥彰”的心情,拿出一块在手上,看了看说:“太大了。” 安宁看着他掌心那块挺袖珍的蛋黄酥,心想这明明就你一口的分量啊。 秦威航把蛋黄酥分成了两半,说:“一人一半吧。” 安宁刚要接过来,又收了手:“我手上不太干净,刚刚碰过钱了。” 他还低头在包里找有没有纸巾什么的可以包一下,秦威航已经把那半块蛋黄酥送到他嘴边了,声音并无波澜地说:“那就麻烦你张一下嘴。” 安宁也没多想,就朝着秦威航拿蛋黄酥的手张开了嘴,秦威航看了眼他认真等喂的样子,将蛋黄酥慢慢放进他嘴里。 安宁愣住了,因为秦威航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嘴唇,让他头皮都炸了一下,他讷讷地含着那块糕点,听见秦威航问:“好吃吗?” 抬起眼,看见秦威航用喂过自己的手指将另一半红豆糕放进自己嘴里,手指同样碰到嘴唇,他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淡然地看着自己,目光洞若观火一般。 安宁咀嚼起来,心虚点头。 他根本没吃出这块蛋黄酥的精妙之处,他味蕾上只有秦威航手指的味道,是一种很淡的咸。也可能是自己真的被爱情彻底打败了,他竟然还尝到了硝烟般滚烫又刺激的味道。 那是对方彻底征服了他,朝他射出致命一枪后的味道。 他早就被秦威航的枪正中胸口不知道多少遍了。 第58章 回去的路上偶遇那种双层的观光巴士,安宁兴致勃勃问秦威航:“你坐过吗?” 秦威航看着正上车的一对情侣,说:“这个并不顺路。” 这么一说安宁顿时有点尴尬,他们是出来买东西的,又不是观光旅游的,他佯装了然地点了点头。 双层巴士还停在站台,安宁闷头往前走,冷不丁听见身后秦威航说:“会绕一点。” 他停下来回头。 秦威航站那儿在看站牌,确认一番后说:“我们可以坐五站再转地铁。”末了看向他,眉端轻扬,“上吗?” 两个人上车后直接去了二层,在大巴车上爬楼梯让安宁很是新鲜。大冷的天,巴士二层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就随便在靠过道的位置坐下,两个人隔着过道,一人坐了一边。安宁心想两个男生是真的不行啊,坐在一块儿太奇怪了,所以只能这样隔着一条过道,不过也好,可以免去更多心动和非分之想。 巴士缓缓启动,秦威航一只手搭在前排的靠背上,懒洋洋地看着下面的风景,他身上那件蓬松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衣襟在冷风中大敞着,里面就一件黑色纯色T恤,风一吹来,便贴着胸口簌簌抖动。 是冷酷的男生,也是火热的男生。矛盾又和谐。 安宁在心里默默道,你在看风景,我在看我的风景。 这样的单恋和暗恋即使没有结果,又怎样呢,它是多美好的记忆啊,我一点都不后悔。 *** 火车票是早上十点的,这天安宁提前两个小时起了床,以往这个时间宿舍楼里都是纷纷起床洗漱的声音,热闹得很,这会儿让从上到下都很安静。秦威航还趴在床上在睡觉,手臂抱在枕头下,只在他从阳台洗漱完进来时睁开眼,往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很沉的嗓音里含着困意:“那我就不送你了。” 安宁愧疚得连连点头:“你好好睡吧。”又飞快地说了句,“我大概一个礼拜后回来。” 秦威航头已经又埋回枕头上了,偏过头没有回应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安宁将那袋蛋黄酥留在了秦威航的书桌上,便提着大包小包离开了,手上的酸痛感已经比昨天好了许多,走到门口带上门,他有些不舍地往门里看去,看见床上的秦威航拉起被子,罩住了头。 在楼下等到了结伴同行的班长曹政,放假回家,路上还有人相伴,本该是件挺惬意的事儿,至少曹政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可安宁却无法开心起来,总觉得自己把秦威航抛下了。 到了火车站,候车时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是多久的火车,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母亲在手机那头却有点惊讶:“啊?你不是要兼职吗?” 安宁一下卡住了,他之前是和母亲说过寒假要兼职,但意思是回家以后可能要早点返回学校,并不是不回去的意思。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听见母亲说:“也行啊,想回来就回来吧,你回来先去你舅舅那里拿钥匙,我和你李叔在你李叔老家这边,要过几天才回来……” 母亲还在说着什么,安宁看着坐在对面,也正和家人通话的女生,听见女孩烦闷地不断重复着:“哎呀不需要来接我……都说了别来接了……” 候车大厅的人声在那一刻仿佛骤然被拔高了无数个分贝,他有点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了,通话结束得匆忙又敷衍,火车站依然人潮汹涌,长这么大头一次,他发现自己和这些汹涌的人潮其实是格格不入的。每一次都说服自己应该回去,因为有一个人期待着他回去,这是第一次,他猛然意识到,在旅程的尽头,并没有人特别期待他回去。 其实自己也一样吧,比起那个无法融入的家,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有了一个更想回去的地方,一个更惦记的人。 期待自己回去的人原来并不是妈妈啊。 曹政看他忽然收拾东西站了起来,纳闷地问:“怎么了,上厕所的话东西可以放这儿我帮你看着……” 安宁把包挎上背,想到他现在立马就可以掉头回去,他竟然一点都不难过了,而是笑着对曹政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回去了!” 曹政一脸愕然:“啊?” 安宁匆匆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把那一口袋小吃塞到曹政手上,说:“留着路上吃吧,一路顺风啊!” 办理完退票手续,他几乎是小跑着出了火车站,和抵达这座城市的人们一起,明明他又不是归乡的人,他甚至对眼前的风景还存着那么多陌生,但是喜悦的心情却不输给身边任何一个回家的人。他喜欢这座城市,喜欢钱菲姐,喜欢袁小烨,喜欢梁胜寒,喜欢小胖,喜欢蔡群学长,喜欢唐紫,还喜欢秦威航。 这最后一个喜欢格外的不一样。 带着行李返回学校,柠檬色的宿舍楼早已不复开学时的热闹,楼里已经差不多走空了吧。进楼时他抬头看见正一个人慢慢打扫走廊的舍管大叔,愉快地打了声招呼。舍管大叔有些诧异地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哦,”他难为情地搔了搔头发,“我不走了,就留在学校过年。” 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楼道里格外安静,也许秦威航也走了,他应该不会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宿舍。安宁停在606室的门前,一只手提着路过早餐店买的包子和豆浆,一只手掏出钥匙,还没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秦威航站在门后,垂眸看着他,问:“忘带东西了吗?” 他问得很平静,看起来好像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安宁眨了下眼:“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从阳台上看见你了。”秦威航说。 他说话时不是很有精神,像还困着,也没有抱任何的期待。安宁忍住一丝莫名的鼻酸,说:“我不回去了。” 秦威航显然愣住了,盯着他慢慢蹙起了眉头。 安宁等着秦威航问为什么,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但秦威航最后什么也没问,只松开眉心,说了声:“是吗。” 安宁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歉疚,丢下你一个人,最后却以这样的姿态回来,我觉得好对不住你啊秦威航,就算你并不知道原因,也并不在意我的弥补。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不知多久,秦威航才拉开门,低声说了句:“站门口干嘛啊……” 安宁提着行李回到这间不大的寝室,听见秦威航在身后关上门,寂静的走廊里只有这一声关门声,将他们关在了一起,心一下就踏实了回来。 秦威航走进来就打了个喷嚏,因为穿得太少了,他好像是刚刚才起床,安宁将早点放在秦威航书桌上,抬头看见床上堆成小山的被子。 秦威航走过来,两下撑上了床,就坐在床边开始无声无息地叠被子,分开的长腿垂下来,安宁偷偷想,该不会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不叠被子的吧?应该不会啊,这么精致的男生…… 秦威航低头叠被子时吸了吸鼻子,安宁听见了,心想看吧,就算是你,寒冬腊月穿着这种沙滩式睡裤走来走去也不行啊。 但这个有点感冒,鼻尖还有点红的秦威航却又很可爱似的。 秦威航叠好被子从床上下来,看见书桌上的早餐,回头看了眼低头把行李一件件拿出来的安宁,说:“不是已经给我留了蛋黄酥了吗?” 安宁“哦”了一声回头,说:“光吃那个太干了,我回来经过早餐铺看还没收摊就顺便买了,”目光又扫过秦威航的双腿,修长结实的小腿就这么暴露在冷空气中,“你快穿条长裤吧,今天真的挺冷的。” 身后秦威航淡淡“嗯”了一声,安宁把背包清空了,一回头就看见秦威航松开了裤腰上的抽绳,他赶紧装作还在清理背包的样子又转了过去,直到背后开衣柜的声音,关衣柜的声音,窸窸窣窣更衣的声一一停下,秦威航套上一件黑色连帽衫,边拉下衣摆边走向阳台。 安宁看着秦威航往后抄了一把头发,低头捧水洗脸的背影,他一不小心把水开大了,又立刻拧小了,然后俯下身,宽大的手掌鞠着冷水捂在脸上很久。 这种熟悉的感觉真好啊,安宁心想,不用在火车上颠簸那么久,不用忐忑不安去想会不会有人期待自己,不用去猜带回的礼物他们会不会喜欢,不用去想要怎么应付团年时一个人坐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尴尬。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只是朋友,只是室友,他真的很想对这个人说:秦威航,以后每个新年每个春节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第59章 年关将至,气温也越来也低,宿舍楼里人差不多都走光了,除了他们,就只有舍管大叔还在留守。连续好几天,安宁和秦威航醒来都不忙着起床,而是窝在暖和的被窝里聊天,寒冬腊月的被窝真的给人无限的幸福感,不必早起,躺在被窝里聊天简直不要太幸福,起初是小胖在群里发的搞笑视频,他们点开看又一起笑,后来秦威航问他:“你不是想看《黎明墙》吗?这个时候看正应景。” 虽然已经十点多了,但是外面天色很暗,确实很应景,安宁就打算趴床上看,哪知道手机电量不足了,他正准备下床充电,秦威航说:“别下来了。”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来。 黑色的iPhone准确地落在安宁腰上,他说了声“谢谢”拿起来,听见秦威航说:“密码1234。” 他以为秦威航又在和自己开玩笑,看过去,秦威航却说:“真的1234。” 那天安宁就在床上看了这部慕名已久的片子,偶尔有疑问,还有现场解说,偶尔赞叹,还有人陪他聊。 攀岩真的是一项壮举,那么渺小的人类在那么巨大的岩壁上,如同蜉蝣撼树一般,看着Tommy Caldwell和Kevin Jeson在绝壁上攀登,要克服那么多困难,而他们还赖在床上,却也像是给信仰充满电似的。为什么会觉得这些攀岩者了不起呢?大概因为,再渺小的人类也是这些极限冒险者的共同体吧,所以人类中佼佼者们的成就,一定会给整个群体都充满电。 就好比如现在,被窝里的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在想,当秦威航去冲刺黎明墙那天,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我会成为他的搭档吗? 随着气温骤降,秦威航也不会只穿着短袖在寝室里晃了,他从被窝里出来还是短袖T恤,但裤子换成了浅灰色的纯棉长睡裤,去阳台洗漱的时候他会在外面套一件黑色长羽绒服,一直包到小腿那种,然后差不多一天都是这个打扮,下楼丢垃圾也是这样一身,反正也不需要经常出门,每天除了晚饭他们会去食堂,早餐中午都在寝室解决,因为往往起床都十点多了,早餐就吃燕麦片,午饭就吃泡面,天特别冷那两天他们连进出阳台都会记得带上门。 天气到底是有多冷呢?冷到秦威航都不想冷水洗脸了。他在出租屋里可以用冷水洗脸,但这边的水管在阳台上,一流出来就像冰渣。安宁会发现还是因为那天看见秦威航拧开水龙头,手一凑过去立刻被冻得缩了一下,如同掉进冰窟里的豹子,惊得瞳孔都放大了,然后他便很慷慨地和秦校草分享了准备已久的热水。 决定留下来过年这天,他们去超市囤了很多物资,为了方便提回来,秦威航开了攀岩馆的车,就是那辆北京吉普。 那天超市里人挺多的,大多是来买年货的,非常热闹,超市里暖气开得很足,安宁穿了自己最厚的一件棉服,一进超市都快热出汗了。秦威航和他各推了一只推车,人太多,还有小孩子到处跑,就听见大人在提醒:“别乱跑了,小心跑丢了!” 秦威航在这时回头对他说:“你别走丢了啊。” 安宁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小孩,啼笑皆非,怎么老是担心自己走丢啊这个人,还是说个子高大的男生就喜欢说这句话,不管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反正比自己矮就合该接受他的身高“歧视”? “怎么丢得了啊,”他说,“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在哪儿!” 秦威航如同满意他回答的严师,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然后在自热火锅的架子前停下来,最后两只手各四盒放进了购物车。 安宁注意到秦威航买东西总是这个架势,两只手在货架上一阵扫荡,他经过的货架总是被他挖穿一个洞到对面,很好笑,尤其他有时候看都不看,手探进货架深处一抓,跟逮猫儿似的揪出来一大堆,再拿在手上看保质期。 和他逛超市真的很多乐趣。 有时候他们也不一定要买什么,就只是在货架间穿梭,超市里好玩好看的太多了,以往安宁一个人进超市总是买到自己想买的就走人,和秦威航一起逛,才发觉超市也是可以逛得有滋有味的。经过骨瓷器具时,秦威航就低着头看那些花纹和样式,时而蹙眉时而挑眉,仿佛他很有研究。经过健身用品时他取下一只臂力器折了一下,又递给他,安宁拿在手里试了试,哇靠,真的很……费力!秦威航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拍了拍他肩膀,说:“多练啊。” 这座超市大得惊人,啥都有卖,货架上甚至有电子琴,秦威航还上手弹了弹,安宁就站那儿听他叮叮咚咚一顿乱敲,然后一个穿粉红羽绒服的小女孩走过来,在他旁边认真弹了一首《致爱丽丝》,然后满脸骄傲地抬起脸看向秦威航,秦威航回以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 太好玩了,你也有被鄙视的一天啊!安宁在背后偷笑。 最后排队结账,还是有不少人注意秦威航,也不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帅,个子高大的男生都会比较吸睛,再一看长得还这么帅。长得好看的男生大家都见过,可到秦威航这个境地就真的有点稀少,他是属于那种你看到后会很难管理住表情的那种帅哥,虽然不是同一种类型,但用明星来形容,大约就是隋轻驰那个级别的吧。 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困扰,安宁想,如果自己长成秦威航这样,应该是非常自信的吧,经常会被人不自觉地盯着看,只要不是计划去犯罪,又有啥不好的呢。 快排到他们时秦威航转身,安宁还没回过神,手里的推车就被秦威航拉过去了,最后两大车东西都是秦威航一个人结的。 收银小票打出来安宁就接了过来,东西装了四大口袋,他们一人提了两只离开超市,从超市走出来时秦威航回头问:“小票呢?” 安宁就掏出来拿给他,秦威航接过小票在掌心一揉就扔旁边的垃圾桶里了,然后说了声:“有毒。” 安宁瞠目结舌地看着秦威航提着口袋大步离去的背影。 把东西在车后放好,上车时安宁扣好安全带,拿出手机问:“那我们AA制吧。” 秦威航说:“不用了,今天我请客。”说着发动了车子,自顾自回头倒车,就是不看他,然后说,“我今天心情好。” 安宁心里其实都清楚,他把手机收了回去,由衷地说了声:“谢谢啊。” “谢什么,谢我心情好吗?”秦威航挑眉,不以为意地说。 谢谢你总是这么心情好。 *** 除夕这天早上,安宁被一阵寒意冷醒了,窗外天色比前两天都亮了许多,他纳闷地撑起来,猛然看见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 老家那边极少下雪,更别说下到天地一片纯白。果真是除旧迎新,瑞雪兆丰年啊。 这么大的雪,然而校园里竟然没有人欣赏,安宁站在阳台上,生出一种错觉,世界好像进入了冰河纪,只留下幸存的自己和秦威航。 片刻后秦威航推开门走出来,他还披着那件黑色长羽绒服,双手揣在兜里,第一次将衣襟在身前合拢,走到他身边略微耸着肩说:“好大的雪啊。” 安宁点点头,问:“你老家那边下过这么大的雪吗?” “偶尔。”秦威航说,又问他,“你不冷吗?” 安宁点点头,是很冷,他都已经从上到下穿戴整齐了,还是觉得冷得打战。就连秦威航都合拢了羽绒服,那是真的冷。 秦威航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说:“冷还是进去吧。” 除夕这天餐馆食堂都是要打烊的,学校里只有第一食堂会开门到中午,为了看雪,他们也难得出了一趟门去吃午饭,一下楼就看见裹着两件棉服,戴着手套和耳罩的舍管大叔在堆雪人。安宁看了觉得新鲜,就想上前帮忙,秦威航拉住他,说:“手会冻坏的。”然后脱了自己的手套给他。 安宁帮罗叔堆雪人时,秦威航就在旁边站着观看,罗叔童心未泯,堆完还说:“想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还是差了点儿。” 秦威航微耸着肩,向后靠在扶栏上,说:“没这么多雪吧。” 安宁捡了几片树叶给雪人做了眼睛和嘴巴,最后还差两只手,秦威航找了两根树枝,给插上了。雪人威风凛凛地站在他们的宿舍门前。 秦威航的手套湿了,罗叔就说放我这儿烤干吧,还招呼他们晚上来和他一块儿看春晚。 去第一食堂的路上也看到学校的风景整个儿大变了样,路上几乎没有人,进了食堂才发现也不是完全没人留守学校的,虽然冷清,但并不孤独。吃着热腾腾的午饭,安宁整个人好像又活了过来,对秦威航说:“这儿是我们学校人气最高的食堂,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威航喝了口汤,说:“因为味道好?” 安宁笑起来:“你和我想的一样,但不是因为这个。” 秦威航蹙眉:“那是因为什么?” 安宁才说:“这边不是靠近文学院宿舍吗,黄琴真就经常来这个食堂。” 秦威航听完呆愣地眨了下眼,才“哦”了一声,有些失笑,良久又问:“你也经常来这儿的吧。” 安宁边吃边点头,他们的确是常常来这边吃,在秦威航和小胖加入以前,他和梁胜寒就常光顾这间食堂。 秦威航抬眸:“来看校花?” 安宁条件反射地点头,秦威航的眼眸立刻虚了起来,安宁才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来看黄琴真的,我是真的因为这儿的菜好!” 秦威航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也一直以为你们带我来这边是因为菜好。” 安宁笑道:“我被梁胜寒带来这边吃的时候也以为他是喜欢这边的菜色呢。不过也可以理解吧,黄琴真是真的很好看吧,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新垣结衣?” 秦威航低着头舀了一勺汤,说:“还可以吧。” 安宁说:“我和梁胜寒那时还说,你要是天天去我们楼下食堂打卡,我们食堂的人气保管比这边还高。” 秦威航心不在焉地说:“不见得吧。” 安宁说:“你是校草啊,你都没觉得自己长很帅吗?” 秦威航在这时放下调羹,抬头,问他:“所以你觉得我很帅吗?” 安宁没想到秦威航会这么来一句,自己像被反将一军。不过这也是事实啊,他掩饰住暗恋的小心思,佯装坦然地点头:“当然啊,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呢,”发现这么说有歧义,又立马改口道,“觉得你很帅这件事。”说着耳根就发起了烫,只好埋头吃起饭来。 秦威航看了他一会儿,也慢慢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起来。 *** 舍管罗叔至今单身,过年都不回去,晚上安宁就提了那天他们去超市买的一大堆吃的,一起聚在舍管的屋子里,等着看春晚。 罗叔一见秦威航进门就乐呵,主动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又拿了水果干果什么的招待他们,末了他端详着秦威航对安宁说:“他一进来就像大明星,我感觉春晚都开始了似的。” 安宁听了都憋不住笑。 罗叔又对秦威航说:“我管宿舍楼八年了,没见过有你一半帅的男生,以前那些校草我都不认的,我就只认你。” 秦威航听得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回了声“谢谢支持啊”。就好像拿了选票的候选人,还挺好笑的。 春晚其实没太大看头,主要是图个热闹,三个人一起边吃边唠嗑,吐槽吐槽春晚,就很有那个节日氛围。安宁和罗叔是吐槽主力,秦威航主要负责听,因为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懒得找话说,所以就闲在旁边剥水果,剥完就递给两人,说:“吃吧。” 罗叔一回神,就见盘子里的干果被秦威航全部不剩地剥了壳儿,吃起来不要太爽。 “哎哟小秦,你不要光剥,你也吃啊!” 秦威航搓了搓手指,说:“没事儿,我挑战一下极限。你们聊这么欢我也没什么话题好贡献。” 罗叔说:“嗐,你能坐这儿陪我们已经……那句话怎么说的?” 安宁:“秀色可餐?” 罗叔:“对对对!是这个意思!” 秦威航盯了安宁一眼,说:“吃你的吧。” 安宁竟然听出了几分小抱怨的语气,他吃着水果别过眼瞄一眼秦威航,心里dokidoki地想,真是怪可爱的。 第60章 突然有长达一周的假期,在宿舍里,乃至于偌大的校园,都见不到其他认识的人,这种仿若与秦威航独处的氛围,让安宁即偷偷觉得甜蜜,又为自己这种心态觉得可耻。 初二初三气温开始回升,初三这天,可能秦威航也受不了这么整天无所事事在网上看片儿玩游戏打发时间了,说:“明天我们去攀岩馆吧。” 安宁求之不得,当然说好。 比起狭小的宿舍,攀岩馆实在太大了,春节期间攀岩馆也难得闭了馆,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安宁终于想明白攀岩馆为什么这么有吸引力了,这里就是成年人的游乐园啊! 练着练着一天就过去了,安宁现在给秦威航打保护已经越来越有心得,掌握了秦威航的各种节奏,再看着秦威航在自己的保护下上墙,一条绳索连接他们两个人,那种感觉十分圆满,虽然秦威航其实不需要他的保护一个人也能登顶。 回去的地铁上他意犹未尽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野攀啊?” 秦威航坐在对面看他:“都攀一天了你还不过瘾啊。” 安宁朝前坐了几分,说:“我是想,这两天正好天气好,往年这个时候你应该也在外面攀岩吧,不用为了陪我强行把自己关在宿舍啊,而且我也可以陪你啊,我可以当你的保护员。” 到站广播响起来,秦威航站起来往门边走,从地铁门的倒映上打量了跟在身后的人一眼,说了句:“你多吃点肉吧。” 安宁说:“我上次去药店的体重计上称过了,增重了五斤!” 秦威航扶着扶手等开门,说:“那对我来说也不够。” 安宁问:“那你要我增多少啊?” 秦威航没回答,车门打开,他跨出去,说了声“明天去吧”。 安宁高兴极了,赶上他,伸出手说:“一言为定啊!” 我又不会赖掉,秦威航心想,他低头打量了一下那只手,抬手很随意地握住了。 说是互相握住,但安宁感觉秦威航的手几乎快把他的手包住了。 *** 第二天气温又上升了几度,据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这次他们还是开了攀岩馆的那辆吉普车,一大早就出发了,目的地是黑马攀岩基地。 过年期间,路上都没看见几个来攀岩的人,所有岩场都空着,像在等他们。秦威航开着车,打量远方的岩壁山峰,问他:“你想去哪儿?” 安宁说不出目标:“我都不认识这些岩壁……” 秦威航说:“你看哪一块漂亮,想看我红点它,就可以选。” 这话太酷了点儿,安宁心里一下来了劲,朝窗外兴致勃勃一阵眺望,一番眼花缭乱后还是挑不出来:“其实这儿的岩壁你基本都攀过吧。” “怎么可能,”秦威航说,“人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每条线路都去尝试。” 安宁便又认真往外打量,此时天空晨光微熹,经过一处峡谷时阳光从V字型的缝隙照射进来,他望见一处岩壁在晨曦中显出一片蓝色,就问:“那儿也有线路吗?” 秦威航望过去,说:“对,有一条,叫BLUE FALL。” Blue fall,这名字好好听啊,安宁不由得想,简直是岩如其名。 秦威航收回视线看向安宁:“选那块吗?” 安宁问:“你攀过吗?” 秦威航左手打了方向盘,车子往岔路驶去:“没有。”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安宁已经从秦威航颇冷静的语气中听出了要去会会它的兴致。 *** Blue Fall是一块很漂亮的花岗岩,它旁边的岩石都是或白或黄,唯独这一面是好似浸泡过海水的蓝色。BLUE FALL的难度大约在5.13b,线路高度39米,快挂点有6个,再高一点的话,就需要分段保护了,那样安宁就没有办法在地面上为秦威航提供保护了,他还没有学过搭保护站的方法,离当秦威航的保护者,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今天的能见度非常好,经过前几日的晴好天气,岩壁的状态也相当适合攀岩。他们观察blue fall的时候,安宁仰头望见岩壁上有什么,问:“那是朵花吗?” 秦威航走到他旁边,也抬头看去,点了点头,说:“好像是。” 安宁不由感慨:“真了不起,它能开在这样的地方。” 秦威航低头看了看他,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秦威航穿装备时,安宁注意到秦威航现在终于不会特别在意安全带了,自己也终于可以替他检查安全带了,虽然秦威航的表情看起来好像还是有些放不开,但是好的信号。 秦威航蹲下换好鞋,起身问他:“紧张吗?” 安宁点头:“有一点。”当秦威航的保护者比让他自己上还要紧张多了。 秦威航说:“没事,我反正也是不会冲坠的。” 安宁点头,但心里想的是,对秦威航这样的攀岩者来说,有一个靠谱的保护者反而更重要吧,因为他太强了,太容易让人掉以轻心,他的保护者必须时刻警醒,才能让秦威航心无旁骛去征服他想征服的每一块岩石。 虽然秦威航说自己不会冲坠,但自己也要做好他会冲坠下来的准备,虽然背包里没有放哑铃,但他放了好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部头。 秦威航回头说:“你要背着背包给我做保护吗?” 安宁说我背着吧。 秦威航点点头走到岩壁下方,安宁如同秦威航上一次给自己做保护时一样,也走到他下方为他做起攀的保护。 5.13b和39米的高度对秦威航来说依然是小儿科水准,哪怕没有快挂,每一把快挂都必须得自己挂上去再挂绳,他也完成得不费吹灰之力。 安宁全神贯注地给绳,感觉自己才刚进入状态秦威航就已经高度过半了,他一直仰头看着秦威航,发现秦威航在最后一处快挂点前准备DYNO,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秦威航攀岩过程中有很多这样的动态动作,他一向攀得很野,可是现在是野外攀岩,而秦威航的保护员是自己。最后一处快挂点,高度已经超过三十米,安宁还是咽了口唾沫。 一眨眼那个冲跃的动作就完成了,明明够到了岩点,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秦威航竟然没有抓牢! 冲坠来得猝不及防,攀岩者冲坠与保护员缓冲之间有一两秒的间隙,就像雷声和闪电,安宁在看到秦威航坠落的一秒后才感到秦威航下坠时的冲击力将自己猛然拉起,他心里惊呼一声,好在之前有做足功课,被拽得双脚离地时他仓促地顺势起跳,抬起双脚死死抵在了岩壁上,这个动作消解了部分冲坠的冲击力。安宁只觉得自己被猛然拽起了有一个秦威航那么高,背包里的大部头们在如此的拉扯力前显然成效甚微。 落地后才发现其实没有他想象中拉拽得高,可能只有袁小烨的高度,只是脚突然离开地面的感觉太刺激了,让感官都被放大了。落地后他抬头望向悬垂在半空的秦威航,秦威航悬在半空,即没有手扶岩壁,也没有双脚踩岩壁,他十分放松地悬挂在那里,看起来不仅安然无恙,还很淡定,待摆荡稳定后才扭头往下看来,镇定地问了一声:“还好吗?” 果然不愧是你啊……安宁大声回应他:“没事儿!” 秦威航点点头,又继续往上攀了,就像这一场冲坠只是一个演习。 挂上最后一只挂片后他停了下来,安宁有些不解,抬头望着他。 秦威航往右侧看去,在blue fall的边缘,蓝色岩壁与白色岩壁邻接的地方,很细的岩缝里开着那朵绝壁之花,微风吹拂,远看就像一只蝴蝶停在那里,还在振翅,很漂亮,可惜安宁看不到。 他忽然朝下喊道:“你想要那朵花吗——” 安宁惊讶不已,以为自己听岔了,大声问:“什么——” 秦威航低头喊:“花,我可以摘给你——” 这次安宁听清楚了,秦威航的声音,他已经司空听惯的低音炮,第一次拨高了频率,像清脆的少年音,回荡在山谷,听得他胸口砰砰直响。 那朵花在离秦威航攀岩路线三五米远的地方,偏离了路线,他并不希望秦威航冒险,哪怕这对秦威航来说算不上一个险,但他刚刚都冲坠过了,于是抬头大声道:“不用了!让它开在那儿吧!” 秦威航听见了,笑了笑,心想叫得真大声啊,以为我真的会过去摘吗? 但也难说,如果他说要…… 思绪好像在这里陡然断掉了,像内心的小人做了一个dyno,它如此生猛地扑向了他心底的答案—— 如果他真的想要,我真的会去摘的吧。 可是安宁不会说要的。不管是为了花,还是为了他。 他希望这朵花能长年累月开在这里,希望后来的攀岩者们在疲惫的时候,冲坠的时候,都能看到这朵绝处逢生的希望。 安宁仰起头,如愿以偿看到了秦威航红点blue fall的那一刻,他站上了岩顶,竟然还站在那儿吹了一阵风。 安宁很想冲他欢呼鼓掌,但时刻记得自己现在是秦威航的保护者,就只冲他喊了声:“BRAVO!!” 秦威航听见了吗?看见了吗?做他保护者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这样的时刻了。 但即使看不见他看见的风景,看不见彼此,他们也能感受到彼此,通过系在两人身上的那条绳索。 秦威航从顶峰下来时放慢速度,顺便回收了快挂。落地后安宁迫不及待问他:“你刚刚是故意冲坠的吗?” 秦威航回头,眼神里写着讶异,半晌问:“怎么这么问?” 对方十分天真地说:“这种难度你不会冲坠的吧,所以其实是想给我增加经验吧。” 秦威航蹲着边收拾东西边“嗯”了一声。 安宁笑,说:“我就知道。”也埋头乖乖帮他收拾起来。 秦威航抬眼瞄了一眼安宁,他的保护者这会儿眉眼唇角还有笑意。其实不是的,他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冲坠,他做了没必要的冒险动作,手上没必要地出了一层汗,导致手指没能抠牢岩点,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条名不经传的5.13b级的路线,这条蓝色瀑布却让他心跳加快,感受到了久违的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冲坠发生时他下意识以为完了,当安全绳将他牢牢拉住,他才想起来,这一次不是一个人在攀岩,他的保护者在下面严阵以待,随时为他的每一次失误做保护。 他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才会心跳过速的,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才心跳恢复的。 第61章 初四安宁就要回KFC上工了,初三是最后一天假期,这天早上他和秦威航一起睡到日上三竿,谁都不想起来,好像能这样一口气把剩下的人生都睡过去,安宁迷迷糊糊翻身看了眼对面的把头都蒙在被子里,只有手臂搭在被子外的秦威航,心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又闭上了眼睛。 然后做了个梦,梦里是他给秦威航补习法理学的场景,他们还是保持着那个“入”字型的坐位,而自己就仿佛是突然穿越进了这个场景里,占据了那时尚不知晓自己对秦威航心意的“安宁”的身体。也许那是一个平行宇宙,一切与他无关,他却还是兴起了想要撮合自己和秦威航的念头,于是他从手中的教材,转向了身边的大帅哥,说: “秦威航,我喜欢你。” 然而秦威航只是“哦”了一声, 安宁看着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无焦地注视着课本的秦威航,只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这么心不在焉啊,原来他压根没在听自己给他讲法理学课啊! 也许他所在的这个宇宙的秦威航也是这样的,他们坐在一起一个多钟头的时间里,秦威航就是一直在走神,他在想什么呢,自己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补课的一个钟头到了,在他说了那声“今天就到这儿吧”之后,秦威航半耷的眼皮立刻就张开了,又恢复了少年般的神采奕奕,撑在下巴的手往书桌上一放,潜水表“哒”地磕在书桌上,足见他有多么放松和庆幸,几乎是将“总算结束了”几个字写在脸上般起身道:“那我去练指力板了。” 安宁转向秦威航的背影,不甘心地问:“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 秦威航向后扯了下卫衣下摆,又捋起衣袖,边走到指力板下边说:“嗯,都听见了。” 都听见了什么啊……安宁哭笑不得。 可是这个梦让他很满意,秦威航真是一个绝好的被单恋对象,他是如此的心不在焉,完全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爱慕,反正爱慕他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可以放心地对他说“我喜欢你”,就像粉丝肖想与明星谈恋爱,每一个明星都会体谅,只是“抱歉没法回应你的爱”,可是又有哪个粉丝会在意偶像的不回应呢? 爱从来就是属于我自己的啊,你只要享受就好了。需要被回报的爱,只是占有欲而已。 床上的安宁睁开眼,看见阳光照在寝室的天花板,还有他床边的墙,亮得就像那种盛夏傍晚,他翻身起来,看见秦威航已经不在床上了,床上的被子叠得好好的,阳台的门开着,光线忽然被一道身影裁断。 秦威航松开指力板落地,他真的在练指力板,穿着和梦中一样的加厚的黑色三叶草连帽卫衣,捋着袖口。 这种巧合竟然让安宁有点点欣喜。 然后秦威航站在阳台门口,抬头看向他,说:“快中午了,出去吃饭吧。” 安宁边点头边穿衣,他们两个像要一起出去觅食的鸟。 *** 因为起得太晚,早饭也省了,直接出门解决午饭,初四已经有一些饭馆开门了,黄琴真的食堂也开了,要不然再吃自热火锅安宁也受不了了。 经过第一食堂时,安宁问秦威航:“去黄琴真食堂吗?”上次过后他和秦威航就爱称呼这里“黄琴真食堂”,虽然小胖不喜欢黄琴真,但他自己其实挺喜欢的,虽然都没说过话,但是笑得像新垣结衣的女生,是自己和秦威航认识的契机,想想多美好啊。 秦威航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看向食堂大门,又收回目光垂眸看向他,说:“想吃点儿别的。” 哈,怎么像领了个孩子出门呀?安宁忍着笑点头:“那我们去外面吃。” 可惜学校附近开门营业的都是些小餐馆,大多是面馆,安宁自己倒是怎么都能将就,就是不知道秦威航想吃什么,经过时就问秦威航你想吃什么?秦威航扫了一眼齐刷刷的小餐馆,说:“找间亮点儿的地方吧。” 别人都是说找间干净点儿的地方,就他要求亮点儿。 最后进了间不大的、亮堂的快餐店,店里的客人不只他们,不过别人都是独自落座,估计是提前上班的人,看着行色匆匆,吃得也食色匆匆,就他们是两个人一起。 点餐台前有个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秦威航就走到她后面耐心等待。老人家可能是用不太习惯手机支付,安宁忽然听见秦威航说:“婆婆,你没点小数点。” 老奶奶对着手机屏幕眯起眼“哦”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把15.5输成155了,忙回头说了声“谢谢啊”,可能是没想到后面的男生个子这么高,还仰着脖子“啊”了一下,才又再次说:“谢谢你啊小伙子。” 秦威航实在也不是有意看对方的屏幕,但因为老奶奶个子太矮了,随便一扫就扫到了,便提醒对方下次手机可以放低一点。 安宁心想他肯定这样看见过不少人的支付密码吧。眼睛这么亮,瞧着视力也很好的样子,不是说过想当宇航员吗,肯定从小就知道保护眼睛的。虽然不是学霸,但是是另一种意志惊人的啊。 老奶奶提着两份快餐离开了,秦威航走上前扫了眼上方标注的格式套餐,安宁这时凑上前在他背后说:“你别点我的,我们AA制啊!” 秦威航听着凑到他脖子后的声音,没回头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抬手手指轻轻挠了下脖子后面,总觉得痒。 安宁在秦威航之后点餐,秦威航就顺便抬头扫了眼价格,十三块钱的麻婆豆腐套饭,基本可以断定是没有肉的,他又收回视线看了眼身旁等餐的安宁,安宁感受到他的视线,就抬头冲他笑了笑,秦威航转开了视线,胳膊搭在前台。 安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的视线仿佛都没有焦点,像梦里补课时走神的样子。 两个人面对面吃了这顿午饭,一走出饭馆安宁就掉头准备回学校,秦威航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说:“跟我去个地方。” 安宁想也没想就应了好,今天是他的最后一天假期,不想虚度,反正跟着秦威航,不管去哪儿,都比在学校待着强。 秦威航带他去了一家奶品站。安宁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这里订了牛奶,看秦威航拿着两瓶鲜牛奶出来,还给了自己一瓶,他心中说不出的暖意,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秦威航笑了笑,手里的奶瓶在他的那只奶瓶上碰了一下。 “叮”的一响,像在叩他的心门。 冬日假期的午后,两个人就这么在路边花台坐下,干了这杯牛奶。 花台正对着马路,过年期间虽然冷清,还是不时有车辆唰唰从他们身前驶过,而他们不用加班,不用应付亲戚,那种忙里偷闲,在时间的洪流中站在一处不被席卷的小岛上的感觉格外惬意。安宁心想但那也是因为身边有秦威航,如果只得他一个人,一个人坐在这里,哪怕喝着价值不菲的红酒,也不会快乐。 他喜欢秦威航,喜欢他又亮又深的眼睛,他宽阔有力的后背,喜欢他的高大帅气,喜欢他身上这件大廓形的黑色羽绒夹克,橘红色的连帽衫,喜欢他叠穿着它们那么好看的样子,还喜欢他喜欢的off white,喜欢他喜欢的Air Jordon,喜欢他骑的YAMAHA R1。 现在又喜欢上了他喝的牛奶。 他盯着秦威航脚上那双黑白帆布鞋,兀自出着神,秦威航的脚仿佛都被他盯得有了自主意识,害羞般往里收了收,安宁眨了下眼回过神,下意识抬头看向这双脚的主人。 秦威航朝他转过脸来,也低头看了看脚上双黑白款ALL STAR,然后说:“你踩我一下。” 安宁“啊”了一声,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了:“……我干嘛要踩你?” 秦威航低头看着鞋,鞋尖跷起,说:“这是双新鞋,要踩一踩才好。” “有这种说法?”安宁扶了扶眼镜,不敢相信。 秦威航说你不信可以在手机上搜 安宁说了声“你等等”,还真在手机上搜起来,搜完才感慨:“竟然真的有这种说法,而且还要踩三脚。”他放下手机又瞄向秦威航的帆布鞋,看着好像真的是簇新的,那就更下不脚了啊…… 秦威航把脚朝他靠过来,说:“踩吧。” 安宁有点纠结,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底。 秦威航好笑地看他一眼,弯下腰说了声什么,安宁没听清,下一秒他身体就绷直了,就这么看着秦威航俯身抬起他的左脚,直接放在了帆布鞋的鞋背上。 秦威航的手就扶在他脚踝内侧,虽然隔着牛仔裤,他还是体会得那么真切,被秦威航的大手牢牢捉住的感觉。 秦威航低头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脚,说:“用力啊。” 安宁感到秦威航的脚背在他脚底顶了顶,像在催他,他大气都不敢出,稍微用力踩了一下就把脚拿开了,然后就看到匡威鞋白色的鞋头上蹭上了一层灰。 秦威航抬头看向他,他的背还微弯着,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然后忽然整个人往安宁这边靠过来,说:“我教你怎么踩。” 安宁目瞪口呆地看秦威航一抬脚直接踩在了他脚背上,他真的有用力,踩下去以后还往他脚背碾了一会儿,也不是只踩着脚尖,而是把他从脚尖到脚背都压了个遍。虽然不至于痛,但他真的感受到了那种压力,是秦威航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施加于他的脚的那种压力。 两个人的腿也不经意地叠靠在一起,安宁瞪大眼瞧着秦威航,秦威航总算挪开了脚,看着安宁的鞋背被他碾出了一个鞋印,满意地笑了。 安宁被他笑得茫然失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秦威航笑了,为什么他笑得这么迷人啊…… 不就彼此踩了对方一脚吗? 秦威航问他:“舒服吗?” “啊?” 秦威航说:“我踩你的时候挺舒服的,我想你踩我的时候应该也会很舒服。” 安宁喉咙咽了咽,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点心慌,也许因为秦威航一直看着他。 秦威航移开了视线,喝了口牛奶,拿下奶瓶在手里慢慢转着,望着洒满阳光川流不再的马路,喃道:“为什么啊,会这么舒服……” 他像只是在自问,安宁心口却轰隆隆的,觉得那声音在诱惑他。 第62章 初五这天安宁就要回KFC上工了,极道攀岩馆也开始营业了,虽然去攀岩的人还不算多,秦威航还是会去攀岩馆留守。偶尔安宁先回来,就在舍管室那儿看电视,陪罗叔聊天,听见机车的轰鸣声,他就会转头对罗叔说:“他回来了!”然后跑去阳台叫秦威航。 机车的车头大灯熄了,秦威航提着摩托车头盔进了宿舍楼,熟门熟路地推门走进舍管室,问他:“又蹭电视啊。” 他就递给秦威航一片橘子,秦威航会走过来坐他旁边,两个人边看电视边和罗叔唠嗑,就好像罗叔是他们的邻居,他们是来窜门的。 九点过后他们就会一起上楼,楼道里都是他们说话的声音,然后回到寝室,聊着天洗漱,聊着天睡觉。寒假这段时间梁胜寒和小胖也会不时在微信群里出没,有一次小胖在群里疯狂刷屏,那天刚好是上午十点多,安宁和秦威航刚起床,就被群消息轰炸了。也难怪小胖会这么激动,他们一家去海岛过冬,没想到在机场遇见了隋轻驰,小胖发来一堆照片,竟然离得还很近,连安宁都羡慕,问他:你离他这么近啊? 小胖才说:“不是,只有前几张糊的是我拍的,后面都是微博上站姐发的图,但是他真人真的好帅我的妈妈呀,和大哥有得比!” 安宁就忍不住去看秦威航,秦威航坐在椅子上边喝牛奶边刷着手机,但他刷的显然不是微信,可能自己的注视太明显了,秦威航抬头朝他看过来,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也低头点开了微信。 安宁想阻止他,但已经晚了,秦威航看到了微信群里的对话,小胖还在微信群里喊话:安宁哥,你要不拍一张大哥的照片发过来,让我对比一下! 虽然是开玩笑的,但是也太不合适了,安宁心想,你是不知道他也在群里吗,虽然他不出声,但不代表他不会看见啊…… 秦威航抬头看向他,安宁就只得傻笑,说:“他开玩笑的……” 手机那头虽然热闹,但一旦放下手机,他就从那些热闹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隋轻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星,手机那头就是另一个世界,他和秦威航在这个宁静的小世界里,偶尔眺望那个热闹世界的风景。 这样的日子说不出的惬意,简直可以无限重复,安宁甚至开始反思,人怎么会有烦恼呢?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也许就是人太多了,如果只有几个人,彼此需要,彼此依靠,一起走到老,等这几个人快乐地离世后,神再造出另一群人,如此循环反复,这样全球六十亿人口每一个人都能最大可能地获得幸福吧。 我们只需要吃饱睡好,有区区几人陪伴,就满足了啊。 *** 一眨眼寒假就过半了,某天早上安宁起来,发现秦威航比他走得还早,只给他留了张字条:我先走了,今天攀岩馆有活动。你记得戴隐形眼镜,别浪费了我的礼物。 下面还留了一句:PS,节日快乐。 节日?什么节日? 安宁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日期才猛然想起来,二月十四,今天是情人节啊! 可惜这个节日和他这个单身狗无关。中午提前吃了午饭,他戴上隐形眼镜,就奔去KFC,预备为情侣们服务了。 情人节这天不是法定假期,下午时KFC里客人还不多,到傍晚时才迎来了一个小高峰,本来大部分店里已经可以实现手机点餐了,但他们这边还没装好,现在还得靠人工。他在前台忙得晕头转向,因为缺人,有时还得跑厨房帮忙。 果然不愧是是情人节啊,这是他第一次在KFC过情人节,不大的餐厅几乎被年轻情侣们承包了,有的情侣看着比他还小多了,他猜可能是中学生。非常偶尔的,还是会有单身者进来点餐,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吃饭,那画面看着难免有点寂寞。 到八点时这一波高峰总算过去,他和同事都稍微缓了口气,忽然的就听见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排气声浪,这声音他太耳熟了,秦威航的雅马哈R1就是这么吼的。他分神朝外面望了一眼,这一望就愣住了,路边真的停下一辆黑色机车,骑手正摘掉头盔,那是个非常高帅的骑手,穿着黑色的羽绒马甲,白色高领毛衣,虽然他没停在路灯下,看不清脸,但他一抬腿跨下来,安宁就瞧见了黑色运动长裤的裤脚处那一绺白色斑马线图案,心里突突地想,该不会是…… 秦威航背着背包,一只手拎着黑色的摩托车头盔,到KFC大门时抬手揉了揉头发,再推门走了进来。 安宁连“欢迎光临肯德基”都忘了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厚重的玻璃门在秦威航背后合上,安宁看着秦威航朝这边走过来,傻眼了,秦威航走到他面前,左手拎着头盔,右手往前很随意地搭在大理石的前台上,问:“还在忙吗?” 安宁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兼职的?” 秦威航说:“我问了梁胜寒。”又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点压力和探究,问,“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兼职啊。” 安宁才说:“哦,他和小胖经常去的网吧就在这附近,有一回我们就撞见了。” 秦威航手指在点餐台边沿刮着,抿嘴点点头。 安宁发现他抿嘴后还有个无意识鼓腮帮的动作,虽然很快就消下去了,但是大帅哥做这个动作也太犯规了吧! 因为KFC点餐台里边的地板很高,他第一次能以几乎平视的视线(可能还略高了那么一点点)看秦威航,也是第一次可以把秦威航的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以前都只能抬头去看),还有点不习惯。平视时秦威航的那双眼睛不只是亮和深,可能配上压在上方的剑眉,透出了点儿直入人心的压迫感。 他问秦威航:“你吃点什么吗?” “暂时不饿,”秦威航抬起左手,黑色的头盔放上点餐台,半揽在他手臂中,他低头看了眼潜水表,“你九点下班吧,我等你。” 适时大门处又有人进来,是两个女生,安宁忙抬头招呼:“欢迎光临肯德基!” 两个女生走到前台点餐,秦威航就往旁边让了一步,其中一个女生抬头看到秦威航,冲女伴用力眨了下眼。 客人等餐期间,秦威航也没有离开,手臂趴在前台,拿了点餐台上放的亚克力牌在看。有个太惹眼的人站这儿安宁也觉得亚历山大,就往秦威航的方向探了下身,喊了声:“秦威航。” 秦威航闻声抬头,身体也朝安宁的方向凑过去,侧了下耳朵。一副“虽然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悄悄话但我可以配合”的体贴模样。 安宁说:“要不你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等我吧。”这还要一个钟头呢。 秦威航听着他的话,没有反应,而是看了看两个等餐的女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朝安宁勾了下手,安宁忙又凑过去,秦威航在他耳边问:“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欢迎光临肯德基’?” 安宁哑口无言地看着他,秦威航也看着他,表情很认真。他只好说:“……我忘了。” 秦威航笑了一下,很短促很迷人的笑,他没有走,说:“我站这儿陪你聊天你会被扣工钱吗?” 安宁悄悄点头,说:“总归不太好。” 秦威航从善如流,拿起点餐台上的头盔,问他:“wifi账号和密码。” 安宁把餐厅的wifi给了他,秦威航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最近的一处沙发卡座坐下,肯德基的座位都窄,只有沙发这儿秦威航还能坐得舒服点儿。 那天秦威航就一直坐那儿耐心等他下班,呃……也不能算特别耐心吧,中途他过来点了一只汉堡,没一会儿又来点了一包薯条。第三次来排队点餐时安宁都笑了,问:“这次要点点儿什么啊?” 秦威航说:“你看着给我点吧。” 安宁就建议:“那你喝杯热橙汁吧。”之前吃的都是干的。 秦威航说:“不要,喝太多水一直跑厕所。” 安宁想了想,说:“我给你点土豆泥吧,我们这儿土豆泥还挺好吃的!” 秦威航端详对方亮起来的眼睛,戴上隐形眼镜后的眼睛看上去特别干净美好,他一进门就看见他戴了隐形眼镜,其实没有抱什么期望的,所以真的很开心。 他点了点头,并不是对土豆泥。 安宁要给他下单时又有些犹豫,问:“不过分量有点少,要不点两份?” 秦威航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于是两碗十分袖珍的土豆泥递到了秦威航手上,安宁笑着说:“趁热吃啊。” 秦威航拿着土豆泥走了,这会儿点餐台前没有排队的客人了,女同事小赵靠过来,一脸惊艳地问:“你朋友啊?” 安宁笑着点头:“对,我室友,来等我下班的。” 小赵不敢置信:“今天是情人节啊,他这么帅都没有女朋友的吗?!” 那声“这”也太夸张了,安宁撇着嘴点头:“是啊,挺遗憾的。” 遗憾吗?一点都不遗憾。 他看向那个人的方向。秦威航,请你再多单身两年吧,这样我的失恋就能来得晚一些,如果初恋注定要成为回忆的话。 第63章 后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安宁就这样不断地投喂着秦威航,从鸡块到红豆派,每次都是小小的很袖珍的一样食物,整个餐厅的人看着秦威航来回于点餐台和座位,那个放着黑色摩托头盔的桌子好像成了他的专属座位。 小赵又过来挤了挤安宁,促狭地说:“你让他坐窗口那儿啊,顺便帮我们招揽生意!” 安宁噗地笑出声,朝秦威航的方向看过去,见秦威航也看着他,竟然还起身走了过来,小赵忙过去招呼客人了。安宁以为秦威航不喜欢那个红豆派,谁知秦威航看了一眼旁边的小赵,问他:“你们在聊我啊?” 安宁有点尴尬,说:“没有,我们就是在说……” “说什么?” “……说你要是坐靠窗的位置,可以帮我们招揽客人。” 秦威航听完就笑了,表情好了许多,说:“那我坐过去?” 安宁眨眼:“你真要坐过去啊?” 秦威航回头瞧了眼靠窗的位置,刚好有空位,就说:“也不费事。要是招揽不到不要怪我啊。” 后来秦威航真的拎起那顶黑色头盔,另一只手提着背包,移到了靠窗的空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从外面看过来秀色可餐,那之后店里真的益发人多热闹起来,安宁和小赵又忙了一波。 等他忙完这一波再抬头时,秦威航已经又起身坐回了靠餐台的位置,喝着一杯牛奶,抬头看向他。 安宁冲他苦笑了一下,秦威航挑眉撇了撇嘴,然后两个人在这短暂的空隙间相视而笑。 秦威航又低下头看手机了,小赵走到安宁身边,笑了笑低声说:“哦~~我明白了~~” 安宁丈二和尚,不懂她明白了什么。 *** 终于到九点了,这个时候KFC里也清静了不少,安宁和同事交了班,去员工室换了自己的衣服,出来时秦威航还坐那儿低头刷着手机,他走到秦威航对面坐下,也不打扰他,就这么津津有味地看着他玩手机,秦威航忽然出声:“看我干什么?”然后放下手机揣进羽绒马甲的兜里,抬头看向安宁。 安宁笑道:“谢谢你啊。”来等我下班,还有求必应。 秦威航没说什么,站起来,挎上背包,把头盔拿给他,说:“走吧。” 安宁就把头盔接过来,帮忙拿着。 单手搂着头盔跟在秦威航身后,秦威航推开门,安宁就感到一阵冷风灌进来,却没吹到他身上,而是从身体两侧绕过了他。秦威航这个背影,是真的可以给人挡风的,且不局限于为女生提供这种服务。 他笑着想,问秦威航:“坐地铁吗?” 秦威航蹙眉回头,一脸不解地看向他怀里:“你手里拿的什么?” 安宁才“啊”了一声,傻了吗,秦威航是骑摩托过来的啊,可是……不是要一起回去吗,这怎么一起走啊?难道就是过来等他下班,顺便吃点儿东西? 路边停着那辆扎眼的黑色R1,安宁便想把头盔拿给秦威航,秦威航没接,说:“那是给你的。”然后卸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另一顶头盔。 安宁这才后知后觉,震惊地问:“你要载我吗?!” 秦威航“嗯”了一声拉上背包拉链,安宁依然沉浸在震惊中:“这个车可以载人吗?” “想载就能载。”秦威航说,又看了他一眼,“戴不戴啊,不戴就还我。” 他故意用了点儿不高兴的语气,因为对某些事情已经十分笃定,才能这样逗眼前的人,果不其然安宁同学飞快地戴上了那顶头盔。 秦威航很满意,又将背包提给他,说:“帮忙背一下。” 安宁就麻利地接过来背上了,看那顶红白黑色系的头盔在秦威航手里掉了个个儿,再戴上,秦威航戴的这款看品牌名像是日本的,是四分之三包围的款式,戴上后需要在下颌固定好绑带,而自己戴的是平时秦威航戴的那种赛道款。 “为什么我是这种啊?”安宁问。 秦威航说:“你的是全盔,万一你没抱紧我摔下去,它可以保护你的下颌。”说完还等了一会儿安宁的反应,然而安宁没什么反应,可能也是不知道该给哪种反应,秦威航便说了声“算了”,盖下挡风面罩。安宁忽然反应过来该说声“谢谢”,张口欲言的样子被秦威航看到,他又转过头来,想问“你要对我说什么”,两个人同时靠近对方,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安宁听到“砰”的一声,是他们头盔磕在一起的声音。 虽然隔着面罩,那一撞的感觉却出奇地贴近,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睛,在差点儿真的贴面时,头盔礼貌地将他们撞开了。两人不约而同扶了一下头盔,尴尬地看向彼此。 一秒后,安宁忍不住笑了,秦威航看着他,没有笑,转身跨上了车。 R1的后座很高,安宁抬腿坐上去,立刻觉得有点悬,秦威航见他上来了就往前趴,双手握向车把,安宁盯着他俯下的后背发了一阵呆,直到秦威航往后侧了一下头,他才回过神,将双手扶在了秦威航腰上。 车子没有立刻发动,秦威航松开手又坐直身,然后直接拉住安宁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安宁感到秦威航的手将自己的双手压在他胸口下方,那一压严肃而用力,俨然是“你最好别松开”的架势,也许肢体语言表达得太充分,当秦威航的手拿开,安宁真的没敢松手,掌心贴着秦威航柔软的白色毛衣,全包围式的头盔将秦威航蓬松的的兜帽压了下去,然后就感到车子“嗡”的一声震动起来,紧接着自己就被一股拉力往前一拽,身体难以自控地贴住了秦威航的后背。 车速很快就上去了,和坐其他车那种平缓提速的感觉截然不同。起初安宁还绷着神经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速度,然而上桥以后就有点hold不住了,桥上的车不少,秦威航驾着摩托将前方一辆又一辆车甩在身后,速度越来越快。 安宁感觉再快点儿自己都快抱不住他了,不禁喊道:“秦威航!……秦威航!” 抱住的人根本没有反应。 他提高声音喊:“能不能慢点儿?!” R1在他的喊声中无动于衷地俯冲下桥,非但一点没减速,还在前方一处弯道超车了,车子往一边倾斜,一阵强劲的风袭来,安宁不由自主更紧地抱住了秦威航。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唯一一次去游乐场时感受过同样的强风和离心力,在云霄飞车上。此刻的感觉又像云霄飞车,又不像,他不是在重复地做圆周运动,更像是趴在一只鹰宽阔的翼展上,鹰也会打着唿哨绕着山峰划一个弧,可是鹰绝不重复地做圆周运动。 风太大了,四周车流声汹涌澎湃,他们呼啸而过,不怪秦威航听不见他的喊声。 黑色的重机一头扑进明亮的隧道里,极速让隧道里的风景完全变了样,流动的光像一道长长的火焰包裹了他们。 安宁看着秦威航兜帽的毛边在挡风面罩前舞动,他好像趴在秦威航的一簇羽毛里,从火焰的隧道中冲出来,他已经不再紧张了,他把头靠在秦威航背上,视线在那一圈舞动的“羽毛”后,看那些光线在他们四周飞快地弯曲游走,夜色透出一种光怪陆离的美,好像城市在秦威航的速度中融化了,只剩下柔软梦境将他们包围。 *** R1带他们回到校园,停在柠檬色的宿舍楼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天之后安宁总是在想,任何人坐上这台R1,都会爱上秦威航的吧。因为你根本不需要改变性向,也能理解这种对万物皆成立的吸引力。 他在深呼吸中摘下那顶全盔,秦威航也摘了头盔,回头看向他,他们头顶亮着的是路灯,安宁却老觉得照着秦威航的是月光。 “上去后就洗澡睡觉,”秦威航说,“明天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安宁问。 秦威航将头盔向前挂在车把上,说:“去攀一座山。” 那语气沉静得令安宁心动,他问:“高吗?” “不高,”秦威航回头,说,“我有信心,它会让我攀上的。” 第64章 从那一天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时间好像又变成了它原本无缝拼接的模样,没有了日期和钟点的差别,分秒之间的过度光滑得像一个梦,直到清晨时分坐上那辆黑色路虎,车门“砰”地拉上,安宁才找到点儿梦醒的感觉。 有些丢人,都睡过一觉了,他老觉得自己还在那台R1的后座上,趴在秦威航背上抱着他。 秦威航低头扣上安全带时,听见身边的人小声打了声嗝儿,抿住嘴角忍住了笑。 仪表盘亮起,车子启动,安宁才感到胃里过于饱胀了,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下楼前秦威航塞给他一大堆牛奶火腿肠面包,要他多吃点儿。 “天黑之前你可能双脚都没法踩在地上。” 秦威航的原话带着点儿不经意的恐吓,让他不禁怀疑那究竟是座什么山。 路上车不多,暗蓝晨曦中的马路显得安静而开阔,黑色的路虎孤零零地停在斑马线后等着红灯,也许是觉得这七十多秒的氛围太安静了,秦威航伸手放了一首歌来听。轻快的前奏从车载音响里飘出,很出乎安宁预料的,是一首甜美女声的韩语歌,而这首歌他竟然也听过,依稀记得是某部韩剧的主题曲。 红灯转绿,在旋律的陪伴下,好像真的连心情都变得格外不同。 太甜蜜了吧,安宁忍不住看向播放屏幕,上面有歌手和歌曲的名字,是“李宝蓝-最初的位置”。 是在哪部韩剧里听过呢,他老想不起来,他唯一看过的韩剧就是《Signal》,而这很显然是一部恋爱剧的主题曲。 “想什么呢?”秦威航出声问他。 “这歌挺好听的,”安宁说,“是韩剧的歌吗?” 秦威航撇撇嘴:“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听。”又问他,“好听吗?” “好听啊。”安宁点头,心说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秦威航笑了一下,掌心抚了一把方向盘:“对啊,你说过了。” 安宁收回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前方,偷偷想,秦威航刚刚的样子真的像个小孩子,十三岁,不能更大了。 *** 一个多钟头的车程和接近一个小时的徒步行走,秦威航领着他穿越山谷和树林,在树林里走的时候秦威航突然停了下来,抬手拦住了身后的人。安宁诧异地停下脚步,秦威航往一点钟的方向看去,低声说:“猞猁。” 安宁立刻紧张地望过去,只来得及瞥到一对耸得老高的毛茸茸的耳朵一闪而过。 树林里有飒飒的风声,那只像精灵一样的动物消失在了风声中。 秦威航说:“没事,我比猞猁大只。” 安宁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朝秦威航站近了几分,这大概是身体在危险前本能的反应吧,这反应令他失望,他不希望自己是依赖别人的那一个,可是不然呢,难不成指望他来保护秦威航? “有一次老师带我去远足的时候骗我有熊,”秦威航说,“我也是直接站他身后了,”他边走边道,“因为我没见过熊。” 后面显然省略了一句“还挺怕的”,安宁想象了一下十五六岁的秦威航一脸紧张地站到钟竞身后的样子,少年的胆怯也直率得可爱。 又听见秦威航说:“那天师母也在,我不过是用来满足他雄性表现欲的工具。” 听起来好像很不爽啊,安宁笑着说:“也许本来是想让你师母躲他后面的?” 秦威航摇摇头:“师母太了解他了,不会上他当的。他们只是欺负我年纪小。” 安宁打趣地想,那你年纪小的时候是有多让人想欺负啊? “现在不会了,”秦威航拨开一旁的树枝,低下头从枝头下走过,“该他们躲我后面了。” 安宁在后面冷不丁笑出了声。 秦威航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安宁挺不好意思的:“就是觉得你……今天话好多啊。”心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服输又充满报复心的样子有多可爱,所以他们才想欺负你吧! 秦威航抬了下眉:“是吗?”他转过头去后又转了回来,问,“那我话多一点好,还是少一点好啊?” 安宁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过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都好!” 秦威航笑了笑,又掉头往前走,那个笑却烙印在安宁视网膜上良久,悠长余味一直滑进心坎,秦威航笑出来时那一声不小心泄露的轻快吐息,装点了这个骄傲的,胜券在握的笑。 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座山,秦威航说得不对,这山很高,根本不是二三十米的岩壁,这真的是一座山峰,险峻而美丽,他们从冬青树的森林里穿出,就看到了它,它像绿色汪洋里的一座岛屿,等待他们靠岸。 可是……安宁仰着头,未免太高了吧,有两百米了吧,俨然是缩略版的酋长岩,花岗岩的峭壁上有一条条长长的岩缝,层层叠叠,像一朵岩石的花苞。 “抱歉啊,”秦威航仰着头,淡淡地说,“骗了你,其实挺高的。” 安宁咽了口唾沫:“我能行吗?” 秦威航说:“一共八段线路,可能要花点儿时间,你要做好和我在上面待一整天的准备。” *** 十点二十的时候,他们准备好征服这座山峰了。 八段线路,全部由秦威航领攀,对安宁来说难度并不大,秦威航先锋攀完成一条线路后会搭好保护站,然后再让他顶绳攀上去。完成第一条线路后,安宁就觉得比想象中轻松不少,只是感觉非常不同,他顶绳攀的时候,秦威航就在上方看着他,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居高临下的秦威航,秦威航站在高处等着他的那个姿势也不知是戳中了自己哪个点,让他老是不断抬头去看。 尤其是即将靠近保护站,能看见秦威航的脚踝和腿的时候,他竟然觉得面红心热,真是可耻极了。 第一个保护站搭在一条比较宽的岩峰上,秦威航打好了塞子,好整以暇地靠着岩壁在等他。安宁一抬头,就看到秦威航的脚踩在他头顶上方的岩石上。自己实在是攀得太慢了,秦威航已经无事可做,只能这么靠着休息。 抵达保护站时秦威航弯腰拉了他一把,安宁抓住秦威航的手,两个人手心都是白色的镁粉,一握就啪啪地擦出浅浅的粉末。 “辛苦了,”秦威航说,“背着背包有点不方便吧。” “没事儿,也不重。”安宁边说边擦了下汗。背包里装的只是些后勤补给品,毛巾绳子,吃的喝的,因为他们大概要在岩壁上吃午餐了,秦威航是先锋攀,总不能让他背着包。 在保护站修整时他以为可以和秦威航在一起多休息一会儿,没想到秦威航已经做好第二段攀登的准备,他随时都可以出发了。 安宁拿着水壶,问秦威航:“喝点儿水吧。” 秦威航双手整理绳索,朝他偏过头:“喂我吧。” 安宁愣了一秒,没敢多想地把水壶凑了过去。 他顺着秦威航仰头的角度拿高水壶,还是有水从秦威航嘴角滑下来,沿着下颌流向他的脖子。 太阳已经很高了,安宁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好热啊。 第65章 秦威航并没有以他平常的速度攀岩,安宁知道他为什么刻意放慢了速度,是为了让自己能在保护站多歇一会儿,然而第二段线路秦威航依然很快完成了,他抵达保护站,开始设置保护,手上熟练地动作着,还能朝下面的他喊话:“你还好吗?要再歇一会儿吗?” “不了!我上来!”安宁抬头大声道,他想快点追上秦威航,这样的分段攀,总让他有种被抛下的感觉。 秦威航反复确认了保护站的安全,才低头冲他道:“上来吧!” 接下来的第二段,第三段,他们都如此完成,高度越来越高,超过林木线后,阳光骤然明亮起来,完成第三段时已然中午十二点了,他们第一次在保护站停下来,吃了点儿东西。 秦威航对他说:“你往下看看。” 安宁放下手里的面包,朝下看去,那是差不多二十五层楼的高度,没有围墙,没有扶栏,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他脚下,真的很刺激。 而这还只是这座山峰三分之一的高度。 攀岩何以令人热血沸腾,今天他体会到了。 他们将剩下的食物和垃圾放回背包,秦威航准备挑战第四段线路了。 安宁往上看着秦威航,光照越来越强,他不得不眯起眼,有时都看不清秦威航身上的绳索和登山服了,觉得秦威航仿佛变回了他的本体——一只黑色的豹子,在阳光的掩护下肆无忌惮逗着他这个凡人。 偶尔秦威航dyno时绳索在安宁双手间摆荡,就好像秦威航故意垂下黑色的长尾,在他面颊上扫来扫去。 到达保护站时,他又变回了那个人间校草秦威航,朝他喊:“上来吧!” 越往上越陡峭,光板岩壁上的岩点越来越难抓,岩缝也越来越细,保护站越来越逼仄,秦威航的速度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安宁花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到第五段线路时,他已经开始有举步维艰之感,到第六段线路时,只觉得体能被推到了极限,剩下的线路漫长得看不到头。 这还只是顶绳攀啊。 我真的该听他的话多打打篮球的…… 下午两点时分,他停留在一百多米的垂直高空,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整座森林都午睡了。他抬头看向倚靠站在上方岩缝处的秦威航,秦威航正低头看着他。 安宁深呼吸了两次,又抹了一把镁粉在手上,他的手必须不断地去擦镁粉,因为汗水出太多了。 秦威航又在最后拉了他一把,现在他们在第六个保护站了,这里比下方的保护站更窄,安宁能直观地感受到和秦威航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他们不得不面对面站着,连转身和侧让的余地都没有。 “快了。”秦威航说,“你再加油攀最后一段,后面的路我拉你上去。” 那语气好像在安抚他,让他再多忍忍,再忍耐一会儿,就会看到最美的风景。安宁喘息着摇头:“不用,我可以。” 秦威航没说什么,只说:“你慢一点转身,把背包给我。” 安宁只得贴着岩缝转身,这个高度,以及脚下只够勉强立足的空间,让他都不敢再往下看。这时秦威航抬起左脚,长腿抵住了他背后的岩缝,说了声“没事”,因为秦威航的腿护在他外侧,安宁动作的底气足了很多。 秦威航把他肩上的背包拉开,从里面拿出水壶,这次他用了吸管,自己喝了一口,又拍拍他的肩,安宁扭头将就着秦威航喝过的吸管喝了一口水。 稍事休息后终于到第七段线路了。只有在秦威航先锋攀时,安宁才能短暂地忘记脚下眩晕的高度,因为他必须全神贯注于秦威航,就算知道他不会冲坠。 秦威航用在攀岩上的时间甚至没有他搭保护站的时间长,这次在保护站又格外花了点儿时间,安宁仰着头,终于望眼欲穿地等到秦威航的信号。 轮到自己完成这段线路了,光看秦威航的动作,他也意识到这一段应该是全部八条线路中最难的一段,再加上高度实在是太高了,他又无意间犯了同以前同样的错误,攀得过于谨小慎微,浪费了太多时间和体力。 在离秦威航还有不到十米距离时,因为手指发软,脚下又没踩实,他很突然地从岩壁上滑了下去—— 这不是一般的高度,他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所幸是顶绳攀,他才掉了一小截,下坠的趋势就停住了,秦威航拽住了他的绳子。 风很大,绳子一直在打旋,安宁晕头转向地仰起头,听见秦威航朝他喊:“小心头脚,我拉你上来!” 他还在晕眩中,却感到自己在上升,秦威航真的在拉他,哪怕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举动。 也许是风太大了,那一刻他脑子上像被浇了一盆水,立刻就清醒过来,趁靠近岩壁的时机他踩住一条细细的岩缝,让自己又回到了线路上。 他真的太害怕自己把秦威航拽下去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钟竞摔下去那天秦威航的恐惧。 “我可以的!”他朝秦威航大声喊,“不用拉我!” 上拉的势头犹犹豫豫地停下了,安宁努力向上寻找白色的镁粉印,那都是秦威航抓过的地方,和之前为俱乐部领攀那次不同,这一次秦威航留了很多痕迹给他,他不该觉得棘手,毕竟一切有迹可循。 与秦威航的垂直距离一点点地缩小到了三米,他觉得秦威航好像等了他有一个世纪,汗流浃背时,一阵风吹来,秦威航轻轻拽了一下他的绳子,说:“停一下。” 安宁不解,秦威航说:“起风了,吹个风吧。” 这儿是岩缝,正好可以不太费力地停下,安宁就停了下来,感受浩荡的风从半空刮过,吹着下方的树冠摇动得飒飒作响,他不敢往下看,却还是看到了什么,视野边缘有一只翅膀宽大的深色大鸟从他们脚下飞过。是鹰吗?他不知道,但它有宽大的翼展,让他想起骑着R1的秦威航。 不去想自己会掉下去的话,这阵风着实吹得他舒服极了,带走了他全部的汗水,让他禁不住喃道:“好舒服啊。” 秦威航朝下面笑了一声,说:“奖励你的。” 安宁向上看着他,看他那样轻松地单脚倚在垂直的岩壁上,就像踩着一步云梯一样举重若轻,就好像这阵风是他奖励给自己的。 最终跨越了那三米的距离,离秦威航还有不到一只手臂的距离时,秦威航后背贴着岩壁缓缓跪下来,朝他伸出了手。 这个高度,即使是秦威航,要做这个动作也不是轻松的。安宁仰头说:“没关系,我能自己上来。” “但我等不了了。”秦威航说。 他的声音就在头顶上方,沉沉的,像一团云压下来,把自己罩在属于他的阴影里。 安宁松开了右手,他一松手,秦威航就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拉了上去。这里实在太狭窄了,他要扶着秦威航的身体才能慢慢站起来,他们一起倚在那一条细细的岩缝上,像两滴露珠挤在一片花瓣与另一片花瓣的缝隙间。 这里离顶峰还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就好像比赛中的赛点,也许是这座山峰上最最令人心动的位置。 安宁气喘吁吁,秦威航扶住他的手臂,说:“你低头看。” 他果真傻啦吧唧地低下头,然后立即被骇人的高度吓得猛抬起头,这一抬头,就看见了秦威航几乎要与他贴面的脸。 这是最后一个保护站,也是最小的保护站,只有一处勉强可让两人放下一只脚的缝隙,他们的腿紧紧地卡在一起,半边身体悬在高空,除了紧贴住对方,别无他法。 这让安宁局促极了,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哪里,脚下是令人眩晕的高度,可抬头却是一张更令人眩晕的脸,随便哪个都非常致命。 秦威航说:“其实我对登顶和红点并没有那么执着,停留在这里是我最喜欢的时刻。” 安宁顺着秦威航放远的视线看去,太阳在云层之上燃烧,远处的林木线也染上了一层金色,一切都在他们脚下,他们像栖息在悬崖上,俯瞰尘世的鸟。这里有呼吸不完的清新空气,干干净净地灌满肺里,充满血液。安宁这会儿觉得肺都要烧起来了,被热力无边的太阳,被这种全力一搏的感觉,被秦威航迷人的注视。 秦威航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吗?” 安宁只能摇头,因为累,因为缺氧,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秦威航说:“因为我昨天从早到晚看了一天的情侣,很羡慕,也想谈恋爱了。” 那声音轻得宛若一丝风,在安宁脑子里却宛如暴风,吹得他霎时一片空白。 “我可以谈恋爱吗?”秦威航低声问,“还是你希望我一直单着就好?” 安宁张口结舌,不知他在问谁,又是在问什么,他到底还看穿了多少秘密? 秦威航却不再往下说了,只说:“要是不敢看,就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安宁都不知道那声“不敢看”的后面,是“下面”还是“我”?他从善如流地立刻闭上眼,心脏还犹自狂跳,并没有因为看不到眩晕的高度和更令人眩晕的秦威航而慢下来半分。 在蹦极般的失重感中仿佛有一片云来到他身边,然后一片滚烫的唇猝不及防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惊得睁开眼,脚下一软,手也从绳索上松开了,身体却没有下坠,秦威航腾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拉了过去。 安宁蓦地看见了秦威航离得那么近的眼睛,他的睫毛,他的眉毛,他眼帘垂得那么低,却偏偏又有视线露出来,与他惶恐的视线对接。现在脚下的保护站不再是自己的支点了,秦威航才是,自己就像那只在教学楼大门上被秦威航捞住的猫,挂在了秦威航这只豹子身上。 这个吻很浅,只在嘴唇,却又格外地深,因为这一场攀岩,两人唇齿间每一下呼吸都是直达肺部的深呼吸,他们没有交换唾液,却交换了那么多那么多呼吸。 秦威航松开了吮吻的嘴唇,看着眼前人,眼神沉沉的,说:“我猜很久了,”他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句话问得安宁眼眶发热,他对秦威航的单恋,并没有期望过任何的回应,以为是坦然而洒脱的,却在被这个人俯身捡起,托在掌上的那一刻,才感到了暗恋的心酸。 在心里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原来早就被知晓了,他终于按捺不住,低声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秦威航说:“你看我的时候总喜欢眯起眼,我发现你好像没有这么看过梁胜寒他们,”忽然又像是不确定似的,“你有这么看过黄琴真吗?” 安宁连连摇头,摇完头才发现原来那份喜欢真的太过欲盖弥彰,他整个人红得像熟透的虾米。 秦威航笑了笑,说:“我也想过,可不可能你真的只是觉得我很帅,才老这么看我。但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我回应了你的目光,你反而会躲开不看我。我盯你的时间越长你脸和耳朵就越红,你真的太容易在我面前脸红了,我想一般人不会这样吧。” 安宁面红耳赤,秦威航全说对了,甚至在这么说的时候他还在反复验证答案,并再次证实了,因为自己还是不敢看他,他离得越近,自己越是难以直视。 秦威航垂眸看着被自己亲吻过的嘴唇,说:“但是一般男生都会想要一个女朋友,我也不是很自信,你是不是想要一个我这样的男朋友?” 安宁张口结舌:“我——” 秦威航:“我不温柔,脾气不好,生起气来就不爱理人,我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叠被子,我还不爱学习。” 安宁听得笑出声,怀着比秦威航更多的不自信,问:“那我呢,我真的可以吗?” “你可以的,”秦威航沉声说,“你温柔,很坚韧,又很努力,愿意陪我攀岩,还给我煮面……你还很可爱。” “我没有很可爱啊……”安宁哭笑不得地说。 “你有啊。”秦威航不由分说,又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安宁只得老实回答:“在……攀岩馆的某一天吧。” 秦威航笑了:“我攀岩的时候特别帅,是吧。” 他的语气像个小孩子,安宁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起来,虽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就当它是那么回事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避秦威航的目光,才发现原来被他注视的感觉那么好。 他差点儿忘了他们还在这样高的高度,这是不是A大历史上海拔最高的告白? “我们还要接着攀吗?”安宁问。 “不用了吧,”秦威航的声音变得懒懒的,好像已经卸掉了力气,“我已经攀上了啊。” 安宁也笑了。他好像……也攀上了。 阳光火热,有如初识的夏天,他直视着秦威航的眼睛,鼓起勇气问:“我能吻你吗?” 我能吻你吗,男朋友? 那个在宿舍的楼梯口擦肩而过的秦威航朝他低下头,闭上了眼。 安宁笨拙地凑近他,他平凡生命中难忘的奇迹,在这个奇迹的唇角印上了一个吻,感到秦威航微笑时嘴唇牵起的弧度。 风在他们之间回旋着吹过,悬崖好似变成了地面,而他们拥抱着躺在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和害怕。 有一句话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 ——你好啊秦威航,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室友,从今天起作为你的男友,未来许多年,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