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青 作者:废物点心噢 文案 柳深深生来是个丫鬟命,没什么理想抱负,有的话就是向钱看。被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姐设计,代嫁给声名狼藉的严云边,她自认倒霉,却不料对方不配合,也好,赶紧溜之大吉…… 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是很奇怪,四年后再重逢,磕磕绊绊的主仆日常里,在过去和未来的选择中。 但凡你再冷漠些,我转头就走了。 那么冷的脸,那么暖的手。 没有一句承诺,却护得一次又一次的周全。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深深,严云边 ┃ 配角:林星,严七,严云承,苏里艾山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念念不忘,必将重逢 立意:爱自己,爱对象,幸福美满。 新生(上) 晚风微凉,严府里大红灯笼高高挂,堂中觥筹交错,恭喜道贺声不绝,非常热闹。 新房内喜烛滴泪,红幔飘飘,安静得毫无生气,和前堂的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 红罗帐下,新娘子身形像是被固定着一般,坐姿优雅端庄,白皙的双手交叠着,窗外的风轻轻吹着她的红盖头隐约露出弧线流畅的下巴。 忽远忽近地听得前厅奏着欢快喜庆的乐曲,众人饮酒尽兴,一片欢声笑语,好似这府上从来没有办过喜事一般。 “诶,新郎官人呢?”大家回过神来,发现主角不见了,惊讶道。 “他刚才还在这儿呢?”有人举着未尽的酒盏四下张望,喝得醉眼迷蒙的完全没找着方向。 “嘿嘿,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都这个时辰了,该那个啥了?”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指了指头上的月亮,一脸坏笑,挤眉弄眼的暗示着什么。大家顿时明了,互相交换眼色,脸上的表情猥琐又意味深长,然后又继续喝酒吃肉。 今晚的严府是两年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主子年不过十七,是平日里浪荡不羁传闻满身的三公子,他可终于要娶亲了。 只是这整日里泡在美人堆的人要成亲了,让人难以置信。更让瑶琴里的姑娘们怨声载道,这成了亲的男人啊就不自由了。 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嫁给这样一个以面具遮丑又喜爱流连烟花之地的人竟是南州城另一个大家——花家的三小姐,花语月。 想不到啊想不到,花语月可是很多公子哥伸长了脖子也望不到一眼的梦中情人,嫁给了严家这个不学无术,其貌不扬,品行不端的败家子。众人真是为那女子感到可惜,同时又因为可以免费吃喝喜酒感到快乐满足。 在新房里惊醒那一刻,柳深深茫然不知所措,见到满身流言蜚语的严云边,更是瞬间呆滞了。 “啊,这?”她就下意识发出这个不知是惊讶还是疑惑的声音。 屋内烛火通明,严云边一身红得刺眼的喜服,他脸上带着精致的面具,遮住了据说被烧伤的半边脸。那露出的另一半,肤色玉白,下颚线如画般流畅好看,面具下的眼眸隐约蒙着一层纱,看不清那里是什么情绪。 柳深深怔愣片刻,她此刻口干舌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平时听过很多关于严云边的传言,也没怎么在意,反正不关她的事。如今,人家挑开了红盖头,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这一刻,真实又虚幻,清醒又似梦。 “你,就是花语月?” 声音清冷,乍一听,如幽谷清泉。 “不是。”柳深深毫不犹豫的否定,眼里都是委屈,她巴巴道:“如果公子眼力好,便能看出来我被人下了软筋散,拜堂敬酒这些礼节都省了,您不觉得奇怪吗?” “礼节繁杂,省就省了,倒是……”严云边拿手中檀木扇轻轻一挑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假的新娘被迫端坐着,其容貌算不上绝色,眼神倒是水灵,脸蛋圆润可爱,眨巴着大眼睛是个讨喜的样貌。 他似乎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倒是你,怎么脱身?” “脱身?”柳深深震惊。 他嘴角上扬:“怎么?你还想赖着本公子不成?”。 柳深深嘴角一抽,这不对啊,发现她是假的不生气,不发狠? 呼,她垂下眼睑,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波动,不按照话本来真是难搞,又得重新想法子了。 刚才他没进来的时候,柳深深想了一肚子的对策,哪能想到对方‘脱身’两个字给破功了,不妙啊,既要保住性命又要摆脱控制,该怎么继续?她脑子里飞快的想着。 “公子不用怕,柳儿不会赖着您的,”她咧嘴一笑,“花严两家结亲是为了利益你我都清楚,既然我家小姐算计了我,也伤了公子的心。不如,我们将计就计,把这戏演下去,看看这幕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如何?” 严云边听她一番辩解,没有立即反驳,思忖少顷,在柳深深期待的目光中拒绝:“不行,你一个卑贱的丫鬟,怎配与本公子出双入对?” 柳深深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拂过她的脸颊,片刻后她笑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不过现在奴婢体力尚未恢复,这脱身之法嘛……明日再想想。公子让奴婢在这待一晚,不过分吧?” “随意。” “谢谢三公子。” 严云边新婚之夜离开新房,喜服都没换直接去了瑶琴里寻欢作乐。 此事第二天传遍了整个南州城,不仅坐实了他过往的那些谣言,还让人对花家三小姐产生了很多恶意的揣测。 说她蛮横,看不起严公子,把人轰出了房门,还大吵大闹的等等。 严云边才懒得管这些花边传言,在瑶琴里待了一夜,被嘈杂声叫醒,映入眼帘的是严七的大脸盘子。 “主子,主子您醒了?”严七有些神色慌乱。 严云边整好有些歪的面具,才慢悠悠地开口:“怎么?你这表情怎么回事?” “主子,大事不好了。”严七一边给严云边整理衣裳,一边说,“您的新娘子,她……” “你到底怎么回事?”见严七吞吞吐吐,严云边揉着太阳穴,有些不耐烦地骂道。 “那丫头,昨夜自杀了。” 严云边目光一滞。 花府后院。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得知柳深深突然自杀的事情,花语月失了魂一样,她抓着母亲的手,“柳儿死了?柳儿怎么会死了呢?不,我不相信。娘,你说不会有事的,这可怎么办?如果严大人知道我们糊弄他,那后果?” “后果?你还知道后果?”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花家主人花宣德怒气冲冲的走到她们母女二人面前。 花语月害怕得躲在母亲身后,花母拦住花宣德,劝说道:“行了,事情都发生了,人死也不能复生,想着怎么解决吧。” “解决?怎么解决你说啊?”花宣德气急败坏,“你们如此偷天换日,嫁过去的花语月死了,就代表你现在是个死人了。不说我们还得继续给严大人提供银钱,你弟弟还有没有仕途都是未知!” “弟弟?又是弟弟,爹,你满脑子都是弟弟,我呢,我算什么,我不是您的女儿吗?”花语月又气又委屈,她从来不敢顶撞父亲,这是第一次,骂完之后又害怕地哭了起来。 花母看着心疼,将她揽在怀里安慰,然后对花宣德说:“老爷,现在什么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不如静观其变。” 花宣德愤怒之下,甩袖离开。 哼,静观其变,说得倒是好听。 官府来人把柳深深的尸体运回衙门,交给仵作。严云边看到冷硬的尸体时,感觉有些恍惚,昨夜那个与他对话的女子,不过三言两语,再见就变成这样天人两隔。 这女子,对自己有些狠。 “主子,可有看出什么?”严七问。 严云边抬眸看立在对面的杨捕头,说:“多谢杨捕头。” “严公子何出此言?”杨潇笑了笑。 严七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公子。 “她不是花语月,你迅速把人带回来这里,及时的保护了她。”严云边看着那女子死气沉沉的脸,想起她灵动的眼神,可爱的模样,竟是一闪而过的光景。 “那杨某就开门见山了,”杨潇神色严肃起来,“她不是花语月,是谁?严公子昨夜为何离开新房去了瑶琴里?” 杨潇确实没见过花语月,他平日里负责刑案,对于城里那些七七八八的桃色八卦没兴趣,所以,严云边轻叹一声:“此事过后我会给杨捕头一个交代,现在能不能让我在这单独待一会?” 严七和杨潇对视一眼,默默地退下。 停尸房里温度很低,像个巨大的冰窖,光线昏暗,周遭很安静,没有一点生气。严云边半蹲着,视线与躺着的尸体平行,他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静静的审视着看似死了却还活着的人。 脱身?让你脱身就找了这个法子?他低声一笑。 “柳儿,后会有期。”他附在她耳边说道。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昏暗的停尸房里,再也没有一丝丝动静。 “主子,这事……”见到严云边出来,严七上前问。 “杨捕头,此事我兄长会很快知道,现在,你得帮我个忙。”严云边沉声道。 迎面而来一股无形的冷气,杨潇皱了皱眉:“请说。” “去一趟花府,花语月已经是个死人了,得给她找个合适她活着的地方。”严云边面具下双眸冰冷,隐约带着杀气。 “……知道了。”杨潇点头。 两日后,严云承亲自去到花府。 “不知严大人到访,花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花宣德颤颤跪下行礼,额头上汗珠冒了出来,他伏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严云承一身紫衫便服,长身玉立,不穿官府的时候倒是风度翩翩,他眉宇间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环顾花府的人,好一会了才道:“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亲家了,花老爷请起。” 花宣德自知理亏,让下人扶着坐下,对花夫人说:“夫人,赶快去给严大人上茶。” “是。” 遣散了所有人,严云承知道他的意思,但并不道破,他双腿交叠,坐姿有些许慵懒,完全不像是在官场上披荆斩棘的人。 “严大人,是花某教子无方,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他说着自己先懊恼起来了。 严云承侧目,嘴角一提:“距离秋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这边早已安排好了,亲家老爷这儿却出了事,真是叫人难办啊。” 花宣德心一沉,差点又想跪下来了,他抹着额头的汗,说:“任凭大人处置。” 商贾之家能进官场,机会不多,花宣德知道,如今这世道,光有钱没有权是走不长远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自己的儿子进宫当官。 “好,”严云承一笑,“去把花语月带来我瞧瞧。” 花语月自知逃不过这一劫,跪在堂下,忧郁的眼神里看似受了很多委屈。严云承漫不经心地拨着茶沫,看也没看花语月一眼,对花宣德说:“三小姐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花老爷可同意?” 花宣德一怔,花语月猛地一抬头。 严云承起身,茶一口也没喝,他俯视着花语月,淡淡说道:“三小姐嫌本官的幼弟丑陋是吗,那你看看我怎么样?” 花语月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求助的看着花宣德。无果,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她抱着严云承的腿大哭:“大人,民女知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语月再也不敢了。” 严云承下意识想踢开她,可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花宣德:“花老爷,我看三小姐心机深沉,连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都舍得迫害,不如,我将她献给皇上,如何?” 花宣德浑身冰冷,嘴唇颤抖,严云承没有想要他回答,半蹲下来,钳着花语月的下巴,冷笑:“如果你愿意为我做事,无论之前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花语月停止了哭泣,眼中没有一丝丝的顾虑了,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为大人做事。” 严云承整了整被她抓皱的衣下摆,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语月瘫软无力,跌坐在地,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她知道,从今以后,只能作为一颗棋子活着了。 花语月无声落泪,问:“娘,您后悔吗?” “严大人远在京城,这才两天,回来得也太快了。”见人走得没影了,花母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严云承离开的方向,凝眉道。 花宣德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怎么了,老爷?” 花宣德眼中充满了惊恐,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从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严云承,严云边……”花宣德失魂一样,嘴里重复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花语月缓缓站起来,眸光暗淡,嘴角一抹冷笑,曾经自以为是掌上明珠,到头来不过地上一粒尘埃。 只是,柳儿,对不起。 严府以新娘饮毒自杀结了此案,大家前一天还沉浸在喜庆中,后一天又被噩耗惊得除了唏嘘叹气,也没什么可以表达的了。 后事由杨潇亲自带人将柳深深的尸体埋在城外的树林中,因为她和严云边没有完成礼节,不算夫妻,也不是严家的人,不入严家籍,成了孤魂野鬼。 “主子,这能妥吗?”远处庇荫的地方,严七从严云边身后探出头,疑惑又担心。 严云边没理他。 “那……如果事情如她所愿?我们就这么放她走了?”严七自觉忽略主子的冷漠,继续说,“我可没见您对一个人这么好?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有。” 有回应让严七有些激动,他笑得贼兮兮的:“啊~主子,我懂了。” 严云边甩给他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转身离开了。 严七再回头看一眼那被新土掩埋的地方,无声的说了一句:小丫头,保重啊。 入夜,四个掘墓贼带着工具悄悄靠近这座新坟。 “诶,白日里你真看清楚了,他们放了很多陪葬品?”其中一人有些犹豫。 “废话,我看得一清二楚。” “啧,堂堂花家三小姐,竟然被埋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可惜了。” “唏嘘啥,赶紧的。” 四个人分工明细,挖了好一会儿,碰到棺材板,赶紧撬开,周边的陪葬品在月光下散着迷惑人心的光芒。 “拿了东西就走,快点。”领头的说。 “大哥,我们看看这个小美人?据说是南州城所有男子的梦中情人?真的假的?” 领头的不耐烦,但也没有拒绝。 他们小心翼翼的揭开那盖着头的红纱,映入眼帘的是眨巴着大眼睛的笑脸…… “啊——”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其他三个跟着撒腿就跑。 柳深深:“脱身,顺利!” 说完,她艰难的起身,以假死状态躺了这些天,又饿又累的。看到贡品还被掘墓贼给撒了沙子,她拿过来擦了擦,咬上几口,暂时补充一□□力。 恢复精神之后,她拿着多到晃眼的陪葬品朝南州城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呀,获得新生了啊!” 这一年,是天晟王朝,元初十四年,秋。 新生(下) 花语月被秘密送入京城,她没有见到严云承,而是被安排到一个隐秘的院子里。这时,她还不知道未来两年里,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柳儿,最亮的那颗星星是你吗?”她抬头望着寂静的夜空,设计柳儿是她今生做的第一件错事,也是跟随她一生的悔恨。 得知要嫁给那个臭名昭著的三公子,她吓得脸色惨白,当时柳儿不在身边,她浑身瘫软,没有一个人扶她,任由她跌坐在地。 不,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她无声的抗议着,只有眼泪扑簌落下。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因为对方是谁,而是因为父亲为了让弟弟进宫而拿她当献祭,她恨。 “月儿,严大人我们固然是惹不起,但是,也当是为了我们花家。”过后,母亲来劝,她眼中既有心疼又有无奈,“也只有我们知道严公子的真实身份,严大人要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关系,娘觉得,是不是真正的你,无关紧要。” “什么意思?”花语月怔怔地看着母亲,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柳儿是个天真活泼的丫头,似乎与生俱来的天真乐观,如果让她代替她……也不是不可行。她曾经纠结过要不要问柳儿的意见,可是,懦弱如她,得知媒人来传话,严府愿意减少礼节。所以,她对陪伴自己长大的丫头下了狠心…… 只是,没想到她就死了。 完全没有了退路,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愧疚和悔恨以及命运的玩弄。 “虽为棋子,可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柳儿,我离开了花家,像你说的,换另一种方式活着。” 如今,再也没有人听她倾诉了,是她活该。 而严云承得知此事的时候,拳头忽然一下收紧,继而笑了。 “大人,是否把三公子召回来?” 严云承敛起笑意:“你看不出来么,他安排的,看来让他出了笼子,还真是有长进了!” 严峰不解:“那……大人不担心以后?三公子他?” “他若毫无长进,我才要担心。”严云承整了整袖子,看着没有尽头的黑夜,轻叹一声,“严峰,都说长兄如父,我看那小子对我一点亲情都没有。” 说完他转身回寝房。 “可能年纪尚小。”严峰跟在他身后,猜测道。 “他也对你爱答不理,难得你还替他说话。”严云承漫不经心道。 严峰抿唇不语。 喜事变丧事,是南州城这几天总让人提起的事。 严云边十来天没出门,几乎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严七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什么,终于还是憋不住心中的疑惑。 “主子,怎么了,你忘了我们来南州城还要做什么吗?” 严云边独自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下棋,闻言,抬眸看了一眼严七,问:“京城来信没?” “来了,花语月已经送到大人那里,花宣德也把银子运过去了,除了我们这儿的小插曲,没什么影响,大人不会责怪您的。” “你觉得我是怕他责怪?”严云边手一顿,“他是在试探我。” “试探?”严七登时一脸茫然。 严云边落下一枚白子,拨乱了棋局,道:“严七,去请杨潇来一趟。” 严七歪着脑袋,跟不上他主子的跳跃,但还是乖乖去了。 严云边默默的把棋子收回,秋风萧瑟,落了几片梧桐叶,一片停留在他的肩头上。 想起当晚和严七在暗处目睹着柳深深吓走了掘墓贼,然后带着陪葬品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场景,他竟然有些羡慕那丫头。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能这般欢快,真是个傻子。 “主子,杨捕头来了。”严七很快请来杨潇。 “我刚在主街上巡查,严公子怎么突然找杨某了?”杨潇见他手势,大方落座,问道。 严云边把刚泡好的茶递给杨潇,说:“实不相瞒,此番我是和杨捕头告别的。” “告别?”杨潇震惊。 “是,”严云边嘴角浅浅一牵,同时将桌上的一张画轴打开,说,“这是我们要找的人,可是一直都无音讯,离开之前,可否麻烦杨捕头私下帮个忙?” 杨潇看着画像,蹙眉:“这是?” “云书先生的幼子,云清雅。”严云边将画像收到旁边,“与我一般年纪,三年前云舒院惨遭灭门,至此杳无音信。” 杨潇眉心皱紧,三年前一起暗夜凶杀案震惊朝野。以人为本,教书育人的云舒院主人,曾是太傅的云书先生。辞官后与世无争,为人和善,却在一个平静的夜晚,一家十几口死于乱刀下,至今仍是重大悬案。 “严公子,为何追查此事?京城那边没有人查吗?”杨潇回过神来,神色严肃,带着略微质问的语气。 “云书先生于我有恩。”严云边淡淡的语气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好似这个简约的回答就是全部了。 杨潇知他心性,纵使心中疑惑很多,还是忍住了,最后收下画像,并答应帮这个忙。 与杨潇别后,主仆两人离开了南州城。 “主子,再过去就是了,我们要什么时候进去吗?”严七赶着马车,没有目的的走,他们出南州城一直往西走,看着眼前一片草原接连天际,他说道。 “边沙,沙城。”车里的声音很淡。“在西境停留一段时间吧。” “主子,怎么了?感觉你情绪很低落,在这么下去,你就要变成另一个人了!”严七说完猛地一惊,他立即拉起帘子超里边看,惊得脸色一白,“边沙?大人要我们去的?” 边沙和天晟的邦交现在动荡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点燃战火,危险不言而喻。 “我这面具,就是为了今日。”说着,严云边拿起手边的面具,打量着,眼底隐约闪过一丝凌厉,看得严七激灵了一下。 “要您渗入边沙?” 柳深深逃出生天后,一路向北,去往京城,正满心期待的准备投入这万紫千红的尘世时,被一个中年和尚强行捡了回去。 “为什么呀?我不想当尼姑啊。”柳深深望着森严的寺庙大门,害怕得后退几步。 和尚回头对她摇摇头,和颜悦色着安慰道:“别担心,你以后安心在这住下,后山还有一位师兄,为师将你们收入门下,不是要你当尼姑。” 柳深深愣了一下,再往后退几步:“大师,对不起啊。”说完转身就跑,这大师对她这么和善,怕不是拐卖她的吧? 柳深深虽然神经大条,可是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她还是跑得很快的。 和尚见状,无奈摇摇头。此时,寺门开了。出来一位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穿着粗布衣,见到和尚,立即行礼。 “师父,您回来这么早?”他有些惊讶。 和尚叹了叹:“药没有采到,但是遇上一位故人之子。” 少年带着惊讶的神情往四周望了望,疑惑:“人呢?” “跑了。” 少年:“……” 柳深深还没跑下山,就被随后追赶上来的少年挡住了去路。 “你是谁?”柳深深警惕地防备着。 “我叫林星,是紫英寺的弟子。”少年笑意温柔地答道。 这一笑,如暖阳,如春风。柳深深莫名的觉得有些害羞,她移开视线,说:“你拦我去路,要做什么?” “你要进城?”林星不答反问。 柳深深皱了皱眉:“你……不会是刚才大师口中所说的‘师兄’?” “是。”林星点头,“那你愿意当我师妹吗?” 柳深深更迷惑了:“我要是不愿意呢?” 林星脸上表情一顿,抿了抿唇,说:“你不好奇师父为何将你带回来?” 这个倒是有些好奇,柳深深思忖片刻,答道:“莫不是我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这个是柳深深唯一想到的理由了,见到和尚时,觉得他是个出家人,慈祥和蔼,一点都不像坏人,可,仔细想想又很不对劲。 “寺庙里都是和尚,我一个女子不方便啊,还有你,也不是和尚啊。”林星未开口,柳深深又补充道。 “后山有一处院子,你可以和我待在那里。”林星抬手指向紫英寺后面的方向。 柳深深丝毫不为所动:“我不要。” “女子行走江湖总要有些压身的技能,何况你还是独自一人,就不想学学吗?” 柳深深两眼一亮。 活着是她追求一切美好的基础,她试探性一问:“你……能教我什么呀?” 林星朝她伸出手,节骨分明,皮肤白净,在柳深深惊讶的眼神中,他温柔一笑:“你我皆是无家可归之人,想知道我能教你什么,就随我来吧。” “可是……”柳深深自认不是好骗的人,可目前确实无家可归啊,犹豫了一下,她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搭在林星的手里,看着他说,“我能相信你吗?” 林星点头:“嗯。” 柳深深掉个头,随林星往紫英寺后院去。 这里,是她新生的地方,在此,她待了四年。 当然,一开始,她还是想尽一切办法逃走的。她虽然没有明确的地方要去,但是困在这寺庙里也不是她想要的。只是,这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除了寺院大门,其他三面几乎是陡峭的悬崖。像她这么没出息的人,首先肯定是赖活着了。 “这些药,你一天喝一次,连续三天,你体内的残毒就会清除了。”林星忽然来到身前。 “我体内有什么残毒?”刚还在发呆的柳深深状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对林星的靠近有些排斥地后退。 林星知她不信任自己,和她拉开十步左右的距离,说:“我不过问你的过去,但是使用药物假死对身体危害很大。” 这话里的意思柳深深听得明白,但是,只是探过她的脉象就知道她用了假死药,这就有点意思了。 她勾唇一笑:“行,你放着,我自己熬。” 那个假死的药她本来也没用过,只是放在手镯的小铃铛中,没想到会有一天用得上。只是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庆幸,小姐和夫人没有卸了她的这只手镯。 重逢 一处林中歇脚的茅草屋里。 “主子,我们要回京了吗?”严七找回一些野果子回来,眼角余光瞥见有官印的信件,问道。 严云边拿过水袋喝了一口水,目光直视前方说:“是,该回去了。” 晨间空旷的山顶平台上,就听到了柳深深的声音。 “师父,我和师兄下山了,您要保重啊。” 一袭白色袈裟的紫英寺住持立在大门前,面色和蔼,看着他们师兄妹,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好的,师父。” 看着她这般欢快,林星无奈摇摇头,无论去哪里,山上采药还是收拾干柴,只要是稍微的离别她都喜欢在后面加一句‘您要保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出远门,再也不回来了呢。 “你抢着和我下山,是个苦力活,还这么开心。”林星嗔了一句道,眼中满是宠溺。 走在山林间,柳深深一边享受新鲜的草木香气,一边说道:“只要和师兄去玩,怎么都开心啊。” “才不是去玩。”林星叹气,明明他只是年长一岁,可和她待在一起,他总是有种身为老父亲的错觉。 “我在这里待了四年啊,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放我出个门?”柳深深眨巴的大眼睛,讨好撒娇一齐上。 林星最受不了她服软,只好允了。 不多日,他们便到了京城,扑面而来的人气,烟火气。柳深深驻足了一下,感受这种久违了四年的人气,亲切又生分。 “京城果然比南州城要繁华好多倍,吃的多,钱也肯定赚得多。”自从踏入城门之后,柳深深的嘴巴就没有停过,吃着的时候还不忘感慨。 林星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里除了钱和吃的,还能有别的东西吗?” “好像……嗯,没有了。” 林星:“……” 沿着中轴大街一直走,柳深深顾着吃喝玩乐,林星负责采买,这两人如此看着竟然有种诡异的分工和谐。 “诶,那边好热闹,去看看。”柳深深伸长了脖子往那热闹之处望去,说完也不等林星反应,自己就朝人堆跑了过去。 仔细一看是晋王府招收丫鬟的比试。 “世道变了啊,当个丫鬟还要比试。”柳深深迅速阅读榜上的比试公告,不由得心生感慨。 哪像她,一出生就是丫鬟。 “深深,好了,别凑热闹了,走吧。”可算是挤到人群里抓住柳深深了,林星要把她拉出来,不知是用的力度太大还是人实在太挤的原因,柳深深转身时与一人肩对肩撞上了。 “啊,我的糖!”不管肩膀被撞得生疼,她先心疼起被撞掉在地上的糖块,这一声大呼,把周遭拥挤的人群呼得一副害怕被碰瓷的模样,蚂蚁遇水般迅速散开。 与她相撞的人,一身黑缎长袍,领边和袖口绣着精致的金色云纹。柳深深矮他一个头,她抬头望着人家的时候,对方眉宇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她心疼糖块本想扒拉几句的,可瞧见对方眼神惊讶稍纵即逝时,不知为何把话咽了下去。 男子望着眼前这个阳光下蒙着一层柔光的女子,四年了,她的眼神还是这么水灵清澈,充满了灵气。 果然是她!竟然是她! 林星蹲下把糖块给捡起来,抬头撞上他们对视的一幕,下意识蹙眉。 “深深,我们走吧。” 柳深深还未回过神来,让林星一拉,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小心!”男子伸手一揽,稳住了她。 眼波流转,柳深深怔怔地看着贴近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极快的画面,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在下林星,这是我师妹,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林星说完想将柳深深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男子也立即放开,看着柳深深的眼睛,欲言又止。 “不想说没关系,撞了我,糖也掉了,得赔吧。”柳深深仗着林星在,又笑得人畜无害,伸手讨要,“公子,你看着给一给?” “什么?哪有撞你?是你自己……”严七一急,被严云边横手一栏,然后默默地把二两银子放到柳深深的手心里。 二两?严七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天塌了他都不会是这种表情。 “谢谢公子。”得了钱还赚了一把美色,柳深深心满意足,丝毫不觉得这钱和糖有什么天差地别。 此时,台上的比试正式开始了,她又把这小插曲抛之脑后继续挤到前面观看。 “公子,她不认得你了。”人群外,严七道。 “那不正常吗。”当年带着面具,能认出来才怪了。 严七:“哦。” 门前人太多了,二人从偏门进了王府。 台上比试热闹,柳深深越看越上劲,没想到这些与她一般年纪甚至更小的姑娘们,会这么多技艺。但最主要的是,无论当不当选,上台都有赏银,怪不得这么多人。 “有银子赚诶,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柳深深激动的往台后去,林星光顾着看好她这只好动的小猫就很费劲,采买的事情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不行,现在不能报名了。”王府老管家摇摇头拒绝了她。 柳深深明知如此,却还是又问又求,接二连三被拒绝了还不想放弃。 “这是怎么了?”后方一辆精致的花轿上下来一位衣着鲜艳,妆容精致的女子。 老管家立即跪下行礼:“奴才参见公主。” 公主?柳深深惊得呼吸一滞。 同样的,对方也很震惊的看着她,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听闻皇兄府上今日热闹,没想到门前都这么多人了。”惊讶的表情只一瞬,公主优雅一笑,言语间温柔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很亲民的样子。 向王府老管家了解事情之后,公主仔细端详柳深深,眉宇间似惊讶又惊喜地说:“这位姑娘对这个比试有兴趣?” 柳深深看了林星一眼,总不能说是为了赏银来凑热闹的。 林星朝公主行礼,道:“草民林星见过公主,是师妹不懂事,唐突了管家老爷,还请恕罪。” “无妨,看小姑娘很是有灵气,不如试试?”公主对柳深深笑道,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已经与世隔绝四年的柳深深,对公主的认知都是在书中,第一次见到真人,还这么温柔,夸她有灵气。啊,这……这是多幸运啊。她已经先入为主的把公主的形象打在自己心中了。 “师兄,你说我要是在王府里当值,是不是也算一种历练呢?”柳深深靠近林星低声偷问。 林星眉心紧锁,眼神示意她放弃,立刻走。 “这是最后一天了,要放弃吗?”公主似是看懂了柳深深的心思,微微一笑。 看着刚比试下来的姑娘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柳深深咬咬牙:干脆就上台过个场,下来拿了银子就跑! 林星拦都拦不住。 台上的柳深深自信从容,满面春风,像是关久了的鸟儿重获新生的自由。 王府湖心亭,严云边和晋王赵涵正在下棋。 “多年不见,你越发沉稳了。”赵涵执着白棋,悬于空中未落下,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严云边抬眸:“王爷这是在夸我?” 赵涵落下白棋:“你怎么不戴面具了?” 严云边好像笑了一下:“那个满身传闻的严云边四年前留在了南州城。” 赵涵:“哦?那这几年你去哪了?” “到处逛逛。” 赵涵一副不相信的看着他:“怎么不见逛来我这?” “这不是来了吗?”严云边落下一颗黑棋。 赵涵认输:“行吧,真是看不透你。来了也好,等会钰琦过来,你们虽然没什么交情,也可算是重新认识吧。” 严云边还未说什么,就看到有人前来。 “王爷,比试结束了,一共有五位姑娘当选。” 赵涵一听,来了些兴趣:“哦,带来看看。” 柳深深和其他四位姑娘随着老管家进入王府,穿过长廊,她仔细观察,暗暗感叹:王府真是气派,就连绿植的修剪也是无比精致的,以后在这当值,钱一定不少。 过了长廊,再走一道九曲桥,王爷就在湖心亭处。 她们上前行礼,林星神色复杂地陪着站在一旁。 柳深深行礼完毕,几乎是同时的,一抬头就和严云边目光撞上。 赵涵端详着她们几个,开口道:“都介绍一下自己。” 等前面四位说完,才轮到柳深深:“民女柳深深,下山一趟有幸见到公主和王爷,很是荣幸。” 赵钰琦对赵涵一笑:“我看她长得水灵,结果不负所望,给皇兄争取了这么一个可爱的丫头。” 赵涵一听,对赵钰琦夸赞道:“琦儿真是有心了。”说完他问柳深深,“你刚才说的下山,你们从何处来?” 林星上前解释道:“回王爷,我们乃紫英寺而来,今日目的不在于此,只是师妹任性要参与比试,实在是抱歉。”林星说着有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了一眼柳深深,感觉事情已经偏离了他们下山的初衷。 “紫英寺?现任国师就是……” “是,国师是草民的师伯。”林星答道。 师伯?柳深深心下一惊,她在紫英寺待了四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赵涵很是疑惑的看着他们,佛门中怎么会有未出家的弟子?甚至女弟子? “我们都曾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是师父收留了我们,并未入佛门。”林星只好简单的解释。 赵涵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但由于他是国师的师侄,便邀请他坐下。 柳深深就随管家下去了,跟着逛了这偌大的王府,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远远望着师兄的背影,轻轻地说了句:师兄,对不起。 今天,林星确实是下山采买的,而她,是下山。 师父兑现了他的承诺,只要她满十八岁便准许她下山,历练和寻找自己。 所谓下山,所谓历练,就意味着要独立在这红尘中存活下去。所以,第一步,先有个落脚之地,再者,赚很多钱。 再回到湖心亭,柳深深已经换上了王府丫鬟的行头。 看着眼前可爱水灵的小丫头,像是变了个人,林星惊得起身,向她走来,抓着那单薄的肩膀,低声斥责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拿钱就走吗?” 柳深深作摊手状:“你看现在还走得了吗?” “你!” 柳深深把师父要她下山的事给林星解释了,林星一口怒气没上来,又被震惊压了下去。 柳深深早就预料到林星的反应,便安慰道:“师兄,你放心,你教的我都学会了,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就在这儿,你再下山的时候来看我就好了,得了银子我一定给你寄回去。” 林星忍着怒气:“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你……这世道人心险恶,王府或者达官贵人身边,是非更多,你懂不懂?” 柳深深拉着脸,不悦道:“你又要教训我了是吧?” 林星没有想到,他只是想带着好动的师妹下山,还时常取笑那一句‘您要保重啊’,没想到千百次的玩笑话里,竟然有一次是真的。 柳深深立刻换上一个灿烂的笑容给他,说:“师兄,别担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林星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道别,完全不能适应,心中纵使千百般的疑惑,他还是不想没搞清楚之前乱了自己的情绪。所以,暂时依她的决定,让她在这待着。 “等下次你下山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啊。” 柳深深在王府门前送别了林星,直到他身影走远,才收回视线,在转身之时,和正要离开的严云边来了个照面。 “公子请慢走。”柳深深恭敬地行礼。 “当个丫鬟这么积极?”严云边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柳深深笑得眉眼弯弯:“是啊。”笑完她神色一怔,什么叫做当个丫鬟这么积极? 严云边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在王府当丫鬟也是当,去我府上也一样,这就随我回去吧。” 柳深深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眼神茫然,愣了半晌:“什么?” 严云边微微前倾,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和王爷说了,他愿意把你送给我。” 柳深深下意识:“啊?这?” 严云边没给她过多反应的机会,拉过她的手腕,说:“走吧。” 一天之内,柳深深从新晋的王府丫鬟到被送人,只用了一句话。 生气 柳深深反应有些,不对,是很迟钝,在马车前生生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严云边:“公子,这恐怕不妥吧。”完了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战术性后退两步。 看着是害怕的模样,可她眼中的戒备在严云边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 他静静地审视着她,四年不见,容貌有了一些变化。脸上少了些肉肉,褪去稚嫩的孩子气,清丽淡妆增加了几分女子的娇柔。她可真是长大了啊,乍一看没什么,可多看几眼就有些移不开视线了。澄澈的眼眸,明亮动人,一眼就能看见底,就算是警惕的样子也没有一丝恶意。曾经的欺骗和遗弃,没有在她眼底留下污渍。 “侍卫大哥,你们是后悔了今日赔我的那二两银子吗?我,还给你们还不行吗?不要抓我。”柳深深委屈巴巴的看着严七,敢情是被盗贼拦路抢劫了的模样。 严七嘴角一抽:“你刚才没听清楚吗,王爷已经将你送给我家主子了。” 柳深深的泪水说来就来,她先是哽咽道:“我又被卖了?”话音一落,眼泪及时配合的滚落,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那无声的流泪,演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看尤怜啊。 严七招架不住,只好向严云边投去求助的目光。 ‘又被卖了’这话好像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在皮肤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却又觉得隐隐有些疼痛。这种莫名的感觉转瞬即逝,严云边淡淡道:“你有胆子只身进王府,却不敢与我归去,这是什么道理?” 啊?这又是什么道理?柳深深努力压住这将要破口而出的顶撞,只好放慢呼吸,缓了缓说:“老天在上,我可是凭本事当选王府的丫鬟,光明正大,公子要是对我有什么怀疑直接说吧。虽然我们地位悬殊,可我现在毕竟还是王府的丫鬟对吧,你们说王爷把我送了就送了?万一是骗我的呢?我就这么不明不白跟你走了,王爷怪罪下来,你会管我死活吗?” 严云边面无表情:“是你在怀疑什么?” “奴婢不敢。”柳深深低着头,但这语气像是鼻孔朝天说出来的,极其的不情愿,只好在心里骂道:肯定得怀疑啊,哪能随随便便就跟着走了呢?至少给个理由啊。 严云边面色一冷,似乎没有多少耐心了:“那你想如何?” 他不仅脸色变冷了,目光也没了温度,柳深深自认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但还是暗自翻了个白眼。逞几句口舌之快基本上惹毛了老虎,心中纵使有千百个不愿意,命如草芥的她,虽爱财更爱命,可识时务者为俊杰,只好乖乖点头。 “公子请上车,奴婢今后就跟随公子了。”说得万般不情愿又无奈又委屈。 严七嘴角抽了抽:这什么态度! 严云边这才满意。 柳深深跟在严七身后走。马车内,严云边透过被风吹得一开一合的帘子缝隙看着外面,瞧见那不服气嘟起嘴的模样,嘴角一牵。聋拉着脑袋,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小猫,没来由的觉得很可爱。 “侍卫大哥,我叫柳深深,怎么称呼你?”看着大道前方没有尽头,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四下安静得让她有些发慌,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匣子。 “安静,别说话,你是没当过丫鬟吗?”严七头也不回的斥责一句。 柳深深拳头一紧,但好好的收在袖子里,立即换上笑脸道:“怎么都得有个名字让我称呼吧?这是基本的礼仪,不是吗?” “严七。” 我还盐巴呢?柳深深没好气的朝他背后虚虚一锤,然后又恭恭敬敬地问:“严七大哥,那我们公子呢,又怎么称呼?” “严……”严七刚要开口,马车里传出一声咳嗽,他机敏的闭嘴。 严云边修长如玉的手拉开帘子,说:“以后你称呼我为三公子便是。” “三公子?”柳深深微微侧着脑袋,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嘴上已经和谐的完成了她对主子的尊敬,“三公子。”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严云边试探性一笑。 柳深深立即摇摇头:“没有没有,说到三公子,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额……”柳深深沉吟片刻,说,“在南州城也有个三公子。哦,对了,严家三公子,不知道您是否晓得。” 严云边面色平静,他还未开口,柳深深又继续道:“他总是带着面具,传闻中是因为脸被烧伤了,名气可盛了。不过,应该传不到京城来吧。” “哦,你说说,怎么有名气了?”严云边饶有兴趣的问,严七对自家主子打听自己的过去表示无语。 柳深深耸耸肩:“三公子,那可都是你们男人的风流韵事,我不知内情,都是传闻,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觉得呢?” 柳深深想了想,她和严云边也不过是一眼之缘,也说不上来什么,但就交谈过的那几句话中,她觉得传闻实在是夸张。 “我觉得,觉得……还行吧。”柳深深勉强给了个回答。 “还行?”严七回头一看,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还行?哪里还行?” 严云边飞给严七一记眼刀。 严七:“……” “你继续,说来解闷解闷。” 严七这一打岔,柳深深恍惚回过神来,她这是在嚼什么舌根?什么时候成了长舌妇?明明不知道严云边的传闻真假,还在这信口开河,真是有违道德。 “原来三公子是要解闷啊,这容易,奴婢给您唱一段?”她歪头朝他一笑。 严云边摇头。 “那……讲个笑话,保证你们都笑。” 摇头。 不听曲,不听笑话,啊,柳深深感到身后一阵凉意,轿子里的那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三公子,您认识严公子,对吗?”柳深深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以防被误解,她又加了一句,“刚才是奴婢一时嘴快,并不是在背后嚼舌根之人,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严云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放下帘子,没再开口。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柳深深暗暗呼了一口气,果然,以后说话得小心些才是。 严云边在京城的宅子名唤云舒院。 多年后,他还是回来了,宅子内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整理,下人也是临时请来打扫的。 柳深深第二天醒来看到破败的后院,有些震惊,怎么说这个三公子看着非富即贵,住这样的地方,真是令人意外。 她还未从这残败的景象里回过神来,严七就来了:“柳儿,起了吗?” 她立即回过神来,从后院的门探个头出来:“在这呢,请问有什么吩咐?” 严七把一本册子递给她,说:“这是日后你需要做的,等会先去准备早食,然后服侍三公子梳洗之事。” 柳深深接过册子,点头:“好的,这就去准备。” 云舒院说大不大,小也不小,现在就只有他们主仆三人在此落脚,显得倒是空旷。柳深深煮了些肉粥,顺道炒了几个小菜,看时间差不多了,去拍三公子的门。 “三公子,您醒了吗?柳儿来给你梳洗了。”说完她把耳朵贴着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进来。”屋内应答一声,柳深深慢慢推门进,屏风后隐约一人凭窗而立。 “三公子,现在是早春,晨间露珠未散,小心着凉了。”柳深深拿着袍子来到严云边身后给他披上。 严云边微微侧首,风吹着他的衣角微微摆动,沉默片刻之后,说:“这院子甚是荒凉,你说种些什么花草?” 柳深深往外看去,确实荒凉,收回视线放到严云边脸上,问:“三公子不喜欢什么花草?” 严云边皱眉。 柳深深立即解释:“您说不喜欢什么,我就有主意了。”排除不喜欢的,剩下都是喜欢的,这是她的效率。 “严七知道,让他陪你去。” “啊?”得知此安排,严七失声,但接触到主子的眼刀,又立刻闭嘴。 见严侍卫满脸惊讶和不乐意,柳深深朝严云边福身行礼,眼珠子机灵一转,说:“三公子,严大哥是您的贴身侍卫,奴婢身份卑贱,让他赔奴婢出门,不合适。我有个法子,你看可行不?” “你说?”严七赶紧道。 “奴婢买好了让人送上门就行。” “好好好,这个法子好。”严七无缝连接柳深深的话,一股非常强烈的我就是不要出门买东西的架势。 严云边很嫌弃的瞥了一眼严七,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柳深深立即换上一身男子装扮,出了云舒院,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待在这个三公子身边,有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是他看着她的时候,熟悉又陌生,明明非亲非故,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呼,不想了,先干活把钱赚了。 她摇摇头,提起精神,往早市去。 晨间的花鸟鱼虫朝气蓬勃,她走在人潮涌动的街上,看着种类繁多,娇艳欲滴的花花草草,心情甚好。只是这些花儿都太娇艳了,容易破碎。 “金鱼养在院子里也很好啊,小官人,要不要买一些回去?”摊主是个中年微胖大叔,笑容慈祥,很是和善。 柳深深挑完了鲜花,闻言考虑了一下,摇头:“暂时不要了,麻烦大叔您把这些花草送到城东的云舒院。” “云舒院?”大叔忽然脸色一变。 “嗯,怎么了?”见状,柳深深皱眉。 “小官人是刚来京城吧,这云舒院很多年没有人住,几乎是个废院子了,现在怎么有人住进去了?”大叔边说边看四下,小心翼翼地告诉她,“那里是凶宅。” 凶宅?柳深深登时心一惊,又稍纵即逝,她故作无所谓的笑了笑:“不担心,我家公子能震慑。” 中年大叔闻言,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他夫人在旁边推搡了他一下:“你啊,嘴多,赶快给人送花去。” “哦哦,是,这就去这就去。” 关于凶宅不凶宅的事情,柳深深没有去深想,也不好奇。她把买回来的花草亲自种下,浇水。前院的人工湖还是干涸的,她找了□□来下去打扫,竟然有意外收获。 “这什么?”淤泥裹着一个东西,她轻轻擦去表面的泥,露出珍珠的光泽,眼睛一亮:赚了赚了。 “那是什么东西?”就在她偷乐没一会,头上传来清冷的声音,柳深深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满不情愿的把珠钗举过头顶,回答,“一只珠钗。” 严七顺着□□下去接上来,递给严云边,疑惑道:“主子,这里怎么会有珠钗?” 严云边端详着珠钗,视线又往下移,只见柳深深继续弯着腰在清理杂物,好像刚捡到的宝和她没关系了。 他收起珠钗,说:“柳儿,以后在院子里找到任何东西,都先交给我,不得私藏。” “是!”柳深深声音响亮,说得咬牙切齿,然后继续低头干活。 严云边似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柳深深在云舒院当个丫鬟,尽责尽职,半个月的时间,把死气沉沉的云舒院打理得满园生气,人工湖清澈见底,几尾金鱼自由自在的畅游,后院也种满了月季,颜色繁多,打着花苞,安静的等待着绽放的阳光。 “主子,你看这变化,真是满满的生气啊,我可真是小看了她。”看着这变化,严七都忍不住赞叹。 严云边轻笑不语。 加人 园子是变好了,可连日的劳累,柳深深直接在草地上歇菜了。她望着天上隐约闪烁的星,想起了紫英寺上看到的满天繁星。在那里,师父对她很好,师兄也是,四年来虽过得平平淡淡,可至少安安全全,无忧无虑。 这红尘啊,怎么会简单呢? “柳深深,你太矫情了!”她朝着黑夜嗷叫起来。 这一叫,把走在长廊上的严云边和严七吓得脚步一顿,严七想出言训斥,严云边横手拦住他,说:“以后你少对她大呼小叫的。” 严七憋屈:“公子,她现在不就是个丫鬟嘛,你怎么这么偏袒她?” 严云边横了他一眼:“我偏袒了吗?” “没有吗?” “没有。” 严七:“……”。 严云边再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且走到草地上,俯视闭目养神的柳深深。 “起来。”他开口。 柳深深猛地睁开眼,刚才想入非非,没注意到有人靠近,这一声让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看清来人,立即起来行礼:“三公子,夜深了,你怎么还在这?” “你躺这里做什么?”严云边立着不动,面无表情地问。 “额……奴婢在想,”柳深深沉吟片刻,眼眸一闪,说,“三公子要不要给我们云舒院再加几个人?人多热闹啊。” “你喜欢把钱与人分享?”严云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额?”柳深深反应迟钝,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您也不是出不起钱请人,这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人和您聊天,不闷吗?” “你觉得闷吗?”严云边微微蹙眉。 “不不不。”柳深深立即摆手否认,嘿嘿笑道,“奴婢就提议提议,不喜欢就算了。”后半句她声音骤降,嗡嗡似蚊蝇声。 严云边却把这句埋怨收尽耳中,没想到这丫头还挺倔,这敢怒不敢言的委屈脸,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感到有些愉悦。 夜里雾气重,草地上渐渐蒙上水汽,严云边负手离开,柳深深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你可知这云舒院以前是什么地方?”严云边忽然问她。 柳深深脚步一顿,想起来那卖花大叔说的话,犹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以前是凶宅。” “你知道?”严云边倒是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她。 柳深深点点头:“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反正她也没有深究过 “既然知道了这是凶宅,你不怕吗?”严云边盯着她的眼睛。 柳深深耸耸肩,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更多的是无所谓:“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奴婢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有害怕的理由。”她从小就不怕魔鬼蛇神这些糊弄玄虚的东西,甚至还喜欢听说书先生讲。 “再说了,鬼能比人可怕吗?”严云边未开口,柳深深又添了一句,像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说完她自己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讶。 “知道了。”严云边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淡淡的声音流进了风里,慢慢消失了。 柳深深站在原地看着那墨色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知道了?知道什么了?但她没有追问,只觉得那身影甚是孤寂。 “刚才那句话,谁教你的?” “啊!”柳深深大喊一声,心跳骤升,她惊恐的瞪着严七,吓得忘记了礼节,“吓我做什么?混蛋!” 严七人都傻了,刚才他不过是淡淡开口,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嘴角抽了抽:“我没吓你,是你自己反应太大。” 柳深深做了个运气丹田的动作,努力缓过气来,没好气道:“老实说,严侍卫,你是不是喜欢捉弄我?” 严七立即否定:“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柳深深翻了个白眼。 这大院子就他们主仆三人,冷清得很,现在还是夜色浓重,周遭安静的时候,声音再小,也会显得响亮。柳深深不喜欢这种感觉,以前在花府的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也没有像他们主仆这样冷冰冰的人。 尽管现在想那些热闹的过去没了意思,但是,总还是忍不住去想。 “算了,柳儿姑娘我大度,这事不计较了,各自回房吧。”柳深深做摊手状,说完转身要走。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严七跟上,他很好奇,这个看着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怎会如此语出惊人。 “什么?”柳深深皱眉,刚开口就想起来了,哦了一声,说“这……还需要别人教吗?多历练历练不就悟出来了嘛。” “没听说过佛寺里有让弟子历练一说?”严七直得像是不会拐弯的中轴大街。 柳深深默然无语了片刻:“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憨的。” 严七:“……” 柳深深故作老成地叹了叹:“我是师父采药途中捡回去的,说得体面些我和师兄是紫英寺门下弟子,但更多的是师父可怜我,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历练嘛,不过是下山的一个理由,这万千世界,很多好吃好喝好玩好多钱等着我呢。”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房了,留严七一个人在夜风里摇摆。 天一亮,柳深深早早出去买新鲜蔬果,她拿着严云边给的银子,对于柳氏爱财又取之无道的她来说,从来不委屈自己,什么都是让人给送到云舒院门口,然后让严七来帮忙抬进去。 这一回两回还行,多了严七也有意见,他找到自家主子,建议道:“主子,我们要不再加几个人?” 严云边眼皮一掀:“你也想热闹了?” 严七摇摇头:“柳儿,她刚才气血不足,差点摔前院的湖里。” “什么?”严云边身体比意识要快,严七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出书房了。 严七见状,嘴角似乎有偷乐的弧度。 柳深深侧躺在人工湖边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整个表情看起来很难受,萎靡不振,毫无精神。 “这是怎么回事?”严云边半蹲下来,拿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 柳深深浑身没有力气,半睁着眼看严云边,嘴角勉强扯出来一个弧度:“三公子,对不起啊,给您添麻烦了。” 严云边唇线紧抿,打横将她抱起来,往她住处去。 次日,云舒院多了三名下人,一女两男,全都交给柳深深安排。 “严侍卫,你看,我这法子有用吧。”看着人手这么快就增加了,柳深深朝严七一眨眼,自豪道。 为了让三公子加人,他们俩第一次合作,可谓是精心策划,用心良苦。因为,柳深深是真的累倒的,她故意两天晚上不睡觉,要不然想要骗过三公子那双犀利的眼睛,有点难。 “主子可不是好骗的,他要是发现被欺骗了,你自己负责。”严七立刻撇清关系,整得一个正人君子似的面若霜雪。 柳深深极度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干笑道:“呵,要是他发现了,姐姐我就保护你,保护你这个弱小的男子!” 严七:“你!” “我,又以下犯上了吗?”柳深深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说严侍卫,事还未成,你就拆桥,简直太不仗义了。我欺骗三公子是小,让他发现你和我一起欺骗他,到时候看谁死得比较惨!” 严七被她的话一噎,气冲冲的离开后院。 柳深深看着新来的三个人,皆是怯生生的,是比较好驯服,不具有威胁性的人。她一边好奇严云边去哪找的人一边又暗自得意终于也有人给自己使唤了。 她是个丫鬟命,但并不代表她会老老实实的当个丫鬟。 “你们是京城这儿的还是外地来的呢?”柳深深把他们上下端详了一遍,问道。 三人皆摇头。 “姐姐,奴婢叫敏儿,是江南来的。”女子面色红润,气色挺好,声音甜甜的,是个招人喜欢的角儿。 “小的叫向意,也是南方来的。”男子声音清甜,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的,一看不像是干粗活的人,倒像抚琴唱曲儿的清官。柳深深晃了晃脑袋,这都想到哪去了,三公子找的人,她胡思乱想个什么劲。 “小的安林,来自西城。”这人个子不高,但是笑容爽朗,憨厚老实的模样很是平易近人。 “你们,既然都是外地来的,知道这云舒院以前是凶宅吗?”为了以防万一,柳深深得做个预防。 “凶宅?”三人震惊,带着疑惑,你看我我看你。 柳深深的心顿时沉了一半,要是这三人全走了,不知道三公子会怎么骂她啊。少了帮手不说,一来就把人吓跑了,这闹着玩似的……就,挺过分的。 “我看着不像啊,一进来鸟语花香的。”敏儿勉强一笑。 安林道:“多谢柳儿姑娘的敬告,我不信鬼神这些的。” 略微显得柔弱些的向意,吞吞地说:“左右不过谋生的活,来都来了,就暂时待一段时间吧。” 柳深深很是意外,得了得了,人愿意留下来就都不是问题。 她开始带他们熟悉整个院子,把严七给的册子让他们都看一遍,熟悉三公子的作息和喜好。三人都还算机灵,学得快,和柳深深相处得挺好。 三人整天围着她做事,听她安排干活,又一个月过去了,沉闷无聊的云舒院充满了欢声笑语。 “我……这是给她找了伴?”严云边在转角处看到后院这四个人吃个饭都能谈天论地的活跃气氛,有些意外。 “应该是,她自身的影响力还是很强的,带动了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严七面无表情的说。 严云边皱眉:“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严七愣了一下,立即道:“这个月的账本支出出现了赤字。” 严云边:“人是我找来的,她就没有什么怀疑?” 严七偷偷探出头,说:“自从他们三来了之后,柳儿就没来找过我了,刚开始只是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来历。主子,放心吧,柳儿那样没心没肺的人,不会知道是您安排让他们三和她友好相处的。” 严云边抿了抿唇,转身回了书房。 “从现在开始,你继续负责云舒院凶案探查。”回到书房,那支被柳深深发现的珠钗映入眼帘,严云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严七吩咐道。 “是,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 “记住,千万不要惊扰到兄长。”未了,严云边慎重提醒。 严七笃定点头:“主子放心,朝中事情繁多,相爷暂时还没法顾及我们的。” 严云边暗自冷笑,他来京城快三个月了,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到底是多繁忙的事务让他暗中观察?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有人前来敲门:“三公子,奴婢熬了些莲子羹,给你送来了。” 不,本想拒绝的,可‘不了’二字愣是没说出来。 “三公子?您在不在?”门外再次响起声音。 严云边收拾了桌案上的东西,端坐身姿,朝门外道:“进来。” 柳深深推门进去,脸上的表情过于愉悦,让人看着心情甚好。 “三公子,您尝尝这个莲子羹。熬得莲子软糯,润肺养心,味道很好的,保证您喜欢。”把一碗莲子羹放到严云边面前,柳深深毫不谦虚的夸赞自己。 严云边的视线移到面前的莲子羹,看着色泽诱人,香甜扑鼻,应该是很好吃的东西,但是他只是浅浅一笑:“好了,你先下去。” “三公子,不吃吗?现在吃味道才会好哦,冷了就不好吃了。”柳深深伸长的脖子,满眼期待的想等他吃一口。 严云边默默的叹了叹,拿起勺子搅拌了一下,在柳深深直直的目光里含了一口在嘴里。 看到他脸色温和,柳深深乖乖退下:“那就不打扰三公子了,柳儿告退。” 严云边点头,待她关上门,严云边立即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他不吃莲子,更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夜深 月钱发下来了,柳深深把今日的事做完之后,将其他的交给向意和安林,带着敏儿就出门了。 “她们这是要去哪?”严云边刚出书房,就看到两抹浅色的影子闪过眼前,皱眉问道。 “见过三公子。”向意和安林拱手行礼,安林回答道,“柳儿想去做一件衣裳,拉着敏儿一起去。” 他话一说完,她们已经离开云舒院大门,速度快得就怕三公子忽然喊一句拦了她们的去路。 严云边眉毛轻轻动了动,对安林和向意说:“让你们在此,实在是委屈了。” 向意立即摆手道:“公子言重了,能帮上忙我们自是高兴的。” “是啊,柳儿性格好,对我们很尊重。”安林笑道。 “过谦了,现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两位帮忙。”严云边抿唇一下,继而敛起笑意,目光变得深邃,“去查一下,苏宽,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安林和向意对视一眼,齐声道:“是,公子。” 说完,二人立即离开云舒院,严七正好回来:“主子,关于云舒院的所有相关人和事,我们不在京城这几年,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朝中之人皆是三缄其口,好像那是个悬案,就得悬着似的。” 严云边眉心深蹙,沉默不语。四个月前,他租下云舒院,查探了院子里的所有角落,没有什么发现。直到柳深深找到那支埋在淤泥里的珠钗,上面刻有一个柳字,如果所猜不错,应该是云夫人柳氏的东西。 七年前,云舒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不沾朝堂,不染铜臭,为何会惨遭灭门?那时候,他年十四,重病卧榻大半年。昏迷醒来,世界变了样,自此,此事成了他一块心病。之后只要一想起这个事,他的头痛症就随之而来,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总是在阻拦他。 “主子,看您气色不是很好,要不要出门走走?”严七建议道。 严云边摆手:“京城不同别的地方,少走动为好。” 严七还想再说,可他又无法反驳,只好泄气一般在旁边站着。 柳深深和敏儿来到热闹的市集,先是从街头吃到巷尾,才去绸布庄。 “柳儿,你要定做还是直接买成衣?”敏儿看着琳琅满目的绸布和衣裙,看着她问道。 “我试试。”柳深深把成衣看了一遍,找几件喜欢试,结果相中一件湛蓝长裙,内里是柔软丝滑的丝绸,外层叠着薄纱,刺绣精美,手感舒服,穿上极其合身,她心生爱意。 “柳儿,这件好看,就是颜色偏冷,和你性格不符。”敏儿说道。 柳深深对着镜子对比了又对比,有些怀疑:“真的吗?” 敏儿毫不掩饰的点头:“是的,我看另一件新柳色就比较适合。” “为什么?” “直觉。” “直觉?”柳深深惊讶之余哈哈大笑,“敏儿,你也太可爱了。” 两人纠结了很久,最终选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裙,裙摆处有一圈金丝刺绣的牡丹就非常的抓眼。 “红色你穿着也好看。”敏儿终于笑了,但还是有点不解:“你买这么好的裙子,平时又不能穿,岂不是很浪费?” 柳深深看着镜中的自己,朝敏儿挑眉一笑:“才不浪费呢。” 让人把这件贵得离谱的裙子送到云舒院,柳深深又带着敏儿继续走街串巷的找吃的。 “啊,吃不动了。”敏儿拿着很多吃的,苦着脸抗议,“也走不动了。”她就着旁边的石阶坐了下来,向柳深深败下阵来。 柳深深拿着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也坐下来,望着正前方晋王府的大门,感觉有些唏嘘:“我明明是在这比试当选王府的丫鬟,结果转头就被送给了三公子。” 敏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晋王府门前气派森严,然后看着她:“你是后悔了吗?” 柳深深摇了摇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对于我来说,哪都一样。” “怎么一样呢?我觉得三公子就挺好的。”敏儿说。 “也是,除了有点点冷和沉闷,倒是没什么架子。”柳深深笑道,她又拿起一块桂花糕,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人。 “公主?”柳深深惊讶得捏碎了手上那一小块桂花糕。 “什么公主?”敏儿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她猛地站起来。 “真的是公主诶,我当时比试的时候,还是托了公主的福。哎呀,她看过来了。”看着赵钰琦往这边走来,柳深深很激动,她手忙脚乱的把手里吃的东西塞给敏儿。 “柳儿见过公主。”还隔着很远,柳深深就行礼了。 “不必多礼,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赵钰琦面带微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让公主见笑了,今日得了空闲,出来逛逛。”柳深深莫名的羞涩,再次见到公主,她感到很开心,而公主居然还记得她,心情更好了。 “三个月不见,在严公子那里过得怎么样?”赵钰琦看她笑得灿烂,不由得受了感染,愉快许多。 “严公子?”柳深深笑容一僵,然后不动声色的确认,“公主刚才所说,是严公子?” 赵钰琦掩唇笑:“是啊,你糊涂了吗?自己的主子都不清楚啊。” 柳深深:“不是,我平时都称呼三公子的。” 赵钰琦笑得更开了:“是啊,严三公子,当朝丞相严云承的亲弟弟,严云边。没想到这个严三公子竟和传闻中一样如此低调,连真实身份都没告诉你啊?” 柳深深浑身僵直,目光渐渐暗了下去,但很快便翻了页,岔开了话题,道:“公主,谢谢你。” “谢我什么?”赵钰琦好笑嗔了她一句。 “今日见到您很开心啊。”柳深深笑得眉眼弯弯,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动情绪。 “公主,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旁边的宫女提醒道。 “好,改日有空我去找严公子。” “……好。”柳深深目送赵钰琦离开,然后默默的站在原地,发呆。 敏儿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你怎么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敏儿叹了一声,抬头望着天说道,“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好的。”柳深深失魂似的点头。 两人还未回到云舒院,半路上就被瓢泼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严云边:“……” 严七:“……” “公子,你们怎么在门口?”敏儿先出声,柳深深则静静地看着严云边。脑海里千回百转,眼前这个人,就是四年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见,更没有想过,再见会是眼前这番模样。 怪不得,那时候说漏嘴,他有些执着的想要知道哪些传闻在她眼中的看法。三公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三公子让她正好碰上呢?是她愚蠢而已。 “对不起,忘记带伞了,那……我们先回去换洗了。”柳深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严云边从她刚才的视线里擦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波动,她看他的眼神如此复杂,带着不易擦觉的犀利,明显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让他有一丝丝的退却感。 “敏儿,你们在外面见到了什么人?”严七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拉住她问道。 “公主,柳儿好像还和公主聊了一会儿。”敏儿如实禀报。 “公主?”严七看向他主子。 “无妨,你们淋了雨,等会熬些姜汤,别受寒了。”严云边没看严七,而是对敏儿嘱咐,“你多观察她的状态。” “是。”敏儿得令下去了。 “主子,这有点微妙啊。”严七跟在严云边身后,“我感觉她大概已经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这以后……” “我也没有刻意隐瞒,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严云边嘴上漫不经心,实则心乱如麻。 “那……之后?”严七像极了老妈子,什么事放到主子身上,他都要长长短短里里外外担心一遍。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你现在可以闭嘴了。”说完,严云边转身回了书房,把书房门一关,将严七隔在外面。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刚开始挺担心她发现他的身份之后的反应,现在倒好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反而平静了。 如果,那时候答应她,陪她演戏,结果会怎样? 柳深深泡在热汤里,沉默发呆,窗外的雨还在下,连绵不断,像是把她心中的愁绪强行冲刷掉。 那个明知道她是假死,也没拆穿她,甚至还给了她很多‘陪葬品’当盘缠的人,四年后就站在面前,她却陷入了茫然。 原来他以前所有的传闻都是故意的,遮住容貌让人误解,放浪不羁让人唾弃,家有兄长为官,却不以为然。逍遥自在,不受拘束,只是,苦心伪装,是为哪般? “三公子,严公子,严云边。”柳深深默默地念着。 哗啦一声,她拍打着浴桶里的水,一把糊在自己脸上: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换洗之后,柳深深倒头就睡,直到夜里才醒。 肚子饿了到后厨找些吃的,发现门给关上了。 柳深深:……什么时候实行宵禁了呢? “你在这做什么?”身后有人走来。 柳深深头也没回,饿得浑身没劲,懒懒的回了一句:“肚子饿啊,哪个混蛋把门锁了?”说完感觉不对劲,她猛地一回头,一袭黑缎长袍的严云边正静静地望着她。 “额,不是,我错了。三公子,刚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安林他们。”柳深深有些慌乱,下意识解释道。 “不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厨房没有吃的了,你过来。”说着他向她招手。 柳深深听话的挪了过去,雨后冲刷的后院,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跟在他身后,隐约还闻得他身上特有的冷香。 “你今日出门见到公主了?”严云边忽然问。 柳深深微微一怔,答道:“是,偶然遇上的,没想到公主居然还记得奴婢。” 严云边脚步一顿,回头,直直地看着柳深深:“她还认得你?不是你主动上前招呼的?” 柳深深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摇头:“三公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赵钰琦身份尊贵,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丫鬟时隔三月之久竟然还记得?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一个时辰前,公主派人来,说想借用你几天。”严云边又迈开脚步,淡淡地说。 “借用我……奴婢?”柳深深惊讶之余又难以置信,接着有一丝丝的兴奋和期待,如此复杂的情绪在视线落在严云边的背影上时,她收回乱七八糟的情绪,安静的等待这个借用的理由或者是决定。 直到大厅,也没见他开口,倒是一桌子热菜夺取了柳深深的三魂七魄,她笑眯眯的对严云边说:“三公子,这些,有奴婢的份吗?” “以后不用自称奴婢了。”严云边掀衣摆坐下,眼神示意她坐对面,“听着别扭。” “……哦。” “趁热吃吧。”严云边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柳深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拿着米饭慢慢扒起来。 她低着头,睫毛打在眼底下形成一片阴影,好像在想什么。 严云边只是喝茶,今日她那似乎将他看穿的眼神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三公子,您有心事吗?”柳深深难得细嚼慢咽,周遭太安静了,让她坐立不安,只好找找废话,就算有点声音也是好的。 “还是您觉得闷?我给讲个笑话怎么样?”她似乎没期盼着严云边给回应,自顾说着。 “以前在南州城的时候,只要一随小姐出门,就会有嘴碎的家伙上前来扒拉我说我又丑又胖。你猜怎么遭,之后每次在那些没口德的家伙开口前,我就把他们要说的话都给说了,他们哑口无言。哎呀,那傻愣愣的表情,都给我笑死了哈哈哈哈。”虽然过去了很久,再次提起,还是觉得很好笑,“然后有一天,我也这么说了之后,有位公子在我耳边悄悄跟我说‘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呢。’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 严云边没想到突然来个反转,忍不住失声笑了,只是眼底铺着一层意味深长之色。柳深深没有注意到,只觉得他表达了这很小幅度的笑意,气氛就好多了,她吃得也轻松起来:“三公子,您笑起来比冷着脸好看多了,柳儿可以给你讲很多笑话,以后可以多笑一笑。” “以后?”严云边放下茶盏,拿着手绢擦了一下刚才因为笑而洒在手上的茶汤,疑问中充满了复杂和克制。 柳深深夹菜的手一顿,以后?她能待在他身边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就是往后每一天嘛,只要在三公子身边服侍一天,柳儿都给您讲笑话。”柳深深眼眸清澈,看不出什么复杂的东西,好像她的疑虑总是一闪而过,然后继续没心没肺的笑。 严云边以手撑着面颊,看这四五个菜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唇角微微扬起,说:“那,刚才说的,公主要借你用几天,你可愿意去?” “柳儿听您的安排。”柳深深机智的把问题又甩了回去,未了,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又添了一句,“只要不是把我卖了就成。” 严云边眉心收紧。 “如果服侍一位主子时间太短,轮换太快,别人肯定会以为是我的问题,这要是传了出去,以后我就没有活儿干了。但是能在公主身边待几天,也算是给自己贴金了,三公子,您看我平日做事还蛮不错的吧,能得到公主的赏识,对您是不是也有好处啊?” “你考虑的倒是周到。”严云边轻声一笑。是啊,如果和公主有了交集,把柳深深借给她,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 “好了,夜深了,收拾一下,回房休息吧。”严云边起身,并没有给柳深深一个正面回复。 “嗯嗯,今夜谢谢三公子给我留了饭菜,您回去也早些休息。”柳深深立即恭送道。 严云边离开之后,柳深深双手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他刚才坐着的椅子。想起新婚那夜,当时自己的胆子怎么这么大,还想要和他演戏? 不对,是实在不甘心就被从小到大的花语月欺骗,想借他之手出气罢了。 如今想来,当年没有冲动,倒也还是好的。假死脱身,换了四年与世隔绝的日子,修养身心,让她变得平静,对嘈杂黑暗的浮世有了自己的认识和原则。 呼啦一声,屋顶上有一抹黑影闪过,柳深深警觉回过神来,她刚要站起来去探个究竟。 “安静,别动。”一把泛着寒气的冷剑从身后架在她的脖子上。 柳深深僵化在原地,但是嘴上还是不安静:“这位大哥,你要干什么?劫财劫色?” “闭嘴。”身后那冷冷的声音让柳深深倒吸一口冷气。 长袖下拳头收紧,这到底是哪一出?什么时候也轮到她惹上杀身之祸了?就在她脑子飞快旋转的时候,身后那人抬手就要往她脖颈下手刀。 柳深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她一个利落旋身,让黑衣人打了个空,千钧一发之际,她抬脚踢开那柄冷剑。黑衣人没有意识到她居然会武功,惊讶之余险险避开飞来的发簪。 “来人啊,有贼人。”她大喊道,接着是一支鸣笛冲天直飞。黑衣人只身前来,暗道不妙,目光一闪,飞身上屋顶。 “阁下可让严某久等了。”屋脊上,严云边衣袂猎猎风响,冷笑道。 屋底下,向意和安林跑来,看到柳深深,急切问道:“柳儿,怎么了,你没事吧?” 柳深深脸色微白,手指指着屋顶:“快,那贼人上去了,快告诉三公子。” 安林和向意对视一眼,安林说:“好的,向意先送你回房,我去追人。” 严云边和严七在屋顶上把黑衣人前后夹击,沉默的对峙了片刻,黑衣人冷笑:“没想到严公子如此机敏。” “你抓她做什么?”严云边眼眸半眯,听这人语气,是认识他的。 “自然是主子要的。”说完黑衣人欲逃,严七眼疾手快拦住他的去路,安林也上来了,三对一黑衣人胜算不大,但并没有屈服的自觉。 “说清楚了,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严云边目光如霜,寒气逼人。 黑衣人思量一番,冷笑道:“严公子是太久没有回来,不知京城的规矩了?这生路,是靠自己开拓的!” 黑衣人困兽犹斗,电光火石之间,严七喊了一句“小心暗器!”,严云边身形一歪,险险避过泛着蓝光的飞镖,他蹙眉:淬过毒的! 趁严云边闪避之时,黑衣人身形极一闪,飞下屋顶,窜出院子,瞬间便没入了黑暗。 “主子……”严七一急。 严云边只是微微皱眉:“跟着,留活口。” 珠钗 “主子,没事吧?”让安林去追,严七扶着严云边,担心道。 严云边:“没事。” “这会是谁呢?为什么有人要抓她?她在京城有什么仇人吗?”严七一通胡思乱想的猜测。 严云边唇线紧抿,没有说话。 柳深深让向意带走又折返回来了,看到他们主仆二人没事,默默的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关心一下:“三公子,那贼人武功高着呢,你们没有吃亏吧?” “你会武功?”严云边不答反问,刚才见她和黑衣人交手,虽然只一招半式,足以让他震惊。 柳深深点点头,也没打算隐瞒:“会一点,师兄教的。” “那你可知那黑衣人为何要抓你?”严七问。 柳深深倒是有些委屈:“不知道啊,我四年都没下山过,这也是第一次来京城。” 严七还想再说什么,被严云边横手一栏,对柳深深说:“无妨,没事就好,你先回去休息。” “也行,那……需要到柳儿帮忙的随时叫便是。”柳深深乖巧一笑,说完立即回房了。 云舒院又安静了下来,严云边完全没了睡意,他在书房里掌灯,刚才的事,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不是冲着柳深深来,而是他。 公主前脚派人来访,后就有黑衣人来犯,是巧合么? 就在沉思之际,眼角的余光又瞥到了那支珠钗。 当年云舒院惨案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兄长,是你吗?” 柳深深也是一夜未眠,敏儿一早来找她,发现她坐在房门口的阶梯上发呆,担心道:“柳儿,你怎么总是坐在台阶上?虽然现在是初夏,可晨间的雾气还是很重的,受寒了可怎么办?” 柳深深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敏儿也坐下来,说:“昨晚的事你知道了吧?” 敏儿点了点头。 柳深深继续说:“那贼人想把我抓走,我听到是他主子要的,敏儿,我怎么会惹上这种事?” 敏儿笑了笑:“放心,三公子会查清楚的。” 前后不着调的对话,柳深深无奈叹了叹,皱眉:“来者不善啊,要不我离开一两天,看那人还会不会来?” “你疯了?以身犯险不要命了?”敏儿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再说了,三公子又没让你走。” 柳深深揉了揉太阳穴,糊了一把脸,道:“好吧,该给三公子做早食了。” 敏儿没想到她如此跳跃,反应迟缓,慢了好几步才跟上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有些想不通而已,不过……”柳深深忽然又开朗起来,“到时候公主身边守卫森严,我看那贼人还敢不敢来。” “三公子说了要把你借给公主了?”敏儿惊讶之余很是疑惑。 柳深深不确定的沉吟了须臾,做摊手状:“八九不离十。” 待她们做好早食,柳深深拿着温水去严云边的房间,敲门却不见回应,她又往书房那边去。 门都没合上?看着留有缝隙的门,柳深深往里面望了望,看见严云边在案前看着什么东西,柳深深准备要敲门手,静止了一下。 原来他也一夜未眠吗?看来昨晚的事确实不简单了。 就在犹疑时,里面的人看了出来,两人视线碰撞了一下。 “进来。”严云边淡淡道。 柳深深被发现偷窥,有些尴尬的一拍脑袋,端着水盆进去。 “公子,您洗把脸。”柳深深拧着脸巾,递给严云边。 严云边接过,轻轻在脸上擦拭,温热的触感很舒服。在他洗漱之际,柳深深已经去找好衣服和发冠。 严云边任由她更衣戴冠,一番捣鼓下来,他整个人焕然一新。 “公子,您的衣服都是黑灰色的,”柳深深梳着发尾,忽然说了一句,“不考虑添一些有颜色的吗?” “什么颜色?”他问。 柳深深想了想:“紫金,雪白,天青色都可以试一试。” “再说吧。”他好似并不感兴趣。 柳深深撇撇嘴,放下梳子,说:“好的,请公子去用早饭吧。” 严云边从镜中看着她,可真真就是一个听话的丫鬟,对他的拒绝甚至是无视都没有表现任何一点不满。是他对她期望过高了吗?还是她只是把自己看得太低了,无限顺从? 柳深深不知道他脑子里的弯弯子,和往常一样给他整好之后,就去收拾床榻和桌案。 “啊!”忽然一声伴着什么东西掉落的惊叫,刚要跨出门的严云边猛地回头一看。那支放在案上的珠钗摔到地上,珠子散落开来。 “它,碎,散了……”柳深深惊恐地望着严云边。 严云边来到跟前,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半蹲下来,沉默片刻。但柳深深更快他一步,把珠子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随身的帕子里。 “公子,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到它。”柳深深把它们放到桌子上,垂着脑袋,像是在等一番斥责。 严云边嘴角微微上扬,稍纵即逝,说:“这个珠钗是云舒院前主人遗留的东西,我一直在找被灭门的真相。” 没想到等来这样的话,柳深深抬头,眼中难以置信,不禁脱口而出:“为什么?” 柳深深不知道严云边和云舒院的关系,这个‘为什么’问出口,她立即闭嘴。 “因为……云书先生是我恩师。”严云边熟练的将帕子打个结,把散落的珠子固定在里面,四年前,云书给他最后一封信件里,是让他帮忙找到并照顾自己的儿子。可是,在南州城两年,又在边沙潜伏四年,如今重回到这里,依旧什么线索都没有。 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当年大病一场失忆了吗?他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除了云舒院的这几个人,他对什么都感觉恍惚,不真实。 柳深深僵在原地,严云边和她说的这些,对她一个丫鬟来说,有点超纲了。看着他的眼睛,愣是一句话也接不上。 此时,严七人未到声先至打破了这有些诡异的气氛:“主子,安林回来了,那黑衣人是……” 发现柳深深,严七下意识闭嘴了,刚才满心想邀功的得意之色只剩下惊讶:“柳儿你怎么也在?” “额,这就告退。”柳深深微妙的察觉事情不对,只想赶紧溜。因为直觉告诉她,有危险。 “站住。”就在她慌张要跑的时候严云边身后拉住她的手臂,“此事也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柳深深瞪大眼睛。 严七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黑衣人最后往相府方向去了,等安林到的时候,那人已死。” “好,知道了。”严云边淡淡道,似乎早已明了,然后看了一眼柳深深,说,“先去用早饭。” 柳深深一脸茫然。 严云承下了早朝回来,官服还未退去,就听黑衣人失手的事。 “那丫头还会武功呢?”严云承解开领口的扣子,目光深邃,平静的脸上察觉不到任何情绪,“严峰,你派去的人还暴露了,你觉得合适么?” 严峰立即跪下,他知道这是打草惊蛇了:“相爷放心,人已死,就算三公子知道了,没有证据他也没办法。” 严云承冷笑:“他没办法的事情多了,可是这么多年,不还是一样掀风起浪么?” 严峰伏跪在地上,不敢再说什么。 严云承眯了眯眼,他这个弟弟,早已经是脱缰的野马,管不住了。 “严峰,别再想什么馊主意了。” 严峰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初衷是只要抓了那个丫头,公主就借不到人了,相爷,还是不要让三公子和公主有交集为好。” “何出此言?”严云承饶有兴趣道。 严峰把监视严云边这几个月以来的事一一道出,还未说完,严云承就冷着脸打断:“我是给你的事情太少了么?你监视他做什么?” “相爷,您不是担心……” “闭嘴。”严云承震袖怒道:“他促成邦交之事已然不易,就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别去打扰。” “是。” 因为珠钗碎了的事,柳深深对严云边总怀着一种莫名的歉疚,每日晨间服侍梳洗和打理房间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严云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神经质,但也没怎么理会,失误之后变得小心些也好。 今日一早,公主又派人来了,敏儿来报时,柳深深好一会了都没反应。 “柳儿,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敏儿见她发呆,那肩膀轻轻蹭了她一下,说道。 柳深深摇摇头,顺着院子的阶梯就坐了下来。 “你这个随地就坐的习惯啊,去到公主身边可不能这样了。”敏儿说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眉毛一挑,靠近柳深深,说,“你是不是担心公主身边规矩多且繁琐,所以害怕了?” “不是,”柳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是,公子就……这么把我送人了……就,挺突然的。”说着苦笑起来。 这一笑,敏儿莫名的觉得有些悲伤,她收起打趣,劝道:“你在公子身边服侍了三个多月,而且公子待我们也好,有不舍也是应该的。但是,只是去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柳深深拿起旁边的树枝,无聊地在地上乱画。 院子门外,严云边沉默的离开了。 “公子,您说,送柳儿姑娘去公主那边,会不会有危险?”向意跟在身后问道,“我看她在这待得挺开心的。” “我看倒不如让柳儿帮我们好了。”严七一拍手,好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方法,滔滔讲了起来,“公主想让柳儿陪着她去参加皇上的祭地大典,到时候文武百官,皇家子弟,后宫嫔妃,几乎所有人都会到现场。以柳儿的机智灵敏,肯定能给我们收集到很多东西。主子,您看,如何?” 严云边瞥了他一眼:“不怎么样。”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啊,而且柳儿她会武功,能自保。”严七苦心相劝。 “可是,柳儿毕竟是女子,我们要靠一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瞧不起女子吗?”严七没好气的打断向意的话并反驳。 可怜的向意一脸憋屈。 “你们先回去。”严云边抬手制止他们的拌嘴,说完自己转身回了柳深深的院子。 “公子?”见严云边一个人来,即将短暂离开的失落瞬间消失,柳深深眸光闪动。 严云边看着她,赵钰琦刻意借她肯定是有目的的,可是已经答应了,没有理由不给柳深深去。可是,他好像忘了,宫里有个人是他送进去的,这事,他犹豫了。 “你自己小心。” 很多的嘱咐就汇成一句,柳深深微微一怔,露齿一笑:“三公子,放心,你就当柳儿去见世面好了。” “……嗯。” 柳深深被人接到公主府,先去换了衣裳,是一套浅粉色的宫装,梳着宫女的发髻,画着淡淡的妆容。 “柳儿你这两天先在府里熟悉一下,公主在宫里帮忙祭地的事,到时候她回来了,你就可以随她去参加仪式了。”公主府的老嬷嬷看着面善,说话语气也很温柔。 “好的。”柳深深点头致谢。 公主府比晋王府稍微小一些,但是更精致,花鸟鱼虫被打理得具有极佳的观赏性,不到半天时间,柳深深已经清楚公主府的格局了。 夜里,她把格局图画下来,甚至和嬷嬷学习的东西也记下来。 祭地大典近在眼前,柳深深没在公主府见到赵钰琦,而是直接被接进了宫。 “柳儿,你可算来了。”被人带到名为揽月宫的地方,迎面就见到了盛装打扮的赵钰琦,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忙,柳深深赶紧上前行礼。 “柳儿见过公主,能有此荣幸,真是受宠若惊。” “你看你换上这一身装扮,可比其他人精神多了,你是我请来的,不必多礼。”赵钰琦满意的看着她,“还有两个时辰祭地就要开始了,来,随我去吧。” “好。” 两人上了马车,赵钰琦才后知后觉,她看着柳深深的发髻上,疑惑:“怎么,不是给了一支珠钗吗?怎么不带上?” “珠钗?”柳深深惊讶。 赵钰琦皱眉,叹气之余,从自己满头的发饰里随便拿下一支金镶玉的发簪,不由分说的给柳深深带上。 “公主,这……”不容柳深深拒绝。 “这才像,不要拿下来哦,”赵钰琦看着,满意地笑了笑,“就先这样吧,你身为公主的侍女,头上怎能如此朴素呢?” 柳深深察觉一闪而过的不对劲,只是抿唇微笑,随了这个新主子。 利用 辰元三年,夏至日,日头最高,在京城南郊的行宫,灵地宫,新帝继位三年来,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祭地,以求雨水丰满,庄家多收。 为表对神祇的虔诚和求得国泰民安,皇帝不仅提前三天斋戒,还带着百官和亲眷前来祭拜。场面恢弘,声势浩大。 柳深深被这场面震撼到,但是她还是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祭地流程繁杂,手边没有纸笔记录,而且不能走动,柳深深只好使出自己极好的目力,在广场上寻找身影——当朝丞相严云承和主持祭祀的国师,她那个传说中的师伯。 “公子,我就一个小丫头,相爷不会注意到我的吧。”来之前,见严云边担心的神色,柳深深干笑着说。 “如果黑衣人口中的主子,是他呢?”严云边盯着她,只觉得她这样故作轻松真的让他更不放心。 “怎么……可能?”柳深深表情一滞。 严云边眉心深蹙,嘱咐道:“此一去,最好不好正面相见,不要让他发现你。” 听他语气,不像是和她开玩笑,柳深深郑重点头:“好,但是……” “但是什么?” “公主能选的人多了,为什么是我?”柳深深一开始被公主赏识还暗自庆幸,可意识到这居然是真的时候,她疑惑了,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你可以顺便查探公主的动机,记住,谁都不能相信。” 从他眼中居然看到担忧,柳深深怔了许久,直到严云边离开院子,她都还觉得恍惚,他真的是在担心自己吗? 待到浩浩荡荡的祭地结束,柳深深站了一天,明显的感到腿脚和腰痛。可一见到公主迎面走来,这些不适全部被隐藏。 “今夜我们要和皇上在这行宫里守夜,现在,先去沐浴。”赵钰琦带着她和几个宫女走到行宫后面。 这里因为祭地仪式而显得异常的热闹,人来人往,是整个天晟王朝顶端的人物。 行宫后,是后宫女眷们待的地方。 赵钰琦到门口时,给其他人分工,就留柳深深随行进去。 柳深深觉得有些怪异的皱了皱眉,慢步跟着进去。 “儿臣拜见母后和皇后娘娘,以及各位娘娘。”一进门,坐上各位嫔妃齐齐看过来,赵钰琦朝她们行礼,柳深深则随她身后,伏跪在地。 “哟,琦儿来了,快,到母后这儿来,为了祭地一事,你辛苦了。”坐上的太后朝她招手。 柳深深直起上半身,微微抬眸,目光极快的扫视了殿内所有人。她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只感到背后有些凉,心提到了嗓子眼。 花语月在贵妃身侧,一身宫装略显宽松,乍一眼看很不合适。她本来也没有什么精神,只不过是不得已才来这里忍受嘈杂。她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拿手帕擦拭嘴角的时候,抬眸间撞入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钰琦听话的走到太后跟前,她眼角余光瞥见了柳深深眼中的震惊,嘴角一牵,目光朝旁边的花良媛看了一眼,后者整个人僵在椅子上,脑子里飞快的闪着细碎的画面。 四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和身份,可是眼睛里的熟悉感是改变不了的,更何况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不管她穿着宫装还是朴素的布衣,那双永远明亮的眼眸……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是她挥之不去的阴影和罪恶。所有的背叛和欺骗,如潮涌般向她袭来,像是一只手狠狠的掐着她的喉咙,临近窒息。 “良媛,您怎么了?”身边的宫女看见她嘴唇发抖,额头冒汗,察觉到了她的不对,担心问道。 “不……不可能,不,不可能。”花语月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她的力度一带,翻到后面,响声巨大。刚才还有说有笑,被这一声惊得瞬间静默,殿内所有人心都不知所以屏息凝神地望着她。 她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双手乱摆,慌乱后退,嘴里只是喊着:“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赵钰琦嘴角一抹阴冷的笑意,她反应极快地冲到花语月面前,不动声色的用身体挡住了柳深深。并关切问道:“花良媛这是怎么了?是今天累着了吗?” 花语月整个人被恐惧笼罩,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她又后退了几步,宫女想要扶着她,却被她狠狠打开。力度控制不好,自己重重向后摔在地上。 “良媛!!”宫女惊叫。 花语月如今身怀四月身孕,如此一摔,连太后都猛地起身,朝门外喊道:“来人,快,传御医!” “这到底怎么回事?”见花良媛被人抬下去后,太后面色沉了下来,“此事先不用禀告皇上。” “是。”众嫔妃齐声道。 这突如其来的事让众人提心吊胆,没有了畅谈,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回房祈祷。 赵钰琦一棋定输赢,今夜,她赢了第一步。 柳深深陪赵钰琦回房,她看着这个公主的背影,眉心渐渐收紧,虽然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明显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花语月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见了鬼魂。 四年前,她假死离开了南州城之后,就再也没关注过那里的任何人。花语月怎么会进宫当了良媛?还身怀有孕,这一摔,怕是少不了个三长两短。 只是,赵钰琦怎么知道她和花语月认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严云边? 也只有他可能会知道吧,他和赵涵交往过密,和赵钰琦不可能没有关系。此番前来,他亲自找她,放低身段,甚至还担心她。这种种迹象连接起来,柳深深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大。 你怎么就相信了他呢?他说过不能相信任何人,这任何人,也包括他啊?柳深深,他不是担忧你,而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公主,良媛会没事的吧?”关上门,柳深深试探性问道。 赵钰琦一脸疲倦的坐下,望着柳深深的目光有些虚,好似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一些什么东西。 “柳儿真是帮了个大忙。”赵钰琦似笑非笑。 柳深深心下一凉,她目光一闪,面色不改:“能帮到公主,是柳儿的荣幸。” 赵钰琦的手轻轻一摆,说:“你先下去休息,明日再回去。” “是。” 柳深深走出赵钰琦的房间,心里惦记着花语月。虽然她欺骗了她,可还不至于造成令她感到惨痛的后果,所以,当时可以头也不回的离开,其实,心里也并不恨她。 她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花语月,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她带来如此大的反应,如果因此而造成了对花语月的伤害,那她此番作为又和当年的花语月有什么区别? 柳深深,你真傻!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长廊的另一头,有个人身着一袭紫金官服朝她走来,月色明亮,能清楚的看到那人的面容。 和严云边一般的身高,干净爽朗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眸色如墨,深邃不见底,剑眉修得凌厉,只一眼就给人无形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宛若黑夜中的猎鹰,冷傲孤高且阴狠。 柳深深被这逼人的寒气被迫后退两步,靠边站,欲要行礼。 “你就是柳深深?”严云承直接开门见山问。 柳深深低着头,佯装受到了惊吓似的,低声道:“是的,大人。” “严云边派你来的?”严云承嘴角上扬,眼带寒意,四下无人,他毫不掩饰。 柳深深猛地抬头,和严云承目光一撞:“不是,奴婢随公主来的。” 她还未出声,严云承的手已经扣住她的喉咙,他浑身上下透着冰渣一般的冷:“说,你到底是谁?花良媛滑胎是否与你有关?”滑胎二字说得轻,是咬牙切齿说的。 “滑胎?”这一消息是意料之中,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顾不上喉咙被收紧,柳深深慢慢呼吸,略微艰难地开口,“奴婢大胆一问,花语月是您的人?” 严云承手中的力度又收紧一分,冷笑道:“你错了,她是严云边送给我的。如今怀了龙种,却派你来捣乱,你说,本官该怎么处置你?” 当年,严云承要求严云边取了花家小姐,可是花语月竟然想偷梁换柱。没想到成亲第二天新娘就自杀而亡,严云边将计就计让人易容成严云承,以他的名义去花家谈了一场交易。可是为了得到钱,严云承对他的这份大礼只好默默收下,在选秀大典上,给花语月换个身份送入宫中,让她成为他的棋子。好不容易等来被皇上宠爱的一天,却被严云边以此方式断了,这口气,怎能忍? 柳深深这才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如果严云承想现在杀了她,只是再收紧手上的力度即可,只是,这其中的复杂她不知道,好不甘心啊。 “大人,我,我想,想见见花良媛……”柳深深被掐着喘不上气,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严云承的手背上,他嫌弃得立即甩开。 柳深深脱了束缚,扶着凭栏,大口大口的喘气,缓了好一会之后,看向严云承,道:“大人,留奴婢一条命,今日来此也是被利用的,请您明鉴。” 严云承冷笑:“你要见她做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我就是那个被偷梁换柱的人。”柳深深靠着廊柱,笑了笑,见到严云承惊讶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的命也许保住了。看来,严云承也不知道当年她是假死的。 严云承眯了眯眼:“你最好别耍小聪明,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赵钰琦的声音传了过来:“柳儿,你在做什么?冲撞了相爷不成?” 说着人已经大步跑了过来,她还是不动声色的挡在柳深深面前,对着严云承笑道:“这奴婢刚来的,什么都不懂,相爷莫要怪罪才是啊。” 柳深深抬手,一记手刀就打在了赵钰琦后颈上,严云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严大人,让我见见小姐。”柳深深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这说话的声音都和刚才唯唯诺诺不一样了。 严云承嘴角上扬,看柳深深的眼神,冷漠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赞赏。 花语月面无表情的望着帐顶,她遣散了所有人,内心无声的呐喊,对柳儿的愧疚再次袭来。 “良媛,奴婢给您准备了甜汤,要不要喝一些?”宫女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又是心疼又着急,明天会遭遇什么,不用想已经知道了。 “熄灯,出去。”花语月神色冷漠道。 昏暗的房间里,花语月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周遭安静得针落可闻,弃生的念头在她脑中越发膨胀。 房外风起,树影幽幽,她吓得险些大叫。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烛光被点燃,她抬眸看清来人,眼神更加恐慌了,被捂住嘴发出呜咽声,恐惧的本能让她慌乱挣扎着。 “小姐,别怕,我是活人。”柳深深用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安静,低声说,“我被人利用,吓到了你,对不起。” 花语月的眼神从惊恐到害怕再到不可置信,她慢慢停止了挣扎,柳深深缓缓放开她。 柳深深坐在床边,继续说道:“如果我知道你在宫里……”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柳深深,你真的柳儿吗?”花语月已经泪流满面,得知滑胎的时候她没哭,此时哭得像个孩子,浑身都抽搐起来,像是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柳深深看着她这样,她很久没哭了,曾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可眼泪却不停的涌出来。 “是,我是柳儿。” 花语月哭得不可自抑,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见到活着的柳儿,复杂的情绪如潮涌般淹没了她。 克制 “柳儿,这些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花语月泪迹未消,心跳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可她知时间紧迫,困扰了这么多年的心结,需要一个松绑的借口。 柳深深擦了擦眼角,苦笑道:“说来话长,就……当做我们只是换了一个新的生存方式吧。” “新的生存方式?”花语月不解。 “你还记得,我娘离世之前说,我是她捡回来的吗?” 花语月疑惑的点了点头。 “小姐,柳儿不恨你,也从未纠结过你为何那样做,以前的事你就跨过去吧。我要去找到我是谁,然后好好的活下去,我不知道你在宫里如何,我也无法陪在你身边,但,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啊。” 花语月眼眶再次泛起泪花,紧抿唇线,如释负重的将额头抵在柳深深肩上。 “对不起,我……” “好了,没事了,我们还能再见,开心一下吧。”柳深深拿着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笑道,“小姐,你和公主有什么矛盾吗?她怎么知道我和你有关系?” 花语月慢慢恢复平静,闻言,她回想了一下,说:“她知我身后是严大人,就对我不待见。但是,她怎么会带上你……” 柳深深也觉得奇怪,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只好安慰道:“小姐,你放心,来的时候严相已经处理此事了。你只管好生休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 “没事,今后我不会再和公主再见了。” 翌日,柳深深并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回到云舒院,严七去到公主府问,那边却说人已经送回去了。 他回来禀报的时候,眉心都是紧的:“主子,云舒院和公主府就隔了三条大街,路上难不成还有回不来的鸿沟不成?” 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严云边沉着脸:“严七,去相府。” “什么?”严七震惊。 两人疾速赶到相府,严云承好似知道他们要来,特地让人等着了。 严七看了一眼他家主子,见他没说什么,便跟着严峰进去了。 严云承一身玄色便服,今日不用上朝,他看起来一身轻松。虽然年长严云边十五岁,可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这个年龄差距,只是严云承眉眼间比他沧桑许多,也凌厉很多。 “来京城快四个月了,到现在才来看望我这个兄长,云边,这不合适啊。”看见人来,严云承半敛眼眸,语气似责怪又似无奈。 严云边拱手作揖,道:“兄长身份尊贵,身边自有很多前来看望的人,云边乃一介草民,怕打扰了您的清静。” “哦,既如此,那,你现在来这做什么?”严云承像是听了个大笑话一般,斜睨着他的亲兄弟。 严云边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来这求您帮个忙。” “帮忙?”严云承很惊讶的看着他,好似听不懂他的意思,“哦,说到帮忙,昨日祭地仪式后,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严云边目光一闪:“兄长此言何意?” “花语月在宫里好不容易当了个良媛,被你安排去的人吓得遗失了龙种。你,把我重要的筹码给断了,这个大忙,为兄该如何感谢你呢?”他说得漫不经心。 严云边心一沉,严七惊讶得失声:“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没想到吧。”严云承笑意阴阳,“赵钰琦是个什么货色,你认识她几天了,就敢把人借给她?” “那柳儿姑娘呢?请相爷告知。”严七直接跪了下来,求问。 严云承俯视着他,面色一沉:“你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严云边知道这话对着严七,实则是在问他,他一撩袍子前摆,也跪了下来,说:“是云边莽撞,请兄长责罚。” 不知道赵钰琦怎么知道柳深深和花语月的关系,但是肯定的是,她想利用‘已死’的柳深深给心怀愧疚的花语月造成重大打击,而且她成功了。之后再借此把锅往严云边这儿一甩,而严云边又是当朝丞相的亲弟,按照皇上多疑的心思,自然能联想到暗杀龙子的是严云承,所以,赵钰琦的目的,是要用他的人打击他。 这一招,真狠啊! “严峰,把人带上来。”严云承坐下,双腿交叠,微微靠着椅子,神情慵懒。 严峰把人抱上来,柳深深不省人事,嘴角有淤青,衣服上也有深浅不一的鞭痕,连严七看着都刺眼。 严云边袖下拳头握紧,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神色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担忧。这一瞬间,严云承看在眼底。 他立即从严峰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柳深深,并故作轻松的朝严云承道谢:“多谢兄长留她一条命。” 严云边嘴角一抹冷笑,挥手示意他们现在马上滚。 在严云边转身时,他慢悠悠的加了一句:“你让我丢了筹码,得找一个给我,自己生也行。” 说着,他起身,缓缓走到严云边身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是我严家的血脉,我会更加疼爱的。放心,她的药效一盏茶之后就会起效的,你,不要让为兄失望啊!” 严云边倒吸一口冷气,牙关一紧,目光直视,他嘴角动了动:“兄长,云边先回去了。” 严云承看着他离开背影,甚是满意。 严七的神色一直绷着,明明伤不在他身上,可怂恿柳深深去的是他,很少有人让他感到愧疚。 马车里,柳深深意识模糊的在严云边怀里翻来翻去。她半张开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那目光不似平日那般带着天真小聪明的闪亮,而是隐约有种魅惑,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慢慢的,她完全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男子一脸担忧,眼角微红。 “我……”她开口,发现喉咙干燥疼痛,一个字就让她眉头紧锁,浑身无力。 “柳深深。”严云边试着呼唤她,“柳儿,你可认得我?” 柳深深浑身燥热,像是有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难受得她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她摇头又点头,不知东南西北,完全处于混沌状态。 “严七,快点!”见她状态不好,严云边朝外面喊了一声。 “是。”严七眼中的歉疚让他恨不得现在能飞回去,他猛地鞭策马儿,希望它快点,再快点。 严云边拿着手帕给柳深深擦汗,她呢喃喊着热。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她无意识的,不停的往他身上蹭,不顾手背上的伤痕,胡乱扯开严云边的领子,他的一大片胸口暴露在空气中,柳深深双手捂着他的胸膛,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胸膛下的心跳随着她手上的热度越发急促和紊乱,她依偎在他怀里,眼中透露着妩媚,一张一合,有种欲擒故纵的挑逗。 “公子,不喜欢柳儿吗?”她的声音变得飘忽而酥软,猛烈的攻击着严云承这块坚硬的冷铁。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燥热的呼吸洒在他皮肤上,外加天气热,严云边整个人像是落水了一样,都湿透了。 身上再没有一处皮肤是冷的,全都被柳深深摸得热了,他低头看着她,上半身全被这丫头扒光了。第一次这样在人前袒露,他没有恼怒,脑子也有些混乱了。 他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柔软触碰,唇齿相交的那一瞬间,两人下意识浑身一震,有那么一闪而过的清醒。双目对视,在对方眼眸中倒映着自己泛红的脸,严云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开柳深深。 “不,不能这样。”他喘着粗气,这是长兄的阴谋。而且,如果这样做了,她清醒过来会恨他吧。 “公子……”柳深深不知何时已经退去了衣服,上半身完全露在严云边的视线里,她眼角有泪滑落。 严云边立即拿衣服给她遮住,眉心紧皱:“你清醒一点,柳深深!” “不,”柳深深继续往他身上蹭,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粗而燥热,她迷离的双眼充满了引诱,“我想……我难受……” 严云边立即朝外高喝一声:“严七,靠近湖边停下。” 严七没有细想为什么,正好也到了湖边,吁了一声,激烈奔跑的马儿被强行叫停,不耐烦的嘶叫一声,踢着地面,喷着热气表达不满。 严七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扑通一声落水,他喊了一声主子,可已经来不及了。 严云边带着柳深深跳入湖中,他吻着她,给她渡气。 两人的发丝飘在水里,随着水波时而分开,时而交缠在一起。柳深深睁着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放大的容颜,阳光照入水中,给他的脸覆上一层柔和的色调。 这一幕,宁静而美好,是梦吗? 严云边看她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带着她破水而出。 “好一些了吗?”他问。 柳深深下意识避开视线,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但能感觉到应该是不好的事。 她捧起水往自己脸上泼去,来回几次,终于清醒了。 “伤口,疼。”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严云边朝岸边一喊:“严七,接一下。” 严七稳稳把柳深深接在怀里,将她抱进车内,再把衣服递给严云边。 柳深深一看马车里乱七八糟的,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噌的一下红了起来,脑海里隐约想起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扒衣服,把严云边的衣服都给扒拉下来了,还把他全身都给摸遍了…… “啊……这?”她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刚才放浪和羞愧,恨不得掉头回去沉到湖底算了。 等严云边上来一看恢复原样的马车,以及缩在角落的她,他本来有话要说的,可却因她这一幕蜷缩的无助而心疼。 “你,可还好?”他试探性问道。 柳深深抬眸看他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 见她似乎不想多说,他也没继续追问。 回到云舒院,严云边把柳深深抱回他的房中,理由是伤药在他房里,可以很快帮她处理伤口。 柳深深只好乖乖听话,毕竟伤口在她身上,确实很疼。 严云承也太狠了,让她说服花语月不要过于伤心,为了不使滑胎的消息外传,竟然当着她的面杀了花语月的宫女以示警告,估计那个御医也难逃。想到这,柳深深不禁感到浑身发冷。 此刻,她趴在床上,背后的衣服被剪开了,浑身疼痛。只好任由严云边认真细致的给她处理背后的伤口,这活本来该由敏儿来,可他自从回来后一言不发,谁也不敢再多嘴。 “公子,你知道公主的目的吗?”屋内过于安静,她总是不习惯这样的安静,话匣子又打开了。 严云边手一顿,默然片刻,说:“你……不怪我么?” 从严云承手中死里逃生,她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不出意外,严云承肯定会引导她对自己产生误会,可她这个反应,反而出乎意料。 柳深深笑了笑:“可是,最后还是您救了我啊。” 严云边忽然有些希望她哭闹一番,但又有些不符合她的性格:“如果你因此而死,我无法安心的活着。” 柳深深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严云边,像是怀疑刚才那句话是幻听。只一瞬,又转头回去老实的趴着,她把脸埋在严云边的枕头上,明明是每天都换的,可依然有他头发的香味。 是一种淡淡的冷香,从她鼻尖蔓延到脑海中,像是朦胧的诱惑,引人遐想。在马车上那真实得像是春梦的场面,柳深深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作为一个女子,她本该羞愧难当,也不应该安然自若的趴在这儿露着后背,可……这也许和他如此亲密的唯一机会了。 嘴角不自觉上扬。 “公主利用了我,要做什么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可我有个疑问?”柳深深很快克制自己的幻想,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正事:“您和晋王关系不是很好吗?公主是他妹妹,公主做的这件事,晋王能不知道吗?额……我只是猜测。” 严云边把一张轻薄的毯子轻轻盖在她背上,一边收拾药瓶一边说:“能和我说说你第一次见到赵钰琦的场景吗?” 柳深深想了想,道:“第一眼我记得她有些惊讶,然后对我很友好,给了我参加比试的机会。但是,我有点想知道,您为什么当时把我从王府那里带回来?” 严云边嘴角微微一扬,道:“可能就是觉得赔了你二两银子太多了。” “我不信。”柳深深哼了一声,明明当初已经认出她了吧。 “爱信不信。”严云边呵了一声,似笑非笑。 “莫不是……”柳深深下意识开口,又猛地刹住了,她扭头盯着他的眼睛。 “莫不是什么?”见她陷入沉默,严云边看着她等下文。 柳深深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额,没事没事,多谢公子。” 严云边直直的看入她眼底,眸光犀利,像是一道锋利的刀,想要刺破她这虚伪的笑。柳深深继续把脸埋在枕头里,只要她不看,那犀利伤不到她。 严云边给房里留着一支蜡烛,跳跃着微弱的光,柳深深呆呆的望着这点光。 四年的时间,都割不断他们两人莫名其妙的牵连吗? 柳深深曾经所想就是天各一方,互不打扰。可,这其中仿佛有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们,从差点成为夫妻,到差点对他失去信任,再到差点死掉,差点恨他,差点互相侵犯…… 就是差一点。 这些,柳深深想不通,干脆她就不想了。 不知睡了多久,敏儿进来给她换药。 “柳儿,好些了吗?”敏儿关切问道。 柳深深点头,眼睛还未睁开,迷糊开口:“好多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子时了。” 柳深深猛地一睁眼,失声道:“子时了?那公子呢?”现在她趴在他床上,占了他睡觉的地方…… 敏儿掩唇一笑:“放心,我整理了你的房间,公子已经睡下了。” 柳深深直接跳了起来,顾不上后背的疼,赤脚就要冲了出去,敏儿没想到她反应如此猛烈,吓得一边喊她一边追上。 严云边坐在柳深深房里,屋里很简单也很干净,他手里拿着从柜子里发现的一张羊皮卷,眉心紧锁。 师兄 柳深深冲回到自己房里,发现严云边真躺在她的榻上。 “这……”她简直难以置信,嘴巴长得鸡蛋大。 严云边睡眠浅,缓缓睁开眼,瞧见她赤脚单衣的狼狈模样,眉心一紧:“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我要问您这是做什么?”柳深深扶着门板让自己站稳。 严云边起身过来扶她,背后的药汁渗到衣服上,成一片无规则的阴影,他有些不悦:“怎么,你怕我进你房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柳深深立即否定,“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柳深深偷偷抬眼看他,努了努嘴,撒娇道:“只是,我这地方,怕委屈了您嘛。” 严云边嘴角一动,没有说话。 柳深深乖乖回床上躺着,严云边点了她的穴道,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看着睡颜安静的她,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林星没想到自己再次山下,竟然是五个月之后。上次回去之后,质问师父为何让她下山,被其狠狠的训斥了一番。这五个月里,他被看守得严严实实的,像个囚犯。现下能逃出来,完全是冒了生命危险,从后山的悬崖连摔带爬下来的。虽有些伤,可不及他担心师妹的安慰。 来到晋王府,却被告知没有柳深深这个人,他心一沉,纵使疑问很多,但是在王府门前撒野不是他的作风,还是恭恭敬敬的向人问。 磨到最后,王府的老嬷嬷满不情愿的说她被云舒院的主子领走了,林星这才去找云舒院。 天一亮,柳深深刚给严云边梳洗好,就听严七在门外喊:“柳儿,门外有位叫林星的人说要找你。” “林星!我师兄?!我师兄来了吗!”柳深深立刻拔腿就跑。 严七收到了主子的死亡凝视,默默的跑了。他怎么知道,都这个时候,还没穿好衣服呢?平时这时候都是在吃早食了,柳儿一个人收拾房间的!!! 柳深深一路冲到门外,看见真的是林星,兴奋的奔跑上前,和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随后到的严云边:“……” “师兄,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给你写信都不见回,你怎么样啊,这几个月过得好不好?师父对你还是不是很严厉,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在这里了。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柳深深把林星上下看了个遍,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这五个月没说的话一起说完了。 见到和以前没什么变化的柳深深,林星一身的疲惫瞬间消失不见,他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师兄见到你,也很开心。” “来,你快进来,我给你做好吃的。”柳深深兴奋过头,忘记严云边的存在了,等她抓着林星的手要进门的时候,看到冷着脸的三公子,竟下意识放开林星的手。 林星眉毛一动。 “师兄,这是三公子,现在是云舒院的主人。”柳深深转身和林星介绍。 “林星见过三公子,多谢您这几个月来对师妹的照顾。”林星上前,对严云边行了个礼,恭敬说道。 严云边知道林星的来历,可他那个身为国师的师伯是和严云承是一伙的,他冷着脸,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待见。 柳深深见板着脸的严云边周身萦绕着寒气,不着痕迹的把他和林星的目光隔断,大眼睛一眨,请求道:“三公子,今日可不可以给我休沐一天,我和……” “不行。”严云边脱口而出,甚至都没听完她的话。 柳深深面上表情一僵,但转眼一想,拒绝是正常的。她也不怨,求一次不成再求第二次呗。嘴角上扬,眉眼弯弯,朝严云边挪了两步拿手捏了捏他的袖子,撒娇道:“公子,我师兄,他一直很照顾我,这世上除了您就他对我最好了,现在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您可不可以行行好。帮了我这一次,以后让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严云边把声音提高。 柳深深吓得又把严云边往旁边拉了几步,双手合十,虔诚又委屈巴巴的哀求道:“要不您说,怎么才可以嘛?” “你真的想和他出去?”严云边满脸不乐意的问。 柳深深点头,眼巴巴的期待他的点头。 严云边冷着脸说:“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再……” “不能再什么?”看到了希望,柳深深两眼放光,对她来说,只要答应了,她什么都能做。 “不能再……偷懒。”严云边见她目光闪烁,心都飞到九霄云外了,把本可以将她后半生都控制的机会,风轻云淡的说成了‘偷懒’。 “好的!”柳深深回答响亮,像自由的小鸟,冲过去拉起林星就跑,害怕严云边变脸似的,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主子,要不要派人盯着?”严七皱眉。 “废话。” “噢。” “深深,我听说云舒院是凶宅,你……和那个三公子,好相处吗?他冷得冰块似的。”林星边走边说。 柳深深捧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给林星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兄别担心,没事,我这融化冰块的本事是天生的。” “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他是谁?干什么的?”林星还是不放心。 “他给的银子多啊,我打听过了,京城所有大户人家丫鬟的月钱都没我多。”柳深深嘿嘿一笑,“而且我吃好穿好,哦,对了,师兄,来,我给你买一件袍子,难得你下山看我。” 林星被迫换上一件轻薄的水青色长衫,从绸布庄出来,可引来不少目光。 “好看,好看。”柳深深惊叹自己选袍子的眼光,把林星上下打量一番。 “深深,这……” 柳深深拿手压着他的两边嘴角,轻轻压着往上一提,笑道:“你也该笑一笑吧,多好看啊。” 被她这么一说,林星耳根泛红,他掩唇轻轻一咳,被周边的目光围观使他浑身不自在:“我们先走吧。” 柳深深知道他的窘迫,偷乐着,让人把账单送到云舒院,带着林星去了湖边。 “师兄,我们租一艘香船吧,夏日游湖,观赏荷花绽放,是我一直想做去没有做到的事。”柳深深望着不远处微风摇曳的一大片荷塘,两眼放光。 林星无奈的叹了叹:“我一直以为你爱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没想到花钱起来也是大手大脚的。” “那不是和师兄出来嘛。”柳深深理由充分,令人无法反驳。 他们花二两银子租了一艘小香船,兴致勃勃的去赏荷了。 从树干后现身的严云边和严七,主仆俩都黑着脸。 严七看不下去:“主子,这有点,不,是很过分了。又是吃香的喝辣的,先买衣后租船,柳儿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这……” “别吵,赵钰琦来了。”严云边把视线从柳深深的船上收回来,眼角余光一撇,一个身影锁住了他的目光。 严七立即惊觉起来。 她来做什么? “主子,我们跟上吗?”严七问。 “废话真多。” 严七:“……” “没想到这船上还备有菱角啊,这也太好了,这可是南方水域特有的食物呢。”柳深深看着茶几上放着一盘煮好的菱角,激动得立刻上手,放入嘴里,“师兄,你吃一个试试。” 林星拿起牛角似的挺丑一个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拨着外层黑色的壳,煮的时候应该切开过,很容易剥开,露出雪白的肉,看着诱人,他放一个到嘴里,粉糯香甜。 他吃一个的时间,柳深深已经吃了一半,对她宠溺道:“好吃再给你买些来?” “不不不,”柳深深摆摆手,她指着前方的湖面,“等会我们偷偷摘一些莲蓬,那个更好吃。”偷莲蓬,才是她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林星:“……” 他们在船上悠然自得,不远处一艘华丽的三层画舫破水前行,在它眼皮底下,所有的香船都是小不点。 柳深深他们靠着边缘任由水把他们随便带,没注意到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 赵涵和赵钰琦在最高层上俯视湖面,两人神色凝重。 “所以,花良媛到底有没有滑胎你不确定?”赵涵开口。 赵钰琦气不过的表情:“嗯,现在皇帝哥哥派人把她密不透风的护着,谁都无法靠近。而且,因此她反而更招皇帝哥哥的宠爱,每天都去看她,气死我了。” “琦儿,你太冲动了。”赵涵叹了叹,略带责怪,“严云承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更何况我们?凭严云边的能力也是可以进官场的。可严云承为什么放任年幼的弟弟在南州城装疯卖傻和四年的流浪江湖?”赵涵一急语气就快,声音也变冷了,“他不娶妻,膝下无子,严云边他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全部都抛弃,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狠起来没有一丝顾虑。琦儿,你要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斗,斗不过。” “那怎么样?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手遮天吗?”赵钰琦气得咬牙。 “皇兄倚仗他,他底下盘根错节,我们要做的第一步是撼动皇兄对他的信任。”赵涵语重心长的劝道,“只要皇兄怀疑他,我们就有机会。” “那你怎么不早说?”赵钰琦眼眶泛红,为自己的冲动感到生气的同时,还因此打草惊蛇感到愧疚。 “好了,下次做事先和我商量,别再冲动了。”赵涵没有再责怪,反而安慰道。 赵钰琦缓了片刻,抹去眼角的泪,问:“严云边这段时间有去找过你吗?” 赵涵摇头:“没有。” “你好不容易和他修得如此好的关系,我……我真是。” “无妨,他想要来的时候,自然会来。”赵涵望着前方,“不过就是要等。” “当时他问你要那个丫头的时候,你有想过为什么吗?”赵钰琦皱了皱眉。 “没有,只是觉得喜欢就送给他了。”赵涵摇摇头,“不过我有听过四年前他成亲了。” “四年前?”赵钰琦震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明知道他是严云承的弟弟你还和他来往?” “这就说来话长了,”赵涵负手而立,听语气颇为复杂而不想说,“你的此番冲动,定让严云边对我产生了嫌隙,你最好不要再去招惹他。” 赵钰琦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点头道:“好,可是我在花良媛宫中见到她偷偷供奉的女子遗像,和柳深深太像了。” “遗像?” “嗯。”她一直很好奇,直到见到柳深深的第一眼,那种视觉的冲击让她鬼迷心窍的想到了这个冲动的法子。只是,花良媛见到柳深深的那一眼,确实是真真实实吓到魂都飞了。 “皇兄,我这冲动也不是没有收获。”赵钰琦脸色由阴转晴。 赵涵眉心紧蹙,他还未从遗像中回过神来,思绪又被带偏了。 “花良媛为什么看到柳深深如此害怕?而柳深深却无动于衷?她们之间什么关系?”赵钰琦好像找到了突破口,有些兴奋。 “可,她们应该都不会再相信你了。”赵涵不想泼冷水,可是这是事实。 赵钰琦伏在栏杆上,陷入愁绪中。她望着底下一片开得灿烂的荷花,风吹着荷叶摆动。对着荷花暗自叹气,无聊的数着荷花,忽然看到水下有什么在动,她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赵涵好奇问。 赵钰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指着刚才好似眼花的地方:“皇兄,看,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赵涵顺着她指的方向,确实有个什么荷花底下。 “走,派人下去看看。” 偷莲蓬正上劲的柳深深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危险靠近还不自知。 “主子,不好,晋王发现了。”严云边的香船就靠着画舫边上,见到有侍卫出动,严七一急。 “开过去。”严云边道。 柳深深摘了一大把,还向那边站在船头的林星挥手炫耀,浑然不知自己将要陷入危险。 林星大喊着:“可以了,回来。”可是太远了,她根本听不到,依旧沉浸在自己偷偷摸摸的快乐中。 眼看着侍卫就要入水,严云边和赵涵‘正好’碰上。 “王爷,难得你有这样的闲情,还能在这见到?”严云边朝赵涵拱手有礼道。 刚说到的人就立刻出现在眼前,赵涵怔了一下,旋即笑道:“是啊,快半年的都不见你来。” “王爷有所不知,近来身体不舒服,时常卧榻,今日好不容易出门散散心。”说着,他朝严七道,“严七,快去把柳儿带上来,让她别玩了。” “是。”严七扑通一声跳水里,把玩得兴致正浓的柳深深给强行捞了回来。 赵涵没想到严七带回来的人竟然是柳深深,很是意外。 柳深深整个人一个溺死鬼似的站在他们面前,严云边见她怀里抱着一大把刚偷的莲蓬,斥责道:“我是饿着你了还是对你太好了,偷莲蓬这事都干得出来?” 柳深深配合着委屈巴巴的跪着,哭着说知错了求原谅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 赵涵见状,无奈的叹了叹:“我看是你脾气太好,太惯着了。” “实在是抱歉,教导无方,让您见笑了。”严云边拱手,“家丑不可外扬,那我先行一步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完严云边的船往岸边走,那边林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赶紧往岸边去。 浑身湿漉漉的柳深深被罚站在严云边面前,聋拉着脑袋。刚才严七抓她回来的时候告诉她公主和晋王都在,她立即配合演戏。 现在人都走了,他怎么还不说话? “公子,您怎么在这啊?”她试探性开口问。 严云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 乱心 “这东西能好吃?”严云边看着柳深深脚边那至少十株莲蓬,满脸嫌弃地问。 “好吃好吃,我给您剥一个。”终于说话了,可把柳深深憋坏了,她熟练上手,把一颗白白胖胖充满水分无比新鲜的莲子递到严云边唇边。 “公子,你试试,嗯?”见严云边看毒药似的盯着那颗莲子不张嘴,柳深深满眼热情的引诱:很好吃,很新鲜,你赶紧吃! 也许是眼眸闪亮,严云边微微启唇,含入她指尖上的莲子。 指尖和他嘴唇触碰,有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流窜全身,吃个莲子还要含一下她的手?眼睛还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 严云边只是含着莲子,眉心一皱,柳深深立即反应过来:“啊,忘了除掉莲心!那个苦……” “要不您吐出来?”柳深深双手做盆放到严云边嘴下? 严云边:“……” “或者吐到这手帕上?”感觉吐手上这事他不会做,柳深深急急忙忙从怀里抽出一张手帕放在他面前。 严云边嘴角抽了抽:“不会倒茶么?” “哦,对不起,忘了忘了。”柳深深一拍脑袋,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茶递到。 趁她转身之际,莲子被吐掉了。严云边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还没说什么,柳深深整个人放松似的:“莲心苦一点没关系,可以降降火。” 严云边抬眸,满脸都写着:我现在很上火。 柳深深:“……” 上岸之后,林星急忙冲过来,看着如此狼狈的柳深深,眉心一锁,眼中有着急和担忧,但还是尽量压下这翻滚的情绪,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柳深深下意识想说“没事。”可转念一想,她骗不过师兄,只好咧嘴一笑:“师兄还记得吗?晋王,那艘画舫上是晋王,我偷莲蓬要被他抓了可少不了一顿罚,幸好公子及时救了我,才躲过一劫。” 林星看了严云边一眼,对她的说辞保持中立,但还是给她擦了擦脸,带着略微责怪的语气说:“真是的,让你别调皮你非不听。” 柳深深心知自己犯了错,一脸讨好想以此蒙混过关,却被严云边一句话浇了满头。 “今天到此结束,回去。” 说着并不等柳深深反应,转身就走,严七给她一个眼神,柳深深只好默默跟上。 “师兄,对不起啊。” “你啊……”林星见她一脸愧疚,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更担心她。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从严云边的反应来看,刚才,他确实是帮了她。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去?”柳深深稳稳地抱着自己的莲蓬,公然表示这是自己的所属物,不顾路人投来奇奇怪怪的眼神。 远处一个卖货郎好奇的盯着她看,谁也没注意到。 “我暂时不回去了。”林星回答。 严云边蹙眉。 “啊?为什么?”柳深深大惊失色。 林星苦笑:“我是逃出来的。”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你和师父吵架了吗?” “没有,只是他不让我下山见你。”林星侧首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就这?”柳深深难以置信,“呀,师兄,你太不理智了,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和师父他老人家置气呢?” “怎么是……”这点小事呢?林星忽然觉得喉咙被什么扼住了,他想说的话被生生咽下去了,换成了“没事,等我找到地方落脚了,接你回去。” 严七小心翼翼的盯着他家主子的脸色,果然这话一落,他的脸沉了下来,而后面两个人像是不当他存在一般,继续说着。 “接我……回去?”柳深深颇为惊讶,“那不行,你要为了我和师父闹僵,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深深,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林星不解。 “师兄,我知道你心疼我担心我,可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我能照顾自己。”柳深深一手揽着莲蓬,一手揪出一颗莲子,咬去外皮,对林星笑道,“师兄,你有没有察觉到,你对我就像个护犊子的老爹。” 严七没忍住噗嗤一声,但立即就收了。 林星一怔,顿时无言以对。 但是柳深深也没让他尴尬,又揪了一颗莲子,咧嘴一笑:“虽然不知道我老爹是谁,但他一定不会有你这么护着我的。” 原来,在她心里,他是像父亲一样而不是兄长或者……这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让林星心一沉,他抿了抿唇,无奈叹了叹,说:“你啊,怪招人心疼的。但我可不想做你爹,我有那么老吗?” 柳深深哈哈大笑,幅度太大差点把莲蓬给抖落了,林星只好帮她拿着一半。不多时,就回到云舒院了。 “好了,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林星把莲蓬交给柳深深,说道。 柳深深望了一眼看也没看她的严云边,皱眉,今天让他生气了,再得寸进尺怕是不妙。 “好的,师兄你答应我,回去吧,别让师父担心了。” “……嗯。”林星微微点头。 柳深深放下莲蓬,朝他的背影挥挥手:“师兄,你要保重啊。” 等到看不见人影之后,柳深深抱起莲蓬往后院一冲:只要我跑的够快,公子的寒气就影响不到我。 和敏儿,安林向意他们一起分赃了这新鲜的莲蓬,整个后院其乐融融。 严七刚才经过后院,把这里的欢声笑语和严云边报告了一下。 “主子,柳儿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严云边给他飞来一记眼刀,说:“然后呢?” 严七抬手擦了擦鼻尖,道:“没然后了。” “派人盯着林星,还有,晋王那边有动静立即回复。以及……” “以及什么?”很少见他有欲言又止的时候,严七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严云边皱了皱眉,柳深深藏起来的那张羊皮卷? “算了,没事。” 严七歪了歪脑袋:“哦。” 他离开之久,严云边揉了揉额角,从相府回来这段时间,表面上算是平静,但长兄那句话像是魔音一般,时刻在他脑子里乱窜,挥之不去。 “你们让我丢了筹码,得找一个给我,自己生也行。” 他知道严云承的野心,兄长没有造反的念头,却热衷在背后操纵局势,皇帝的依赖是他最大的成功,并且他享受其中。他一手扶持辰元帝上位,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从长远考虑,花语月肚子里的龙胎是个稳固地位和继续控制皇帝的一个筹码。如今没有了,他又会使用什么办法呢? 以长兄的性格,自从那日他接回柳深深之后没了动静,如此平静反而更危险,一个月足够他安抚皇帝和保住花语月。 如果今日让赵涵把柳深深带回去了,会怎样?他们都知道了些什么? 浑身疲惫的靠着椅子,他闭上眼睛,使自己冷静下来,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上次安林随严七去追贼人,柳深深看上了安林的武功,一得空就找他习武,每次都输却愈战愈勇。傍晚时分,夕阳西斜,后院简直是他们四个人的天堂。此时,柳深深又被狠狠的揍了一顿,衣服上脸上没一处是干净的。 “柳儿,好了,今日到此为止。”安林抬手制止柳深深。 “不行。”柳深深一次也没赢过,不甘心,“最后一次。” “不行。”安林不退让,“一开始说的,点到为止,你要受伤了,公子怪罪下来,你死还是我死?” 安林见搬出公子非常有效,乘胜道:“其实,偶尔你也可以和向意学学抚琴,那玩意可讨人欢心了。” 柳深深泄气一般,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一放下手,严云边的身影就映入眼帘:不是吧,这时候还光临后院? “见过公子。”安林行礼道。 严云边挥手示意他先下去,目光直直打在柳深深灰头土脸的样子,看得柳深深浑身不自主。 “公子,我没有偷懒……” “别说话。”严云边手里像是凭空变出一张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泥灰,柳深深浑身僵直。 擦了脸,严云边伸手要拿起她的手,不料柳深深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公子,这……这,我马上去洗洗,不劳,不,还是,我……” 严云边抓了个空,见她语无伦次,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拿起她的手:“让你别说话,听不懂吗?” 柳深深:“……”这这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纤细的手背青筋可见,薄的只剩皮包骨了,平时什么都吃,还吃得不少,怎么都没长一点肉。还是,都长到脸上了?这么一想,他抬眸,看着她的脸,只见她惊慌失措的眼神。 “你一直不说祭地那夜的事,兄长对你用刑,没有逼问你什么吗?”他问。 这一问,柳深深想起来那鞭子抽在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她缩了缩肩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严大人说不会杀我,只是给一个警告。” 警告?严云边手一顿,柳深深趁机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 “现在,我要知道他和你说的所有话。”严云边踱步到旁边的石桌坐下,把那张帕子放在旁边,示意柳深深也过来坐下。 柳深深疑惑他怎么忽然又问起了,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回忆起来,说道:“他说了四年前……是,公子您把小姐送给他……” 严云边没有出声,等她继续说。 “如今又派我出现,吓得花良媛滑胎,他认为您和公主他们是一伙的,很生气。”柳深深第一次觉得说话这么难。 当时和花语月分别之后,听得严云承对其下了不得显露滑胎迹象的命令,柳深深就被带去了一处地牢。 “你来的时候,他没有告诉你花语月在宫里?”严云承双腿交叠的坐在她面前。 柳深深被严实的绑在木架上,闻言她摇头:“我说过了,是公主带我来的。” “哦,那可是你家公子卖人情给公主的,你不恨他吗?”严云承笑了笑。 “恨他?不该是恨你吗?”柳深深冷笑,懒得和他绕弯子,“要不是你逼他和花家结亲,这所有的事会发生吗?” “没想到啊,你倒是看得清,啧,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柳深深目光一闪,察觉到了危险逼近。 “你要干什么?”柳深深警惕又惊恐地看着严云承。 严云承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眼里都是阴狠:“你们害得我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我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我不杀你,但是你的下半辈子可不会好过了。” “你什么意思?”柳深深瞳孔一缩。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代替花语月再怀一个龙胎,或者你和你家公子生一个给我。” 柳深深震惊之余觉得甚是好笑:“严大人,柳深深虽一介奴婢,可也不怕你,你的两个选择我一个都不选。” “你不选?”严云承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是有点骨气,没关系,你不选我让你家公子选。” “严云承!”一股怒气蹿上心头,柳深深急得大喊当朝丞相的大名,连旁边的严峰都震惊了。 “严云承,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次我来完全是公主的计谋,和公子无关,他根本不知道我会遇到花语月,你这是无中生有!”柳深深眼中充满愤懑,扯着嗓子骂着。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要不,我们看看,你在你家公子心里有几分重量,如何?”严云承不怒反笑。“怎么说你们曾经成过亲的?再见怎么变成了主仆呢?” “要你管!”柳深深翻白眼。 立即挨了鞭子,便晕了过去,就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了。直到被严云边抱着沉入湖中清醒过来,她有些意外又感到惊醒。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严云边没有用最直接的方式,没有中严云承的阴谋,她感到庆幸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在他心里,自己有几分重量呢? 这本不应该去思索的问题,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故意避而不见,却总还是会被迫面对。 听完她的讲述,天色已深,严云边抿了抿唇,柳深深等了一会,还是没听到他的声音。 “公子,天色已晚,敏儿该做好饭菜了,去吃饭吧。”柳深深朝他淡淡一笑。 这个笑,已经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而是为了缓解尴尬而强行挤出来的。 “走,随我去一个地方。”看着灰头土脸的她,严云边起身说道。 柳深深反应迟缓,严云边走了两步见她没动静,回头再添一句:“跟上。” 从后院出去,走上百米,就是一座矮山,这里杂草丛生像是很久没有人踏足,根本找不到路。 “把手给我。”严云边朝她伸出手,柳深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里。他温暖的手将她皮包骨的小手完全包裹了,皮肤触碰的地方温度渐升,不一会儿,柳深深已经感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可是这荆棘之地,放开手她自己没法走,任柔软的草叶拂过脸上,丝丝痒痒的她也挠不了。 好不容易穿过比人高的杂草,来到一方清潭,头上明月高挂,映在水中,又圆又大。 “这是什么地方啊?”柳深深颇为惊讶,也很惊喜。 “温泉。”严云边淡淡道,“把外衣脱了,再下去。” “啊?”柳深深像是个找不到方向的小猫,眼睁睁的看着严云边脱掉外衣,一脚踩到水里。 柳深深踢掉自己的鞋子,伸脚探了探水,很舒服的感觉从脚直接传到身上:有温泉泡诶,这也太好了! 她小心翼翼的踩着水底的鹅卵石,水润光滑,险些摔倒,被严云边眼疾手快伸手稳住身形。 “谢谢公子。”柳深深扶着他的肩膀站稳了,脸上莫名一热,然后低着头默默往另一边挪去,靠着石壁。 “公子,您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我来这么久都没发现?”柳深深四下张望,好奇一问。 “自然形成的。”严云边开口,“你把手背也泡着,皮肤擦伤会很快痊愈。” “这么神奇?”柳深深惊讶,她捧起一抔水,借着月白的光,看见这水似乎泛着白浊,并不是清澈的,低头闻了闻,有点刺鼻的问道,但又说不上是什么。 严云边也没给她解释,但这个温泉就是有治疗皮外伤和疲惫的效果。他看柳深深那一脸惊奇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扬,半敛眼眸,若有所思。 “公子,刚才柳儿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呢?”柳深深一边玩着水一边问。 “说什么?”严云边的声音略显慵懒,带着一丝丝诱人的沙哑,柳深深盯着他愣了一下。 “就……严大人说的那些,您都不在乎吗?”真不会要给他找个孩子或者生一个孩子吧? 严云边抬眸:“你觉得,答应了他的要求,还能摆脱他的控制吗?” 柳深深摇头,又问:“那怎么办?” “无需担心,我来处理。” 柳深深鼻子一酸,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可这句话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莫名的令人安心,他坚定的目光,让你不自觉相信他。 “……好。” 身世 温泉水包裹着身体,经脉疏通,血液流畅,柳深深不知是累了还是舒服得完全放松了自己,昏昏沉沉的靠着石壁睡着了。 严云边嘴角一牵,望了一眼头顶朦胧的月,再看安静的她,深感一种岁月宁静的美好。 翌日清晨,下起了大雨,巳时已过柳深深还在睡,任外面天打雷劈都与她无关。敏儿把事情做完了,才来叫她。 “啊?我的天啊,公子他……”柳深深满头大汗,像是做了噩梦一样,敏儿的声音更是吓得连滚带爬下了床,她睡迟了?居然睡过头了? 敏儿见她慌张的模样,掩唇一笑:“没事,我和公子说了,今日的事我负责,而且下着大雨,院子也不用整,没事的。” 柳深深拍了拍脸,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昨晚去了后山温泉池,之后……好像睡着了?她再看看自己身上换了的单衣,求助的望着敏儿。 “公子昨夜是带你疗伤去了,你之前受伤,体内淤血残留除不掉,而你又没自觉的找安林练武。”敏儿叹了叹,解释给她听,“要是没人注意道,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柳深深震惊,把她的噩梦惊得都消散了。说实话敏儿口中所说她真不知道,她以为鞭子皮外伤,修养修养就好了,而且也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体内怎么会有淤血? “自然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敏儿扶着她做好,把热毛巾递给她,“你擦把脸,今日就在房里待着,哪儿也别去了。” “额……”柳深深拿着毛巾糊着自己的脸,闷声道,“我会不会被扣月钱啊。” 敏儿噗呲一声:“都什么时候了,钱比命重要吗?” 柳深深点头如捣蒜:“肯定啊。” 敏儿:“……” 午时过后,雨才消停一些,变得细密缠绵,但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柳深深走了整个云舒院,都没见到严云边和严七。 “向意,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向意正好迎面走来,柳深深逮着人就问。 向意先是皱了皱眉,然后似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摇摇头:“天没亮就出去了。” 柳深深还想再问,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问他的行踪呢?他是主子,去哪还得和她一个丫鬟报告吗?而且知道了又能怎样?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柳深深眼珠子一转,刚才一闪而过的阴霾换成的阳光灿烂。 向意见识了柳深深的变脸,苦笑着说:“不知道,大概会晚一些。” “那行,我也出个门。”柳深深打了个响指,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和发簪差不多的大小的东西放到向意手里,慎重叮咛,“如果他回来了,你发这个鸣笛,我立刻回来。” “……啊?”向意还没反应过来,柳深深的身影一转就消失在大门了。 醉春宵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出入非富即贵,但有个奇怪的规定,就是来客必须带着面具。据说这个要求的初衷是客人谁也不认识谁,就会玩得更尽兴了。 因为不想戴面具而被逐出的人比比皆是,纵使蛮横如薛显这样的人。 “公子,您慢点,雨,还下着雨啊。”侍卫在身后举着伞,嘴里一个劲的劝道:“公子,别生气了,京城又不止醉春宵一家玩乐处,用不着置气。” 薛显猛地停下,并不是想要拿这个唠叨的侍卫出气,而是视线里闯入一抹新柳色的影子,像是这绵绵细雨下沾了水珠的枝芽,充满了生命力,让人想把伞借给她,为她遮风挡雨。 “阿春,把伞给她。”薛显擦了擦脸上的雨珠,两眼闪着找着猎物的欢喜。 阿春立刻听话的跑过去。 柳深深被一把盖过头的伞给吓得回过了神:“这……公子,这是做什么?” 阿春笑了笑没说话,他微微侧身,薛显出现在她眼中。他嘴角挂着不明的笑意,看着是个好人的笑容,可眼底的邪恶柳深深一眼就洞穿了。 “天还下着雨,姑娘怎不带伞就出门了?淋湿受寒可就不好了。”薛显声音轻柔,可听在柳深深耳中,是轻浮。 她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街上没几个人走动,她一个弱女子被两个大男人挡着,怕是没什么好事。 “柳儿多谢公子关心,敢问公子大名?”柳深深露出标准的笑容,问道。 薛显默默的吞了口水,直勾勾的盯着柳深深,此女子不如醉春宵那般妖艳,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甚是吸引人。 “你叫柳儿?”薛显默默接过阿春的伞,靠近柳深深,说:“你可唤我显公子,柳儿这是要去哪儿?不知我可否有幸送你一程?” “显公子言重了,柳儿乃一介丫鬟,与奴婢走在一起,怕是有损您的身份。”柳深深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一些距离。 “哦?你是丫鬟?京城有哪个府上有你这么清丽脱俗的丫鬟?”薛显明显不信,“就算有,以后你就是我薛府的了。” “什么?”柳深深脚步一顿。 “就是我家公子看上你了,你随我们回去,以后锦衣玉食有的是。”阿春补充道。 “……哦。”柳深深装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薛府?户部尚书薛大人的府邸?您是他的公子?” 薛显没想到她竟然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惊讶之余也觉得惊喜,他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这丫头第一眼像新生的枝芽,再看便是长刺的花,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逊的野性。仅仅如此,就激起了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柳儿,随我们回去吧,好歹让公子今日不虚此行。”阿春在一旁催促。 “可以呀,只是……”柳深深犹豫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看着薛显:“我家主子不允许呢。” “在这京城里,还没有哪个府上的人本公子要不来的!”薛显下巴一抬,桀骜的笑了笑。 柳深深:“那……丞相府呢?” “什么?丞相?”薛显瞬间破功,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两步,“你是严大人府上的……丫鬟?” “是的呢,您刚才夸柳儿清丽脱俗,回去我和相爷提起,他一定会开心的。”柳深深笑眯眯道。 “公子,不好。”阿春小声提醒。 薛显嘴角微微抽搐,他冷冷的看着柳深深,咬牙切齿:“你说的是真是假?” 柳深深抬手往他身后的阁楼指了指,薛显转身望去。 阁楼上,一袭紫衣的严云承正淡淡的俯视着他们。 薛显眉心紧蹙,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看着麻烦解决,柳深深嘴角一提,朝他挥挥手:严大人,对不起了,借您用一下。 阁楼上,严云承拿扇子轻轻拍着手心,对柳深深刚才朝他做的一个手势若有所思。 “相爷,要跟上她么?”严峰问。 严云承停下手上的动作,嘴角微扬,目光追着柳深深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才开口:“不必,她一个小丫头还不够格引起我的注意。” 严峰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相爷恕罪,是严峰多虑了。” 严云承冷笑不语,转身离开了阁楼。 柳深深沿着河边走,旁若无人的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卷,上面是一张地图,可能是经常触碰,磨损的痕迹有些重,字迹和图画很是模糊。可是,就算不看,她也把这上面的一笔一划深刻在脑子里了,只是,它作为一分证明,还是得保留着。 “这么多年了,京城的格局早就变了吧,哪还能找到呢?”她泄气一般聋拉着脑袋,望着雨后浑浊的湖,一脸苦相。 柳深深自小在花府长大,养母是花夫人的侍女,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病逝了,把一封遗书交给了她,其中就有这张羊皮卷。 遗书里说她只是一个捡来的孩子,还在襁褓时被仍在山路边上,养母山上采花时见她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就带回了花府抚养。 “都把我丢了,所以,我还要找什么?”被刻意回避的记忆涌上心头,她只是苦笑,寻找身世,寻找亲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 “柳儿,他们丢弃你的原因娘不知道,但是,我想一定不是故意的,捡到你的时候襁褓外面都是血,你却未伤丝毫。如果,以后你能得知真相,一定要冷静面对。”这是娘的遗书里最刺她的话。 她越想逃避这事就紧追不舍。 “去吧,下山去寻找,你得知道自己是谁。”师父的嘱咐又窜上心头。 “可是,这世上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照样好好的活着啊。”想起揪心的事,柳深深第一次顶撞了师父。 师父没有生气,而是语重心长的劝道:“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为师希望你是一个自胜者,逃避只会让你无法面对自己。” 所以,所有那些自以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无忧无虑,不过是逃避的伪装。 雨停了,河边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柳深深收起羊皮卷,敛起愁绪。融入人群中,按照地图继续找。 薛显走后又折返,发现柳深深不见了,严云承还在阁楼里,不由自得眉心紧锁。 “蠢货,我们让一个小丫头耍了!”他气得拳头攥紧。 阿春冷静想了想,说:“公子,如果那丫头是耍了我们,可是当时站在上面的确实是相爷啊。” “是又如何?把那个丫头给我抓回来再说。”从来就只有他玩弄别人的份,如今让个小丫头骗了,心中这口气怎么都下不去。 今天,他就还跟一个小女子杠上了:“阿春,去找点人来,我看她能跑多远!” “是。” 所以,柳深深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危险逼近,她寻着羊皮卷的指示来到城郊一户门前破旧的宅子,看了好一会似乎没有人,她上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废墟,柳深深第一感觉:这不会又是一座凶宅? “你在干什么啊?”门前,一个带着斗笠的卖货郎挑着担子经过,喊了一声。 柳深深将要跨入门槛,忽然身后响起这一声,她吓了个激灵,收回脚,转身:“我,只是路过,见这里没锁门……” 卖货郎肤色黝黑,他盯着柳深深,欲言又止。 “我不是贼人,就是好奇看看,大哥莫要见怪。”场面一度尴尬,柳深深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那卖货郎叹气道:“就一破宅子有什么好惊讶的,里面都是老鼠和虫子。” 柳深深最怕老鼠,闻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动声色的退到台阶上,缩着肩膀:“大哥,之前也有很多人想进去看看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卖货郎冷冷地看着她,并不想作答,看着柳深深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柳深深一惊,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恶意。” 此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像是要把混沌的天撕裂似的,轰鸣声随后而来,柳深深缩了缩肩膀,忘了那废墟一样的宅子,犹豫了一下,转身欲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卖货郎忽然丢掉担子,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力度很大,柳深深不防,疼得她嘶了一声,当即喊道:“我说了,就是好奇看一眼,你不让看我不看就是了,动什么手,放开我!” 卖货郎不由得她挣扎,目光冷峻,柳深深挣扎一分他的力度就大一分:“来这里的人多了,你不是例外,不说清楚,哪都去不了。” 柳深深极度懊恼,这人看着是个卖货郎,实则和这宅子有关系的吧? “行,我打不过你,你说要带我去哪?”柳深深认怂也是很快的,毕竟手臂真的很疼啊。 卖货郎微微一怔,柳深深趁机抬腿欲踢,卖货郎眼疾手快向后退去。 柳深深手上的束缚一松,疼得她直接拉起袖子一看,皮肤已经泛红,清晰的看得出有手指印:“大哥,你也太狠了,怜香惜玉懂不懂?” 卖货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怔怔的看着柳深深的手臂,就在他刚才抓的位置,有一块蝴蝶型暗红色胎记,那是…… “你是?”他迅速上前,又抓着柳深深的手腕,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枚胎记,情绪很是激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柳深深顾不上手腕的疼,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让她感到了害怕。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卖货郎眼底忽然泛起泪光,柳深深顿时就傻了,这……什么情况? “诶,不是,大哥,你是疯子吗?”柳深深使劲抽回自己的手,现在手臂泛红,手腕还疼,真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你,我给你脸了,你别得寸进尺。我说了,这地方你不给进我就不进,不放我走算几个意思啊?” 卖货郎情绪翻滚,压着心跳,他直直的看着柳深深,从她的眉眼到指尖,两个声音在脑子里吵架。 “对,我是疯子。”沉默了一会儿,他仰头大笑,笑中带泪,是等待多年,绝望多年的泪。 一个大男人在柳深深面前流泪,她有些招架不住。 “你……真的和这个废宅有关系?”她回头看一眼这死寂的宅院,小心翼翼问道。 没想到卖货郎竟然点头了,他不动声色的抹去眼角的泪,朝她看来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他说:“我在等我的小主人回来。” 柳深深不知道说什么好,挪了两步,在台阶上坐下来。沉默片刻,卖货郎只是盯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做声。柳深深最怕这种了,她确定这人对她不具有危险之后,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接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想。 “我?”她朝卖货郎看去,无比怀疑的指着自己,指着自己的手臂,“你看到了我的胎记,所以……” 卖货郎点头:“是,但那不是胎记。” “什么?”柳深深惊得站了起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自己的那块蝴蝶胎记,瞬间对这世界只剩下怀疑了。 “是夫人用一种特殊的药做的记号。”卖货郎解释,“这是唯一的,无法作假。” “小主子,我叫云默,这里是你家,。” 前朝宰相云暮深的别院。 下策 自己竟然有个如此尊贵的身份?打死柳深深都不敢相信,听完卖货郎的讲述,她坐在石阶上沉思许久,天渐渐暗了下来,她并没有意识到。 “你在这等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发现吗?”柳深深似乎从窒息中缓过气来,皱眉道。 “没有。”云默摇头,因为那些人都把前朝余孽赶尽杀绝了。 柳深深觉得他撒谎:“我不信,你说的我也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我可不好骗。” “我知道。”云默平复了心情,抿了抿唇,说:“小主子现在落脚何处,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闻言,柳深深才抬起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猛地站起来,拔腿就要跑,可又忽然把云默刚才那句话听了进去。 “你轻功怎么样?” 云默不明所以,点头道:“还行。” “回云舒院,送我一程,当你冒犯我的赔礼,如何?”柳深深眉毛一挑。 云默毫不犹豫的帮了这个忙。 夜风微凉,柳深深第一次飞在屋檐上,时起时落,偷得半刻的愉快。 临近云舒院的时候,他们落地,柳深深探着脑袋看,大门上挂着两盏灯笼,她犹豫了一下。 “为何要在这当丫鬟?”云默很是不解。 柳深深想了想,答:“怎么说也是我的谋生手段,你看不起丫鬟吗?” “不是。”云默立即道,“只是,你的身份不该给别人当丫鬟。” “我什么身份?”柳深深呵呵两声,“云大哥,我现在是云舒院的丫鬟,比那什么前朝丞相遗孤的身份安全多了,不想我死,你就听我的。” 云默垂眸,不出声了。 柳深深探头探脑的进了云舒院,四下静默,像是没人住似的。此时此刻,她好像感受到了凶宅的气息。 “站住!” 完了完了,柳深深拳头抓紧,脑子里飞快的想脱身之计。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严云边:“这么晚了,公子还未就寝吗?” 严云边眼皮一抬:“你还知道这么晚了?” 柳深深双手放在腹前绞啊绞,试图挤出几滴眼泪:“今日雨太大嘛,伞坏了,就……找了个地方躲雨,才回来这么晚的……” 严云边面色冰冷:“撒谎。” 柳深深心中一万个不愿意的跪了下来,然后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喷嚏,接着吸了吸鼻子,带着有些重的鼻音:“公子,你赶快离远一些,受寒了会传染的。” 严七在她打喷嚏的时候已经将他主子挡得密不透风。 严云边:“……” 柳深深偷喵着,正要欣喜撒娇成功,不妨眼前一黑,严云边俯身将她扛在肩上。 柳深深:“啊……这?公子,你要干什么?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偷溜出去,我罚跪,罚银子,罚什么都行,您把我放下来吧。” 严云边没说话,任由柳深深怎么挣扎,都稳稳的扛着她。 可是,就这一下,她又不挣扎了,安静的挂在人家肩上,就……自言自语了起来。 “对哦,您也没必要生气,用不着和我生气,是吧。” “我今日去了中轴大街,是淋了些雨,没有受寒,刚才是我故意的。” “然后我吃了很多东西,却什么也没买到。” “有趣的是,有个自称显公子的人想要调戏我,不过被我吓走了。” “还有,我确实是忘记时间了。” 严云边脚下一顿:“你刚才说什么?” 柳深深:“……”我什么都说了呀? 严云边踢开房门,把柳深深放到浴池里,俯视着她:“你说什么显公子?” 柳深深缩着肩膀,挪到浴池角落里,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回答:“不知道嘛,他就说让我叫他显公子,然后我就看见丞相大人在阁楼上,借用他把那显公子吓走了。” 严云边脸色一沉。 柳深深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打完偷偷看着严云边,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脏兮兮的。” 严云边说完,甩袖离开了,出去时带上门的力度在柳深深心里咯噔了一下。 呼~原来是嫌弃自己衣服脏啊,柳深深默默的把衣服脱了,泡在浴池里,靠着池边正准备闭目养神,才惊觉。 “这是温泉水???”脑子里嗡了一下,坐直了上半身,惊恐的看着这么一池的温泉水,有疗伤功效的温泉?虽然今日产生的怀疑够多了,可这个比她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要震惊! “不是吧……”她捧着水,忽然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敏儿拿着她的衣服进来。 “敏儿,你可算来了。”看见敏儿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柳深深立刻从浴池里爬了起来。 敏儿把新衣服给她,忍不住叹气:“你啊,也太大胆了,三公子对你这么好,全天下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主子了。” “嗯嗯嗯我知道。”柳深深连连点头,“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出去后没多久。” 柳深深:“……” “你给向意的鸣笛被没收了,而且,你以后的一举一动都要被我们监视了。”敏儿同情地看着她。 “天啊……”柳深深无语望天,被监视的日子想想就挺可怕的。 “我还宁愿他不要我了,敏儿,救救我,监视啊,还不如要我死了呢。” 敏儿忍不住笑道:“哪有这么严重,我都告诉你了,你觉得这是来真的吗?” “敏儿,你也太好了。”柳深深挑眉,“好姐妹就是仗义。” “好了,夜深了,回房歇息吧,明日我的活你来干。” “好嘞。” 第二日,柳深深早早起来,把该做的事都做了,发现严云边晨起的时间未到,她悄悄溜到他房后的小花园里,那里的月季开得生气满满,颜色颇为丰富,看着就开心。 看不出来,严云边那样不苟言笑的人居然能把花养得这么好。这片小院子都不用他们打理,不进来看柳深深还以为花都死了。 “好看。”她沉浸月季的美和天边铺开的第一缕朝阳,坐在窗下的石阶上,望着天边的颜色越发明亮,一点一点的褪掉黑夜的深沉。 “看够了么?”头顶忽然传来声音,柳深深猛地站起来,严云边眼疾手快在她头上挡了一下。 细微的闷声在耳边,柳深深暗道不好。她刚才起身太急,忘记了向外开的窗扇正在头上,她这猛地窜起,如果不是严云边拿手挡着,她的头顶肯定得开花。 而且这一撞的力度不小,虽然他收手很快,但柳深深看到他手背上的红色。 那可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对不起……”她又是惭愧又是懊恼,甚至有点害怕。 “让你别再弄脏自己的衣服,听不懂么?”严云边面无表情的斥责一声。 柳深深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裙角,默默的绕回前门,把放在门口的衣物拿进去。 “公子,柳儿伺候您梳洗。”她和往常一样,有礼道。 “出去,换敏儿来。”严云边看也没看她,无情的拒绝道。 柳深深怔了怔,识趣的转头就跑,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哈哈哈敏儿,对不起啦。 严云边:“……” 敏儿被柳深深坑了,急急忙忙起身,柳深深虽然一个劲的道歉,但是敏儿没有感觉到一点诚意。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公子喜欢干净,我说让你别随地坐下,你都当耳旁风了?”敏儿瞧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无奈又生气。 “好啦好啦,敏儿姐姐,我错了,我这就去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说完,敏儿立即赶往严云边的房中伺候。 柳深深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要不,还是别待在这里了吧。 云舒院门前,阿春带着薛显在严云边他们吃完早食后来到。 “公子,柳儿就在这。”阿春望着云舒院的牌匾,说道。 “云舒院?这凶宅还有人住?”薛显皱眉。 “是啊。”阿春也皱眉道。 他们去敲门的时候,说巧不巧,正好是柳深深开的门。 大眼瞪小眼,空气瞬间凝固。 “柳儿姑娘,你让本公子好找啊。”薛显迅速压住门板,不让柳深深有机会再合上。其实她也没打算关,倒是有兴趣出去说话。 “不知显公子大驾光临,柳儿有失远迎,还请公子恕罪。”柳深深跨出门槛,然后把门带上,朝薛显笑了笑,“显公子今日来,所谓何事啊?” 见她把门合上了,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应答道:“自然是来请柳儿姑娘去喝茶的。” “喝茶啊,好啊。”柳深深看似很高兴,但稍纵即逝,表情很是担心的说,“只是,柳儿今日不能出门呢。” “哦?你家主子到底是谁?怎会住在这云舒院里?”本想找到人了,出口气,可真的见到人了,瞧她这般听话乖巧,又不忍心。 “显公子不怪柳儿昨日欺骗吗?” “怎么会呢,我家公子度量大。”阿春插了一句。 柳深深闻言,顿时欣喜过望,装作娇羞道:“显公子真好啊,但是柳儿今日要出门的话,还得要我家公子同意才行。” “那你去告诉他一声,说薛显薛公子要把你买回去了。”阿春很是同意。 “好的。”柳深深转身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个薛显,果然要缠上她了,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门后,严云边面无表情,透过门缝,看到薛显那一脸得意的笑,再看柳深深颇有心机的变脸,真是的,他可没发现柳深深居然这么会演。 对薛显这种蛮横,霸占之人,竟然亲自登门,还给她一次二次的机会。看来,他云舒院的这个丫头,本事不小呢。 柳深深手还未碰到门把,它就开了。 “这位公子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为了得到柳深深,薛显难得对人如此客气。 “严云边,薛公子登门所为何事?” 薛显愣了一下,难掩惊讶:“你是?” “是。” “那……”阿春也懵了。 薛显好一会了反应过来,换上一张笑脸,故作亲和道:“原来你就是严相传闻中的弟弟,为何如此低调呢?来,今日我们去醉春宵喝一杯怎样?”说着把手放在严云边的肩上。 柳深深:“……”这就勾搭上了?和严云边勾搭? 严云边把他的爪子拂落,表情淡漠:“多谢薛公子好意,在下还有其他的事,请回吧。” “你……”阿春一急,被薛显拦住,他嘴角一提,冷笑:“别以为你兄长是丞相,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本公子诚心与你交友,你别给脸不要脸。” “然后呢?”严云边斜睨着他。 “然后?”薛显被这问题噎了一下,目光直指柳深深,“这丫头本公子今日要了,你放不放人?” “你说呢?” “你!”薛显气上来了,“严云边,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什么酒都不吃。” “你别以为你背后有严相,本公子就怕你了!” “没让你怕。” “严相想一手遮天,你暗地里帮他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吧,等着别被我给挖出来!” “去挖。” 薛显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冒着火苗,柳深深沉迷看戏,没想到啊,她家三公子噎人的话如此之溜,学到了学到了。 薛显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柳深深还意犹未尽:“三公子,你太厉害了吧。” 严云边转过脸,冷冷的看着她:“彼此彼此。” 柳深深笑容一僵: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 默默的吐了一口浊气,柳深深跟在严云边身后,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柳深深在书房被罚站,才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打哈欠了。 “把那本政论拿过来,抄三遍。”严云边看也没看她,说道。 柳深深瞬间清醒了,惊声:“政论?抄三遍?我字都认不全。” “抄三遍。”严云边放下手中的书,朝她看去,那态度不容商量和反驳。 柳深深只好挪过去,乖乖在矮几上抄着。 “三公子,您生气吗?”柳深深边抄边问,“生气的话骂我两句呗,我知道招惹薛显给你添麻烦了,可我不知道他竟然找上门来。” 严云边抬眸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你要罚我我也没有怨言,就怕你生气憋着,有伤身体。或者你把我……解聘了会心情好点的话,柳儿也愿意的。”说完偷瞄了一眼,发现还是无动于衷,柳深深无奈叹气,趴在案上,百无聊赖的在纸上抄写。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要怎么样你才说一句话嘛,憋死我了。”柳深深急得嘀咕起来,“太安静了,不好。” “闭嘴。”严云边淡淡道。 “不,”柳深深啪的一声放下笔,不抄了,她准备要作死了,“我话就多,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要是觉得我吵,就把我轰出去好了。” 严云边抬眼。 “严公子,你有点表情吧,太闷了,以后取了夫人能把人闷死的。” “我都说这份上了,你连生气都不会吗?” “严公子!你不说话我就不闭嘴了,反正我在这叽叽喳喳你也静不下心来。” “严云边!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他放下书卷,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去哪你就别管了,反正你就当我再死一次好了。”终于有回应了,柳深深恶向胆边生,继续作死,“当初在王府门前,我要早知道是你,就不会跟你回来了。” “……是么?”他眼眸低垂,看不出情绪。 “是啊,我这卑贱的丫鬟怎能与公子出双入对呢?所以啊,咋们的缘分到此结束吧,多谢您半年多以来的照顾。”说完柳深深转身就要跑。 “你信吗,出了云舒院,京城没有一户人家敢收你当丫鬟。”严云边不以为然的冷笑。 “没用,你威胁不了我!” “你怎么回事?”严云边的脸色冷了下来,柳深深似乎看见了机会,继续添油加醋。 “没怎么回事啊,就是不想伺候您了,太辛苦了。” “你也没怎么伺候我。”严云边起身,朝她走来。 柳深深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没得退了,她才继续反驳:“那就没怎么伺候呗,反正以后我不伺候了。” “你在外面吃了什么,这么硬气?”严云边抬手钳着她的下巴,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她,难得有些发狠,“你趁我不在偷溜出去还见了谁?或者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你不在,那你去哪了?”柳深深急得立刻反驳,可这本不该是她质问的,却…… “你,见不着我就……” “没有,别乱想。”柳深深下意识避开了目光,她心虚了。 现在她的身份还不确定是真是假,看要是严云边知道了,那严云承也会知道,她是前朝丞相的女儿,这个身份无论怎么看都会出乱子。 所以,还是走为上策。 可是,严云边怎么这么难磨? 就在她目光闪躲之际,严云边笑了笑:“柳深深,你想要激怒我放你离开,非上策,是下策。” “我不离开,你会管我死活么?” 温柔 丞相府,夜色浓,严云承在书房还未就寝,严峰来敲门。 “进来。”他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疲倦,说完,轻轻咳了一声。 严峰进来,说:“相爷,苏宽的事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严云承放下手上的东西,拿起已经凉了的茶抿了一口,道:“做好就成,不用上报了。” “是。” 望着窗外模糊的月,严云承轻声叹了叹:“严峰,你说,我们府上是不是再添个丫头?” 严峰愣了一下,恍然反应过来:“相爷的意思是……三公子身边那位?” “是啊,我都还没找她,她倒是自己贴上来。如今惹了薛显那傻子,算她倒霉。”严云承似笑非笑。 “前两天,薛显上云舒院要人,三公子三言两语呛得他灰头土脸的滚了。”严峰想起手下回报当天的事情,难得轻声一笑。 “哦?还有这事?”严云承有些惊讶。 严峰立即一五一十的讲述,完了之后,严云承笑而不语。薛显那傻子都招不住柳深深,想和严云边正面刚,确实有些自不量力了。 不过,薛显纠缠不休的话终究还是会带来很多麻烦。 “给云边传个话,把那丫头送来我这。” 柳深深被禁足在后院里,和严云边开始了冷战。 吃喝一顿不落下,就是不说话。一个话痨忽然不吱声了,还谁都不搭理,是挺可怕的一件事。 敏儿试图想和她聊一下,却都不出意外的被拒之门外了。 “这可如何是好?”敏儿一闲下来就要担心柳深深,求助地看着向意和安林:“要不你们去劝一下?” 他俩互看一眼,齐齐摇头:“最好不要参和。” “你们!”敏儿气得无语。 “好了,你也别管,罚她几天等公子气消,就没事了。”安林劝道。 柳深深在屋里扒着门缝往外看,她知道他们三个都是严云边的人,听命于他。所以,并没有深交,对敏儿也是,只是没想到她对她是真的仗义啊。 女子之间除了算计和嫉妒,还有仗义啊,柳深深忽然感到一丝安慰。 “你们都在这做什么?”严七见他们在柳深深房门前聚集,皱眉问道。 “严侍卫,公子还在气头上吗?”敏儿担忧的看着柳深深紧闭的房门,问。 严七面色复杂:“不知道。”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安林其实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吵架了就是。”向意言简意赅。 此时,大门那边传来声响,严七目光一闪,叫上安林和向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敏儿也好奇的跟上去。 严峰没见到严云边,他也没要求见,只是淡漠的说道:“相爷给三公子两天的时间,把柳深深送到丞相府。” 什么?正好赶到的敏儿震惊得差点失声,她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捂着嘴,感觉浑身冰凉。柳儿之前见一次严相,丢了半条命,这次要被送去,敏儿眼里都是惊恐,似乎已经猜到她的结局了。 她掉头就跑,安林和向意赶紧去拦住她。 严峰传完话,转身就走。 严七把大门关上,径直去了书房。 柳深深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抢手了,她现在一心只想去找云默,不管是真是假,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一袭黑袍的严云边,面色冰冷,直直朝她走来。柳深深被这迎面扑来的寒气给惊了一下,她反应快,连连后退,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已经给了你两天的时间,还不说么?”严云边距她五步的之外停下,审视着她。 “说什么?”柳深深靠着身后的墙,处于绷紧状态的她还是要狡辩两句。就是不肯服输,吃软不吃硬。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他眉宇间略显疲惫,柳深深小声嘀咕了一下,她试探性继续,“别了吧,什么事都找上我?” 严云边目光一横,柳深深感到自己被这凌厉的眼刀给刺穿了,老实闭嘴。 “还记得那晚来要抓你的贼人?” 柳深深不明所以的点头。 严云边看着她的眼神中,除了冰冷和凌厉,还深藏着心疼。柳深深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是严峰派来的,失败后被处理了,我始终想不到他要抓你的理由。”严云边徐徐说着,声音倒是比他的脸有温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若不说出来,我如何管你死活?” 柳深深表情一僵,脑海里有一阵的空白。 “柳深深,你可真能折磨人。”严云边无奈苦笑,声音里掩饰不住悲凉,“我就这么让你信不得?” 柳深深抿着唇,微微摇头,但又说不出什么。 严云边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给她坚实的胸膛,护她周全,她不懂,她忽略,她远离,都无所谓。但是,他不能让她再次离开。 “人生,能有几个四年,能有几次重逢?”他叹息道。 柳深深两手垂下,完全不知道该放哪里,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她无限怀疑这个严云边是别人假扮的,或者是为了让她听话而使用的苦肉计,嗯,一定不能上当。 “公子,你……不生气了吗?”柳深深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生气的话,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嘛,我手……抽筋了。” 严云边顺势给她揉了揉,她的手还是没有一点肉,这触碰就挺让人心疼。 柳深深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这人长睫如扇,随着眨眼的动作扇动。不可否认,这张脸,柳深深第一次见就爱上了,多好的形容词都不及直面感受的俊美。上天给了他绝世容貌,也给了他孤冷的性格。如同夏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公子,你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吗?”柳深深鬼使神差的问道,收声之后她自己一脸震惊,猛地抽回手。 严云边嘴角微微一动:“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柳深深移开视线,心虚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好的词想蒙混过去,可严云边没有给她胡编乱造的机会。 “在我眼里,你多面且独立,善恶自有分寸,看似无所畏惧,实则一直前行,从不回头。”严云边说着。 “对我评价这么高的吗?”柳深深除了惊讶,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出来了,严云边不是来教训或者惩罚她的,是来谈心的吗? “你自己不觉得么?”严云边反问。 柳深深嘿嘿一笑,还有点娇羞起来:“还……行吧。” “所以,你觉得现在我们有必要闹成这样吗?惹得大家都担心。” 柳深深往门外望了一眼,想起敏儿的担心和着急,委屈巴巴的看着严云边:“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嘛……” “是,我错在先。”严云边抿了抿唇说道,“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个月的月钱加到十两如何?” 柳深深本能的绽放最灿烂的笑脸,十两,她五个月的月钱啊,说什么都值了! 见她眼中闪烁着银子的光芒,严云边无奈叹了叹:真是小财奴。 “诶,不对,公子这样做不怕把我惯坏了吗?得了一次便宜,以后动不动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岂不是要倾家荡产?”柳深深从金钱的诱惑中回过神来,思维逻辑很清晰,虽是财奴,却也是个正人君子。 “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下次可以表演给我看看。”严云边不以为然,反而颇感兴趣。 柳深深嘴角抽了一下:“你是被谁附身了吗,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三公子。” 严云边:“……” “太反常了,真的太反常了,”柳深深趁机摸着严云边的脸,他的眉毛,眼角,鼻子,嘴唇,下巴,耳垂,“我这是在做梦吧?” 严云边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目光柔和,对她说:“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 美色诱惑,柳深深快招架不住了,她仅剩的一点清醒快要被这温柔的声音淹没了。 “你放心,我能护你周全。” 柳深深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个温柔陷阱,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甘情愿的受了这诱惑。 “那,我先问一个问题。”柳深深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你问。” “你这个时间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和我有关的对吗?” 严云边点头:“是,严峰来传话,限我两天内把你送去丞相府。” 柳深深脸上表情瞬间僵化,她机械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所以,您这是?” “你同意了要信我一次。”严云边正色道,“现在换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忽然要离开所为何事?” 柳深深揉了揉脸,叹气道:“我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可能?”严云边蹙眉。 “云默跟我说,我没有信他,可回来一想,有很多的不合理和很多的可能性,我陷入了矛盾之中。”低头说着,她不动声色的揩掉眼角的泪,再抬头,笑了笑,“有点复杂,我不确定的事情,说了也是给你造成困扰。” “是因为怕给我造成困扰而不是你想刻意离开?”严云边在困扰和刻意两个词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肯定啊,他说我是前朝丞相的遗孤。”柳深深直直看入他眼底,“如果是真的,当朝皇上会不会派人来将我赶尽杀绝啊?而我是你的丫鬟,会不会带来麻烦是显而易见的吧?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牵扯到更多人,那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没想到她想了这么远,严云边默默的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两天,现在从她嘴里得到了肯定,心中的阴霾消散了不少。 但是前朝丞相遗孤,又在他心里埋下一个炸弹。 “公子,你知道前朝丞相的事吗?别人怎么评价他的?是忠是奸?”柳深深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额,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哦,那我先欠着吧。”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柳深深在严云边开口前,自问自答。 “我这么说,你信吗?我自从懂事就知道自己是个丫鬟了,怎么可能是什么丞相遗孤呢?哈哈哈,我是不是很自作多情啊?”柳深深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一夜之间乌鸦变凤凰的事是骗人的吧。” “所以,你是要去找那个人问清楚?”严云边不搭她的自嘲,反问道。 柳深深摇摇头:“当时觉得过于荒诞,没怎么在意,我只想告诉他,这事真的假的无所谓。”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真是的话,前朝丞相遗孤的身份,太危险了。我父母是怎么没的?我又是怎么被丢在路边的?这些不用想也知道。那我身上是不是得背着过去的事?如果是血海深仇呢?”说着柳深深冷笑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想好好的活着,我不要因为身份而去背负什么使命。” 这是第一次,柳深深在严云边面前流露内心真正的想法,原来被没心没肺无忧无虑掩盖下的是一颗害怕受伤的心。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一个平凡的女子,好好活着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单薄的肩膀,又能扛得起来什么使命? 身世,给她带来的只有枷锁。 严云边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握着,说:“好,我知道了。” “真的没有关系吗?”柳深深担心道。 “无需担心,我来处理。” 又是这句话,柳深深眼眶一热,紧紧咬着嘴唇,似在努力的克制着什么。 严云边再次将她揽入怀中。 闹剧 门外几个挖墙脚的听得柳深深嚎啕大哭,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一番之后,默默的松了一口气,这情况,事情差不多解决了。 “主子厉害啊。”严七幼稚的拍拍手,一脸崇拜。 “我有种预感,柳儿以后会成为我们真正的夫人。”向意摸着下巴揣摩着。 敏儿猛地点头,安林也没反驳。 严七无语望天:算了,以后少欺负她吧。 柳深深的郁结解开之后,严云边给她安排每日要看的书,写的字,抄的文,除了吃饭睡觉排得满满当当的。 “我,后悔还来得及吗?”眼前一沓厚厚的东西,像是她最怕的老鼠,恨不得退出十丈远。还是冷战着好,又不用干活,又没人管,绝对的自由啊。 严云边淡淡的瞥了一眼案前那点书,说:“你说呢?” 柳深深默默的闭嘴,她咬咬牙,鼓起勇气翻开泛黄的书卷,今天只有看完了这些,她才可以吃饭。 看吧,反正不吃亏。 见她一副面对洪水猛兽似的,严云边嘴角弯起一个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弧度。 薛显把惹得自己怒不可遏的严云边和户部尚书的老爹告了一状,不出意外被狠狠的训斥一番。 “你疯了,惹谁不好惹严家的人!想要你爹死是吗?”薛清河听完气得把茶盏一摔,对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今日早朝上,严云承一句话废掉了派去西疆监军的提议,皇上被他固定得死死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蚍蜉撼树的道理你懂吧?一个下贱的丫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闲命太长了?” 薛显被父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听着好似很严重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夸张:“爹,严云承他又不是神,就算能只手遮天,你们有必要这么怕他吗?” 经常听父亲和兄长说严云承有多残忍和冷酷,惹得他条件反射听到这个名字就莫名的先害怕,那天让柳儿一指所见的人,并没有传言中给人很可怕的感觉啊。 反倒是那个严云边,说话呛人,非常可恨。 “爹,您消消气。”薛显的长兄薛城赶来劝道,他也是刚下朝回来,去换了一身玄色便装,来晚了一步就看到这般场景,一脸无奈。 “阿显,你不在官场不知其中险恶,你有今天的自由自在都是爹给你罩着的,别任性了。” 薛显把脸瞥向一边,不服气道:“是,我任性,你们都对,行了吧。” 薛清河:“你……”话未说完,猛烈的咳嗽起来。薛城立即扶着他坐下,薛显见状,不情愿的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冲出了门。 看到自家主子脸色阴郁,阿春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们都说我傻,我笨,一事无成,堂堂户部尚书的二公子,连个青楼都进不去,可笑吧。呵,爱笑就笑,无所谓,反正我还要去找那丫头。”说完也不等阿春反应,让人牵了马过来,翻身一跃,扬鞭策马消失在薛府门前。 柳深深以为薛显被严云边呛回去之后,就消停了,没想到,还是她太年轻,太天真。这个男人的脑子里想的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就好比此时此刻,薛显带着媒婆和一堆聘礼,排排放在云舒院的大门前,不多时,把街坊邻居都吸引过来了。 柳深深看傻了,同时脑海里满是疑惑:不必如此吧? “显公子,您这是?”柳深深歪着脑袋,好心好意的劝说:“在这闹事可不好啊?” 薛显笑意盎然,意气风发,仿佛换了个人,对她的话完全置之不理。他得意地指着这些聘礼,对她笑道:“这只是见面礼,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之前我的态度确实不好,给你造成不好印象,所以,今天不仅仅是下聘还是给你道歉。” 柳深深:“……”别啊,宁愿您嚣张跋扈,也不要低声下气! 家门前如此热闹也是第一次,严云边跨出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伸长脖子看戏的围观群众和薛显那张扬的聘礼场面。 “哟,这不是薛公子么,口味变了吗?” “是啊,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看不上了吗?” “哈哈哈,薛公子给个丫鬟下聘,真是令人震惊啊?” “嗯嗯嗯?被醉春宵拒之门外后性情大变吗?” “天啊,这么多聘礼?户部尚书果然财大气粗,等以后娶了正室可得豪气到什么地步啊?” “可不是,诶,任性啊。” “败家子,烂泥扶不上墙啊。” 人群里传出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薛显皱眉,柳深深翻了个白眼,上前几步,指着那几个嘴碎的家伙冷笑:“你们很闲吗?口袋里比薛公子有钱吗?身上穿的有他体面吗?肚子里的墨水能比他多吗?没有的话,请散开,什么都比不过别人还在这巴拉巴拉,嘴碎的人命短知道不?” “哟,你这丫头还挺嚣张的?”其中一个微胖的妇人满脸不屑,鼻孔朝天傲慢道,“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在这装什么自以为是。” 闻言,严云边剑眉一拧。 柳深深把这妇人上下打量一番,看得对方浑身发毛的时候,她挑眉一笑:“是哦,您看清楚了,我身后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我嚣张的底气。” 妇人受着好几双冰冷的目光盯着,只觉浑身一冷。 “这里好热闹,是怎么回事?”人群外围,一个响亮的声音穿透人群。 “艾山王子?”严七一眼就看清楚了来人,惊愕道。 严云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怎么会在京城?什么时候到的?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那人金发碧眼,身形高大,五官深刻,这模样是走到哪都会成为焦点。只是忽然出现在这里,显得异常的突兀。 下一眼,严云边看到边沙王子身后的赵涵时,顿时明了。 “晋王?”薛显难以置信,他这一惊讶,周围的民众俱是一愣,齐齐跪下行礼。 赵涵一句话便遣散了这些人,他先走到柳深深面前,笑了笑:“你这丫头,嘴巴挺能说。” 柳深深登时泄了气,垂着脑袋说:“王爷,柳儿知错了。” 赵涵哈哈大笑,朝严云边说道:“看不出来啊,你这管教管得还挺有方子的。” “王爷见笑了。”严云边到柳深深前边,默默的挡住了她,对赵涵道,“怎么今日有空来这?” “艾山,这是严云边严公子和他的……丫鬟,柳深深。”赵涵互相给他们介绍对方,在柳深深的身份那里稍作停顿,然后又笑道,“这位是边沙的苏里艾山王子。” 严云边眼神略微复杂的朝苏里艾山看去,微微颔首,柳深深恨不得把头抵到地上去,照着严云边的话说了一遍,又默默的隐到他身后。 苏里艾山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柳深深。心中暗想:这就是那个等你的人? 旁边薛显怔愣着不知所措,但是明显感觉得到,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晋王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真是震惊中的震惊。 “薛公子今日可是大费周章啊。”赵涵看着云舒院门前排排放着的聘礼箱子,脸上的表情看似笑又让人觉得没有笑意。 薛显拱手说:“让王爷见怪了,是薛显思虑不周。”然后他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说了一遍,还被刚才柳深深那一句话给感动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在维护他。 “啊,不是啊。”柳深深懊恼扶额。 “那是什么?”苏里艾山忽然开口,这语气好似赞同薛显的理解。 柳深深暗自翻着白眼,但眼前都是不好惹的家伙,她必须恭恭敬敬的回答:“怎么说显公子也是有身份的人,让人围观评头论足的总归是不好吧。” “你倒是会为别人着想。”苏里艾山笑了笑。“让人围观评头论足也是他自找的。” 柳深深脸色一僵,这话不好接,她看着可怜兮兮的薛显,说:“看吧,显公子,我刚才就说了这样做会不好吧。” “今日确实是我唐突了,但是我想告诉你,希望能娶你回去。”薛显猛地拉住柳深深的手,一激动就忘了自己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嫁去我们薛家你就是二少夫人,再也不是丫鬟了。” 严云边脸色一沉,柳深深感到他的冷气,猛地抽回手,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薛显追问。 “肯定不行啊,”柳深深摊手,“薛公子你是不了解,我柳深深,本来就可以不做丫鬟,但是我宁愿当个丫鬟,为什么呢?当然是和你们喜欢醉春宵的姐姐们是同一个道理啊,我也喜欢这天下所有俊美的男子。当丫鬟,可以天天欣赏他们,喜欢他们,你说,我要是嫁给你了,岂不是要放弃那么多的美男子?这怎么能行呢?你说。” 薛显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你……” 连赵涵和苏里艾山都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我……”柳深深破罐子破摔似的指着自己,继续说:“我说清楚了,你要是不明白,那就是你的问题。” “可是……” “没有可是。”柳深深叹气,“再说下去我就讨厌你了。” 薛显一愣,这么说她还是没有讨厌他的?意识到这一点,他顿时欣喜的带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云舒院。 “严七,把她带回去。”严云边淡淡的瞥了柳深深一眼,嚣张也嚣张了,豪气也豪气了,都不知道她脑子里蹦出的都什么玩意,“关起来。” “这……”赵涵想说什么来着,苏里艾山抬手微微一笑,“这丫头有意思,但是严公子的事我们还是不管的好。”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严云边。 严云边避开他的凝视,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这丫头给你,算是对了吧。”赵涵恍惚回过神来,他们本来目的不在此,只是路过觉得这里有些热闹,好奇过来看看罢了。 严云边微微颔首:“王爷,艾山王子,请慢走。” “好。”赵涵笑了笑,和苏里艾山离开了。 闹出这么一番动静,柳深深也没什么狡辩的,老老实实关在房里抄书。 但是,有时候,你想要老实安静地做一件被逼无奈的事情时,总是毫无意外的不踏实。 严云边推门进来,见她乖巧的坐着,水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和刚才意气风发自以为是口出狂言的不是同一个人。 “对不起,我错了。”柳深深头点桌案,额头磕在厚厚的书上,声音亮得夸张,就像对面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要朝你扑来,不是示威和吓唬而是道歉,让你张开的防护瞬间破功,难以招架。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严云边无奈,揉了揉眉心。 柳深深瞪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那些嘴碎的人是薛显招来的呢,让人围观以此给你压力,这么简单的手段你看不出来?”严云边看她的眼神略微复杂,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 柳深深摇摇头:“这……也太阴险了吧。” 严云边蹙眉,袖下拳头攥紧,气得发笑:“在别人面前你天真无邪,在我这谨慎机敏,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柳深深:“……” 空气的流动速度越来越缓,严云边审问的目光直直盯着她。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柳深深噘着嘴嘀咕道。 严云边睫毛扇了扇,唇角牵起:“你刚才说的那个歪理,从哪里学来?” 歪理?柳深深还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歪……”刚说完才想起来,不由得好笑道,“这明明就是真理好吧,长得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我只是心特别大,能装好多人。无论男女,美丽的人,看一眼都会开心啊,您说对不对?哦,我忘了,您长得就很好看,怕是没有欣赏过别人吧,下次,可以试试嘛。” 严云边:“意思是,我有给你带来过愉悦和快乐?” “哈哈,那是自然的嘛。”要是不喜欢,谁会留下来呢?只是这‘喜欢’的含义和程度,柳深深现在也分不清。 “你喜欢我?” 柳深深呼吸一滞,下意识道:“不。”话音一落,她立刻暗道,完了,完了,完了。 严云边眼眸深邃,好似看不见底的湖, 柳深深急得皱眉,可连不字后面的‘敢’都发不出声,不,不是否定,而是‘不敢’,不敢逾越,纵使她在外面怎么嚣张任性,总归是一个人的时候。在严云边身边,她不敢,很多事情不敢。 包括喜欢。 出逃 云默一直暗中密切关注着柳深深,初见时就和她把事情都说了,感觉自己太冲动。好一阵了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让他沉不住气了,那是他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啊…… 今日来开门的是敏儿,云默有礼一笑,说是送新鲜的莲蓬来。敏儿一脸疑惑,她看了看这卖货郎的箩筐里确实刚摘下来的莲蓬,说了一句让他稍等,就先把门关上了。 “莲蓬?”柳深深在打扫院子的落叶,闻言甚是惊喜,莲蓬是她的爱啊。可激动不一会,严云边的身影一出现,她立刻敛起情绪。 “让他拿进来。” 柳深深眼前一亮,但是和严云边对视一眼又迅速收回这份欣喜,不敢过于张扬。 严云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神色稍微有些复杂,柳深深等了一下,也没听到他说什么,就走了。 这…… 云默挑着担子随敏儿进了云舒院,他脚步稳健,目力极好,习惯性的一边走一边记住这云舒院的大致结构。 柳深深怎么也没想到,她没去找云默,云默自己找上们来了,第一反应是这人疯了吗? “好了,就放这儿吧,我去给你拿银子。”敏儿指着满水的水槽,转身就出去了。 柳深深趁机冲过来,现在她对莲蓬没什么兴趣了,只有满肚子的疑惑。 “你这是在干嘛?” 云默淡定从容的把莲蓬小心翼翼的放在水槽里,神色淡然:“只是想看看你。” “我很好,我没事,我能吃。”柳深深四下张望,她有点害怕严云边会忽然来,只好劝道,“哎呀,随便放,你先走,等会被发现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别紧张,没事的。”云默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看见你没事就行,只是那个薛显纠缠你,要不要我帮忙?” “额,”柳深深沉吟片刻,说:“还是不要了吧,你别掺和进来。” “……好。”意外的被拒绝了,但是云默不是强硬的人,他愿意听她的。“有什么事,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嗯嗯嗯。”柳深深一个劲的点头,只想他快点出去,她一边抓着莲蓬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拉住云默,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说的那些事就只有你和我知道,明白吗?” “你还是不信我吗?”云默眼底闪过受伤的神情。 柳深深急得叹气:“你得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一下,这么突然的事换谁谁也难信啊,再说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更不能让人发现啊。前朝丞相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个身份会给我带来什么。所以,你能不能听我的,以后别再私自来找我了。” 有脚步声靠近,云默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挑起担子往外走。 来人是严七,他看卖货郎时皱了皱眉,再看那一水槽的莲蓬,难以置信的问柳深深:“这都是你要吃的?” “这话过了啊,什么叫做都是我要吃的,你啊,公子啊,大家一起吃嘛。”柳深深揪起一颗,先吃为敬。 “主子不吃这东西,你不知道?” 柳深深扒拉莲子动作瞬间一僵,艰难的反应过来:“他,不吃?为什么?” 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有人不爱吃?她忽然想起来,之前给他做莲子羹,他没有立即吃,而是在她的注视下舀了一口,在香船上,也是在她的注视下含了一颗。 严七有些生闷气:“不喜欢就不吃呗。” “……哦。”柳深深泄气般继续扒拉着莲蓬,“严侍卫,你怎么过来这儿了?” “两日之期已过,相爷来到门外了。” 柳深深手里的莲蓬摔在地上,脸色煞白,今天是第三天了,她怎把这事给忘了?或者是她完全依赖了严云边,他说他处理就好了,所以,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柳深深默默的把莲蓬捡起来,浪费了可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严七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这丫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火烧眉毛了还吃还吃。 柳深深津津有味的吃着莲子,笑了笑:“别慌,小场面,相爷而已嘛,又不是没见过。” “你要干嘛去?”见她转头就走,严七横手一栏。 “你不是说人都来了吗?” “是啊,人来了,所以我来看住你,哪都别去。”严七神色严肃,不容置疑。 “公子对我可真好啊。”柳深深苦笑。 严云边在前厅等严云承,敏儿泡好茶便退了下去。 “把人藏起来了?”严云承信步前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严云边,“大可不必,你不给兄长也不能抢是不是?” “自然,让你亲自登门,她还不够格。”严云边淡淡说道。 严云承在他对面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没有动,他注视着严云边:“我听说你还在查云舒院的案子?” 严云边眉毛微微一动,没有出声,也没有否定。 “或者,你一直以为是为兄做的?” 严云边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说:“我不知道,但发生我重病期间,你也从来没有给过一个解释,我不能怀疑么?” “可以怀疑,只是你的怀疑带着浓烈的感情色彩,你恨我,不仅不能让你找到真相,还会让你与真相背道而驰。”严云承叹了叹,“收手吧,再查下去,对你并非什么好事。” “你是怕我连累到你?”严云边好笑着说。 “是啊,这朝中想撼动我的大有人在,”严云承冷笑,“祭地一事你就忘了吗?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你真的知道?” “所以,兄长今日来是提醒我?”严云边说完抿了一口茶,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严云承拨了拨茶沫,抬眸,“苏里艾山你见过了吧,你在边沙的时候与他相处还不错吧。” 严云边执盏的手微微一顿,挤出一个字:“是。” “前段时间我处理了他们建议去监军的宦官,苏宽,”说着,他把严云边听到苏宽这个名字时细微的惊愕收入眼底,抿了一口茶,继续道,“镇守西疆的是铁木林将军,我扶持他上去的。” 这样一来,那个叫苏宽的宦官可能就是幕后之人借监军的由头操纵战事。边沙和天晟在西疆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如果苏宽去了,唆使起战,忠于职守的铁木林必定受制。幕后之人敢搅乱战事,就一定设计好了到时候无论如何,都会让铁木林战败。如此一来,严云承就少了助力,他十年的努力和严云边在边沙承受的痛就付之东流了。 “苏里艾山为何突然出现在京城?你安排的?”严云边疑惑。 “是我让皇上私下传信边沙国王,以和亲为契机建立两国之间的友好邦交,也是为了保护苏里艾山,暗中派人护送他来的京城。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严云承给他解释,“他愿意和亲,也是你的功劳不是么?想挑起战事的人暂时被压了下去。所以,为兄还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二人在前厅谈话之际,严峰已经在后院找到了柳深深。纵使见过人间百态,修得面无表情的严峰见到这满地的莲子壳,也难以掩饰惊讶之色。 “是你啊,把我绑起来那位。”柳深深把最后一颗莲子抠出来,朝严峰挑眉一笑,“你怎么一个人到这来啦?专程找我的吗?” 严峰嘴角一动,没搭理她,而是径直走了过去。 “三公子不会让你带走她的。”严七横手一栏,对严峰说道。 “如果是有人想见她呢?”严峰对横在眼前的严七不以为然,“相爷亲自来,是不会空手回去的。” “是谁?谁要见我?”柳深深赶紧把莲子放下,问道。 “除了宫里那位,你说还有谁?” 柳深深愣了一下,严七蹙眉,急急说道:“怕不是耍诈吧,柳深深你问问自己信不信?” 问问自己信不信?花语月,上次一别之后她再也没想过还要再见。 如今再见,还有什么必要吗? 自从祭地回来,柳深深知道换了新身份的花语月被送进宫之后,她的弟弟如愿以偿的进了官场,可不到两年却因自身失职,被罢免官职,又回到了南州城。而她,待在幽深的宫中,每天都是水深火热,稍不留神,就会中计。 太辛苦了,这是柳深深的第一反应。换做她,早就想方设法跑了,当然,这世上柳深深就只有她一个。 她倒是很好奇,严云承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她滑胎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按照正常的时间,还有一两个月该是临盆了。这么一想,她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花语月的孩子出生了,那这个皇子,就是来历不明,以后皇家中就会参杂着一个被选中的孩子…… 不不不,柳深深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太吓人了。 “嗯……”她沉吟半晌,然后才说,“我能知道她为什么要见我吗?” “你跟我走就是。”严峰没有耐心和她耗,冷声道。 “不,不说清楚去我不去。”柳深深拿起手边空的莲蓬朝严峰丢去,转身就跑。严七不妨她这般跳跃,登时愣了好一会。 严峰抬手就把砸到眼前的莲蓬壳挡到一边,愤怒地推开严七,去追跑得飞快的柳深深。 严七:“……”主子,我看不住她。 柳深深脚底抹油似的冲到前院,不出意外的碰上严家两大巨头,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好似只是打扰到了他们的谈话,严峰即将赶上,千钧一发间她足尖一点,迅速翻墙……跑了。 随后严七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瞬间的静默。 “主子,柳深深她……” “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严云边茶盏一摔,这一声响把严七的声音和严峰的脚步给生生止住了,他们齐齐看着这边。 “愣着做什么,把人给追回来。”严云承只是朝严峰斥了一声,“让她跑了,你也别回来了。” 严七也赶紧跟上。 此时此刻的柳深深就是受了应激的猫,她没方向没目的的跑,只有跑才是生路,只是没想到跑得还挺顺利。落到严云承手里,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长街漫漫,她融入人群,顺走了不少东西,在转角处,迅速换了一身行头,把那一套新柳色的衣裳丢到花丛里。 她沿着湖边走,忽然想到要去哪里了。 走到废宅前,柳深深四下张望,见没有人,借着门前的石像翻了进去。 白日里的废宅看着深冷空旷,迎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悲伤,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留着?前朝丞相,真的是她的父亲吗?她踩着枯枝败叶,感受着这里的寂静。 云默听见声响,随后踩着碎叶走来,看见她这般无助的模样,鼻子一酸:“发生了什么事?” 柳深深看清他的模样,吸了吸鼻子说:“严云承要把我带走。” 云默震惊,他迅速在脑子里找到一个法子,拉起柳深深的手臂,说:“走,离开这里。” “去哪?”柳深深茫然地跟上云默,跑上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她惊声道:“云大哥,你带我回紫英寺,我要见师父。” 四年前,师父曾经说她是故人之女,那个故人是父亲吗?师父让她下山寻找自己,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这些问题萦绕脑海,师父大概是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人了。 暮色低垂,严云边还是没找到人,他望着渐渐消散的残阳,揉了揉眉心。 “严峰那边如何?” 严七摇摇头:“也没有,但是他加派了人手。”说完他觉得气不过,沉不住气, “柳深深也真是的,跑什么,能跑到哪里去?” 严云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严七把头转向一边,闭嘴。 晚风袭来,院落寂静。原来没有了柳深深,云舒院一点都不热闹,死寂一般。 “要不,我试试这个?”向意拿出来柳深深给他的一支鸣笛,虽然前一支被没收了,后来他觉得有趣,又问她要来一支留着。 “这东西?”严七手快抢过来一瞧,“以前在南州城的时候有做过一批,一模一样的。”他言外之意是柳深深怎么会有这东西? 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严云边,但是并没有得到答案。 这东西是四年前包含在柳深深的‘陪葬品’里,她一次都没有用过,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他面前了。 “走,去城西别院。”严云边道。 四人不明所以,但是立即行动,暗中盯着他们的眼睛也悄然跟上。 未遂 他们在别院扑了个空。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严七沉着脸,就在刚才以前,他还以为柳深深只是任性调皮玩捉迷藏的,可到现在都还未见人影,不祥的预感潮涌般袭来。 柳深深是真的跑了。 严云边唇线紧抿,望着没有尽头的夜色,眼底闪过一抹悲凉之色。 终究,你还是不信我。 云默带着柳深深藏到城门附近的客栈里,等天一亮,城门开,他们的马车立即朝紫英寺的方向去。柳深深坐在柔软的垫子上,靠着车壁,一夜未眠,再加上马车摇晃,使得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十八年前,云暮深为夫人柳悦买下城西别院,让其安心养胎。却没想到厄运来得如此迅速,皇朝更迭,新主登基。 云暮深得知难逃一劫,让人把刚出生的孩子带走。临走前,柳悦给孩子手臂上做了记号。身体极度虚弱的她却没有撑过几天,睡梦中离开了。云暮深悲痛欲绝,不愿投靠新主,被满门抄斩。 城西别院过后被发现时,新主已经不在乎了,反正前朝余孽已清理干净。这偏僻的地方,也没人会注意到,而且曾经还死过人,更没有人愿意靠近。 所以,它就这么静置了十八年。 梦里火光闪烁,妇女和孩子的惊叫声不绝于耳,他们求饶着,哭喊着。手起刀落,鲜血溅到墙上,花丛里,流淌了一院子。柳深深眉心紧皱,她难受的蜷缩着身子,却睁不开眼睛,梦魇死死的拴住了她,似乎要将她拉入万丈深渊才罢休。 孩童哇哇大哭,门外刀光剑影不绝于耳。 “小主子,乖,别哭,别出声。”一门之隔,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抱着抽泣的新生儿,猫着身子从狗洞爬了出去,望着没有尽头的夜,他不知道该逃往何处。火光在身后越发的刺眼,他抱着孩子冲入黑暗,头也不回的开始了逃亡。 一直南下,身上的盘缠也所剩无几,他消瘦的脸庞满是绝望。幸得怀中的孩子未伤一丝一毫,可这前路漫漫,何时才能停下脚步?终究是凡身肉体,他累倒了,脚下一滑,落入一处谷底。再醒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小主子!!!”他不顾浑身伤痛,拼命的喊着。 两年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同年,新主大赦天下,以求国泰民安。 他隐姓埋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里成了废墟,无人问津,曾经鲜活的生命,都化为尘土。 他愤怒,忏悔和……等待。 坚持了十八年,终于守得云开。 柳深深眼泪流淌不止,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了,云默下来拉开帘子见状,呼吸一滞。 “我……”柳深深开口,泪水直淌,哽咽得说不了话。 云默心疼的看着她,递过去一张帕子,说:“这是我仅存着夫人唯一的东西,现在留给你,算是做个念想。” 柳深深拿过,泪眼朦胧,好一会看清了手帕的右下角绣着两个字:云柳。 “云柳,是你的名字,取主子和夫人的姓,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云默解释道,“你和我说的那些话,我想过了,就按照你的方式活着吧。” “可是,你等了这么多年,不恨吗?你不想报仇吗?”柳深深哭着问,她知道这样很矛盾,可是站在云默的角度,这十八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想到这,令人难受得窒息。 云默望着山上的紫英寺,叹了叹说:“刚开始恨,他们都不在了,我被迫流离失所,还把你弄丢了,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梦里总是见到小主子乖巧的模样,想着你只是不见,并不是没有了。所以,我回来这里,等着。至于报仇,主子不让。” 空气静默的一会。 “羊皮卷是你留下的?”柳深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 云默点点头。 柳深深吸了吸鼻子:“云默大哥,你……” 云默低头苦笑:“我曾经想象,再次见到你的很多场景,唯独没有想过竟然是对你动手。” 柳深深破涕为笑,这世上,还有个等着她的人,是她的幸运。 她搭着云默的手下了马车,往紫英寺上去,淡淡的笑了笑:“你不要愧疚了,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莲蓬,还给我送去。” “其实,在之前我有见过你。” 就是柳深深和林星游湖时,偷摘的莲蓬,她抱着十几株莲蓬走在大街上,本就很吸引目光,当时云默也只是好奇的看着,并不知道他们有任何联系。就在愁着怎么才能进云舒院见到她的时候,莲蓬就冒出来了。 “还真是有点神奇哈。”听完他的解释,柳深深不好意思的笑了,把手帕叠好收进怀中,然后正色道:“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追上来,我在师父这里不会有事的,云大哥,你先找地方避一避。” “为何?”云默脚步一顿,皱眉。 柳深深叹了一声:“趁还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请继续藏着,好好保护自己,就当为了我。” 云默不语,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柳深深察觉他稍有一些执拗,无奈的笑了笑:“好吧,我们去见师父吧。” 此时,林星不在山上,柳深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见到师父时,她先是把事情说明,等待答案的过程让她忐忑不安。 “是真的。”住持肯定的看着她,然后目光转向云默,说:“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 柳深深僵直的站着,她毫无节奏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以为自己会哭会闹,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平静。 是真,是假,又如何? 她本就不是执着的人,静默片刻后,她笑了笑:“师父,你可以讲一讲我爹的事吗?” 紫英住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朝她招招手,示意他坐他旁边。 “师父,你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凡事循序渐进,自然而然,等你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柳深深重重的叹气:“又是说些我不明白的话。” 住持哈哈大笑,把他曾经和云暮深的交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柳深深。得知自己的父亲不是大恶人,柳深深还是恨欣慰,虽然一面都没有见上,但总归还是有些期待的。 “师父,谢谢你,我们现在就要走了。”柳深深很是不舍,她并没有把他们被追的事情说出来,既然事情差不多清楚了,为了不给师父带来麻烦,她真的得走了。 “好,去吧,注意安全。” “嗯,师父您也要保重啊。” 下了山,夜色浓重,云默问道:“我们要去哪?” 柳深深望着天上闪烁的几颗星星,答道:“去,去西境吧,听说那里很广阔,有广阔天地,有草原和牛马。” 云默看她嘴角一抹牵强的笑意,顿时有些心疼。 柳深深仰着头,她强行把眼眶的热泪给压了下去。她一家被灭,严云承也有份,现在,她和严云边,是仇人啊。 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来了。 严云边找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影子。第一次,他有了心急如焚的感觉。他不想让她离开,他知道一旦让她走了,是头也不回的决绝。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护着她。 “主子,这里有车轮印,还是新的。”紫英山下,严七打着火把,查看路况。忽然激动起来:“主子,我直觉她肯定来过。” 严云边眉毛动了一下:“你们去拖住身后那些人,我跟上去。” 身后跟着严峰他们,严云边决不能让柳深深落入他手中,说完也不等严七反应,策马冲入黑夜。 闻着身后的追赶,柳深深心跳加速,他们前行的路被滑落的山石堵死了,她抓着云默的手慢慢渗出了汗,怎么办?这是条死路。 “小主子,你先跑,我拖住他们。”云默忽然放手,将柳深深藏到一堆干草里,“别出声,能拖一会是一会。” “不,”柳深深猛地摇头,“你在这里,我出去。” 眼看着他们带人拿着火把冲了过来,云默眼看没时间了,他抬手想点了柳深深的穴道,却被对方机敏识破。 “事情是我惹的,你没必要为我涉险。”柳深深冷着脸,她才不要躲。 云默抿了抿唇,火把已经来到身后,竟然是严峰带人先一步赶到。 “你可真让人好找。”严峰冷笑。 柳深深上前两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抬眸一笑:“你也不赖,这么快就找到了。” “来,绑起来。”严峰手一挥,围着他们的侍卫收缩了包围圈,眼看着就要动手了,云默抬脚一踢,和柳深深眼神一对,开始了混战。 两人的身影在侍卫中来回穿梭。 严峰面无表情的在外围观战,不一会儿,严云边也赶到了。 “住手!”他喊了一声,可那些人并没有停下,反而是柳深深有些惊讶,这稍不留神,肩膀被擦了一道刀口。 严云边见状,冲入其中,绕着柳深深将侍卫全数击倒。 “你……”严云边护着怀里的人,眼神里着急又无奈又心疼。 “公子?”柳深深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由于这些都是受过非人训练的侍卫,云默被五个人包围着攻打,略显疲态。严七看不下去了,和安林向意一起上前。 柳深深把目光移到云默身上,看着眼前的刀光剑影,恍惚间和梦里的场景渐渐重合,火光冲天,没了妇人孩童的惨叫声。只是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和刀剑入肉的声音,周围很安静,连朦胧的月也隐入云层里,不愿看。 严峰拦着严七他们,不让靠近,云默此时处于下风,柳深深惊叫起来,在严云边怀里猛地挣扎着:“云默!” 云默肩膀被刺入一剑,鲜血喷出,下一幕,柳深深见他身后被一刀刺入,穿透了身体,云默瞬间无力跪倒在地,痛苦的眼神紧紧打在她瞳孔中。 “不!!!”她嘶声裂肺的喊着,挣扎着。 兴许也是因为这一幕,严云边不妨她用力一推,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不!你们住手,住手啊!云默——”柳深深冲过去,跪在云默面前,声泪俱下,她不停的摇头,捧着云默的脸,浑身发抖,害怕得浑身发抖:“云默,云默,你撑住,不要,不要再丢下我了。” 刺穿了他身体的剑被猛地抽回,血流不止,柳深深无助又慌乱,她捂着云默出血的伤口。那温热的液体流淌在她皮肤上,心上好像也开了一个洞,无声的流血。她绝望,无助,后悔,痛苦像海浪一样朝她涌来,淹没她,让她呼吸困难。 云默半跪着靠着她的肩膀,无力的抬起手,想给她擦拭眼泪,却给她脸上糊了很多血,他扯着嘴角,对她笑道:“小主子,没事,别怕。” “不,不,不要,”柳深深死死捂着伤口:“你撑住,云默,是我的错,我的错。” 说完,她朝严峰喊道:“我跟你回去,你帮我救救他好不好?” “不,”云默的气息渐渐微弱,“不要……妥协。” 肩膀的重量压得柳深深支撑不住,侧倒在地,云默已经没了气息,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只是怔怔地看着。 严云边浑身僵直,这……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他要将柳深深扶起来,不料她应激似的起身往后挪去,神色木然,不看任何人。 “柳儿,别,后面危险!”严云边喊道,说完上前想要拉住她。 柳深深嘴角一牵,眼眸蒙上一层血色:“为什么?” 严云边胸腔一痛,柳深深满脸都是拒绝他的靠近,她大声笑了起来:“果然还是要赶尽杀绝吗?” “不,柳儿,你别往后退了!”严云边失声大喊。 柳深深笑着淌泪,无助又害怕:“我,我不想,我害死了云默……我……” 严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暗道:不好。 严云边在她往后仰的时候,伸手迅速拉住柳深深的手,可下一刻,他身形前倾,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随柳深深往山谷下而去。 高速坠下的过程中,柳深深抬眸看着将她抱得紧紧的人。 “你说什么?”严云承听严峰回报,惊得笔锋一顿,糊了一个字,抬眸:“云家还有遗漏?” “云默,云暮深的养子,这些年一直伪装卖货郎,守在城西别院附近。”严峰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柳深深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还在调查,三公子为了救她一齐跌落山谷。”严峰跪下说道。 严云承震惊。 紫英寺后山。 柳深深昏迷了三天,严云边腿上受了伤,行动不便。倒是林星回来及时,给他们包扎。 当晚他们落下山谷之后,严云边忍着剧痛将柳深深带走,严峰找不到人才离开的。 “严公子,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林星帮柳深深掖好被子,问道。 严云边静静的看着柳深深,闻言,说:“等她醒来再说。” “当年新皇命人以缴清余孽的理由,灭了云暮深一家,你兄长也在其中,你,也是她的仇人。”林星直视严云边,说。 “我知道。”严云边垂眸,这是早晚的事,自她口中说出自己是前朝丞相遗孤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你要怎么面对她?”认贼做主这事,柳深深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林星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她那么努力的保护着自己,用开心掩盖一切的不幸和痛苦,寺里的师兄弟都觉得她傻乎乎的,只有我羡慕她。”林星回忆起曾经的点滴,苦笑道,“有人受过伤之后用冷漠拒绝一切靠近,而她总是先与人为善,被伤害后也是默默的远离,她说她擅长逃避,其实并非。让她远离的人,是不会回头的。” 严云边抿唇不语。 第四天清晨,柳深深睁开眼,看着房里熟悉的布置,眼里没有了光。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浑身酸痛,动弹不得。眼角酸涩,眼泪不受控制似的流出来,沾湿了枕巾。 云默最后的眼神映在脑海里,他等了十八年,好不容易让她相信了,人却没了…… “云默……”她低低呢喃着,闭上眼睛,那不甘心的眼神浮现让她心如刀绞。 忍着疼痛拉起被子盖住脸,小声的哭了起来。 林星进来,见状,本来一阵欣喜,可又悲上心头。敏儿跟在后面,听着柳深深小心翼翼的哭声,泪浅的她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柳深深拿被子胡乱的擦了擦脸,转过头来,看清了来人,她怔了怔。 “这几日,是你师兄帮你疗伤的。”严云边坐在床边,接过敏儿手上的药,一边吹着一边说,“药刚熬好,起来喝了吧。” 柳深深看他端坐在床边,一股浓重的药味直冲脑子,她盯着他用毛毯盖着的腿看了一下,皱眉不语。 “敏儿姑娘给你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等你身体好了,再想其他的事,好不好。”林星的语气很温柔,像以前一样哄她。 “师兄?”柳深深虚弱的唤了一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严云边拿着药一口一口吹凉了药喂她喝,好不容易喝完这苦得要命的药汤,皱着脸,严云边伸手往她嘴里塞入一颗糖块。 “你师兄说喝完药不给吃糖,否则药效减一半,不过我偷了一颗。” 林星:“……” 柳深深含着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糖块,甜味出来,盖过了药汁的苦涩,再看严云边这般,她的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也是严云边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喂着,刚开始柳深深还有些抵触,拒绝,她不习惯,可自己又没有力气,睡了几天,没有脱水已经是万幸了。吃了两口,就硬着头皮让他服侍了。 “您自己不吃吗?”见他一天都在照顾自己,柳深深问道。而且这样时时刻刻的陪在她身边,让她无暇想其他的事情。 见她终于开口了,严云边脸色温和,对她淡淡一笑:“不急。” 房间里很安静,若有若无的飘着苦涩的草药味,柳深深望着严云边,第一次没有贪恋美色的看着他。 “本来,我挺感激那时候你放我离开的。”陷入回忆,柳深深无奈地笑了笑,“那些陪葬品能换钱的我都换了,除了那几支鸣笛,没有人要,就一直留着了,然后给了向意,他也没用。这么久不用了,它是不是坏了?” 严云边摇头:“没有,还可以用。” “那就好,”柳深深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说,曾经话多如麻的她,此时此刻却些无话可说。 “云默的后事已经料理好了,等你身子好些再去看他。”严云边说了她想要听到的事。“抱歉。” 这一声‘抱歉’让柳深深的眼泪又下来了。严云边把手中的碗放下,伸手将被子拉下,让她靠着他的肩膀。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 世事无常,难以言说,严云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 哭到抽搐,柳深深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本来孤身一人的她没有什么挂念,做事也没有前瞻后顾,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被自由眷顾的。但是,云默的短暂出现,让她从得知身世到生离死别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曾经满心期待的花花世界,瞬间变得暗淡无光。 风起 花语月看完信件,面无表情地放到火苗上化为灰烬。 “良媛,兰公公求见。”新换的宫女模样乖巧,声音甜美,花语月甚是喜欢,短短两三个月便将她调教成了自己的人。 “让他进来。” 隔着屏风,兰公公跪下行礼,直说:“上头有信,花良媛好好休养等待临盆,以后莫要再提见宫外的人了。” 花语月蹙眉,执杯的手一顿,道:“知道了,辛苦公公走一趟。” 等兰公公走了之后,她把茶盏一摔,严云承,我受够了! 她低头看着这个假的肚子,暗自冷笑。临盆?想都别想! 见门外侍卫减少,“正好”经过门外的赵钰琦听得殿内摔碎的声音,立即冲了进去。 花语月眼尖,隔着屏风瞧见赵钰琦的影子,立即给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立即上前缓着赵钰琦的脚步:“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诶,公主……” 赵钰琦根本不理会那个宫女,越过她直冲屏风后,只见花语月正襟危坐,漫不经心地品茶。 “公主这般着急,所谓何事?”花语月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钰琦把花语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自从祭地过后,这是她再次见到花语月,一副临盆待产的模样。 “装得可真像啊。”赵钰琦冷笑道。 “公主此言何意?”花语月抬眸,目光凌厉。 赵钰琦隐约察觉这眼神里有杀气,她半眯着眼,肯定了这几个月以来自己的怀疑都是对的,现在这个肚子,肯定是假的。 四下无人,赵钰琦冷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么?你这肚子到时候能生出个什么妖怪来?” 花语月低笑,抚着隆起的假肚子,抬眸直视赵钰琦:“是假的又如何?公主即将要嫁到边沙了,还要担心我生的是人是妖么?” “你说……什么?”赵钰琦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后退几步,嫁到边沙比假的肚子更让她震惊千百倍。 她赵家有六位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她去和亲的,这是之前板上钉钉的事!是她亲自从皇帝哥哥口中得到的承诺!和亲的不可能是她! 花语月见她溺水一般的狼狈,掩唇笑道:“原来公主不知道啊,边沙王子不是在京城了吗?我这深宫中的人都知道,您不知道真是令人意外啊。” 赵钰琦浑身绷直,本想进来羞辱她一番的,没想到被反杀,这时候,她想起来皇兄的话:下次做事先和我商量,别再冲动了。 “这就要走?”花语月见她转身,起身几步上前,横手拦在她身前,看着赵钰琦的眼神变得阴狠:“来都来了,总要做些什么事吧,空手而回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赵钰琦见她眼中狠厉,深感不妙,她咬咬牙想绕开花语月。 可没想到对方朝她扑来,她本能的推开,不曾想这个没有经过考虑的动作,让花语月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摔落的闷声像是巨石狠狠的砸在赵钰琦心上,她浑身溺水一般,眼前一幕让她几乎窒息…… “啊!”花语月皱着五官,捂着肚子,痛苦地叫喊着,看着害怕又无助的赵钰琦,眼神里充满了奸计得逞的愉悦。门外立即冲进来宫女和侍卫,恰好看见倒在地上的花良媛身下渗出红色的血,吓坏了众人。 赵钰琦浑身冰凉,她怔怔的站着,动弹不得。 花语月和赵钰琦一个后宫嫔妃一个当朝公主,本来没有什么仇怨,却只是互相看不顺眼,利益不同,矛盾日渐加深,慢慢产生了算计。 看见赵钰琦面如死灰的模样,花语月第一次由衷的感觉到,自己,终于赢了一次。 这荒唐的人生,该结束了! 即将临盆的花良媛,因公主与之起了争执,被推摔倒在地,胎死腹中,皇帝听闻噩耗,立即从内阁离开。 严云承袖下拳头攥紧,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花语月! 公主大婚是国事,内阁大臣正讨论着,忽闻这个消息,谁都没有了心情,皆是连连叹气。 “严大人,这……”有人面色愁苦,皇帝一走,只能求助于他。 “等皇上回来再议。” 薛清河见他起身离开,皱了皱眉。 宫外,严峰已经在等候了,见到主子脸色绷紧,他心知定是出了事。 “把花语月给我处理了。”上马车后,严云承淡淡道。 严峰皱眉。 “不听话,没必要留着。” “是。” 马车平稳的走着,严云承心情略微烦躁,外面嘈杂的街上让他有些坐立不安,这些细微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可这件事情居然超出了预期。 他掀起帘子一角,问:“严峰,柳深深的事查得如何?” “云默钟情于柳深深,”严峰想了想,答道,“柳深深曾经趁三公子不在偷偷溜出去与之私会,回来后被三公子质问,然后将她关了起来。当日他们往西逃跑,怕是私奔。” 严云承听了个大笑话似的,冷着脸问:“你信么?” 严峰语塞,他确实有些不相信,可,目前他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 “你就不该杀了他,”严云承斥责道,“为什么十八年过去了,还有云家的人?云默是云暮深的养子,他潜伏在我们眼皮底下这么多年,守着那座废宅,是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是严峰考虑不周。” “算了。”严云承揉着眉心,当年的事严峰并不知情,相信了这套说辞也不能怪他,“你杀了她的人,过后定会来找你报仇。” “属下知道。”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试探性一问:“相爷,国师可是来自紫英寺?” “怎么了?” “柳深深也是紫英寺下来的,她还有个师兄叫林星,是紫英寺主持收留的,并不算是佛门弟子。” 严云承目光一闪:“怎么不早说?” “是属下疏忽,请相爷恕罪。” “等等,去见国师。” 城外一座小山丘上,柳深深看着眼前新起的坟头,眼眶还是泛红了。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形,看着让人心疼。 敏儿拿着纸钱来到她身旁,半蹲下来道:“柳儿。” 柳深深慢慢坐了下来,地上是新翻的泥土,敏儿下意识不要让她坐下,可,她还是忍住了。也许,坐着能让她感到安心些。 严云边和严七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远远地看着她们。 “主子,这以后可如何是好?”严七很是担心。 严云边没有理他,严七又继续:“缘分本就玄乎,我们还能再见到她,当时我还觉得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没想到,把你们牵连在一起的竟然是仇恨。” “闭嘴。”严云边没好气道,严七说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严七讪讪的闭嘴,但是好似被柳深深传染了话痨,没一会儿又开始巴拉巴拉起来:“我觉得,你们也不至于到仇人的地步。” “如果主子以后对她很好,感化她,保护她,一心一意为她。女子嘛,宠着爱着,就对了。” “还有,您也别老是叫她学政论那些深奥的东西,让她和向意学学琴棋书画多好啊。” “或者……” “让你闭嘴,听不懂么?” 严七老老实实望天。 祭拜过后,敏儿扶着柳深深起来,结果因为泥土湿滑,她踉跄了一下,两人一起摔在地上了,裙子上手上都是砖红的泥巴。 看着对方脏兮兮的很狼狈,相视一瞬,大笑起来。 严云边:“……” 严七伸长了脖子:“这是怎么了,摔倒了还笑?” 待她们两个互相扶着对方走到马车边上,已经是两个泥人了。 敏儿带着歉意笑道:“公子,我们这样……还是走着下山吧。” 柳深深一袭白色的寿衣几乎都是泥巴,脸上是,手上也是。就在她以为严云边要生气的时候,听到他说。 “上车,回去再换洗。” 柳深深:“……”可是这样也会把车厢弄脏啊…… 马车里,柳深深眉心紧皱,她有个问题忍了很多天:“敏儿,公子他……”说着她指着自己的腿,“怎么总是拿一张毯子盖着?” 敏儿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说:“公子腿受伤了,还不能独自行走。” 所以,每次见到他都是坐着,喂她喝药,吃饭,甚至是现在…… “没事,林师兄说多休养些日子就好了,公子也不想让你担心。”敏儿低声说道。 柳深深垂眸,感觉有什么猛地刺了她一下又消失不见。云默的死其实她有责怪严云边,想质问他为什么见死不救,可终究无法开口,毕竟,云默的死该是她有最大的责任。而且严云边因她受伤,期间还不间断亲自照顾,第一时间给她依靠。 只是这样,她更难受了,能怎么办呢? 严七和主子并肩坐着赶车,这场景,大概是此生唯一一次了,他想说话又不敢,气氛异常的诡异。好不容易回到云舒院,缓了一口气之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瞪大的眼睛。 柳深深没等马车停稳,敏儿反应慢了半拍,她就跳下马车,跑到严云边身前,说:“我背你。” 严云边:“……” 敏儿在后面给他们一个愧疚的眼神。 见身后没有动静,柳深深回头:“公子,我背你进去。” 严云边摇摇头:“你先进去换洗。” 柳深深表情一僵,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他确实很介意啊。 看着她失望地垂着脑袋,严云边又有些心疼,让严七扶下马车,朝她背影道:“那,你扶我一下。” 闻言,柳深深回头,毫不犹豫的把外衣脱下丢给敏儿,弯腰从他腋下穿过,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走进大门。 “你说说话,太安静了。”严云边开口。 这?柳深深愣了一下,这话应该是她说的才对啊?不过,从他嘴里蹦出来还是挺难得的。 柳深深眨巴着大眼睛,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谢你啊。”等了一小会,她小声说道。 “谢我什么?”严云边笑了笑。 “没有放弃我。”柳深深苦笑中又觉得有些欣慰,“醒来还能见到你,我很意外。” 严云边目光停在她脸色,眼里似乎闪着一些细碎的光。 柳深深叹道:“从师父那里,我知道了过去的事,我和你是仇人是不是?” 当年严云承和军队去剿杀云暮深的时候,严云边才三岁,这些事情都是之后帮兄长做事时发现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事还有再掀起的一天。 直到确认她的身世,虽然当时表现得没什么反应,但为了不想事情往恶化的方向去发展,他想以自己的方式,转变局面。这个脸上除了傻笑,没什么特别的女子,却一点一点融化他冰封的心墙,是他冰天雪地里的一缕暖风。 没听见身旁的动静,柳深深扭头,见严云边难得出神。 在想什么呢?柳深深很好奇,并没有打扰他。 忽然瞧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柳深深一惊,问:“你在笑什么?” 严云边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想和你成为仇人,也不想你离开。” 兄长欠的债,我想给你偿还。 赵钰琦被封为和亲公主这事,她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赵涵得知的时候,心都碎了,只剩下无奈:“你没输给花良媛,输给了自己的冲动!” 她是太后最喜欢的孩子,可太后更爱即将出生的皇子,赵钰琦犯了此番大错,不死也会被贬为庶人。正好,和亲一事摆在眼前,关于和亲到底是哪位公主根本不用再讨论,她不想死就只能做这个政治牺牲品。 “皇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的肚子本来就是假的,是假的啊!”赵钰琦哭诉道。 赵涵痛苦的闭着眼睛:“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么?” “皇兄,你要帮帮我啊!我不要和亲,不要去边沙,我不要。”赵钰琦哭得撕心裂肺。 赵涵把她扶起来,给她擦去眼泪,劝慰道:“皇兄与边沙王子谈过一两次,同是身在皇家,都擅长权衡利弊,所以你不要太害怕。” “不,”赵钰琦猛地摇头,“不要,我不想去那么远,历史上有哪位和亲公主离开之后还能再回家的吗?皇兄,我要是去了,这辈子就算是死了,我回不来了啊。” 赵涵见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叹了叹,吩咐让人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出了门。 云舒院,书房。 “公子,晋王来了。”向意来报。 严云边皱了皱眉,柳深深也抬起头,她近日来都是和严云边在书房学习,只是变得有些安静了。 “可能是你说了要上门拜访,一次都没兑现,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了吧。”柳深深托腮笑了笑。 不说严云边都忘了这事,他说的改日上门拜访不过是客套话,赵涵也不会在意的。此时上门,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我要去吗?”柳深深见他放下书,好奇问道。 “你想去?” 柳深深立即摇头:“不想。” “我去去就回,你先去休息。”严云边唇角一勾,无奈的笑道。 柳深深仿佛被释放的笼中鸟,唰的一下从向意身边风一般掠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向意:“……” 赵涵在前厅等了一会,才见到严云边,虽然腿上的伤好了,可走路还有些不自然。 “什么事让你亲自登门?”在赵涵发出疑问前,严云边先问。 赵涵与他坐下,反问:“可还记得当时与我一起的边沙王子?” 严云边点头,自然记得,兄长要他做的一件事就是暗中保护苏里艾山,不要让他在京城出事。只是,赵涵忽然来问,他有些不明白了。 “怎么不见柳儿?”赵涵四下望了望,有些跳跃性的问道。 “你为她而来?”严云边蹙眉,他注视着赵涵。 没想到严云边如此敏感,赵涵微微一怔,笑了笑道:“苏里艾山看上了她,你能否割爱……” “不。”赵涵没说完,严云边斩钉截铁的打断,并正色道:“柳深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知道的,四年前我已经成亲了。” 赵涵:“……” 春意 “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了,”严云边拿起茶盏,拨着茶沫,在赵涵惊讶的表情里不疾不徐地说,“赵钰琦只有作为和亲公主才能平衡她所犯的错,如今她抵死不愿意,你们把主意打到柳深深头上?” 他猛地将茶杯放下,茶汤洒了出来,他冷笑着继续:“赵涵,苏里艾山现在是我护着,他真的敢觊觎我的人还是你在试探?” 第一次见这么冰冷狠厉的严云边,赵涵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迷茫,像是看个不认识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大悟:原来戴不戴面具,和伪不伪装没有什么联系。 “言重了。”赵涵回过神来,扯着嘴角,机械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只是没想到你们之间……” 他犹疑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苏里艾山是你保护着?是怎么回事?” 严云边自觉刚才确实有些过激,他抿了一口茶,道:“朝中想挑起战事的人很多,如果苏里艾山在京城受伤了或者死了,那不是和亲能解决的。” “说的没错,但为什么是你护着他?” “我为兄长做事,王爷又不是不知道。”严云边似乎不想过多解释。 赵涵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临走前,他想起一事,回头说道:“接近我,也是你兄长的意思?” 严云边没有给他回答。 赵涵悲凉一笑,转身出了门。和奸相的兄弟为伍,本就是遭唾弃的,可他并未断了来往。他羡慕严云边的自由,欣赏他的从容镇静,每逢见面,下棋喝酒,不谈政事谈风月的怡然。如今,触及了底线,总还是逃不过分道扬镳的结局。 严云边,你藏得太深了。 赵涵离开后,他在前厅里坐了许久。 没去南州城时,他们一起受太傅的教学,严云边本来不够格,他只是个臣子的弟弟,还不配与皇子们一同授太傅的传授,是赵涵给他求来的机会。 和皇子相处,严云边把距离控制的很好。总是差赵涵一步,什么都落后他一点,只有一两回假装运气好超过他。这种张弛有度的距离,他屡试不爽,从而让他们尽量不因兄长的身份而排挤他。 这些年,他帮兄长所做的每一件事,不管是对皇子们挑拨离间,还是对官员的互相牵制,他都尽量避开了赵涵。 可如今,想让柳深深代替赵钰琦,绝无可能。 “公子?公子?”柳深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你最近很喜欢发呆啊。” 严云边抓着她在眼前来回晃的手,无力说道:“我累了,你扶我回去休息。” 柳深深抽回手,惊讶的看着严云边,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也会累啊?” 严云边:“……” 然后严七他们就看到了破天荒的一幕:柳深深背着他们的主子回房!四个头自上而下依次排列着看戏。 “你也太沉了吧,我会死的!”柳深深刚走两步就停下,累得喘气。 “不会。”严云边知道她在装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丝丝痒痒的惹得她脖子来回扭动了几下,脸颊时不时蹭到他的鼻尖。 “我是疯了才会背你!”她很后悔干这蠢事。 “刚才我救了你一命。”这话理直气壮,让人无法反驳。 柳深深败下阵来,说起来她的命真不好,被丢下,被捡回去,被代嫁,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够呛的,她还循环着来,这十八年好像活了两世。 “怎么不说话了?”严云边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不知道要说什么。”柳深深撇撇嘴,“和我有关的事,好与不好都和你有关系,我真该和师兄说你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严云边好笑道。 柳深深气呼呼地说:“对我隐瞒身份,动不动让我闭嘴,还要我读书抄书写字,嫌弃我衣服脏,不让我坐台阶,不让我摘你房间后面的月季,还不喜欢吃莲子……” “等等,最后一个?”严云边抬打断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罗列。 柳深深噘着嘴,含糊着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吃莲子?” “你真想知道?” 柳深深哼了一声:“爱说不说。” “那不说了。” 柳深深:“……” 严云边轻声一笑,他不喜欢莲子,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从前厅到他府寝房就十几步的距离,柳深深走了至少百步,差点没把她累垮,她扶着屏风,缓了好一会,才说:“好了,救命之恩算是还上了,您好好休息,我走了。” “走去哪?”严云边伸手将她拦腰一抱放到榻上,压在身下,看着她受到惊吓的样子,邪魅一笑。 柳深深的双手双腿被他钳得死死的,发现挣扎不了,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我害怕。” 真哭啊,眼泪瞬间沾湿了枕巾,饶是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严云边都有些招架不住这说来就来的眼泪。他立即从她身上起来,侧身抱着她。 “你陪我休息,我就不欺负你。” 柳深深的眼泪说止就止:“真的?” “真的。”严云边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上,让她枕着他的臂弯,另一只手帮她理耳边的碎发,将它们绕到耳后,“你说,不喜欢我是真的吗?” 柳深深一抬眼,就看着他的下巴,抿唇不语。 “你说,你贪恋这世间俊美男子的容貌也是真的吗?” “如果不喜欢我,那你贪恋我的美色到了什么程度?” 柳深深努了努嘴:“你不是累了吗?赶紧休息啊,醒了我再回答。” “你回答的我再休息。”严云边垂眸注视着她。 柳深深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脑子里混乱一片,这种问题要怎么回答嘛,这是想为难谁呢? “外面有听墙角的。”柳深深抽出手指了指趴在门上的一片阴影。 严云边看也没看,把她的脸掰回来对着自己,说:“别想着逃避,看着我。” 柳深深瞪着大眼睛,视线乱闪,就是不与他对视。 真是难对付,严云边无奈笑了笑:“好了,不吓唬你了,睡吧。” 这大白天的,睡不着啊?柳深深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严云边浅浅的呼吸让她莫名的安心。 闭上眼睛的他简直完美,柳深深花痴的欣赏着这张脸,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下浮一层浅浅的青黑色,她有些心疼的碰了一下。 对方的睫毛颤了颤。 “公子?睡着了吗?”柳深深小声地问,得到的回答是浅浅的呼吸。 “这就对了嘛,老虎睡着了就是猫。”她顿时色向胆边生,那不安分的爪子开始在严云边脸上揩油,修得凌厉的剑眉,长而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流畅的嘴唇,略微苍白的皮肤,合起来就有点病态美人的诱惑。她的指腹流连在他的唇上,她想手感这么柔软,亲上去是什么感觉呢? 脑子里想的不如身体的动作快,刚想完,她的唇已经贴着严云边的,触碰的柔软,使她浑身一个激灵,被什么电到了似的下意识后移。 她一个没注意,后移时踢到了严云边的腿上。 “你做噩梦了?”严云边被惊醒似的睁开眼睛,盯着柳深深。 柳深深做了亏心事,赶紧转身背对着他,嘀咕道:“嗯,没事没事,您继续睡。” 严云边嘴角不自觉上扬,她也太好骗了,只是闭上眼睛就以为他睡着了?还偷偷摸他的脸,亲他?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甜,她不会是刚吃完糖? 柳深深娇小的身形完全嵌入严云边的怀里,她看不到严云边的表情,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一边享受着偷偷摸摸的快乐,一边懊恼自己毛手毛脚不够干脆。 “柳深深~”严云边声音慵懒的唤着她。 “嗯?”柳深深不明所以,立即敛起偷乐的表情,想要转头时被按住了肩膀。 “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严云边将她紧紧的抱着,柳深深感到身后的温度猛地升高,似乎还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 “怎,怎么了?”感觉事情不妙,她有些慌。 “你别忘了,我是个正常人,精力旺盛的男人,有个女人躺在怀里,我怎么可能睡得着?”严云边低哑的嗓音浮在耳畔,对柳深深来说,是致命的撩拨。 她浑身绷紧,一动不动,慌得要哭了:“你说不会欺负我的,呜呜呜。” “那你对我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我……”柳深深才反应过来,她猛地转身,盯着严云边,“哦,你刚才没睡着,骗我的?” “我也没说我睡着了?倒是你,对我上下其手,怎么,你喜欢我闭着眼睛?”严云边笑得邪魅而诱惑,柳深深的脸噌的一下烧着了。 但是下一瞬,她朝严云边咧嘴笑道:“是啊,你这双眼睛摄人心魄,我不敢看,害羞。”只要我不尴尬,就还占上风。 严云边拿手盖住她的眼睛,凑近,贴着她的唇。柔软,还有点甜,确实是刚吃完糖的,淡淡的浅尝辄止。然后把手从她眼睛上拿开,从她的脸颊流连到下颚和脖颈,皮肤的触碰能感觉到温度明显上升,此时此刻,比在马车里她无意识里胡乱的抚摸还令他难以抑制。 柳深深从他眼底看到了有火苗在燃烧,马车里的片段闪过脑海中,那时候他为什么没有用最简单的方式救她,而是粗暴的把她丢到水里呢?是不喜欢吗? “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很久。”严云边的指尖滑到她的领口,再往下,就要解扣子了。“你被兄长下药,我……怕你恨我。” 柳深深猛地看着他,想哭又想笑地说道:“你不是嫌弃我?” 严云边双手撑在她的耳畔两边,静静的看着她,然后低头吻着她的唇瓣,淡淡的描摹,由浅入深,再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耳垂,用牙齿把耳坠子取了下来,在她耳边说:“是啊,这世上只有我能嫌弃你。” “哼。”柳深深翻了个白眼,听得他咯咯的笑,好像很开心,她从来没见过他真正的笑过。 “我在你身边,你会变得开心吗?”她眼神里有期待。 “你说呢?”严云边单手把她的领口给解开了,他的探索和回答她一同进行,毫不影响。 柳深深浑身丝丝痒痒,难受的扭着身子,脸颊热得要滴血了,她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清醒:“别,大白天的,啊~” “嘘,”严云边把食指压在她唇上,“等到晚上,你是想憋死我再去找别的男人吗?” 柳深深:“……” 门外挖墙角的四个人,眼神交换:真刺激啊,恨不得把门都推开了躲到床底下。 房里的人已经顾不上他们几个听墙角的了,柳深深陷入了严云边的温柔陷阱里无法自拔。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留下他的印记和汗水,浓稠的空气里弥漫着他的体温和味道。 严云边看着身下因为疼痛而皱眉的人,放缓的速度,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不想和你敌对,纵使冠着严姓,也不想做你的仇人。 这是他所坚持的,再也不会改变。 也许是感到他的凝视,柳深深缓缓睁开一条缝,她咬着下唇,尽量不使自己发出声音,可身体的愉悦让她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降落。 他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是在说什么呢?公子,严云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她,而且他说‘无需担心,我来处理。’每一次都没有食言,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处理,可总归是为她挡了危险。 第一次吵架的时候,一边害怕一边作死,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想要惹怒你,让你一气之下将我逐出云舒院。可,被你一眼识破了。 眼角滴落晶莹的泪珠,严云边低头将它们尽数吻去,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心疼的看着她。 我说过,会护你周全。 “啊~”柳深深疼得微微拱起身子,她死死的抓着她的手,尽管指甲修得圆润,可力度太大,还是在他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红色印痕。 严云边累得趴在她身上,忍得太久,一次释放让他浑身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呜呜呜,你欺负我。”柳深深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疼~” 严云边侧身躺着,让她继续枕着自己臂弯,擦拭着她的满头大汗,既心疼又忍不住笑:“不许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柳深深泪眼汪汪的盯着他。 像极了受委屈的小猫,竟然还挺可爱的,严云边心情甚好,宠溺的亲了她一下:“你很可爱,我很喜欢。” “我不信。”柳深深哼了一声,偏过脸。 “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柳深深:“……”现学现用的吗? 月夜 严云边将她被汗湿而凌乱的头发整了整,瞧她眼眶还泛红,有些心疼的摩挲着她的脸颊,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夫人了。” 柳深深无力的依偎在他怀里,她不知道初经人事这么疼,浑身酸痛,不能动弹,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贪图一时的嘴快。愉悦时痛并享受着,可这后劲也太强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我,好疼,好难受。”她疼得皱眉。 严云边神色一慌,把被子一掀,发现她身下一片血红。他立即披上一件单衣,用毯子将柳深深裹着,运轻功到后山的温泉。 温泉包裹着身体,柳深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你可把我害惨了。”柳深深带着哭腔撒娇道。 “嗯,是我不好。”严云边从她后心处注入一些内力,护着她的心脉,保持心跳的平衡。 能见到这么温顺的严云边,柳深深暗自偷乐,果然被偏爱就是有恃无恐啊。她的身体其实不过是正常现象罢了,并没有很严重,只是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爱,恍若梦中,如果很快就醒了呢? 所以,就算是梦,也要尽情放肆一下吧。 “你说,我什么时候会醒呢?”柳深深抬头,水汽迷蒙的眼中,竟生出了一丝不舍和悲伤。 “说什么胡话?”严云边好笑的看着她。 柳深深呼呼的笑着,没有说什么,像个小傻子似的紧紧抱着严云边,把脸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星月阁中,严云承凭栏而立,晚风吹得他的袍角猎猎而响。身后一人衣裳雪白,佛珠在手中慢慢捻着,目若朗星,浑身清冷之气,恍如画中仙,缓缓走来。 “相爷今日怎得这番好雅兴来这观星?” 严云承闻言低声笑道:“玄影,这里没人,有话直说无妨。” 玄影就是当朝国师,林星的师伯。 他和严云承并肩而立,俯视着京城熙熙攘攘,华灯初上的夜色,说:“话是有了,从何说起却有些难。” “哦,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困扰的?”严云承冷笑。 玄影:“阿弥陀佛,十八年前,你借着皇朝更替的乱世得到了如今的一切,可,总还有你遗漏的地方。” “你查到了?”严云承敛起面上的表情。 玄影似乎叹了一声:“是啊,就在你身边。” 严云承目光一闪:“什么意思?” “我算到你身边,便没了踪迹。”玄影眺望前方,捻着串珠,甚是不解,“你自己去寻答案吧。” 严云承沉着脸,莫名烦躁之际,瞥见了底下人群中,两个显眼的身影。 柳深深穿着和敏儿一起去买的暗红色长裙,上等的布料和精致的刺绣,梳着妇人的发髻,发间的珠钗是严云边亲自给她别上的,衬得她好似一个新嫁的小娘子。 出门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嘀咕一声:“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是这样吗?” “胡说。”严云边在她身旁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柳深深有些别扭,感觉摇身一变,变成了别人,“我们现在是不是平起平坐了?我不要叫你公子了。” “那你想叫什么?”严云边给她腰封别上一块玉佩,有些期待的等着。 柳深深闭着眼睛沉吟片刻,再睁开一只眼偷瞄,发现那人岿然不变,笑道:“还是叫云……公子吧,哈哈哈。” 这个笑是很假了,严云边无声叹了叹。 现在走在如此热闹的大街上,她格外的安静,没有以前那般只要上街,嘴里吃的不停,如今温顺乖巧得很。 “怎么了?在想什么?”严云边见她情绪略微低落,有些担心。 柳深深摇摇头,冲他微微一笑:“现在是严夫人了,得优雅得体一些。” 严云边:“……” 其实是被严云边牵着手,他的手很暖,让她感到很安心。她忽然很贪恋这种温暖,想安安静静的感受着。 “我在想,”在沉溺这份被眷顾的爱时,保持着一丝清醒和冷静,以及自我怀疑。“我其实一点都不讨喜,我都不喜欢我自己,您怎么就喜欢呢?” 严云边握着她的手的力度稍微重了一些,好似怕她说完这话之后把手抽回去。 柳深深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有些懊悔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假装好奇的东张西望,心知自己这样很讨厌,可是……这,真的不是梦吗? “那你呢?”在柳深深觉得他不会出声时,触不及防被拷问。 柳深深茫然的看着他,脑中回忆起四年前,他们都不过是利益的棋子,根本也没记住对方的样子。四年后,重新认识,倒是有种再续前缘的玄幻。 “我呀,”柳深深踮起脚尖,把落在严云边头上的一片枯叶拿下来,讨赏似的凑到他面前:“能被人喜欢自然是好的,你喜欢我久一点,好不好?” 严云边脸色柔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你也喜欢我久一点。” “好!” 街上杂耍的,卖吃的喝的玩的,柳深深再也不装优雅了,立刻放飞自己,带着严云边穿梭在人群中,没一会儿,竟然走出了严云承的视线。 “相爷,该回去了。”夜风微凉,严峰上来说道。 严云承眯了眯眼,有些心不在焉道:“严峰,你说,有必要和一个丫头过不去么?” “相爷的意思是?”严峰疑惑。 严云承转身走下阁楼,咳了咳,轻叹一声:“人老了,忽然想做些善事。” 花良媛身子本就虚弱,又大出血,吊着半条命也没熬过半个月,最后在皇上怀中薨逝,这是宫里对外的说辞。 赵钰琦被封为和亲公主,为了天晟和边沙的友好邦交,在八月十五这日随边沙王子苏里艾山回边沙。 晋王十里相送。 柳深深也随百姓跟着和亲队伍到城外送别,赵钰琦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无光,只有冷冷的恨。 “啊!”手臂被人一抓,猛地将她拉出人群,柳深深惊叫起来,“干什么?” 退到人群后围,薛显才放开她,歪嘴一笑:“你可算是落单了。” “薛公子?”柳深深眉心紧锁,忽而冷笑,“你真的打算对我纠缠不清吗?” “什么叫纠缠不清,我有给你低声下气过,你不领情,软硬不吃,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薛显怒气一上,懒得伪装了,“真以为你那三公子能护得了你?呵,我告诉你,我还真挖到制他于死地的宝贝了。” 柳深深不以为然,勾唇一笑:“是吗?” 薛显嘚瑟一笑:“你想知道?除非跟我回去。” “想说就说,不说算了。”柳深深冷哼,并不受他的威胁。 “你!”薛显见状,一气之下又要去抓柳深深的手,却不料被她反手一甩。 “薛显,我告诉你,三公子他护不护得了我与你无关,但你若要再这样不知好歹,你护不护得了自己我就说不准了。”柳深深一改之前在他面前柔弱的模样,发狠起来开始拼家底,“你有个户部尚书的爹又怎样,我还有个国师的师伯呢,现在就在城楼上。”说完柳深深指着城门的方向。 薛显猛地一惊,失声道:“什么?”国师?没有听错吧。 柳深深忽然朝他身后招招手:“师兄,搬出师伯,不好意思啦。” 林星走到她身边,面无表情的对薛显道:“在下紫英寺弟子林星。” 薛显往后踉跄一步,要说严云承他可以在危险边缘试探,但国师不行,佛法治国,惹国师就是惹皇上,他死得起,他爹不行啊。 “我……你,你们?”薛显故作镇定,却一直在后退,“可是……” 话没说完,掉头就跑了。 柳深深满意一笑:“师兄,你来得真及时。” 林星刚才和国师在城门上,本就无事,正好看见薛显拉着柳深深,他暗道不好,立即冲了下来。 “你啊。”林星微微摇头,有些拿她没办法,“我送你回去吧。” “好。”柳深深开心地点点头。 于此同时,严云边来到京城府衙,时隔四年,他和杨潇又见面了。 “严公子今日选的时间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杨潇一年前从南州城调入京城六扇门,如今已是总捕头,见到老熟人,他调侃道。 “公主出嫁,举国同庆,这可能是把四周的眼线都转移的唯一机会了。”严云边自嘲道。 杨潇摇摇头,请他入内。 “按照你的要求,我一直都有在查云舒院的事,可上面太敏感了,什么都封得死死的。好不容易让你回京一趟,你就直接住进去了,隔了大半年才现身,真是让我提心吊胆。”杨潇难得诉苦一番。 严云边潜入边沙四年,回来的路上收到杨潇的信,便没有回南州城,而是直往京城,没想到回来后接踵而来许多事,让他不得不格外隐匿。 “有什么好怕的?”严云边道。 “听说,花小姐,花良媛,薨逝了?”杨潇不答反问。 严云边点头。 “那,那个丫头……”杨潇盯着严云边的脸色,欲言又止。 “好了,别扯了。”严云边抬手打断这越扯越远的话题,说:“云书先生的儿子有消息吗?” 杨潇愁苦的摇头:“你在外面四年,到处走都没有,京城再大我一年也能搜完,可哪里都没踪迹。” “要么凶多吉少,要么是他自己藏起来,或者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暗地里活着。”严云边未开口,杨潇猜测道。 柳深深的脸忽然闯入脑海中,严云边想起她说的话:我就是个普通人,只想好好的活着,我不要因为身份而去背负什么使命。 如果有机会隐藏过去的自己,变成另一个活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查了这么多年,你尽力了,太执着不是好事啊。”杨潇叹了叹,“你住在云舒院这么明显,却没有人去找你,你想着把人找到护其周全,可人家是否领情呢?” 严云边知道杨潇这是在劝他放弃,可…… 这世上太多悬案了,到死也没有结果的比比皆是,只是,就这么放弃了吗? “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严云边眉心紧锁,道:“关于前朝丞相的案子,可还有什么留存?” “怎么突然……”杨潇震惊。 十八年前的事了,改朝换代能留下来的都是胜者写的书。 “无论有没有,都算了。” 见他起身欲走,杨潇满脑疑惑:“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些拖泥带水。” “无事,给你发个口头请帖,有空到云舒院和杯喜酒。”严云边说完也不等杨潇反应,信步离开了。 林星送柳深深回到云舒院门口,斜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师兄,你确定要进宫吗?”柳深深情绪低落,刚才回来的路上,林星告诉她,师伯在挑选下一任国师继承人,他要去。 柳深深想不通为什么。 她确实想不通,林星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起,就做了这个决定,只要当上了国师,他就有能力护她一生周全。 “你找到良人师兄为你感到开心,同时,你也要为师兄开心,好不好?” 柳深深鼻子莫名的酸涩,她低着头,虽然没有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可她总是选择尊重他:“……好。” “好。”柳深深抬起头,朗声答应,像是把刚才那声低如蚊蝇的呜咽抹除,换上一如既往的愉悦欢笑:“师兄,你要保重啊。” “嗯……” 目送林星离开,柳深深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孤寂的背影,她就想哭。 师兄…… 就在低沉之际,手被人牢牢的牵着,她猛地抬头,失声道:“云……” 夕阳的余韵打在他身上,有种朦胧的梦幻感,柳深深看得有些痴,下意识喃喃自语:“那么冷的脸,那么暖的手。” “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他的。”看着林星离开的方向,严云边说。 柳深深捏了捏他的手,挑眉坏笑道:“你……吃醋了?” 严云边没理,而是拉着她的手,进了云舒院大门。 往事 “相爷,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还是不过吗?”严峰来接严云承下朝,例行问一句。 严云承皱了皱眉,他对生辰不感兴趣,也没在乎过自己的年纪。只是严峰这突然一问,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记忆中过的唯一一次生辰,是和严云边一起,那时候他重病卧榻,身子极虚,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他也做好了即将失去这唯一亲人的心理准备,便让人给他准备了一次盛大的生辰宴,当做冲喜。 “兄长,我会死么?”年方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面对死亡,显得异常的冷静。 “你怕么?”他问。 严云边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回答。 生辰日那天,他给他办了最热闹的宴会。 你我相隔十五年,却是同一天生辰,亲情再淡,也还是牵连着的。 回过神来,严云承低笑,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可一回想,又似昨天。 “严峰,去一趟云舒院传个话。” “是。” 云舒院今日也是很热闹,一大早柳深深就被吵闹的拍门声吵醒,她随意扎起头发就出去开门。 “谁啊?”她不耐烦的开口,“敲门不会吗?为什么要拍打呢?”说完,她才看清来人。 一位身着异域服饰的蓝衣女子,容貌极佳,是倾城之姿。可目光凌厉,给人很强势的感觉,她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见柳深深,甚是有些惊讶。 “你……这里可是云边云公子的住处?”蓝衣女子英气十足,语气上的强势让柳深深感到有什么东西盖着她的头顶,有些不舒服。 “不是。”柳深深朝对方笑笑,说完想立即合上门,不料对方长腿一跨,卡在门槛处,柳深深抬眸。 “你是谁啊?这么无礼,我来的时候明明确认了他住在云舒院的,你否认是几个意思啊?” 柳深深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把脚挪开,我要关门。” “你!”蓝衣女子一急,抬腿踢在门板上。 柳深深身形一让,闪到旁边,避开了危险。蓝衣女子强行破门而入,柳深深眉心紧蹙,她上前横手一栏,拿出惯用的假笑,说:“这位姑娘,如果你是来找云公子的,我劝你一句,还是有礼貌些,他不喜欢粗鲁的人。” “你说什么?”蓝衣女子本来气在头上,可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把脾气收一收,“你,到底是谁?” “我叫柳深深,是严云边的夫人。”柳深深微微一笑。 “严云边?夫人?”蓝衣女子瞬间僵住,她瞪大了眼睛把柳深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就凭你?” “我怎么了?”柳深深笑容不变,只是眼底一丝笑意都没有。 蓝衣女子往后踉跄几步,从蛮横到震惊在她脸上闪过。 柳深深有些后悔出来开门了,应该不和敏儿抢的,她在后厨煮粥不香嘛?跑来遇上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人?她找严云边做什么?难不成是他的老相好? 啊?柳深深恍惚才想起来,严云边曾经也是风流浪子啊,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说不过去。只是,她一直忽略了。 “姑娘,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就为了寻找我夫君吗?”柳深深完美的隐藏刚刚闪过的疑惑。 “你夫君?”蓝衣女子冷冷的盯着柳深深,冲她咬牙切齿道:“臭不要脸,你看看自己,你配吗?” 柳深深唇角一勾,感觉今天运气很差啊,她依旧面不改色:“是啊,我不配,但是,我就喜欢和我不不配的人在一起。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严云边在哪,你让他出来见我!”蓝衣女子脾气暴,紧紧的抓着手中的鞭子,像弃妇千里寻仇似的。 柳深深还未说得什么,严七就先冲来了,他护在柳深深面前,对那蓝衣女子道:“顾九歌小姐,你怎么还追到这儿了?” 顾九歌小姐?柳深深眉心一紧,眼角余光看到了熟悉的墨色身影,她垂眸,装作没看见,反正现在有严七挡着。 顾九歌见到严七,微微一怔,接着严云边进入她的视线,她怒道:“严云边!你果然躲在这里!” 严云边目光在柳深深低垂的脸上停了一下,才对炸毛的顾九歌冷笑道:“如今边沙与天晟友好邦交,你才能出现在这里,想说什么先把语言组织好了再开口,别冲我吼。” 柳深深从严七身后探出脑袋,见他面色如霜,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顾九歌直面严云边的冰冷,她那还未来得及爆发的火山,霎时被压了下去,看得出来,她有点害怕他。 “呵,这丫头说她是严夫人,真的吗?”顾九歌没敢直视严云边,而是一眼挑中了软柿子,柳深深听她口气,直翻白眼。 “真的。”说着严云边伸手把柳深深从严七身后拉出来,对顾九歌肯定道,“你有什么疑问么?” 顾九歌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严云边,你这个人渣!我姐姐她快要死了,她到死都要等你回去,你居然,居然在这里娶了别的女人!” “我和你姐姐的事,与你无关。”严云边淡淡道。 “你!”顾九歌没想到他这般冷漠,手一挥,鞭子带着极大的怒气朝他挥来。“她是我姐姐,怎么与我无关了,严云边,你不是人!” “住手!”严七抬腿正好踢到她的手腕,鞭子被力度带偏了,顾九歌却忍着疼痛不放,和严七动起手来。 “你疯了不成?”严七从来不和女人动手,以为把她鞭子踢落对方就会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越战越勇。他只守不攻,武功再高的他也招架不住这股不要命的疯狂。 “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滚开!”顾九歌拳脚并用,重重一掌打在严七胸前。 柳深深哪里见过这种直逼脑门的怒气,她紧紧抓着严云边的手,紧张也害怕。 “我,要不先回避一下?”柳深深求助的看着他。 “回避?回避什么?”顾九歌把他们盯得死死的,“怎么?你还不知道你夫君以前是做什么吗?他杀人放火挑拨离间无恶不作,你不知道吧?” 说着上劲,顾九歌忽然停止了攻击,对柳深深脸上的震惊表示很满意:“还是他从来就没有和你提过?你看起来傻,可别真是个傻子吧。” 听着她刺耳的笑声,柳深深的心沉了下去,纵使她平日里表情管得好,但听闻此话,还是把自己的伪装崩掉了。 她揉着眉心,定了定神,对顾九歌说:“谢谢你告诉我啊,但我并不乐意从你嘴里听到,而且你一进门就带着个人强烈的偏见和愤怒,针对我转移仇恨,这一招行不通。我刚才提醒你要有礼貌些,你不听,你对我夫君的所有指控和对我的不屑,换上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是你在撒泼纠缠。再说,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的地盘上,你都是客,我以客待你是我想与你为善,而你,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算个什么东西,你别忘了,要是因为你涉及到友好邦交,这份罪,你担得起还是你家族担得起?” 顾九歌一脸怔愣,她没想到就在这样平静和清冷的语气下,自己的满腔怒活火熄灭殆尽,盯着那丫头,一时间找不到要说的话:“……你” “我,”柳深深笑了笑,“我就是个丫头,但并不比你差。” 说完,她转身就走,严云边没有拦住她,他知道她生气了。 “顾九歌小姐,你闹够了吧。”严七看见主子眼底闪过的悲伤,再看柳深深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难受,他难得平静的劝道,“你姐姐和我家主子的事,确实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你们利用她接近艾山王子,欺骗她的感情,害她承受本不属于她的痛苦,她是我姐姐,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你们想逃脱这份罪,做梦!”她恨得咬牙切齿,手里没了鞭子,但是暗器还是不少。 严云边夹住了一支银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是私自来这寻我的?” 顾九歌眼神一偏,对他的问题给了无声的肯定。 “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如果你姐姐快要死了,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严云边丢了银针,目光凌厉的看着她,“或者,你甚至不知道你姐姐在做什么事?” “我姐姐她体弱多病,能做什么事?严云边,你别想污蔑她!”顾九歌一急,冲到严云边面前,“你休想给我姐姐安个污名,我告诉你,她要不是遇上你这个祸害,早已嫁给艾山王子了!” 严云边低声笑:“我尊重你姐姐,是因为她懂得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嫁给苏里艾山,你确定么?” “你什么意思?” “严七,送客!” 严云边并不想和她浪费多余的时间,交给严七之后,大步离开。 柳深深回了后院,换了一身行头,带着向意从后门离开了。安林和敏儿拦都拦不住,虽然他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柳深深黑着脸,肯定不是好事。 “我们去哪?”向意见她脚步很急,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似的。 柳深深皱了皱眉:“随便走走,我也不懂。”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这样出来,公子……”说到公子的时候,向意特地看着柳深深的面部表情变化,“公子,知道吗?” “不知道,不想让他知道。”柳深深想也没想回答道。 向意:“……”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对不起啊,我去看云默,你先回去。”柳深深忽然停下脚步抱歉的看着他,本来出于安全考虑把向意带出来,可这样除了自己的矫情又让对方担心,实在是不适合。 “一个人在外不安全,我还是陪着你吧。”向意从她眼中看懂了那份担忧,安慰道,“公子交代了我们时刻要保你安全。” 柳深深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疑问解不开?”向意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问道。 柳深深无声的点头,两手垂落:“从我知道你们效忠于公子的时候……” 向意忽然笑了笑:“柳儿莫不是怀疑我们是什么黑暗组织的人吧?” 柳深深抿了抿唇。 “其实,我,敏儿和安林都见过你,早在四年前。”向意敛起笑意,认真说道。 柳深深猛地看向他。 “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自小流落江湖,幸得三公子在南州城时收留我们,给一个落脚的地方。”向意和她解释,“你代嫁给公子的时候,他早就知道你不是花语月了,所以连夜离开新房去了瑶琴里就是给你机会脱身,没想到你选择了假死。不过过后想来,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人死了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些。” 柳深深倒吸一口冷气,继续等着向意的下文。 “其实那时候,他不仅要娶了花语月还要去边沙潜伏,你假死一事倒是给他一个机会。边沙好战,但是相爷想和平解决,很多年前,在他还不是丞相的时候就布好了局,让三公子渗入边沙内部,暗中促成邦交一事。这期间的事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不能随他去。但最后还是因为你,我们又回到公子身边了。” “我不应该当公子的说客,只是客观的表达我的看法。公子的事,我想他会找个时间或者合适的时机告诉你的,你要相信他不会骗你。” “……嗯。”柳深深莫名的觉得鼻子一酸,她本就不怎么执着,更不会对别人的过去耿耿于怀,谁还没个过去呢? “好了,我陪你去看云默。” 他们租了一辆马车,朝城外去了。 严云边得到向意的消息,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主子,相爷派人来话,说今日是你们的生辰,要你过去一趟。”严七推门进来,说。 严云边手一顿,生辰?他早就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主子?”见他没什么反应,严七有些担心的伸长了脖子。 严云边无声叹了叹,道:“去备马车。” 严七边赶车边说:“主子,顾九歌到底什么意思啊,以前在我们面前装的弱不禁风,现在凶得母老虎似的。” “爱而不得。” 严七皱眉,不理解。 严云边嘴角一牵,当年离开南州城,一直往西去了边沙。为了接近苏里艾山,和顾家姐妹‘恰好’遇上,严云边拿出对付女子惯用的‘一见钟情’,暂时取得顾九歌的姐姐顾九灵的信任,从而在一次狩猎中,‘正好’救了受伤的苏里艾山,以此为契机,一步一步靠近边沙皇庭。 后来发现,苏里艾山好男色,曾多次借醉酒对他上下其手。那时候他才明白,顾九灵为了讨好自己心仪的王子,把严云边当成祭品送了上去。 “你很不错,九灵为了当王子妃,不惜牺牲这么多,你可别让她失望了。”苏里艾山有一次假装醉酒,给严云边下了药,将其绑了起来。 “你是在欺骗她吧。”严云边冷笑。 没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苏里艾山有些惊讶:“你怎么看得出来?” “从你看我第一眼开始。”严云边牵了牵嘴角。 “呵,自以为是,她不过是想要个名分而已。”苏里艾山不屑道。 严云边不语。 苏里艾山钳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那你又是谁呢?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若想知道,放我下来,这关乎以后你是否能坐上王座。” 苏里艾山虽然沉迷男色,但是这在国家大事和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他周围有五个兄弟在争夺王位,谁输了,丢的不是爵位,是命。所以,他收起色心,把严云边放了。 从此,严云边跟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同时暗地里把其余竞争对手一一排除,或受重伤,或残疾,或自动退出。三年里,他帮苏里艾山稳固了储君之位。此番和亲,是最后一步。 “要是你能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多好啊。”离开时,苏里艾山万般不舍,眼中充满了深情。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成亲了,有人等我回去。” “她是谁?竟如此幸运?” “是个丫头,挺可爱的丫头。” 在京城被严云边派人保护的这些日子里,苏里艾山向赵涵打听了云舒院那个丫头的事,才惊觉连晋王都不知道,所以才饶有兴趣的提起:我看那丫头不错,要是能一起带走就好了。 没想到赵涵还真相信了。 只是,那期间,严云边没有来看他一眼。 “主子,相府到了。”严七的声音在外响起。 严云边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生辰 顾九歌被轰出云舒院,愤恨至极,她已经偏激到把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恨都加在严云边身上。 “严云边,你!” 就在她满腔怒火无法发泄时,薛显迎面而来。 “顾小姐看起来是失败了。”薛显挑了挑眉,似乎这样的结果他在就预料到了。 “那还不是薛公子出的馊主意。”顾九歌冷哼一声,“我可算知道你们为什么斗不过严云承了,我居然信了你们这些瞎了眼的东西!” “放肆!”阿春怒道,“嘴巴放干净点!” 顾九歌理都没理他,继续嘲弄:“你以为让我来找到严云边我就会感激你?” “那你想怎样?”薛显敛起笑意,面色沉了下来。 “还能怎样,严云边不上当,恕不奉陪。”说完顾九歌潇洒转身,上马,一路向西行。 薛显看着那飒飒背影,叹了叹。 “公子,我们这就放弃了?”阿春疑惑道。 “哼,可恶。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他好不容易查到了严云边曾经潜伏在边沙,这是个不错的开头,强烈的报复欲让他满身斗志。 向意陪着柳深深一直到傍晚,斜阳余晖染红了天边,从山上下来,柳深深一路随手顺了很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扎成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手里还渐渐地捆成了一束。 “怎么样,好看吗?”她整了整,把花束递到向意面前,一脸求夸:“小向,如果有女子给你送花,你会不会收?” 向意难得有些羞涩,他想了想回道:“如果是我心仪的女子,我不仅会收,还会很珍爱。” 柳深深微微笑道:“那我送给公子,你说他会开心吗?” 一束野花递到严云边面前,这画面,柳深深不太敢想,但感觉会很好笑。 向意见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带着兄长般宠溺的笑,说道:“天暗下来了,趁这花还新鲜着,我们赶紧回去吧。” “好。”柳深深抛去脑海的烦恼,带着一束花满怀期待的想要去见严云边。 但是他们回到云舒院时,敏儿和安林告知人去了相府。 柳深深先是皱眉,赶紧换了一身行头,拿着那束野花独自往相府去。 丞相府门前守卫森严,在门口的侍卫像是像冰雕一般,面无表情,冷漠至极。柳深深在台阶下徘徊几步,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急冲冲来这干什么? “你是谁?来这做什么?”守卫见她这般异样,不禁蹙眉问道。 “我……”柳深深把花放到身后,才说:“啊,没事了,我在这等人。” 说着她往旁边石狮脚下的石阶一坐,暗红色的裙摆铺在地上,月光下像是一朵彼岸花幽幽绽放。侍卫对了一下眼色,一个转身往府里去。 严云承此次的生辰宴并没有当年那般隆重举办,他只不过是想和这唯一的亲人像样的吃个饭。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说实话,你心里可是恨着为兄?”严云承执着酒盏,抬眸看着对面平静如水的眼睛。 “是。”严云边直视他的审视,“但没有长兄,也不会有云边能活到今天。” 严云承似乎笑了一下:“所以,你的恨一点也不干脆。” 严云边:“为何说起这些?” 严云承掩唇咳了一下,笑道:“我们太久没有一起坐下来说话了,为兄知道让你做那些事,你都不愿意。换句话说,没有你,怕也不会有为兄的今天。” 他们是相辅相成的,心中都明白。 “云边倚靠兄长而存在,不必如此,做什么都是分内之事。” “真是生分呢。”听他语气依然没什么变化,严云承苦笑:“为兄作恶多端,残害忠良,树敌众多,若我死了,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是想问我怕么?”严云边抿了一口茶,回想起似乎好多年前,他在他榻前问的一句话。 严云承还没开口,严峰朝他们走来,拱手一礼,说:“相爷,侍卫来报,门前台阶下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严云边下意识眉心一紧:“我去看看。” 严峰一怔,没反应过来,严云边已经从他视线里消失了。 晚风有些凉,柳深深抱着双膝,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觉得背后总是凉凉的,她缩着肩膀,嘶了一声。正想着,要不回去吧,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她一转头,看清来人,脸上惊喜的表情还未起来,就被那人穿膝一抱,离开了地面。 “知道我在里面,怎么不进去?”严云边心疼的看着她,同时收紧的手让他有种她能来找他,所有的担心害怕都化为意外的惊喜。 柳深深害羞的把脸埋到他胸前,含糊着说:“等你出来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严云边略微斥责。 柳深深不说话了,她继续埋着脸,默默的把花递到严云边面前,闷声道:“我摘的,看到鲜花,你就开心一点,好不好?” 严云边鼻子一酸,没有出声。 柳深深以为他不喜欢,偷偷睁开眼睛,他下巴收紧,脚步稳健,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柳深深挣扎了一下,说。 严云边脚步一顿,依她,放了下来。 柳深深迅速把花束收到身后,严云边见她这般窘迫的模样,没来由觉得这样的别扭也有些可爱,便把那花束拿了过来,问:“这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生辰?”柳深深惊讶的望着他,再看这些说不上名字的花,生辰礼物这……太不合适了吧。 严云边脸色温和,轻轻嗅了嗅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花束,给她一个安心的笑:“你不是希望我开心些吗?你能来找我就很开心了。” 柳深深眼睛一热,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走了两步,想哭又哭不出来的难受。她这是怎么了?太矫情了吧。 “我以为你生气了就不回来了。”严云边抬手触碰她的脸。 柳深深把头骗过去,吸了吸鼻子:“是啊,很生气啊。” “那可怎么办才好?”严云边略显为难的看着她。 柳深深的肚子很及时的闹了起来,她立即盯着严云边,警告道:“不许笑。”她就是肚子饿了,今天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 严云边忍着不笑,带她去院子里,让人上菜。 “你来得可真及时。”严云承看着柳深深,嘴角微扬。 柳深深听不出这话里是好是坏,看了一眼严云边,嘴角动了动,没出声。 “刚才我们说到哪了?”严云承拿起酒杯自斟一杯,对严云边道。 柳深深安安静静的在他身边吃东西,闻言,微微怔了一下。 严云边答:“我没什么可怕的。” 严云承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他微微靠着椅子:“皇上想组建一支只听命于他的隐卫,你可有兴趣?” “你答应过,我不进宫。”严云边手一顿,否决道。 柳深深更加安静的吃着,她尽量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是,我是说过。”严云承轻轻一咳,笑了笑:“可今时不同往日,晋王想让皇上对我失去信任,只要你成了隐卫首领,赵涵他就不敢乱动。” 严云边蹙眉:“皇上现在对你的信任出现了问题?” “信任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靠,我不过是未雨绸缪。”严云承半敛眼睑,“再说了,这对你益处大于害处,至少,保住这丫头还是毫不费劲的。” 柳深深猛地一抬头。 “你……知道了?”严云边难得显露惊讶之色。 严云承若有所思的看着柳深深,意味深长一笑:“保住她,也是保住你我。” 柳深深是前朝丞相遗孤,严云承当年奉命清缴叛逆,却遗漏了她,这事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炮制,传到皇上那里,定会掀起一番风云。 “你觉得我没有杀你很意外么?”见柳深深眼中的难以置信,他笑了笑,“忽然想做一件好事了。” 这算是好事吗?柳深深拧眉,云默的死又怎么算呢? 垂在桌子底下的手被温暖覆盖,柳深深抬眸一看,撞上严云边担忧的目光。 “你放过我,我也不会感谢你的。”柳深深把目光转向严云承。 严云承慵懒的靠着椅子,闭目说道:“不必。” “为什么要杀云默?”柳深深搭在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攥着。云默的死有一半是她的责任,所以她没有歇斯底里的资格。但,总要有个让她承受的理由。 “十八年前他本该死了。”严云承微微摇着茶盏,似有些漫不经心,他抬眸看着柳深深,“怎么,你想为他报仇?可以……” “兄长!”严云边高声打断。 严云承掩唇轻咳,笑了笑:“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守信。” 说完他似乎有些疲倦,让严峰送回房。 “我们回去吧。”柳深深看着严云边道。 “……嗯。”柳深深目光复杂的看着严云边,严云承答应了他什么? 严峰刚送严云承到房门,他便忍不住吐了一口暗红色的血。 “相爷,您这情况越来越严重,而且来势迅猛,真不能拖了,让太医来看看吧。”严峰害怕得声音抑制不住颤抖着。 严云承扶着门框,拭去嘴角的血迹:“不能,打草惊蛇。” “可是……”严峰急得眼眶一热,偏过头去,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扶我进去休息,死不了。” 柳深深和严云边出了相府,她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伸个懒腰:“我们可以走回去吗?我吃太多了,肚子胀。” 严云边在她身前一矮,结实的后背给到她:“我背你回去。” 严七拿着那束野花往旁边走,见状,急得跺脚又瞪眼:这里有车!有马车!! 但是,不出意外的被无视了…… 柳深深开开心心的上背,把自己的重量都交给了严云边,下巴磕在他肩上,像个孩子似的傻乎乎的笑。 “你笑什么?”严云边脚步放缓,漫步而行,扭头看了她一下。 柳深深双手交叉垂在他身前,贴着他的耳朵说:“第一次有人背我,开心啊。”说完她又把脸埋在他颈窝,偷乐着。 严云边嘴角微微上扬,这丫头也太容易满足了,一点小事都能让她散尽阴霾。同时,这又是很难得的, “真的吗?”严云边佯装不信地问道。 柳深深点头,下巴磕着他的肩膀:“公子,严大人有背过你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柳深深想了想:“想到了就问一下,不过我猜应该有过吧。” 严云边没有否认,也没出声。 柳深深把手从他胸前拿开,不安分的在他背上捣鼓了一下,然后有什么东西递到严云边唇上:“来,张嘴,吃颗糖。” 严云边毫无拒绝的机会,将糖块含在嘴里,浓郁的香甜顿时充满了口腔,甜蜜让人心情愉悦,他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我,能不能知道,严大人他刚才说的……答应了什么?”柳深深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严云边脚步一顿,感受她急促的心跳,道:“再也不能对你有任何的伤害,言语上的也不行。” “我质问过严峰,为何当初要派人去云舒院抓你。”严云边继续慢行。 “为什么?”柳深深接得快。 “他说你是从晋王府出来的,还被赵钰琦看中,猜测你是他们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恐有威胁。所以,自作主张的要掳走你。” 柳深深嘴角抽了抽…… 静默须臾,柳深深自己也含了一颗糖,说:“我们要走哪条路呢?” 她抬手指着前方的三岔路口,严云边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是啊,要走哪条路呢? 他们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也有逼不得已要走的路,这其中是否有交集或者终点? 严云边停下脚步,回首看她:“你想走哪条路?” 柳深深怔了怔,她迷茫的看着三岔路口,没来由的觉得鼻子一酸:“我想跟着你走,我不想和你分开。” “怎么,你是怕我抛弃你?”严云边取笑道。 “我,”柳深深拿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倒也不是,如果万一真有一天你不要我了,至少现在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久一些。” 自相矛盾,见她这样显露患得患失还是首次,严云边感到有些揪心。 “久一些,是多久?”他问。 柳深深歪着脑袋,装作很苦恼似的想了想,调皮一笑:“久到等有比你更俊更温柔的人出现,我就会移情别恋了哈哈哈……” 严云边:“……” 还未陷入悲伤的情绪,就被她的不正经给搅和了,严云边嘴角一抽,故作狠色:“你试试看。” “那,要不我们去醉春宵吧?这个时候正好。”柳深深挑眉,迅速跳话题。 “不去。”严云边冷着脸拒绝。 “为什么?” “那里的人都长得不好看,你去干嘛?” “你怎么知道不好看?” “好看能带着面具?” 柳深深:“……”好像有点道理哦。 这忽如其来的拌嘴也就一瞬间就很有默契的暂停了。 “那你以前干嘛带着面具嘛?长得好看的也带面具啊。”柳深深撇撇嘴,继续把气氛找回来。 “我例外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那我们往那边,去醉春宵吧,我想去。”柳深深掰着他的脸朝醉春宵的方向看去,那里灯火通明,远远的能听到莺歌笑语,丝竹声声。 “哪有女子想要去逛青楼的?”严云边还是不依她。 柳深深嘿嘿一笑:“我悄悄告诉你,要是我现在是个官家小姐或者手里很多银子,我玩得肯定比你还疯,我也是可以的。” “是谁说的,成为严夫人了就要优雅得体些?” 柳深深:“……”忘了说过这样的话了? 成功让她闭嘴之后,严云边背着她与醉春宵背道而驰的方向,柳深深惋惜的回头望着那繁华的地方,又是哀怨,又是叹气。 “你真想去?” 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一句,柳深深立刻精神了:“去啊,今夜你的生辰,一年仅此一次啊,要珍惜。” “要珍惜也不必去醉春宵。”严云边对她的理由继续不买账,深情的望着她。 “生辰有你,足矣。” 故人 柳深深闻言,怔怔的看着他,连呼吸都放慢了:“为什么是我呢?” “你总是对自己这般不信,是谁硬气说‘我就喜欢和我配不上的人在一起’?” 柳深深委屈巴巴的瞪眼:“……”你怎么总挑一些我不记得话出来噎我?那些话说出来不过是耍嘴皮子的,我说完就忘了! 严云边不理会背上那无声的喊冤,继续往前走,嘴角持续上扬。为什么是你,因为那四年里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我已成亲,家中有人在等’,因为重逢时的心动,因为负伤时的你问一句是否喜欢,因为纵使世界暗下来,你还会给自己掌灯,一步一步继续走向光明,因为,你内心的坚定。 “摒弃身份,是我不配你。”严云边把她放下来,扳着她面向自己。 柳深深赶紧拿手捂着他的嘴,大笑:“不要这样说,要不然折了我的寿,以后你守寡吧哈哈哈。” 用词错误还笑得花枝乱颤的,严云边皱了皱眉,这笑点也太奇怪了。 笑完了柳深深还意犹未尽的盯着看,她牵着他的手,这样深沉的人,她确实连他以前做什么现在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对迷一样的人,她本能的应该远离,可是,现在要离开严云边,是她没有想过的。 “如果……” “不要假设,我不会回答。”严云边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拒绝了。 “那……” “我与长兄同父异母,我母亲是一名琴姬,父亲喜欢她,在他决定把她赎回去的时候,长兄当时是抗拒的。”严云边在她惊讶的眼神中笑了笑,回忆起过去的事,眼中隐约闪烁着温和的光,“我问他为什么后来又接受了,他说是被迫接受的。” “怎么被迫?”柳深深一好奇就脱口而出。 “我爹第二天就把刚出生的我抱回去了,正好我和他的生辰是同一天。” 那时候,看到襁褓里一团粉色的小东西,少年的严云承嫌弃的避让,奶娘每天都抱着他来书房找他,给他看看每一天的变化,一个月后,严云承才将这个年差自己十五岁的弟弟抱在怀里。 “三岁之前都是和我娘住在一起,爹的事务繁忙,娘教我待人接物,长兄授我诗书,十岁之前,我都过得很开心。”严云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过去的事了,现在讲述起来虽然有些别扭,可眼前这个倾听对象让他感到很安心。 柳深深惊讶的表情里又有些欣喜:“那……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自小就交给我很多东西,我以为那是普通的兄弟情义。可事实是他想要一个帮手,他需要我去做一些他不能也不方便做的事,以此为目标训练我。” “所以,薛显说的,顾九歌提到的,我不否认。” 柳深深捏紧了他的手,她曾经好奇他的过去,但又害怕听到。 “云默的死,我也有责任,你把所有的苦痛往肚子里咽。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报仇,所以选择避开,然后默默承受内心的折磨。柳深深,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柳深深猛地看着他:“我……” “我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般美好。” 柳深深放开他的手,正色说道:“所以呢,你要我恨你还是离开你?” 严云边拥着她,下巴磕在她的肩上:“你要是离开了,谁来渡我?” 柳深深哼了一声,开始噼里啪啦:“讨厌死了,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嘛?生辰日干嘛说这些扫兴的话,我不喜欢听。谁还没有个过去呢,有规定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的吗?你要现在把话都说完了,以后就没得说了,到时候我岂不是要闷死?” 严云边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毛,安慰道:“好,就依你。” 柳深深这才换了笑颜:“那,我们还是去醉春宵吧,就一次,一次行不行?你带着我。”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躲不开醉春宵,可怜的严七眼睁睁的看着他家主子带着夫人进了醉春宵,拦都拦不住那种。 醉春宵不愧是京城第一名楼,只是需要带面具方可进的规定确实有些奇怪,但也正中一些不想露面之人的下怀。 柳深深选了一个橙红色凤凰羽面具,配她一身暗红色,在人群中很显眼。严云边一身黑袍,面具也选的黑色,他目光不离柳深深,看她未见世面的模样,真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前来招待他们的是琉玉姑娘,在她询问他们的时候,柳深深先试探性开口:“这里是不是有位琴师?叫……青舟,对吧。” 严云边疑惑的看着她,琉玉姑娘闻言,也是怔了一下,她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时,严云边开口道:“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也不是,”琉玉摆摆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只是,青舟他还没有服侍客人的资格。” “那,我就见见他?”柳深深望了一眼严云边,莫名的有些紧张,和自己的夫君来青楼找另一名男子,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只是人没见到就不好解释啊,她自己也很苦恼。 琉玉还是犹豫了,柳深深上前就抱着人家的手臂,不动声色的给人手里塞一些银子,撒娇道:“姐姐,您就让我见见青舟吧,或者您告诉他,柳儿来了,他一定会见我的。”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琉玉还是去了。 厢房里,气氛有些诡异,柳深深见严云边伫立窗前,到他身后:“之前有遇到一个人,见他总是远远地望着云舒院,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拿你威胁他,他才告诉我身在此处。我记得你说过要找一个人,所以,我带你来看,是不是……” 严云边猛地一回头,震惊地看着她。 敲门声响起,严云边敛起眼中的复杂情绪,柳深深则把屏风拉过来一些。 青舟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衫,身形高瘦,脸色略显苍白,眼眸中似乎总是蒙着一层阴郁之色,见到柳深深摘下面具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了惊讶和欣喜。 “柳儿姑娘?怎么是你?” 柳深深示意他坐下,说:“我说了,会来见你就一定会来的。” 严云边透过屏风看着,眼中的震惊之色未退。眼前这人,容貌不似,声音也变了,乍一眼完全不是他要找的人,但是眼中的疑惑随着他们的谈话,越发凝重。 “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来了?”青舟担心的看着柳深深,他在这跟着师父学琴,不是没有上台资格,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不能。 柳深深挑眉一笑:“我才不是一个人来的,这进门的费用我两个月的月钱都不够。”说完她倒上热茶,“我和我家公子来的,只是我在这等你。” “你家公子?”青舟眼底闪过震惊之色,他下意识警觉环顾四周。 柳深深假装没发现他的异样,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认得我家公子。”要不然上次也不会唬住他。 青舟抿了抿唇,微微摇头。 “你不用紧张,或者害怕,你信我。”柳深深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待在这里对你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方式的话,我乐意成全。可,若是你是被逼迫的,公子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我自愿的。”青舟话一出口,就怔住了,他这意思是承认了柳深深的猜测,果然,对方微微一笑。 “好的,你还活着就好了,我下次再来找你好不好?”看见门口有人影靠近,柳深深眨着她水灵的大眼睛,迅速递给青舟二两银子,“收好了。” 青舟没得拒绝,只好攥着手心的银子,对她重重点头:“……好。” 门外琉玉姑娘前来,说是青舟不能离开时间太久,要让他回后院练琴了。柳深深也不强留,送他到门口:“青舟,你要保重啊。” 琉玉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但也没说什么。 “公子?”关上门,柳深深走到屏风后,发现人不见了,窗开着。她到窗边望了望,只感受到了晚风的凉,人呢? 青舟回了后院,转角处有一黑色人影负手而立。 “你?”他惊声道。 严云边转过身来,看着他:“我找了你很多年,既然还活着,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样平静而克制的质问,青舟重重一叹,说:“是相爷,他救了我。” 严云边目光一直,好似幻听一般:“你说什么?!” 青舟闭上眼睛,胸腔涌起万般苦涩,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来:“我爹没有惹什么仇人,但是他惹了先皇,是先皇暗中下令抄了云舒院。” 云书先生为人耿直,曾做过太子太傅,青年辞官之后自立学堂,无论贵贱他都一视同仁,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下一代。先皇信佛,以佛法治国,他觉得过于偏袒,认为该以法治国。此事传开之后,很多人扭曲了他的意思,说他贬低先皇的理念。先皇宽大仁厚,说自己的佛法,其实包含有佛与法,大家以为这是皇帝的海纳百川,可又有谣言,说云书先生主张以法为前提,而不是佛。 因为佛与法的事情,曾一度引得朝堂议论纷纷,皇帝为了稳住局面,没有追究。他一个无官无职的教书先生能怎么与皇权抗争呢? “为何我都没有印象?”严云边感到脚下有些虚浮,云书先生教过他三年,可记忆里都没有这一段关于佛法争论,云舒院惨遭灭门的时候,是他得了大病的时候,那时候一直在长兄的照顾下…… “因为,相爷用药把你的一些记忆给抹除了。”青舟说着,“他似乎有预兆,派人提前把我救了出来。说,救我是因为还我爹教你三年的一个恩情,他让我当做自己死了,不要和你联系。” 严云边唇线紧抿,原来如此,他直直的看着这个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苦笑:“好,我知道了。” 看着他转身离开,青舟欲言又止。 “云边……” “云清雅死了,我不会再寻,你放心吧。”严云边头也不回的没入黑夜。 柳深深在雅间里老老实实的等着,待严云边回到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都能睡?严云边无奈的将她抱起来,放下银子,从窗口离开了。 等在巷子里的严七也困得不行了,好不容易把人给等回来了,他终于觉得自己得到了上天的庇佑,柳深深那小祖宗可算是安分下来了。 两天后,青舟收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似乎是有人偷偷放在他房中的。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支被修缮过的珠钗,他眼角一热。 “谢谢……” 这是他母亲的珠钗,是他买给她的礼物。 翌日,严峰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相爷,三公子拒绝了暗卫首领一职,而且他……” 拒绝一事毫不意外,毕竟先皇杀了柳深深一家,仅此,严云边就不可能为皇帝效力。严云承躺着,脸色苍白,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闻言,他微微睁开眼:“而且什么?” “他要成亲了,和柳深深。”严峰读完,小心翼翼的看着严云承的脸色。只见他轻咳两声,忽然笑了笑。 “他可真任性啊。” 落幕 顾九歌绷着脸回到城外客栈。 “这就是冲动的后果。”房内女子白衣黑发,和顾九歌身上的异族服饰不一样,而是京城女子喜欢的长裙。她倚窗而立,头也没回的继续道,“无论如何,云公子还是帮了我,和亲公主是王子妃,至少侧妃我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姐姐你甘心吗?”顾九歌愤然道。 “九歌,是你不甘心吧。”顾九灵回首,看着顾九歌的眼神颇为复杂。 顾九歌下意识低头,心跳忽然有些急促。 “你喜欢云公子,对吗?”顾九灵试探性问,“借口暗中跟随艾山王子,可他现在估计到两国边境了,我们还杵在这?你借我的名义去找了云公子,目的显而易见,只是……我以前都没注意。” 被看穿了心思的顾九歌,紧紧地握着茶杯,又气又羞。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顾九歌还是气不过,更气不过的是自己甚至没什么说得出有底气的话。 “如果你实在是想要他,那把他心爱之人杀了便是。”顾九灵勾唇冷笑,“但是,你要是做了的话,我不仅当不了侧妃,我们全族的命都保不住。” 顾九歌看着她眼中的阴狠和冷漠,心沉了下去。 云舒院里张灯结彩,到处一片喜庆。 敏儿给柳深深梳妆打扮,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恍惚。回想起四年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自己出嫁的模样。 唢呐声响,丝竹乐器,交织成了一曲欢庆的祝福。 他一身喜服,长身玉立,柳深深久违的见他身上有了别的颜色。想抱着他,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以后的路。 红纱后那一双赤诚的眼眸,是严云边安心的光,前路漫漫,本来是他一个人的黑暗,却因她变得不再艰难。 杨潇如约到场,亲眼见证了他们四年前未完成的礼节,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看着他们携手并肩的模样,竟然红了眼眶。 “杨捕头,您这是干啥呢?”严七不由得取笑他。 杨潇抹了抹眼角,笑道:“高兴啊。” 他们的热闹关在门内,顾九灵站在门外听着这喜庆的奏乐,嘴角微微上扬,给了他们无声的祝福。 礼毕后,大家围坐一席。 还未开席,就有贵客登门。 赵涵一身朝服未褪,信步来到席间,身后跟着四名禁卫军。 “卑职参见晋王。”杨潇心有疑惑,但看阵势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跨步上前,行礼道:“请问这是……” 赵涵没有看他,而是目光复杂的在严云边和柳深深来回,热闹喜庆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大家提着心,放慢了呼吸。 “别这样如临大敌,本王只不过是正好路过,进来沾沾喜气。”赵涵在大家紧绷的神色中展颜一笑。 严云边抬眸,还未开口,在她身后的柳深深探出脑袋,朝赵涵笑道:“王爷要是不嫌弃,您请坐下,喝一杯喜酒吧。” “好啊。” 柳深深一开口,气氛就缓和了不少,她亲自张罗,给赵涵斟酒。 “今日能得王爷赏脸,是我的福气。”柳深深端起酒盏,先干为敬。 赵涵抿唇一笑,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严云边,说:“但愿你们享受福气的时间长一些。” “王爷此话何意?”严云边沉声问。 柳深深表情一滞,知道赵涵此行不会是好事,但在他眼中的阴狠使她下意识后退。 “你师父已经圆寂了,你知道么?” 这话如晴天霹雳,柳深深脸色瞬间苍白,靠着身后坚实的胸膛才勉强维持她的镇定。 “这就是你对付我的方法?”严云边护着柳深深,冷漠地看着赵涵,曾经真真假假的情谊瞬间化为灰烬。 赵涵笑了笑:“是阴了些,但是你比谁都清楚这很有用。”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我师父下手?”柳深深站直了身子,强忍着翻涌的情绪,看着赵涵的目光里全是质问。 “是啊,无冤无仇。你问问他,这世上多了是无冤无仇变成血海深仇的事。”赵涵看到他们努力克制的表情,很是满意,“我只不过是想从源头查一下罢了,哪能知道你是前朝丞相遗孤呢?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柳深深呼吸一滞,浑身变得轻飘,下意识紧紧抓着严云边的手。 “所以,你想以此做文章?”严云边面色冷冷。 “也不是不行,对我百利无一害。严云承不仅遗漏前朝乱臣遗孤,还私藏。这份罪,你说该怎么定呢?”赵涵此行来势汹汹,和从前温文尔雅的气质大相径庭。 “怎么定是皇上的事,王爷只管把事情呈上去。”严云边滴水不漏。 赵涵拧眉,眼底闪过一丝焦躁。 “我太了解你了,”严云边捕捉到了他已经慌乱,不疾不徐道:“你不是心狠之人,也不会冲动行事。此番前来,如果是想以此要挟我,大可不必,我也并不想与你为敌。” 他把话说开了,赵涵敛起故作的表情,片刻沉静后冷笑道:“你姓严,就是与我为敌了。” 柳深深揪心疼痛,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师兄这么久都没来找她了,师父到底怎么了?沉浸于痛苦中,她屏蔽了所有的声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严云边点了柳深深的穴道,将她交给严七和敏儿:“带她下去休息,好生照顾。” 杨潇他们也都退了下去,只留他们二人。 “她倒是成了你的软肋了,你不怕么?”赵涵看着严七他们离开的方向,似笑非笑道。 严云边不答反问:“谁没有软肋?” 赵涵手一顿。 “你和兄长不一样,他孑然一身并不是没有软肋,而是你们一开始就觉得他没有。”严云边坐下来,和往常一样,用谈风月的语气平淡的说着,“我知你心中所恨,但今日我们非得反目成仇的话,我可以让赵钰琦在边沙不会好过。” 赵涵震惊,他居然忘了,他说过曾暗中保护苏里艾山的事…… “你问我那四年去了哪里,我在边沙,参与了他们的夺嫡之争。”严云边不再掩饰,叙述别人的事一般说道,“早在十多年前,兄长还不是当朝宰相时,就筹谋两国之间的邦交,不管是承认与否,他有为你赵家的天下谋安定。” 赵涵难以相信,他干笑两声:“你居然说出这些话?” “也只说这一次。”严云边道。 “如果我不以这种方式,你就一生不说?”赵涵摇头苦笑,为了搞清楚一些事情,他故意冲撞这桩喜事,没想到出人意料。 严云边颔首,问了另一个问题:“紫英寺住持真的圆寂了?” “是,我本想逼问他关于柳深深的事,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了,当时林星也在,住持圆寂后,我让林星进宫,下一代国师,希望是他。” 严云边沉默少顷。 “之后如何打算?”见他沉默不语,赵涵忍不住问道。 严云边揉了揉眉心,说:“未定。” 严云边得知严云承重病时是十日后,是严峰偷着来找他的。柳深深也在旁边,闻言,她本来无视严峰的,但还是忍不住说:“这么严重吗?” “我去看看,你在家等我。”严峰偷跑出来,看来不仅是严重了,严云边和她说完之后,转身欲走。 柳深深抿了抿唇,眼看着他上了马车。 “别担心,没事的。”敏儿来到她身后,安慰道。 柳深深靠在敏儿肩上,佯装无所谓道:“哼,我才不担心。” 敏儿无奈地叹了叹。 严云边赶到榻前,看到虚弱无力的严云承,难以置信,前段时间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变得这般? “兄长?”他轻轻喊了一声。 严云承闻声,艰难地睁开眼睛,状似惊讶:“你,怎么来了?” 他这模样,让严云边想起了父亲弥留之际的场景,他握着他的手,说:“如果严峰不去找我……” 话未说完,严云承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严云边轻轻扶他坐起来,拿软枕给他靠着。 “我知道,咳咳,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严云承疲惫得说不完整一句话,断断续续的咳嗽,“以后你,就,自由了。” “兄长……”严云边忽然哽咽了一下。 “不进宫,也行。”许是把深藏多年的感情流露出来,严云承对他笑了笑,“与边沙一事安定下来了,咳咳,在之后至少,几十年,都应该是太平盛世了。” 严云边紧抿唇线,重重的点头。 “为兄这一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死,早晚的事,你不用,伤心。”像小时候一样,他摸着他的头,安慰道。 严云边握着他的手腕,感受他渐渐变弱的脉搏。 天辰三年,秋,曾经一手遮天的严相,病逝。 “三公子?夫人在门外候着。”严峰因悲痛而颤抖的声音在耳边。 严云边恍惚回过神来,他眼角红着,泪迹未消。 柳深深在门外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由于担心,她不停的徘徊着,这样来回走,不料再转身时撞入一个宽厚的胸膛。 “柳儿,我们回家吧。” 柳深深呼吸一顿,她紧紧抱着这副疲惫的身躯,听他疲倦的语气,鼻子泛酸。 她仰首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唇线紧抿,心中千言万语的安慰终究还是化成了一个字:“好。” 离京 严云承的死震惊朝野,众人看着相府门前的白绫飘飘,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秋风萧瑟,落叶飘飞。相府大门紧闭,本是荒凉的意境,却因人潮变得闹市一般。无论是严云承的学生还是其他朝中大臣,甚至连赵涵都被挡在门外。 也许是第一次,相府门前堵得水泄不通。猜疑,讨论,哀叹,偏激的还有大喊大闹,骂严云边居心不良,有的人不惜和侍卫动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柳深深在院子中央能清清楚楚的听得外面的躁动,她也觉得有些烦躁。转头看着严云边在灵堂前伫立沉思的背影,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他一分镇定啊。 好似看出了她的烦躁和焦虑,敏儿挽着她的手臂,轻声劝道:“或许,你可以到公子身边,他现在很需要你。” 严云边才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柳深深皱了皱眉:“我得去找个人。” “找谁?”敏儿反应迟钝,柳深深身影一闪,就消失在长廊的转角处。 “主子,外面这是要闹上天了啊,吵死了。”灵堂内,严七一身白麻丧服走进来,神色有些疲倦,不由得抱怨起来,“真是的!” 严云边对门外的声响不为所动,他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眼眸中毫无波澜,看了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最后一眼,他缓缓合上棺盖。 “柳儿呢?”他开口。 只见敏儿急冲冲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公子,柳儿她,她说要去找人。” “找人?找谁?”严七下意识直了身子。 敏儿摇摇头,求助的看着严云边。 “公子?”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敏儿有些害怕。 “我知道她去找谁了,严七,可以让各位大人进来。” 相府大门一开,大家的反应先是一愣,茫然的看着别人,最后才是把目光聚集到跨出门槛的那个人。 “严,严公子?相爷他……” “我是相爷的学生,我……相爷真的不在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倒是说句话啊?” …… 赵涵本来满腹疑惑,但看着严云边如此平静,他莫名的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与他共情。 在数十句疑惑的质问中,严云边一言不发,他一句解释都不想说。只是微微侧身,给大家让了一条道:可以吊唁,但也大可不必。 赵涵垂眸苦笑,转身离开了,严云承怎么死的?为什么死?重要的是他已经死了。 薛显见赵涵欲离开,从不远处大步跑上前来,恭敬行礼:“晋王这是要离开了吗?” 赵涵面色冷淡:“何事?” 薛显瞥了一眼门前负手而立的严云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王爷不去确认一番吗?如果这只是一出戏呢?” 赵涵不语,把薛显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人和上次在云舒院门前见到的傻憨有天壤之别,他和严云边的恩怨一半来自严云承一半怕是柳深深。只是,他话里的意思,有明显的挑拨离间意味。 “王爷莫要误会,我和严云边是有私怨,可接下来我要说的关乎我朝政治安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众人头顶上划过一支短箭,阳光反射下泛着刺眼的光,直指严云边的心脏。 严七几乎是下意识的把严云边推开,但他扑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际,严云边周身似乎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幕墙,地面尘烟旋转,他寒眸冷光,杀气迸射。只是抬手间,五指成爪,运行强大的内力,将毒箭玩弄于股掌之间。在场所有人震惊得忘记了这是暗杀,屏息凝神地看着毒箭于手中化为齑粉。 众人:“……” 严七无声的舒了一口气,他太久没见到主子动手了,差点忘了他的武功。 严云边朝着毒箭射来的方向看去,那边只是摇曳的树叶,似乎刚才只是起风了的样子。 “三公子……”严峰欲言又止。 “追。” 严峰一个手势,相府的侍卫尽数跟上。 严云边淡漠地扫视在场的人:“大家与兄长的恩怨,无需躲躲藏藏,有本事直接来找我。” “好狂……”看着严云边的背影,薛显傻了,不自觉惊叹道。 赵涵这才皱了皱眉,他知道严云边的武功高深莫测,但是从未真正的见识过,刚才那一刹那,足以令人胆寒。 “薛公子刚才想要说的是什么?”赵涵对吓得脸色苍白的薛显问,顿时有了些兴趣。 薛显回过神来,他刚才不过是神气了一下,见识了一手化毒箭为粉末的场面,嘴巴半张着,愣是没想起来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了。 赵涵笑了笑,错身离开。 柳深深去找了林星,看见他已剃度出家的模样,她鼻子一酸,但理智让她清醒。 “师兄,对不起,师父的事……”师父居然在她成亲之前圆寂了,现在也还没得回山上看一眼,这事她有愧。 “无需有太重的心里负担,是师父嘱咐我不要告诉你。”林星对她柔和一笑,“人固有一死,师父早已看透。你来找我,是因为严公子的事,对吧。” 柳深深唇线紧抿,重重地点头:“嗯,他有危险。” 林星微微摇头:“你啊,真是一心就向着他了。” 柳深深怔了怔,但她并没有仔细去解读这话里的意思。 林星叹了一声,在她快要哭鼻子的时候,才正色道:“严相去的当晚,他特地派人来知会我。他不会有危险,倒是你,你是他的弱点。” 柳深深:所以…… “你生气了,是吧?”林星有意逗她,见她苦着脸,立刻点到为止,“你放心,师兄相信你看上的人,但是你得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柳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感到有些疲倦,虽然师兄和她开玩笑是讨她开心,但现在完全没有兴致。 “你们就要走了,不和师兄好好告别吗?”林星苦笑道。 “要走?”柳深深惊愕。 林星点点头:“他会带你离开,我就要求你多留几天,同时,顺便够他处理一些事情。”虽然他和严云边并不算熟识,可是为了师妹,他愿意相信他,所谓‘一些事情’,他很清楚,甚至可以理解。 柳深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满眼茫然:“我……这……” “你不是想去西境吗?” 柳深深脑子里立刻冒出云默的脸,是啊,她想去西境,曾经想和云默就这么离开了的…… “怎么也不告诉我……”她哽咽了一下,“我像个傻子,什么都……” “为兄可不想再帮他说话了,深深,你想一下,严相的忽然离世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打击,但是第一时间他先想着护你周全。” 林星递给她一张帕子,宠溺一笑:“好了,随我来。” “……嗯。” 三天时间,严云边把手中的事情全部安排完了。 敏儿虽有不舍,但她选择留在云舒院,安林和向意继续暗中待命。 “三公子……”临出门时,严峰欲言又止。 严云边脚下一顿,并没有回头,而是淡淡开口:“严峰,所有发生的事已经翻篇,该解决的事我已解决,剩下的路是你的,你自己走。” “公子,你一身本事就甘愿隐于市井默默无闻?朝堂之上有的是你施展的空间,为何不争取一番?”严峰牙关咬紧,性格使然让他没法理解严云边就这样退隐京城。 严云边轻叹一声:“严峰,能走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不易。” “公子,你!”严峰有些气急。 “严峰,够了!”严七立即横手一栏,冷着脸,语气不容置疑,“你怎么想的我不管,该处理的危险主子都处理好了,你爱去哪去哪,我们不要求你继续姓严,但你也别以为能挡着我们的去路。” 严峰眉心紧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严云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相府。 柳深深见到严云边,顿感眼前一亮。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眉眼间毫无疲倦的痕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如谪仙入世。 “怎么,几天不见……” 他话音未落,柳深深冲入他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我怎么都没想到,世间千万美貌男子中,你超出了所有的预想。” 严云边抿唇一笑,在她耳边低语:“所以,你还要不要移情别恋?” 柳深深拿手捏了一下他的腰眼,哼了一声,抬眼看他,说:“我们真的要去西境吗?” 严云边毫不犹豫的点头。 柳深深眸光闪闪:“那我们去了西境,是不是还可以再去别的地方啊?这里那里……”说着开始掰手指数起来。 “好,我知道你有很多银子,去哪都行。” 柳深深:“……” 看她被噎住了的表情,严云边难得使坏:“我没有钱了,以后就只能仰仗你了。” “啊……这?” 前来的林星忍不住笑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们到城外。” “师兄!”柳深深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林星微微摇头,他看着严云边的时候,有短暂的惊讶,稍纵即逝。 在城外柳深深和林星继续寒暄了几句,又回到马车上,不曾想,车里多了个人。 “王……” 严云边靠着车壁,脸色略微苍白,他抬手示意,并招呼她坐到他身边。 “你怎么了?”柳深深看了看赵涵又看了看明显和刚才不一样的严云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受伤了?” 严云边轻轻点头:“是一点轻伤。”刚才林星那一刹那的惊讶,他几乎是撑不住了,幸得马车一路平稳,才没让他当场昏迷。 那三天里,他几乎没有合过眼,来找事的报复的,他尽数解决费了不少精力,若不养两三个月怕是难以恢复。 “没想到你还挺能撑?”一身布衣的赵涵似笑非笑,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严云边握着柳深深微微颤抖的手,朝赵涵道:“王爷跟着我们所为何事?” “顺路而已。” “顺路?” “你们去西境,西境过去就是边沙了,琦儿毕竟是我血亲,我总还是想去看看她。”赵涵给自己找了个像样的理由。 严云边靠着柳深深的肩膀,整个重量压着她,好似已经撑到了极致,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她很好。” “云!”柳深深急得眼眶泛红,刚才还与常人无异,现在却倒在她怀里,纵使再镇定,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她双手颤抖,朝外面喊着,“严七,严七你快找个医馆,他……” 严七回头:“嗯,知道了,主子吃了药,先让他平躺着休息。” “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不能先养好伤了再走嘛?”柳深深又气又怕。 “夜长梦多。”赵涵眼眸半敛。 柳深深微微一怔,看着不省人事的严云边,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太安静了。”赵涵见柳深深一脸担忧,这个在他印象里动若狡兔的女子,如此静谧,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柳深深抬眸,眼眶有些泛红,她笑了笑:“王爷要去见公主,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是还有别的目的么?” 赵涵唇角微扬,似乎是被说中了,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漫不经心地剥着手里的橘子。 “那你觉得这次,你们离开是真的去西境吗?”片刻之后,赵涵反问。 柳深深抿了抿唇,目光落在严云边脸上,说:“去哪都无所谓。” 曾经她可以头也不回的闯入尘世,也可以无忧无虑的徜徉人间。可是,自从有了羁绊和留恋,心中的柔软都留给了他。 马车一路向西,他们身后的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目的 “如果他也醒不过来了呢?”五天过去了,还未见严云边有好转的迹象,时醒时睡,赵涵不由得叹气。 柳深深听得出来,这语气参杂着无奈、愤怒和冷漠,甚至有些嘲弄。她抬手探了探严云边的额头,发热的迹象已经退下,才开口:“王爷您可别开玩笑了,他要是醒不过来,您岂不是白跑一趟?” 赵涵脸上表情微微一滞,低声笑道:“看你也不笨,为什么不想知道此行的目的呢?” 柳深深抿唇,摇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瞧你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怕他死了?”赵涵有意取笑道。 柳深深确实没什么兴致,她情绪很低沉,有气无力地回答:“是,我都不知道那三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赵涵别过脸去,掀起帘子一角,外面的冷风迎面而来。那三天,他作为一个旁观者。 “你就看着,梳理你想要的东西。”当时,严云边如是说。 严云承所谓盘根错节的关系,在些寻仇的人中,基本上没什么遗漏了。当时他不得不佩服严云边,只是放出一个远走高飞的消息,那些早就按捺不住的人肯定不会放过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所以蜂拥而上。 就当时只手化箭为齑粉的一幕,足以看出严云边的实力非同一般。而他手下的安林和向意,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最后再加上赵涵自己的人。 三天,足矣。 柳深深揉了揉眉心,浑身透着一股疲倦,自从严云边昏迷后,她睡睡醒醒,毫无规律的作息使得她眼底泛起一层青黑色。 见赵涵许久不出声,她掀起眼皮看过去,那人被风吹得鼻子通红。 “不冷么?”柳深深问。 赵涵闻声,放下帘子,还未开口。枕着她腿上的严云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柳深深立即恢复精神,熟练而镇定的扶着严云边坐起来,轻拍后背给他顺气,一直暖着的水递到他唇边。 严云边有些无意识地喝下一口,好一会了才缓过来,睁开眼睛,仿佛赵涵不存在一般,他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在柳深深脸上。 “你……吱个声?” 严云边掩唇咳了咳,又喝了一口水,甚是虚弱:“我……没事了。” “严七,我们还有多久到官驿?”柳深深忍着自己的情绪翻涌,朝外边喊了一声。 “还有五里路这样。” “那你再快点,尽量赶在天黑之前。” “嗯。” 赵涵嘴角一牵,这丫头还会找官驿?长途跋涉,危险重重,沿途设立有官驿和私人驿站,前者相对来说安全些,价钱也更贵。后者是没有安全保障的,多是江湖浪客,歇脚即走。 严云边心疼的看着她,哪怕她现在撒个娇,生个气都好。他伸手在茶几下摸出一个像香囊大小的袋子,扯开束口,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我忘了告诉你,这里有糖。”他嘴角微扬,将一颗糖递到柳深深手中,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柳深深顿感嘴里一阵苦涩,轻拍他的后背:“真是的,让我说什么好……” 严云边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别担心,真的没事了。” “你以后别这样了好吗?”柳深深垂眸,一股浓重的鼻音,“做那么危险的事都不和我提前说一下,万一你死了,我才不守活寡呢。” “好好好,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严云边为了逗她开心,举手做发誓状,郑重承诺。 柳深深别过脸,哼了一声:“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京城的恩怨摆平了,又要去边沙了结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 赵涵:“……” 严云边抿了抿唇,并没有否认,而是点点头:“当初我能顺利回京,是因为苏里艾山手里有我的解药。”那是一桩被强迫的交易。 “解药?”赵涵和柳深深异口同声的震惊道。 车内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严云边靠着柳深深的肩膀,自嘲道:“他给我种下了生蛊。” 生蛊,是一种边沙特有的蛊虫。据说不会主动损害人体,只是会沉睡在人体内。如果不被唤醒,就不会有事,一旦苏醒了,那人将会遭受万蚁噬心的痛苦,最后七窍流血而死,体内的生蛊则会顺势留下后代。 所以,想要得到一只生蛊就得拿一个人来换,在边沙早已是禁术,但对于苏里艾山来说易如反掌。 “他,怎么是这种人?”赵涵感觉背后一凉,脸色泛白。 “他复杂多了。”严云边缓缓合上眼,继续道,“但你不必担心,和亲一事,他看得比你们还重。只是,他有些复杂。” “怎么复杂?”赵涵追问。 “他……好男色。”严云边轻叹道。 “这……”赵涵拳头收紧,目光变得寒冷起来,“你怎么不早说?明知道那是个深坑,还把琦儿送了进去?” 严云边眼睑一掀:“本来也没选她。” “呵,你们严氏兄弟真是会为我天晟安定着想?你要是不把花语月送给严云承让她进宫,怎会和琦儿有交集?若不是柳深深当初在我府前和琦儿相遇,又怎会有后来祭地一事?一切的源头都是你们!!!” “我呸!”听完此言,柳深深气也上来了,“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怎么不是公主去惹了花小姐?怎么不是公主想要利用我对付她?我知王爷心疼血亲,可这因果颠倒就算了,您怎么还幼稚到拿我们出气?责怪我们你心里就好受了?我告诉你,离了京城我就不算以下犯上。” 说完柳深深气呼呼的打开车门,到外面和严七并排坐着,任冷风往脸上剐,眼泪不争气流了下来。 严七见状,整个人都傻了:“你……我的姑奶奶,怎么了?” “没事,你进去,我来赶车。”柳深深胡乱抹了一把脸。 严七没反应过来,缰绳被抢了过去:“这,你会吗?” “进去。” 感觉不是开玩笑,严七愣了一下,小心翼翼打开车门,迎面而来一股凌厉的气息。 “主子,她生气了?抢着要赶车。”严七拿手指着外边,试探性开口。 “无事。”严云边拿起旁边的氅衣,示意严七过来坐着,自己也朝外边去了。 严七真的傻了…… 严云边在柳深深旁边坐下,顺势把氅衣给她披着,说:“要不要再吃一颗糖?” 柳深深偏头看着他,见他手里已经准备好了糖,瞥了瞥自己两手抓着缰绳,说:“我手没空,你喂我。” 严云边垂眸一笑,将糖纸揭去,放入自己口中。 柳深深:“……” “来,喂你。”他凑到柳深深唇边,一手掰过她的肩膀,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将口中的糖渡给了她。 甜味在口腔中慢慢散开,柳深深呼吸一滞。 严云边从她手里接过缰绳,意犹未尽的吻了吻她的唇,面色依旧苍白的他浅浅一笑:“可爱。” 柳深深撇撇嘴,可爱什么可爱,就是逗人开心的。 “还生气吗?”见她低头认真的吃糖,严云边问。 柳深深摇摇头。 “不必和晋王较真,他没有恶意,只是忧心亲人罢了。那些事我确实都没有告诉他,他不是幼稚,只是,恨自己的后知后觉和无能为力。” “我会给他道歉的。”柳深深嗯了一声。 严云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毫无掩饰的宠溺,这丫头护他的时候真的非常可爱。 天色渐暗,官驿的灯笼已经升起。 “吁~”柳深深拉着缰绳使马儿停下来,严云边还未动,柳深深迅速一跃跳下马车。 严云边:“……” “公子,来,柳儿给您搭把手。”柳深深很快绕到他面前,伸手微微一笑说道。 此时,有店小二出来帮忙牵马,赵涵给了店家一分文书还是什么的,他们四人正好住了三间上房。用完饭,柳深深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严云边见状,皱了皱眉。 “你怎么还是自己去拿?” 柳深深把水放下,笑了笑:“习惯了嘛,拿个水而已,没关系的。”说完示意他可以泡脚了。 严云边扶着她坐着,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不由分说的脱掉她的靴子,亲自伺候她洗脚。 柳深深怔怔的任由摆布,看这贵公子服侍起人来也是有板有眼的:真好啊,以后都不用请下人了,又能省一笔! “想什么呢?”严云边抬头,看见她在傻笑,问道。 柳深深回过神来,贼兮兮道:“当然是享受被三公子伺候的美妙了。” “你真一点都不会拒绝呢。”严云边笑道。 “才不,你昏迷这几天,我可是一刻不敢放松地照顾着。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嗯,本姑娘很满意。”某人说得理直气壮。 严云边拿着干布巾给她擦了擦脚,顺势将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在她唇上印一个吻:“你先睡,我去找一下赵涵,很快回来。” 哦,柳深深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跟人道歉呢? “听话,躺下。”知她心意,严云边轻轻压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你好好休息,不能病倒了,我还需要你照顾。” 柳深深努了努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哦,好吧。” 赵涵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严云边,直接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计划?” 严云边坐下,拿起热好的茶,慢条斯理的斟了两杯,示意他坐下然后才开口:“我的命吊在苏里艾山手里,重视程度不亚于你。” 赵涵抿了一口茶,听他继续说。 “我们离开时比较急促,现在你可联系皇上,让他拟一份文书,告知边沙你会亲访。等立冬之日,边沙下初雪,他们会庆祝,祈祷来年粮食丰收,那时举国同欢,你出席便可光明正大的见到公主。”这是严云边想到的一个比较保险的法子,毕竟两国和亲,正是紧密联系的时候,赵涵一国王爷能亲自到边沙,这个态度就显得非常友好了。 “你呢?”赵涵犹豫了一下,问。 严云边拨了拨茶沫,没有拿起来饮,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应该直接去找苏里艾山。” “那生蛊是怎么解法?”赵涵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收紧。 “先是唤醒它,然后用下蛊之人的血引出。” 说来简单一句话,但看着严云边隐在烛光下的眼眸,事情肯定非常的棘手。苏里艾山能给他下蛊做威胁,又怎会轻易帮他解了? “不用担心我的事,你还是去做自己的事,我能帮你的仅此而已。”说完严云边起身离开了。 赵涵只觉胸腔堵得慌。 严云边回到房里,柳深深已经睡沉了,他躺在她身边,听着浅浅的呼吸声,满眼都是心疼。 柳深深不是万里挑一,只是正好相遇。只有在她身边,他才有为自己活着的感觉,如果此行不顺利,她要是当了小寡妇,定是会伤心的吧…… 她这么招人心疼的丫头,得多陪陪她啊。兄长走后,他更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体内隐患除掉。性命不在自己手里,于己于她都是痛苦。 而这,便是此行的目的了。 路窄 边沙的国都沙城在其版图的中心,绿洲盆地,是最富饶的地方。 赵钰琦刚来的时候,吃喝住行甚至语言上各种不适应,这偌大的皇宫里,空旷寂寥,毫无生气,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许多。 两个月过去了,在侍女的帮助下,她学会了一些边沙语言。幸得苏里艾山没怎么有空来找她,让她每天都学习新的东西,也填补了一些心理的孤寂。 “王子妃,天凉了,您请到屋里去吧。”她伫立庭院中,望着青灰色的天空,侍女帮她拢了拢外袍说道。 “阿缘,这天是要下雨还是下雪呢?”她问,但更像是喃喃自语。 阿缘生得一张乖巧伶俐的模样,闻言挑眉一笑:“王子妃,你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啊。” “又卖关子啊?”赵钰琦叹了叹道,“我今天没心情和你猜了。” 阿缘拉着她进屋,然后藏宝似地关上门,赵钰琦疑惑之际,只听她挑眉一笑,说:“王子妃,你的阿兄,晋王爷准备到了,他来看你了。” 在她说道阿兄的时候,赵钰琦猛地直起了身,眼中有泪光闪动,内心平静许久的情绪顿时翻涌:皇兄,真的是皇兄来了吗? 心知她会很激动,所以阿缘才特地让她进屋里来,外面人多眼杂,给他们看到这样失态的王子妃,肯定不好。 “嗯,是真的,立冬之日一定会出席我们的祈福宴会。”阿缘怕她不相信,点头如捣蒜,语气和眼神都无比坚定。 “那……”赵钰琦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总之就是想大哭一场。 阿缘大概是被她这激烈的情绪感染,竟也跟着泪湿了眼眶。 那种即将和亲人见面的心情,太好哭了。 立冬前日,赵涵的车队入城,苏里艾山亲自迎接。 “涵兄,这一路长途跋涉,没少受风沙之苦吧?”苏里艾山和赵涵在京城相处得还不错,一见面客套都免了,“按照你们的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都给你安排好了,先到宫里和公主叙叙旧,明日再与我们一同庆祝。” 赵涵微微颔首:“艾山王子有心了。” “别这么见外,你我也算是兄弟了,我称你一声涵兄,你还叫我王子,可是要折煞我?”苏里艾山调侃道。 “怎会,艾山说笑了。” 赵涵从入城门那一刻开始,接受着主街道两旁沙城民众的注视。他们好似没见过天晟的男人一般,先是把他上下打量,从疑惑到惊讶,男女老少开始朝他指指点点地讨论起来。 赵涵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涵兄看着很是疲倦,使馆就在前方,要不现在稍作休息?”苏里艾山关切问道。 赵涵微微摇头,苦笑:“也好,给你添麻烦了。” “百忙之中你还亲自前来,是我的荣幸,怎会麻烦呢?” 这个‘百忙之中’听在赵涵耳中有些意味深长,他面上带笑,没再说什么。 送赵涵到使馆安顿,苏里艾山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了才离开。 “王子,晋王亲自到访,就……有些不合常理。”走远了,侍从才发出疑问。 苏里艾山半眯眼眸,冷笑道:“不合常理的事情多了。” 与此同时,严云边他们三人还在城外。 “哈!这个法子也行不通?”柳深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桌上自己提出的好几个让苏里艾山解蛊的法子,都不出意外的被他们主仆俩驳回,她气得脸红,然后拿手做扇,扇一扇自己那冒烟的表情。 严云边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别生气,我知道你担心。但你并不了解苏里艾山的为人和手段,今夜我们进城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不。”柳深深置气的把脸转向另一边,非常的执拗。 严七在远处耸耸肩,他一个旁观者,又处于安全地带,自然毫无压力地剥核桃吃。 “严七,我也要吃。”看见严七正好完整的剥出一个核桃,柳深深立即换上讨好的笑容,伸手讨要。 严七:“……” 然后他俩就着怎么剥核桃和怎么吃开始了讨论…… 严云边:“……”伤脑筋。 是夜,沙城一年一度的立冬篝火祈福晚宴开始了,他们三人换上边沙服侍,柳深深为了迎合所谓的祈福,特地选了一套艳丽的红色衣服。 “看,这是入乡随俗吧。”她换上之后在他们面前转了几个圈圈。 严七:“……嗯。” “嗯你个头啊嗯,你是不是嫌弃不好看?” “不敢不敢,姑奶奶你穿什么都好看!” 严云边没理会他俩的拌嘴,他有通关文书,三人顺利进城。 “怎么是邦交使者?”柳深深刚才瞥了一眼文书,有些好奇问道。 严七答道:“是皇上特地封的,虽没什么实权,但是对主子是非常有利的。” 毕竟严云边潜伏边沙四年,如今促成两国邦交,总得有个明面上的身份。这一点,赵涵想得很是周到。 他把这个东西递给严云边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法子,但是,有我朝君上的认证,至少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多谢。”他并没有推迟,而是从容接过,“你自己也小心。” 赵涵似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便和他们分开走。 柳深深快速浏览文书上那些龙飞凤舞的字然后还给严七保管,她不明白其中重要,反正对她来说,有利的就行。 漫天雪花如同细碎的砂糖,柳深深裹着一条毛茸茸的围脖,鼻子以下都被挡住了。露出的大眼睛对周围很是好奇的模样,好动的她根本不好好走路,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 严云边看着她一刻也不安静下来的模样,嘴角动了动:“把手给我。” 柳深深乖乖的让他牵着,这么冷的天,他的手还是好暖,正好给她暖一暖。 两人并排走着,华灯如昼,她眼里有光,他眼里有她。 严七缩了缩肩膀,只感到了寒风佛面,时不时打个喷嚏来抗拒这鬼天气:还庆祝祈祷?傻子才干这种事吧? 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柳深深回头递给他一个糖包。 “这是什么?”严七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这反应怎么回事?” 严七以前没少欺负柳深深,但是对方一直没找他麻烦,他可没有天真的想到柳深深会忘记,时刻警惕着呢。 “没,哦,我想起了一件事。”严七接收到主子的目光,立即直起腰,强行掩盖自己的尴尬。 “啥事?”柳深深皱了皱眉,又把糖包往前一递,塞给严七,“这是我刚买的冰糖葫芦,是目前唯一满意的东西。” 严七:……吃了这么多才只是唯一满意?他只好硬着头皮收下,打开糖纸,映入眼帘的是圆滚滚的果子,外边裹着糖霜,里边是红果实,白里透红,卖相极好,闻着也是香甜,他试着用手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诶,那里也好热闹,我去看看。”说完不等他们答应,自己就跑了。 “哦,主子,我刚才确实想起一件事。”这糖霜果子确实好吃,严七又吃了一颗,才说道。 “什么事?”严云边负手信步,目光始终锁着柳深深的背影。 严七道:“顾九歌啊,我们来这怕是也要和她碰面吧,我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严云边眼眸半敛:“你要这么担心的话,岂不是看不起你姑奶奶?” 严七:“……”主子,您什么时候会拿我开玩笑了?莫不是被柳深深带偏了??? 严云边勾唇浅笑:“顾家不是威胁,顾九歌她更不用我们担心,柳儿就能对付。” 严七一颗又一颗的吃完了柳深深给的糖葫芦,见自家主子这般气定神闲,他也就不纠结了。是啊,他家姑奶奶也很厉害的,特别是骂人,初生牛犊不怕虎,谁都敢骂。 边沙皇宫的宴会和天晟的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不过是吃酒席看歌舞罢了,真是无聊至极。 赵涵面上和边沙的大臣贵胄们侃侃而谈,但苏里艾山敏锐的察觉到了和在京城里不一样的他,眉心几不可见的一皱。 “王爷看着兴致不高啊,白兰来给您跳支舞可好啊?”众人闻声看去,在边沙国王右下的坐席中,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起身走到中庭,微微一鞠躬。 “涵兄,这是我的妹妹苏里白兰,也是个活泼的可人儿。”苏里艾山身形倾向赵涵,用悄悄话的声音说着,然后意味深长一笑。 赵涵礼貌性微笑:“好。” 苏里艾山笑意渐收,赵钰琦执杯的手忽然收紧。 在苏里白兰起舞间,赵涵一边饮酒一边沉醉地欣赏,他目光所过之处,都能感受到这里的人对他投来复杂的神色。边沙明明以武力见长,却向以佛法文理治国的天晟低头,如果今日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到脚下踩一踩,怕是咽不下那口气了。 殿外已经飘落白雪,他抿着已经凉了的酒,大赞一番白兰公主的舞蹈。 “国王,微臣有个提议。”苏里白兰退回席位之后,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出列,朝边沙王行礼,目光落在赵涵身上:“听说天晟男子以文人居多,但不乏像王爷这样文武双全的人,不知我顾循可有幸与王爷切磋切磋?也算是助助兴呢。” 边沙王一听,摆摆手:“顾三郎啊,你可太好战了,王爷可是贵客。” “皇兄……”赵钰琦一脸担忧。 赵涵笑而不语,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顾九灵眉心紧蹙,顾循是她的弟弟。 “大小姐,二小姐偷偷离开了。”这时,忽然有人前来低声说了一句。 顾九灵只想翻白眼:“没一个省心的。” 顾九歌刁蛮任性在沙城是出了名的,她在宫宴上离席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家见怪不怪了。 她偷偷离开不过是想要来街上随便逛逛的,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但是,她路走窄了,正面碰上了柳深深。 “你……”她愣是没反应过来,穿上他们边沙服侍的柳深深像是变了一个人。 “真巧啊,顾九歌小姐。”柳深深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九歌冷冷地盯着她,两人相对,就隔着十步的距离,街上来回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都自觉绕过并小心翼翼地退让。 “我们两国友好邦交,自由通行,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柳深深笑容不变。 “我看你就是来找打的。”说着,顾九歌拿起鞭子朝柳深深甩去。 就知道说话不上几句,柳深深迅速避让,那一鞭子抽到地上,把刚落的雪打得飞溅。 这一言不合的打斗,周遭的人纷纷退开,严云边和严七在边上的酒楼,俯视着。 “主子,我去帮帮她?”严七有些担心。 刚才他们远远的就看到顾九歌的身影了,本想绕过的,哪知柳深深主动请缨:“交给我,对付这种人,我比你们有办法。” 然后没等他们给表示就直奔顾九歌而去,主仆俩只好上这来看戏了。 两个女子当街打斗,周围的民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自发的围观过来,好战的边沙人民根本不觉得奇怪,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始起哄了。 “柳深深,今日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是你自找的!”顾九歌眼神阴狠,狞笑道。 柳深深不搭理她,依旧只守不攻。顾九歌武功比她好,让她略显吃力,但不影响她美好的玩闹心:“我不找你你以为能碰到我?怎么,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无耻,狂妄,不要脸。” 柳深深哈哈大笑:“我看你挺有意思的,打个赌怎么样?” “我不和死人打赌!”顾九歌手中的鞭子招招致命,她就是奔着杀柳深深而使出来的。不知为何,得知严云边和这丫头是真正的夫妻,她就火冒三丈。 大姐和严云边有交情,但是她知道他们都为苏里艾山做事,所谈之事不过是公事。而她,总是默默关注又要表现得毫不在乎。见到人时表现得很讨厌,见不着人时又偷偷想念,她一定是疯了,严云边哪里好,哪里值得? 可是,她就是恨啊,她可以得不到这个人,但是看到别人得到她就不爽! “你出现在这里,严云边呢?”越想越气,她冷冷地问道。 “你要点脸好吗?你是没男人要了么?”柳深深翻白眼。 “你!” 两人的打斗升级,看客们不知道缘由,只觉得看她们打架很爽,非常自觉的站队吆喝。 “好!好!好!” “二小姐必胜!” “二小姐最强!” 顾九歌嘚瑟一笑,眼底有种胜券在握的神气。 柳深深勾唇,眸中寒光一乍,在着嘈杂的喊声中,她终于等到时机。眼看着鞭子就要甩到脸上了,她旋身一转,朝着鞭子的逆反方向,与顾九歌擦肩,相视一笑,对方一愣,下一瞬只觉腰间一阵疼痛迅速席卷全身。 一记重拳打在顾九歌腰上,她几乎是瞬间侧倒在地,痛得无法出声,眼里泪光直闪,额头上布满冷汗。 柳深深很少动武,但并不代表她不会打架,一般是能动嘴的她不动手,只是顾九歌太欠了,说不通的先打一顿。所以,一开始处于下风,让她出够了风头,赢得大家的欢呼之后,再趁她得意分神时,给与致命一击。可能这样做有些缺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嘛。 围观的欢呼声戛然而止,雪落的速度似乎也变慢了。 “这……”严七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打?还能这样赢了的? 严云边立即下楼,来到柳深深身边,牵着她袖下发抖的手。 柳深深朝他摇摇头,那一拳可是使出的全力,虽然打倒了顾九歌,但反弹的力也让她疼痛不已。 “严七,把她送去医馆。”严云边瞥了一眼地上的顾九歌,淡漠道 顾九歌疼痛难受,还说不出话。 医馆里,大夫给她正骨和包扎,半个时辰之后,柳深深来到床边挥一挥她那包裹得严实的手,对两眼放空的顾九歌道:“惹上你,我们这仇就算结上了。不过,仇归仇,我想问你一件事。” 顾九歌眼睛都没动一下,柳深深试探性问:“你可知生蛊?” 顾九歌猛地转头看她。 这个反应……柳深深暗自一叹,直白道:“生蛊有什么解法?” “我凭什么告诉你?”顾九歌不屑冷笑。 “嗯……”柳深深沉吟片刻,看着顾九歌,“不说就算了。” 见她起身就要走,顾九歌一急:“你问这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对一些奇怪的事情感兴趣罢了。”柳深深做摊手状,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顾九歌皱眉,问了这个禁忌的东西又不要答案?她不能理解,柳深深都要踏出门槛了,她道:“生蛊在边沙是禁忌,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和你什么关系?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你解蛊方法。” “所谓解法,不就是让下蛊之人以鲜血唤醒生蛊,再引出吗?”柳深深回眸一笑。 “呵,生蛊一旦苏醒,它还听不听话是另外一回事。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禁忌?就是因为它的不可控制性和反噬性,下蛊的和被下的,一个都活不了。”顾九歌几乎是怒吼的。 柳深深表情停滞,它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只是没想到更严重。 乖巧 “没事,你帮了大忙。”门外,严云边将她揽入怀中。 柳深深欲言又止,眼眶泛着泪光,有种气不过但又没办法的无力和揪心。 严云边心知她比自己还担心,欣慰之余更心疼。 “我们回客栈吧。”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医馆,说。 柳深深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嗯哼一声。 他把毛茸茸的围脖给她系上,捏了捏脸,难得取笑她:“你这样愁苦的表情,万一我要死了,你岂不是要跟我一起死?” 这不说还好一说柳深深的眼泪就掉了,她这一路走来,云默死了,花语月死了,严云承也死了,还有她的师父也不在了……虽然她刻意不去想这些太悲伤的事情,可是,无意间缠绕在心头才是最疼的,悲如潮涌,扼住她的喉咙,难受得让她想哭。 她看着严云边,心里堵得慌,想说什么又组织不上语言,只好掉头就跑。 严云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紧跟其后。 两人来到一处溪边,这里空旷无人,溪流早已冰冻,冷风迎面而来。柳深深哭声已止,她蹲在地上,拿起小石头往结冰的水面上丢去,石头撞击冰面又被弹起到更远的地方。 严云边将她扶起来,往怀里一揽:“放心,我不会死的。” 柳深深闻言,吸了吸鼻子,含糊着开口:“我一直不敢问,严大人为什么会……” “严峰告诉我他是劳累过度,还有常年用药导致身体无法再承受。”严云边语气平静,依旧有很强的疏离感。 严云承在人前永远保持着清醒和凌厉,以他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显露一丝示弱,甚至明知自己会死。 “那也很突然……”尽管柳深深不喜欢严云承,甚至有些恨他,但他终归是她所爱之人的兄长,死者为大,出于基本的礼貌,她还是想表达一下悼念,权当是为了严云边。 严云边苦笑一声,自他意识到自己只是兄长培养的一枚棋子后,便隐身暗中做他安排的事情。曾经以为他永远屹立不倒,所以对他的私事从来不关注。直到他再也再也不会给他命令时,那一瞬间他才明白,他才是兄长的软肋。 漠不关心和冷漠疏离,大概是兄长的反向保护。 “那……你有真的恨过他吗?”柳深深抱紧了他。 严云边望着反光的冰面,片刻之后才开口:“有。”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在柳深深准备要开口的时候,他又添了一句。 柳深深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渐渐平复了情绪:“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回去好好休息。”严云边正色道。 “……嗯。” 立冬之夜的宴会结束之后,顾九歌当街被一个红衣女子打倒的事顿时传遍了今夜不眠的沙城,上到皇庭大院,下到市井城郊,无不震惊。 但是,当事人却一声不吭,任是谁劝她开口都没用,顾九歌躺尸一般事不关己的……睡着了。 “行了,你们都消停点,明日再说吧,九歌都这样了,大半夜还要折腾是恨不得她死快点吗?”顾母着实看不下去了,怒斥道。 顾九灵和顾循讪讪打住。 “大姐,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二姐那宁死不败的性子,如今这般反常,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顾循半敛眼眸,似乎从中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顾九灵沉思半晌,反而骂了他:“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循高傲的表情登时蔫吧了下去。 王宫宴席间,主动挑衅赵涵,以为那是个文弱书生,根本没放在心上。却不曾想,他就用一把普通的扇子做武器,动作柔中带刚,行云流水,攻守得当,不出挑也不示弱。擅长进攻的顾循被他绕得差点迷了方向,这波玩弄让他怒气攻心,不知不觉中被对方带情绪,落入圈套。 “你知道赵涵明明可以打败你,为何选择了折中的平手?”顾九灵直视顾循,目光犀利。 顾循垂眸,没敢和她对视,不服气的含糊说道:“他是一国王爷,无论是赢了我还是输给我,面上都不好看,平手当然是最好的法子了。” “那你惹他做什么?”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虽然他们打了平手,但是长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是晋王谦让,这不仅没给边沙脸上争光,还让他们的头更低了。 “我……”顾循在她斥责的语气中无言以对,只不过是想把那小白脸一样的王爷打趴,踩一踩天晟的威风罢了。 “这次就算给你长记性,以后再自以为是,顾九歌就是你的下场。”顾九灵说完甩袖离开,顾循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宴会结束之后,苏里艾山安排赵涵住宫里,理由是可以和公主相叙兄妹情谊,然后自己去了宫外的别院。 刚到别院,就听闻下属来报:殿下,云公子进城了。 他脚步一顿,黑暗中冷笑一声:“他现在人在何处?” “翠微轩。” “还有谁?”问完这话他瞬间就后悔了,这不是多余么? “他的侍从和夫人。” “夫人?”苏里艾山语气中有种捉摸不透的缥缈,“库尔班,你看见了?” 库尔班揣摩了这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先转话题:“王子,您听说顾家二小姐在大街上被打伤的事了吗?” 苏里艾山微微皱眉,沉声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库尔班挑眉道:“那红衣女子便是与云公子一同进城的,属下曾听闻,顾二小姐在您和亲归来时去过京城,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可两个女子当街大打出手,在我们这见怪不过,天晟的女子怎也这般生猛吗?更甚的是,她居然胜了二小姐,太意外了,想……见一见。”当然,这最后这‘见一见’是咽下肚子里了的。 苏里艾山想起当初在云舒院前见过柳深深一面,那不过是个普通的丫头。可过后细想,她这么普通,能让严云边如此倾心,念念不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我猜啊,女人打架无非两个理由,要么是为了男人,要么是争强好胜。”库尔班自顾自说道。 苏里艾山剜了他一眼,严云边的眼光这么差的话,那也太令人失望了。 库尔班讪讪闭嘴。 “探清楚他此行的目的,生蛊我是不会给他解的,一旦他有什么动静,立即汇报。” 库尔班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的倒吸一口冷气,他迟疑片刻,不怕死地开口:“这生蛊不解,还是会死人的……” 苏里艾山回头给他一记眼刀:“闭嘴。” 经过一夜的沉淀,整个沙城覆盖上一层白纱。放眼望去,天地皆白,一尘不染,不似人间,寂静而神秘。柳深深早早起身,坐在窗边就为了看这景色。 严云边裹着毯子从身后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肩上,说:“景色虽好,也别受寒了。” “不会,我身强体……”说完猛地打了个喷嚏。“壮……” 严云边:“……” 柳深深吸了吸鼻子,嘿嘿一笑:“失算,失算了。” 严云边嘴角一抽,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回被窝里:“你可不能生病。”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柳深深无比乖巧地点点头,在被窝里把自己冰冷的脚贴在严云边暖暖的腿上,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啊~舒服。” “得找大夫给你看看,怎么捂了一夜这脚还是冰凉的?”严云边很是不解,说着的同时,用腿压着她不安分的脚,让自己温热的皮肤吸附她的冰凉。 柳深深撇撇嘴:“可能我是冷血的哈哈哈……” 严云边:“……” 此时,严七来敲门:“主子,马车备好了。” “诶?”柳深深笑声立止,脸色缓缓沉了下来,默默地翻个身背对着严云边。 严云边已经起身,回头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柳深深,拿着衣服问她:“你要不要帮我一下?” 柳深深翻身过来,看着他,沉默片刻,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担忧,说:“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严云边垂眸一笑:“你昨晚刚打了顾九歌,今天出门不怕顾家来寻仇吗?” 柳深深起身一边给他穿衣,一边说:“不怕,要是怕的话你就不让我惹她了。” 严云边抿唇,眼底有笑意铺展。 但是,柳深深还是被拒绝一同出门。 “为什么啊?我自己待在这里你就不怕有人偷袭把我杀了怎么办?你会变成鳏夫的!”她开始撒娇。 “不会的,你可以到楼下或者附近走走。”严云边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钱。”她朝他伸手。 “巧了,我也没有。” “……” 柳深深扒着门,眼巴巴的看着严云边上了马车,消失在茫茫雪天里。 “主子,你就信姑奶奶会老实待着啊?”严七赶着马车,回头问道。 “大概吧。” “真的能放心她一个人待着吗?万一暮阳王子他……”严七很是担心。 严云边道:“你没发现翠微轩已经换人了么?” 严七皱了皱眉,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进去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异样。 “公主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感叹道。 严云边沉默着。 柳深深肯定不会老实待着的,她到翠微轩旁边的成衣店想买一套男装。 “可人儿,你这身板穿男儿装有些撑不起来啊。”衣服还没挑,店里的姐儿很耿直的打消了她的念头。 柳深深眨巴眨巴眼睛,暗自偷乐,他们这里把‘姑娘’叫做‘可人儿’居然有点好听。而且她说天晟的官话时,夹着边沙口音,初听有些奇怪,但是多听两次感觉有种自带幽默的喜感。 “那姐姐给我选一套吧,我穿男装可是出于自身安全着想嘛。”柳深深自来熟似的揽着姐儿的胳膊,撒娇道。 看在银子的份上,柳深深换上一身还算满意的男装,边沙的服饰相比天晟繁复的样式简单多了。最后系上一件黑色大氅,看着镜中的自己大变身,妥妥的少年郎。 “谢谢你啊,大美人儿。”柳深深回头给姐儿抛了一个媚眼,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殊不知刚跨出门槛,一匹黑马疾速飞奔,马上女子紫衣飒飒。 “公主?”身后有人惊讶道,街上分散两边的民众也纷纷议论着。 这是什么仪式么?柳深深疑惑,还未得多想些什么,就看到后面还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街上的风有些大,吹得帘子掀了起来。 公主?只露出了侧脸,柳深深呼吸一滞,想再看清楚,却一眨眼马车从眼前走过了。 赵钰琦?她怔怔的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策马那位是我们的公主,苏里白兰,英姿飒爽,性格豪爽。后面马车的是天晟和亲来的王子妃,听说温婉可人,贤良淑德。”姐儿的声音忽然在身后。 柳深深回过神来,笑了笑问道:“姐姐可知道他们这是什么仪式?” “哦,昨天不是立冬嘛,祈福初雪,求来年丰收,今天是第二天。” “啊,一共几天?” “一般是三天。” “那可真是盛大。” “是的,费钱费人还费劲。”姐儿耸耸肩,似乎对这立冬祈福的传统不以为然,甚至不屑。 “姐姐,我叫柳深深,还没问您怎么称呼呢?”感觉这个姐姐是个有趣的人,柳深深又跨回店里,主动示好。 “程颖,不介意的话叫我程姐吧。”程颖一边整理着布料,一边笑着说道。 柳深深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程颖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像边沙的姓名,但是出于礼貌,她一口一个程姐叫得可乖了。见缝插针的打探着她好奇的事情,上到国王,下到国民。 最后顺便还把顾家三姐弟也给刨了个根,柳深深能听又能说,两个时辰过去了,她带着程颖到翠微轩吃了饭,再继续。 直到天黑下来,程颖提醒她时间到了,她才抬头望天。 “这么晚了?” “是啊,你要是还想听,明天再来。”程颖拿着柳深深给的银子,这一天的陪聊不输她两天赚的钱,所以,做个百晓生还是不错的营生。 “好的,谢谢程姐。” 柳深深离开之后,凭着记忆绕了好长一段路才找到昨夜买冰糖葫芦的地方。她嘴馋,把剩下的钱都搭进去,买了一大袋。 刚要出门时,有人在她面前横手一栏:“你是柳深深,我猜对了吗?” 柳深深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她上下打量着这个人。头戴官帽,眼底笑意盈盈,他身形魁梧,身着黑底红色的锦衣,身侧佩刀,怎么看都不是善类。 “你们天晟的易装术倒是蛮厉害的,要不是见你前一刻还穿着女子装束,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库尔班一脸真诚的欣赏着。 敢情这人一直监视着她?柳深深不忘往嘴里送一颗果子,把人从头到脚再观察一遍,戏谑笑道:“你既然是来监视我的,这么快就暴露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库尔班表情一怔,饶有兴趣地笑道:“没事,我就好奇,想见见你。” “哦?好奇什么?”柳深深又往嘴里送了一颗果子。 “你不怕我?”库尔班见她这般镇定自若,难得惊讶。 柳深深一脸迷惑,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怕,我可怕死了。那……你找我有何贵干啊?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吃饭了,您明天再来监视吧。” 说完,她风一般从库尔班身边咻的一下就冲出去。 库尔班道:“好吧,我也回去吃饭了。” 她前脚刚跨进房间,后脚严七的声音就在身后了。 “主子,我们打个赌如何?” “主子,你要吃什么?” “主子……” 严云边大步流星,严七在身后小跑跟着,嘴里说个不停,始终都没得什么回复。 声音逼近,柳深深手忙脚乱的换了衣服,还迅速把男装给藏了起来,然后乖巧地撑着下巴等着严云边开门。 门开了,严云边还未站稳,柳深深扑了上去将人抱个满怀,委屈巴巴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变成望夫石了。” 严七:“……”额……大可不必。 “你今天去哪了?吃饭了吗?外面冷不冷?”柳深深把耳朵贴在他胸前,听着他似乎有些微弱的心跳,发挥着她的乖巧可爱。 严云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把氅衣褪下,说:“去见了一个人。” 柳深深也没问是谁,她让店小二送了些饭菜上来,一脸花痴地看着他吃饭。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严云边被她一直盯着,都没法好好吃饭。 柳深深歪着脑袋想了想,伸长了脖子一脸讨好的表情:“我今天可是很老实的在这儿待着,哪都没去,非常听话,您看……要不要赏点金子银子啊什么的意思意思一下?” 严云边夹菜的筷子一顿:“……” 柳深深今天为了了解别人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家底费了不少钱。现在想来真是太冲动了,万一那个程颖是瞎编的呢? “你忘了吗,我和你说过我没有钱了,以后就仰仗着你了。”严云边放下碗筷,目光无比真诚地看着她。 柳深深被一口茶呛得连连咳嗽:“那,我还是当回丫鬟吧,至少每个月都有二两银子。” 严云边起身,绕到她身后将她抱起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总是想着钱,去洗漱就寝,我累了。” “我不累。”柳深深试图挣扎。 “那我们生个孩子吧,让你天天照顾,看你累不累。” “我拒绝。” “由不得你。” “啊啊啊啊……唔。” 惊喜 库尔班把这几日监视得来的结果呈现给苏里艾山,都是些无用的日常吃喝玩乐,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敢情你和柳深深玩得还挺好的?”苏里艾山头也没抬,正专心地在卷宗上做批注,这话听在库尔班耳中,让他浑身不由得一个激灵。 见势不好,库尔班试图卖笑:“殿下,别误会,她没什么攻击性,就……聊得来,然后,再从她嘴里探云公子的目的,也是个方法……” “滚。”苏里艾山沉声道。 “好。” 苏里艾山:“……” 顾九歌休养了十多天才完全恢复,凭她体质倒不至于此,但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任凭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她却漠不关心,该吃吃该喝喝。 “二姐,你莫不是傻了吧?”顾循忍不住追问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顾家?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吃不了这种苦!” 镜子前的顾九歌侧首一看,顾循那不服气的模样,和曾经的她太像了,莫名的产生一丝厌恶感。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我没傻,只是变得聪明了。” “什么?”顾循一脸疑惑。 顾九歌打了个响指,勾唇一笑:“来,给你机会为二姐出口气。”说完两人骑马出门了。 翠微轩。 “外面太冷了,我不想出去。”柳深深死死抓着被子,极其强烈的拒绝离开被窝。之前还为了看雪景早早起来趴在窗边吹冷风的,现在又死磕在被窝里不想动,真是个善变的人。 严云边无奈苦笑:“雪停了,不冷。” 柳深深从被子下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你去忙你的事吧,我不用陪同了。” “我没什么要忙的。”严云边耸耸肩,这人之前还非要跟去,现在要出门又不愿意了,真是不好伺候。 “那个什么苏里艾山呢,他就没有来找过你吗?”柳深深试探性问。 严云边脸色一沉,犹豫片刻,他说:“他在等我去找他。” 他们做事从来都是慢条斯理,步步为营,急不得。 “那你……”柳深深忽然想起几天前他说去见的一个人,欲言又止。 “我说,我去见了顾九灵,你……会吃醋吗?”严云边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声音低哑,略微带有些磁性,听在柳深深耳中丝丝痒痒的。 “哦。”她赌气道。 严云边挑眉:“哦?” 理不直气也壮的柳深深把被子一掀,三两下穿好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期间一言不发。严云边坐在床边看戏,嘴角的弧度就没平下来。 生气的时候说反话或者沉默,或表现得不以为然。说不上哪里好或不好,但是,就是这样耍小孩子气,让严云边无奈之余又有些心疼,对她更多了一些溺爱。 “走吧,今天去见谁?”柳深深见他眼底一直有笑意,不懂他在笑什么,只好摆出一副苦瓜脸。 严云边捏了捏她的脸,说:“今天带你去玩。” “真的是去玩?”柳深深眼睛一亮,“去哪玩?” 变脸变得比天都快,严云边抿唇一笑:“自然是你会喜欢的地方。”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在沙城西郊的巨大冰湖上,开展盛大热闹的冰戏,大抵和冰上嬉戏差不多。 冰湖上,男人女人以及小孩穿着特制的冰鞋在冰面上滑动,自然流畅。柳深深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看呆了。 “主子,这人太多了,怕是……”严七不知道哪里拿来了两副鞋子,递给他们之后又疑惑皱眉,似乎有忧心的事。 “无妨。”他帮柳深深换上鞋子,牵着她的手,带她体验一次这种不一样的感觉。 冰面如镜,柳深深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踩在冰面上,配合他协调有力的动作,跟着他轻快地飞驰。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一只飞燕贴在地面飞翔。自由而愉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看着他,压在心头的阴郁慢慢消散了。 “啊~”柳深深忽然放声呼喊,她伸展手臂,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严云边侧首望着她,任其高声呼喊着,尽情释放着,旁若无人的笑着,很傻,也很可爱。 解生蛊一事,他的胜算不是很大,但是,他并不一味受其制约。身边这丫头才是最重要的,他能带她来此涉险,就该让她过得开心。 柳深深不知道自己这大喊大叫的引来诸多目光,仍然自娱自乐,反正这里这么热闹,不多她一个。 “你放手,我自己来,我试试。”柳深深好不容易站定了,她跟着严云边绕了两圈,看着别人一个人玩,她有点想自己单独试试。 “你会了吗?”严云边给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混乱的头发。 柳深深连连点头:“嗯嗯嗯,会了会了。” “可以沿着湖边,扶着围栏练习。”他一脸不相信她会了,但还是放手让她自己来,嘱咐道:“慢点,别摔了。” 他刚放手,柳深深重心不稳,两腿发抖,站都站不稳。 “小心!”他赶紧扶住她,柳深深抓着他的手臂,惊吓之余又惊喜。 “这是……云公子?”柳深深还倚着严云边,不妨听到这么一声,下意识抬头看。 说话之人的表情有些惊讶,好像在这里见到严云边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他一身沙城侍卫的装束,外罩一件灰色的大氅,带着貂皮帽子。而他身前,是一位容貌绝佳的公子,只是坐在一台精致的木质二轮车上,腿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毛毯。 “七王子,竟有兴致来此嘈杂之地?”严云边下意识将柳深深护在身后,对来人礼貌一笑。 七王子?柳深深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程颖和她说的,苏里艾山被立为边沙的储君时,唯一没有被派去封地或者说当年在严云边的博弈中独树一帜的就是眼前这一位,苏里暮阳。他并非天生残疾,只是三年前狩猎时不慎摔落悬崖,腿部重伤,被迫截了左腿,从此很少在人前露面。 苏里暮阳没有立即回答严云边,而是看了一眼他身后冒个头出来的柳深深,才开口:“想必这位就是云公子的发妻?果然娇小可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哈?”柳深深没控制好声量,一不小心大家都听到了她的惊讶。 苏里暮阳嘴角浮现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他的眼神比这冰湖还要冷。 柳深深看着严云边,满脑子都是‘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的疑问。 严云边嘴角一扬,从他的角度是俯视着苏里暮阳的,自有种施压的气势:“难得七王子出门一次,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就带着柳深深离开了。 “顾家的二小姐来了。”侍卫眼尖,很快从人群里辨认到顾九歌。 苏里暮阳望着严云边的背影,抓紧了椅子的手柄,力度很大,指尖泛白,他牙关咬紧,心中的恨如汹涛骇浪,掀了这天地的气势。 “看看顾九歌想干什么,有必要的时候我们给她帮个忙!”他冷冷地说。 顾九歌带着顾循来这人声嘈杂的地方,顾循感到很疑惑:“二姐,来这干什么?” 顾九歌唇角上扬,她的视线在人群里搜索,目光犀利而狠辣。 “姐姐前几天出门见了谁你知道吗?”她漫不经心道。 顾循:“那你倒是说啊。” “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知道用蛮力。”顾九歌有些恨铁不成钢。 顾循想要反驳什么,却又讪讪闭嘴,因为他朝着他二姐指的方向看去,只听得:“就是她,据说天晟的女子爱身如命,你去要了她的身,我看严云边还不要不要一个被玷污的女人!” 顾循从未见过顾九歌这般毒辣的眼神,闻言下意识浑身激灵了一下,但也没多想,像是接了命令一般,眼中阴狠闪现。 柳深深还没玩够,就这么匆忙的回来了,她不由得抱怨一句:“真是的,美好的兴致说没就没了。” 她垂着脑袋叹了叹,但有让她更感兴趣的事,又打起了精神:“那个老七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当年是你放过他还是他真的很厉害呢?” 那个老七?还能这样称呼?严云边苦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柳深深只好把她这几天经常去找程颖的事说了出来,顺便还非常明显的表示她的钱的去向。 严云边巧妙的绕过了钱的话题,说:“你这自主学习的能力不错,教一教兴许还能青出于蓝。” 被夸了自然就忍不住膨胀的柳深深眉毛一扬:“那是自然,你可以试着教教我嘛,我很乐意学习,如果以后你不在……不在家,我也能保护自己的。” 听她把‘不在’改口成‘不在家’,好似一针戳在严云边心上。他牵着她的手,放慢了脚步。 “那你想学什么?”他问。 柳深深眼珠子转了一圈,说:“你是怎么勾引女人的?” 严云边:“……” 柳深深大笑起来,也不知道逗笑她的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能笑很久,沉闷的氛围很快就被她翻篇了。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才又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也不用勾引,就往那一杵,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什么蝴蝶啊飞虫啊苍蝇啊都会自己贴上来的。” “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有吗?” “有。” “没有,不是,你别胡说。” “……” 当晚,雪花渐落,柳深深子时过半了还无睡意。她刚才看了些有关毒药的书,兴许是比较激动。严云边不知哪里找来真实的毒药给她认,黑白的,五颜六色的,看起来都很危险。知道了大概的毒性和用法,她全部放在身上的衣袋里了,以备随时实验。 这要是放在云舒院的时候,她连字都懒得写,怎会如此主动学习。是他啊,他改变了她,让她变得更好了。 严云边吃了一些调理的药,早早先睡下了。柳深深侧首看着熟睡的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窜了出来,她起身下床蹑手蹑脚的跨出门槛。 她想去找严七到外面逛逛,不巧的是那家伙吃饱倒头就睡,只好去找程颖,更不巧的是她也不在。 “那她去哪了?”柳深深追问道。 店里的伙计想了想,回答道:“傍晚的时候好像被公主叫去了,还没回来。” 柳深深皱眉。 “哦,白兰公主喜欢程姐给她做的衣服。”见她疑惑,伙计解释道。 公主的衣服自然是宫里做的,怎会是一个普通的成衣店做?疑惑之际,她看到一个身影迅速在眼前闪过。 “云……”她正要开口,立刻感觉不对,他已经睡下了,怎么突然又起来了? 和伙计告别了之后,她悄悄跟上严云边。 四周夜黑风高,飘雪不再那般美,而是略显诡异。这路越走越奇怪,绕了好几条巷子,柳深深察觉很不对劲,正想要往回走的时候,与她跟着来的人撞了满怀。 “怎么了?”被撞的人看着她,眼底有些惊讶。 看清来人,柳深深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问:“你怎么来这里?还鬼鬼祟祟的?” 他没有出声,而是拉起柳深深的手。 皮肤触及那一瞬间,柳深深眉心深蹙,这手着实也太冷了。 “你是谁?”她反应极快地一甩手,迅速往后一退,戒备地环顾四周。 闻言,他勾唇邪笑,目露凶光,在柳深深震惊的神色中,慢慢撕下伪装的面具。 顾循笑了笑:“反应太快了,但是就凭你打倒了我二姐,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二姐?柳深深不动神色往后再退两步:“你是顾循?” “你居然知道我?”顾循微微一怔,随即冷笑,“既如此,你为何要惹我顾家的人?” 他话音一落,黑暗中显现四个黑衣人朝她包围过来。 柳深深默默给自己捏了一把汗,面上一笑:“顾九歌呢?” “估计在翠微轩了。” 柳深深目光一闪,眼前的状况,一敌五她没有胜算,硬碰硬不行,必须智取。 但是,要如何智取?如果是严云边,他会怎么做? 就在她迅速给自己找脱身知法时,顾九歌在翠微轩的大堂里优哉游哉地喝着热茶。她知道这里是严云边的一个落脚之处,所以受伤躺着的时候完全不怕找不到他们,那些时间只是在想着怎么给自己报仇罢了。她本想守株待兔伺机而动,但非常的巧,柳深深自己溜出去了,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让顾循假扮严云边,虽然成功的几率不是很大,但至少让柳深深跟了上去。现在,她要等的是顾循的讯号。 严云边,你让她当街羞辱我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看着心爱之人被人玷污,我看你还能横得起来? 她已经在脑海中铺展柳深深被蹂躏之后严云边的崩溃戏码了。 半个时辰之后,还未见到烟花讯号,她放下茶杯,眉心紧拧:“怎么回事?” “主子,慢点。”身后,是严七的声音。 顾九歌猛地回头,严云边抬眸与她视线一撞,严七率先发问:“顾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是……” 顾九歌下巴一抬,眼中有傲慢得意之色:“就是啊,你们不用怀疑。” 严云边本来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冷了,他半敛眼眸,还未开口,外面一串烟花炸开了夜色。顾九歌脸上的表情宛如恶之花,完全绽放。 “你做了什么?”严七急得跺脚。 顾九歌双手抱臂,眼底狂傲的笑意,优雅得体的转身走出翠微轩:“来,我们看看发生了什么?” 严云边眼底闪过杀意。 “主子,这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还好,我就怕……” “闭嘴。”严云边烦躁地打断他。 顾九歌闻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和严云边凌厉的目光一碰,她几乎是同时避让开。终究,她还是害怕他的。 当年的惊鸿一瞥,风度翩翩,成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被姐姐道破了,反而显得很幼稚。那般心思深沉,手段狠绝的人,她知道只可远观,从不主动靠近。只是,这种人居然也有心爱之人,那个人,是多幸运啊。只是,幸运的为什么不是她? “顾小姐?”严七见她垂首不语,高声唤道。 顾九歌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冷笑道:“是我错付了,但是现在挽救还是来得及。”说着她转头看着严云边,“你对我是否有过另眼看待?” “没有。”严云边抬手示意严七后靠,朝顾九歌面无表情道:“我提醒你一句,今夜之事是你私自挑起的,如果柳儿失手杀了顾循,后果你自己承担。如果他伤了柳儿分毫,侧妃之位,你姐姐永远得不到。” 顾九歌脸色唰的一白,感到呼吸有些堵,被人威胁她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对手是严云边,她咬咬牙就往巷子里走去。 他们很快赶到,只见一地昏厥的人。顾循手臂受伤,侧躺在雪地里,顾九歌震惊得声音发抖:“这,这怎么回事?顾循你醒醒,人呢?柳深深人呢?” 顾循猛地惊醒,看着顾九歌浑身一震,缓了一会才开口:“人,人被劫走了!” “是谁?” 顾循重重的咳了一下,嘴角溢出鲜血,他以手撑着让自己盘腿坐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支珠钗。 严云边几乎是瞬间夺过。 顾循朝他们说道:“我……我没有对她怎么样,我们交手的时候,忽然冒出一个人,他砍伤了我,柳深深将这个丢给了我,之后……”之后他就被那人打晕,失去了意识。 “主子?”严七焦急地看着严云边。 严云边攥紧了那支珠钗,那是他每日都会给她别上的珠钗。 “对方留下一句话,”顾循清了清嗓子,对严云边道,“这是给你的一个惊喜。” 寒冬 顾九灵听闻他们想抓了柳深深来教训一番,最后却将人弄丢了,她气得给顾九歌和顾循一人一个耳光:“你们怎地如此幼稚?人不见了还能找回来,要是死了呢?拿你们的命还是我们顾家的命赔?” 顾九歌和顾循自知有愧,老实低头受训。 顾九灵一直以家族为重,此番事情只大不小,惹谁她都不会去惹严云边。 “灵儿,为父觉得此事我们可以暂时靠边站,现在不是我们和他的恩怨了。”顾父一身官服还未褪下,就往他们这走来。 “爹。”三人齐声。 “两国和亲之后,严云边的身份变成了两国友好邦交的使者,他潜伏在艾山王子身边这几年,我们都没能抓住他的把柄,如今就更难了。再说了,他兄长已死,百年邦交已定,我们再与他发生纠葛,毫无益处。只是,他为何再次回到这里?”顾父捋了捋花白胡子,皱着眉头。 “啊,我好像……”顾九歌目光一闪,脑子里闪过柳深深说的话,她有些激动,但在父亲和姐姐面前,堪堪稳住,清了清嗓子,说:“我记得柳深深问过我生蛊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生蛊?”三人震惊。 “柳深深怎么会知道生蛊?”顾九灵蹙眉。 顾九歌摇摇头:“不知道,她当时就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顾九灵半眯着眼。 严云边少有的乱了阵脚,脸色很苍白。他仔细端详着柳深深的珠钗,指尖在珍珠上摩挲了一下,那种触摸的滑腻感让他微微皱眉。 “主子,怎么了?”严七见他神色有些异常,担心道。 严云边似乎松了一口气:“严七,柳儿身上有雪影散。” “雪影散?”严七盯着珠钗,讶异道,“柳儿怎么会有……”雪影散是追踪用的一种药粉,粉质滑腻,气味是冷淡的馨香,不溶于水,一般洒在衣物上做记号,方圆五里范围内搜寻犬能寻着气味去找。 “只是,我们去哪找搜寻犬?”先不管柳深深怎么会有雪影散,严七更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顾家。”严云边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顾九灵就到了。 “云公子,我已派出顾家的搜寻队,您再等等。” 严云边抬眸,他将柳深深的珠钗收入怀中,没有出声。 顾九灵抿了抿唇,严云边给她的总是这般风轻云淡的反应,她不禁有些怀疑,柳深深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找不到呢?”她试探性追问一句。 严云边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迎面吹来一阵冷风,顾九灵倒吸一口冷气,她顶着那仿佛要把她撕裂的目光,直白的吐字:“人,要是死了呢?” 严七吓得脸色一白:“不是,寻着雪影散的味道就……” 严云边冷笑:“开什么玩笑,我回答过假设性的问题么?” 顾九灵一怔。 “你们放心吧,人,没死,也不是艾山王子掳走的。”程颖闲庭信步地走来,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大氅。 严七闻言登时松了一口气。 “你……”顾九灵震惊地看着程颖。 “我昨夜去了宫里,讨了公主开心,也见了艾山王子,柳儿被劫这事他们要是关注的话,应该这会儿才会知道吧。”程颖把氅衣给严七,朝顾九灵挑眉一笑。 “我的意思是……”顾九灵惊得左右顾不上,程颖怎么是严云边的人? 程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摆手笑了笑:“你别惊讶啊,我就是个做衣服的。” 说完她便潇洒地走了。 顾九灵回首打量着严云边,没想到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我还有一个疑问……” “等找到柳儿再说,现在请回吧。”严云边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了。 待她离开之后,严七给严云边披上大氅:“主子,我这就去准备马车。” “嗯。”他没想到,他刚刚教给她的,就立刻用到了,这丫头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一些。想到这,他竟有些欣慰,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保护好自己啊。 柳深深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柴房里,她小猫甩脑袋似的晃了晃,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的。 冷静,淡定,从容,她默念着严云边教的心境。盯着紧锁的门口发呆了好一会,放空自己头重脚轻的身体状态后,开始观察这间小小的柴房。木柴劈得整齐有序,她坐下的干松叶很厚实,隔着衣服还是扎得有些难受,但至少没被直接扔在地上,否则能冻死她。外面冷风呼呼吹,从门缝窜进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抖擞了一下。 “什么破地方啊这?”她揉着眉心抱怨一句,然后朝门外喊道,“有人吗?你姑奶奶我醒了。” 回复她的只有风声。 “有人没啊?”她搓了搓手,去拍打着房门,又把耳朵贴着门上,仔细听外边的动静。还摸了摸衣袋里的东西,发现药粉都还在,她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狂风呼啸让她不禁打了好多个哆嗦,这也算是她第一次被半路劫走吧,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来说该是有些恐慌害怕的,但她并不那么正常,反而有点想起个火暖暖手。 钻木取火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在紫英寺上没少干,只是这柴房的木材湿气太重,她费了好大劲才慢慢把火堆搭起来。 “柴房烤火,挺危险的。”她伸手在火堆上戳了戳,自言自语,四下看看,竖起了耳朵。 “嘶~真冷啊。”门外有人的声音朝这边走来。 “可不是嘛,比前几天下雪的时候还冻人。” 柳深深聚精会神,没注意到火堆顺风沿着干松叶往旁边蔓延…… “哥哥们好啊,阿姐让我来拿些干柴。” “诶,暂时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阿父吩咐了,谁也不能靠近柴房,我去给阿姐解释一下吧。” “……哦。” 小孩的声音?听起来还蛮乖巧的,诶,别走啊!柳深深趴着门急得皱眉。她眼角余光一撇,看着火苗就要窜到那堆干松叶上了,先是愣了一下,又灵机一动。她立刻抓起一把干叶,往火堆里一送,火势迅猛,滋滋燃烧着,炸了不少火星。 危险又刺激,柳深深捂住口鼻,打算背火一战。柴房不大,不一会儿便充满了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 赶紧来人,不然姑奶奶可把自己给烧死了!!! “怎么了?怎么了?” “走水了,柴房走水了!” “赶快通知……” 通知谁?柳深深直翻白眼,外面的脚步声救火声乱七八糟,她被呛得难受,根本没听明白。而且一会是边沙语一会是天晟话,莫名其妙的。不就是柴房走个水?至于这么兵荒马乱么? 她又是咳又是被呛,这火势燃得比她想象的要快。 “算了,以后还是不玩火了,多危险啊。”她默默的警告自己,感觉身体被浓烟灌满了,在失去意识时,房门开了,闭上眼睛时,有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向死而生么?果然随了严云边那性子。” 啥?啥?啥?你是谁?带着巨大的疑惑,柳深深陷入了黑暗…… 苏里艾山得知柳深深被劫之后,微服前往翠微轩,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殿下,他们去了七王子那儿。”库尔班收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赶来回复。 “走多久了?” “估计这会是到了。” 苏里艾山拳头一紧,神色紧绷:“走。” 严云边到了苏里暮阳的府上,侍卫进去通报至少一盏茶的时间了才出来。 “云公子,七王子在前厅恭候,请进。” 严云边嘴角一牵,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黄毛搜寻犬,它吠了几声,径直冲进大门,力度大得严七差点拉不住。 “主子,有点意思。”严七笑得意味深长。 “站住,严侍卫,这东西禁止入内。”博华推着苏里暮阳从走廊中出现,拦住他们的去路,指着搜寻犬厉声道,“这里可是七王子府,你们这样也太无礼了。” 苏里暮阳坐着二轮椅子,一袭柔软的羊毛毯子盖在腿上,面对严云边寒风凌冽的目光。他笑意柔和,气质清朗,宛如偏偏佳公子。 严云边对苏里暮阳微微颔首,两人目光对视,一股无形的杀气若隐若现。 “云公子亲自登门还是第一次呢。”苏里暮阳微微一笑。 严云边负手而立,他面无表情:“严某向来无事不扰,不请自来,是接吾妻回去的。”他将吾妻二字咬得极重,以表明自己的目的和宣示所属。 苏里暮阳扫了一眼周遭,然后抬头问博华,状似疑惑:“严夫人在我们府上做客吗?什么时候的事?” 博华摇摇头:“云公子怕是误会了,七王子府上这几日没有女客出入。” 严云边望着苏里暮阳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给严七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照你们这么说,严某没事找事?” 苏里暮阳道:“云公子,你那可爱的夫人确实不在府上,莫不是听信了什么不实的消息?” 严云边:“那么……七王子是不愿意放人了?” 苏里暮阳笑了笑:“本王要如何放人?无中生有么?” 严云边笑中带讽:“严某以为七王子经历过九死一生后会变成一个明白人了。” 竟然直击痛处!苏里暮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表情依旧是笑的:“不巧的是,本王让云公子失望了。” 他们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只不过这笑的背后是锋芒暗藏,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严云边半眯眼眸,袖下拳头紧握,沉声道:“既如此,她身上的雪影散就此止住,不如让搜寻犬帮忙,严七,放。”他不由分说,已然下了命令。 搜寻犬脱了束缚,直冲后院。于此同时,博华已经让人去阻止。 “放肆!”一道沉重有力的声音直劈严云边面前,“严云边,你可想过此番行为的后果?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的使者,你凭什么敢搜我堂堂的王子府?” 严云边眸光幽暗,似笑非笑道:“严某以为七王子是了解在下的。” 苏里暮阳紧紧抓着手柄,气极反笑:“了解?我忘了,你怎么不和艾山一起来?你们俩继续通力合作,说不定人就找到了?” 严云边望着又开始飘雪的天,略微显得有些不耐烦,沉声道:“严某没工夫和七王子在这里装疯卖傻,只想知道,你把柳儿藏哪去了?” 苏里暮阳没想到他竟然耐不住性子了,有些惊讶:“哦,有些不凑巧,你来得太快了,说好的惊喜都没准备好。” 他话音落,搜寻犬就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快衣料。 “这是……”严七从它嘴里拿下衣料,是一块衣袋,里面装着柳深深的所有药粉。 不仅是他们,连苏里暮阳和博华都掩饰不住眼底的震惊。 见状,严云边攥紧了那块衣袋,定是有人比他快一步了。 “怎么回事?”苏里暮阳看向博华,博华茫然地摇摇头。 严云边转身之际,斜睨着苏里暮阳:“你想知道严某凭什么敢搜你府上,等找到人了,再带七王子回顾当年在猎场的细节。” 苏里暮阳恨恨的看着那个背影,咬牙切齿。 “看样子应该是没走远,主子,你要如何打算?”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严七问得小心翼翼。 “还能怎么打算,把人给我找回来。”严云边攥紧了那属于柳深深的衣袋。 “主子!”严七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他拦在他面前,目光笃定,“你冷静一点,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又有生蛊的反噬,现在大动干戈,怕是人没找到你就先倒下了!” 严云边脚步一顿。 “主子,这里谁都想要你的命!苏里氏,顾家,他们……柳儿应该只是被藏起来了,毕竟杀了柳儿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你可不可以先坐下来,冷静一下,千万不要中了圈套!” 严七很少以下犯上,他此番冒死上柬,严云边那本应破口而出的‘闭嘴’给他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主子……我是担心你,你一心急,就暴露了自己。” “让安林他们继续待命,柳儿我自己找。”严云边丢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浑身散发着拒绝严七靠近的危险气息。 严七拍了拍肩头的落雪,感叹道:“下大雪了啊,沙城的寒冬又要来咯,姑奶奶你要撑住。” 深潭 “怎么回事?人呢?”苏里暮阳看到后院一片狼藉,怒喝道。 博华仔细检查了一下,皱眉道:“照这痕迹来看,动作迅速利落,该是熟人,而且身份不一般。” 守卫晕倒时毫无防备,说明来人是有身份的,而且不比苏里暮阳低。那个人似乎知道柳深深身上有追踪的药,把衣袋割下继续引诱搜寻犬。大抵在他们和严云边嘴上针锋相对的同时,柳深深就被转移了。 晕倒在地的几名侍卫被冷水呼啦浇醒了,冷得瑟瑟发抖,抬头看到苏里暮阳时,呼吸一滞。 “说,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像冰刀一般刮在脸上,侍卫几个面面相觑,朝他跪着回答:“回殿下,是,是公主。” “公主?”博华震惊。 苏里暮阳眉心紧锁,怎么回事?白兰参和进来做什么? 就在他心中生疑的时候,管家来报。 “殿下,程颖,程姑娘求见。” “不见,让她回去。”苏里暮阳揉了揉眉心道。 “哎,等等。”见管家转身要走,博华喊道,然后俯身对苏里暮阳提醒道:“殿下,我去吧。” “你去干什么?少管闲事!”苏里暮阳沉声道。 博华抿了抿唇,道:“殿下,是我私心,让程姑娘给瑞儿做了些衣服。” 苏里暮阳眼中有种不可置信,未等他质问,博华就退下了。 “程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博华见到程颖,惊讶比惊喜要多。 程颖让伙计把衣服从马车里拿出来,笑了笑道:“每年都得博华侍卫你的惠顾和青睐,亲自来也是应该的,快给瑞儿试试看,不合适我再拿回去改。” “瑞儿倒是长大了一岁,但是个子还是不变。”博华只有聊到儿子的时候眼里才有慈父的光芒。 “好,那就不叨扰了,我要去送下一家了,告辞。”王府门前冷清,再加上大雪飘飘,更寂静了,程颖礼貌性和博华辞别。 “程姑娘,你不是要求见殿下吗?”博华纠结一番,在她转身之际,还是问道。 程颖脚步一顿,垂眸苦笑:“博华侍卫,事不过三。”有谁被拒绝了三次还恬不知耻呢? 博华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 苏里暮阳在阁楼上透过窗隙看着程颖的马车走远,眼中尽显落寞。 苏里艾山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妹妹不仅把柳深深先一步转移,还给带到他的宫里去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少有的对她发脾气,可是,事情偏离他的想法,好似还会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明明跟着去了慕阳府上,可还是晚了一步,疑惑之时柳深深就在眼前了。 苏里白兰撇撇嘴:“她是筹码啊,王兄,你处置了她,让云公子继续为你做事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苏里艾山气得声音发抖:“简直胡闹!” 白兰吓了一跳,但又跃跃欲试:“那,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把她送回去好了。” “出去。” 库尔班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着白兰的手臂赶紧把人推了出去:“我的小公主啊,你想得倒是简单。” “怎么简单了?”白兰不服气地问道。 库尔班重重的叹气:“殿下就没有想要拿一个女人去威胁云公子,虽然这个法子可能有效是吧。但是,并不能解决实质性问题,现在人在我们这里,我们不但没占上风,反而处于劣势了。” “这么严重?”白兰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那可怎么办?要不我把人送回去,就说是我任性随便把人抓了,我和云公子道歉还不行吗?” 库尔班一听吓得脸色一白,他又把白兰推远了一些,真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白痴一般的公主。他纠结了很久,最后只好苦口婆心的劝道:“就这样吧,交给殿下处理,您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不好?” 好似确实挺严重,白兰委屈巴巴的点点头:“那好吧,我还是去找晋王他们下棋吧,他们教我下棋呢。” “好的。”库尔班有礼恭送。 白兰一脸抱歉的看着紧闭的殿门,殊不知就在库尔班转身回去时,她嘴角微微一扬,眼底显露一丝阴狠得逞之色。 苏里艾山看着昏迷不醒的柳深深,好似从火堆里捡出来的一样,额头还有一些擦破皮的外伤和淤青色。 他让人来给她换洗一番,不料中途醒来,还把丫鬟给推倒了。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柳深深警惕的看着他们,直到苏里艾山从外间走进来,她怔了一下,“是你?你抓我做什么?威胁他么?” 苏里艾山没有说话,他示意宫人下去,瞥了一眼打赤脚的柳深深,道:“地面冷,把鞋子穿上。” 这一说柳深深还真觉得脚下冰冷,她衣服也换新的了,冷得她声音发颤:“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苏里艾山盯着她:“或许你说对了,我就是拿你来威胁他,顺便看看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柳深深心一沉,她咬咬牙,做深呼吸使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反击他的挑衅。 苏里艾山见她安静下来,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柳深深冷笑,“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想法,我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关你屁事?您作为一国储君,整天事务缠身日理万机还不够你忙的吗?就为了一点儿女私情大费周章?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情敌会是一个男人,可还是蛮有趣的。你以为我死了,你就没有障碍了吗?错了,我若死了,他或许记着我三五年,但他不会恨你,不会在心里给你留一席之地,只会无视你,忽略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苏里艾山怔了一下,忽的苦笑道:“你还真是了解他的心性凉薄。” “他的心性凉薄只是对你们而已。”柳深深坐直了身子,越是危机关头,她越要相信他。 苏里艾山被噎得无话可说。 屋里的暖炉烧得柴火噼啪响,柳深深小心翼翼的把外袍套上,鞋子穿好。她决不能让自己出事,就算面对的是苏里艾山。 “想回去?” 柳深深抬头,一脸这不是废话的表情。 苏里艾山笑了笑道:“可以,我给你机会自己走出皇宫。” 这笑得就很不对劲,柳深深见他走出去,还是将信将疑的跟上。 穿过长廊,经过一扇又一扇门,柳深深都警惕的观察着这周围,眼看着经过前面的大广场就是宫门了,她不相信苏里艾山会这么轻易地送她离开,只是走了这么久除了进过身边的宫女侍卫,就没什么异常。 “生蛊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柳深深上前两步,问道。 苏里艾山侧首看她一眼,说:“我不唤醒就不会有事啊。” “你说谎。”想起这些日子严云边的身体状况,和每天都要喝的调理药,柳深深眉心紧皱,“怎样你才能帮他解了生蛊?” 苏里艾山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揶揄一笑:“拿你的命换,如何?” 柳深深僵直了身子。 “我可以不关心你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但是倒是想看看他在你心中的分量?”苏里艾山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你说得没错,人生难得遇到动心的人,确实该为了这点儿女私情大动干戈的,要不然活着多无趣啊。” 柳深深心如乱麻,茫然不知所措。 可偏偏这一幕,正好被经过的赵涵和赵钰琦撞个正着。 “刚才的白子怎么落在……”还在叽叽喳喳不停的白兰感到气氛不对,抬头一看。 柳深深:“……” 一股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柳深深逃离一般跑出了皇宫,被迎面的冷风吹得眼睛酸涩疼痛,她想哭却没有眼泪。赵钰琦那惊愕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宫中,又和苏里艾山走在一起?想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这是苏里艾山的圈套,他故意的,就是要他们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踉踉跄跄的踩在厚厚的雪地里,自嘲:柳深深,你自诩聪明机敏,到头来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 “琦儿,你……”见赵钰琦望着柳深深离开的方向,嘴角若有似无的苦涩,他有些担心。 “皇兄觉得该怎么看呢?”赵钰琦苦笑。 “未知全貌,不做评论。”赵涵叹了叹。 “那我们回去继续没下完的棋吧。” “……嗯。” 但是未完成的棋赵钰琦下得心不在焉。 “好吧,你问吧。”残破的棋局让赵涵拨乱了,见赵钰琦心在他处,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赵钰琦垂眸抿了抿唇,苦笑道:“不知该从何说起。” “琦儿,”赵涵叹了叹,“你你记住,你和他们的恩怨毫无关系,能避则避。” 赵钰琦还是一脸愁容,她静静地望着飘落的雪,脑海中浮现柳深深刚才看见她那惊愕的目光,有害怕,无助和绝望。柳深深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子,就算被她利用也不曾对她心怀怨恨,甚至一句抱怨都没有。当时离开京城前来和亲的时候,她是怀着仇恨的。因为花语月她就把仇怨引申到柳深深身上,但是,她看她的眼神,干净明亮,还含着怜悯和惋惜。 为什么?她不恨自己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想起柳深深,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皇兄,我还是想和她说清楚。”说着赵钰琦提起裙摆就要往门外走。 赵涵眉心一蹙,沉声道:“站住!” “皇兄。”赵钰琦神色着急,“外面这么冷,被我误会的话她心里该是多绝望啊!” “那也不能去。”赵涵面色不变,“我再说一次,和你没有关系!” “皇兄!”赵钰琦急得眼眶泛红,“怎么没有关系啊?她一个有夫之妇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储君的宫里,两人还亲昵暧昧,我是王子妃,我看见了,还能当做不知情么?这事要是给人添油加醋的炮制一番,那就是把柳深深打入万丈深渊啊!” “你也说了,她是有夫之妇,她的事自然有她夫君管。”赵涵沉着脸,漫不经心的将棋子收好,“这都是苏里艾山的圈套,你若出了这个门,等待你的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赵钰琦闻言,呼吸一滞,眼前一阵眩晕让她有些想吐。赵涵立即将她扶下躺在贵妃榻上,并给暖炉加了些炭火。 “想帮别人的时候,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赵涵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疼道,“你放心,柳深深没你想的这么脆弱,她还骂过我呢。”说着他忍不住笑了笑。 “真的?”赵钰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惹得有些不知所措。 赵涵和她说当时柳深深骂他的神气,还模仿她护犊子的神气,没见过这么幼稚可爱的皇兄,赵钰琦既惊讶又好奇,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好了,你先休息,我帮你去看看。”赵涵给她盖上一张毯子,安慰道。 “……嗯,皇兄小心些。” 苏里白兰派人跟着柳深深出宫,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不去打扰那两兄妹下棋,并趁机偷偷跟上柳深深。 “你好啊,我叫苏里白兰,是边沙的九公主。”苏里白兰走到柳深深旁边,毫不生疏地自我介绍道。 “公主安好,我是柳深深,是云公子的夫人。”柳深深象征性的行了个礼,目光平视,笑意浅浅。 她们四目相对,脸上带笑,暗藏锋芒。苏里白兰没想到就只是个普通的打招呼,面对这个和她一样的笑面虎,她竟然感到有些压力。 “那我唤你云夫人可好?” 柳深深微微一笑:“好啊。” 苏里白兰往后挥一挥手,就有一辆马车上前来,她对柳深深道:“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你不知道从这怎么走回翠微轩吧,我送你回去吧。” 柳深深拂了拂肩上的落雪,对苏里白兰道:“不劳烦公主了,严七来接我了。” 说着,苏里白兰向她指去的方向一看,一辆黑色的马车踏雪而来,赶车的正是严七。 “我的姑奶奶,你跑哪去了,害得我好找?”严七远远地看见她,就开声抱怨。 柳深深朝他笑眯眯道:“迷路了而已,这不是劳烦公主送我到这儿等你呢嘛。” 严七下车对苏里白兰行了礼:“多谢公主了,我家夫人对此人生地不熟,走错了路还请您多多包涵。” “公主人美心善,才不会计较的对吧?”柳深深笑了笑。 看他们一唱一和,苏里白兰只好笑而不语,她朝马车上看了一眼,隔着一道门的人,是否在盯着她看? 上了马车之后,柳深深卸下所有伪装,老老实实缩在严云边的怀里,委屈巴巴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严云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触及她那如雪冰冷的皮肤,他搂紧了她。 “你可真是会折磨我。”严云边把脸贴在她的额头上,心疼又无奈道。 柳深深抽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才一天不到,下巴已经有胡茬了。心知有愧,她小声道歉:“对不起。” 委屈感潮涌般袭来,要不是刚才一团乱麻中还剩一点冷静,她看见程颖店里的伙计,让他尽快到翠微轩找严云边,她怕是要被苏里白兰缠上了。 “我是不是命犯公主啊,怎么哪哪都能遇到?”她委屈完了,又开始抱怨道。 给她捂着的脸慢慢有了温度,严云边神色也缓和了:“兴许吧,不过,她不会伤你的。” “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肯定?”柳深深抬头,盯着他,这是来自严夫人的审视,“莫不是你和她也有一场风花雪月什么的?” 严云边抿唇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说:“瞎想什么呢,是她把你从苏里暮阳手上救了。” “救了我?”柳深深干笑两声,完全不相信。“她那哪是救我啊,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你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吗?把我丢给苏里艾山,然后又故意制造误会让赵钰琦和晋王撞见,我……我跳哪条河都洗不清了。” “但是,在苏里暮阳手上,他真的会杀了你。”严云边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歉意,“柳儿,对不起。” 听他给自己道歉,柳深深气都消了一半,她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嘟囔着道:“干嘛要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让你卷入这错综复杂的旋涡里,对不起。” “你总不言说内心孤苦,却也未曾考虑过与我并肩。”柳深深抬头望着他,要说刚才的眼泪全都是假的,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质问,“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还是你觉得我只要好好的被你保护着就行了?” 严云边心沉深潭,呼吸一滞,竟无言以对。 初见 四年多以前。 离开南州城后,严云边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似的去往边沙,其中还在西境停留了半个月。严七曾一度怀疑主子到底是不是要去执行任务的,不过他没敢问出来。 站在山头上,他远远眺望一河之隔的边沙,略微有些担忧地道:“主子,今日风沙比较大,要到沙城还有穿过三座城门,层层严查,我们有多少把握?” 严云边在后方的树下庇荫,吃着刚摘下来的沙枣,闻言,头也没抬地说道:“再等等,等风沙再大些。” “什么?”严七惊讶。 边沙的国土大半都是沙漠,经常起风沙,为了生存,就侵略或者合并周边小国,所以他们的好战是有历史因素的。面对繁华富饶的邻国——天晟,便握紧了身侧的大刀,蠢蠢欲动。 早在十年前,严云承就有先见之明,但由于权力受限,他只能暗中布局。一方面在朝堂上八面玲珑,忠奸合作,先皇薨逝时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扶持辰元帝上位,并坐稳了宰相之位。为了给严云边一个合适在沙城的身份,他让他在南州城待了两年,尽情扮演游手好闲的浪子。 严云边得知要娶花语月的时候,他曾经暗中观察过她,可是总被她身边那个丫头夺去了视线。时而跳脱灵动,时而乖巧可爱,时而骂骂咧咧。 他记得有一天,刘员外府上的生辰宴会,他本无心凑热闹,可是正巧见到那丫头和花语月去送礼了,便心生好奇,摘了面具将脸抹得黑了一些,潜入其中。 “哎呀,你这胖丫头又来了。”不知哪个嘴碎的家伙在调侃,说着还联合其他人起哄。 “小姐,我来对付他们,你和刘小姐先进去。” 花语月毕竟是南州城的大家闺秀,总不能为了个丫头和这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哥较劲,况且那也不符合她的身份。 “柳儿,你看看你自己,花家小姐可是我们南州城第一美人,你怎么就这么这么次呢?” “是啊,不过有你陪衬你家小姐更是美若天仙了。” 只见柳深深拿起旁边的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你别吃了,注意场合礼仪好吧。” “哈哈哈,柳儿就是这么豪横,本公子喜欢,什么时候来我家当我的丫鬟啊?” “得了得了,你家玉儿够豪横的了,柳儿再去那不得鸡飞狗跳?” 他们说得起劲,她吃得有味,吃完了还喝了一杯茶,才说:“我吃完了,各位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柳儿就走了哦。” “别啊,柳儿走了,多无趣啊。” “虽说柳儿其貌不扬,但是和那些所谓优雅端庄的小姐们比起来,可爱多了。” 柳深深干笑:“呵呵,敢情我就是各位公子的取悦对象了?等会我骂人的时候可别说我以下犯上啊。” “来,柳儿骂两句本公子听听?” “对对对,好久不见你一次,你上次骂我臭流氓!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花家好歹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是怎么养出你这个叛逆丫头的,本公子很好奇哦,柳儿也骂我两句?” 柳深深被气笑了:“可以啊,骂一句二两银子。” 各位公子:“……” 他目睹全程,那些嘴碎的家伙灰溜溜的走了之后,慢慢踱步到她身边,还未开口,柳深深没回头就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丑又胖,豪横无礼,喜欢骂人,现在想跟我说话就先给钱。” 他微微一怔,垂眸一笑,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呢。” 柳深深猛地回头,而他却消失不见了。 在外面找了一圈的严七见到他这模样,想笑又不敢笑。 接着便到了成亲前一日。 “公子,不好了,花语月不愿与你成亲,她想偷梁换柱。”敏儿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回来报告。 “怎么个偷梁换柱法?”他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是有些好奇。 “据说是让她的丫头代替她……” 他嘴角一牵:“那丫头她……” “毫不知情。”敏儿皱了皱眉。 他思忖片刻,道:“这亲要成,礼节全免。” 柳深深不知道,这亲一成,不仅改变了她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 她是自由温暖的风,在他心里吹起了一片涟漪。 放她离开之后,严七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追问:“主子,这也太没有道理了,放她走了,兴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不会后悔吗?” “我们现在要去哪?”他不答反问。 “沙城啊。” “沙城是什么地方?”他再问。 “危险的……”还没说完,严七自己就明白了,“哦,知道了。” 眼看着风沙日渐暴躁,他换了一身行头,把姓氏去掉,用兄长给他的身份,经过三重严查,到了沙城。 沙城的冬日来得快,冬至下雪了,举国上下祈祷来年丰收,在大街上载歌载舞,繁华程度不输京城。 人群中,他见到了顾家姐妹。 “主子,你小心些。”临去前,严七嘱咐道。 嘈杂拥挤的人群中,顾九灵不小心踩到了他,连忙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她开口说的是边沙语,他微微颔首,说:“无妨,此处人多,姑娘小心些。”说完他也不做停留,朝着人群的反方向继续走。 顾九灵见到他的模样时,疑惑中带着好奇,她便偷偷跟着他,直到人少了一些,才开口:“公子请留步。” 他回首。 “你是天晟来的?”她问。 他答:“是。” “现在边沙和天晟的关系不是很好,你怎么敢来?不怕我们把你当细作抓起来吗?”顾九灵似笑非笑道。 他对她从容一笑:“如果在下就是细作,姑娘打算如何?” 没想到他居然说得直白,顾九灵怔了一下,顿觉好笑:“那就有待考量了。” 他笑容不变:“不如在下给姑娘半月时间来确认如何?” 顾九灵皱了皱眉,她见过细作,但是没见过这么堂而皇之的,犹疑了一下,道:“行啊,公子生得这般好看的皮相,不卖色相可惜了。” 半月期限内,顾九灵几乎天天都和他见面,慢慢的就有流言蜚语传开了。 “云边?是谁?还是天晟来的?” “莫不是探子细作之类的吧?” “不可能,顾大小姐和他走得近。” “听说是个游学天下的人,样貌绝佳,文武双全呢?” “我可不信,天晟的男子柔柔弱弱,涂脂抹粉的,还不如我们的可人儿呢。” 众人哄堂大笑,顾九灵瞧了一眼严云边,笑了笑:“云公子,你别看他们嘴碎,个个都是能拿起大刀杀敌的人。” 他笑而不语,负手跨入酒屋。 正八卦上劲的人见他进来,纷纷变了脸色,几乎是同时按住了身侧的刀柄,准备随时出击。 “扰了大家的兴致,大家刚谈论的就是这位,云公子。现在本尊出现了,你们不如验证验证,我一个人可说了不算。”顾九灵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大小姐,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吗?”有人问。 顾九灵微微一笑:“不是我说你们啊,他要是有问题,怎么经过三层严查进来的?是我们的守卫出了问题吗?” 众人面面相觑。 “那万一是他手段高呢?”再有人提出疑问。 顾九灵做摊手状:“所以你们来验证啊,我们虽以武力见长,但是讲究比试公平,想怎么试探你们说了算,我不参与。” 这……怎么验证嘛?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说是谁都会说,但是没人想过怎么去做啊。虽说现在两国政局不稳,但是也没有限制官员以外的平民通行往来。 “若我没猜错,这其中也有乌兹国的游学者。”严云边抬眸,目光扫视着酒屋里的人,“既是学者,我们的目的自然是一样的,为了友好邦交而来。” “什么一样的?我们和乌兹国是兄弟盟国,你们十万大军列阵西境,可等着随时攻打我们呢?还友好个屁?”有人喊道。 他看着顾九灵,笑道:“这是什么谣言,我怎么不知道?” “少装傻,你就是探子没错了!” 未等顾九灵开口,众人拔刀挥向他,好好的酒屋不出三两下变得狼藉不堪,混战中他的袍子被划破了一道,看着倒地哀嚎的几个人,拭去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他们确实能挥刀杀敌,但都是去送人头的。” 顾九灵抿唇,状似有些尴尬,眼看着半月之期就到了,她查出了他的身家底细,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就是一个富家子弟随心随性游历各国学习,只是,身怀如此高的武艺,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她问。 “你觉得天晟和边沙就一定要起战事吗?”他不答反问。 顾九灵思忖片刻,道:“九灵只是一个女儿家,不参与政事。” “那可惜了。”他回首看她,眼中竟然有惋惜。 顾九灵忽然感到浑身一震,她小跑着跟上他,追问道:“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爱慕着苏里艾山是么?” 顾九灵登时脸一红,被这么直白的击中内心深处的秘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目光。 他轻笑一声:“你可以不参政,但是不能不懂。”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她竟要求他教她,还自降身份,拜他为师。 半年后,狩猎开始,谁都知道那是一场生死博弈。 顾九灵带着严云边前去,并在抽签时抽中了候补。 “云公子,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你好自为之。”幽静的林子中,顾九灵郑重道。 当时他还不知道,顾九灵是把他献给了苏里艾山。 猎场中危机重重,这些人手中的箭不仅对准野兽,还对准了人。他警惕着环顾四周,马儿喷着热气,有些不耐烦他总是在原地不走。 待到四周危险的气息削弱下去时,他才慢悠悠的骑着马往林子外走。没走得几步,忽然听得刀剑相击声,他翻身下马,慢慢靠近。 苏里暮阳从马上摔落下来。 “你们到底是谁?”他怒吼着。 黑衣人并不搭理他,而是继续朝他挥刀相向,此处迷雾重重,杂草比人高,几个黑衣人武功高强,苏里暮阳受伤了,根本无力抵抗。 眼看着刀剑要刺向他的心脏,他弹出一颗石子击中刀尖,使其偏离的要害,但也刺中了苏里暮阳的肩膀,血花四溅。 黑衣人见状,纷纷回头。 “你是谁……”他身后有个声音靠近,他未等对方问完,反手打给对方一掌,趁其避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对方的喉咙,逼得黑衣人止步。 “我是谁你很快知道,但是你是谁我已经明白了。”他在那人耳边轻声道,“你要杀他我是没想到的。” “你放开我!” 他的手已经靠近她的面纱,但又止住了。 就在他们僵持之时,苏里暮阳忍着剧痛抬起头来,和他的视线一碰:“要杀我的是你?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他手里的女子朝黑衣人使了眼色,苏里暮阳反抗时往后一退,一脚踩空,摔落悬崖…… 阴差阳错中,他还救了苏里艾山。 “你是……九灵说的云公子?”苏里艾山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点头。 “是她让你来救我的?”苏里艾山不顾身上的伤,倒是对他很有兴趣的调侃,“我不是英雄,你倒是美人呢,九灵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好了。” 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苏里艾山眼中的深意。 他以为接近苏里艾山困难重重,没想到对方不仅对他各种示好,还处处护着他,越界的行为让他很是反感,不由得怀疑兄长是不是看错人了。 但是,无关他的事时,苏里艾山又确实是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人。各种伪装他一眼就看破了,有时候还不得不感叹一句:演得真是好。 “暮阳总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是我见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啊,你知道为什么?”就在他表明身份助他夺嫡时,他似笑非笑地问。 “如果,是我断了他一条腿,你信么?”他看着他,带着审视的意味。 苏里艾山有些惊讶,却转瞬即逝:“为何?” 他苦笑道:“因为他是你路上最大的阻碍。” 畸形 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苏里艾山执杯的手一顿:“他是我所有兄弟里待我最好的,至少表面上,而且他也从未伤过我,你怎么……” 他看着他,嘴角微扬,眼底一抹冷若冰霜的笑意浮现,欲言又止。如果我先遇到你,先救了你,苏里暮阳必死无疑。 “既如此,殿下请放心。”他似乎不想多做解释,说完便起身退下。 苏里暮阳休养了一年多,性情大变,整日在绝望中沉沦,他以为这个打击已经够大了,在得知王兄还将那人收入府中,更是恨不得立即去把人撕碎。 “殿下,艾山王子来看望您了。”博华见他在后院沐浴阳光,小声说道。 苏里暮阳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王兄朝他走来,冷笑:“王兄怎么来了?” “让人给你做了一辆二轮车,”苏里艾山说着让人把车子推进来,“王兄有愧于你……”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把他留在身边?”苏里暮阳面带讥讽的打断他,“他帮你铲除障碍么?王兄,你留着他早晚会自食恶果。” 苏里艾山负手叹道:“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他害得我变成如今这样!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能不能让我杀了他!我咽不下这口气!”苏里暮阳怒吼道。 “他来到这里的踪迹我已经给你看过了,他要杀你的动机是什么?你说的黑衣人是他的人,可是我查过了,我用了所有的方法,他身边除了侍卫严七就没有人了,我让人整日盯着他,自从猎场之后,他也没有和其他人有过联系!暮阳,我不能无缘无故就把人杀了!” 苏里暮阳满目悲凉的望着苏里艾山,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你护着他,你偏袒他,你对他生了情,你任由他残害你的亲兄弟。苏里艾山,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杀了?你有本事就护他一辈子!别松懈,我此生都不会放过他!” 苏里艾山唇线紧抿,重重的呼吸了一下:“你好生保重,我以后不来了。” 他几乎是逃离般离开的,回到府上不见人,他愣了一下:“库尔班,云公子呢?” 库尔班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出门了,刚才公主来找您。” “白兰找我做什么?” 库尔班回答:“说是先生问她什么是‘琴棋书画’,她不知道,想来求助。正好云公子在下棋,她就把他带走了。” “带走?去哪了?” “琴是高山流水觅知音,棋是明争暗斗无归期,书是款款深情寄相思,画是千里相隔入梦来。”苏里白兰拿着他写的这几句话来回反复的读,似懂非懂。 “但是,我还不是很懂。”她求助地看着他,“你刚才说还有很多意思,这四个字到底有多少意思啊?” “你的先生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他不答反问。 苏里白兰耸耸肩:“不知道啊,我又没去过天晟,为什么要学你们的东西嘛,好难。” 他嘴角一牵:“杀人比这个难吧,还是杀亲人的时候。” 苏里白兰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煞白地望着他。 “你如今来找我,不怕我么?”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我……”苏里白兰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的开启这个话题,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苦笑:“有怕过,但是现在不怕了。” “是什么改变了你?”他问。 苏里白兰将这张‘琴棋书画’好生叠好放在怀里,才释然一笑:“被诬陷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自己不是说了么,我并不在乎。”他笑了笑,“倒是你为什么要杀你王兄?” 苏里白兰垂眸,手指于腹前缠在一起,她沉默良久,道:“那应该算是比较久远的事了……” 她和苏里暮阳非一母同胎,也并不亲近。十二岁的时候,乌兹国的王子和使臣来访,她被王子看上了,吵着要娶她回去。她不愿,王子就借口与她告别,对她用强。她拼命的喊,拼命的呼救,偌大的寝宫中竟没有一个人。事后,她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人都被苏里暮阳调走了。 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啊,如花似玉的年纪在一夜之间摧残,她被迫长大。在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恨的时候,一朝饮恨,沉入黑暗。 “父王,乌兹国有好多宝石,我们将他们打下好不好?”她给父王鼓战,正中国王下怀,毕竟和使臣谈崩了,苏里艾山被任命出兵乌兹国,首战大捷,后期乌兹国直接投降并签了盟约,对边沙称臣百年。 但是,横亘在苏里白兰心中的是苏里暮阳把人调走一事,无人知晓,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默默地恨着,每次见到苏里暮阳她都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把人调走?调去了哪里? “告诉我这些,相当于再次揭开了你的伤口。”听完之后,他心疼地看着她,并没有过多的去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伸出手想要安慰她,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难过么?” “我难过,但是你这样做,就不觉得委屈么?我们并无交情,更是无缘无故。”苏里白兰抹了抹眼角的泪,问他。其实她知道他肯忍受,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一直默默地观察而已。毕竟,有人为她背锅又有何不可的? “那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是不知道那是要背负性命的么?暮阳会杀了你的。”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坦然。 他答:“我行的本就是死路。” 苏里白兰破涕为笑:“你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他问。 “你不明缘故为我承受污蔑,如此恩德,不怕我会因此对你生情,爱上你吗?”她眼神真挚,不像是开玩笑。 “你是这么俗气的人吗?”他顿觉有些好笑。 “万一呢。”苏里白兰爽朗一笑。 “那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成亲了,她和你一样精灵古怪很可爱。” “什么?你成亲了?”苏里白兰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他点点头,确认道:“是,我真的成亲了。” “简直不敢相信!”苏里白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的惊讶之色未退,甚至还连连惊呼:“是谁啊?哪家的小姐?既然成亲了怎么也不带在身边呢?” 他还未出声,就听到了策马而来的声音,见到他们在桥边说着什么,苏里艾山翻身下马,上前一问:“你们在这聊什么?” “王兄,你知道吗?云公子竟然成亲了。”苏里白兰很是激动,完了又有些惋惜的叹了叹气,“我本来还以为能入云公子的眼,没想到他的心已经被占据了,哎,确实可惜了。” 苏里艾山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 那之后苏里艾山每日喝酒,经常醉得不省人事,借此对他上下其手。 “你别太过分了!”他警告过,但是还是没有一丝改变,敢情苏里艾山就是在挑衅他,试探他的底线。 “云边,你真的成亲了吗?为什么成亲了还来这里搅合?”苏里艾山醉眼迷离,扯着他的衣摆,近乎悲痛的看着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用美人计博得顾家姐妹的欢心,现在白兰也喜欢你,我呢,你对我有没有……” “没有。”他用力将自己的衣摆抽出,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我成亲了,你放尊重点。” “你说谎!”苏里艾山似笑又似哭,“我不会给你回去的!” 他已经不能阻止苏里艾山的疯狂,只好从王府离开,到翠微轩住下。一听他离开苏里艾山的王府,苏里暮阳就派杀手来暗杀,翠微轩的后院曾一度变成尸山血海。 严七:“主子,真不值当,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国家之间的和平还是战争我们左右不了,算了,你放弃吧。”说着他不争气的哭了。 他漫不经心的洗掉手上的血迹,将严七扶起来,说:“我放弃了,兄长十年的布局将会功亏一篑。” “可是,他有为你着想过吗?”严七不服气道。 他没有回答,放弃?他何曾没想过,只是,放弃之后呢? 除非他死了,否则这条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他在翠微轩,顾九灵时常过来让他教学,有时候他会感叹,要是苏里艾山像她一样只专心学习多好。 但是顾九歌的出现,又将他稍微平静的日常带来了隐患。只要顾九灵一来,她必定跟着,只是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又要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只是幸得顾九歌在他面前还算内敛,就有时候刁蛮无理,总之非常莫名其妙。 “我姐姐以后可是要做王妃的,你知道吗?”顾九歌朝他神气道。 他点头。 “知道了你为什么还和她这么亲近,是不是喜欢她?” “是。”他不否认,气得顾九歌当场黑着脸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加深了误会,最后居然跑到京城去找他,甚至疯狂到拿她姐姐做挡箭牌。 立冬日,苏里艾山乔装一番,来到翠微轩找他,说:“暮阳还是不肯放过你,你……没事吧?” 他在泡茶,闻言,浅笑一声:“倒是毁了我几件衣服。”一旦染了血的衣服,他不会再穿,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和程颖也认识了。 苏里艾山坐下,看着他娴熟的泡茶,竟生出一种岁月宁静的美好。 “我为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倒茶的手一顿,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里艾山:“不必。” 然后苏里艾山就把当前的局势给他分析了一番,四王子因其母在后宫因妒生恨,冲撞了王后,被贬驻守西北边境。五王子请愿前往封地,再不回沙城,八王子体弱多病,在两个月前撒手人寰了。这样,苏里艾山的储君之位坐稳了。 “既如此,最后一步,和亲。”他说。 “和亲?”苏里艾山差点被茶烫到,他一脸惊愕的望着他,“你从来没说过还要和亲?” “这是自然而然的。”他淡淡道。 “你……”苏里艾山眉心一紧,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此刻又骤升,他不由分说的揪着他的衣领,“顾九灵倒贴我都不多看她一眼,我凭什么要娶天晟的公主?” “就凭你有这份责任!”他被他的力度带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你给我放开!” 苏里艾山不仅没放,反而揪紧了他的衣领,附到他耳边低语:“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的丫头?” 严云边试图挣扎,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让他更兴奋,只好放弃。 “你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苏里艾山温热的呼吸就在他脖颈上,好似自己赢了一般呵呵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多,就不想要什么回报吗?”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抬手从袖袋中滑落一片刀刃于食指和中指间,它抵在苏里艾山脖子的脉搏上,冷声道:“放手!” 皮肤上冰凉的触感也不及他眼中的寒冷,苏里艾山眼底一闪苦涩,他不顾威胁,在他耳后轻轻一吻。 “云边,你教我如何放手?” 话音落,他重重推开他:“你的心不该放在我这里,我理解你的痛苦,但是我帮不了你。” 这是他能给到的最大的尊重了。 房间内静得能清晰的听到呼吸声,兴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苏里艾山笑了笑:“行,和亲就和亲,只要不起战事和亲又算得了什么。” 他曾经见识过马革裹尸,生灵涂炭的战场,那样的场景,他不愿在他的国家上演。 来年初春,和亲一事定下,也是他该回去的时候了。 “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苏里艾山不知怎的就知道他们准备要离开了,放下手中的一切都要来给他送行,眼中充满了不舍。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好说:“你保重。” 苏里艾山眼眶一红,不由分说的张开双臂紧紧抱着他,他下意识想推开的,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苏里艾山就算准了他不会推开他,嘴角扬起一抹森冷的笑,下一瞬,他在他的腰眼上刺了一下。 “你干什么!”他猛地推开苏里艾山,手往后一探,湿润黏腻的触感让他心一沉,果然是大意了。 “只是一只生蛊罢了,我不唤醒它,你就没事。” 他抬手甩了苏里艾山一个耳光,竟然给他下了生蛊?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他甚至有些慌乱。 苏里艾山不管脸上火辣的疼痛,见他眼中竟然有害怕和慌乱,他很满足也很兴奋。便鬼使神差的就将他扑倒在地,狠狠的压着他的唇,几乎是虐待一般强行撬开他的牙齿,拼尽全力也想要得到他,这是一个残酷的吻,满腔的血腥味,悲凉和恨意也随之蔓延开来。 “你恨我吧,总比忘了我好。”苏里艾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你觉得很好玩是么?”他顿感一阵恶心,对苏里艾山生出了恨意,攥紧了拳头,“你这畸形的爱意我算是明白了,说到底不过是占有欲。” “占有欲?”苏里艾山悲痛笑道,“你把我对你倾注的感情称之为畸形?你觉得畸形么?” “是你脑子畸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沙城。 到西境时休养半个月,等嘴上的伤没了痕迹,他才返程,途中收到杨潇的信也才临时打算回京城。 他把这四年的经历和伤痛都藏了起来,与柳深深的重逢,仿佛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破冰 如果,当时没有回京城,他和柳深深怕是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严云边一梦惊醒,汗湿了枕巾,伸手触碰到身侧的冰冷,吓得他瞬间清醒了。 “柳儿!”屋里幽暗,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他喊了一声,只有外面的风声呼呼响。有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他立即掀了被子,赤脚就往门外去。 柳深深在翠微轩的后厨里熬着药,大夫说至少要熬两个时辰,她就守在炉火前,明明困得要紧,却还强撑着,脑袋一晃一晃的,旁边的药罐子噗噗响。 忽然门一开,一股冷风灌入,柳深深缩了缩肩膀,双眼迷蒙的朝门外望去。 严云边一件单衣,打着赤脚在冷风中,虚幻又遥远,未等柳深深清醒,她就被拥入他的怀中。甚至来不及嗔骂一句,他炽热的吻就落下来了。 她抱着他颤抖的身体,不知所措地回应着他。忽尝得一丝苦涩,她悄咪咪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火光映照着他脸上的泪痕,如此的深刻。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他之前总是说:你要好好休息,你可不能生病之类的话。原来是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如果她有恙,谁来照顾他呢?柳深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早点意识到? 她推开他,把自己的眼泪忍了回去,拿了一把椅子过来,下巴一抬,说:“你给我坐下。” 严云边愣着没动。 柳深深急了:“你愣着干嘛啊,赶紧坐下,脚不冷吗?” 严云边略微迟钝地照她说的坐下,这情形和语气有点像在云舒院时,他对她说的。 柳深深见他难得也有这么憨的样子,嘴角动了动,偏过脸去暗自偷乐。然后清了清嗓子,往火堆里加了些柴,将他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脚板,再给他捂暖了才开口:“让你以前凶我,现在我可要报仇了。” 严云边还未反应过来,柳深深就戳他脚板,身体的本能让他立即把脚缩回:“痒。” 柳深深恶作剧一下很开心,她再把他的脚拉过来继续挠痒痒,惹得严云边哭笑不得,沉闷的气氛很快就变成了孩童般的欢乐打闹。 外面听墙角的严七很满意:他家主子也曾是个开心快乐的孩子啊! 次日,顾九灵来到医馆,把严七抓的药也拿了一份,掌柜的感到有些疑惑:“顾大小姐,这些药只是普通的身体调理,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顾九灵微微皱眉,对掌柜的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转身离去。她对生蛊知之甚少,那些所谓的解法,怕是并非如此吧,怀着重重疑惑,她来到了翠微轩。 无论如何,严云边曾经帮过她,虽然他不认那所谓的师生关系,但,受他影响,她明年就可以成为边沙第一批考女官的女子。 当这世上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时,她渐渐想通了。艾山王子心里从来没有她,王子妃不是她,侧妃也不可能是她,或者说她已经不想要了。 “姐姐,你莫不是就这样放弃了?侧妃也是稳固我们顾家地位的筹码啊!你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说不要就不要了?”顾循反倒替她感到可惜和不解。 严云边重回沙城的时候,来找她,并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想要依附一个男人还是在朝堂上拥有自己一处立足之地?” 她冷静下来想过,依附别人能有好结果的几乎没有,苏里艾山如今得势,依附他自然对顾家很有利,那万一他失势了呢?她作为一个侧妃,没有实权,能做什么呢? 但是,如果考上了女官,在血雨腥风的官场里为自己和顾家谋求利益,不管苏里艾山得势还是失势,至少她都还有退路。 她把这个想法与父亲商榷之后,竟然得到了肯定。 “你不想当侧妃了怎么不早说,不仅害我每次都被他威胁,你自己还拿来压我。”顾九歌一脸抱怨,很是不服气。 她只好苦笑:“你们俩少参和了,都去先生那里上课,以后莫要再去招惹是非。” 顾循和顾九歌面面相觑,他们在外确实蛮横,但是在家里还是听姐姐的话,纠结一番,还是老实点头:“是。” 所以,今日她来此,算是来给他和自己对过去做一个告别。 她刚要抬步跨入翠微轩的大门,迎面就见程颖面带微笑。 “顾大小姐,怎么在这见着你?” 顾九灵礼貌性一笑,她还没开口,又听得她添了一句:“你要来找云公子?他现在不在。” “不在?”顾九灵讶异。 “是啊,哄他的小娇妻去了。”程颖耸耸肩,逗趣地笑道。 严云边带着柳深深来到西郊的冰湖上,这回是她自己要求来的,其实也有他的一些私心。柳深深一点也不怕冷,由于还不习惯一连摔了好几次。 “疼吗?”见她又摔了一跤,他立即将她扶了起来。 柳深深嘶了一声,趁机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说冷也冷,说疼也疼,但是她开心啊。 “你开心吗?”她在他耳边吹着风,有些胡闹的意味。 “嗯。”他就这样宠着她。 不远处的山头上,白雪皑皑,雪壕中有数支毒箭对齐了他们…… 柳深深围着他画圈圈,然后牵着他的手又画更大的圈圈,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雪停在了她的肩上。 她放开了心,旁若无人地玩耍,累了就蹲下来让他拉着她。 “我有个问题?”她抬头道。 “是什么?” “嗯……过几天就是新年了,这里的新年和我们那儿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严云边过新年就像他过生辰一样,屈指可数,被她突然这么一问,竟有些难倒他了。 等了半天没得回应,柳深深长叹一声:“你以后啊,就和我过新年吧,今年第一年,明年第二年,第三年,第……七八十年哈哈哈一年都不能少。” “你笑什么?”见他只笑不语,柳深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把耳朵凑过去,“给我分享一下。” “笑你傻啊,我不和你过,你还想和谁过?还能和谁过?” “你……”柳深深把脸一拉,佯装生气的锤他。 严云边任由她不痛不痒的捶打,一把将她抱住不让动:“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沉,柳深深身子一矮,她害怕地看着他:“你别,别倒下!我不玩了,我也不生你的气了,我们回去吧,我们这就回去。”她扶着他,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都控制不住发抖。 严云边有些虚弱的看着她,未得开口,有人以内力传唤一声:趴下! 他下意识压着柳深深矮下身子。 “啊!小心。”柳深深不知所以,但她眼尖看到朝他们飞来的箭,并本能地抱紧了身边的人,在场的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暗箭吓得四下逃窜。 严云边带着她在冰面上滚了几遭,羽箭凌厉的杀气擦身而过,刺穿了厚厚的冰层,见势不妙,他迅速翻身,将她托在身上,使力往岸上一抛:“柳儿,快走!” 柳深深重重砸在岸边的雪地里,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还摔在她旁边,溅起的雪渣子糊了她一脸,脑海里好似战火纷飞的战场,羽箭擦着她的头发而过,瞬间散乱。 他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渐模糊,她挣扎着,怒喊着。箭如雨下,无情的,冷酷的想要了他的命。 不,她以手撑着雪地,努力让自己站起来,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勇敢。眼前这个人,是她的,谁都不能带走他,老天也不行! 她晃了晃眩晕的脑袋,在冰面裂开吞噬他之前,她奋力扑向他,就地滚了几圈,远离了毒箭,并顺势抓住了岸边的枯树枝,两人默契一个翻身,躲在粗大的枯树树干后。 震惊于她的爆发力,严云边眸中泪光闪烁。 “混蛋,你这么一抛摔得我半条命都没了。”柳深深骂道。 “我……”严云边无言以对,他只想让她跟着混乱的人群离开。 “我什么我,再把我甩开,回去我们就和离!”她咬牙切齿地威胁他,宛如一头随时攻击猎物的小老虎,摆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凶是凶了些,但是很可爱,让人怕不起来。 “你还有心思笑?”柳深深都气炸了,瞥见他嘴角上扬,没好气得蹬了他一脚。 “跟我和离?这合理吗?”他佯装很疼的做了个面容一皱的表情,然后又学她委屈巴巴的说,“谁刚才说的要我和她过新年?第一年,第二年……” “闭嘴。”柳深深望着羽箭停了,对身边这个没有一点死生死存亡危机感的人继续骂道,“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到底跟谁学的,能不能正经点,越来越不像你了。” 严云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心口上:“跟她学的。” 柳深深:“……能不能学点好的?” “我觉得就挺好的。” 柳深深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恍然大悟:“果然病得不轻。” 严云边:“……” 都快要死了,还在这谈情说爱,有说有笑,刚走近的苏里艾山脚步一顿。 “我刚才要是沉入湖底了,你会下去拉我一把吗?” “不,我会被冻死的。”柳深深缩了缩肩膀。 “那你不怕我死吗?然后你会被说克夫,没人敢再娶你了。”他装着受伤的表情看着她。 柳深深干笑两声,正色道:“你死不了,你是我的人,我不让,老天也别想收!” 严云边眼底漾开愉悦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柳深深竖起耳朵听了周遭的情况,慢慢探出脑袋,迎面撞上苏里艾山冰冷的目光,她下意识后退。 “是他,他要杀你。”柳深深张开双臂护在严云边身前,警惕盯着苏里艾山靠近。 严云边看也没看苏里艾山,不动声色地压下她的手,扶着枯树站了起来,对她道:“没事,你到我身后来。” 柳深深不情不愿,但还是听他的话。 “白兰说了真相……”苏里艾山眼底幽深,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严云边往刚才出箭的地方看去,苏里白兰一袭紫袍,正对他微微颔首。 柳深深也伸长了脖子,她还看到了苏里白兰身后的二轮车,下意识抓紧了严云边的衣服。 严云边眼中闪过失落感,他苦笑道:“最后……却还是要她揭开伤疤来救我。” “为什么?”苏里艾山紧皱眉头,白兰是他的妹妹,她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做兄长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反倒是他这个外人,什么都清楚,还不惜用命来守护。 严云边垂眸不语,原来白兰今日邀他来此,竟是以如此方式……他顿时感到无奈和落空,抓紧了柳深深的手。 “你有什么脸质问我?”严云边淡漠地看着他,说完偏头难受的皱了皱眉。 “你……”苏里艾山顿时感到心口一睹。 “怎么了?”柳深深惊声道。 严云边难受得五官都扭曲了,他紧紧抓着柳深深的肩膀,那力度大得像是要抠进她的皮肉里。 “严七呢?你为什么不让他跟来?” 严云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整个身体压在她身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严七不是没跟去,而是被赵涵给扣下了。 “王爷,你明白了吗,艾山王子再怎么不做人,他至少没有伤害公主对不对?”严七见赵涵还是一脸心事重重,又耐心的说道,“是,公主在您的嘱咐下,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放心好了,你要再拦着我,我家主子可能就没命了!” 见他神色不似夸张,赵涵也随他一起去,可是等他们赶到冰湖的时候,只有一地残败的痕迹,冰湖裂开了一个大窟窿,上面还有有几块浮冰。 严七第一反应:完了,定是凶多吉少。 舍身 苏里白兰把严云边和柳深深接回府上,这是第一次,没有人敢拦着她,甚至由苏里艾山给她让路。 “你放心,他只是昏迷而已。”柳深深急得原地徘徊,苏里白兰见状,让人端来一些热乎的参汤,“你也休息一下吧。” 她和她一般年纪,眼中却有超乎年龄之外的沧桑和坚韧,和在宫里见到的那个公主判若两人。 “九公主,那……可不可以把严七叫来?”她试探性问道,现在见不到严七,她也有慌。 苏里白兰点点头:“可以,我这就派人去。” 柳深深双手捧着汤,面对苏里白兰,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要算起来,她救了她两次,尽管第一次有恶作剧的成分。 “我……”柳深深看着她,欲言又止。 白兰掩唇一笑:“你这么拘谨,我还不习惯了。” 柳深深想起自己朝她笑里藏刀的样子,总还是有些尴尬来着,她缓了缓,道:“还请九公主不要介意,我就是野惯了。” 白兰被她这窘迫的模样给逗笑了。 不多久,严七就到了,先是朝苏里白兰行了礼,才问柳深深:“主子怎么样了?” 柳深深道:“大夫还没出来。” 严七皱眉:“多久了?” “挺久的了。” 苏里白兰见他们俩说着悄悄话,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应该差不多了,你们稍等,我先去看看。” 柳深深也想跟着去,严七堪堪拉住了她。 “你干嘛?”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严七一脸心事,他看着苏里白兰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兆。 柳深深见他不像是的在开玩笑,说:“你别吓我了,我现在不经吓!”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九公主会害主子,只是……”严七自己也解释不通,这让柳深深急了。 “你给我坐下,好好表达!” 这突如其来的一喝,严七吓得一个激灵:“我的姑奶奶,这里是公主府,注意礼仪!” 苏里白兰踏入里间时,回头透过屏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守卫道:“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他们进来。” “是。” 严云边已经醒了,但是无法动弹。大夫起身欲行礼,白兰立即道:“免了,开始吧。” “开始什么?”严云边用尽力气也无法动一下,整个身体像是被沉重的石头压着,察觉到白兰的意图,他瞪着眼睛拒绝她的靠近,“白兰,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兰坐在床沿,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她一边慢慢卷起他的袖子,一边对他说:“你别担心,我知道生蛊怎么解,当年你在悬崖边上拉了我一把,今天我救你一命,然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我王兄他们欠你的,我也一并还了吧。” “不,他们不值得你这样做,他们没有保护好你,凭什么要你去护着他们?白兰,你听我说,你住手!”尽管知道说这些也是苍白无力,但是,让白兰来结束这些恩怨,非他所愿。“你听到没有!住手!” 可,他的拒绝在她面前一点意义都没有。 苏里白兰拿着一方白色的帕子蘸了浓墨一般的药汁轻轻擦在他的手腕上。 “我有怀疑过你为什么替我背负暮阳的恨,但是,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你出于怜悯之心守护我。”白兰也卷起自己的袖子,同样擦了药汁,继续道,“也许也是你真的不在乎,可,那是我生命里唯一见到光的时候。” 一个男人,他在未知缘由的情况下默默地承受着污蔑和怨恨,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不仅继续沉默还给她撑起一片天,让她在阳光下,毫无顾忌的感受着自由的风。 “我是不是怎么劝你都没用了?”严云边看着她,绝望而痛苦,“你看着我,白兰。” 白兰依言看着他。 “你不是想去京城吗?你不是想学琴棋书画吗?” 白兰点点头:“嗯,想。” “救了我,你还能去么?” 白兰眼中泪光闪烁,她强忍着泪水,对他笑道:“我……我会去的,你可以带我去。” 她哭着笑,笑得令人心痛。 她知道严云边是不会找苏里艾山解蛊,因为一旦无法控制,他们都有生命危险,要么共生要么同死。 “王兄的一念之差导致如今他也无法收拾的局面,所以……”她拭着眼泪,哽咽着笑着继续道,“你们一个心系天下一个身有牵挂,谁没了我都会难受,所以,你成全我,也当是我成全你们。” “那我所做又有何意义?”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白兰拿匕首在他手腕上轻轻划开一道:“你做事,从来也没追求意义,不是吗?” 他阻止了她,没有让她成为弑亲的凶手,这不就是意义吗? 严云边闭目不语。 “云公子,你别不说话了,我有些害怕。” 手腕上渐渐浮现一条血线,她将自己血滴在他的手腕上,眼泪也砸在他手里,身体里仿佛有一头困兽挣扎着嚎叫着。 “你生气了也好,好像你都没对我生气过。”见他依旧没反应,白兰握着他的手,近乎卑微的哀求着:“但是,我还是想听你跟我说最后一句话啊。” 随着血液流动,他感到身体里的野兽找不到出口似的乱撞,疼得他一度想晕厥,白兰的哭声又让他有一丝清醒。 “白兰……” “我在,你说。” “白兰,重来一次……” “重来一次,我还会救你。” “不……不要认得我。” 白兰,重来一次,不要与我相遇。 苏醒的生蛊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令他痛苦不堪,白兰的模样在他视线里渐行渐远…… 生蛊认血,她和苏里艾山同血,是不是下蛊的人根本不重要。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还是被苏里艾山诓了。 “公主,这值得吗?”大夫已然哭成了个泪人。 白兰伏在床边,看着严云边平静的侧脸,她忍着剧痛,对他笑着:“值得。”只要做了,就值得,她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了,对大夫道,“你把药,把药给我。” 她闭着眼睛就把一碗有苦又刺激的东西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瓷碗摔裂,白兰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保持着释然的微笑。 “公主!”柳深深和严七把侍卫打伤了硬闯进来,看到如雪飘落的白兰倒在地上,两人同时惊声大喊。 大夫也拿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严七甚至来不及阻止。 “不,不是,怎么这样?”柳深深顿时头重脚轻,脑洞嗡嗡作响,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和她说话的人,转瞬就没了…… 严云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颤颤巍巍的靠近,眼看着满头青丝化成雪。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她近乎怒吼着,没有理智的质问着,却无人给她回应。 严七伸手探了探白兰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整个屋里充满了绝望。 苏里白兰为了救严云边,用自己的血从他体内引出生蛊,并将其转移到自己身上,然后喝了药,杀死了生蛊的同时也杀了自己。 边沙国王闻此噩耗,病倒了。 苏里艾山暂代国事。 苏里暮阳在院子里长久沉默不语。 “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棋是生死与共不问归还,书是暗藏玄机字字繁华,画是春去秋来落笔生花。” 这是苏里白兰最后留给严云边的话,她只是个喜欢琴棋书画的女子啊。 最初,他并没有把苏里白兰考虑进来,只是碰见她要弑兄,出乎意料才对她关注了些,但并不主动接触。他清楚自己的目的,苏里暮阳的误会和仇视不过是让自己的处境更危险些而已。后来白兰自揭伤疤,那一瞬间,他庆幸自己没有对她进行过追问和指责。 不是出于怜悯,也不是任何目的,他只是觉得,为她守着那个秘密,只是力所能及。 而这力所能及想法,被她看得如此重要…… 这份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柳深深哭得稀里哗啦,抽噎不止。 程颖吓坏了,她赶紧给她抚背顺顺气:“你跑来我这里哭,他一个人得多难过啊。” “他已经够难过的了,我还要再让他安慰我,岂不是很过分吗?”柳深深继续哇哇大哭。“他在这承受了这么多,我……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还责怪他过分保护我……我……” 程颖见状,只好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这事,一开始就是死局。”她叹了叹,苦笑道。 当初和严云边认识,起源于他总是隔三差五的坏了衣服。她就纳闷了,她做衣服的速度赶不上他坏衣服的速度到底怎么回事?后来忍不住问,他也没回答,只好自己暗中观察。 发现是暮阳派人暗杀的时候,她完全懵了。 巧的是,公主忽然想让她做衣服了:“把这块金丝软甲缝进他的衣服里,之前和之后他的所有衣服费用,由我承担。” 拿着价值连城的金丝软甲,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回来后把一些事情捋了一遍:苏里暮阳自从猎场之后与她渐行渐远,她以为是他断了腿,伤了作为男人的自尊。以为他冷静之后会有所改变,所以并没有去问他,也不想去深究。后来和白兰的往来中明白了缘由,也曾自以为是的能劝苏里暮阳走出他自己的禁锢,事不过三,她惨败。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柳儿,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像他这样默默守护着一个受伤的女子了。因为,就算换了女子也不一定能做得到,白兰是一国公主,受了那样的侵害,没有人会为她感到伤心难过,只会对她指指点点,把过错都推给她。云公子他比谁都明白后果对白兰的伤害,所以……”对严云边,她敬畏,对白兰,她心疼。 柳深深刚止住的眼泪又滑落下来,现在她知道了,被他爱着护着,是她三生有幸。 无恙 苏里白兰,边沙的九公主,英姿飒爽,性格豪爽。在新年前夕,于闺房中香消玉殒。留下的遗书中,道出了十二岁被乌兹国王子侵害,后因一己之私求父亲出兵乌兹国,导致许多无辜的乌兹国子民家破人亡,深表歉意。同时,为天晟和边沙促成友好邦交的人,感谢他的努力和守护。最后,她还期望着:太平安康来之不易,希望边沙举国上下,珍惜并维护。 整个沙城的子民自发的把所有迎接新年的喜庆之物,全部换成了白绫,在自家门口点上了长明灯,为他们的小公主送行。 顾循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哭。他曾经不服气,为何要向天晟低头,现在才知道,不是谁和谁低头,是有些人在暗中努力,为了天下的安康含泪前行。 “姐,有些事情,就得付出性命的代价吗?”顾九歌靠着顾九灵,安静地看着微微摇曳的长明灯,问。 “也许吧。” 苏里艾山一袭白衣,在灵堂前看着白兰生前的画像,想起做这幅画的时候,她还开玩笑似的说:“要画彩色的,不喜欢黑白色,就算死了也不要白色的。” “什么死不死的,瞎说什么呢?”他当时嗔了一句,却没想到,他今日会站在她的灵堂前,痛苦,后悔,都毫无意义。 “我造的孽,为什么要你来还?”他问。 回复他的是画像上女子温婉的笑容,他不知道,有人曾给她一束光,她当成了全部的太阳。 而他,亲手把一切都毁了。 “殿下,云公子……他们要离开了。”库尔班来到身后,轻声说道。 离开?他又要走了吗? 他近乎横冲直撞的来到翠微轩,推开房门,只有柳深深一个人。 “怎么只有你?他呢?”他环顾一周,质问着柳深深。 柳深深把玩着手中泛着冷光的匕首,对他冷笑道:“昨夜我就把他送走了,现在应该到西境了,您要追上去么?” 苏里艾山心一紧,他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么? “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咬咬牙,冰冷的目光钉在柳深深身上。 “等你啊。”柳深深目光一闪,匕首从她手中飞出。 匕首泛着蓝光,是淬过毒的,苏里艾山偏头一让,险险避过,他蹙眉:“你杀不了我!” “我也没想着要杀你啊。”柳深深使出一记掌风,拔出侧身的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句话叫做恩必报债必偿!” “那也不关你的事,是我和他的事。”苏里艾山躲闪避让,并不打算对她出手。 “你想得倒挺美,别想了,你和他没有事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说着,柳深深把剑鞘踢向苏里艾山。 他只是下意识出拳一档,没想到剑鞘如此脆弱,竟然被震碎了,他神色一怔。 碎裂开的剑鞘中一股白色粉尘似的东西弥漫在他面前,他震惊:“这是……” “这是他教我认识的毒药里的一种,”柳深深的剑抵在他的胸口,她勾唇一笑,“等这药粉侵入你的脑中,你们所有的一切恩怨,都没有了。” “你……”苏里艾山一急,眼中燃起了对柳深深的杀意。 “抹掉你对他的爱恨纠葛,做好你的国王,和赵钰琦维护好两国邦交。”柳深深敛起表情,将剑锋一偏,刺入他的肩头,“他不能杀你,但是这一剑你还是得受。” 苏里艾山偏头看了一眼瞬间染红的肩,红色的血印就像绝望一样朝他铺天盖地而来。 真狠啊,让他忘了他…… 严云边醒来,发现是陌生的地方,他立即起身下床。 “严七!” 闻声跑来的严七立即道:“主子,你怎么起来了?外面很冷。” “这是哪?柳儿……”他问得急,还未说完就猛烈的咳嗽起来。 “主子,你,你先坐下。” “你回答我。”他厉声道。 严七无奈,只好回答:“我们现在在西境,她晚点就会到了。” “晚点?”严云边脸一沉,气得咳嗽不止。 严七看着也难受,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啊,他也拗不过姑奶奶,况且他觉得那个法子对付苏里艾山还是很不错的,就……同意了,虽然留她一个人很危险,但,事情总归是要有个了结的。 “诶,主子,你要去哪?把衣服披上啊!” 严七顿时两头为难,到底是先追上去拦住人还是进屋把衣服带上,理智的他还是选择把衣服带上。 严云边刚跑出大门,迎面而来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嘴角是笑眼中含泪。 “我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柳深深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赶紧往屋里去。 身后的赵涵见到这样的严云边,鼻子一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在翠微轩里找到了柳深深,她伤了苏里艾山,虽不致命,但不能久留。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带着她离开了,连夜出城,才堪堪赶到。 “王爷,你怎么也回来了?”严七给他一杯热茶,问道。 赵涵叹了一声:“其实我早就该回去了。” 严七识趣的不再问了,他去到隔壁唤了一声:“主子,吃饭啦。” 屋内柳深深在给他梳洗穿衣,闻言,没有理他。 柳深深只好回复道:“好,知道了。”然后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对他也生气嘛?” 他看着她,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以后不许趁我昏迷的时候离开我。” “好。”柳深深乖巧的点头,继续给他梳头发,“怎么办,这头发它还能变黑回来吗?” 他看着铜镜中满头雪白的自己,问她:“你不喜欢吗?” 柳深深一怔:“这……这本不该是你……唔。” 他低头堵住了她的话,辗转流连,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时才放开,说:“我还能活着,还能和你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了。”这满头的白发,是他试想过生蛊反噬的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个了。 柳深深抬手摸着他的脸庞,哄着说道:“好,听你的,你不在乎的我也不纠结了。” “但是……”她话锋一转。 “但是?” “这样更好看了呢,像谪仙一样。”说完还娇羞的低下了头。 “……” 赵涵因公事在身,提前回京了,他们则真正的游山玩水了。 “发现了没,从西境往京城的方向,一路上,颜色都不一样了。”柳深深从马车里探个脑袋出来,说道。 “那是自然了,也变得暖和了。”严七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有点痞气。 柳深深很嫌弃的帮他把草扯掉,并送上糖块和警告:“你能不能正经点?” 严七:“……”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严云边嘴角微微上扬,揽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怀里:“我们回京城还是你想去哪?” 柳深深靠着他的肩膀想了想,来之前她满心欢喜的计划着云游天下,但是在沙城经历了这些,她苦笑道:“回京城吧,我想师兄了,还有敏儿,安林,向意,青舟,云默,师父,小姐。”她数着手指把所有人都念了一遍。 “那回去之后呢?”他接着问。 “回去之后?”这有点难倒她了,她曾一度以为他们不会再回去了,想了半天,只见她叹气道,“挣钱吧,这回出来一趟我的家底全都没了。” 严云边就知道她只能想到这个,捏了捏她的脸,附在她耳边说道:“傻瓜,回去之后,我们要生个孩子啊,我想当爹了。” “我不。”她一个劲的摇头,“钱比较重要。” “那你去挣钱,我照顾孩子。” 柳深深:“……这合理吗?” 他一脸无辜地点点头:“合理,非常的合理。” 柳深深嘴角抽了抽:“以后不许学我说话,语气,表情,动作,任何一切的一切都不行!” 他学着她乖巧的表情:“好的。” “……”就离谱。 跨越山河,历经风雨,开春时节,紫英山上的野花如繁星点点,在和风中轻舞。拜祭过师父之后,柳深深正要下山,转头不见了人,吓得她大喊一声:“云!” “在这。”严云边手里拿着一个刚刚扎好的花环,从高耸的草丛里走出来。 柳深深见他好不容易穿一身雪白,怎的钻草丛里像是滚了泥潭似的,有些哭笑不得。 “有些好奇你之前给我摘野花是什么感觉,就……”他把花环给她戴上,然后打量一番,夸赞道,“好看。” 好不好看先不说,柳深深捏着他的衣摆,嗔了一句:“你看,都脏了。”他可是一点看不得衣服脏的人啊,现在不仅脏了泥,还沾了枯草叶,真是狼狈至极。 “你嫌弃了吗?” “……”这么委屈一副表情怎么回事? “还是你觉得……” “不,我心疼。”柳深深拉着他的手,往山下走去。 他嘴角牵起,早知道表现得可爱惹人心疼,他就不装面无表情了。 状似感觉有人在偷乐,柳深深眯了眯眼,转过头去:“你……有点不对劲。” “没有,不是,你胡说。”说完他拔腿就跑。 柳深深:“……” 等在山下的严七听着半山腰就飘荡着他家姑奶奶的笑骂声,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换上甜甜的糖块,心情大好。 山河常在,盛世安康。 白首相依,福祸相惜,一生无恙,便是心安。 在这熙熙攘攘的红尘中,多的是情深缘浅,能得缘浅情深的,便是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