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飞》作者:南风歌【完结】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正剧 关键字:穿越  失忆 穿越到古代的大好青年,度过了一段失忆的岁月,成为皇帝平凡的后妃。 失宠之后却恢复了现代的记忆。 且看懦弱的青年如何改头换面,驰骋沙场,英姿焕发!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第1章 他叫年华,只有一个柔丽的名字,却没有姓氏。 他不记得自己姓什麽,只记得他一睁眼便在这清香院里了。这院子,听名字便知是所勾栏院。而年华这个名字,便是这院里的老鸨给取的艺名。 书! 院里的老鸨叫云枚,是个三十多岁有些娘娘腔的男人,满面涂脂抹粉却也掩不住一脸的世故沧桑,但却看得出来年轻时定是极为妖豔的。这院子里并不像年华印象当中的那麽苛刻可怕──不过他委实记不得他原来那些印象是从哪里得来的了──没有拿著鞭子逼死逼活要人卖身的;其他同行多是交往平淡几乎不相往来,没有一脸苛刻相满心毒人计的人;就连来嫖的客人也都长著张正儿八经的脸,没有脑满肠肥状的急色鬼。 他问过云枚,云枚听了却几乎笑到喘不过气来,笑完了擦擦眼泪,拍著他的头道:"咱们这里是只供那些达官贵人消遣的地方,自然不比寻常妓寨。你是哪儿来那麽多龌龊念头?!好孩子,可怜的孩子,你以前定是吃过不少苦头的。不过还好失了忆,该忘记的,都忘了好,忘了好啊。"云枚说著却自己陷入了沈思,斜飞的眉眼间也染上一层轻愁。 年华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云枚,你没事吧。" 云枚摇了摇头,笑道:"年华,院里师父教的那些琴棋书画,你就好好学著吧。你已来了两年多,如果三年还学不成,到时候就要进了香院,你就是不愿卖身,也要卖了。这是规矩,我也帮不了你。若是学成了,就可入了清院,只卖才艺,即使客人也不敢随便轻薄。也许哪个达官显贵看上了你,赎了你出去,伺候上几年,待他对你趣味断了,便能得个自由身了。这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最好的结果了。" 年华低头应道:"年华知道的。" 在这清香院里,新进来的人总是先学些雅致的手艺,那些公子王孙们就算来嫖也总要装出个风流清雅的样子。学不到三月便剔出一些资质愚笨的,并入香院,卖身与客人,每日辗转承欢,凄惨难言。 以後每六个月便要减人。有那些心清气高的,死也不愿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的,便发了奋地用功。也有些天生懒惰或是笨拙的,受不了这学艺之苦,也并不在乎被男人淫乱,便自愿地进了香院。 年华便是属於那些心高气傲的,加上年纪有些大了──云枚说看他模样至少也该二十了──自然比别人都勤奋。虽然一开始学谈琵琶时总是不自觉是将它斜抱在怀里还老想蹦蹦跳跳,惹得教琴师父气了多次,直言他蠢不可教,必将是进香院让男人操弄後庭的货色。年华又气又羞又怕,更加发奋,加上他天资聪颖,後来每次考验,总能拿个头名。 但最羞愤的却是,不管将来入了清院还是香院,伺候男人的本事总要一并学起。虽然因为不知道这些人将来会进哪一院,怕弄脏了清院的人惹得达官贵人们看不上,并没有对他们用真,但那些精致的由小到大的玉势就已经让年华厌恶至极,却无法拒绝。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不只没有亲人,连过去的记忆也没有,个性也是一片空白,安安静静,有时少不得总要自怜自伤。 那些玉势从小到大一一用过,两月一换。每晚总要自己舔湿了那东西,慢慢插到後庭里,学会接纳吞吐。虽然痛恨,年华却也不敢不做。若不做,到了考验时受苦的是自己。 考验时最是难忍。所有人全都聚到一间布置淫靡的大屋子里,由那些清院香院里的人看著,自己动手抚慰自己的身体,再去捣弄那後庭,直到发泄出来。满室淫靡声浪,年华虽然经历多次,也总要羞愧伤心得落泪。而後再被教些如何取悦男人的本事,回去自己练习。 如此一来,所有人身上的小女儿情态都越发明显起来。娘娘腔,年华想。年华本来因为失忆便像一张白纸,被这样一调教,更是比别人多了几分柔丽。再加上他人又安静,因这无从选择的命运满心哀怨,自怜身世,竟又多了些婉约媚态。因此还未正式入院时便已声名远播,多少人便天天念著让他进了香院,好能好好亵玩一番。年华知道了,又惊又怕又羞,所幸云枚告诉他这些达官贵人当中无人可以左右院子里的事,可以管的人又根本不屑插手,年华才安下了心。 年华最终是进了清院,正式接客。进了清院的客人果真如云枚所言,对清院的人根本不敢动手动脚,是以虽然那些粘在他身体上游移的目光让他厌恶至极,却也无人敢真的猥摸亵玩。 年华後来遇到一个客人。那客人比别人都不同,他眼神清明,面容英俊,威仪凛然。他只知道这人叫元牧天,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官,人人都称他为元大人。 元牧天包了年华三个月,闲时便来找年华闲聊。他几乎无所不知,又那样潇洒俊逸,年华渐渐便被他吸引。他知道自己从进了这院子,便再也不可能如正常男人一般娶妻生子。若是能被元牧天这般的男人赎出去,被他宠爱,真是再好不过了。 年华悄悄说给云枚听,云枚却道:"这人一看就不是沈迷色欲的主儿。若要他自己说赎了你出去,难。" 年华一听有些著急,泫然欲泣道:"那怎麽办?三个月快要满了,他要回京城了,我不想再伺候别的男人。" 云枚想了想,便教了他去勾引那元牧天,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讲,又拿出些密药。年华接过,羞得满面通红。云枚又道:"你好好伺候著,让他尝了你身子的味道,再说些软话密语,暗示他赎你出去。若这男人不是那麽不通风情,总会要了你的。但若实在不行,也要求他千万不要说出去,你这清院才能继续呆下去。否则若要别人知道了,你就只能去香院,谁拿得出钱谁就能睡了你。明白了麽?" "知……知道了。"年华小声道。 当晚年华便按云枚交待去做。虽然害羞不已,但因为对方是元牧天,是他真心仰慕的人,服侍他只让他心里满心愉悦。 酒酣耳热之际,年华靠近元牧天的身旁。他今天用了一下午时间把自己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又用上了清雅淡香,他知道那是元牧天最喜欢的一种香味。 元牧天微熏著,眯著眼睛看著他,伸手抬起他下巴,玩味道:"年华这副样子,是想勾引我麽?" 年华仰著头,莹莹双眼含羞带怯,他突然靠进元牧天的怀里,拿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薄纱一般的衣裳里,低声道:"元大人,年华虽身在这院里,但是从来没有被……年华的身子是干净的,大人……"这最後一声大人柔媚婉转,像能钻进人的心里,扫得人心痒难耐。 元牧天勾起嘴角一笑,也俯在年华耳边,低声道:"年华没有被什麽过?你不说出来,我怎麽会知道?" 年华听他这话,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怪异。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 并不是他曾被人言语轻薄过,所以觉得这调情的话耳熟。而是那不相干的後一句,你不说我怎麽会知道。年华在心里居然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你想要什麽就说出来,你不说我怎麽知道你想要什麽,你说出来了我自然不会不给你…… "年华在想什麽那麽出神,难道我的问题这麽难以回答?"元牧天的声音打断了年华的胡思乱想,他回神道:"没有,只是……" "年华若说不出口,我来替年华说如何?"元牧天低沈笑道,他的声音响在年华耳边,胸膛也在震动,年华一阵心猿意马。 元牧天一只大手伸入年华的薄衣下,捏住左边的乳粒,另一只手顺著他的臀缝滑到那处隐秘的密穴,轻轻摁揉著。年华嘴里溢出一声轻哼,酒中的媚药霎时流遍全身,软倒在元牧天怀里,轻轻喘著。 "年华是想告诉我,年华的这里没有被人摸过……"粗糙的指尖摩梭著年华的乳头,"这里……也没有被人操过……"中指的指尖浅浅插入柔软的小穴,又轻轻拔出,啵地与那恋恋不舍的小穴分离。 "元大人……不要再戏弄年华了……"年华双手抓住元牧天胸前的衣襟,猛地喘了一声。 元牧天轻笑道:"其实以年华的年纪,早就过了当娈宠的最好时段,不过年华实在惹人怜爱,真是让我放不下。" 说著把已软在他身上的年华抱到腿上,亲上年华的嘴,手下也隔著衣服揉著年华的两个柔嫩臀瓣。 年华何曾被人这样弄过,气喘不已地倒在元牧天身上,任他摸弄。 元牧天拉开年华的亵裤,将早已肿胀不堪的巨大硬挺顶在了微微开合的柔嫩穴口上。 "等等。"年华原本趴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颤抖著,等待著被贯穿,突然用两只手撑著他直起身来。他这一动,反而将元牧天的硬挺吞进了一点。 "年华怎得如此性急?看来我要更努力了。"元牧天微微动了动腰,向上顶了顶。 年华羞红了脸,抬了抬臀部,让那东西的头部离开自己的体内。元牧天却把他的巨大在他穴口上来回磨擦,年华急喘一声道:"元大人不要再弄年华了。听我把话说完。" 元牧天咬著年华胸前的乳头,道:"你说吧,我听著。" 年华仰起了头,喘著气道:"大……人,年华是清院的人……今日若把身子给了你……啊……日後若被人知道,年华就……要去香院给人糟蹋了……恩……大人……啊……可愿赎年华出去?年华有生之年一定尽心尽力伺侍大人……恩……" 元牧天轻笑道:"我道是何事。钱我多的是,小小一个年华还买得起。现在可以了?!"元牧天问著,又将强健的腰身向上挺了一挺,年华的脸更红了,趴在元牧天的肩头,小声地恩了一声。 元牧天便将巨大的硬挺向那柔软嫩穴插了进去,轻进慢出,等年华适应。年华的後庭早就被各色玉势煆练过,轻易便适应了元牧天的侵入,开始蠕动著绞紧了进入体内的巨大硬挺。 "唔……年华,你真是个妖精。"元牧天低喘一声,双手固定住年华的腰,开始狂暴地抽插起来。 年华的身体被一阵阵快感流过,身体不断颤抖著,连脚趾也蜷缩起来。 元牧天把年华抱在腿上发泄了一次,又把柔成一瘫春水的年华抱到床上,轻怜蜜爱了一整晚。 第二天元牧天便给年华赎了身,年华收拾了随身的衣物细软,只打成了一个小包,便随元牧天离了这清香院。临走前硬是抱著云枚哭了一场,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年华坐在元牧天的豪华马车里,辚辚地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马车在路上走了十天,每晚元牧天都会抱著他疼宠一番。元牧天平常时总显得威严霸气,他身上的冷冽气息让人不敢正视。但他宠爱年华时又总是温柔似水,年华真个要溺毙在里面。 到了目的地,年华才被告知了元牧天的真实身分,他震惊到无法言语。 元牧天竟然是当朝的皇帝,那个被民间传得如同天神转世般的开国皇帝。这万里江山全是他自己打拼而来,刚过而立之年,便已坐拥天下,四朝臣服。 年华只知道当朝国姓为元,却从来不知道皇帝就叫元牧天。 "你怎麽敢就叫真名?皇帝微服出巡不是都要化个假名麽?"年华震惊了半天後,只想到这个。 元牧天笑道:"其实民间大多不知朕的名讳。再说普天之下都是朕的。有什麽是朕不敢的?" 年华为他这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年华被安排在一处清雅宫殿,元牧天特意将那宫殿改名叫做年华宫,以视恩宠。年华心里自然甜美如蜜。他对元牧天早已情根深重,一国之君的元牧天对他也是情意绵绵,还有什麽比这更幸福的? 他不懂宫里规矩,元牧天便对他宽松以待;朝中有臣子认为皇帝宠幸男宠有伤皇家威严,元牧天将那人责罚了一顿,从此以後再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幸亏元牧天是开国皇帝,才能如此不受束缚吧。年华常想。他并未见识过无能的皇帝,也不知哪里来的这种念头。年华每天只是想尽办法打扮自己,太阳一落便站在门前望眼欲穿,等著那明黄的华盖出现在视野中,而後便是元牧天英俊得让他心动的笑容,和他温柔的怀抱。 慢慢过了两月有余。以往元牧天每天都会到年华宫来夜宿,近来却并不是每天都能等到。年华以为是元牧天国事繁忙,无暇顾及自己。每次元牧天来时,他更加柔顺,伺候周道,婉转承欢。 但是元牧天来得越来越少,有一次几乎半月不见人影。年华每天仍在门前痴痴等著,服侍他的太监小李子看不下去,柔声提醒道:"公子,您别再这麽等了。天凉了,天天这麽吹风,您这身子可受不了。" 年华摇了摇头,轻笑道:"我知道皇上忙。我想让他来时就能马上看到我。" 小李子犹豫了片刻,叹道:"公子,不瞒您说,最近有个边陲小国进献了一个美女给皇上。据说那美女从小长於深林间,从未见过人世。以花露为食,得造化灵气,美豔无比。我想皇上八成是在她那边呢,他可能……可能已经把您给忘了。" 年华听到,脑中轰得一响,身体晃了晃。小李子忙把人扶住。年华挣脱他,虚弱道:"我……我不相信。皇上他……他明明说爱我的……他怎麽会跟别的人在一起?" 小李子摇头道:"公子,您怎麽这麽糊涂。皇上自然是爱您,但是皇上也爱著很多人。这後宫佳丽三千,可全都等著盼著皇上爱呢。您怎麽也算专宠了那麽长时间,皇上对您已经算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是……可是……"年华嘴里念著可是,却不知要说些什麽。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但到底应该怎样,他却说不清楚。"我要去见他,我……我一定要去见他。"说著便不顾小李子的阻拦,踉跄地向外面走去。 第2章 年华踉踉跄跄地走向御书房,他知道元牧天每天这个时候都在那里批阅奏章。年华失魂落魄的样子惹得路上的宫人纷纷侧目。他们都知道年华以前最是得宠,但最近皇上的兴趣被那新来的叫莲妃的天仙美人吸引去了。那洁丽出尘的美人正如天山雪莲一般不染纤尘,绝美而温柔,是年华这样出身妓馆的风尘之人怎麽都比不上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年华知道背後有人在指指点点,他也顾不上许多,甚至平日里最注重的妆容乱了也无暇去整,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元牧天,问他到底为何如此对他。他们不是爱人麽?爱人不是应该互相忠贞麽? 可……他又是皇帝,年华捧著额头,皇帝就是会有很多男人和女人而且没人可以置喙……年华的头又钻心地痛起来。 "站住!"一声威喝拉回年华的神智,转头四顾,他已被几个侍卫围了起来,明晃晃的兵器指向他。 "我……我要去找皇上。"年华捧著砰砰直跳的心口轻声道,刀锋的锋芒闪得他心悸不已。 "混帐,皇上也是你说找就找的麽?冲撞了圣驾你该当何罪?!"一人大喝道。 年华慢慢想起来,这几人是皇帝的贴身护卫。既然这些人在这里,皇帝自然也在。年华急道:"皇上在这里是不是?我要见他,你去跟他说我是年华,他一定会要见我。" 那些护卫却不听他的喊叫,几个人过来架起他向外走去。"敢惊挠圣驾,把他押下去。" 年华挣扎著大叫道:"你们大胆,我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你们敢这样对我,小心你们的脑袋!" 统领模样的侍卫凑上前来冷笑道:"皇上如今最宠爱的人是莲妃娘娘。你不知道皇上最厌恶不知本分争风吃醋的嫔妃麽?"说著眼里带上些鄙夷,道:"一个大男人,干什麽不好,偏要和女人争宠?你们还愣著干什麽?!快把他带下去,是等著皇上发火麽?!" "是!"众侍卫大声应道。年华本来怯怯地看著侍卫统领,那统领说的话也著实刺痛了他。如果不是命运如此,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和女人争风吃醋争抢一个男人?此时又被粗鲁地往外拖拉,年华又急起来,大叫著挣扎。 "什麽人在此喧哗?!"一把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走出来,不悦道,"八百里外都听得到了。挠了圣上的雅兴你们谁担得起?" 那侍卫统领道:"方公公,是这个不知好歹的男宠硬要见皇上。我正让手下押他下去。" 这个方公公年华却是认得的。他是元牧天的贴身太监,当初在清香院时就是他一直伴在元牧天身边伺候。 "方公公,我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吧。"年华求道。 方公公细眉一拧,摆手道:"放开他放开他。跟我进来吧。" 侍卫统领应了一声,让手下放开年华。年华低头经过他身前时,听他低声耻笑道:"没骨头的兔儿爷,赶著让男人干呢。" 年华面上一红,眼里就涌上些泪水。方公公低斥道:"凌青,再这麽口没遮拦,仔细你的舌头。" 叫凌青的侍卫统领撇了撇嘴,不再应声。 年华跟著方公公穿过一大片……呃……观赏性植物,年华不认只那些长得很漂亮的花花草草,只在脑海里蹦出这麽一个词。最终停在一座假山下。假山上有一座石亭,只见元牧天和一个白衣女子正在上面。元牧天是背对外面,那白衣女子的面容却明明白白地落在年华眼里。 这……极品美女啊。年华看呆了,不错眼地盯著那如天仙般美丽雅致的女子。他这辈子哪见过这麽正点的女人?要说女人能引发两国战争,曾经他不信,如今他却亲眼看见了不得不信。为这个女人,打仗算什麽?她就是要那天上的月亮,就算开神7也要上去给她摘下来啊。 方公公看了他一眼,却误以为年华在敌视那美丽女子。哼了一声,道:"看到了,这就是莲妃娘娘。你想和她比,下辈子吧。" 年华猛然惊醒,看了看方公公,又看向上面,正对上元牧天投下来的似笑非笑的邪魅眼神,心下一股酸楚涌上。 "上去吧。"方公公用斜挑的声调说道。年华忙整一整仪容,缓步踏上石阶。在这样天仙化人般的女人面前,他再怎麽惺惺作态,在皇上眼里怕是也只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吧。年华心下哀叹,又是一番心痛欲绝。 "年华拜见皇上。"年华恭敬行礼道。 元牧天看了他一眼,也不让他平身,只悠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莲妃更是对年华视而不见,连裙角也未动一丝一毫。年华偷眼去看元牧天,半月不见,元牧天俊美的面容让他的心一阵乱跳,才知思念已入了骨。 元牧天终於开了口,用毫无起伏的声调说道:"年华,朕似乎忘了提醒你,朕,最不喜後宫妃嫔争风吃醋吵闹扰人。再美的美人若是如此,也如市井小民一般庸俗不堪了。这样的人,朕不会留。"不含一丝温情的声音让年华如坠冰窟。 明明半月之前还与他情侬软语耳鬓私磨,如今不但情义不在,这隐含杀意的不悦声音更如一把利剑一般刺痛年华。 "皇上,您不喜欢年华了麽?"年华泪眼看向元牧天。 元牧天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年华被那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好象他只是一件物品一般。片刻後元牧天突然一伸手把年华拉到怀里,也不顾莲妃在场,伸指暧昧地擦去年华眼边的泪,咬著他的耳朵道:"只要年华乖乖的,朕自然喜欢你。来,不哭了,喝杯酒。" 年华窘迫地看了看一旁的莲妃,又看向元牧天。元牧天将酒杯按向他嘴边,眼中虽有笑意,却尽是调笑。年华心里一凉。他扭头避开元牧天手中的酒杯,元牧天眼神一冷。年华哀道:"皇上,在皇上心里年华到底是什麽?" 元牧天放下酒杯,冷冷看著他,并不言语。年华眼里又涌上泪水,接著道:"年华一直当皇上是最亲密的情人爱人,年华以为皇上也是如此。情人之间不是应该互相忠诚……" 年华话未说完,元牧天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年华,记住你自己的本分。朕今天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你退下吧。" 年华跌倒在地,哭得一踏糊涂,满面妆容俱花,元牧天不悦地皱了眉头,道:"朕让你下去。来人,带年华公子回宫。" 几个侍卫快步走上,为首的正是凌青。凌青鄙夷地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年华,给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架起年华。凌青向元牧天行了一礼,便带著年华下去。年华回头看,元牧天却再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笑著去逗那冷冰冰的莲妃。 年华回了宫便大病了一场,每日昏昏沈沈,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睡著时也不踏实,梦境不断,零零碎碎,越睡越累。小李子心急火燎,太医才看了几次却也看不出什麽症状。年华宫的宫人一批批调离,在在召示著恩宠不在。年华每日里只倚在窗前,看那院中开得欲发蓬勃的鲜豔花树。妆容依旧细细画上,痴等著那早已渺茫的明黄华盖。 小李子看在眼里,也只能暗暗哀叹。公子如此境地,若是再也得不到圣上疼宠,只怕要孤独老死在这奢华宫殿里了。 一日小李子正在院外同其他几个宫人闲聊,远远地看到一片富贵黄云飘然而来。小李子使劲擦了擦眼睛,忙脚不沾地地进去通报。 "公子,皇上来了!"年华一听,原本呆然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忙起身慌慌张张地理了理本就齐整的发鬓和衣裳。 通报的声音很快响起,元牧天大步走了进来。年华慌忙下跪,元牧天一把将他拉起来,笑道:"起来起来。朕听说年华病了,过来看看你。" 年华被他拉著,低头道:"年华只是……很想皇上。" 元牧天坐在椅上,大笑著拉年华坐在腿上,调笑道:"年华真会说话,朕就是喜欢这张小甜嘴儿。"说著扳过年华的脸便去亲嘴。 年华闭上了眼睛任他亲,等到元牧天放开他的嘴,下滑到脖子上去又啃又咬时,年华大喘了几口气,道:"皇上,现在还是白天……" 元牧天含浑道:"白天又如何?朕现在就想要你。" 小李子识趣地退出房去,紧闭了房门,不多时便听到一声声高声媚叫传了出来。凌青带著一队侍卫站在院里,咧著嘴表情怪异。小李子走了过去,不悦道:"都走开都走开,敢在这儿听墙根儿,不想活了吧。" 凌青撇了撇嘴,嗤道:"让我听我还怕脏了耳朵呢。告诉你主子,趁皇上兴致高的时候好好伺候著。真当皇上特意来看他呢。皇上这是要去莲妃娘娘那里,顺路而已。" 小李子气红了脸,不再理他。却担忧地看向那紧闭的门扇。一声声按奈不住的喘息低吟带著明显的讨好意味,小李子却知道,以皇帝的冷硬无情,公子怕是再也讨不得他的好了。他对这些後宫妃嫔美人,有哪一个是真心相爱。充其量也只是对待新鲜宠物一般。偏偏公子却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皇帝爱他,甚至有怨忿皇帝的意思。这在情人间是情趣,这在帝王面前却是会随时带来杀身之祸的。 元牧天在椅子上把年华折腾了一番,完事後年华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趴在元牧天胸前,元牧天用手指慢慢抚摸著他的长发。这般的温柔让年华甘愿醉死。 片刻後元牧天起身,理了理稍微有些凌乱的衣裳,对年华道:"你好好休息,朕改天再来看你。" 年华一听,慌忙站起身来,拉著长衣裹住暴露的身体,道:"皇上,你好久没有来过了,用过晚膳,过一夜明早再走吧。"年华说完便低下头红了脸。 元牧天道:"不了。朕已答应了莲妃今夜去看她新编的舞蹈。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说完便欲出去。 年华心里顿时凉了一截,刚刚才有过的温存热度瞬间散失得干干净净,只觉冷得彻骨。 "皇上!"年华哀凄叫道,"皇上,你到底当年华是什麽?我不是一个小猫小狗你高兴了给块肉给根骨头不高兴了就可以一脚踢开。我是个人啊皇上。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元牧天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片刻前还温情蜜意的声调此刻冰冰冷冷:"年华,你放肆了。朕念你有病在身不治你的罪,你乖乖休息。" 年华扑上去抱住元牧天,哭道:"皇上,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爱没爱过我?如果你现在已经不爱我了,放我走吧。" 元牧天的眼神更加阴冷下去,将年华轻轻一推,年华被他内力震倒在地,狼狈不堪。 "年华,朕曾经就是看上你乖巧柔顺,如今你越来越不听话了。朕再容你这一次,不要再三考验朕的容忍限度。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冷冷离去,看也不看哭倒在地的年华。 小李子在门外焦急候著,门开了,却只见元牧天阴著脸走了出来。"摆驾莲香宫。"凌青带侍卫和一众宫人急步跟上,小李子著慌地跪下叩头:"恭送皇上。" 待那一行人走远了,小李子才敢爬起身来,一溜烟地向里跑去,刚进了门便看到呆呆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年华,一双眼睛红红肿肿,头发凌乱,满身狼籍。小李子心下一声叹惜,走过去轻声道:"公子,奴才去给您烧来热水,您梳洗一下罢。"年华却像没听到一般。小李子只能先去备好热水,伺候著年华梳洗睡下。 年华的病更加重了,太医也不愿再来,小李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毛巾浸著凉水给年华退烧。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年华终於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满面担忧的小李子。 "公子,你醒了太好了。小李子担心死了。"说著抹了两把眼睛。 年华艰难起身,只觉浑身骨头像要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当,口里干得冒烟。他对小李子笑了笑,嘶哑著声音道:"水……" 小李子慌忙倒了水来,伺候年华喝了,坐在床边,道:"公子,你睡了两天了,还总说些糊话,吓死奴才了。" 年华笑了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说了什麽糊话,说来听听。" "唔,就是些奇奇怪怪的词。什麽鸡他,组求,妹妹,什麽……踢维。" "KTV??"年华接道。 小李子连连点头:"对对,公子,那是什麽?公子还有妹妹麽?" 年华想了想,满脑子混沌不堪,皱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什麽意思。可能就是些糊话,没什麽意思吧。" 小李子点了点头。此时年华已是完全清醒了,又想起元牧天对他的无情无义,心下又是自怜自怨起来。小李子也只能细细开解一番。 第3章 天刚蒙蒙亮,皇宫的城门大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开进皇城,为首的一人锦衣华服,英俊不凡,眉眼间有些不羁的神采。元牧天亲自迎接,在大殿内设晏为出使邻国万流的瑞亲王元启和各个随行官员接风洗尘。 年华一人闷闷地在御花园里散心,不远处殿内的管弦丝竹之声不时传来,年华听在耳中只觉越发郁结。 有些东西总是堵在脑中。他不通医术,却直觉那里便是症结所在。只要那处通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也是无暇去想,在他失去的那二十多年的记忆里,他到底是什麽样的人,有什麽样的身份和地位。一个人从婴儿时起性格养成的最重要的时期便是那前十几二十年,他却遗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要去想,却根本无从想起,想著想著,便觉得他身处的这处太过陌生。包括那些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包括那些繁复的服饰,甚至蓝得过分的天空,离得过近的月亮。年华怕自己再想下去会人格分裂,只能终止回忆。 年华转过一丛繁花,却只见一个修长身影从他面前踉踉跄跄地闪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扑通一声倒在他面前。 "痛……痛死了痛死了。"那人一连窜地嚷著,抬眼看到正盯著他看的年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爬起身来。 年华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却看呆了。 不是因为面前的男人有多美,虽然他掩在薄薄脂粉下的脸的确眉目如画。而是因为在看清他的脸的那一瞬间他心里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 他刻意地想要再去抓住那感觉,却怎麽都触不到它。年华专注的眼神过於用力,那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你好。我叫云枝。我知道你,你是年华吧。你很有名哦。我和你一样从清院里出来的,不过我混得可没你好。" 年华听了眼神一黯,原来是清院的同行,怪不得看著眼熟。 云枝很有些自来熟的本事,看年华不说话,又笑著说道:"是瑞王爷带我出来的。他们在那边大殿里吃饭喝酒,我觉得无聊就自己跑出来了,没想到迷了路。" 年华总算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能被准许在皇宫里随便乱走,恐怕也是极得宠爱的。 云枝拉过他的手,笑道:"我觉得我俩有缘。我一看你就觉得太熟悉了,好象八辈子就见过了一样。年华,你带我在这边玩玩吧。" 年华听他这样说,才知道觉得熟悉的不只他一人。在这深宫内院里遇见从前故人也实属不易,年华微笑著答应了,便带他在御花园里玩了一圈,一起回了年华宫。 大殿的晏会持续了将近一整天,太阳西斜时终於撤了席。元牧天传元启进了内殿。没有外人在场,元启便不再顾忌礼节,也不等元牧天开口,便自己倒进了椅子里,扯了一下衣领,长吁一口气道:"终於完了。累死本王了。" 元牧天在他旁边坐了,看了他一眼,道:"朕让你却谈和亲的事,你一事无成,还敢在朕面前叫累。" 元启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摆弄著指甲道:"皇兄,是你自己名声不好。娶了一个又一个,就你这後宫佳丽,皇兄你夜御数女也御不过来呀。人家万流皇帝怎麽舍得把宝贝公主嫁给你。" 元牧天冷冷看了他一眼。元启嘿嘿一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要我说,万流朝廷早已积贫积弱,万流皇帝老眼昏花偏信小人,太子年幼且毫无锐气,也不是个能成事的主。我看了他们的兵,连兵器都拿不稳,有什麽战力可言。我们何不一鼓作气,把这棵老树连根拔起。" 元牧天摇了摇头,起身拿出一副粗略的地图,指著那长形的万流国土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流毕竟是几百年的积业,我军连年征战,损失不少。此时对万流出兵,不是明智之举。况且……"元牧天略一沈思,道:"那皇帝为太子韩瑾指派的帝师方君浩,却不是个简单人物。我们不得不防。" 修长有力的手指向下滑去──万流与萧国在北面有国土相接,再向南,却有一个小国云国卡在两个大国之间,东面与萧国国土相连,西面却与万流隔著一条大江。"另外,如今云国才是朕的心腹之患。云国虽小却不弱,想几年前我萧国也不过是云国的附属小国。这些年云国一直把我们视为最大的威胁,也早有向万流示好的行动。如果让云国和万流结成联盟,对我们将是十分的不利。" 元牧天坐了下来喝了口水,元启拿过图来左看右看,最後指在最北靠洋的两个小国,淫笑道:"皇兄,你有没有想过这两个。月国和幽国向来与世隔绝。这两国号称神的子民,不管是真是假,月幽多美人,这个……可不假。" 元牧天看了看他手指到的地方,眼中也带了笑意道;"月幽多美人,月幽多矿藏。可惜了这群美人整天守著所谓神谕,坐拥宝藏却任它埋没在雪山深处,实在是暴殄天物。" 元启又嘿嘿笑道:"美人是用来疼惜的,怎可如此劳累。所以神的最後一道圣谕一定就是,我们兄弟俩代各位月幽美人接管宝藏,顺便接管了月幽的众美人们。" 元牧天眯了精亮的眸子道:"是啊。到那一天,我大萧帝国的版图便是那大陆的尽头。但愿这一天,不会太晚……" 新月初升,小李子点了灯火。云枝仍然没有离开,同年华二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不舍分开。小李子听年华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给那才认识一天不到的云枝听,不禁有些担心。不过看年华似乎精神比前几天好了很多,便也不去阻挠。只希望年华说出来之後能不再如从前一般郁结伤身。 年华说完元牧天近来对他的种种恶行,不禁又悲从中来,又要落泪。云枝递了帕子过去。年华小声地哽咽著道了声谢。云枝拉过他的手,眼含怜惜,叹道:"年华,你一开始就错了。他是皇帝。这整个大萧国的美人,只要他说要,就没有敢不从的。你不能指望他对你一心一意。他还是半生戎马的将领,瑞王爷也一样。他们都不喜欢别人违抗自己。你如此只能将他越推越远。" 年华哭道:"我也知道。可是我……那我现在要怎麽办,皇上已经讨厌我了。" 云枝安慰道:"我觉得,以皇上对你的态度,他定还有些喜欢你的。从前他最宠爱你时你是什麽样子,如今就还要做出什麽样子。好好顺著他,撒撒娇,床上讨好著些,皇上一定还会宠著你。只是从此以後千万不要想著独占恩宠了。" 年华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却又是一阵委屈。 他爱元牧天,元牧天却不爱他。这样的关系为什麽还非要他低三下四地去求取恩宠呢。可是他是皇帝他是男宠,元牧天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管曾经有再多恩爱疼宠,如果他惹怒他,一样是死罪一条。 如此又是几天。元牧天早已把他忘到九霄云外,云枝又被元启带出宫,年华只能独自一人暗暗郁闷。年华努力振作起来,薄施脂粉盖过满面病容,他记得元牧天喜欢他穿红,说像红莲一般妖媚。便拿出所有红色衣衫,尽心装扮自己。只盼望下次再见元牧天时能讨他欢心。 但是半月过去,繁花已迟暮,他却总也等不到机会。元牧天日日只去莲妃那里,年华每天在他必经的路上等著,元牧天竟是数次对他视而不见。那不是刻意冷漠的眼神,而是陌生,无动於衷。元牧天根本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这样的认知让年华伤透了心。都道帝王无情,他如今才知道那无情有多伤人。 终於有一天,年华躲在假山後,看那明黄华盖冷冷从他面前走过,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再睁开眼时,出现在眼帘中的竟然是他日日想念的元牧天。年华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挣扎著要起身行礼。元牧天摁住他,道:"你身体太过虚弱,躺著休息吧。" 年华怯怯地拉住元牧天的手,张了张口,想问他为什麽会在这里,为什麽没有去莲妃那里。却又想起云枝说过一心伺候好元牧天就够了,其他不要多管不要多问,更不能争风吃醋,因为没有资格。最终也只开口道:"皇上,年华好想皇上。" 元牧天淡淡一笑,道:"你身体太弱,好好休息吧。"说著就要起身。年华一惊,手上使了力,硬是直起身体靠到元牧天怀里,轻颤著道:"年华不要紧的。皇上,您好久没有来找年华了。皇上……" 元牧天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年华。年华在那不知何意的眼神里,硬是忍著羞耻,颤著手脱了衣衫,又将嘴贴上元牧天的双唇,轻喃道:"皇上,年华要您,皇上……" 元牧天眼神一暗,抱住年华倒在床上。随便摸了几下之後便扯开衣服,把早已胀大不堪的硬挺插入年华的後穴。 年华摆著腰极尽所能地迎合在他体内凶狠冲撞的凶器。元牧天压著年华抽插了一会儿,便拔了出来,拉年华一起坐起来。年华主动把双腿盘上元牧天的腰,难耐地呻吟著。元牧天半躺下,抬起年华的臀部色情十足地揉捏著,年华吟叫声音更大。元牧天对准著那不断蠕动开合的小穴又狠狠插了进去,只觉里面越来越热,舒畅地低吼出声。年华本就发著烧的身体热度更高,烧得头脑发晕身上阵阵发冷,不断在体内捣弄的巨大让他难受至极,神智渐渐远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感到一阵阵热流的冲击,无力的身体终於被放开。年华只模模糊糊听到元牧天离去时对小李子嘱咐了一声好好照顾自己,便陷入黑暗,人事不知了。 再醒来时已是两天後了。小李子看著他的时候是红著眼睛的。年华却很高兴。因为元牧天又开始临幸他了。虽然只是时不时地来一次,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独占恩宠,但如今只要元牧天心里还有他,他便已很知足了。 第4章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天已近秋,年华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但每次元牧天来时总要打足了精神,取悦於他,怕他再一次冷落自己。就算这个男人再怎麽无情和冷漠,他爱了就是爱了,早已情根深种,万劫不复。 元牧天又是很久没有来过年华宫。年华打听到,原来是临国万流的使臣回访,元牧天政事繁忙,并非又厌倦了他,才略微放下心来。这一放心,头晕的毛病更重了,眼前总是繁乱无章地闪回著零碎片段。 他知道那应是他失去的记忆,可是总也抓不住实质的东西。只能任那些他好奇无比的秘密在他周围来回飘荡,而他自己却被隔离在回忆之外。这种处境让人很烦躁,年华只觉自己越来越无法静下心来,身边的一切反而离他越来越远,本是很熟悉的生活和人事越来越陌生,甚至连想到元牧天时都要想很久才能想起对他的爱慕。 年华有些惊恐起来。他怕自己恢复记忆时会忘了对元牧天的爱。这是他绝不希望发生的。因此一有时间便拿出纸笔,在上面一遍遍地写上,年华爱元牧天,年华爱元牧天。再一张张叠起收好。他直觉自己离恢复记忆已经不远了,只希望到时候这一张张白纸黑字能提醒自己这对於他来说最为宝贵的感情。 小李子看年华身体越来越不好,担心过度,每天就让年华躺在床上好好养著。年华终於忍受不了,背著小李子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散心。 秋天将近,皇宫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年华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著,心情也渐渐有些舒畅起来。後宫的妃嫔一般是不让随处走动的,不过年华反正也没个名份,元牧天也从来没有给他下过这道命令,年华便经常一个人在这诺大的宫院里四处乱走,至今也没有被人抓到过。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了下来,在地上造成斑驳的光点。年华不知不觉地便让那些光点吸引了目光,怎麽也无法移开。 这一幕残相太过熟悉,仿佛哪个时间也曾经看著这些光点一般,点点闪闪,渐渐耀得双眼疼痛昏花起来。年华慢慢抱著头蹲在地上,是什麽呢?是什麽时间呢? 来往的自行车,暖暖的有些热的阳光,忽远忽近的口哨,吹出的旋律无比地熟悉,镜头有些晃动,眼帘中的景色像曝光过度的照片,宣嚣刺眼。 年华抱住头,一步一步地向前挪。这里不行,被人发现他在这里乱走就有麻烦了。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宫殿,晕沈沈中却没有发现,他正走向相反的方向。 迎面好象走来了一大群人。有些人熟悉有些人是陌生的。年华无法分辩。头晕得厉害,连太阳都在晃,现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他能认得出来。 有几个人上来架住他。年华听不到声音,也不加反抗。他勉强睁著的眼睛将面前的人一一扫过去,有黑著一张脸看著他的大帅哥,有些侍从模样的人,还有一个长著小山羊胡怀里搂著一个大美女的老头儿…… 头更痛了。 一个流著泪的女孩儿的脸在眼前来回闪现,哭诉的声音断断续续,尤如前世的记忆一般。 "林立不见了……" "我爸欠人钱,他逼我嫁给一个广东来的商人……" "那个商人都五十多岁了。我找不到林立,只能来求你了……" 年华感到头脑胀得要破开来。林立?林立是谁?那个女孩又是谁? "我赢了。她归我了。" "是,她归你了。我们兄弟也没得做了。" "哼,随便。" 转头便走的高挑身影,那一刻的气愤与怒火。太多讯息汹涌而来,年华终於再也承受不住,大吼一声,突然一用力,挣开了抓住自己的几个侍卫,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当中,冲向那个惶恐地看著他的老头儿…… 年华再醒来时,晕晕沈沈仿佛已过了几个世纪那麽长。模糊的视野当中几个高大身影立在他的周围。光线太过刺眼,年华闭了闭眼睛,想要抬手揉一揉,却发现双手竟被制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年华呛了几口水,冰凉的感觉刺得他一个激零,终於恢复了神智。 "醒啦?!"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年华惊惶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牢狱之中,四周尽是面目凶恶的高壮士兵。 "你们……这是什麽地方?"年华惊恐道。 "看不出来吗?这是地牢。你是犯人。"牢头啐了一口,道,"上面也真是的,突然就塞进一个人来,我们牢里也是有规矩的。就会给我们找事儿。你们,手脚快点,火盆子,烙铁。快点快点。老子还等著回去睡觉呢。" 那牢头指挥著一帮手下忙忙碌碌,年华却看得心惊胆战。"你们、你们要干什麽?我要见皇上。我是皇上的人,你们要干什麽。"年华搂住身子大叫道。 "皇上的人?"牢头嗤笑一声,低下身体,浑浊的双眼把年华上下打量了一下,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似笑非笑道:"妈的,我就说看著细皮嫩肉的,到底是什麽身分呢。没想到是个兔儿爷。操。居然还是殴打御使获罪进来的,你这兔儿爷倒也有种,难道说被皇上的龙根捣弄过还给壮了胆子?!"一帮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年华听他说得粗俗,又气又怕,涨红了一张脸,道:"你们……你们不得对我无礼。皇上还是疼我的。他早晚会招我回去的。你们……" "呸。"那牢头不耐烦地吐了一口唾沫,站起身道:"还做春秋大梦哪。你得罪了万流来使,皇上只把你发配充军已经算疼你了。你说一个好好的男人做什麽不好,非要赶著让男人上。既然这麽缺男人,大爷我干脆把你弄到红帐里去。看你这身板,上了战场估计也就是炮灰的料子。干脆就物尽其用,去伺候我们军中的兄弟吧。这细皮嫩肉的,他们应该也不会嫌弃你是个臭男人。" "什麽?!"那牢头唠唠叼叼地说了一大串,一帮士兵还在忙活,年华却震惊当场,"你说皇上要把我充军。这……这不可能!!我要见他,我要见皇上!"年华挣扎起来,无耐双手被捆得死紧,无论如何也挣动不了一丝一毫。年华也不顾这麽多兵都在周围,硬是站起来就要向门外跑。牢头一把抓住他,喝道:"你他妈老实点。乖乖地让爷给你烙上印子,明儿一早就要随军出发了。" 年华一听,挣扎得更加厉害。嘶声喊著:"放开我,我要见皇上!你们去告诉他年华要见他,他一定会要见我。放开我!" 牢头扭头道:"你们他妈的都愣著做什麽。把他给我按到凳子上去,烙铁好了没啊。什麽,还差一点儿?差你妈的一点儿,能烙上就成了,你他妈当是做菜呢还讲究火候。拿过来拿过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年华按倒在一条长的凳子上,年华动弹不得,惊恐地看著一个士兵拿著一条烧红的烙铁走了过来。 "不要、不要!你们干什麽!放开我!!"年华哭叫著。那牢头受不了地一咧嘴,一把掀开年华的衣衫,裤子也向下拉了拉,在左臀靠腰的地方将烙铁按上去。 滋地一声,皮肉烧焦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年华惨叫一声,眼睛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第5章 年华半昏半醒地感觉到他被人搬到一个大车上,脸贴上车底,只觉一阵腥臭潮湿。梦魇如雾气一般缭绕不散。 年华是被渴醒的,口里干得像要冒出火来,嘴唇也木得不像是自己的,抬起酸麻的手一摸,半天才感觉到指尖上一阵刺刺的,嘴唇上起的皮都翘了起来。手指移开时,白晰的指尖上沾了些红色。 年华呻吟著勉强坐了起来,只觉头里一阵疼痛,眼前猛地一黑,靠在身後的车板上喘息了大半天才平复下来。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车里还算宽敞,只是堆满了一个一个鼓鼓的麻包,像是些粮草之类的东西。他所在的地方是靠门边的一个脚落,空出了两人多宽的地方。 完全清醒後便感觉到这车是在遴遴地向前驶著,地面并不平,车速又很快,很是颠簸。年华抬眼看了看四周,车身周围连一扇窗户也没有。所幸木板钉得并不严实,从那宽大的缝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年华瞅了一眼,四处荒凉,正当秋收的时候,田地里连庄稼都少长,像是遭了灾的样子。看样子应是离开京城很久了。 车前车後都有些士兵列成两队,快速行进著,绵延到很远的地方,看不到尽头。 他还在宫里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北疆流匪猖獗,苏老将军家的公子已自请戍边,又听说元牧天刚将一个集团势力连根拔起,那些官员的家属很多充了军。 看来他们这些获罪流放的人正跟著军队一起去边关。只是不知道其他被流放的人都在哪里呢?他定是昏倒了所以才被格外开恩地放在了这破车上,若被人知道他已经醒了过来,这种待遇就别想了。看来还是再装一下的好。 可是,年华摸了摸饿得干瘪的肚皮,吃食的问题怎麽解决?难道他一直不醒那些人就让他在这里一直饿著?!直到他死了,再把累赘的尸体随便扔在什麽地方,喂那些野狼野狗?!死後连个全尸都不剩,就算还剩一两块散乱的骨头,也没人知道那是谁……想到这里,年华打了个寒战。 他这一世什麽记忆也没了,只爱上一个元牧天,把全部身心都给了他。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绝情之人。前一晚还抱著他温言软语极尽温存,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枕边人,他却可以转眼间将他弃如敝履。思及此,年华鼻子一酸,又要落泪。心里有些赌气地想,干脆就死在这路上,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还能有一些悔不当初。 年华无声苦笑。不用别人告诉他,他也知道那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元牧天从未爱过他,甚至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对於元牧天,他充其量只是一个玩腻时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可惜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太晚了。只不知他那般铁石心肠里,到底什麽样的人才能被他视为重要的人?莲妃算他喜爱的人麽?小李子不知道怎麽样了?只希望我千万别害到他…… 年华胡乱地想著,又陷入昏睡。 一阵挣扎吵闹声将他吵醒。年华睁开眼睛,才看到後面的车门竟已打开,一个虎背熊腰的士兵正拖著一个女子的头发和衣服往车上拽。那女子哭喊著竭力挣扎,却还是被那士兵拎了起来扔在车上。外面响起一阵起哄的叫好声。那士兵朝门外笑骂了一声,便把车门关上,一步一步逼近那女子。 那女子双手护住自己,徒劳地向後退去,眼泪汪汪地胡乱请求著。那士兵却淫笑著解开裤子,粗声道:"你他妈的识相点。你乖乖的爷就温柔点对你。要怪,就怪你那个跟什麽人作对不好偏偏跟我们皇上作对的老爹。反正到了军营里也是要给兄弟们找乐子的,爷念你是第一次,就耐心些让你也快活快活。" 年华一看便知是怎麽回事了,脑子里轰地一声。气愤蒙敝了头脑,让他连害怕也忘了,硬是猛地一撑,站了起来,挡在那士兵和女子中间。站直了才觉头脑又是一阵晕炫,年华的身体晃了晃,扶著车的挡板硬是站直了。"你……不得无礼。"年华道,虽然心里怒火冲天,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却是一点威势也无。 那士兵稍许惊了一下,便嗤笑道:"哟,怎麽,终於醒啦?!可惜爷对男人可不会怜香惜玉,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去。" 年华此时头脑已清醒过来,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早已流失一尽,面对这比他高大许多的士兵,心里满是惧意。年华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那女子正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看著他,满含泪水的眼里尽是哀求。掩在乱发下的脸满是脏污,却看得出来本应是清秀美丽的。 年华转过头来,硬著头皮道:"男子汉……大丈夫,欺负一介女流算什麽本事?你……你放过她。" 那士兵早已把裤子褪了下来,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年华,就扑向那女子,嘴里道:"你他妈滚一边。再叽叽歪歪老子连你一起奸喽。" 那女子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年华身边去寻求一丝保护。年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把那扑过去的士兵一脚踹翻在地。年华还没有来得及惊叹自己的力气,他这一下却惹恼了那高壮士兵。那士兵一拳把年华打翻在地,骂骂咧咧地去扯年华的腰带。年华惊恐万分,大叫著挣扎起来。那士兵又朝他肚子上补了一拳,啐道:"鬼吼鬼叫什麽?一个臭男人而已,白给老子老子也没兴致玩。"说著三下两下把年华的手捆了结实,便又扑向那早已愣在一边的女子。 年华皱紧著眉头闭上了双眼,耳边只听到女子小声的呜咽声和那士兵一声声下流的咒骂。年华把头紧紧地埋进膝盖里,只希望能把那些淫秽的声音隔绝在大脑之外。 年华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昏迷了,不知是不是大限将至的原因?再次恢复神智时那士兵和女子早已不在,只留下满车交媾的气味。手上的束缚已经解开,被用作绳子的腰带扔在一边,年华提了提松散的裤子,满心屈辱地将腰带系好,又到角落里窝著。 饥肠碌碌已经不能形容他现在的状况,空空如也的胃勿自蠕动著,尽职尽责地执行著消化功能。年华觉得胃壁大概要磨穿了,刺刺的疼。他满脑子混沌,随著大车的颠簸摇来晃去,昏昏沈沈。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又被打开,刺目的光线让年华展袖遮住双眼,皱著眉头,模糊的视线当中出现几个高大身影,一股浓浓的汗臭扑面而来。 "操,真的醒了啊。"一个粗砺如沙纸磨在石上的声音冲击著年华的耳膜,年华下意识地转向声音的来源。冷不防下巴落入一个粗糙的大手当中,那人淫笑道:"不错不错,唇红齿白,好货色。老邹真是有眼光,这种男人怎麽去打仗,放到红帐里让咱们好好疼爱正正对头啊。"一堆人哄笑起来,年华被粗暴地拉扯起来,推倒在麻袋上。身体被翻了过来,脸贴上粗粗的袋子上,一股怪味钻入鼻中。 "你们……放开我……我是皇上的人……你们……"年华用尽全力地挣扎,无力的手脚却只能微弱地动了动,连声音也是几不可闻的。 "都别抢都别抢。我先来!"一个声音靠近过来,年华只觉身上一凉,背部已露了大片在空气中。年华打了个激零,身上涌起一股大力,用力挣著大喝道:"滚开!放开我!混蛋,放开我!" "摁住他摁住他!妈的饿了两天了还这麽有精神。"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摁住年华手脚,年华挣扎不动,双眼开始充血赤红,连出口的声音也变了音调:"放开我!他妈的,我饶不了你们!" 有一个士兵正在年华後面去拉他的裤子,狞笑道:"好、好,够火爆。肯定也够浪,妈的。"顺手在年华臀上色情地揉捏了一把,嘿嘿笑道:"等下爷卖力些,你也卖力些,让爷好好爽爽。" 年华额上青筋暴涨,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冲血的双眼如野兽一般凶恶阴狠。他猛地一扭头,张开嘴便咬,也不知咬到了哪一个的手,只听一声惨叫,口中已有了鲜血的腥味。年华仍然不松口,下死劲地咬著。那人甩著手向外抽,有人吵吵嚷嚷地叫骂起来,好几双手伸过来去掰年华的嘴。年华终於不得不松口,但却硬是咬下了那人一层血肉。 书! 年华转头凶恶四顾,嘴边满是鲜血。那些士兵被他的样子震惊到,一时竟然全都惊在当场,没有人再去制住他。年华猛然扑向一个士兵,刷地抽出那人的刀,胡乱甩了几下,对著面前的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挥著刀砍过去。不大的车内一时乱作一团,叫骂声四起。年华仿佛中了邪一样,赤红著双眼见人便砍,嘴里喃喃念著些胡话:"妈的,敢惹老子,老子让你们知道知道花朵为什麽这样红猪头为什麽这麽大!" …… 又是昏迷,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不再有零零碎碎的扰人片段,只有黑甜的梦乡。年华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睡过了,在深眠的海洋中浮浮沈沈惬意无比。 "弄醒他。"苏维坐在营帐中铺了虎皮的帅座上,指著地上躺著的年华,对在一旁待命的士兵说道。 今日行军途中发生一些骚乱,原来是几个士兵到队伍中间那些将入红帐的犯人中间找乐子。听说有一个男人在里面,便想著尝尝鲜,反倒被这男人怒威大发地砍伤好几个,弄出些乱子出来。本来这些获罪的人若不听话,私下处死也是常事,但是有士兵顾忌著这曾经是当今皇上的娈宠,不敢擅作决断,便报给将军苏维知道。 苏维是听说过这年华的。他本是清香院豔名远播的相公,後被皇上赎出来作了男宠,也曾独占圣宠好一段时日,後来却是渐渐失了势,最终得罪了皇上落得个发配充军的下场。苏维听说这年华一向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却又真真淫媚万千,一心只想著像个女人一样去争得皇上的宠爱,半点男子气概也无。如今却居然是因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殴打御使获罪进来的。他本是不太相信,听完那几个被年华砍得狼狈无比的高壮士兵的报告後,好象又不得不信了。苏维毕竟是年轻人,心内好奇,也没有怪责那几个人拿这点小事来烦他,反把年华接了下来,想著要细细审问一番。 第6章 哗的一盆冷水倒下,年华打了个激零,呛咳著转醒过来。 苏维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开口道:"你是戴罪之身,还砍伤我军中战士,引起骚乱,耽误行军。你可知该当何罪?" 年华看向苏维,听他口气,应是这里的将军了,居然是个长相俊美颇为年轻的男人。年华忙起身跪好。苏维这一番似真非假的恐吓,更将早已没了主意的年华吓得浑身发抖,颤著声音道:"他们……他们想要污辱我,请将军明察。" 苏维轻笑一声,道:"你是一个男人,你倒说说他们想要怎麽污辱你啊。" 年华久经欢场,一听这话便当苏维是在有意调笑他。当即红了脸,想怒又不敢怒道:"将军,年华此生惟侍皇上一人,请将军自重。" 苏维有些微愕然。他随口一问,没想到竟被当成了别有居心,心里觉得好笑。大概这小男宠平生所见的男人都是要拿他亵玩的,对著男人便如同良家女子对著轻薄调笑的浪荡子弟一般。苏维平素并不流连欢场,连妓女都见得少,更何况男欢。看年华如此作为,倒也觉得有趣。一时性起,索性从座上起身走到年华身前,用马鞭轻佻地抬下年华下巴笑道:"本将军就是不想自重,你要如何呢?" 年华心里惊恐,眸中便含了泪,一张脸因羞愤染上些红色,愤怒和惧怕在那一张俊秀却并不含脂粉味的脸上混杂著,倒也别有风情。 苏维半蹲下与年华平视,看年华惊恐地把身体向後撤了撤,笑道:"你本来是被入了红帐的。你知道红帐里的人都是干什麽的吧。说白了就是军妓。"看年华厌恶地皱了皱眉,几滴泪含不住地滑下脸庞,苏维笑了笑继续道:"军里的兄弟常年打仗,干的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计,邪火可是不小。你要是入了红帐,只要你下面还能用,可就日夜不得闲了……" 苏维话还未说完,却见年华突然爬了起来撞向一边的桌角,忙一手把人拉住,却见年华哭得一脸梨花戴雨肝肠寸断的模样。苏维无奈地叹口气道:"我就随口说说,你居然就这副模样……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年华呜呜咽咽地道:"我虽然是相公馆出身,但也只侍候过皇上一个。年华心里只有皇上,要让我去被别的男人碰,我情愿一死。" 苏维听得汗毛直竖,松开年华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贞洁烈男,你千万别再说了。" 苏维本来听说年华是打了万流来使那个猥琐老头儿才被贬,觉得这也是个血性男儿。加上年华打伤了那几个不守规矩的士兵,看来拳脚的功夫也是不错的。 苏维和元牧天一起长大,又是一起出生入死地马背上打天下,面上是君臣,私下里都是生死过命的至交好友。他知道元牧天向来最爱柔弱温婉的女子,还在奇怪他为什麽会转了性子宠幸这麽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和凌青一样,都最佩服强者。因此苏维开始时对年华还是有些好感的。但如今看来…… 苏维看了眼如面临强暴的女子般抱著双臂缩在桌边警戒地看著他的年华,嘴角抽了抽,看来他除了上面比女人少了些东西下面比男人多了些东西,就再没别的区别了。 苏维失了兴致,不再逗弄年华,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说著召人进来带年华下去,又道:"你打伤军中士兵的事,本将军不再与你计较。你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进来的士兵架起年华,一个士兵问道:"将军,这个人……仍旧带回红帐麽?" 苏维看了看年华几乎瘫软的身体和满是泪痕的脸,笑了笑道:"带回红帐。你们看他还有别的用处麽?" 两个士兵领命带年华下去,年华浑浑噩噩地被带到门边,突然挣扎了起来,扭著脖子看向苏维,额上青筋毕露吼道:"我不去红帐!将军,我求你,别送我去红帐。让我侍候你吧,我什麽都会做。不要让我去红帐……"说著便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慢著。"苏维道。年华又被带回到他面前。 苏维看了看哭得一塌湖涂的年华,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求你,不要让我去红帐……"年华睁大眼睛惶恐地看著苏维,仿佛他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无助。苏维轻叹一口气,向那两个士兵道:"你们下去吧。"两个士兵放开年华,行礼离开。 苏维拿出锦帕递给年华道:"擦擦吧。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像什麽样子。" 年华低头接了帕子,指尖碰到苏维的手,猛地一缩,小声道:"谢谢。" 苏维看著年华,心里也著实有些可怜他。其实对於苏维来说,年华那所谓的罪名根本不能算是罪。那贪财贪色的万流来使根本是个看不清楚形势的蠢材。万流立国几百年,早已没了锐气,还做著万国来朝的美梦。那使者对萧国摆明了的轻视,对元牧天更是百般不敬,朝廷上上下下早就看不惯那老头儿,却要碍於大局不能发作。年华那一通拳头真真大快人心。他又只是个小小男宠,於政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本来只要表面上惩治一下,事後该怎麽宠还怎麽宠。没有想到元牧天竟然动了真格,将年华发配充军。大概是真的厌了,便顺手处理了。 苏维道:"你起来吧。去把自己梳洗干净,以後就做本将军的贴身仆役吧。仗打不了,杂事总做得了吧。" 年华忙起身跪好,低声恭敬道:"做得了。" 苏维找出一件粗布衣裳给年华,让他换上。年华拿在手里,扭扭捏捏地不愿意换。苏维疑惑地等了片刻,看到年华看向他的为难眼光,片刻後才恍然大悟。他嘴巴张了又张,表情怪异道:"你……你换,我出去。我不看。"说著便向外走去。 救个囚犯下来,还要把帅帐让给他换衣裳,这叫什麽事啊?苏维站在帐外,无语望天。手下几个大将扎完营过来议事,被苏维拦在帐外:"里面不方便,都别进。咱们换个地方。" 一个长了满面络缌胡子的将军探头往里看了看,嘴里道:"怎麽了小维,有啥不方便的?难道你在里面藏了个女人不成?" 苏维扯了扯嘴角道:"不是女人可比女人还金贵了。别看了,都走了都走了。"说著便先行一步向旁边的营帐走去,几个将军边打趣著苏维边跟著走远了。 年华在帐子里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个年轻的将军倒是个好人。元牧天果真是英明的君王乱世的枭雄,才能有那麽多良将在侧。想到元牧天又想到他对自己的薄情冷酷,不禁悲从中来,一边换上粗糙的布服,一边又委屈地默默落泪。 第7章 没过多长时间,苏维便後悔自己的一时善心了。 扎营之後没多久,营地四处升起炊烟,苏维的亲兵把晚饭端了上来,又叫上年华一同出去。年华犹犹豫豫地跟了出去。没过多久又冲了回来,跪在苏维面前欺欺艾艾地说外面的士兵欺凌他。苏维正含了一口酒在嘴里面,看著满面通红不知是怒是羞的年华,半天也没咽下去。 最终苏维还是让年华留下来同他一起,让人再送一份晚饭过来。端饭进来的亲兵狠瞪了年华几眼,被苏维喝了一声,悻悻地行礼离开。苏维端上亲切的笑脸招呼如受惊兔子一般战战兢兢的年华吃饭。 军中都是统一的伙食,即便是苏维也没有不同。苏维这一次去北疆平定萧北蛮夷之乱,顺便给北疆原来的驻军运送粮食,军中伙食自然不差,大碗酒大块肉的,很是丰盛。 年华拿起筷子去夹盘里的那块肉。肉块太大不好夹,年华努力了几次总是掉下来。苏维忍了又忍,最後好声提醒道:"用手抓吧。" 年华皱著眉头,把手抹了又抹,捻起那块肉,左右看了看,小口地啃了下去,嚼了几下,便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硬咽下肚去。苏维看他又不情不愿地小口啃了几下便放下来,端起酒碗去喝。 在年华噗地一声喷出入口的酒时,苏维终於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看向年华。年华吓得忙起身站了起来,睁大眼睛诚惶诚恐地看向苏维。 苏维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军中不比宫中,你要尽快习惯。" 年华用力点了点头。苏维点了点头道:"吃饭,吃饭。" 吃了饭年华便低眉顺眼地跟著苏维,苏维因要巡军,便让年华留在帐里。几个亲兵对年华却是显而易见的鄙夷眼神。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回,一个亲兵向苏维道:"将军,您救的那个小子实在是、实在……太废物了。属下认为留他在将军身边不妥。" 苏维无奈笑道:"那你们说让他到哪里更妥当。" 那亲兵道:"属下不明白将军为什麽一定要救下这个无用之人?他是皇上亲自赐罪的……" 苏维摆了摆手道:"他也没犯什麽大的过错。我也是看他可怜。况且男人不比女子,进了红帐怕是要死人的。" 那亲兵笑道:"将军怎麽就知道。我听说这些相公都习过淫媚之术,那身子骨比女人还要销魂。看那小子那副模样……"说著说著,才发现苏维正满面不快地看著他,忙停了话,低下头来。 苏维回到营帐里,年华看他回来,忙上前为他脱下软甲。苏维抬手止住他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弄些热水过来,我要洗漱。" 年华领命出去。苏维松了衣裳,坐在桌前拿了本书来看。等了不知多久,天从擦黑变得全黑了,明月高悬,等得苏维快要失去耐心时,年华终於慢腾腾地挪了回来。 苏维觉得从来没人能如此挑战他的忍耐限度,连一向以温和有礼为人所知的苏大公子都快要忍受不了,难怪元牧天会重罚下来让年华充军把他支得远远的。 他明明能把四五个高头大马的士兵打成猪头,偏偏如今让打个水他倒要小半桶小半桶地拎,连盆洗脸水还没打够,就捂著手皱眉轻哼。苏维一看,果真还勒出了几个红印子,不像是装的。 "你……算了,我自己来吧。"苏维接过年华手里的桶,出去弄了热水进来。年华在一旁呆呆地看著苏维忙东忙西,不一刻便把要收拾的都收拾整齐,又坐在桌前拿起一卷书在油灯下细细研读。 年华不在时这些事都有苏维身边的亲兵打点,只是今天苏维特意让他们自去休息,这些杂事交由年华来做,也不会显得他一无是处。没成想到头来居然要自己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苏维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正要起身去榻上休息,一抬头却看到年华正低头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双後绞著衣襟,看起来像是从他夺了他手中的桶之後就再没动过。 "你下去休息吧,营帐就在隔壁。"苏维道,想了想又加了句,"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对你无礼的。"说著却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年华没有动。苏维站定片刻,轻叹口气走上前去低头看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年华满脸泪痕地无声抽噎著。 "你又怎麽了?"苏维无奈道。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哪里又吓到这个"小人儿"了。 "将军,你……你会不会觉得……年华很没用?什麽也不会做?"年华哭道,"我从记事起就在相公馆里学些伺候男人的活。我……我所会的,也只有那些。我……" 苏维长叹道:"还好,你还能知道自己没用。" 苏维这一说,年华哭得更厉害,哽咽著道:"将军,年华……年华心里只有皇上……" 我知道。苏维心里道,顺便佩服了一下自己那可敬的君王。哪里找出来这麽个"泪人儿",还能忍他好几个月。好眼光好耐力。 "年华知道……将军救了年华……年华应该皆尽所能……好好侍候将军……"年华撩起本就不长的袖子轻轻揩了揩颊边的泪水,"可是……年华这一辈子只想侍候皇上……将军,年华知道您是好人……" 苏维越听越不对劲,这都是些什麽跟什麽呀。他忙打断年华道:"好了好了,我看你是误会了。我就算要找人……找人侍候,也会去找女人。你别想那麽多,好好去休息吧。" 年华正哭泣得伤心,一下子被打断,抬起脸来狐疑地看著苏维。苏维勉强笑道:"你现在可以下去休息了。去吧去吧,啊。"苏维像哄小孩一样把年华轻轻推出营帐,年华转过头来还想说什麽,苏维忙道:"还有啊,军中将士平日里都是粗犷惯了的,就算他们说了什麽,也不是对你……对你有什麽企图。不要多想,不想多想,啊。去吧。" 年华犹豫地点了点头,慢慢向著苏维指给他的隔壁帐子走去。 年华开始几天还如惊弓之鸟一般,一边要提防著苏维对他有什麽不良企图,一边又和身边那些高头大马的将士小心划开界线。没过几天他便惊奇地发现,苏维对他果真没有任何那方面的兴趣,周围的粗鲁男人也没有一个对他上心的。年华这才慢慢把心放了下来,心里却又有些担忧低落,难道真是自己的魅力大不如前了?以前在清香院时那些男人看到他都如同蜜蜂见了蜜一样,为什麽如今却没有人想要对他……?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老了难看了所以皇上才不要自己了麽?年华一想到可能是这样便又是一番伤心难过。 书! 另一方面,经过几天的相处,年华便发现苏维真的是个温柔的好男人。苏维的长相比元牧天的冷厉模样要多许多柔和,两人却都是同样的出色,都是能耀得人眼花的美男子。果然乱世之时人才辈出。社会制度经历变革的年代会涌现出大量的政治和军事人才,科学技术变革的年代会出现大量天才的科学家,这是历史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相结合的结果。哪个老师说的来著,不记得了……年华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忙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苏维同人说话时总是淡淡笑著,温柔和气,让人如睦春风。但他发号施令时却又是另一番威严果断的模样,如同战神一般让人不敢违抗。 "如果当初碰到的是苏将军就好了。"年华缩在一个营帐後面,抱著自己前天从苏维马蹄下救下来的小白兔自言自语道,"他一定不会如同皇上那样冷酷无情让我伤心。如果不是我心里仍然对皇上放不下,像苏将军这样出色的男人,我就……"年华红著脸抱紧了兔子,"小白白,我怎麽能想这麽羞人的事情?" 突然营帐里传来一阵响动,然後就有断断续续的暧昧呻吟传了出来。那带著哭腔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夹著无助的求饶的声音,都被淹没在男人野兽般的粗喘和淫秽话语当中。 年华身上一僵,才发现自己所藏的地方竟是军中所谓的红帐後面。听那声音便知那些士兵在帐里在做些什麽好事。年华又想起不久之前一个女子在他面前被人污辱,只觉心里涌上无限煞气,恨不能现在立刻冲进帐中,打他个落花流水淋漓尽致。 手上的兔子无力地蹬了蹬,年华被拉回心神,才看到手上竟然把兔子掐得死紧,小小的身子快要被他捏扁了,忙松了手,心疼地摸了摸兔子,犹疑的眼神投向身後的营帐。 第8章 年华犹豫地看了看身後的营帐,咬咬牙转身离开。 他径直跑向苏维的营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去,瞪著苏维。苏维被瞪得莫明其妙,视线撇到了年华手中奄奄一息的兔子,亲切笑道:"年华啊,是不是你的……小白白——"苏维不自在地叫出这个名字,"它生病了?去找军医给它看吧……" "和小白白无关!"年华道,走到苏维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恳道:"年华想求将军一事。" 苏维笑道:"哦?是何事?" 年华苦求道:"年华想求将军,放了那些红帐的女子吧。她们都是无辜的啊。" 苏维面上的笑容淡了些,道:"我道是何事。她们的父兄犯了大错。皇上不诛九族已是大恩,这些人,本将军不能放。" 年华怒道:"这算什麽大恩?!把一个个娇弱的女子放到军中让人贱踏算哪门子大恩?谁犯了罪就定谁的罪杀谁的头,这些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干些什麽?诛连九族的刑罚本来就是封建糟粕。动不动就让人家断子绝孙你们缺不缺德啊……" "大胆,你敢对皇上不敬!"苏维拍案怒道。 年华吓得猛一缩,抱紧了怀中的兔子,委委屈屈地看向苏维。 苏维狠瞪了他半晌,慢慢坐下,放柔了声音:"其实我也不赞成皇上的做法。"年华眼睛一亮看向苏维,苏维笑了笑继续道:"这些人本都是有意乱我大萧,才因此获罪。皇上仁义,斩草却不除根,将来他们的仇恨和祸心延续给下一代,对我大萧将是大大的隐患。" 年华看著苏维,他的俊美的脸仍是一如继往的温柔,年华却生生地从心底里打了个冷战。但是苏维说的是国家大义,年华尽管觉得苏维说得千错万错绝对不应该是他说的那样,却无从反驳。 "但是……但是……"年华急道。"但是你可以救我为什麽不能救她们?" 苏维轻笑道:"因为你没有罪。只是皇上他厌了你,才随便安了个罪名把你充了军。就算你不犯这件事,皇上若想治你的罪,随便一点小事便能安你个欺君之罪。不过他大概也想不到你会沦落到去红帐作军妓的地步,若他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放著不管。" 年华听在耳中,心下一阵刺痛,勉强道:"他不会放著我不管,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玷污吧。就算是毁掉,也不想被别人得到的心理……" 苏维顿了半天,道:"……可能吧。" 年华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看向苏维郑重道:"将军,您是个好人。难道您忍心看著那麽多无辜的女孩子被人肆意凌辱……" "我只是大萧国的将领。以及,她们并不无辜。"苏维打断年华,淡淡说道:"何况那些士兵是我大萧国开疆拓土保卫家国的栋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年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苏维,半晌颤著声音道:"你……你怎麽能如此冷血……" 苏维低叹一声,起身走到年华身前拉他起来,嘴里道:"我知道你心善,可怜那些女子。但是军法严明,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年华愣愣地被他拉起,突然一把挣开苏维的手,转身冲出帐去。苏维皱著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一个亲兵跟过去看好他。 年华一路狂奔,也不看路,等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的时候,正到了营地外不远处的一个湖边。湖水清澄,年华看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没有想到苏维也是这样的人。他以为苏维是善良的好人,出身高贵却毫无骄矜之气,温柔的笑和温柔的话语,像和睦的春风一般的男人…… 此刻他才看清,苏维不只是救他护他的那个苏维。他还是脚下这个如同剑锋一般锐利强大的萧国的开国将军,是同元牧天一起南征北战打下这万里江山的男人。 他和元牧天都是同一种人。 年华抱紧了自己缩在湖边,心里的悲伤如同面前缓缓涌动的水波,没有惊涛骇浪,却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同样地难以忍受。 天色渐渐晚了,营地四处升起炊烟,年华满身满心都是庸懒疲惫,也不想回营,抱著怀里的兔子轻轻地抚摸著,轻声说著自己的心事。 身後不远处响起一阵西簌声,年华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飘荡到湖边,直直就往湖水里冲。 "喂,不要跳!"年华大喊一声站了起来。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年华于那满头乱发中只看到一双心死如灰毫无生气的眼睛。 只那一眼,便听得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中那残破红衣和凌乱长发慢慢沉入湖心。 "他妈的!"年华狠咒一声,一把扔了手里的兔子,想也不想地边脱衣服边往那人跳湖的方向跑,飞身而起,姿势漂亮地钻入水中。 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眼耳鼻口,年华睁著的双眼被刺激得生疼,他转头四顾,奋力地向著前方不远处那无力挣扎著的女子游去。 不一刻他便游到那女子身边,抓住她已经停止挣动的手,此时年华憋著的那一口气也快散了,忙拉著那女子向上游去。 头顶的一线阳光透过湖水,湖面上的影物歪曲著不尽真实。 猛然间,突如其来的巨痛袭击了年华的大脑。 "唔——"年华划著水的那只手忙去捂著额头。这一停,年华便同他所救的那个女子一起沉向湖底深处。 年华忙奋力再划,只是头脑里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眼前的景物更加模糊起来,渐渐幻化成一张张不甚清晰却熟悉无比的脸。 林立……小月…… 你们…… 最後一丝光亮消失,年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随著柔柔的湖波沉入深处。 第9章 这一昏,就似过了几千年一般。 眼前仍是湖面上透下来的隐约光亮,看似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到达湖面。 头顶上一串串迎著光似梦似幻的气泡…… 他妈的,真的要死了这回…… 我想起来……林立,你他妈的抢了我的女人…… 林立和年华是从高中就认识的好友,後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林立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年华本就不是个能老实呆著的人,没有安分几天便一头扎进了声色犬马的灰色地带,夜夜笙歌不亦乐乎。有一次年华从一个夜总会里救出一个被逼坐台的女孩子,却因为身手了得被那里的大老板看上,硬是收了当小弟。年华其实也不愿意,只是形势比人强,当小弟就有肉吃,不当小弟就要被追杀。傻瓜也知道要选哪一个。 林立知道以後,却和年华翻了脸。 林立把话说得很绝,除非年华脱离那种犯罪的黑社会组织,否则两人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年华气得七窍生烟。想他林立自以为是社会栋梁未来精英整天板著一个死人脸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这个评判那个,也不想想他现在怎麽可能脱离得了。要脱离那就是死路一条。本来还想找他商量商量看看有什麽办法出路,如今他无论如何拉不下脸来对著那张人模狗样的脸解释自己的窘境。年华也不知是要和谁赌气,索性什麽都不想了,好好地当他的小弟混他的黑社会。从此竟然真的和林立形同陌路。 年华救下的那个女孩叫杨小月。杨小月家里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嗜赌成性的父亲。这一次就是她爸爸为了还赌债才把杨小月弄到这夜总会里当小姐。年华一向正义感过剩,遇见这样的事自然不能不管。跑到杨小月家里把她爸教训了一通。杨小月对年华这个救命恩人自然感激不尽,不管从哪方面看,接下来两人都是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恋人。 年华自认为自己对女朋友算不错的了。同居之後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好好地供著。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小月竟然会跟别的男人勾搭上。这个男人要是别人就还算了,最让他不爽的是,这个男人居然就是林立。 "对不起。"杨小月哭得梨花戴雨地向他道歉,穿著他为她新买的裙子跪在他脚边,"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小的时候我爸就总是为了赌债到处欠高利贷,每天都要担惊受怕,怕那些人到家里来讨债。我不想再过那种生活。年华,你是个好男人。可是我只想要一个平凡的家庭。我的丈夫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我不用为他担心受怕,怕他哪一天被别人打死在街头再也回不了家。" 年华懵懵懂懂地听著。杨小月跪在他脚边拉著他的裤腿低声地哭泣。林立站在一边,仍是摆著一张万年不变的酷脸,毫无愧疚地看著他。 "你……你们怎麽认识的?"年华问,却觉得自己的问话毫无重点。 "你经常跷课,我给你送过几次课堂笔记,但你从来不在。"林立淡淡地敍说著。 年华很想笑。我从来不在?是你刻意避开我吧。好几年的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失败。 年华揉了揉眼睛,拉起杨小月,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还是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找一根救命稻草?现在看到更好的一根所以你就想跟他走了?" 杨小月有些惧怕地看著年华,先是点了点头,後面却又猛地摇头,刚刚收住的泪水又决了堤似的涌了出来。 "不许哭!"年华烦心地命令道,一把将杨小月推到卧房里面,反锁住门,任她怎麽敲也不打开。 林立从头至尾都冷眼看著。年华转向他,烦燥地扒了扒一头黄毛,拿出一根烟点上。林立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後退了一步。 年华冷笑一声,道:"老办法。骑上机车跟我出去赛一圈。你赢了,小月给你。我赢了,你他妈马上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林立动了动微薄的嘴唇,冷哼一声:"幼稚。" 年华动了怒,一拳狠狠地挥了过去:"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朋友妻不可戏你不懂吗?没本事管住下面那根要割了切了都随便你,想跟你上床的女人也够一个加强排了,你犯什麽贱非要来招惹我的女人?!" "你嘴巴放乾净点。"林立也怒了,两人扭打成一团。分开时都鼻青脸肿挂了彩,杨小月在卧房里早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拍著门板哭到无力。 两人最後仍是按年华的提议出去赛了一回。曾经和年华不相上下的林立这一次却轻尔易举地赢了他。 "我赢了。她归我了。"林立挑衅地看向年华。 "是,她归你了。我们兄弟也没得做了。"年华面无表情地回视著林立。 林立不屑地冷笑一声:"哼,随便。" 杨小月也搬走了,原本就够大的房子显得更空了。年华好几个星期没有上课,也再没有笔迹工整的课堂笔记出现在他的桌上。直到班主任下了最後通牒,才不情不愿地又回到教室。 他却没有见到那个从来不会缺课甚至从不迟到的林立。 不过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直到那一天,杨小月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林立不见了……" "我爸欠人钱,他逼我嫁给一个广东来的商人……" "那个商人都五十多岁了。我找不到林立,只能来求你了……" 年华面无表情地看著桌子对面哭著对他苦苦哀求的杨小月,张口问道:"林立呢?他是你男人,你怎麽会找不到他?" 一提起林立,杨小月哭得更凶,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手机也打不通。整个人好象突然消失了一样。" 年华心里虽然闪过一丝怪异,却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林立无颜来见自己才会搞失踪。他递了一张面纸给杨小月,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放著不管的。你就安心地回家呆著。其他一切交给我就好。" 年华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他查了查,那商人没有什麽背景,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商人而已。吓一吓估计也就放弃了。他粗心大意地只带了几个小弟过去,却在被枪击中落入水里。模糊的视线里水面越来越远时,年华才终於知道什麽叫做阴沟里翻船。这里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小破水沟。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年华纷纷乱乱地想了他短短一生所发生过的事,最後的想法却是,那个商人还真是他妈的又老又胖啊。小月,委屈你了…… 第10章 意识渐渐恢复,年华觉得像从高空突然坠落一般,猛然一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犹自喘息不定。四下看了看,营帐里没有人在。年华赤脚下了床,抓起桌上的水壶一阵猛灌,清泉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一阵舒爽。又倒了些水在手中,胡乱抹了把脸,重新倒回榻上。 长吁一口气。年华愣愣地看著帐顶,不甚干净的营帐上面有些斑驳的污渍。 租的那间小屋里有不少毛片散在外面,沙发下面塞了些没洗的袜子,鱼缸里没养鱼但是扔了几条穿烂的内裤,卧室的墙上抄了些林立帮他专门设计的囧囧有神的单词记忆法…… 两边儿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吧。失踪了这麽久,大概警察叔叔已经把那小窝翻了个底儿朝天了。他们大概拿个小镊子几个小袋子把那些臭袜子脏内裤全都胡撸到警局去了。还有报纸的头条大概会有那些囧物的放大物写,以及一个正直无比的大标题,和一个八里八卦的长长的副标题…… 嗷──子啊,你带我走吧!!!年华想到那些颜面尽失的事情,实在欲哭无泪。不知道老大会不会後悔用尽了手段穷凶极恶却收了个这麽丢脸的小弟回来。年华扭曲著一张脸伸长手臂在榻上一阵翻滚,这时又突然注意到身下的──唔,应该算是行军被吧,居然是一种骚包的粉色。 年华立刻像触了电一般翻身下床,黑著一张脸坐到一旁的椅上,无法扼制地想起了他自己满面娇羞地向苏维讨要这副被面的情景以及苏大将军满头黑线嘴角抽搐的模样。 比起另一个世界里可能因为无故失踪而上头版头条的丑事,眼下明显还有更重大的危机迫在眉睫。 年华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失忆时的种种作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那一低头的娇羞一回眸的含情,历历在目如雷贯耳──唔,好象不是这麽用的。 管他妈的成语怎麽用!年华一头撞在桌面上,绝望地抱住脑袋,手下过长的黑发如丝缎般顺滑……嗷嗷!!!年华烦躁地猛扒著头发。 丢脸丢到异世界来了……被那该死的元牧天XXOO就算了……後来自己还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想想苏维那张囧脸……猪肉又涨价了……冥王星离开太阳系了……月亮离地球越来越远了……他妈的人生了无生趣了…… 找块地锅豆腐撞死吧。人生没啥活头了。年华顶著满头乱发坐直起来,托著下巴哀哀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云枚那厮倒是个人才,恩,取了个名字倒是正合人家的本名。 ! !! "呸你妈的人家!"年华扭曲著脸吐了一口唾沫,心里却有点凄惨惨拨凉凉。完了完了,娘娘腔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从前怎麽没有发现,年华这名字还真是舍我其谁的娘娘腔啊……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帐外一阵脚步声响,有人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年华还在刚刚恢复记忆的极度混乱当中,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倒是苏维一进门看到年华顶著满脑袋乱毛目光混乱神神刁刁地念著些什麽,吓了一跳,走到年华身前扳过他的肩膀,急切道:"年华,你怎麽样?我再传一次军医……" 苏维话没说完,冷不防年华一记老拳从下面打向他的下巴。苏维一惊,条件反射地并指弹上年华肩上的穴道。年华只觉得手臂一麻,哀嚎一声,滚倒在地。 苏维暗道一声糟糕,年华身子虚弱,怎堪他这猛力一击。苏维正要上前去扶他,却目瞪口呆地看著年华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摆出一个破绽百出的蹩脚起式,眼含挑衅地看著他。几缕乱发悠悠地飘荡下来垂在脸前,年华抬手拨了拨,继续凌厉地看向他。 "呃……年华,我非有意伤你。你、你没事吧?"苏维咳了咳,"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苏将军啊。你落水了,身体正虚,要好好歇息啊。来──乖啊~" 苏维几乎是颤著声音说出最後两个字,话音未落便止不住地满脸怪异。年华也立刻满头黑线,甚至有了很强烈的生理反应,恶心欲呕胸闷无力四肢酸软……晕了晕了── 年华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苏维急忙上前扶起,仔细搂在怀里满面歉意道:"我一向轻看年华了,年华这一次舍身救人实在令人佩服。只是却伤了自己,让人心疼。本将军日後定当小心怜惜……" 年华瞪著眼睛满脸扭曲地看了苏维片刻,打断他道:"将军,你别再说了──" 苏维伸手为年华轻轻抹了下脸,温柔道:"年华向来柔弱可人,我便以为年华果真只是纤弱心性。没有想到却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毫不犹豫舍身犯险,真真是个绝妙之人。皇上他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是错失宝珠。本将军日後定当……" "将军,你等一下先。"年华抬手止住苏维,憋红了脸爬了起来,挣开苏维想要搀住他的手,道:"将军稍候,待我……待在下……去外面……痛不欲生地呕吐片刻。马上回来,不要走开。"说完便立刻冲出营帐,吐了个昏天黑地。 年华这一吐,吐出来的倒大部分是水。吐完了便感到神清气爽了些,胸中那口浊气似去了大半。撩起袖子抹了把嘴,摇了摇脑袋,回头一看,苏维果然面含担忧地站在帐前。年华冲他咧嘴一笑,打起精神大步流星地走回营帐。 第11章 神智完全清醒过来之後,年华不可遏止地有些雀跃。 这里是冷兵器时代耶耶耶~~~真刀实枪互干的时代,个人可以创造奇迹的时代,强者可以肆无忌惮地牛B的时代,完成可以搞个人崇拜的时代!从前只能在网游里玩玩的东西在这里可以一一实现!这里他妈的可不就是一个真实的大型RPG游戏?!虽然他很不幸地被怠忽职守的新手村村长元牧天XXOO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可是—— 没关系!如今他不正走在战斗练级的康壮大道上!苏维一准是那个专门发放新手任务的NPC,练到十级会得到初级武器和装备,可能还有些红药……满级,攻城,PK——先K掉新手村村长,还有……漂亮MM,好多好多MM。嘿嘿。 年华顶著满脑子无边无际的意淫飘飘然地向营帐走去。苏维看他脚步虚浮,体贴地走来相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年华YY成了一个温厚慈祥的新手指引NPC。 虽然理智已清,但因为刚刚恢复记忆,年华还是有些混乱。感觉像是有两个人格在脑里冲撞,从前的帮派大喽罗,後来的柔媚小男宠,两种记忆混在脑中,像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体内冲撞。年华晕头转向地让苏维扶到榻上。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这一睡又是一番昏天暗地。再醒来时居然正在一驾粼粼行驶的车中。年华掀开帘子向外看,暖日当头,大军正在行进中。 "嘿,醒啦。"一个士兵突然从车旁窜了出来,向他打了声招呼。 年华并不认得他,只记得好像是苏维的那一堆亲兵里的一个,经常跟在苏维身边的。 年华冲他应了一声,那亲兵笑道:"醒了就好。我去告诉将军一声。"说著便利落地往队伍前面奔过去。 年华四面看了看,又缩回车里。 他记得以前那些士兵对他是很看不起的,这样的亲切是从来没有过的。大概因为他这一次舍己救人的勇猛举动赢得了他们的好感。本来嘛,这些当兵的男人只佩服有种的人。他从前那个样子,自己想想都要鄙视,何况别人。 怪谁呢怪谁呢?!人家的种都让元牧天那厮给吃了。年华想想便恨得牙痒。 正想著苏维突然掀开车帘上了车来,高大的身体一下子占满了不大的车厢,年华地缩在他的阴影里简直要自卑了。这小身板可怎麽战斗呀,年华暗自惆怅,要尽快恢复我熊的力量豹的速度鹰的眼睛狼的耳朵…… 苏维温和笑道:"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一夜又一天了。再不醒本将军就要去找道士来为小年华招魂了。" 小……年华……抖!年华打了个激零,心说将军您可别因为这件事情爱上我你和我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死心吧!!! 苏维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轻放到年华怀里,顺了顺年华的长发,柔声道:"你的小白白还你。我一直替你小心照顾著它呢。让它陪你吧,我先出去了。"说著便潇洒地跳下了车。 年华从头到尾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如今更是被怀里这个瞪著无辜的红眼睛眼巴巴看著他的小东西雷得找不著魂。 小、白、白! 年华提溜著兔子的俩耳朵提了起来,一张脸扭曲成了凶神恶煞的模样。 耻、辱、啊!奇耻大辱啊!!! 你能想像一个浑身金光闪闪顶级装备的拉风玩家屁股後面跟著一个脑袋上顶著"小白白"几个字的肥兔子当宠吗? 不,你不能! 所以,必须要毁灭证据、毁尸灭迹!就现在! …… 晚上扎了营,苏维安排年华单独住进帅帐旁特别搭起的小一号的营帐里,里面的布置已是行军中所能做到的极尽舒适。苏维让人去传军医,自己便先行去了年华的帐里。 苏维伸手撩开帘子探身进去。年华腾地从榻上翻身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苏维笑了笑,便向年华走去。 年华却闪身躲开他,面上表情变了变,最後冲他咧嘴一笑。 "嘿嘿。" "年华?"苏维面现忧色,"你……" 不怪年华表现怪异,他此时正在迷糊当中。两种人格两种记忆有时会弄得他不知所措。这导致他现在一时难以定位同苏维的相处模式。除去白天在车里见到苏维时一直呆滞著的情形,现在可以算是年华恢复记忆以来头一次与苏维相对。以前相处的情形倒是还记得一些,但要他照做曾经那副鬼样子……妈妈咪呀,那还不如让黑土他丈母娘来把他带走。年华在心底抱头滚地。 古人见面时,都是要作揖的吧。年华皱著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苏维。苏维看年华模样并无大碍,也不再焦急,只是被他看得有些莫明其妙。 不对,作揖在古代……好象是愤青之间才做的吧?年华用力瞎猜著,看苏维这样子,应该是武侠剧风格。 年华冲苏维一抱拳,先是右手抱著左手,看了看又不自在地换了过来,正色道:"将军,下午好。恩,久仰……久违吧,久违久违。" 苏维怔了片刻便哭笑不得,摇头道:"别胡闹了,你身子还虚,快些歇著吧。" 年华看苏维又要过来,忙抬手止住,道:"将军,你等等,我有话要说。"左右看了看,搬了个凳子给苏维,自己也坐在旁边,示意苏维坐下来。 苏维无奈坐下,笑道:"年华有何要事?我洗耳恭听。" 年华摸了摸鼻子,想了想道:"这个事儿吧……此事说来话长。呃,我……不对,在下……在下这一次舍己救人,在昏睡中突然……那个……茅塞顿开吧。在下痛定思痛,深觉今是而昨非,深以从前所为为耻。在下决定洗心隔面,重新做人。决定从此以後坚定不移地服从将军的领导,维护集体利益,强身健体,报效邦国,保卫祖国,驱除达虏……" 年华越说越顺溜,正自神采奕奕滔滔不绝,却见苏维听得一副云里雾里的茫然模样,垮下了脸收了声。 苏维乾笑了几声道:"年华到底想说什麽?" 年华狠狠搓了把脸,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这麽说吧,我想当兵。你看行不?" 苏维瞪大了一双温润的眼,以一张受惊的脸看著年华。年华咳了咳继续道:"以前是我浑,现在我都想通了。男人嘛,生来一世就得要做一番功业。"——短期目标:先KO掉新手村村长!——"目光短浅是大忌,必要有高尚的目标,然後才能有有效的行动。"——第一个五年计划:很多很多MM!——"要不然不是白生了下面那一根。"年华冲苏维比了一个下流的手势嘿嘿一笑。 苏维惊得猛然起身,混乱道:"你……你在说什麽呀。"说著便拉著年华往床上摁,口里道:"怕是水里邪气冲了神智。你乖乖歇著,我再传军医来医治。" 第12章 年华忙伸手拉住苏维:"没有没有,我开玩笑呢。" 苏维转回身拉过年华的手,低叹一声,抚摸过他的柔顺长发,轻轻将他摁倒在榻上。 年华看他温柔的隐含焦虑的双眼,居然也只能愣愣地看著他,不挣不扎地任他推倒。 苏维拉过薄被盖住年华,柔声道:"你听话,好好休息。军医应该片刻就到了,让军医再来诊治一番,免得留下什麽病根。" 年华缩进被子里,顺从地点了点头。 苏维刚说完,老军医便提著箱子走了进来。苏维免了他的见礼,有些急切地让他快些为年华诊治。 年华老老实实地让老军医在他身上左左右右检察了个遍。末了那老大夫对苏维恭敬道:"将军,这小哥并无大隘。连伤寒也没受到。年轻人身体力壮,将军不用太过担心。" 苏维为难地看了一眼年华,拉过老军医以一旁嘀咕了一阵。年华侧起耳朵仔细听,依稀是些他有些神志不清之类的话。 唉—— 年华盖住半边脸长叹一声。准备不足,果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没有一个合理的转捩点,落一次水就性情大变,可不怪被人家当成神经病。 送走了老军医,苏维走回床边。年华坐起身来,轻叹一声,低眉道:"多谢将军关心。年华刚才只觉得有些神志混乱,说了些不著边际的话。给将军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以後还请多多关照。" 苏维听了面露喜色道:"果然如此。那年华还是好好歇著。我命人这几日为你细心调养,一定让要年华恢复原样。这样如花面容如水性子,失了哪一样都是可惜啊。本将军从前不知年华的好,真真有眼无珠……" 苏维坐在床边凑近年华,声音欲发低沉暧昧起来。 "将军……"年华低吟了一声。眼看著苏维越凑越近越来越大的脸,年华一边费心维持住虚弱柔软的样子,一边忙低下了眼睛,眼角处一阵阵跳动。 干什麽?!这是要干什麽?! 苏维伸指轻挑年华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年华闭紧了眼睛感觉那气息越来越近,被子下的手握紧了拳头,心里嘶吼,别再靠近了!你还差零点三八八八八八毫米就触到我的底线了! …… 刷得一声帘子掀起的声音,一股冷风伴著一个大大咧咧的粗犷声音闯进:"小维,我听说你在这里……" 苏维忙从年华身上起来,有些尴尬地看著来人:"李将军,你找我有何事?" 那被称作李将军的高大男人狐疑地看了看苏维和年华,直到苏维出声再问,才忙回道:"一些小事。你要是在忙就算了。" 苏维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年华,便带著那李将军出了帐子。 年华被苏维临走那一眼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难道这就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几天年华便老实安静了许多。在人前时他仍旧伪装成从前的样子——或者,并不算是伪装。 那本就是他的另一面。他受过两年难以启齿的训练,他那时爱元牧天爱到骨髓里血肉里。如今他不曾忘记来到这个世界以後学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曾忘记如何笑得羞涩,或者魅惑,或者放浪,也没有忘记这两年来其他的一切林林总总。即使那时是失忆懵懂的,但那仍旧是他。 年华并不想永远这麽娘下去,不过总得慢慢来。 深秋的夜晚已冰凉如水。身後不远处是许许多多的营帐,来来往往的士兵多而不乱,各营将士都开始埋灶做饭。 年华一人坐在溪边的大石上。水中倒映著营帐的篝火,扑面的秋风有些冰冷。这样的氛围总是容易让人生出些思乡之情。年华也想起了原来的世界。 他不是不想念的。那里有家,有林立,老大,还有杨小月,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狐朋狗友。如果有机会能回去,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 但现在,归途渺茫。除非哪天来个雷毫无新意地把他劈回去,年华还真想不出能有什麽办法回去原来的世界。 反正如今也回不去。某位大圣人说过,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这里,这个时代,是他最向往的时代。 在繁华喧嚣却又平凡庸碌的钢铁森林中埋没许久,年华曾万分向往冷兵器时代的金戈铁马纵横豪气。锋锐刀剑的冰冷触感,竭力厮杀时沸腾的血液,九死一生後夺来的胜利,独自一人在最高处俯视众生的快感。这一切的一切,在复杂烦冗的现代社会都不可能实现。 他想他能理解元牧天的野心,因为他也有。 他向往的是一手遮天的权势,他要的是万民敬仰俯首叩拜的功业! 年华只觉心中豪气万千,面上却仍是淡淡的,静静的。 清澈的水底有一群小鱼自在游弋,鳞片反射著美丽的光芒。它们在年华面前,一会儿排成一个Y型,一会儿又排成一个Y型……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年华知道他不可能一步登天,除非元牧天突然想通了要把皇帝让给他做。而那是比元牧天对他敞开双腿求他进来还不可能的事。 年华虽然有时候不太著调,但他倒是一向很清楚,好高骛远是坏毛病,眼高手低是要不得的。想他穿越之前是给人当小弟的,穿越之後想成万世功业,还是得从小兵做起。 可是看看自己现在细胳膊细腿的样子,年华就想仰天长啸。他原本虽然不壮,却也是有著匀称的肌肉的。如今这副鬼样子连做小兵也没有资格。 秉持著只要开始做就永远不算晚的坚定信念,年华开始暗里地锻炼自己的小身板。他希望是最好练成熊一般的身材。要有一块一块纠结的肌肉,穿著小内裤就是标准倒三角的猛男样。孔武有力就不用说了,最重要是,苏维对著那样一张脸如果还能亲下去,元牧天对著那样一副身材如果还能硬起来,他就……他就脖子一横认命了吧! 第13章 天渐冷了。苏维近日来对年华更加关怀备至。年华真有些不明白了。从前他那样的时候,苏维每次面对他都会被雷到天边去。怎的如今他这样了,苏维反倒又殷勤起来? 想不通、想不通。 不过如果是元牧天看到现在的他,会不会也和苏维一样转了心变了性子,真正爱上他呢? 年华试著把元牧天的脸代入苏维……算了,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 大军扎营之後,年华照例一个人跑到偏僻的地方煆练体力。其实也不是不能让别的人看到,不过为了避免被问东问西的麻烦,还是躲起来练好了。 惟一的观众是那只正悠哉哉在草地上趴倒晒毛的肥兔子。 年华对它是没有办法了。它好象认定了小白白这个名字,对年华为它取的其他名字诸如傻兔、肥仔一类的名字任何反应都没有。年华也只能顺著它。 年华知道,这是小男宠年华的性格。以前他对这些小动物是没有什麽好感的,现在面对这些毛绒绒圆滚滚的哺乳类小东西,他实在是一点抗力也没有。 比如说现在,那只眯著眼睛搭著耳朵在地上趴成一瘫的大肥兔子对於他,实在有著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冒著憋成便秘的风险才死死忍住了冲过去抱起它来亲亲揉揉的冲动。 唉——娘娘腔害死人啊。 年华以前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散打空手道都有练过一些。他以那只肥兔子为圆心又跑又跳地绕了一圈又一圈,折腾了好大一阵子才停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便倒在地上拉伸筋骨。 肥兔睁开红眼睛爬了起来,在新鲜的草丛里嗅了嗅,三蹦两蹦到了年华面前,在年华脸前面一趴。 年华现在的姿势很是诡异。他坐下来,把两腿分开,脚心相对,上身尽量下压贴到地上。年华的身体比从前软多了,所以很轻松地就把脸都贴到了草地里。大肥兔子就趴在他的鼻尖前面,毛毛的温温的。年华往前挪了挪,把脸都埋到兔子的毛里,满足了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转暗了。年华只觉浑身发倦,也不想起来,乾脆就这样和小兔子偎依著,闭著眼睛静静感受它轻微的呼吸和温柔的体温。 美丽的男人和可爱的小白兔。这本该是一副很美丽的画面。如果忽略年华那煞风景的不雅动作。 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 年华感到从身下的土地里传来轻微的震动,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粗鄙的喧闹和笑駡的声音。 "哟,来看看这是哪位小美人。怎得这番姿势?难道是军旅枯燥,让美人儿春心寂寞空虚难耐?!让哥哥们来好好疼宠一番罢。"粗犷响亮的声音下流地调笑著,一阵脚步声乱,似有四五个人停在了身後。 第14章 年华直起身来,不悦地扭头看向来人。 "是你?!"一个士兵叫道。 年华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怎麽小美人,你不记得我了?"那人淫笑道,"那天在车里,哥哥我可是给你看了一场活春宫哪。" 年华想起来了。这士兵就是那天他刚醒来时在车上强暴了那个女子的人。 "无耻之徒。"年华恨道。 那人嘿嘿一笑,还想再说什麽,人群当中很是显眼的一个高大男人拉住他,看了眼年华道:"你认识这小子?他谁啊?" 那人不正经地笑著,亮出手,伸出一根小麽指:"就是……这个。" 那男人浓眉一皱,呸了一声:"操,原来是个兔儿爷。"看了看年华怀里的兔子,更是一脸鄙夷。对著手下挥了挥手,喝道:"走了走了,真他妈的扫兴。污了爷爷的眼睛。" 年华这边看得心头火起。他那眼神儿是什麽意思?这是哪根葱哪根蒜哪?!现在是个人都敢跟他横了。想当年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他妈早就死了很多年了。 "你站住!"年华扔了兔子,大喝一声,"说的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那男人回过头来,把年华上下打量一番,厌恶道:"老子对男人的屁股没兴趣。少在老子这里拉生意。真他妈的有病。" 他手下的一个男人涎著脸凑上前去,嘿嘿笑道:"老大,我对这小子有兴趣,您看……" 那男人挑了挑眉,把视线又在年华下半身溜了一圈,咧了咧嘴刚要说话,却冷不防被年华一个怒火汹涌的飞踢踹了过来。那男人忙闪身躲开。 年华一击不中,原地摆了个攻击姿势,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他妈的下流坯。老子的裤裆也是你能看的吗?"那男人还没站稳,年华又是一招攻来。 虽然年华武艺不精,也算经过不少实战,居然也能跟那男人一招一式地过了几招。那男人眼里起了一抹兴味,手上游刃有余地对付著,嘴里道:"身手不错啊。我有点兴趣了。让老子看看小野猫还有多少手段。只要老子一高兴,就让手下百十来人都来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士兵跟著哈哈大笑。年华越打心里越委屈,偏偏无论如何都动不了那男人分毫,高下立现。不知怎的心下就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眼角的余光瞅见那个曾在车里强暴过那女子的士兵正对他指手划脚笑得猥琐又下流,年华心里猛一阵怒火攻心,一把推开正在过招的人,直直奔那士兵而去。 那些士兵竟然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著年华一脚踹翻那人,骑在他身上便左右开弓地打了起来,又拿那个脑袋向地上撞,直撞了个七昏八素鼻血直流。 "让你再笑让你再笑。他妈的,这麽多人就你笑得最下流!"年华脑子里也开始昏昏沈沈,模模糊糊地想著大概是失忆的後遗症。 手脚被人拉开,年华不管不顾地张咬下去。那人大叫一声,拽著年华的头发让他松口,口里骂道:"你他妈的是狗吗?松口!再咬老子废了你!" "你废啊你废啊!"年华突然一改刚才的牛倔狠厉的劲儿,开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群人全都傻了眼,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呜呜,说我有病,最有病的就是那个狗皇帝。"年华边哭边道,"用完了就扔,他当我是拖鞋吗?明明前天晚上还抱著人家看月亮叫人家心肝宝贝……呜呜……过不两天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他人格分裂吗?我流泪了他不疼吗?呜呜……"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一个人指著脑袋点了点,疑惑道:"坏了?!" 刚跟年华打过的那男人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惜道:"原来还道他挺有趣。原来是个傻子。" "可怜那麽漂亮的一张脸……"被年华摁在地上打的那士兵不无可惜地说道,被那为首的男人狠瞪了一眼,吓得忙低下头噤了声。 一帮士兵意兴阑珊地离去了,只剩年华坐在原地地抱著膝盖痛哭。小兔子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藏到年华衣服底下。夕阳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拉成很长很淡,透著些寂寥凄怆。 第15章 年华哭了一场,慢慢歇了下来。片刻前那一恍而过的心痛犹有余韵,年华抱起兔子捂在胸前,温软又乖巧的兔子抚平了一些伤痛,慢慢往营地走去。 以为恢复记忆了就一切都好了,现在看来没有那麽简单。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心理医生哪,唉。 大军还在日复一日地枯燥行走,没有日历,年华不太会算日子。不过从醒来到现在,怎麽也有一个多月了吧。看苏维仍然不急不忙,走个几天还要休息上一天,悠哉悠哉像阿姨带著小朋友出去野营。年华一开始还会替他著急,後来想到这反正是元牧天那一国的,替那厮瞎操哪门子心,也乐得在军队里摸瞎打混。 那天在山坡上碰到的几个士兵後来又遇见过几次,他们看到年华跟苏维来往甚密,眼神更多了些诧异和不屑。年华知道苏维在军队里的声望很高,这些人大概是误会了自己和苏维的关系,在他们眼里估计自己头上早就顶著狐狸精几个大字了。 没关系。谁在乎。一群NPC而已。年华心里不屑,一面却也对苏维警惕著,他每次看过来时那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儿,总让年华一阵心惊胆战。 又是几日过去,夜里扎了营,苏维传人找年华过去。近来只要一有时间,苏维必定将年华叫到跟前,虽然也没有什麽过分举动,可是那气氛那情境,年华龌龊的脑袋里只能想到一个词,亵玩和被亵玩。唉,真是悲惨又委屈。 年华到了苏维帐外,看到巡逻的几个士兵押了三个衣衫褴褛步子蹒跚的老人进来。年华只是下意识地朝他们看了一眼,便看到领头的那人便是那天那个兵头。细细一看,他身後几个粗鲁地推著犯人朝前走的也正是他的几个手下。那兵头似乎察觉到年华的视线,不善地瞪了他一眼,带著人进了苏维的大帐。年华无趣地摸了摸鼻子。虽然是些没有素质的粗鄙男人,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尽忠职守的好士兵。 既然他们有公事,年华也不好现在进去。便在帐外百无聊赖地等著。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苏将军,求您了。求您救救我们公子吧!"几个沙哑的声音苦苦哀求著,咚咚的声音好象是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的,听得年华心惊胆颤。又不是沙包,那可是脑袋啊。年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几位大人请起。"苏维的声音有礼却冷淡。年华只见过苏维或温柔或无奈的样子,这样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听著有些陌生,有些不舒服。 "北疆蛮夷肆虐,我奉皇上之命前去增援,此事重大,不敢有一刻延迟。诸位所求之事,请恕苏某有心无力。我相信,凭济王的本事和机智,定能平安脱险。" 又是咚地重重一声,年华眼皮一跳,几个慌乱的声音叫著:"王大人、王大人……" "将军,老臣知道……老臣知道皇上憎恨公子,公子当初所做之事,老臣也无意开脱。可是,将军,看在这麽多年来,济城上下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惜卖儿卖女也将年年的岁赋如数上供。老臣求求您,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公子吧──" 书! 苍老的声音呜咽著,凄凉悲惨,年华心里同情不已。但是苏维却像是不为所动一般,只不轻不重地安慰几句,便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让士兵把几个老人带下去,吩咐好好照顾。 帐帘打开,年华後退一步,看著几个老人满面脏污,额上青紫一片,老泪纵横,还在不死心地哀求,被士兵们强拉了离去。 年华皱眉看著他们远去的身影,忽然听到苏维在里面唤他:"年华,快进来。来了多久了,冻坏了吧。快些进来。" 年华回头,苏维正在他身後温柔地笑著伸手拉他。年华被苏维牵著踏进帐里,厚厚的帐帘放下,片刻便暖了起来。苏维伸手捧住他的脸搓了搓,笑道:"真可怜,冻得脸都发白了。过来暖著。"说著便拉著年华坐到矮榻上,拿厚厚的披风把他裹了起来。又把年华的手拉了出来,摸了两把,放在手里轻轻捏著,笑吟吟地看著他。 年华悲惨地觉得,现在苏维只差捏著他的下巴说来小妞给爷笑一个了。 气氛有些不自在,年华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将军,刚才那三个老头是什麽人啊?" 苏维的眼神暗了暗,却转瞬间又盛满温柔,快得让年华以为刚才那样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几个地方的官员而已。年华不用管这些,这可不是年华该问的。"苏维宠溺地点了点年华的鼻尖。 虽然苏维不愿意多说,但是从刚才听到的东西来看,那些人口中的什麽公子,跟元牧天好像不太对盘的样子。古时候有位名人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也许有必要会一会这个朋友呢……而且,那三个老大爷看起来也太可怜了。 年华冲苏维笑了笑,心里却打起了另外的算盘。 第16章 这是一个机会。年华想。他如果一直呆在苏维军中,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倒不如出去闯上一闯。听著那什麽济王的名号,好象也满大的。投靠他的话应该比较有前途。而且他居然能和元牧天结下梁子还能活命,至少也是个有点实力的人吧。 年华不求能和元牧天相抗衡。元牧天在他的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简直就长著一张成者为王的脸,在年华的概念里,他不可能被任何人超越。 虽然也曾在心里偷偷妄想著有一天能踩著元牧天的俊脸好好修理他一顿,让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後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他,然後再一脚把他踢开,左拥右抱地走过──但是眼前,年华只想早点摆脱这样尴尬的处境。现在所有人仍当他是个以色娱人的小男宠,即便是对他那样好的苏维也不能免俗。苏维对他的好是施舍,如同对待喜欢的玩物一般,再是心爱,也依然只是闲暇时用来娱乐的玩物。年华怎会甘心。 这样想著,年华便注意地打探著那几个老头子被带到哪里去了。地方并不难找,只是似乎看守甚严,没有办法进去。 其实年华到现在也没个实在的计划,他的功夫在这个年代充其量不过是个三角猫的水平。那天也只是听到那三个老头口口声声求苏维去救他们主子,具体是什麽样的情况,年华一点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三个老家夥能逃出来,应该也不至於是什麽龙潭虎穴。年华想著先跟老头们碰个面,救人的事之後再说。 往後几天,年华一有空就往三个老头所在的大车附近跑,但无奈那车看守甚严,一个小车门天天都有人守著,三个老家夥被严密监管著,根本找不到空子。 年华不死心,趁一天深夜的时候又偷偷跑过去。他聂手聂脚地转过大车的後面,谁知竟被同样转过拐角的什麽人撞了一个趔趄。年华稳住身子定睛一看,眼前竟然齐刷刷地战著十几个穿黑衣裹面巾的高头大汉。三个老头子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被两个黑衣人搀扶著。 这样的偶遇太过突然,两边人都是一愣。相顾无言,冷风飒飒,气氛有点诡异。 年华先反应了过来,不自觉地後退了一小步,对面的黑衣人像是突然得到了启示,为首的一人沈声道:"抓住他!" 两个人过来像扭小鸡一样扭住年华。年华没敢挣扎,任他们抓住。他认出来那为首的男人,正是那日在山坡上见到的那帮人的头目。依他平日的观察,这些人对苏维应是忠心耿耿的,却不知道他们怎麽会在这时候违反军纪,跑来救人? 抓住他的两人开口问道:"老大,怎麽处置?杀掉麽?" 年华眼皮一跳,抬首看向那为首的黑衣人。只见那人皱著眉头看了年华片刻,摆了摆手道:"苏将军宝贝得厉害,不能伤他。但也不能放他,免得误事。带著吧。让他同老大人们一起。你们两个看好他们,出了事情提头来见。" 被点到的两个人郑重应声,那头目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坨破布,在年华抗拒的眼神中硬把他的嘴塞得满满的,扔到三个老头子中间,又推著他们向营地外面走去。 虽然过程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样,但结果却是遂了他的心意。年华被牵扯著向前走时扭回头看向营地,苏维的帐子里一片昏暗。 苏维,不好意思不辞而别了。希望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年华心里有点小小伤感,抽了抽酸酸的鼻子,却被嘴里破布的味道熏得翻了翻白眼。 一行人到了林子里,那里已停了一驾简陋的马车和几匹高头大马,这些马训练有素地保持著安静。年华和三个大臣,还有两个黑衣人被留在车边,其他人则骑上了马。几个大臣蹒跚地走过去,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陈百将,请您务必把公子安全救出来。您的大恩大德……" 为首的黑衣人忙跳下马,扶起几个老人,道:"各位老大人不必如此。济王於我有恩,我定会护他周全。" 三个大臣点点头,抹了眼泪,向後退了几步,不再说什麽。目送那些人消失在夜色中後,年华几人被塞进车里。感觉上这些手下对这几个老头可不如刚才那个陈百将来得尊敬。 车子粼粼驶向前方,年华在黑暗里和几个老头大眼瞪小眼。他伸手扯出嘴里的布,揉了揉被扭得发疼的手腕,冲对面正警惕地看著他的三个人露齿一笑。 第17章 车子在林子里疾速驶著。不知过了多久,年华正昏昏欲睡时,帘子被掀开了,一个粗鲁的声音不耐道:"都下来。" 年华先行下车,扶了一下身後的老人,几个老人看向他的眼神少了些警惕,多了些感激。 天色已经有些微亮,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个废弃的茶棚。几人在棚子里各自歇著,寂静的空气有些沈闷。 这里离军队似乎很远了,前後都是荒野,也不知道是什麽鬼地方……那济王又到底是元牧天什麽人呢…… 年华闭目胡乱想了一阵,八卦的兴致突然上来,便凑到几个老头跟前抄手蹲下,迎著他们投来的不解目光友好地笑了笑,神秘兮兮地道:"大爷,长夜漫漫,咱们聊聊吧。"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公子请讲。" 年华摸了摸下巴,开口问道:"你们公子今年多大啊?" "这……"老人面现难色。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不用说,我来猜。二十多,三十多?"年华看著他们的脸色,肯定道:"哦,二十多对不对。恩,年纪正好……" "那你们公子长得,好看不?"年华挑了挑眉,一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样子。 几个老人不知其意,却也点头附和道:"好看,好看……" "恩恩。"年华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公子和元、和皇帝他……恩?!"年华龌龊地挤挤眉眼,却看到那几个老人的脸刹那间变了色,摇著头哀声叹气,满面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怎麽了?!"年华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个大八卦的尾巴。看来那个什麽公子和元牧天果然有一腿。个死花心萝卜,男女通吃的衣冠禽兽! 几个老头却摆摆手,垂下头,不愿再多说。年华有些兴味索然。原本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却嗤了一声,接口道:"他们主子做的那些背信弃义的烂事,他们自然不敢再提。" 年华转过身去看向那人。那黑衣人看起来愤恨不平,兀自说著:"济国人生性好勇斗狠,当年皇上虽然攻陷济国,我们的人却也损失惨重。如果只是战场上的厮杀,光明正大的较量,那也便罢了。可这济王後来却是却使尽了下三滥的招法。先是假意投降,那时皇上还敬他是条汉子,勉他死罪,封王封候。他表面端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却在暗地里下阴招害死我萧国好几员大将。有一位将军还是在带著手下救他的时候被他杀害。那根本就是他下的套。这种小人,他们怎麽有脸再说?!" 年华听著,便有些赧然,原来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其实本来嘛,两个男人之间,这样的理由才属正常啊……年华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回头看了看那三个老头,果然都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既然如此,为什麽皇上居然没有杀了他,还让他继续做王呢。"年华有些想不通,元牧天怎麽看也不像以德报怨视贤下士的人哪。 那黑衣人听了,脸上却现出了一副诡异的神色,似笑非笑的,又带了些鄙夷。年华看他张了张嘴,正竖著耳朵要听,另一个黑衣人却推了他的夥伴一下,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话这麽多,你早晚死在你那张嘴上。" 被他这麽一打岔,那人嘀咕了一句,只说道:"见了你就知道了。"便不再说下去了。 年华有些失望,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他所想的是真的话,今晚的行动恐怕不妙啊…… "你们好像都挺恨那个济王啊。"年华开口道。 "废话,兄弟们恨不得他给碎尸万段。"这一次却是另一个黑衣人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愤恨,"我们有多少兄弟都是被这个小人害死的,救他?!"他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看起来这次似乎只有那一个陈百将是真心救人啊,但愿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年华划了个十字,默默祈祷。 似乎是要印证他的不良预感,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一阵让人心惊的凌乱马蹄声。两个黑衣人警觉地向外查看,便提刀迎了出去。年华也跑到门外,逆著熹微的晨光看到十几匹马停在了外面。 为首的黑衣人扛著一个人进了茶棚,放在地上。几个老头立刻围了上去,紧张地查看那人的情况。 那陈百将放下人转过身来,却是满面怒气。他走到一个手下面前,怒道:"你也算久经沙场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会害死这里所有人?!" 那人低著头,半天没有说话。陈百将正要再训,那人却冷不防突然发难,抽刀冲向那仍躺在地上的人。被几个同伴七手八脚地拦住之後,那个男人吼道:"我们有多少兄弟都是死在这个小人手上!就算今天都要死在这里,我也要为他们报仇!" 年华缩在角落里看著这一场闹剧。看来那个什麽济王还真是天怒人怨啊。年华向地上那人看去。那个男人却只是慢慢坐起身来,仿佛完全没有被身後的人影响,即使那里有那麽多双血红的充满仇恨的眼睛瞪著他。 他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即使经过一场大难,他周身也不见多麽狼狈。除了头发稍微凌乱了一些,胸前的衣服上有些斑勃的血迹。他看了看面前的人,轻蔑一笑道:"想杀我?!可惜你们这些无能又下贱的人杀不了我。" 他一句话又把刚刚才平息的骚乱挑了起来,那陈百将拦著,吼了几声不见效果,锵地一声拔出配刀向地上一插,怒视著周围的手下。 茶棚里又安静下来。片刻後,一人出声道:"人已救了,属下回去向将军领罚。"说完抬腿便走。在第一个人的带动下,其余人也都心灰意冷地走了。 马蹄声越来越远,余下的只有年华,那个陈百将还有济王同他的几个臣子。 那陈百将揉了揉眉间,回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走吧。" "我不。"年轻的济王却一扭头拒绝道。 "公子,这是为您的安全著想……"一个老头开口劝道。那济王却不理会他,径直看向面前的陈百将,道:"陈正,你说我救过你。你要报恩就报得彻底些吧。我的属下还在城里,我要你把他们也救出来。" 被称作陈正的男人听得皱了皱眉,济王冷笑了一声,接著说道:"难道说你还对付不了那些不成气候的流匪?!" 年华听得直咧嘴。既然是不成气候的流匪怎麽你竟会被人夺了城去?这个济王果然是个惹人厌的家夥。 陈正叹了口气,无奈道:"没问题。帮你把城夺回来都行。不过眼下要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下。" 这一次那济王没有再出声反对,几人起身准备出发。这时陈正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年华,挑了挑眉看向他。 第18章 年华看著陈正,拉起过长的不便行路的衣角系了系,笑道:"我不会回去的。" 以前年华出现在人前时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弱模样。看到眼前的年华这般大方的动作,陈正脸上反倒现出些惊异神色。 但是看年华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的样子,陈正有些不耐烦起来,压制著怒气劝道:"我们要去做正事,你这小兔爷趁早乖乖回去。你跟著我也顾不了你。" 年华撇了撇嘴道:"你放心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别忘了当初我可是和你交过手的。"他说著越过陈正,走向济王几人。 "说起来,真正该送回军中的是这三个老大爷吧。腿脚都不利落,跟著也是误事。"年华指著济王身後的三个大臣道。 陈正知道年华说得有理,便不管济王和那三个大臣的反对,硬是把他们送到大军附近。本想趁机把年华也留在那里,无奈年华态度强硬,也只能任由他跟著。 年华、陈正和济王三人一起动身离开,但是马却只有两匹。济王得知年华的男宠身分之後看他的眼神一直是露骨的轻蔑,好像看著什麽肮脏东西一样,自然不愿意和年华共乘一匹。年华不在意他,也不管陈正同不同意,便一跃上了陈正的马,不客气地拍了拍陈正的肩膀。 三人两骑,又向著济城的方向奔去。没过多久,年华终於第一次看到了那个济城。 "那还能叫个城吗……"年华嘀咕了一声。他们歇脚的地方离济城不远,地势比较高,依希可见那洞开的城门和残破的城墙。 济王靠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闻言睁开双眼,面色不善地看向年华,冷哼一声道:"你这种只管张开双腿任人玩乐的奴才自然不懂。" 年华默默地转过身去,劝自己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真是不明白,就算生就一副尖酸脾气,但是明明已经落迫到这种地步,到了如果不靠别人相救根本就活不下去的境地,为什麽居然一点都不懂得收敛呢?做人做成这样也真是难得了。不敢相信元牧天曾经竟然会被这种人用计骗到。 年华走到正在就著凉水啃干粮的陈正身边坐下,对他笑了笑。陈正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半天相处下来,年华便直觉地认为此人是可以交个朋友的人。从他对济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就算济王救过他的命──那济王甚至根本不记得这档子事儿──他也已经还了他了。後面的事完全不需要再任他差谴。可是他对那一张口就刺人的济王仍是客客气气。如果是以前年华可能还会认为陈正对济王有什麽不该有的心思。到如今恢复记忆这麽多天,他的脑回路也终於正常了。年华甚至乐观地认为也许从此以後就可以摆脱那个柔弱小男宠的阴影了。 "喂,你打算怎麽救人?"等了半天陈正没有理他的意思,年华无所谓地撇撇嘴,伸手点了点陈正的肩膀。 "你懂什麽?!和你无关吧。"陈正对他依然有些轻视和不耐。 年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别老看不起人。这里惟一能帮你的人就是我了。难道你还指望那个鼻孔朝天的济王劳动他的大驾?!"看到陈正仍是皱著眉头看他,年华翻了个白眼,抬手勾过陈正的肩膀,拍了拍他道:"老兄,长短是根火棍,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以前那也是身不由己,混口饭吃不容易啊。你就别老戴著有色眼镜了。" 陈正听了一乐,笑道:"你还真看得开。" "有什麽好看不开的。"年华也笑了笑道。 "说得也是。"陈正点了点头,便干脆地转到了救人上,"这救人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就在於这一帮的确是没什麽大能耐的土匪,虽然人多了些,不过都是些三角猫的货色,好对付。难就难在……"陈正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济王,声音里有些迟疑下来。 年华摸了摸下巴,接过陈正的话道:"既然果真是些不成气候的匪徒,却能擒了济王和他的属下,难道他的那些属下已经这麽不堪一击了麽?" 陈正叹道:"其实济城的人本来该是最英勇善战的。不过皇上当初因为济王的背叛大发雷霆,虽然勉了济王的死罪,却对济城横征暴敛,大肆搜刮,还下旨若每年济城不能如数上缴税赋便要屠城,一个活口也不留。皇上定下的税赋过重,济城年年缴齐的结果便是城里的子民越来越穷。就算收成再好,也无异於年年灾荒。饭都吃不饱,再英勇的战士也没了力气了。" 年华看向济王,却见济王已转过头去背对著他们,蜷缩著的身体有些瘦小,好象睡著了一样。 从年华局外人的身分来看,济王算是自作自受。天下分久必合,统一才是大势所趋。当初好好归顺了元牧天,济城的子民也不至於跟著遭受了那麽大的痛苦。但是对於济王和他的子民,元牧天是侵略者,他们为自己的国家和民族而战,即使不择手段了些,也是没有错的。也难怪他的臣子们对他那麽尊重那麽忠心耿耿。不过这些事上的是是非非本来就一言难尽,现在追究谁对谁错也没什麽意义,年华低叹一声。 "那他们现在怎麽样?不至於虚弱到连跑路也不行吧?"年华问道。 "那倒没有。"陈正吞下最後一口干粮,抹了把嘴道,"你别问那麽多了。我自有打算。我不在的时候你把济王照顾好就行了。" 年华不满地皱起眉头,还想再说什麽,突然听到一旁的济王起了身。两人看去,却见济王满面不适地道:"浑身难受死了,我要沐浴。" 第19章 陈正走过去,恭敬道:"济王殿下,眼下颇多不便。而且现在天气寒冷,潭水清凉。您先忍耐一下吧。" 济王却不理会他的劝告,径自朝林後走去,嘴里命令著:"这後面有潭水向来日照生温。你们给我看著前面,不准任何人过来。" 陈正跟了几步,继续劝道:"殿下,您……" "你哪儿来那麽多废话?!"济王停住脚步,不耐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陈正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年华却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拉住济王,皱眉道:"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这个时候洗什麽澡?!你以为你跑了那帮土匪会没有动静吗?现在在人家地盘上你哪来的底气拽得二五八万的?!" 济王却像被什麽脏东西碰到一样一把甩开年华,恶狠狠道:"你这种肮脏下流的人少来碰我。恶心!" "你!"年华登时怒火冲头,猛地扬起拳头,却被陈正从後面拉住。陈正向济王行了一礼道:"我们在这儿守著,济王殿下自己当心些。有事叫我们。" 济王冷哼一声,扭头便走。年华甩开陈正的手,气道:"有毛病。" 陈正拍了拍年华,到一旁站定。 不多时树後传来哗哗的水声。年华听著,心里欲发堵得慌。好不容易离开军中,本来指望著投靠济王能有一番作为,可为这种人效力哪里会有出头之日?!越想越是愤愤不平。 半晌过去,那淅淅沥沥的水声一直细弱而连绵不绝,年华听得心烦,抬头吼了一声:"你好了没有?磨矶成这样,你是不是男人啊?" 那边的水声骤然停止,片刻後一个冷硬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敢过来,我挖了你的眼睛。" 年华恶心地吐了吐舌头,呸了一声,还想要说什麽,突然一旁的陈正向前走了两步,面上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 "怎麽了?!"年华也觉不妙,靠前去问。 陈正示意他不要出声,趴在地上听了片刻,起身後满面凝重道:"真是怕什麽来什麽。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书! 年华一听也不多问,趁著陈正去牵马,快速地转过几棵大树後面,找到了正在潭水里洗浴的济王。 "你快些上来。那些匪徒向这边来了,我们得赶紧走。"年华冲他叫道。 济王却紧张地一把抓过衣裳遮在身前,尖声叫道:"滚开!快滚开!" 年华被他突然间高八度的声音刺得捂了捂耳朵。明明正常说话时还挺好听的清亮声音,怎麽一叫起来像个女人似的。 完全被济王磨去了所有耐心,年华不顾他变了调的大叫大嚷,径自向济王走去,嘴里道:"你不会是个女人吧?!弄得好像我要强奸你似的。"说著伸手按下济王的挣扎,硬把他拖出水面。 "别那麽心理不纯洁。赶紧穿好衣裳跟……我……"年华扯开济王遮著自己的衣衫,想要抖开给他披上,却在看到衣衫下的身体时被震得呆了呆,"……走。" 不自在地说完最後一个字,却见济王死死地瞪著他,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 年华心虚地转过眼去,嘴里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们好了吗?我们得马上走。"陈正的声音突然响起。济王猛地一抖,连唇上的血色也褪尽了。 "得罪了。"年华小声说著,一边手脚利落地把济王裹起来,用腰带好好的扎了个紧。 "走吧。"年华拉著济王的手臂。他却没有动,只站在原地悚悚发抖,不知是冷是怒。年华硬扯著他走了几步,济王一个踉跄,几乎倒在地上。年华无法,回头把济王扛在肩上,只觉他的身体僵硬非常。低叹一声,大步地迎向正牵马过来的陈正。 第20章 陈正看著年华把济王扶上马,自己也一跃上了马背坐在济王身後,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走吧。"年华拉起疆绳,喝马起程。陈正一甩马鞭,走到前面带路。 三人疾行了一段路,这下连年华也能依稀听到远处的混乱人声。 "不会吧。到底来了多少人?他们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里?!"年华心下暗叫倒霉。 "不像是冲著我们来的。城中无粮,大概是出来打猎的。"陈正向後看了看,又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就难保不会冲著我们来了。" 再向前走已经没有什麽可以遮避的东西,三人的身影在荒凉的大地上欲发显眼。陈正拉住马道:"这样不行。他们人太多,散得又开,我们迟早会被发现。我去引开他们,你带济王到安全的地方去。一切办妥之後我会发响箭通知你。你能行吗?!" 年华笑著向陈正竖了竖麽指:"当然没问题。你自己当心。"说著便加紧催著马,一溜烟地跑远了。 陈正无奈地笑了笑,打马往回赶去。 不知行了多久,太阳越来越高,眼看著到了正午时分。身後的人声已经远得听不见了,年华又向前行了一段,到了一片树林边上,才敢停下来。 年华跳下马,伸手将济王扶下来。济王的身体不再僵硬,却有些微微的发抖。他身上的衣服本来只是随便一系,经过一番颠簸又有些散乱开来。看他依旧怔怔的样子,年华无奈道:"你先理好衣服吧。把湿的脱下来晒晒,省得日头过了著凉。" 济王像没有听到一样,动也不动。看到年华伸手过来,突然後退了一步,啪地一声打开年华的手,咬牙道:"滚开。" 年华无奈地收回手道:"那你自己来。不弄干衣服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说著向旁边走了走,背过身去道:"我不看总行了吧。" 等了半晌,身後的济王也没有什麽动静。年华想转回身去,又怕他再生气。忍了又忍,终於有些不耐地问道:"你好了没有?动作快点行不行?" 又过了片刻,身後才传来济王冷硬的声音:"你要笑就笑吧。我不在乎。" 年华翻了个白眼转回身去,济王居然还是原先那副样子站在那里,湿了的衣衫贴在身上,年华看著都替他难过。 "你不过是个下贱的男宠,靠身体取悦男人的贱奴。"济王继续说著,满脸高高在上的鄙夷,但是惨白的脸色却让他看起来显得无比虚弱,"就算是最低贱的奴隶也比你高贵。" 年华听著,不知为什麽竟不觉得生气,却有些同情。本以为他只是个有著过分傲气的贵公子,不懂得人情世故。现在却似乎看到了他竭力用高傲和自大掩饰著的伤痛,也许还有自卑。他的身体所承受的是对一个男人最残忍的酷刑,那是为他的国家和臣民所担负的屈辱。 他径直走到济王面前,不顾他後退著要挣开,伸手为他整理散乱的衣襟。 "你说得都对。所以我怎麽会看低你?!我没有资格。你是能让元牧天吃蹩的人,这天下又有谁有资格能看低济王殿下?!你的臣子对你那麽忠心,不只是因为你是他们的主子,更是敬重你为他们所承担的一切。你救了他们的命,你是他们的神。"年华说著,感觉手下的挣扎力道轻了些,"大丈夫能伸亦能屈。你今天为你的子民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到几百年後,如今的一切都灰飞烟灭的时候,自然有後世的人给济王殿下最公正的评判。" 年华蹲下身去把济王沾水的衣角拧干,抬头时正看到济王垂著的脸。依旧煞白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好像冷硬高傲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纹。年华站起身,甩了甩手,把济王拉到阳光下晒著。温暖的光线照在身上,驱除了周身的阴冷。 济王不再抵抗,顺从地任他拉著。年华脱下外衫铺在地上让他坐,他也听话地坐下。年华在他身边仰面躺下,眯起眼睛道:"我们就在这里等陈正消息。" 半晌没有声音,年华本来也不指望济王能回应他。突然── "你别再叫我济王。"依然是那般清冷的声音,"我从来也不是萧国的济王。" 年华愣了片刻,而後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济王不再出声,静静地坐著。年华也不去打扰他。 时间慢慢过去,眼看太阳西斜,陈正却依然没有消息。 "怎麽回事?!"年华皱著眉头坐起身来,"为什麽还没动静?陈正在干什麽?!" "那帮匪徒不是陈正的对手。"济王撇了他一眼,悠悠开口道。 "不要那麽肯定。"年华摇头道,"这麽长时间,陈正如果没有被抓住,那就是……" "去救人了。"济王闲闲地替他说完。 "搞什麽,一副不干你事的脸……"年华无奈地一低头,"人家救的可是你的人哪。" "他欠我的,他乐意。"济王道。 年华放弃跟他讲道理,站起身来,一边说道:"这样等著不是办法,我们要……" 突然身後的林间一片飞鸟惊起,扑愣愣地一阵乱飞。年华一惊,学著陈正的样子趴了下来,贴著地面听了片刻,起身凝重道:"好象有人来了。" 济王没说什麽,却利索地站起身来。年华捡起地上的衣服缠在腰间,又跑去正在吃草的黑马跟前,趴在马耳上说了些什麽,一拍马臀:"去吧。" "你跟它说什麽?" 年华一把拉住济王,往林子深处走去:"我让它自己躲开些。我们也走吧。" "愚蠢。"济王不屑地低声道。 第21章 几个粗野男人骑马到了这片树林里。一个喽罗对著为首的男人道:"二当家的,这大半天了,我们连个鸡毛也没抓著。回去可怎麽向大当家的交待哪。" 那男人吐出嘴里的杂草,骂道:"交待个鸟。大当家老糊涂,好端端非要来抢个什麽城。妈的就是个空壳子,十里地外的草皮都给啃秃了。哪有咱们在山里吃香的喝辣的来得快活。" 周围的几个喽罗"是、是"地应和著。 "是个鸟。"那头目眼睛一瞪,"都给我打足了精神,快点去找。"说著抬腿踢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喽罗,一帮人呼地散开了。 那头目骂骂咧咧地对著水囊灌了一通水,眼睛撇见落在最後的一个小个子,皱著眉冲他吼了一声:"你站住。说得就是你,站住站住。" 那人拉住马,回过身来,谄媚地笑著唤了声:"头儿,您叫我?!" "谁是你头儿?!"那头目一呛声,"你是跟谁的?来老子队里想做什麽祟?!" 那人使劲地挤著笑道:"我……我原来是跟三当家的。跟……跟丢了,就跟著您了。我不敢作祟、不敢作祟。" 那头目一皱眉道:"老三的人哪。照你那窝囊劲儿。快点跟上。先说了,打的东西算老子这边的,敢扒到老三那里去,小心你的狗腿。" "不敢、不敢。当然是二当家您的。"那人点头哈腰地打著马离开。剩下一个二当家在原地转悠了一阵,也催著马远去了。 又过了半晌,一棵粗壮的老树顶上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年华和济王藏在树上,靠盘曲错结的粗壮树干和枝叶遮避身形。 年华望著方才那帮人离去的方向,沈思了片刻,而後转向济王道:"我们一直等著陈正也不是办法。我反正是没耐心等了。这帮山贼将不识兵,我看要混进去也容易。你老实呆在这里,我去探探虚实。要是能顺便把你的人救出来最好。你看如何?" 济王却只是睁著黑乌的眼睛看著年华,也不说话。 年华无奈地叹道:"你要是不说话,那就这样了啊。"说著把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济王身上。又把陈正分下的干粮也一并塞给济王,叮嘱道:"呆在这里很安全,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儿等著我。" 看济王依旧面无表情地看著他,年华把衣服给他紧紧地系好,晃了他一下道:"听到了没,你倒是吭一声行不?!" 济王低下头不再看他,手里摆弄著年华塞给他的干粮。 "饿了就吃,懂不?!"年华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无力地一抚额,接著道,"你好好坐在这里等著。我戌时之前肯定会回来。" 济王这才又抬头看他,年华笑道:"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不管发生什麽事,戌时之前我肯定回到这里的。" 济王低下眼睛道:"你最好带著我的属下一起回来。" "唉,你懂不懂什麽叫客气?!"年华叹道,又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我知道。"想了想又道:"给我个什麽信物吧,免得你的属下不信我。" 济王低头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小块玉石交到年华手上。年华捏了捏,收进怀中。接著三两下窜下树去,走到不远处招了马回来。他骑到树下时抬头看了看,济王的身影藏在树干间看不清楚。年华朝著那个方向笑著摆了摆手,便打马向著那帮匪徒的方向追去。 年华轻易便混进了他们的队伍,天近傍晚时,随著一帮人进了那残破的小城。 城里也是一片混乱不堪,许多房子塌得只剩了光秃秃的墙,街道上是满是砖块碎石,甚至还有些恶心的排泄物。有几间房子看著还有些齐整,不过黑洞洞的也没了人气。像个早已死亡的城市一般,即使哪里突然出现几个死人也丝毫不足为怪。 看那些建筑荒废了很久的样子,很明显不是因为这次和山贼的冲突才导致的。年华记起听到过的关於这济城的事情,现在亲眼所见了,才能够体会到元牧天的报复给济城的臣民带来多大的痛苦。 没有因为他们的背叛和抵抗而屠戮他们,却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而甚至连这样悲惨的处境,也是济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承受著痛苦和屈辱换来的。孰是孰非,值不值得,谁也无法评判。但这样的血性却让年华由衷叹服。 不多时,一帮人就已经穿越了大半个城,到了保留得比较完好的城中央。看起来应该是原本管理机构的所在地,不过现在也已经被一帮山贼弄得乱七八糟。 年华进到庭院里,混在一帮喽罗里面,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院子当中架上了火,烤著的兔子野鸡散发出阵阵肉香。院中架起了高台,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歪歪斜斜地倚在上面的宽大座椅上,应该便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大当家。 年华逐一看过去,突然扫到一张熟悉的脸,定睛一看,果然是已经混了进来的陈正。陈正也看到了他,用眼神向年华一示意,自己端著酒碗歪歪扭扭地向角落里走去。年华注意了下周围,也小心地跟了过去。 陈正不等年华说话,便低声道:"他们关在後院,你去救人,前面有我。"说完便又装著酒醉摇摇晃晃地离开。年华张了张口,想要叫住他多问几句,又咬牙忍住。 一点准备时间也不给,还真是有些著慌。年华四下里一张望,找到通往後院的门,便溜了过去。 後院里一片安静,听著前面传来的时大时小的阵阵嘈杂,年华有些紧张。他偷偷摸摸地四下查看,转过一堵墙──慌忙又缩回头来,偷偷呼出一口气,顺了顺胸口。 墙後面是个荒了的园子,空地里摆著个大木笼,锁了十几个黏儿吧唧的男人。五个小喽罗围在笼子外面守著。年华藏在墙後,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低声的抱怨,不外是别人都在享乐,他们却要看人。 陈大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年华心下暗暗叫苦,一个还行两个凑合,五个我怎麽对付啊。 刚才陈正跟他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说,年华也不知道陈正到底有什麽主意。只希望自己这边速战速决,免得误了陈正的计划。年华又偷偷看了一眼,被那几个喽罗腰间明晃晃的大刀晃得眼晕。 年华缩回头,深呼吸了几口气。 怎麽办,打人是打不过的,难道出去说我是来打酱油的?!年华闭起眼睛镇定了一下,一手抬高一手叉腰,做了个动感超人的姿势,鼓足了勇气,转身走出墙外。 第22章 年华阴下脸径直地走过去,将面前几个因他的出现而警戒起来的男人扫视了一圈,沈重道:"你们过来,上面有些话让我传达给你们听。此事重大,性命攸关,你们都给我竖耳朵小心听清楚了。" 五个看守的喽罗有些疑惑。互相看去,每个人都是一副茫然模样。 "站住,眼生哪。你是干什麽的?!"有个人前拦住走到近前的年华,厉声道。刀也锵一声拔出了半截,明亮亮地闪著寒光。 年华冷笑一声道:"几个大祸临头的人,还有闲心管别人干什麽。我干什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干了些什麽。居然惹了那个人雷霆震怒。" 年华胡言乱语一通,面上冷静,手心里却已经被冷汗浸透,湿湿冷冷。 几个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面面相觑。 "你小子别胡说八道。我们弟兄做什麽啦?惹谁生气了?!"有个人皱著眉头喝道。 年华心下默默叫苦,天知道你们做了什麽惹谁生气了。怎麽几个喽罗也那麽不好糊弄。面上却依旧要做出该有的表情,以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道:"就知道一帮糊涂蛋,做了谁的替死鬼也不知道,死都死不明白。我问你们,你们谁是跟三当家的?"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道:"你不是瞎糊弄吧,我们都是二当家的人。哪里有跟三当家的。" "没有跟三当家的就对了。"年华声音低下去道,"别说兄弟不讲义气,这事我就说一次,多了都不说。咱们以前在山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大当家非要来占这个城。二当家一直都不太满意,这事你们都该知道吧?如今打猎也难,派出去那麽多兄弟,只能打到些野鸡野兔的。三当家的动了些小心思,本来这些我们弟兄也管不著。反正大家都对大当家的忠心耿耿就对了,谁也不能说什麽,你们说对不?可是如果危害到兄弟可就不够义气了。还好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的确是没做什麽,可这事儿只有咱们知道,大当家的不知道,上面的老大们不知道,那个人也不知道。多亏二当家的体恤兄弟。所以呢……我言尽於此。你们都明白了吧?!" 几个人看年华小心翼翼的样子,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听起来似乎是有些什麽不太好的事情在暗中进行著,虽然这人说的,实在是听不明白…… 年华说完抬眼瞅了一圈,诧异道:"不明白?!这样都不明白吗?!唉,难怪会赖上你们。"说完拍了拍身边一个喽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听不明白没关系。现在要我告诉你们怎麽做吗?" 几个喽罗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道:"你……你说。" 年华道:"当然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这都是二当家的意思。我实在不想趟这个浑水。你们将来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我也从中掺了一脚。" 说完顿了顿,等著几人的回答。几个喽罗木木地点了点头,催道:"二当家的说什麽了,你快点说。" "二当家的说了,要活命,你们得到几个当家的跟前去。不要出声,只管等著。他们一旦开始行动,你们马上站出来澄清,二当家也会力保你们,绝对没事。但是为保万无一失,在他们行动之前,你们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几个人听说可以化解危机,面上的神色放松了些。 "可是弟兄命奉命守著犯人,这样走开……"一人为难地开口道。 "这个好办。"年华拍了拍那人道:"只要留下一个人继续守著不就可以了。不出事不就成了。反正这些人锁著,又饿得皮包骨。守个门嘛,一个人足够了。我也会留下来帮忙的。我看兄弟你这麽仗义,就留下来替大家守著好了。到时候别人都没事的话,估计也不会那麽倒霉只栽到你一个人头上,根本不可能的嘛。你们说对吧。" 另外几个人慌忙应和。被年华点到名的那人却慌乱地挤皱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年华看这情景,大笑著在心里比了个V字,赶忙抓紧时机,苦著脸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守著。这……" 那人立刻恳切地看向他。年华皱著眉毛沈默了片刻,一甩头道:"算了。二当家的吩咐我来帮各位,我就送佛送到西吧。以後兄弟若有什麽难处,各位也要记得帮衬著点哪。" "那是自然、自然。"几个人如释重负,忙乱地向前院走去。年华目送著他们出了院门,听著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敢垮下肩膀呼出一大口气,後怕地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希望可以拖久一些……"年华低声嘟哝著转过身来,向木笼的门走去。里面关著的人都正睁著一双双满是血丝的眼看著他。 年华凑到笼子门前,低声道:"你们别出声。我是来救你们的。"说著把济王给他的玉亮给他们看。几个人一看到那玉,眼睛瞪得更大了,急急地爬到笼门前,张合著干裂的嘴巴,想说些什麽的样子。 年华慌忙制止住他们,专心致志地撬著锁。不多时响起清脆的一声,铜锁应声打开。年华手脚利落地开了门,看眼前的人都惊异地看著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从前的老本行。见笑了。"在现代的时候给人当小弟,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开锁这种事也算专业之一了。没想到今天又派上了用场。 这些人都是侍卫之类的衣著。年华点了点人数,十六个。而且个个虚弱得不成样子,身上还有像是经过刑训留下的伤,看起来战斗力实在不值一提。 "只有你们了?其他人呢?!"年华问道,"城里的百姓呢?其他大臣呢?"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上前道:"城里的百姓一开始就送出城了。还有三位老大臣,也把他们一起送出去了。其他就没什麽人了。" 年华惊异道:"不会吧。这麽大个城,侍卫就你们几个,大臣也只有三个。济王简直是光杆司令啊。" 听年华这样说,那人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去,嘴里道:"……惭愧。" 年华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有些窘迫。他并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只是再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说了。 "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你们对这里熟悉,有没有什麽别的路?"年华问道。 还没等到回答,突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嘈杂。年华暗叫一声糟糕,还不等他多想,一个人影已经飞身到了面前。 年华後退一步,才看清原来是扮成山贼的陈正。陈正冲著年华一笑,看到年华身後的十几个人,笑道:"干得不错。接著。" 年华慌忙伸手接住他抛过来的东西,沈甸甸地拎在手中才发现居然是把锋利的大刀。 "恐怕要打一场了。都给我打起精神!"陈正喊道。 陈正话音刚落,年华只觉得身後突然有一股杀气沈沈甸甸地压过来。回头一看,身後几人哪里还是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绷紧的身体随时会爆发一般,血红的双眼充满杀机。 而另一边,不一刻间,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山贼便已将他们围了个严实。 第23章 混战当中,年华无暇顾及其他,眼前只有一个个不断冲上前来的山贼。和陈正他们比年华的功夫不算好,但在现代时也是参加过几次群斗的,因此还不至於怯场,对付几个山贼喽罗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济王的那些属下摆起的阵式还挺管用,完全不用担心身侧身後,只管专心地挥刀砍杀冲到面前的人。慢慢更加顺手起来,大吼著挥刀砍人,无端生出几许豪情。 身前身後全是人,喊打喊杀的声音直震得双耳暴鸣,一丛丛热血喷到身上,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颇有些日月无光的错觉。不知道杀了多久,年华只觉得山贼慢慢少了起来。後来竟然完全不用他再出手,旁边的侍卫们把他围在中间,挡住了所有冲过来的敌人。 年华这才得空抬头看看同围,原本多如牛毛的山贼竟然已经所剩不多。陈正没有和他们在一个圈子里,而是打一炮换一个地方,居然是踩在人头顶上飞来飞去。年华看得目瞪口呆豔羡不已,难道这世界竟然真的有那些神乎其神的功夫?! 不等他发完呆,陈正已经杀退最後一拨山贼,冲著他们喊了一声:"不要恋战!跟我冲出去!"说著挥刀前面开路,年华混在一堆侍卫中,跟著向外跑去。 活下来的山贼也不敢再追。年华等人一路狂奔,气势汹汹地抢了马,全无阻碍地出了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直接奔向济王藏身的地方。 到了树下,年华仰著脖子看了看,轻佻地吹了个响哨,笑著道:"喂,出来吧。你的侍卫全在这里了。" 一丛枝叶微动,济王扭转身子探出头来,将他的手下扫了一眼,并不见多少惊喜表情,反倒盯著年华,淡然道:"还不把我弄下去。这里好冷。" 年华抬著头张大了嘴巴。这麽大个男人,要他怎麽把他弄下来?!爬上去的时候可以自己爬,这个时候怎麽又矜贵起来了。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陈正已飞身上了树,搂住济王轻飘飘地荡了下来。年华又一次看呆了。 十几个侍卫立刻下马,跪地请罪。济王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其他的事以後再说。"说著又走到年华的马前,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地道:"拉我上马。" 年华张了张嘴,很想说你的手下都来了,就不用委屈自己跟我共一匹马了吧。不过四下看了看,一张张面黄饥瘦满是血污的脸让他硬把这话又咽回肚子里。 年华伸手把济王拉上来,扶他在自己身前坐好。一转头正对上陈正颇为诧异的脸。无奈地笑了笑,用手偷偷在济王背後作了个顺毛摸的动作。 年华等人又开始前行。济王一直安安静静地不出声,年华以为他睡著了,手上紧了紧,怕一个拉不住人掉下去。 "你不会武功?"济王突然开口问道。 "呃,也不算不会吧……"年华道,只是不知道在现代学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这个道那个拳的算不算武功。 "你只有些外家功夫,没有内力。对付这夥山贼还行,对上真正的高手就吃亏了。"济王接著道。 年华恩了一声,不知道济王跟他说这些是什麽意思。 半晌无话,年华不知想到了些什麽,突然又傻笑著开口道:"我觉得应该去找个悬崖之类的跳跳看,也许可以遇见个把世外高人传我绝世武功,或者来个美若天仙的神仙姐姐教教凌波微步。" "你在说什麽疯话?"济王的声音带著七分困惑三分不耐。 "没什麽。"年华无趣地住了口。一股迟来的寂寞孤独突然涌上心头。他怎麽会指望这个世界有谁能真正懂得他这个穿越了遥远的时间和空间而来的异乡之客?! 正伤感间却突然灵光一闪,只觉得有什麽东西从眼前心头一掠而过,但是快得抓不住它的踪迹。落到这个世界两三年来经历过的种种人事,总觉得有什麽……是不该忽略却被自己无视了的…… 年华并没有困惑多久,一行人已经停了下来。侍卫们下了马四处打点。陈正走到济王身前,开口道:"济王殿下,人已经都救了出来。只要略作休整,从那帮山贼手里夺回济城,不是什麽难事。" 济王倚靠在树身上,把眼神投向虚无的远方,脸上显出些微疲惫。陈正看他不语,也不催促,走去跟侍卫们一起打点,准备过夜。 年华也想去帮忙,却被济王拉住,只能陪他坐著,感到济王把冰冷的身体微微地靠过来,不知怎地就有些心疼。虽然不知道为什麽济王突然对他那麽依赖,但是被人依赖的感觉,不坏。 过了半晌,济王低声道:"百姓都已散了。我还夺回那座死城做什麽呢?还要继续去担负元牧天的诅咒麽?他赢了。我的子民在饥饿和恐惧中死去。我只能看著,无能为力。还要让活著的拖著残破的身体继续承担苦难……" 年华听著,却不知应该说些什麽去安慰。也许济王并不需要安慰,只想找个人倾听。 又是许久的沈默。天已擦黑,侍卫们架起了火,劈啪地燃烧著的火堆卷起阵阵热浪。陈正将随身带著的伤药分给受伤的人,又到了年华跟前。 "我没受伤。"看到陈正把伤药递过来,年华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才回道。 "拿著吧。以後会用上。"陈正道。 "……"怎麽听著那麽别扭。心里腹诽著,年华却知道陈正说的是事实,伸手接过揣在怀里。 "陈正,不用你夺城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去留自便吧。"济王突然开口道。 陈正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明天便回军中去了。" "你呢?"济王转向年华。 "我?!我不回去。"年华赶紧摇头,"也许以後会回去,但现在绝对不行。"现在回去毫无疑问只能继续被苏维搓圆捏扁。年华想了想便觉浑身恶寒。 "留就是留,去就是去。我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济王突然黑了脸,沈下声音怒道。 年华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是自己惹怒了他,只能安抚著道:"留、留。我不会走的。" 济王脸色稍霁,靠回去闭目养神。年华无奈地看向陈正,陈正向他心领神会地一笑:"我明白、我明白。" 这倒让年华气闷起来。你明白什麽呀你明白?!看著陈正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心安理得地靠在自己身上的济王,年华简直欲哭无泪。 第24章 第二天一早陈正便回军中去了,临走前把身上的药品物资全给了济王的手下保管。年华对此人的品格更加信服。年华又嘱咐了陈正千万不要将自己的行踪告诉苏维,便目送陈正离去了。 济王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在他起身之前年华便与那些侍卫一起聊天。年华本来就是豁达之人,又算是济王等人的救命恩人,很快便与他们打成一片。 众人聊得正欢时,突然都安静了下来,满面敬重面向年华身後。年华一回头,差点没把两腔鼻血喷出来。 "喂,你……你这样不要紧吗?真的不要紧吗?!"年华指著他叫道。 济王原本用宽大的衣物将自己裹得严实,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如今醒来坐起身,宽松的布料滑了下去,居然露出大半个白晰的胸膛。年华往那半遮半掩的衣服下面撇了两眼,似乎……似乎……真的什麽也没穿哪…… 虽然说都是男人──不、不,事实上济王他其实算不上是个男人……不对,这和是不是男人没有关系!他怎麽说也是这些人的主子,难道他们这里主子有在下属面前坦胸露乳的习惯?!不,哪里会有那麽变态的习惯?!而且他的身体也实在嫩得不像个男人……怎麽看他都不应该在那麽多人面前露点吧。可恶啊,到底是他们不正常,还是我还没有恢复正常…… 年华有些思绪凌乱。济王不悦地皱了皱眉,就要起身。那滑溜的布料刷地顺著他有些纤瘦苍白的身体滑了下去。年华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其他,忙回过头不去看他。又手忙脚乱地去阻止其他侍卫:"你们太无理了吧。哪有瞪著眼睛看人家换衣服的?!不要还那麽一脸正直好不好?!显得好象只有我变态一样!" 济王停下动作,饶有兴味地看了片刻,便冲那些莫名其妙的侍卫下令道:"你们去周围守著。年华,你过来,伺侍我更衣。" 年华回过头去,看到济王埋在一堆衣物里,冲他伸出一只光裸的手臂。 "我也去周围看看吧……"年华咽了咽口水。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济王笑了笑,却尽是阴风阵阵。 年华无奈地走了过去。他并不是忌讳什麽男男受受不亲之类,只是一想到若是看到济王的残疾的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哪种态度去面对。 "年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济王看著年华一脸为难地蹭了过来,闲闲开口道:"这次我可以饶过你。若再敢多想些乱七八槽的事……"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明明白白。 "不想、不想,我什麽也没想。"年华忙快步走到济王身边。 济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年华猛地炸毛了一下,又猛地都顺帖了。 什麽嘛,明明穿著裤子的。 济王伸开双手等年华为他穿衣,年华也只得凑上去好生侍候。 "程子涵,我的名字。"济王低声道。 "……是,我记住了。"年华回道。 一行人在原地又呆了一上午。年华问济王以後有什麽打算,济王却反问他道:"你是不是一点内力也没有?" "呃,没有。"年华回道,"问这个干什麽?" "我看你身手敏捷,外家功夫不错。但是没有内力,你也只能对付一些三流角色。"济王看向年华道,"这样我无法放心让你保护我。" "没人说要保护你吧……"年华低声抱怨。济王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年华利落地闭了嘴。 "反正现在也没事,先让你练好内力再说。"济王一锤定音。 "……有没有那麽轻松啊?"年华不是不向往武侠男主角的好运气,但是怎麽看这运气也不可能从如此狼狈的济王那里得到吧。"说得那麽轻巧,你自己怎麽不练?" "……"济王的神色突然黯淡下去。 "怎麽了?"年华好奇地追问道。 "我本来也是领兵的将领,我的武功……"济王握紧了白晰纤长的手,"就在那一天……"他的声音渗出浓浓的苦涩。 年华闻言便明白过来。暗骂自己为什麽如此残忍,去揭别人不愿提起的伤疤。济王低垂著脸,双肩颤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不起……我……"年华有些手足无措,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济王靠到年华肩上,年华忙顺手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算是安慰。 "下午就出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济王道。 "……好。" 侍卫们骑马护送两人走了几天,到了一个幽深的树林边上。 济王说那人不喜欢太多人打扰,让十几名属下留在树林边上等著,只带年华一人,徒步进了树林。 众人身後不远处的隐秘树丛当中,几双晦暗的眼睛注视著树林的入口处。 八百里加急的快报送到萧国壮丽肃穆的皇宫当中。元牧天看完,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笑容。 "这济王还真是不死心哪。"元启倚在桌边,翘了翘嘴角道:"都已经那副样子了,还想要做什麽?" "朕以前派去的人全都葬身在那诡异的林子里。济王是那个人的徒弟,既然他敢独自去,应该有把握找到那老家夥。这倒替朕省了不少力气。"元牧天将那信放在桌上,轻笑道,"说起来,和济王同行的那个,也叫年华啊。到底是巧合,还是……" 第25章 年华跟著济王程子涵走在林中。抬眼扫视四周,到处弥漫著诡异的雾气,粘愁得似乎有形一般,粘连著,缓缓地流动著。 "喂,你要带我见的人到底……"年华开口,却被打断。 "程子涵。" "好吧,我说程兄,"年华落在後面撇著嘴耸了耸肩,"我们要找的到底是什麽人?怎麽住在这种鬼地方,怎麽看……都像反派啊……" "你嘀咕些什麽。"程子涵不悦地皱起眉头,"那个人是我师父。你见到他的时候要敬重。否则若惹了他生气,我也保不了你。" 年华看著身旁一棵树上刺溜溜窜上去的一条花斑纹大蛇,浑身哆嗦了一下,咕哝道:"住在这种地方的老头子,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他啊。" 两人继续前行,雾气总是不散。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处在这样的混沌里,根本计算不清时间。年华不知道他们已走了多久,但是两条腿渐渐像灌了铅一样,沈重得难以前行。 "等等,程兄。"年华扶住一棵树干,气喘吁吁。程子涵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年华心底一咋舌,看不出来,这小白脸体力还挺好的。 年华抬手一抹汗,正想说话,程子涵却突然面色一沈,喝道:"别动。" 年华一惊,被他声音里的郑重吓住,瞬间僵硬了身子,不敢再动。程子涵靠了过去,拂袖一挥。年华只觉一阵难闻的烟闪过,扶著树干的手掌下面原本干裂粗糙的触感突然活络起来,密密麻麻地蠕动著,像有无数只带有甲壳的虫子向外涌去。 年华恶心地浑身起麻,闭紧了眼睛扭过头去不敢看。扶在树干上的手也尽力克制著不敢有一丝动作,但是指间那被虫子爬过的密密的麻痒感,让他的整只手无法遏止地轻颤著。 片刻後只觉那潮水般的虫子已除尽,年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向那树身上看去。只见一人半高处有一条半米长的不知哪边是头哪边是尾的黑色活物,疯狂地扭著向树顶爬去。 "我靠,什麽东西!"年华猛地抽回手,抱在怀里,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已经窜入枝叶中的恶心东西。 "扶著我。"身後的程子涵突然口气虚弱地说道。年华回过头,程子涵的身体往前一倒偎进他的怀里。 "程兄?!"年华慌忙扶住他,不知道他哪里犯了毛病。他好象没干什麽啊,撒了一把药而已,怎麽一副被人怎麽样了的模样…… "叫我子涵。"程子涵低著脸,声音依然虚弱。 "哦。子涵兄。"年华唤道,"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 "……"程子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直身体,面上竟又是一派淡然,"我没事。"说完扭头便走。年华有些莫名其妙,只能继续跟上。 这一次年华再也不敢随便乱动什麽东西,谁知道那些看起来一派淡定的花花草草会不会突然变成什麽奇形怪状的恶心玩意儿。 两人一路无话。虽然程子涵面色如故,但是年华知道他就是在生气。年华郁闷地看著程子涵的背影,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 似乎一直到刚才那棵奇怪的树那里,他都是好好的。那应该是那个时候自己惹著他了? 想来想去,就是在那会儿唤他一声子涵兄的时候,把他给惹恼了。明明那之前还自己投怀送抱的── 真是,这样也值得生气。年华撇了撇嘴,说来他们两个还不是很熟吧。不过,似乎电视里都这麽演,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就是会无聊到非要他自己看上眼的所谓知交好友直呼其名不可。这样想著,年华又有些沾沾自喜起来。这说明这位济王程子涵是在拿他当朋友看嘛。而且之前的种种,包括那个不知是巧合是故意的投怀送抱,明明就是在主动示好嘛。 年华突然充满了罪恶感,开始对毫不领情还要故作生分惹人伤心的自己万分唾弃。他紧走了两步,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程子涵的脸色。程子涵对他明显的动作视而不见,只是一径向前走著。 "喂,你刚才不是头晕麽?你现在感到怎麽样?"年华开口道。他承认自己的搭讪方式真是烂到家了。 "我很好。"程子涵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连点目光都舍不得分给年华一点,只直直地盯著面前的道路,仿佛遇到什麽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样。 "呃……子涵哪,你不用逞强。你要是难受的话,"年华豪爽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尽管来依靠我吧。" 程子涵停下脚步,终於看向他,眨了两下眼,突然把身体放软靠在年华身上。年华忙使劲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伸出手臂,大力地拍了拍怀中的人,显出一副可靠的姿态。两人身量本就差不多,程子涵硬要窝在他的怀里,姿势扭得都挺难受。 "你说的啊。"济王闷声道。 "恩,我说的。"年华低声地肯定著。手中圈著的身体并不强健,反而纤瘦得带有一丝脆弱的感觉。年华听著程子涵略带些疲惫的声音,又想到他所遭受过的苦难,他勉强自己背负的责任和枷锁,只觉心里微微一酸,吸了吸鼻子。 "我好象迷路了。"程子涵继续窝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道。 "什麽?!"年华僵住了,抬头看了看四周雾蒙蒙的一片,到处是诡异的令人心慌的混沌,"你开玩笑吧……" 第26章 "别说笑了。你给我站好了,咱们快点走出去吧。"年华黑著一张脸,戳了戳窝在他怀里的程子涵。 "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麽?我很久没来过了,这里的阵法被改过了。现在除了我师父,谁也别想走出去。"程子涵不悦道。 "喂,你还好意思跟我发脾气?!是谁非要来这种鬼地方的?!你不认识路你一脸自信地瞎走什麽呀?!"年华也急了,"还'除了我师父谁也别想走出去',"年华怪腔怪调地学道,"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这麽理直气壮?!" 程子涵抬起脸,恨恨地盯了年华几秒锺。年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粗声道:"你够了啊,这时候别使你那少爷脾气了。你先说清楚这里到底有什麽玄机,我看能不能想办法走出去。" 谁知程子涵却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年华一个没拉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你知道怎麽走啦?"年华问道。程子涵不理他,一径地向前走著。年华看著不太对劲,他根本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乱窜,哪里像知道方向的样子。 "你先等等──"年华紧走两步想拉住程子涵,却见他突然身子一歪,大半条左腿竟然陷到地下去了。前方那原本看著坚硬的地面竟突然变成软泥,咕嘟著泛上来一层黑色的泡沫。 年华一看不妙,连忙一把扯过程子涵,硬是把人拖了出来,又拉著向後退了十几米才停下。 "你没事吧?!你的腿怎麽样了?!让我看看。"年华让程子涵坐下,慌忙去查看他那条被泥浆浸得乌黑的左腿。 "我没事。"程子涵拦住他的手,垂下眼睛去擦腿上沾著的腐臭的黑泥。 年华看著他,竟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委屈。他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程子涵对他很依赖,非常依赖,但却怎麽也想不明白这依赖是怎麽来的。在现代的时候他也许还算靠谱。身手不错,又有些小势力,可以让人依靠。但是在这个武林高手高来高去的时代,年华很清楚自己算不得什麽。他那点身手,随便会点内力的人就能甩他八条街。论钱论势力更是没有。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眼前这个男人再落魄,也总比他强大得多。 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年华用手扒了扒一头乱发,就当这孩子从小缺少父爱吧…… 年华撕了块衣襟,凑上前去,扯过程子涵的手,一边擦著上面的泥污一边讨好地笑道:"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啊。" 程子涵低著头由著他擦。年华单膝跪下,把程子涵的左腿抬到自己膝盖上,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污泥擦掉。还好刚才抽身得快,衣服并没有被浸透,否则这种天气下,冷也要冷死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求我背负这个责任那个责任。"程子涵突然开口道,"我是臣民的神明。我不能软弱,不能害怕。即便遭受那般刑罚……我是他们的支柱,我不能倒下。" "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我面前,城也慢慢残破。我不知道我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但是除了坚持下去,我别无他法。我不知道该怎麽办,但是他们都在看著我,等我命令。我不能迷茫……" 程子涵把纤瘦的手放到年华的手心当中:"你是第一个告诉我该怎麽做的人。那天在树上,你告诉我,只管在那里等著。你会带著我的属下回来找我。我从来没有像那时那般安心过。" 年华听著,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讪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怪难为情的。"顿了顿,突然又怪笑著道:"唉,这件事就好比──明明是个0,偏要被逼做1一样。" "你说什麽?"程子涵疑惑道。 "没事没事,少儿不宜。"年华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伸手拉起程子涵,"起来,我们一定要赶在天黑前走出这个破林子!" === 豪言壮语是说下了,可是做起来就没有那麽容易了。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片白雾迷茫,黑色的树身在雾中若隐若现。程子涵说了一堆阵法机关的东西,年华是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完全不懂。 年华苦著一张脸,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斜眼看看身旁,程子涵小鸟依人地跟著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年华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於没忍住,开口问道:"我说你,不是故意让咱俩人陷在这个鬼林子里的吧?!" 程子涵瞟了他一眼,冲他露齿一笑。年华一激零,惨呼一声:"你变态啊──" "找到我师父,你就可以得到绝世武功了。你不想吗?"程子涵笑道。 那我也得有命学啊。年华心里嘀咕著,撇嘴道:"学成之後才能有强壮的臂弯让你依靠是不。" "是。"程子涵承认得干脆,"你现在一个小蹩三,还没有资格来保护我。" "……"年华恶狠狠地比了根中指,不再理会程子涵。 虽然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听不懂,但是无头苍蝇般走了这麽久,年华自己也捉摸出点门道。这里雾太浓,视野范围极其狭窄,路上的障碍又多。人的本能是见到障碍便绕过去,於是绕来绕去,走的全是布阵者希望阵中人所走的路。 那麽只要见到障碍不是绕过而是越过,应该就能走得出去。就算走不出去,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总比在这林子里绕到死要强得多。 正这样想著,面前的路上便出现了一条粗大的蟒蛇,它正盘成一团,静静地卧在路中央。 年华拉住正要往旁边小道上走的程子涵,轻声道:"我们走过去。" 程子涵挑眉道:"为什麽?要过去从旁边这小道便可以。不必冒险。" 年华摇头道:"在这里看著这小路好象能过去,真走上去了,谁知道中间还会岔到哪里去。我们直接过去。" 程子涵看著年华,轻笑著点了点头。 年华摸了摸手臂,咕哝道:"你那一脸欣慰的样子是什麽意思。坦率点才可爱,最讨厌高深莫测的人了……"两人放轻了脚步向前走著,慢慢地已经近到能看清那蛇身上的花斑条纹了。 第27章 年华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自小在远离自然生态的现代化城市当中长大,哪曾这麽近距离地面对过这麽一条猛兽。少数几次见到蛇这种东西,还是和杨小月一起去市里的动物园的时候。隔著厚厚的防护玻璃,游人和懒散游弋的大蛇互相参观。 想到杨小月,年华不由生出一些感慨。他後来的境遇几乎全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救她,他就不会被拉入黑道,不会因此跟林立绝裂,不会不明不白地阴沟里翻船,一翻翻到这异世界里来。如果没有她,他现在仍然过著一个普通的不良学生的日子。还是会整天被板著一张社会精英面孔的林立说教,却总在关键时候收到他认真工整的笔记…… "你想什麽呢?当心些。"程子涵伸手拉住他,压低的声音飘到耳里。 "想起一些故人。"年华轻叹道。 "想谁?!元牧天?!"程子涵淡淡地撇了他一眼。 "……啊,这名字好耳熟。"年华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 "别耍宝了,快点走吧。"程子涵说著,便蹑手蹑脚地从那蟒蛇身边走了过去。 "……"年华看著轻而易举便过去了的程子涵,有些无语。他对这种动物还是有些毛骨悚然。小的还好,这麽壮一条,怎麽看怎麽!得慌。程子涵已经在另一边不耐地冲他挥手了。年华只能壮著胆子,开始向那一大坨东西靠近。 路很窄,年华已经尽量向旁边躲避,离那蟒蛇还是近得过分。他实在不想看那条东西,那如水桶般粗大的蛇身上的花纹看得他一阵脚软。与其说害怕,不说如是恶心。但又不能不看。还好那东西好象没有要醒的际象。 慢慢地走过了最近的地方,开始一步步远离。年华松了口气,脚上便不自觉地有些快了。他抬头看向程子涵,冲他笑了笑。却见程子涵一脸慌张地指向他身後,还不待程子涵发出声音,年华只觉背後一阵风过,便被一股大力扫倒。 年华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转过身去,一看之下差点没吐出来。面前是一张正在迅速靠近的巨大的蛇嘴,血红的肉,白惨惨的牙,滴滴答答的粘液居然还是淡黄色的。 "你退後!不要过来!我能应付!"年华没有朝後看,只管大吼著警告。他用力动了动腿,却一点力也使不上。刚才不知被这大东西做了什麽手脚,浑身都像下了麻药一样。 脚上一凉,那大蛇已经开始吞了。年华对上那冰冷的视线,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冷。都说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现在比砧板上的肉还不如,他根本已经是人家嘴里的肉了。 他以前看过蛇进食的视频,蛇会把下巴脱掉,靠肌肉蠕动一点一点地生吞食物。还记得一起看的杨小月感叹说太残忍了,它就不能小口小口地吃吗。现在年华却要庆幸它是一口吞了。 年华把手背过身後,硬忍著麻痹的感觉,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这种时候它应该是最没防备的,只要等它足够近──年华暗暗地蓄著力。 它还在慢慢地吞著,年华可以感觉到脚四周的肌肉慢慢地挤压蠕动。眼睁睁看著自己被活吞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但那蛇的速度却偏偏慢得像在故意折磨嘴下的猎物,半天也只吞到小腿。 年华额上汗如雨下,不知是冷汗还是虚汗。还不够,还不够近…… 突然那蛇不再往前吞,停了片刻,居然一伸一缩,把已吞了一半的腿吐了出来。 年华仍然大气也不敢出,背在身後握著匕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眼前只有一个把视野塞得满满的蛇头,这种视觉冲击也太大了。那蛇伸出血红的信子探了探,居然扭头慢慢地游走了。 直到那蛇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当中,年华才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手上一阵无力,短刀应声掉落。年华无力地瘫倒在地。程子涵上前扶起他,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过了老半天,年华才缓过气来。终於清晰起来的视野当中,是程子涵柔和笑著的脸。程子涵将手中把玩著的刀放到年华手里,微笑道:"我收回前言。你不是个小蹩三。你有资格来保护我。" 年华收起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多谢程公子抬举。" 程子涵的笑意更深。年华坐在地上,等著体力恢复。他摸著下巴皱眉思索了片刻,疑道:"那蛇为什麽会放开我?" 程子涵回道:"它是有灵性的。大概是感觉到你的杀气了吧。" 年华自然不信,压低了嗓子不悦道:"我都不知道我什麽时候这麽厉害了?!你……" "什麽?"程子涵挑眉看向年华。 "……算了。没事。"年华自觉无趣,摸了摸鼻梁,偏过头去不再说话。不知为什麽,总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程子涵却偎近年华坐下,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 程子涵的药很有用,年华只歇了片刻便恢复了体力。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年华严格执行著绝不绕路,翻越一切障碍物的方针,不长的路走下来,两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不大不小的危险遇到过几次,都被程子涵化解了,一路上走得也算有惊无险。 刚过了一片瘴气萦绕的黑沼泽,还没走两步,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棵高高耸立的怪异植物。顶端隐入上方的雾气当中,看不清楚。只从下面看,竟像一棵巨大的仙人掌,粗长的针斜斜地长在巨大的枝干上。 年华气馁地一低头,无力道:"有完没完啊。怎麽看都像有人在故意跟我们作对。" 程子涵在一边弯著腰,气还没有喘匀。年华猛地一抬头一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面前像是平空长出来的怪异植物。 "……你不是想翻过去吧?"程子涵无奈道。 年华一点头,一把扯著程子涵走了过去:"废话少说。爬!" 程子涵抬头看著噌噌噌攀了上去的年华,无力地一抚额,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叹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年华还没爬几米,只觉得手下脚下原本坚硬如铁的植物突然虚化了起来,若隐若现了几秒锺,身下便猛地一空,人就掉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闻噗通一声,竟是掉进了水里。年华奋力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四下一打量,哪里还是刚才那遍天遍地雾蒙蒙的鬼地方,竟是一个处处清新雅致的山谷。 不远处的岸边正站著两个人。一个正是程子涵,另外一个却是位满身白衣,连头发和胡子也全白了的老人。 老人抚著胡子看著年华,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年华有些莫名其妙。程子涵蹲在岸边撩了一把水,向他喊道:"还愣著干什麽,上来吧。" 第28章 年华跟著程子涵进到一处幽静的山谷中。不远处是一座高耸的陡峭崖壁,眼前一条浅溪环绕,处处开满不知名的鲜花,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也依然绽放得千娇百媚。这山谷竟是仿如世外桃源一般,先前进谷的路上那种种的险恶仿如梦中一般不真实了。 程子涵继续向前走著,绕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巧的庭院。刚才见到的那名白发老人正在院中的躺椅上半倚著闭目养神。 程子涵走到老人身边乖巧地蹲下,恭敬地唤了一声:"师父。" 老人点了点头。程子涵示意年华走近,年华刚向前走了两步,那老人突然出声道:"好臭,什麽奇怪的味道。子涵,不要带些奇怪的东西到我这里。" 年华顿住了脚步,尴尬地立在原地。他本不是会自卑的人。不过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仙风道骨的隐士,一个是优雅高贵的贵公子,他只觉自己污浊不堪,竟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程子涵起身走到年华身边,拉他走过去,对老人道:"师父,他是我看上的人。我想请您教他武功,以後徒儿的性命,要靠他保全。" 老人缓缓睁开双眼,虽然看起来年岁很大了,一双眼睛竟然仍是清明洁净,黑白分明地散发著温润的光芒。 年华被他一看,顿时有些紧张,挺直了腰杆回道:"师父,我保证做个好徒弟,孝顺的徒弟。" 那老人将年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摆摆手,也不说话,又悠然地闭上了眼睛。年华有些无措地看向程子涵,程子涵扯过他道:"你先去把身上弄干吧,小心著凉。" 年华被他这麽一说,才觉得身上湿衣贴身,很是难受。程子涵带年华出了庭院,往院後走了不远,拐过一片乱石,到了一处温泉边上。 "你下去洗吧,我去拿些干的衣裳来。"程子涵推了他一把。年华应了一声,急切地三两下把衣服脱光,一跃下了泉水里,才觉得舒畅起来。 年华靠上一块大石,舒服地长吁一口气。不多时,只觉有一股清香弥漫开来,年华被那一阵阵的香味熏得有些头脑发胀。 不知过了多久,年华在温热的水气中有些迷糊起来,鼻端的阵阵清香更似有催眠效果一样,年华慢慢地放松了身体,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一个人,忽而清晰忽而模糊,一步步地向他走来。年华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那身影却总是像笼在薄薄的水气之後一样,隐隐约约。 "谁?"年华开口问道。 哗啦──一声响亮的水声过後,那人已经走到跟前。年华总算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一般。 "元牧天?!"年华喃喃道。看著元牧天微笑著俯下身来,强健的手臂将他揽在怀里。 "不……不行。"年华挣扎道。手碰上元牧天强健的肌肉,却根本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气。 元牧天粗糙的指腹抚上他胸前柔嫩敏感的一点,轻轻地捻著。年华粗声喘著,手臂架在元牧天的双手上,用手抓住他的手腕,却无法阻止他猥亵的动作。 感到一只手覆上他的欲望,年华扭动著身体想要逃开,却在那轻轻动作著的手上渐渐消失了全身的力气,只能随著那只手的操控起舞。 元牧天的手离开那已颤抖著挺立起来的欲望,抬起年华的下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年华微微闭著双眼,不自觉地伸出舌头与他纠缠。 这般温柔的亲吻,让他回想起那些被元牧天捧在手心里宠著的时日,和那後来如弃敝履的绝情。年华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委屈,微闭的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元牧天伸舌舔过他的脸庞,轻笑道:"朕道是年华变成怎样了。原来还是朕的那个小年华……" 年华咬著唇,不自觉地抬起脸感受元牧天温软的唇舌。他心下一阵迷乱,神智像是被一层薄纱蒙住。想要抓住些什麽,却又什麽都想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元牧天为什麽会在这里。他现在只是对元牧天有一种本能的亲近。 也许是因为元牧天是他来到这世上第一个真心恋慕的人,第一个给了他迷茫的心一个归属之地的人。那种感情不单是爱情,还有一种初生的小鸟看到第一个活动物体的恋慕。是元牧天将他从那个整日里活得提心吊胆的污浊之地拯救出来……这个九五之尊的帝王也曾承诺过会疼爱他一生一世……年华的思绪混乱起来,失去记忆的那两年间早已迷蒙一片的经历陡然清晰了起来。 "唔……"一根手指进入後穴,年华轻哼一声,"疼……" 元牧天持续地亲吻著他,手上不停地开拓著。年华感到大腿内侧抵著的一根巨大滚烫的东西,有些难耐地挪了挪身体。 元牧天抓过年华的手,放到自己的欲望上,在他耳边轻笑著说出淫靡的话话:"大不大?喜不喜欢?你好好地服侍它,等一下朕还要用它好好疼爱你……" 年华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只是遵从习惯,握住那火热的巨物慢慢地摩擦起来,甚至感到那东西在他手上突突地跳了两下。 "好大……"年华轻喃著,"好硬……喜欢……好喜欢你……" 元牧天用低沈的声音笑道:"你这个小妖精,朕就喜欢你这麽放荡。"说著插在年华後穴中的手上一使力,年华低吟一声,尾音带著轻颤。 元牧天双手抬起年华的臀部,将欲望对准那不断收缩著的穴口,猛一下冲了进去。 "啊!"年华短促地叫了一声,随即便被那急速的律动冲击得泣不成声,高高抬起的头颅,露出脆弱纤细的颈项。 年华反手抱住元牧天的脖子,随著他的动作轻轻地哼著,急切地索求元牧天的亲吻。 元牧天却只管循著兽性,在年华身上咬啮著,留下斑斑红痕。单调的律动不知持续了多久,年华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液体喷洒到体内,被那热度灼伤一般想要蜷起身体,却被元牧天狠狠地按住,不多时又开始冲撞起来…… 待到元牧天尽兴,他抱著年华,双手亵玩著他胸前红肿的乳尖,满足地叹道:"朕还是喜欢这你身子,真真销魂。朕带你回宫好不好。"他的话不是询问,只是陈述他的意愿,"待朕处理完这里的杂事,就带你回去,日日疼你宠你,如何。"元牧天轻笑著,又将手指伸到年华的後穴里亵玩摸弄。 "今日怕你吵闹,所以下了些药,无法尽兴。改日……"元牧天还在说著什麽,年华却再也无法维持清醒,倒在元牧天怀里沈沈地睡了过去。 第29章 年华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年华感到脑子晕晕沈沈,天摇地转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唔,似乎梦到了什麽诡异的事情。年华抱著头,有些难耐地直哼哼。刚想起身,突然感到身後那难以启齿的地方一阵刺痛,还有什麽粘稠的绝对不是水的东西顺著大腿根慢慢地向下流。年华身体一僵,一张脸五颜六色地闪了好几个来回,终於沈得像个锅底一样。 娘的,根本不是做梦。他被人强奸了。不对──想到他迷迷糊糊中的高度配合,也许说成迷奸比较合适……不管用哪个词,目前的状态是,他被人给奸了。年华咬牙切齿地低咒起来。挨千刀的元牧天,怎麽就那麽阴魂不散。老天怎麽就不把他那祸国殃民的二两肉给救赎了呢?! 年华骂骂咧咧地把自己洗干净。一边洗一边心里又悲凉起来。就算是姓元的千里追夫追到了这里,他也依旧是个渣渣。自己爽完了就万事不管了。 年华正自沈浸在愤恨和悲凄交错的复杂情绪中,猛地想到了什麽,心里一个激灵。不对,元牧天到这里来干什麽?年华恢复记忆以前是够自作多情,现在他可不认为元牧天真是特地追他才历尽艰难险阻地追到这里来。那他到这里来的目标只能是……程子涵! 年华心里一凉,往岸上看了几眼,自然没有程子涵说要拿给他的干衣服。看这早已暗下去的天色,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年华心里著急起来,捡起岸上的湿衣,忍著哆嗦三两下套到身上,就急急地奔向先前所在的庭院。 院门大开著,院子里有些凌乱的痕迹,年华粗声喘著四下张望,只有院子一角的小屋里有点灯光。年华想也不想地直奔过去,粗鲁地撞开了门。 "你干什麽?!如此鲁莽。撞坏了我的门,你赔得起麽?"程子涵的师父从床边起身,不悦地看向年华。 年华跑得过急岔了气,肋骨那里生疼,一时间无法出声,只能双手合十上下拜著表示歉意。 "真没用。"老人冷嗤了一声,又坐到床边,拿著白巾细细地为床上的人擦拭著面上的冷汗。 年华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借著摇晃不定的昏暗烛光,看清了床上躺著的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人竟然是程子涵。 "子涵他……他怎麽了?"年华慌忙靠上前去,想要在近处看清程子涵。 "走开些,你身上太寒,他受不了。"老人冷冷地下了命令,年华慌忙退到三步之外站定。左右看了又看,程子涵露在外面的小脸惨白得像张白纸,怎麽看都让人觉得虚弱地快要碎掉了。年华忧心地开口问道:"老前辈,子涵他到底怎麽了?难道说……"年华想了想道:"有敌人闯进这里来了?" 老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地叹道:"世间万恶,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贪字。"年华听不懂,也不敢拿话去催,只能在一旁耐心地等著,身上冷得直打颤。年华盯著程子涵苍白的脸,这会儿冷静下来,倒也不是特别担心了。那老人看起来并不著急,那程子涵应该不是什麽大毛病。可是看著那没有丝毫生气的脸色,还是很心疼的。年华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讲一个义字。只要是他当作朋友的人,他都是掏心掏肝不遗余力地对人家好。要不然也不能在人满为患的黑道里混成个说得上话的人物,能被老大们当成心腹。 又过了半晌老人道:"子涵是中了毒。要解此毒,需要几味少见的草药。山谷东面的崖上就有,你去那里采了来吧。" "就这样麽?"年华搓著快要冻僵的手,眼睛里一下子放出了精光,"子涵他不会有事对吧?" "你晚了他就有事了。"老人回道。 "那,那些草长什麽样子?具体在哪里?我也找得快些。"年华看了看黑沈沈的外面,有些心急地道。 "就在院子东边附近,出了院子一直往东走就到了。"老人随手拿出一本书,撕下几页扔给年华,"就是这几味草药。你认清楚了。快去吧。" "YES,sir."年华将脚用力一并,行了个标准的港式敬礼。又将那几张纸翻开,认认真真地记住了图的样子,然後将纸往怀里一塞,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出去。 不是他要耍宝,他要不这麽给自己鼓鼓气,早就要趴下了。先前被元牧天折腾了一番,虽然休息过了,仍然是腰酸背疼,那里也疼得有些难堪。而且现在怎麽也是十一月份的天气,他又是一身湿淋淋的衣裳,冰凉凉地贴在身上,年华觉得脖子以下都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连冷也感觉不到了。 年华离开之後,老人看著床上的程子涵,低叹一声,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程子涵猛一睁眼,一翻身就要下床,口里道:"不行……他现在……不行……师父,你会害死他的……"程子涵有些埋怨地看著老人,"我要去叫他回来……" "你好好呆著。"老人一把将程子涵按到床上,"他要学我的武功,就要通过我的试炼。" "可是,元牧天……"程子涵急道。 "元牧天不会杀那个小子的。除非他实在触了那皇帝的逆鳞。"老人说著,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看了程子涵半晌道:"你早就知道了吧,那小子他是……" "师父从哪里知道的?"程子涵直起身来,痛苦地咳了几声,目光灼灼地看著老人。 老人有些不自在地眨了下眼,程子涵手上握紧,阴沈道:"难道元牧天来找过年华了?" 老人点了点头,摸著胡子走开了。程子涵看了老人的脸色,怎麽会不明白发生过些什麽,当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床面,眼神阴郁著,面上也沈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老人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地喝著,嘴里道:"元牧天以为给你下了毒,又守住解药的药草,就可以逼我把秘籍拿出来交换你的性命。我这一把老骨头是斗不过他了,也懒得再跟他斗,就看那个小子的能耐了。" "他现在根本是羊入虎口。"程子涵沈著脸,脸色更加惨白得吓人,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 "如果他只是那麽一只小绵羊,我凭什麽要把武功教给他,还要把宝贝徒儿的性命前途也交给他。"老人悠然地说著,丝毫无法理解程子涵心里的复杂情绪和深切的担忧。 第30章 程子涵沈默半晌,老人也不开口,小屋里一片静寂。"如果年华没有成功,师父打算怎麽办?"程子涵开口道。 "把秘籍给元牧天,换你一条小命。"老人淡然回道。 "师父……" "不要再逼自己了,子涵。元牧天是野心勃勃的雄狮。若无大的变数,不出三年,他定能将云国收服,朝云海东面的这整个大陆都将是他的。也惟有海那一边的万流国可以与他抗衡。可惜万流也已近迟暮,腐朽不堪。元牧天是最有可能成为天下霸主的人,你输给他也不算丢脸。"老人耐心地劝道,程子涵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沈下来。 "可是,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绝对不能原谅!我斗不过他,可就算拼去性命,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如愿。"程子涵恨恨地道。 老人轻轻抓过程子涵紧握著的手,慢慢将那攥得发白的指尖松开,无奈地叹息一声。 年华出了院子,四下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天。嘴里念著勺柄指北天下皆冬、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晃了半分锺,总算确定下来东面在哪里,然後便一路向东狂奔而去。 奔了将近一个小时,身上的衣服都快干了,年华的体力也到头了,也没有看到程子涵他师父说的"院子东边附近"那座山崖的影子。 年华两腿一弯跪到地上,喘得像个破烂的风箱,抬眼向四处望了望,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附近附近,边上边上……"年华低低地念了几句,崩溃地发泄大喊出声,"搞屁呀,你们是高手了不起啊?一高就高到喜玛拉雅山去!我只有两条腿啊大爷!你的边到底边在哪里啊?!!" 牢骚归牢骚,该走还是要走。一想到程子涵苍白的小脸,年华就扭紧了胸口的衣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把以前修饰得又细又弯现在刚刚长出点剑眉形状的两条眉毛一拧,狠狠道:"兄弟啊,等哥哥去把那救命的灵芝窃来给你──"这是年华一向奉行的准则,苦中作乐也中乐。年华承认心里是害怕的,被程子涵师父那句"你晚了他就有事了"给吓怕了,怕自己太慢了来不及。可是怕也无用,如果因为心里的忧虑不能时时鼓励自己勇往直前,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於结果毫无裨益。程子涵可没有那麽多时间给他忧来虑去。 年华给自己打足了气,又迈开小碎步子,继续向东面奔跑而去──如此扭捏的跑法也是无奈,在体力快要透支的情况下,想要再大步流星那是不可能了。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就在年华终於开始怀疑自己一向不怎麽准确的方向感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一面高耸的断崖出现在视野当中。年华简直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感谢地理老师,感谢北斗七星,感谢林立好同志!"年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双手合十拜了拜,就开始攀上那不算陡的斜坡,凑著星光慢慢找起来。 "一共五株草……上帝保佑它们扎堆长……啊,找到了,就是你了……"年华碎碎念著。太过安静的环境会让他更加紧张,他现在拔草的手都有些抖,血液流得太快,身体开始一阵阵地发热。"不能慌,不能慌……"年华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株,无论如何看不到其他几种草,头上开始出汗,顺著额头低了下来。 终於看到了第二株,年华小心翼翼地挖了挖周围的土,正要将那株草药挖出来,突然一把利剑嗖地插在了他的手边,带起一阵锋利寒冷的杀气。年华心里一惊,慌忙起身看向身後,只见四周突然涌出数十身穿甲胄的士兵,像是突然从虚空当中出现一样。原本昏暗的周围也被无数火把照得分毫毕现。 一个男人慢慢地从众人身後走出。他穿著一身便衣,即便身处这荒郊野外,却依然像在他的高大壮丽的皇宫中一样,优雅从容。 "年华,想不到他们竟然指派你出来。"元牧天面上浅浅笑著,慢慢走近僵立在原地的年华,手缓缓抚上年华的脸道:"看把朕的小妖精给折腾得,真是让朕心疼。"嘴里这样说著,面上却哪里有一点心疼的模样,一副色眯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年华心里阵阵发寒。 "年华,这不是你该掺合的事。快把那些野草扔了。"元牧天说著,从身後属下的手里接过一件厚实的披风,要将年华裹住。 年华向後退了一大步,捂紧了胸前塞著药草的地方,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却绝望地发现,他根本完全没有脱身的机会。 年华咽了咽口水。这是他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真正地面对元牧天。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太过可怕,离他稍微近一点都要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记忆当中的元牧天是什麽样子反倒有些模糊了,他不禁佩服起那时的自己居然敢缠著他求欢,简直就是在老虎头上撸毛。 元牧天再英明神武,也只当是年华出来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所以改了些性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得到如今这个年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向他献媚邀宠的小男宠。他知道这个小男宠心里爱他爱得要死,再加上下午时温泉里那一探,显然年华并没有什麽深刻背景,便将原本的疑心放下了。他如今对这个经历过几个月塞外风沙打磨的旧时娈宠又起了兴趣,总觉得他多了些不一样的风情。 "年华,乖乖听话,到朕这边来。朕以後还会好好疼你。"元牧天放柔了声音,展开披风,等著年华自己靠过来。 第31章 年华看著面前笑得温柔的元牧天,一滴冷汗顺著额头滑下脸颊,滑到了脖子里。从前那笑容对他有著超强的杀伤力。此刻仍然有,不过却是另一种了,像有形的刀剑一样,逼得人冷飕飕。 "我要救程子涵。"年华捂紧了胸前的药草,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本来他以为元牧天追到这山谷中是冲著程子涵而来,还在疑惑为什麽元牧天只是毒倒了程子涵却又不要他的命,这一刻电光石光间倒是全想通了。元牧天的目标不是程子涵,应该是原本住在这山谷中的那个老人。给程子涵下毒也是为了要胁老人。程子涵的性命是他此刻的砝码,看元牧天悠哉的样子,程子涵暂时应该不会有事。 想通了这一层,年华原本提著的心稍微轻松了下,却又对那老人拿他当猴耍有些不满起来。不用说,元牧天在这里守著,那老家夥肯定也知道,分明就是把他往枪口上撞。 元牧天许是头一次被一个卑微的男宠忤逆,英挺的眉微微一皱,将披风一收,扔给跟在身後的属下,再开口时便有些不悦:"年华,看清你的身份,不要在这里胡闹。不要让朕再说第二遍。上一次的教训还没有让你长长记性麽。朕最讨厌恃宠而骄的娈宠姬妾。" 年华听在耳里,心里涌上一股火气。真有脸说。恃宠而骄?!真当全天下的人都爱他都希罕他麽?!再说你宠过老子什麽了?! "朕给你最後一次机会,过来。"元牧天向年华伸出手。 年华看了看那伸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元牧天的脸色,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个不字,元牧天绝对跟他翻脸。惹怒一个暴君的後果,他承担不起,也不想承担。 年华犹犹豫豫地向前一步,便眼看著面前的元牧天脸上立刻阳光灿烂起来,两条剑眉底下的眼睛皮卡皮卡地放射出十万伏特的电量,定力稍差些一定被他电得晕晕呼呼。 元牧天一把将年华扯到怀里,嘴上道:"小东西,朕的小妖精,长胆子了啊,朕的话也敢不听了。" 年华的眼皮一跳,嘴角一抽,浑身犯起层峦叠嶂的鸡皮疙瘩。 你才小妖精,你全家都小妖精…… 元牧天搂著年华走向宿营的地方。年华被动地跟著,低著头在冥思苦想。暂时跟著元牧天也不错,要让他自己找齐解药的材料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如果能从他这里拿到成品岂不是事半功倍。 元牧天抱著年华坐到篝火旁,动手将年华还有些湿的衣服脱下来,用披风把他裹住。年华强忍著浑身的恶寒,任狗皇帝对自己动手动脚。 元牧天从一堆衣服里扯出年华先前藏著的几株药草,笑道:"你倒是认得准。说来这山谷倒是个好地方,到处是些奇珍异草,这几味药更是能解百毒。谷里风景也好,朕把这谷拿下给年华造处宫殿可好。" 年华自动忽略皇帝哄人的甜言蜜语,他当初也是被他捧上天的,跌下来的时候才知道有多痛。他看著元牧天扔在脚边的药草,原来这东西能解百毒,难怪他要守著这个地方。年华又偷眼看了看四周,那些士兵都在周围戒备著,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旁坐著一个年轻人,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年华看那人有些眼熟,眯著眼睛盯著他看了半天,皱著眉头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人。 那年轻人看到年华一直看他,脸色一沈,抬起一只手,狠狠地比了一个格杀的动作。 原来是他!年华想起来了。他不正是在宫里时对他冷嘲热讽一百个看不顺眼的那个什麽侍卫麽?看他那眼神,大概是把自己看成个淫惑他家圣明君主的佞幸小人还兼职红颜祸水。 年华想起在宫里当男宠时被他整日冷嘲热讽的仇来,也将眼神一暗,悄悄地从元牧天的披风下伸出一只手,握著拳手背朝向那人,在那人不解的眼光中,狠狠地弹出一根中指。 那侍卫瞪大了眼睛,年华不屑地撇开视线,悄悄把手收了回去。 元牧天拿著一根木棍挑了挑柴堆,火猛然旺了起来,热浪一阵阵地扑面而来。他的动作很熟练,一点也不符合他养尊处优淫乱後宫的狗皇帝的形象。年华这些天来也听过不少元牧天的事迹,私人的恩怨不论,年华不得不承认,元牧天在国事上的确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年华一直看著朕的脸在想什麽?朕那麽好看麽?"元牧天笑著道,手也不老实地在年华身上乱摸起来。 ……书! 收回前言吧,狗皇帝穿上新衣还是狗皇帝。 年华浑身光溜溜地裹在披风里,被元牧天一双手摸得寒毛直竖,忍无可忍地一把按住那只手,嘴巴张了张。元牧天停下手看著他,等他开口。 年华心里的台词是要妩媚害羞地说旁边有人年华怕羞,可是憋了半晌,实在被自己恶心得说不出口。在元牧天渐显不耐的视线里,头脑一热冲口道:"大庭广众的,两个男人抱来抱去摸来摸去太难看了,有损市容。" 第32章 年华自知失言,看著元牧天近在眼前的看不出喜怒的脸,脑子里飞快地转著,却想不出解释的借口。 元牧天却突然笑了起来,道:"你倒是学精了,从前那软绵绵的性子朕也烦腻了。还知道换个样子讨朕欢心。" 年华僵硬著脸和著笑了两声。看起来皇帝对他似乎完全没有起疑,也是,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想得到又是穿越又是失忆这档子事。年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不知道皇上是为何而来?" 元牧天却笑道:"後宫不可干政,年华是忘了麽?!朕喜欢有性格的娈宠,但是也要知道分寸。好了,不要多说了。天也晚了,早些歇息吧。"言辞中透露出的明显的轻视让年华心头火起,这时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更让年华著急的是他不知道元牧天到底为何而来,不禁又腹诽起那个老头。这些高人就爱老整这些,故作神秘,故弄玄虚,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偏偏不说清楚,让人满头雾水云里雾里。 一宿无话,年华心里还在担心著程子涵,再加上元牧天在身边,睡得也不怎麽安稳。天刚蒙蒙亮时,年华便被一阵喧闹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身旁正围了几个士兵,一副戒备的架势。其他士兵也都手持武器分散在周围。元牧天站在不远处,正在说著些什麽。 年华爬起来,想要挤出包围圈,却被两个士兵拦住,无奈只能使劲拉长脖子往前看去。 "年华!"一道声音大声唤他。 "子涵?!"听麽那熟悉的声音,年华隔著几层人墙努力看去,终於看到了程子涵。他脸色依然苍白著,目前看起来却没有什麽大碍。程子涵想要走过来,却被四五个士兵拦住。 "元牧天,你有什麽手段冲我来!放了他!"程子涵愤怒喝道,声音里却含著遮掩不住的虚弱。 元牧天轻笑几声,淡然地说了几句什麽,年华却没有心情听了。看到程子涵暂时无恙让年华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他挥了挥手叫道:"子涵,你不用担心,我没事。你的身体怎麽样?你没事吧?" 程子涵还未回话,元牧天却回过头来,面上虽然带著笑意,那表情却实在称不上愉快:"既然醒了,就过来吧。"又对那几个拦著年华的士兵道:"放开他。" 年华一被放开便急急地冲了过去。虽然自己昨晚推断出来程子涵暂时不会有事,看不到人时却还是担心的,这时只想亲眼确定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瞎只眼什麽的。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就一个人跑出来?如今还要累我来寻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程子涵一看到年华的面便气冲冲地破口大骂。 年华眼看著程子涵四肢健全地站在他面前,虽然脸色有些惨,至少还有力气骂他,心里甚是宽慰,笑呵呵地走过去,却被元牧天猛地一拉扯到怀里。 "你干什麽?!放开!"年华猛地一惊,手便反射性地挥了出去。这是当初在街头上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这时却用错了地方。 元牧天一把扣下年华的手,冷冷地一笑,阴恻恻道:"长胆子了啊,对朕也敢出手。恩?!" "不是……"年华吓出一身冷汗,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倒不怕元牧天对他怎麽样,只是程子涵也在,万一惹怒了皇帝,怕会对程子涵不利。 "元牧天,你放了他。你不就是想要我师父的秘籍麽?你放了年华,我把秘籍交给你。"程子涵冷声道,声音里压抑著怒气。 "你如今还有资格与朕谈条件麽?"元牧天轻笑道,"再者……以济王如今这副样子,竟然也会看上朕的娈宠?!难道朕这小男宠果真媚功了得?朕倒是差些错失这麽个销魂人儿呢。" "你住口!"程子涵怒道,却苦於一身武功尽失,无法近身,恶狠狠盯著元牧天的一双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年华这才惊觉自己还是光溜溜地只裹了一件大披风。虽然他自己是没什麽,反正在场全都是大老爷们。可是……在场的大老爷们们显然都不是这麽想的。元牧天姿势轻佻地搂著他,程子涵一副捉奸成双的怨毒眼光看著元牧天搂著年华的手,其他士兵都是一副非礼勿视的死人脸──皇帝的人,除非不想活了,要不然谁敢乱看。惟一正常一些的便是那个侍卫统领,只用鄙夷的眼光撇了他一眼。 以前下澡堂子还不是和几十个大老爷们光屁股相对,怎麽就成这样了呢?这一切到底是为什麽呀……年华无奈暗叹。 第33章 "元牧天,你要怎样才肯放了年华?"程子涵冷静下来道。 "他本就是朕的人,朕要如何放?只怕朕放了,他反倒要伤心了。是不是?"元牧天挑起年华的下巴,温柔无限地慢慢抚摸著。年华激得一身汗毛倒竖。 年华看向程子涵,他看过来的眼神当中竟然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哀凄,看得年华心里一紧。 程子涵对他,应是第一次像这样闯开心扉,他是真的拿自己当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尽管在理性上,年华知道绝不应该这个时候和元牧天闹翻,但他若是个可以用理智控制自己的人就不会被弄到这个地方来了。 年华知道若他此时沈默,对於程子涵来说便是对两人情谊的背叛。他深刻地明白被朋友背叛的痛苦,也不想搞什麽难言的苦衷那一套。既然这时人都齐了,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情愿与朋友兄弟一起共赴险境,一起面对难题,一起死了也好,至少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至少到死都是开开心心,也不想弄那些为你好所以伤害你所以背叛你所以请你在没有我的世界里好好生活下去的千千千结。 只这一眼的瞬间,年华已经在脑子里慷慨地作了一番激荡人心又柔情百转的陈词,他回望著程子涵,目光悲壮且坚定地点了点头。可惜程子涵还不能跟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配合地感激回望,只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破坏了兄弟同心的完美一幕。 年华挣开元牧天的怀抱,抬头道:"既然都这样了,我也没有必要作戏了。" 元牧天略微惊异地挑了挑眉,轻笑道:"哦?年华又有什麽话?" 年华看著元牧天那副神色,知道他定是以为自己是为引他注意才要搞些乌龙,厌恶地呸了一口道:"你问我有什麽话,那我实话说了吧。元牧天,你他妈的让我恶心。学人家搞基就算了,搞基还没有一点专业素质,以为你自己是谁啊。你那副便秘脸回去哄你的後宫三千黄脸婆吧,老子受够了!" 元牧天的脸色唰得黑了下去,他身旁的那个年轻侍卫统领更像见了鬼一样看著年华,连不远处被几个士兵拦住的程子涵也忘了挣扎,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说什麽?!"元牧天咬牙切齿地道。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要是耳背没听清楚那就算了。反正你知道不是什麽好话就对了,别再以为我为了吸引你的注意,老子没那闲功夫。"年华嘴上说著,慢慢地向後退去,"如今你要杀要剐,我也无法反抗。反正你也不怕当个草歼人命的暴君狗皇帝吧。不过那些什麽秘籍,你是想也别想了。" "你算什麽东西?!也敢威胁朕?!你看我敢不敢杀你?!"元牧天一声怒喝,身形一动,欺上身去,大手掐住年华的脖子,一个用力把他提了起来。 年华一阵窒息,看著元牧天暴怒的脸,心里苦笑,唔……激将激过头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年华无力地抬手去掰脖间的大手,却只能轻微地抓了两下。程子涵大叫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了,耳朵里像塞了团厚厚的棉花一样,与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开来。 难道今天就要把小命交待在这里了?看元牧天的样子,不是跟他来假的,而是真的动了杀意。这个皇帝果真够冷血。年华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再也撑不住把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在黑暗里沈浮许久,意识刚刚回到身体里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尖锐的疼痛袭上来,胸口也沈闷得像压了一块大石一样,难受得得年华想大叫。一张开口才发现嗓子也疼得像有一把刀在割,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这是又死一回麽?年华模模糊糊地想著。感到一只手抚上脸来,又离了开去,年华竭力想睁开眼起身,他刚一动,就听到程子涵的声音:"你醒了?!不要动,师父刚给你输了真气。" 原来还没死。年华暗叹一声,想要知道来龙去脉,却苦於无法开口。程子涵像知道他要说什麽,一边把水喂给他,一边道:"今早是师父及时赶来救了你,要不然你早被元牧天杀了。这里是师父平日里闭关修练的地方。如今元牧天正带人围在外面,他想要师父的秘籍,不敢硬闯。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年华几口水喝下去,终於又有了活过来的感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程子涵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害得师父不得不将封闭多年的内力释放出来,以後想要让他喜欢你,更不可能了。" 年华听这话听得云里雾里,疑道:"看起来你师父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为什麽要把内力封住?" 程子涵叹息一声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算了,你不用说了。"年华道,他最怕的就是说来话长。 程子涵还要再说些什麽,一道声音打断他:"那小子醒了?" "师父。"程子涵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年华也挣扎著想要起身,却苦於身体不听使唤,只能歉然道:"老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晚辈体力不济,不能跟前辈见礼了。" 那老人冷哼一声:"你的命都是我捡来的,不用装模作样了。" 年华尴尬一笑,也不知要再说些什麽。老人在床边坐下,给年华把了把脉,点头道:"这小子倒是命大,一点武功内力也没有,居然这麽快就又生龙活虎了。" 程子涵闻言笑道:"那师父是说年华资质好麽?师父愿意教他武功了麽?" 老人冷哼一声道:"我什麽也没说。如今我们被困在这斗室,想想对策是正经。" 程子涵恭敬地应了一声。年华却有些疑惑地盯著老人看了许久,总觉得这个老头……哪里不一样了。老人冷冷地撇了年华一眼,年华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心里暗道自己多心,才半天而已,能有什麽不一样。 第34章 山洞里不见天日,年华不知他们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只是从吃饭的次数数来,大概过去了两天多。年华有些心急,这样呆下去总不是办法,程子涵的毒还未解,食物没有补给,总有吃完的一天。但是老人没有发话,他也只能和程子涵一起耐心著等。 又过了两天,眼看著程子涵渐渐地虚弱下去,如今只能气息奄奄地躺著,年华再也等不下去,跑到闭目打座老僧入定一般的老人身边,急道:"前辈,您既然可以用内力救我,难道不能解了子涵的毒麽?" 老人闻言,半晌後才睁开眼,看了眼年华,又看向他身後不远处躺著的程子涵,淡然道:"毒可以解,但势必会耗尽我平生功力。元牧天带人守在外面,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倒不如一起死在这里,也干净些。" "你……你这老头子怎麽那麽自私?!"年华气急嚷道,看老人又闭起眼睛不再理他,更是气得口不择言,"看你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也不过是个懦夫。你不愿意救子涵,好啊,我去救!"说著就要向外走。 "站住。你要如何救?"老人喝道。 "我去找元牧天要解药!"年华头也不回地道。 "你差点死在他手上,难道还以为元牧天会念旧情?" "不用你管,胆小鬼老头!"年华气呼呼地走向洞外,身後的老人一声叹息,不再拦他。 走到洞门前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出去。年华学著电视里武侠剧主角的样子,在石壁四周拍拍转转,忙活了半天,石门却纹丝不动,最後只能气馁地又走回原处。 老人在他回来的一瞬间便已起身,一脸高深莫测地看著他。年华不想再跟他讲什麽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看也不看老人,径自走向程子涵身边,撩起身袖为他擦去额头冷汗。虽然知道只是徒劳,却总要做点什麽,否则他真的会被这压抑的封闭空间和无可奈何的局面闷疯的。 "你真的愿意为他舍命?"老人开口问道。 "别说得那麽暧昧。我年华一向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就算技不如人,至少不是让人看不起的懦夫!"年华尖刻地回道。 老人也不同他计较他的无理,沈默了片刻叹道:"年轻人,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这样的痛苦转嫁到你的身上。" 年华听得莫名其妙,抬眼看去,疑惑道:"你愿意救子涵了?" 老人笑道:"他是我惟一的徒儿,我从来也没有说过不救他。" 年华一听心里一轻,嘴上也有了礼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唔……前辈,其实你也不用耗尽内力给子涵解毒。你那麽厉害,只要从元牧天手里拿到解药就可以了,是吧?" 老人无奈地笑著摇了摇头,道:"老头子的内力邪乎,现在不可出手,不然……"看年华疑惑地看著他,老人顿住,笑道:"你不是为救子涵可以不惜一切麽?" 年华刚点了点头,便感觉突然被一股大力猛扯过去。老人将他抓到身前,一掌拍在年华背上,过於响亮的声音响在年华耳边,震得他有些头脑发昏:"年轻人,你说我自私。老头子还真要自私这一回了。你别怪我,只有这样才能救得你二人。" 然後便是一阵天悬地转,年华只觉得被人当成个玩具娃娃一样翻上翻下,一股股热力从四肢百骸猛一下冲击进身体里。年华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卡卡作响的声音,浑身疼得像要炸开来。进入身体的股股气流像发疯的蛇一般四处乱窜,内脏也像要被烧化一样,简直一张口就能喷出火来了。年华疼得忍受不住,张大嘴大声地吼叫著,听在自己耳里简直不似人声。 这样的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几乎像沧海桑田那样长久。体内的烈火终於慢慢地熄灭,年华倒在地上,粗粗地喘著气,在疼通中倍受考验的意识仍旧有些模糊不清。 直到终於完全清醒时,年华猛地睁大眼睛,一跃而起。此刻竟然只觉得体内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连双眼双耳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几乎连空气轻微的流动声都能听得清楚。他打量了下四周,这里已不是先前所在的那个山洞,身下的床的材质似石似玉,冰凉舒适,看来是老人在他昏迷时将他移到此处。 年华甩手甩脚迷惑了片刻,便醒悟过来大概是老人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他了。如果按照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里写得那样,老人岂不是性命垂危……年华心里一!,想到刚才自己对老人的不敬言语,一阵赧颜自责,焦急地四下望去,却没有看到老人的身影。 "前辈!"年华唤道,下了床急急出去寻找。程子涵依旧躺在原处,脸色平静却疲倦,年华跑过去看了看他,又起身去寻找老人。 如果子涵醒来知道因为自己害得他师父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他可如何交待啊?!年华急切地四处寻找,挨个山洞看过,终於在一个洞里找到了人。 年华刚一进去,便被满天满地的白色惊了一下。洞里几乎被一缕缕白色的长发铺满,地面,石桌,石制的书架上,到处都是。年华抬脚进去,不时还有缕缕白色从上方轻盈地飘落,他抬手拂去,四处看了看,唤道:"前辈,你在吗?" 一声闷哼从书架前的石桌下面传来,年华慌忙走过去,正看到老人伏在地上,身上也被如蛛网般结成一片的长长的白发盖住,年华蹲下身去,扯去那轻盈的一层,嘴里急道:"老前辈,您怎麽样?对不起,都怪我……"年华说著,但随著老人身上盖著的东西渐渐揭去,声音却有些迟疑起来。他伸手将老人轻轻地扶起来,待看清老人的脸时,不由惊得倒抽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第35章 年华有些迟疑地拂去那人脸前的几缕乱发,露出一张俊雅的面孔,只是此时正紧皱著眉心闭起双眼,好象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你是谁?"年华问道。虽然心里有一个答案,但是却不敢相信自己。那样太荒谬了吧…… 那人咳了几声,推开年华,扶著桌面站直身体,没有回答年华的疑问,却抬手指点著面前的书柜道:"把它推开。"那声音竟然是与样貌丝毫不符的苍老低沈。年华这下完全没有任何疑问了,只是在心里嘀咕道这功夫也太邪门了,不过……很酷! 心里胡乱想著,年华依言走到书架旁。"推开?"他上下看了看那个巨大的石制书架,搓了搓手,推上书架的侧边,咧嘴道:"这个,我觉得可能有点……" 话还未说完,年华双手刚一用力,只听轰得一声巨响,书架猛得滑出去老远,又是碰地一声,狠狠地撞上了对面的石墙,整个洞里震了几震,房顶上秫秫地掉下来一些灰尘。年华也因为惯性狠狠地摔了个大马趴,抬起身体跪在地上,发著呆直到这一阵声响过去。 直到一切平静下来之时,年华晃了晃头,抖掉落下的尘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这个也太NB了……" 旁边的人又咳了几声,年华慌忙起身,满心感激,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您把自己的功力都给了我……我那个……" 那人摆了摆手,道:"别高兴得太早,这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跟我进来。"说著率先走进了书架移开後露出的门洞里,年华慌忙跟上。 门洞後面是一个长长的走道,穿过走道之後,是一个不大的封闭的石室。石室里很干燥,但空气质量却实在称不上令人愉快,年华不舒服地抹了抹鼻子。 那人触了一个机关,石室的一角又弹出来一个小门。年华依照指示去把门搬开,探手摸了摸,摸出两本线装书来。 那人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又年轻了许多,已经可以与那雅致的容貌相配了:"你知道元牧天为什麽想得这两本秘籍麽?" 年华老实地摇了摇头,那人接过书,拂去上面的灰尘,珍惜地轻轻抚摸著,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久久没有出声。年华等得急了,他还担心著外面的程子涵,想要开口催促,张了张嘴,对著那样年轻的一张脸,"老前辈"这个称呼却实在叫不出口了,最後道:"那个……我现在可以叫您师父麽?" 那人回过神来,看了年华一眼,道:"随你。" 年华乐颠颠地唤了一声,那人点了点头,便慢慢述说起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两本书是他的师父穷尽一生所著,最後却也因为这两本秘籍走火入魔而死。"师父的内力修为已臻化境,却仍然殚精竭虑,一心要求长生之道。他临死前将这两本书交付於我,这是他毕生的心血,希望我为他传承下去。" 年华看著面前的人,从年老重返年轻的容貌,虽然不可思议,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的眼前。握了握拳头,感觉无尽的能量在体内流转,年华不禁开始幻想起自己的光明伟大的前途。 那人看了看年华裂著嘴傻笑的样子,摇头叹道:"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麽?世人都道神功可以逆天,却没有人知道,这样逆天而行必定为天所惩。" "哦……那是有什麽副作用麽?"年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副作用?你是想说神功反噬麽?没错。"他点了点头,"秘籍上的武功足以让你称霸天下,也能让你长生。但是这长生根本是一种诅咒。每三十年一次的轮回,可让习此秘籍者返老还童,但却会淡忘前尘旧事。那时被功力反噬,整七七四十九天都会走火入魔,理性全无。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在了……我的妻儿朋友,全都死在我的剑下,而我却连痛苦悔恨都感觉不到。因为每一次轮回都会让人对七情六欲更加淡漠。" 他说得平淡,年华却听得心惊,半晌苦涩道:"所以您只能远离尘世,封住内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看了看那人年轻光洁的脸,"现在应该正是第二个三十年的轮回吧。" 那人淡然地笑了笑道:"是轮回,但第几个……我却不记得了。我守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全凭最後一丝良知,不愿危害世人。如果哪一天,我连这点良知也消失了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麽。如今我解脱了,却让你承担起一切。你也无需恨我,至少你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逍遥。"那人想了想,又加了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年华苦笑道:"还没有意外的话……这简直是颗定时炸弹,我怎麽逍遥得起来。" 那人自顾自又道:"如今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夺回解药救程子涵。第二,在元牧天面前毁了这两本秘籍,绝了天下人的念想。" "我知道了。"年华抹了抹脸,振奋起精神,"我这就去找元牧天拿解药!" 话音刚落,却听过道外传来一声沈闷的巨响,脚下的地面也跟著震了震,年华稳住身体,却见那人已经向外走去,叹道:"不用你去找他了。元牧天终於等不下去了。" 年华拿过桌上的两本书揣在怀里,急匆匆地跟著向外冲去。 刚回到原先所在的大山洞里,便看到元牧天那几十个手下正戒备在山洞四周,两个人架著昏迷当中的程子涵。年华心里一急,大声喝道:"放开他!"说话间人已飞快地冲了出去。 众人只看到一道虚化的黑影闪过眼前,程子涵便突然被那道虚影劫走。年华还无法很好地控制真气,架著程子涵绕著山洞奔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而面前众人却刚刚反应过来,愣怔一下,一同拿武器指著年华。 元牧天排众而出,打量著年华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狠:"天凌那老头居然把自己的功力传给了别人?"话语里的陌生和冷酷,即便年华此刻清醒著,清楚地知道元牧天不过拿以前的他当个玩物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听在耳里仍觉心寒。 这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啊?前一天还可以和你亲密得如胶似漆,转眼又是这般狠绝冷酷,便是要取人性命也没有丝毫犹豫。普通人养个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他这麽个大活人?!年华这是第一次清楚又彻底地体会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那像是一把利刃,割进心里,不见血,只觉得疼,只觉得冷。 年华与元牧天阴狠冷酷的眼神对视著,拥著程子涵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手心里都是冷汗。就算拥有了盖世神功,此刻真正与元牧天对峙时,却仍旧被元牧天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是九五之尊人上之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甘愿臣服的雄魄。 正在此时──"没错,如今他便是这世上惟一一个真正的灵霄派传人。"随著一道淡然的声音,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山洞深处的暗影中出现在众人眼前。 元牧天循声望去。年华终於可以喘口气,架著程子涵,悄悄地向後退了退。 第36章 "天凌?!"元牧天将面前的白衣人稍一打量,嘴角扯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容,开口道,"果然是逆天神功。朕更加想要得到它了。" 天凌也笑道:"可惜,我不能让皇上您如愿。" "你不要你徒弟的性命了?"元牧天眯起了双眼。 天凌还未回话,年华急道:"元牧天,这个武功很邪门,练多了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元牧天冷笑一声,连看年华一眼都不屑的轻蔑,只对天凌道:"秘籍和你徒弟的命,你只能选一个。" "秘籍在我这里!"年华叫道。元牧天终於又把目光投向他。年华手里捏著两本书,咬牙道:"元牧天,你把解药拿出来,我们一手交书一手交药。" 元牧天沈著脸色打量了年华片刻。年华将秘籍塞回怀里,却被那看不出情绪的晦暗目光看得满心紧张,浑身紧绷著。 "凌青,解药。"元牧天开口道。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那个年轻侍卫抬头看了看,而後恭敬地应了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双手递到元牧天眼前。 年华盯著那小小的白色瓷瓶,双眼中精光一闪,浑身蓄满的力气猛然爆发。众人又见眼前一道幻影闪过。叫凌青的侍卫早在年华身形微动时便开始戒备,此时却也只来得及挡在元牧天身前,手中的瓶子却被年华一把夺去。 "护驾!"凌青一声大喝,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举起武器纷纷围上前来。 年华举目望去,身前身後全是刀光剑影,还有众人身後的元牧天狠决的脸在眼前闪了一个来回。此刻他怀里还搂著程子涵,也无法将内力运用自如,不知如何使用内力护体,情急之下只能用自己的肉身将程子涵遮挡著,凭著灵活的身形冲出重围,身上却也被开了几道口子,汩汩地血像开了龙头的水一样流了下来。 "好疼──"被浑身尖刺又火辣辣的疼痛逼出了两眼泪花,尤其是後背上的一刀,简直像划断了脊椎,钻心地疼痛著。年华咬著唇皱起脸,透过泪水看向元牧天。 元牧天薄唇一挑。那张脸还是同以往一样的英俊和充满魅力,只是那面上的无情却让年华不敢再看。元牧天抬起手来止住了属下的进攻,冷笑著迈步走上前来。 年华不自禁地後退了两步,紧握著小小的瓶子道:"解药我已经拿到了,你别再想威胁我们。秘籍我会毁掉的,以後谁也别想得到。" 元牧天轻笑著摇了摇头,讥诮道:"年华,朕的小年华哪。你还是在床上取悦男人比较拿手,这样英雄救美的事实在不适合你。" "你什麽意思?!"年华恼羞成怒,大声喝道。 "解药是假的,秘籍也被人家抢走了。"天凌突然出声道,无奈地摇首叹息著,走到年华身边。 年华一听,探手向怀里一摸,果然已经空空如也。"你!"年华看向元牧天,双目通红著,恨得咬牙切齿。 元牧天却不再理他,只似笑非笑著扫视过面前的三人。天凌上前一步道:"皇上,既然您已经拿到了秘籍,可否请皇上履行诺言,救小徒一命?皇上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一定不会失信於草民吧。" 元牧天冷哼一声道:"天凌,你不用激我。一个程子涵,一个失去武功的你,朕还不会放在眼里。"说著从袖中掏出一枚药丸,掷向天凌。 天凌伸手接住,抱拳道:"多谢。" "但是这个人──"元牧天突然看向年华,那目光刺得年华一个激零。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那视线太过冰冷,年华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像慢慢丧失了所有体温。年华勉强自己对上元牧天的双眼,却被那双如无机质般漆黑暗沈的眼睛当中的狠绝和……恶毒的杀意,刺得心头一痛。 "这个人继承了你所有功力,朕不能留下後患,他不得不死。"元牧天淡淡地说完,年华便见所有侍卫的武器都指向自己,杀意在一瞬间扑天盖地而来。 年华不自禁地缩了缩身体。他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身体上越来越冷。"你以为我会与你为敌麽?哈……怎麽可能,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年华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解释。 天凌将药喂给程子涵,才看向元牧天,开口道:"他是我灵霄派惟一的传人。你已经夺了我派的秘籍,我不能让你动他。"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 "你不信在这个山谷之内我可以让所有人都葬身此地?" 元牧天冷著脸看了天凌片刻,而後慢慢抬起右手,示意属下收起兵器,片刻後才转身带著手下人马离去。 年华一直看著,直到元牧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才脱力地倒了下来。身上的伤口被动作扯著,年华疼得倒吸著冷气,凄凄惨惨地低吟著。 天凌看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头蔫脑的年华,摇了摇头,迈步走回山洞,口里道:"把程子涵带进来。" 年华抹了抹眼睛,强撑著起身,一个白色的东西骨碌碌地从脚边滚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瓶假的解药。年华看了片刻,而後抬脚狠狠一踢,瓶子撞上石壁,粉身碎骨。 年华将程子涵抱进山洞里,小心地放在石床上。他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不知何时在护体真气的疗护下结起痂,让他不致於失血过多而死。 年华看著程子涵渐渐回复红润的脸色,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这才走到天凌身边,自责道:"师父,都怪我,让元牧天得逞了。您罚我吧。"说著跪倒在天凌面前。 天凌淡笑道:"你要和元牧天斗,那还嫩得多。如果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不是白活了那麽大年纪。" 年华闻言疑道:"师父,难道……" 天凌道:"你先起来。"说著又走向先前拿到秘籍的那处密室,年华起身跟在後面。 原来真正的秘籍竟然嵌在弹出的那扇小石门上,年华看著那已经与石门结为一体的书,呆了片刻道:"那元牧天拿走的是假的了?" "也不算假的。那也是我灵霄派几百年累积下来的绝妙的内功心法,希望皇帝不要暴殄天物了才好。"天凌叹道。 "既然这样,您为什麽不早告诉我……"年华探手触了触还刺疼著的伤口,有点抱怨。 "要让你骗过元牧天,当然得先骗过你。"天凌说道,又将石门移回原位。他带著年华出了密室,吩咐年华将书架移回原地,而後不知触了什麽机关,只听书架後面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就让师父毕生的心血结晶永远沈睡在此处吧,我如此也不算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天凌叹道。 刚刚进了谷外迷阵的元牧天听到身後传来的这一声闷响,蓦地顿住了脚步。凌青走上前来,疑惑道:"皇上?" 元牧天轻皱眉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又拿出秘籍翻了翻,看了两页之後狠狠地将书一合,面色沈郁著。凌青悄悄地退到後面,不敢在这时打扰元牧天。 片刻後元牧天竟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叹道:"人老精鬼老灵,居然被这个老狐狸摆了一道……"说著竟将秘籍向後一扔,凌青慌忙接住,看著元牧天大步向前走去的背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两本书。 "赏你了。还愣著干什麽,快点跟上。"元牧天的声音传来,凌青愣了一下,慌忙应了声,兴冲冲地收起秘籍,急急地跟上前去。 第37章 年华搀著程子涵,跟天凌回到了原来的庭院里。程子涵吃了解药,两个时辰以後便完全清醒过来。听年华将全部事情讲述了一遍,沈默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麽。 "这麽说,你现在有了我师父的全部功力了?"程子涵上下打量了年华一番,开口道。 "是啊。可是好象不能运用自如。"年华说著又想到了自己的伤口,瞬间觉得疼得好象更厉害了,不由得裂著嘴吸了口气。 "你伤得很重麽?让我看看。"程子涵撑著疲惫的身体起身,将手伸向年华。 "不……不用了,都止血了。"年华干笑了两声拒绝道。後背上最严重的那一道伤好象一直划到後腰下面,股沟那里也在火辣辣地疼,那种地方实在有点尴尬。 "躲什麽躲,你过来。"程子涵怒瞪了他一眼,声音却因为虚弱而少了些威慑力,看年华仍旧扭扭捏捏地不肯靠近,又换了柔和的口气道:"过来,我给你上药。再这麽下去衣服都要和皮肉长到一起了,脱的时候疼死你。" 年华看程子涵从怀里拿出一盒药,想想自己也实在做作,就老老实实地靠过去。程子涵将年华扯到床上趴好,小心地将被血黏在身上的衣服剥开,露出伤得一踏糊涂的背部。年华疼得嘶嘶地抽气,程子涵用手挑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又开始微微渗血的狰狞伤口上。 药是清凉的,涂上片刻後却开始发热,烫得伤口像有无数小虫在咬,又疼又痒,难以忍受。年华咬著下唇忍著。程子涵看他微微轻颤的背脊,轻叹道:"这一次你该看清元牧天是个什麽样的人了吧?总该死心了。" 年华将头埋到交叠的双手里,闷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心情很复杂,你不懂。" 程子涵摇了摇头,手上继续著轻柔的动作。两人沈默了片刻,程子涵又道:"你现在有了我师父全部的内力,假以时日,天下无敌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我们去杀了元牧天,可好。" 年华一怔,身上僵住了。倒不是因为程子涵的话,而是感觉到程子涵的身体也靠了过来。两人的双腿交缠著,程子涵又探过手来将年华褪到腰间的衣服轻柔地向下拉了拉。年华一把按住他的手,迟疑道:"子涵?" 程子涵任他握著,却将脸贴近年华後背的伤口,慢慢地吹著气,一寸寸地向下滑去。 伤口敷上药之後的热烫被他一吹,顿时感到凉丝丝的舒适,年华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著。两人此时俱是衣冠不整,躺在床上陷在一堆衣服里,又以这般暧昧的姿式纠缠在一起,年华被这粉红的氛围扰得心头不安起来。 "别动,这个药的药性激烈,吹一吹可以舒服一些……"感到年华的些微挣动,程子涵低声道。 …… "你们两个……"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年华一个激零爬了起来,看到天凌面带无奈地看著他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程子涵倒是不慌不忙满脸坦然地将滑落在肩头的衣裳拉起来。天凌道:"你们穿好衣服,过来找我。"说完便走了出去,还将门掩了起来。 年华红著脸低著头,飞快地把衣服拉好。程子涵坐在他背後,手上慢慢地系著衣带,嘴上道:"动作这麽粗鲁,伤口又会给你弄得裂开。" 年华无缘无故地被弄了个捉奸在床,正是满头火气。他整完衣服後转过头,伸出手指上上下下指著程子涵,气冲冲道:"你还说!你给伤患涂个药怎麽就会涂得自己衣服都没了?!你当是在拍毛片吗?你你气死我了!" 程子涵看著年华,委屈地撇了撇嘴,便径自下了地,还没走两步,好象脚上一软的样子,踉跄著绊了一下。年华心上一紧,忙追过去扶住。 "放开我!你不是要避嫌吗?"程子涵扭了两下。 年华翻了翻白眼,心道大小是个猪头好歹曾经是个藩王吧,你就装吧。想是这样想,面上却还是好言好气地哄著:"是我错了好不好~程公子纡尊降贵给我上药我还不识好歹,我把自己拖出去打成猪头给程子公下酒怎麽样?消消气消消气啊~" 程子涵绷不住笑了出来,往年华身上一倒,懒洋洋道:"猪头,走吧,去见师父。" 年华扶住程子涵向外走去。手下瘦得硌人的身体让年华心头微微泛酸,心中一叹,好好的一个娇贵公子,为什麽偏要生在这样的乱世。 两人见了天凌,天凌叮嘱了年华一些练功的法门,又拿出些瓶瓶罐罐交给程子涵,便道:"你的毒也解了,年华有内力护体,身上的伤也不碍事。你们可以走了。" "师父……"年华一怔,开口唤道。 "师父,您不跟我们走吗?"程子涵也道,"年华已经把一切都跟我说了。如今您已经没了内力,也不用担心会走火入魔了。" 天凌摇了摇头,淡然笑道:"说实话,你们是我的徒儿也好,敌人也罢,对我都如同陌生人一般,毫无区别。我如今已经无欲无求无悲无喜,对俗世红尘也无甚兴趣。你们早些离开吧,我实在不喜人多。" "师父……"那些平淡话语里的绝情让程子涵一震,面上染上悲凄。 天凌却只是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我对你二人也算仁至义尽了,你们早些离开吧,让我清静些。" 年华拉住抬脚欲追的程子涵。程子涵停住,捂著眼睛抬起脸,半晌後长出了一口气。年华看他这个样子,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虽然把这逆天的功力和它的副作用都告诉过程子涵,但是耳朵听的和亲眼见的总是有所不同,更何况前两天的时候天凌还对程子涵疼爱有加。这样的对比之下更加让人失落。 "子涵……"年华按了按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你也会变成这样麽?绝情绝义,六亲不认……"程子涵喃喃道。 年华慌忙摇头:"不会的。等我们出了谷,带著你那些手下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我就想办法废了这个邪门的功夫。" 程子涵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疲倦地轻声道:"我们走吧。这大概是最後一面了,我不想惹师父生气。" 年华应了一声,收起天凌送给程子涵的那些瓶瓶罐罐,便带著程子涵踏上出谷的路。 第38章 三个月後。 寒冬早已过去,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然而北疆却感觉不到一丝春的气息。苏维四个月前带领增援的队伍到了边疆,会合原本的戍边部队,将气焰嚣张的蛮夷军队打得溃不成军。眼看胜利在即时,敌方却突然临时换了将领。他们不再靠著骑兵凶悍同数目庞大的萧军硬抗,而用小股军队不时突袭,扰得萧国军队烦扰不堪,日渐疲惫。 蛮夷部落靠放牧为生,平日里逐水草而居,牧民大多骁勇强悍,平日为民,战时为兵,论单兵比中原来的萧国士兵善战得多,而且生性好勇斗狠。这也是元牧天迟迟没能将蛮夷之地收归萧国版图的原因。苏维看著士气日渐低下,心下焦急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一时却想不出破解之法。 如此几个月下来,不但没有将蛮夷驱逐,反而被夺走了几个小城。那几个地方倒没有什麽要紧,却让军里人心不稳起来。三军的统帅好不容易安抚下了军心,苏维手下一个性子急躁的年轻将领却擅自带了自己部下杀了回去,要把失去的领地夺回。 苏维大半夜地被人吵醒,一听完那受伤的士兵的汇报,本就疲惫到极点的脑子里轰地一声乱了一刻,而後强自镇静,吩咐一声:"备马!"又让人去通知统领,便拿著武器出了营帐,带著几名亲兵飞奔而去。 那个闯祸的年轻将领是苏维父亲同僚的儿子石天,也是苏维的好友,这本是第一次上战场。苏维向来知道石天性子毛躁,却不想如此沈不住气,心里生气,却也忍不住焦急担心。石天他们对上狡猾又善战的蛮夷军队,还不知道是怎麽个死法。苏维只盼著能在两方碰头之前拦下他。 几人在路上打马疾行,没走多久,便听到前方传来隐约的喧哗声。走得近了,便听到叮叮当当短兵相接的声音。苏维知道这是对上了,听声音对方的人数应该不是太多,只是再耽搁一会儿便不知情况会如何了,当下一声令下,带著人冲了上去。 那石天正陷入苦战,一看有人接应,身边的压力被分了些去,顿时轻松了些,满脸欣喜地向苏维挥了挥手。苏维看著好友这个与当前处境格格不入的堪称天真的表情,心里无奈至极。 "不懂天高地厚难道也不知道军法如山违之严惩吗?!回去再好好收拾你!"苏维靠到石天身边,咬紧牙恨恨道。 石天自知理亏,只讪讪地笑了笑,便又专心对付起面前的敌人来。 好在遭遇上的只是一小队低层的士兵,苏维同石天带著一帮部下没费什麽力气便脱了身。苏维阴沈著脸带石天往回赶,却冷不防身後升起一道通知的响箭。苏维看著那升上夜空的耀眼亮光,皱紧眉头,喝著部下加紧赶路。 谁知那响箭发出去不到片刻,便有一队队蛮夷士兵挡在了苏维等人面前,更多的蛮夷军队像是突然从地下涌出来的一般,将苏维一帮人围困起来。 苏维等人摆好迎战的阵势,心里却也知道在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脱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两方默然对峙著。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从蛮夷的军队里走到前面,将被围困住的人扫视了一圈。 "谁是那个苏维将军?"那人话里带著些奇怪的口音,一双精亮的小眼睛又将面前的诸人扫视一番。 苏维知道自己在敌军中一向声名满大,此时被他们特意问起倒也不觉得特别奇怪,虽然心下还是感到一丝怪异,仍然上前答道:"我……" "甚好。活捉献给二王子。"那小眼睛确定了自己要的答案,便不等苏维把话说完,自顾自点了点头,手一挥下了命令。 苏维瞪大了眼睛,本来还想也许有谈判余地,如此看来果然是不开化的蛮夷,根本不可理喻。眼前的蛮夷士兵潮水般涌来,苏维挥著武器迎上前去。 这时刻一切战略都没有作用,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根本不可战胜。苏维只盼著既然对方下令活捉,之後也许会有机会救得他的的部下出去。 眼看著包围圈越来越小,苏维等人即将不敌之时,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凌空响起:"苏将军,撑住!我来救你!" 苏维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变数,惊诧地闻声望去,只见一道矫捷身影凌空飞来,身法华丽无比,有如天外飞仙一般。 那道身影落在阵中,只轻轻伸手一拂,苏维只觉面上似有厉风刮过,割得面皮生疼,不觉抬手挡了一下。再睁眼望去时,只见面前的蛮夷士兵居然被挥退了十步开外,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苏维望向来人,只见面前的人负手而立,身姿英武,几缕发丝轻扬,带著些与世隔绝的清冷。 那人瞬间便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蛮夷的士兵们有些惊惧地看著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不知如何应对。 只见那人在所有人不解而戒备的目光中缓缓抬高一只手,掌心轻轻一挥,开口道:"兄弟们,代表月亮──消灭他们。" 话音刚落,四周便突然又凌空飞来几十高手,加入战局当中。蛮夷将领看著形势不妙,当即下令部下撤退。 苏维看了看周围混战一团的场面,石天同他对视一眼,两人上前行了个礼,敬道:"多谢英雄相救。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那人宽袖一甩,缓缓转过身来。苏维看清他的脸时猛地瞪大了眼睛。虽然那人此时绷紧了嘴角轻敛著眉头,一脸"我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相,但那分分明明地就是他日日想念的那个人儿,他帐里那只长得肥肥大大的懒兔子的原主人。 "年华!"苏维轻唤一声,猛地上前一步,将人拥入怀里。 年华顿时感到粉红泡泡漫天飞,玫瑰花处处开放,几根白色的羽毛也在眼前飘了好几个来回。年华头皮一麻,嘴角扯了扯。为了扭转以前跟苏维相处时的那种言情粉红模式,他这次专门装足腔作足势摆足了世外高人的pose,为什麽还是被苏大将军轻而易举地扳回了琼瑶少女模式?! 第39章 年华带著一帮手下救了人,在婉拒了苏将军柔情万千的"同骑同骑"的邀请之後,撒开两腿跟在苏将军的人马後面跑回了营地。当然以他如今的内力修为,轻飘飘保持著高人的姿态还是不在话下的。 刚到营地便看到一个男人跟士兵们剑拔弩张地对峙著,苏维把马交给部下,走过去看情况。年华凑过去,一看却是程子涵绷著一张小白脸在那边跟人互瞪。年华慌忙把人拉过来,向苏维笑了一笑道:"这是我朋友。多有得罪,包涵包涵。" 程子涵又拿他一双桃花眼把面前的苏维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怎麽看都不友善。苏维也看了看程子涵,身材修长纤细,眉眼俊秀,笑著点了点头。 年华心里知道苏维的那点小九九,看他那放心又顺心了的笑容便怎麽看怎麽别有深意。 笑成那样什麽意思啊?!难道是以为子涵看起来和自己是一个style的,跟他比就没有竟争力?且不说如今他年华是客气客气天下第一在江湖上想横著走横著走想竖著走竖著走的独孤求败级别的人物,只要他一心走起点种马帝王路线谁也拦他不住,便是身不由已落在鲜网浪情馆或者晋江小吊带的魔掌下,搞不好咱三个都是受,谁也逃不掉被压的命! 年华心里阴暗地想著,面上却自然要摆出一副谦谦有礼成熟稳重状,向苏维一抱拳,淡然笑道:"将军,我们先进营里说话吧。" 苏维点了点头,遣退了众人,带著年华等人进了营地。 年华跟在後面无奈地对程子涵低声道:"你怎麽回事啊?不是都跟你说了让你跟人家说我们是来帮苏将军的,不管他们将你暂时拘押也好拦在外面也好,总能保你安全。你怎麽就跟人家对上了呢?!" 程子涵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年华看著他抿著嘴微微鼓起的脸颊,头痛地按了按眉间。 "就会跟我拿劲,我早晚被你气得早衰。" 半晌後程子涵突然开口问道:"那个苏将军也知道你当过元牧天的那个?" 书! "哪个?"年华一头雾水,想了想黑了脸,"你都在想些什麽呀?" "他对你有企图,你最好小心点。"程子涵冷哼一声。 "你还对我有企图呢,我最该小心的就是你。"年华愤愤道。 程子涵突然停了脚步,众人不明所以,都停了下来看著二人。 "怎麽了?"苏维回头看了看,笑著问道。 程子涵看著年华,开口道:"我刚才受伤了,现在疼得厉害。" 年华一听口气便软了,急忙上前查看:"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怎麽不早说啊。" 拉开袖子便看到手臂下面有一道五指宽的伤口,还在汩汩地留著血。年华忙点了他的穴道止血,程子涵脸上一白,嗫嚅道:"疼。" 年华扶著软软地靠在自己身上的程子涵,回头向苏维道:"苏将军,可否先借给我们一顶帐篷,我这个朋友没有内力,我想先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麻烦你了。" 苏维点了点头,道:"就到我的帐里吧。"又吩咐下面备好伤药热水,便带著人往自己帐里走去。 三人到了苏维帐里,苏维点了灯,让程子涵坐在榻上。不多时军里的大夫进来,向苏维行了一礼,便到榻前为程子涵包扎伤口。 年华站在大夫身後看著,程子涵此时倒是一声也不吭了,面无表情好象那不是他的手臂一样。苏维看看左右无事,便将年华拉到一边,伸手摸了摸年华颊边的碎发,年华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身体一僵,只能对苏维尴尬地笑了笑。 苏维没有注意到年华的不自然,叹了口气笑道:"年华,你终於又在我身边了。当初陈正说你执意离开,我虽然想念,也没有去找你,只想你顺意就好。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找我。" 年华挠了挠脸颊,心下叹道,我可不是为你回来的呀……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苏维又道:"既然你回来了,你的东西便要交还给你了。" "什麽东西?"年华好奇道,他倒是不记得自己有落下什麽东西。 苏维转身到角落里抱出一个东西,举到年华面前笑道:"给你,你的小白白。" "……"小白白?!年华看著那只明显肥了很多,被人抱在手里还在睡得昏天黑地的傻兔子,终於记起来了,这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名到姓无不刻录著他不堪回首的往事的兔子…… 年华正在心里想著是清蒸还是烧烤还是白煮了这一大坨以便毁尸灭迹时,那兔子猛然转醒,瞪著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同年华对视了片刻,而後奋起一跃,跳到了年华的怀里。年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怀里暖柔柔沈甸甸地扭了两下便搭拉下耳朵闭上眼睡了。 只这一下,年华便被折服了。果然,曾经用全部身心喜欢的,就算他经历再多改变再多,还是喜欢,毫无办法…… 年华怀念地摸了摸怀里的兔子,对苏维道:"多谢苏将军帮我照顾它,我还以为它早变成烤全兔了呢。" 苏维也凑上前去,伸手覆在年华手上,带著他的手轻柔地抚摸著兔子,摸得那兔子舒服得抖了抖长耳朵。苏维低声笑道:"怎麽会?它是年华惟一留下的东西,我自然要好好珍惜照顾。" 年华头皮一紧,心里嘀咕著苏将军你干嘛用一副慈爱好爸爸的眼神看那只胖兔子,别搞得好象一家三口久别重聚一样…… 这边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苏将军的努力下越来越暧昧,突然几声轻咳响起,趋散了半帐粉红泡泡。年华头一看,大夫已经不知道什麽时候走了,程子涵坐在榻边光著半边膀子缠了几圈绷带,灯光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年华慌忙跑到程子涵身边,关切道:"子涵,你感觉怎麽样?还疼吗?" 程子涵摇了摇头,看著年华怀里的兔子,皱了皱眉道:"它是什麽东西?" "你叫他什麽?!"苏维提高声音的问话几乎是同时响起。 "呃……"年华突然记起来,苏维似乎对程子涵印象不怎麽好…… "不才正是程子涵,苏将军,久仰大名,幸会幸会。"程子涵却笑了笑,自我介绍起来。 "原来是闻名整个萧国的济王殿下。在下也对殿下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气质不凡。"苏维也笑著回礼道。 年华在一旁左右地看看说完话就开始用眼神对峙的两人,拧著眉头揪著兔子毛直叹气。何必呢?何苦呢──子涵你的小牙还能咬得再结实点不?!苏将军你的小嘴还能抽得再扭曲点不?!就算两个人出手打上一架也比眼下都变成藏著爪子的笑面虎好得多,年华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种情况。 "既然互相久仰,那就握个手当好朋友吧。"年华看两人越发剑拔弩张起来,跳出来打著哈哈道。 程子涵先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看向年华,又接起了先前的话头:"这是什麽东西。" "兔子。"年华摸著怀里的柔软小身体叹道。 "你当我瞎的麽?!"程子涵撇了年华一眼,没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把玩著腰间佩玉的穗子,"长这麽肥,正好吃吧。" "济王殿下说笑了。这是当初年华跟著我时我送给年华解闷的,我不能陪著年华时还好有这小东西在年华身边,年华也很喜欢,自然吃不得。"苏维站到年华身边笑道。 程子涵咬了咬唇看了年华一眼,那视线不能说不幽怨。 年华觉得自己头皮又是一麻,苏将军这七分假三分真满嘴跑火车的功力都是跟谁学的啊…… 那边两个人又开始用眼神对峙,年华无奈地吁了口气,咳嗽一声引起两人注意,才开口道:"我来讲讲正事吧。苏将军,我们这一次来是因为……" 年华注意到他说"我们"的时候苏维的眼神暗了暗,也只能暗自吁嗟,假装没看见了。 第40章 "你是为了帮我而来的?"苏维听完,淡淡地笑道。 年华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怎麽帮?" "这个……"年华为难了,他只是听说苏维这边陷入苦战,具体情况一概不明。虽然是元牧天的军队,元牧天是赢是输他不想关心,但是军中有苏维,有陈正,还有那些也算相处了几个月的士兵,他不能不帮他们。虽然间接地还是帮了元牧天那个混蛋,万一被那个自大自恋狂知道了,肯定会归结到自己魅力太大全天下人都爱他了。 年华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太圣母,一边急吼吼地带著人就奔过来了。但是来了之後要做什麽,他却没怎麽想过,大不了到时候就用他的绝世武功和敌人互抽。今天才打了一小战,他便知道那纯属意淫,根本不可行。 苏维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笑道:"两军对阵和高手过招是不一样的。年华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这些事交给我就行,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年华还未开口,程子涵冷哼一声道:"苏将军也太小看我的这个护卫了。年华得我师父全部功力,全天下怕也少有对手。哪里还需要苏将军劳心保护。便是刚才也是年华救了苏将军吧。" "子涵,不得对苏将军这麽无礼。"程子涵口气不善,年华对他刺蝟一样到处惹人很是头疼。 程子涵撇了撇嘴道:"你有凌云壮志,也有一身本事,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我只是看不得老有些人将你当成笼中的金丝雀。" "你都胡说些什麽呀……"年华捂著额头无奈道。 苏维倒是好涵养,只看了看两人,轻笑道:"是我狂妄了。天已晚了,有什麽事等明天再说吧。我已命人备下营帐,两位先歇下吧。" 年华看了看程子涵充满血丝的双眼,只能点头应了。苏维亲自将人送到不远处的两个小帐边。程子涵一路上都是一脸疲累地偎著年华。苏维看了看二人,向年华伸出手,顿了一下,却落在年华的肩上按了按,便转身离去了。 苏维刚一走,程子涵便站直了身体,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自顾自钻进自己的营帐里去了。年华本以为程子涵还会跟自己腻在一起,倒没想到他走得那麽干脆,扭头看那抖了两下便不动了的帐帘,摇了摇头,这种性子当初是怎麽当人家一城之主的。 第二天时苏维一大早便请了年华过去。年华一进门,便看到一个挂起来的大大的地图,以及帐中长桌上微缩仿真地形的沙盘,以及背著手仰著头站在地图前面凹造型的苏大将军。 苏维看到年华进来,转过身来笑著寒暄了两句,无非是问些晚上睡得好不好早饭合不合味口小白白乖不乖之类的问题,年华一板一眼地回答了,总觉得今天的苏维好象有什麽不同。 "年华,这便是周围的地形分布,你来看看。"苏维道。 年华凑上前去,拧著眉头细细地看了半天。老半天後苏维开口道:"如何?你看出什麽了?" "唔……"年华的眉头皱得更紧,恩了半天,不好意思地道,"我什麽也没看出来。不好意思啊,我是路盲,从来都看不懂地图。" 第41章 苏维笑了笑,无奈道:"你啊……" 年华嘿嘿一笑,心说我连傻瓜式的现代地图都要站在上面才能看得懂,还指望我把这种老古董看出个门门道道来。 苏维回头指著面前那挂大大的不知画在什麽动物的皮上的地图道:"北疆蛮夷之地,是我大萧国东北面最大的威胁。正是因为有它在,皇上才不能放手攻打西面的云国。还有北面隔河相望的万流国,也对我大萧虎视耽耽。万流国土狭长,一直延伸到西面,与我大萧一起对云国形成合围之势。如今皇上欲与万流缔结盟约,以防他助云国反噬我大萧,也好空出手来对付北疆。但北疆蛮夷骁勇善战,这些年我们在两方战争里从未占到半分便宜,反而僵持不下,这样下去,实非长久之计。" 年华听得煞有介事地频频点头,等了片刻,见苏维不再出声,只笑笑地看著他,才道:"呃,你说完啦?!说得不错,说得不错。" 苏维捂著额头低吟一声:"我怎麽会指望你在四个月里真的能脱胎换骨……" "啥?"年华没听清,凑近过来一脸天真地问道。 苏维看著年华近在眼前的白白嫩嫩的脸蛋,竟觉得喉中一紧,与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对视了片刻,在年华感到不对劲之前展臂将年华轻轻拥在怀里,叹道:"年华,答应我,再也不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了……" 年华浑身僵硬著,卡卡卡地把脖子一转,稍微推开苏维,不自在道:"苏将军,我想有些事你误会了……" 苏维手上突然用了力,又将年华扯回,逼视著他道:"年华,我与皇上不同。我不会禁锢你。程子涵说你有凌云壮志,我绝不会约束你。我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自由。我不会把你当成笼里的雀儿,你可以像苍鹰一样,愿飞多高便飞多高,愿飞多远便飞多远。我只要成为你心里的归宿,我便知足。我只要你累了倦了时,愿意乖乖回到我身边……" 苏维一番话说得恳切。年华向来是别人一来软的,他就没辙,何况苏维这麽情深意重的攻势。眼看著苏维的脸越压越近,年华要往後退,却被苏维拉住动弹不了,只能向後弯著腰,越来越往下,心中叫苦不迭。苏维明明动作强势至极,偏偏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又盛满怕被拒绝害怕失望的脆弱,让年华推开的手犹豫一了一秒,却在此时── "光天化日之下,苏将军是否该自重些?!"一道不悦的声音冷冷传来。年华和苏维两人扭头去看,却见程子涵不知何时挑帘进了大帐,正一脸捉奸成双的愤然表情地看著他们。 "济王殿下,此处是我军中重地。虽然今日济王殿下是客人,本将军也要提醒殿下,擅闯我军中重地者,一律军法处置。"苏维眉头一皱,也有些不悦。 程子涵咬了咬唇,眼睛里快能喷出火,怒道:"你们能不能先分开再说话?!" 年华被他一呛声,这才想起来似的,手忙脚乱地从苏维怀里脱身出来,对程子涵讨好笑道:"我和苏将军在讨论战况……" "我再晚来一会你们就要讨论到床上去了吧。"程子涵黑著脸道。 苏维却一脸坦然地走到年华身边,冷冷地哼了一声。 年华出了一身白毛汗,心说苏将军你哼什麽哼啊,还嫌我头不够大吗?这都到底是些什麽事啊,怎麽从前就没有发现自己还有这麽万人迷的潜质呢?! 三人还未说话,帐外突然又闯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五大三粗满面络腮胡子的将军,手提大刀,身後跟了几个一脸惊恐的小兵。 "苏将军,这几个小子居然擅自放外人进来,我……"那将军说话时一眼瞧见程子涵,只把两只眼睛一瞪,挥著大刀就冲了上去,大吼道:"就是这个人!贼人吃我一刀!" 程子涵冷冷地看著他靠近,也不躲闪,不出所料地被年华一把揽住,飘到大帐的另一边。 苏维拦住那人,安抚道:"孙将军,此人是我的客人,你且消消火,待我把事情问问清楚。"说著看向後面的几个小兵。 那几个小兵早就吓得哆嗦,一对上苏维的视线,忙都跪了下来,慌张解释道:"这个人……这个人说他有紧急军情要报,我们看他又是将军的客人,就没敢硬拦……" 程子涵正窝在年华怀里玩著自己佩玉上的穗子,看到众人都看向他,撇了撇嘴不愿开口。那孙将军看他这副情态,露出一脸鄙夷。 "子涵,你若真的知道什麽,便说出来吧。"年华低声劝诱著。 程子涵看了看年华,又看了看那两个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兵,点了点头。这麽突然的乖巧让年华简直感动得想流泪。 程子涵从年华怀里直起身,面上正色道:"我今早碰到几个生病看诊的士兵,据军里的大夫说都是小病,只是不注意保养,导致久病不愈。我却觉得,没那麽简单……" 第42章 "中毒?!" 程子涵言毕,在场诸人都是一惊。 孙将军率先发难,横眉不屑道:"中个鸟毒。军中的老大夫都没有断出中毒,你一个小白脸,倒是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程子涵脸色一黑,年华忙眼明手快地拉了过去细细安抚。 苏维也拉住孙将军,微皱著眉头沈吟了片刻,向程子涵道:"济王殿下,此事重大,关系军心。你可有确切证据……" 程子涵正被年华顺毛顺得舒坦,也不跟苏维为难,只道:"那几个小兵,我看得十有八九是中毒。但是死几个小兵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从何处中的毒,以及军中还有没有其他人中毒。若是有人从你们吃食饮水里下毒,只怕你们全军都要遭殃了。我看苏将军快些查查你们的厨子要紧。"说著便有些兴灾乐祸起来。 年华一脸无奈地道:"我们与诸将士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他们遭殃,咱们跑得掉麽?!你高兴个什麽劲啊。" "才不是一样的。你不相信我的手段麽?!"程子涵瞪了年华一眼。 苏维听完程子涵的话便心知不好。程子涵的师父天凌名震天下,他相信程子涵的判断,也知道他那些话并非危言耸听。若果真如此,萧军别说打败北疆,只怕全军覆灭都是可能的。 苏维当即下了命令,让孙将军和帐内的两个兵卒不得将此事外泄,又自去求见军中的大将军商量对策。 年华和程子涵在孙将军的监管下回了自己营帐。程子涵自然还是同年华窝在一起,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一连几天,年华都没有再见过苏维。营地里似乎仍旧平静,但年华却总能感觉到一些暗潮涌动的紧张气氛。 这一天天正晌午,年华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吵嚷,原本正粘在他身上不愿起来的程子涵也突然正了颜色。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走出营帐。帐外的士兵已经训练有素地以最快速度向营外赶去。 年华等人跟在众人後面到了大营外围,才看到居然是一小队北疆人马大喇喇地杵在营外。 "请问你们苏维将军在哪里?"为首的是一个八字须小眼睛的男人,浓重的口音听著有些奇怪。 年华看著此人眼熟,横看竖看,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正是刚来那天晚上领著人围攻苏维的那个蛮夷军官麽?! "这人怎麽一直冲著苏将军来?打什麽歪念头呢?!"年华嘀咕著,"这长相也想BL?太磕碜了吧。" 不是他要想歪。如今他穿越了,并且看起来很不幸地他没有穿越到起点种马男作者的手中,而是落到了耽美BL的汪洋大海之中。子曾经曰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他注定是耽美文的主角,他看一切问题都要从这个扭曲的世界观出发。 一个小胡子带著几个手下跑到敌军大营前面来找敌军中一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公子将军。这种事情要放在起点种马文里,要麽这小胡子是个绝世大美女假扮的,包括他身後那些身材如同健美先生一样的手下们,也都是各色美女假扮,最後全都会阴差阳错地对他这个主角非君不嫁;要麽这小胡子是某某公主派来的,最後那某某公主也会毫无疑问地拜倒在他的脚下。 不过这种事情如果放在所谓的耽美文里,那就得是反著的。要麽这个小胡子是个绝世大帅哥假扮的,要麽这个小胡子是某个或健气或腹黑或邪魅一笑或美若天仙的主子派来的。不过不管这个主子再腹黑再邪魅,只要他一天是主角,那他就只能是个炮灰或者配角。 "你一个人嘀咕什麽呢?"程子涵撇了年华一眼道,"就算人家要打苏维的主意,又与你何干?!他又不是你的什麽人。" "你倒是真有BL主角的自觉……"年华怜惜状摸了摸程子涵的头,摇首叹道。 "在下便是。"苏维排众而出,长身而立在众人之前。他一身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身形却仍自挺拔,当真英武洒脱。 苏维一抬手止住身後骚乱的士兵。那小胡子咧嘴一笑,见牙不见眼道:"苏将军果然是个识趣之人。听闻将军连日来为些小事烦扰不堪,我们二王子一直对将军甚为仰慕,有心为将军分忧。若苏将军有意,我们王子随时恭候大驾。"说著一抱拳,拉著疆绳调转马头,又皮笑肉不笑地加了一句:"时间不等人,还望将军抓紧时间,不要误了良机。"然後便打马带著人骑尘而去。 苏维下令不得追击,让众人各回各位,待人马都散去後,也往营内走去,面上却带著些遮掩不住的倦意。 第43章 年华知道这几天军营里必定是出了些棘手的难题。他本来就是来帮苏维的,此时便不愿再糊里糊涂地混人家粮食。年华紧走了几步跟上苏维,关切道:"苏将军,我看你这几天日夜操劳,都没好好休息,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我很想帮你啊。" 苏维停下来看了看年华,虽然面色疲惫,却还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抬手摸了摸年华的头顶,刚想开口,又见程子涵也跟了上来,顿时闭上了嘴,看向程子涵的眼光带著些阴沈的不郁。程子涵也在年华身後挑衅地回望著他。 苏维撇开视线,只对年华道:"我没事。我要去处理些军务,你自己四处去玩吧。"说完便转身,脚步急切地离开了。 "……什麽啊。"年华有些不满地嘀咕著。程子涵攀上他的肩,低声恳求道:"你看到了,反正这里也用不到你,我们走吧。我一点不喜欢这里。那个苏将军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阴沈,你不担心他会伤害我麽?"程子涵说著,又配合著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我见犹怜。 "你得了吧。"年华朝天翻了个白眼,"苏将军是个什麽样的人我很清楚。他跟你比,他简直就是个白雪公主。我还是提防著你伤害了他脆弱纯洁的小心肝吧。" 程子涵恨得咬牙切齿,伸手拧上年华的腰,下死力拧了一圈。年华疼得怪叫了一声,瞪大了眼睛刚想发飙,程子涵却又软软地往他身上倒,气若游丝地道:"我用太大力了,伤口又疼了。" "疼死你算了。"年华不忿道,手上却轻之又轻地搀著程子涵往营帐走去。 如此又过了两天。年华每天去找苏维,希望能帮上些忙,却总是被苏大将军以忙为借口拒而不见。他又去找其他将军,想要探听些具体情况,却总是被些白眼和冷嘲热讽给堵了回来。年华也不灰心,继续想法子打探情况。再闲下去白吃人家军粮,他也实在不好意思了。 这天年华正在外面四处闲逛,拉著闲著的士兵们聊天胡侃,美其名曰体恤下情,从基层做起。突然程子涵的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赶来,一脸焦急地道:"年公子,大事不好。殿下被苏维派人抓去了。" "什麽?!"年华瞪大了眼睛,"怎麽会?!我去看看!" 年华安抚下程子涵那些群情激奋的手下,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赶去见苏维,在帐前又被守卫拦住。正僵持不下间,苏维的声音从帐里传来,仍似往常一般平静如水:"让他进来。" "苏将军,你抓子涵是什麽意思?!就算你们跟他有仇有怨,你们皇帝也都跟他清算了。你这样算什麽?!如果你看他不顺眼,大可出声叫我们走,我也绝对不会赖著你!我知道子涵嚣张惯了,惹了你们这些大将军的眼。但我怎麽也想不到你苏维也是这种人!"年华闯进帐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 苏维坐在宽大的桌案後面,本欲张口说话,却被年华愤怒的斥责堵了回去,只沈默地听著年华的喝斥,脸色沈郁,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年华大吼了一通,看苏维闷不作声,也觉得没意思,静了下来不再说话。苏维却也不开口,眼神有些游离,不知在看些什麽,又好似什麽都没有在看,只是在沈思。 "喂,你好歹说句话。给个说法,你到底为什麽抓子涵?"年华不耐烦地开口,"如果只是嫌他碍眼,你说一句话,我马上带著他走得远远的,算我多管闲事自以为是还拿你当朋友,以前居然想要帮你解困……" "别说了。"苏维出声打断他,目光陡然转向年华。年华一恍眼间,竟觉那长长的睫毛下闪过一丝受伤的愠怒。再要看时,却又被那如扇般的眼睫遮住,什麽也看不清了。 "不是你说的那样。"苏维低下眼睛,有些疲惫地轻叹,揉了揉眉间道:"军里有人下毒的事,我一直在调查。因为程子涵是你在乎的人,我慎之又慎。可是如今……我不得不说,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为了全军的安危……" "你胡说!"年华怒道,"子涵不是那种人。我不许你污蔑他!况且士兵中毒的事还是子涵发现的,怎麽会是他下的毒?那天蛮族的人还来放话,多明显的剧透,根本就是他们做的!全军安危?全军个屁!你们分明是公报私仇!" "我没有……"苏维辩解道,一眼看到年华满面怒火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又及时住了口,顿了顿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是要他交出解药……" "我还能放心我就是个猪头。"年华愤然道,"你反正是认定了子涵下毒。想要解药是吗?我去找他要!"说完不顾苏维还要说话,转身便走。走到帐门前时又顿了下,一转头看到苏维仍旧坐在桌案後面,皱著眉头,不知在想些什麽。 虽然苏维因为多日的操劳显得憔悴的脸看起来很无辜很可怜,但是无故被抓的子涵不是更无辜更可怜?!年华硬下心肠,粗声吼道:"还有,你搞清楚,我说要解药,可不是相信了你说子涵下毒什麽的鬼话。子涵的师父给了他很多奇奇怪怪的药,他自己也医术过人。他很好心,一定会救你那些士兵的。等他救了人,我就带他走。你们若想拦阻,别怪我不客气!" 说著一掀帐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苏维看著晃动不已的帐帘,直到它慢慢停止下来,静静地垂著,半晌长叹一口气,自语道:"你信他,又为何不信我呢……" 年华得了苏维的许可,没有任何阻碍地见到了程子涵。看他只是被关押在一个营帐里,也没有受到什麽刑罚,才安下心来。 "你怎麽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年华蹲下来,关切地在程子涵身上摸摸捏捏。 程子涵笑著摇了摇头。 "还笑,傻乐。"年华捧住他的脸颊揉了一通。 "你看到了,他们这样对我。我们走吧。"程子涵道。 年华点了点头:"走,当然走。咱不能在这里白受气。不过,走之前,你还是把解药给他们吧。" 程子涵原本雀跃的脸在听到年华最後一句话时蓦地阴沈下去:"怎麽,你相信苏维的话?你认为是我下毒?!" 年华慌忙摇头道:"怎麽会?!只是你医术那麽高,你师父又给了那麽多灵丹妙药,你应该有办法给他们解毒吧。我们就帮他最後一次吧。" 程子涵的面色稍缓,挑了挑唇角道:"当然。你要我帮他们,我自然义不容辞。" 第44章 年华向苏维通报一声,苏维便让人带著他们去了医官的营帐。程子涵倒也说到做到,认认真真地看了中毒的士兵,又一连忙了一天两夜,总算把解药配了出来。 年华把解药交在苏维手上,扬眉吐气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道:"子涵费了老牛鼻子力气才做出来的,你们可别浪费了。"说完也不等苏维开口,径自转身离开,口里道:"该做的都做了。我现在就要带子涵走,离开你们远远的。以後再想烦他给你们操劳,门儿都没有。" "慢著。"苏维拉住年华的手臂,"我要先试药,确保这解药有效。" "你!"年华横眉怒目。 "为了全军安危,我不能冒一丝风险。"苏维低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有些颤动。 年华瞪著苏维咬牙切齿了片刻,恶狠狠地道:"我看错你了!" 话是这样说,年华却也没有强硬行事,只是把要延期两天的事情告诉程子涵。他本已作好程子涵发怒的准备,没想到程子涵听了也只是应了一声,乖乖地随他呆著。想来不用再在元牧天的军队里呆下去,让他心情甚好。年华想到这一层,不禁又责怪起自己太过一意孤行,只想著自己救人,却忽略了程子涵的感受。 两天後,军里的士兵大多好转,苏维面上也终於不再愁云惨淡。年华一大早收拾好了东西,叫上程子涵,又把程子涵的手下招齐,便要出发。 一行人还没走几步,突然又被一大队披盔带甲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手里的兵器寒光闪闪,反射著清晨的阳光,照得人眼发花。 "保护殿下!"程子涵的手下也都利落地拔出武器,将年华和程子涵二人护住,两方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 苏维从队伍的後面走了出来,满面凝重。 "苏维,你又搞什麽?你说过放我们走的,难道这时想要反悔?!" 年华怒火冲天。他本来看苏维一百个顺眼,现在看苏维却是一千个不顺眼。"我一向敬重你是君子,原来只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伪君子!小人!"年华双手一握,一声怒喝,周围竟然无端生起一阵狂风,顿时风沙漫天,一片混沌。 苏维抬手遮了遮双眼,在大风当中艰难地开口道:"年华,我并非要出尔反尔,只是还有一事未了,想再请你们多留一些时日。" "有你这麽请人的吗?滚开!老子也不是你想留就能留的!"年华怒吼道,一手抢过身旁一个男人的剑,飞身而起,如离弦的剑一般直冲向不远处的苏维。 苏维一手挥开周围的士兵,以免受到波及,脚下紧退几步,一个翻身跃起,堪堪避过年华那凌厉的一剑。 "年华,你听我说……"苏维急道。年华却听也不听,反手又是一剑追击过来。 他的招式很简单,但是内力过强,此时突然释放出来,也有些把握不住,周遭俱是飞沙走石,漫天灰尘避日,除了几个武功好的,大多数人都只能深深地弯著腰,尽力抵御。但年华此时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有些失控的内力了。 这一剑苏维却没能再躲过去,只是将身子一偏,长剑没肩而入。 利器穿透衣服刺入皮肉的钝响进入耳中时,年华还有些不敢置信。仿佛过了很久一般,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瞬,一丛温热的液体撒到手上,激得年华一抖,手上一松劲,剑掉在了地上。苏维向後退了一步,让剑抽离了身体,用手按著流血不止的伤口,只疼得脸色发白,黄豆般的汗水渗出额头,沿著额角向下流去。 "你……"年华神情有些慌乱,内力也终於收住,周围的狂风渐渐散去,士兵们赶忙就了位,护在苏维身边。程子涵等人也都聚到了年华身後,一时又是剑拔弩张。 苏维咬著发白的嘴唇,静静地与年华对视著。年华心里慌乱,他根本没想真要伤到苏维。苏维那般平静却又如深潭之下的寒水一般看不明参不透的眼神,让年华心里泛起愧疚。他知道苏维是不想与他为敌,故意挨他一剑。只是他刚才根本没能把握力道,不知道那一剑到底伤了多深…… "年公子,我并非有意与你为难。请你先听我一言……"苏维刚说了几句话,脸色突然更白,又皱著眉头捂紧了伤口。 年华心里一紧,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句疏离的年公子生生逼退,不敢靠近半步。 "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再多留一日?只一日就好。"苏维强忍著把话说完。年华看他难受的样子,还有那从肩上的伤口汩汩流下的鲜血,只能慌乱地应了,又关切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先治一下伤吧,我不走,我不走……" 苏维点了头,命令士兵们散去。军里的大夫早已得令,急急忙忙地赶来。苏维在两个贴身侍从的搀扶下慢慢离去,年华向著他离开的方向紧走了两步,有些暴躁地踢开地上的石子。 程子涵看了片刻,最後只能低叹一声,拖著年华又回到刚离开不久的营帐里。 天近中午的时候,苏维才让人来请年华和程子涵过去。年华心急火燎地赶去,看到苏维衣冠整齐,仍像平日一样端坐在宽大的桌案之後,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才稍稍放了心。 "两位,坐。"苏维待年华二人坐下,又挥退帐内的士兵,才又道:"时间紧迫,我便直说了。济王殿下的解药,并未解了我们大将军的毒。他是三军的统领,若是有个闪失,整个大军将犹如群龙失首,後果不堪设想。" "怎麽会?" "什麽?!" 程子涵和年华几乎同时惊道。 苏维看了看二人,苦笑一声道:"千真万确,军里的医官全都束手无策。我知道济王殿下并非有意针对我们整个大军,所以也请殿下,解了大将军的毒吧。" 年华看了一眼程子涵。苏维仍旧咬定他是下毒的凶手,他只怕程子涵发怒。没想到程子涵只是皱眉沈思了片刻,便向苏维道:"苏将军,我要先看过你们大将军才好。" 苏维倒也不怀疑,带著二人进了大将军的营帐里。年华看了一眼那大将军的面色,才意识到事情的确已经很严重。那人躺在床上,整张脸已经现出一副颓败的青紫色,嘴唇发黑,好象已经深度昏迷了。 程子涵面色凝重著,将那将军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问了帐里伺候著的贴身侍卫几个问题,沈思了片刻,才道:"这个毒,我也无能为力。" 苏维皱起眉头,刚一张口,却禁不住猛咳了起来。年华听著那像要把肺都给咳出来的咳法,心里著急,又碍於苏维浑身的疏离气场,也不敢近身,只能关切道:"苏将军,你有伤在身,不要动怒,不要动怒。" "苏将军,此事重大,我不会儿戏。我承认,军里的毒的确是我下的,不过那只是些无伤大雅的玩意,伤不到根本。大将军这种毒,我看更像是北疆特有的毒药,毒性奇特,只有下毒之人才能解。恕我实在无能为力。"程子涵在一旁泰然自若地说道。 "你……原来真的是你下毒?!你怎麽……怎麽……"程子涵那一番话却把年华惊到了,年华也不知是气是恼,直指著程子涵说不出话来。明明他做了坏事,说了谎话,居然还能一脸正气理直气壮地说出那麽一番话,到如今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年华一眼。年华看了看程子涵,又看了看刚刚平复下来不再咳嗽却仍旧虚弱无比的苏维,一时心里七七八八,也不知是些什麽滋味。 "不是你……那难道是……"苏维喃喃道。 "你查出军里下毒的人是我,便一心把矛头指向我,反倒忽略了最严重的事情。前些天蛮族跑来耀武扬威一番,那时便该知道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程子涵继续道,虽然是分析建议,话里却怎麽都脱不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别再说了。"年华无奈地拉住程子涵,有些不悦地指责道,"要不是你在里面瞎掺合,哪里就到这种地步了。你……你真是……" 书! "我早就说过,别指望我真的给元牧天的人当帮手。"程子涵的脸色也阴沈下来,话说间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济王殿下,你说这毒只有下毒的人才能解,难道……"苏维打断两人的争吵,忧心忡忡地开口道。 "没错。只有去找蛮族的人拿回解药。现在想来,那天那蛮族的小个子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倒也有解了。他让你一人前去,似乎下毒的人是冲著将军你来的。"程子涵甩开年华的手,继续幸灾乐祸地分析道。 "既如此……我……先要好好想想,烦劳二位了。"苏维说著,面色苍白地看了年华一眼,又道:"二位要去要留,都请自便。" 第45章 年华走出帐子,郁郁不欢地皱著眉头。程子涵在面带笑意地凑上去看他,年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个扭身就要走开。 程子涵一把拉住年华的衣袖,不悦道:"他们大将军中毒,又不是我干的,你干嘛对我生气。" "你!"年华气结,"你知不知道轻重啊?!要不是你从中作梗,苏维他也不会被你干扰了判断力。现在他又被我伤到……两国战事不是儿戏,你怎麽这麽胡闹!" "我不知轻重?!我不知轻重他们所有人早就上了黄泉路!"程子涵怒道,"就是这些人害得我国破家亡,你懂不懂那种仇恨?!我为了你已经努力放下那些恩怨,你反倒来责怪我!" "战争本来就是这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再说你也使了不少手段阴了他不少兵力。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元牧天能从乱世纷争里脱颖而出因为他有本事!他能把四分五裂的乱世合成一个国家走向太平盛世,这才对所有百姓都好,打来打去受苦的只能是各个国家的人民……"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年华的话,年华只觉右颊火辣辣地疼痛,满腔的怒火倏地褪去,瞬间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程子涵不敢置信地看著年华,努力睁著双眼不让眼中盈满的泪水滑落。 年华心里蓦地一痛,伸手去揩程子涵睫上的泪珠,嗫嚅道:"子涵,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是历史书上教的,你们因为历史局限性所以看不到……我不是责怪你,我……" "你滚开!"程子涵打开年华的手,抬手抹净泪水,睁著通红发干的双眼冷冷地看向年华。 "子涵,对不起……"年华不知该说些什麽,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不停道歉。 "你不滚是吧。"程子涵冷笑一声,"也对,这是你心心念念的狗皇帝的地方,你当然舍不得走。"说著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子涵,你去哪里?!"年华急道。 "跟你无关,你哪只脚跟来我就废了你哪只脚!"程子涵冰冷的声音传来。 年华看了看帐门紧闭的营帐,又看了看越走越远的程子涵,一脸为难。 他现在不能离开苏维。三军统帅中了巨毒就已经够苏维发愁的了,他又失手伤了他,看起来伤得还不轻。这种时候年华无论如何不能撇下苏维离开。可是程子涵…… 年华望向他气冲冲的背影,他的怒火一时半会怕也平息不了,这时跟过去也没有用,不如让他自己先冷静冷静。 年华心里想著,又找来程子涵手下的侍卫统领,叮嘱他们好好照顾保护程子涵,千万不要出什麽差错。侍卫们虽然不太明白程子涵和年华之间发生了什麽,但是看年华一脸凝重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只管应了,随程子涵离了军营。 年华一个人留了下来,几次三番想要去见苏维,都被人给拦住,说是苏维在养伤,不便见客。年华满心担忧著不知道自己那不知轻重的一剑到底伤得苏维怎样,但又想到苏维那时一脸疏离的模样,却也不敢硬闯,生怕自己再扰乱苏维的计划坏了苏维的事,只能乖乖等著。 但这一等,却终究没有等到苏维,反而等到了一个他想也想不到的人。那时程子涵已经离开半月有余,年华暗自庆幸幸亏程子涵早就离开,否则他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一个烂摊子。 那时天还未亮,年华被帐外一阵乱嘈嘈的响动惊醒,下了榻走了门边,刚一撩开帐帘,便被几柄武器一起架在了脖子上。 无数的火把照映得四周仿似白昼,汇聚的光线亮得刺眼,年华抬手掩了下双眼,四处一看,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却看不到苏维的身影。 正前方的士兵突然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一脸敬畏地低首行礼,道路尽头有一个人从黑暗中慢慢走来。 年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出现在明亮火光之下的人。 "元牧天……" "年华,朕真是小看了你。朕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敢光明正大地混进朕的大军之中,还能让苏维为你隐瞒。"元牧天淡淡一笑,眼神却冰冷,充满敌意。 "元牧天,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来帮助苏维。"年华咽了咽口水解释道。 "你倒警觉,让那程子涵先逃了。"元牧天却自顾自道,又冷笑一声,"你居然还敢留下,以为朕会轻饶你麽?!" "你……元牧天,你误会了。让我见苏维,他会向你解释一切的。"年华暗暗地握紧了手。凭他的武功,他不是不能逃出去。但是跟元牧天为敌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如无必要,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朕倒是想让你见他,朕也想见他。可惜,只怕谁也见不到他了……"元牧天突然叹道。 "怎麽会?发生什麽事了?难道苏维他……"年华以为苏维伤重不治,一时满心的伤心自责一齐涌上,只觉鼻子一酸,就要落泪。 元牧天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年华,你也不用在朕面前惺惺作态,朕暂时不会为难於你。毕竟狗急跳墙,你那一身功夫,朕也不愿树你这个敌人。" 年华皱了皱眉,心底升起的那一丝情绪不知是不快还是难过,只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开口道:"你想怎样?" "你随我来。"元牧天一转身,向著苏维的营帐走去。年华脖子上架著的武器都收了回去,士兵们向两边让开,一脸警觉地监视著年华走过。 进了营帐,便看到元牧天坐在苏维的榻上,看著那空空如也的卧榻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麽。帐内只有几个侍卫守在一边。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苏维呢?"年华疑惑道。他刚才一时情急,以为苏维死了。这时冷静下来想一想,苏维应该不会有事,否则元牧天早该把他大卸八块了,哪里还会这麽客气。 "苏维这些时日想尽办法为大将军寻找解药,却无一成功。他便依那蛮族所言,只身一人前往敌营,换取解药。"元牧天淡淡道。 年华一惊:"怎麽会,我一直以为他这些日子都在养伤……" "若他身体完好,他此去敌营倒也不一定失败,至少能够完身而退。但你偏偏伤了他……"元牧天的声音依旧淡然,但那其中的尖锐冰冷却让年华心凉。 他本来还有些奇怪为何元牧天会出现在这里。即便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出事,只要他再派人来便可。这里并不是萧国扩张版图的主战场,他身为皇帝根本没有必要亲自跑来这里。如今听他这话,却是为苏维而来。难怪苏维会对元牧天如此忠心,那已经不只是对君王效忠,更像是朋友兄弟间的忠诚。 "那……你想让我做什麽?"年华开口问道,竟感到一丝难言的苦涩。 "你得了天凌的全部功力,便是千军万马,也能够出入自如吧。"元牧天打量了年华一眼,"你那宝贝程子涵在我军中所做的事,虽然苏维心软有意隐瞒,朕也已经全部知晓。朕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够将苏维好好地救出来,那件事便就此过去,朕不与你们计较。否则的话……" 年华苦笑道:"元牧天,你不用威胁我,我也会拼全力去救苏维的。关心他的又不是你一个。" 元牧天冷冷道:"最好如此。我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之後,你还不能把苏维带回来,就休怪我对你那程子涵手下无情了。" 第46章 年华孤零零一人被扫出大营,回头看了看守卫森严的军营,像一个坚固冰凉的城堡,他并不被接纳其中,想起元牧天曾经和他也算是耳鬓厮磨地亲密过,如今竟像最陌生的敌人,或最无所谓的路人一样,心头不免涌上些凄凄凉凉的感觉。 他这个来自现代的普通人,终究无法理解这些古代帝王的人生观。做不成爱人,总归还是朋友啊,这麽翻脸不认人,难道都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年华乱七八槽地想著,叹了口气,认命地施展起绝世轻功,倏然离去了。 元牧天眯起双眼,看著那个身影飘飘荡荡,如鬼魅般蓦地不见,皱眉远望,不知在想些什麽。 身後的贴身侍卫凌青上前道:"皇上,那年华得了天凌全部功力,如今看来,果然是出神入化的神奇功夫。如果我们能把他的功力夺来……" 元牧天抬手止住他:"不用如此大费周章。那功力说到底,也终究不是什麽好物。倒是年华此人,如今拥有一身神功,对朕似乎还念著旧情,毁了他不若让他为我所用,必定大有助益。" "皇上是想?"凌青疑道。 "皇上我什麽也没想。"元牧天笑了笑,转身回帐,"好好守著,朕的吩咐也尽快部署妥当。年华没经验,多半会冒失惊动敌方,营救苏维不能只靠那个小子。" "是!"凌青低首应道。 年华一路疾行,几乎脚不沾地一直在飞,不过半天功夫,便出了萧国国境,进了蛮族境内。蛮族一直在打游击战,不像萧军那样有固定的驻扎点,年华一时没了头绪,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找,出来的时候也忘了问清楚元牧天。 前些天那个来叫嚣的蛮族小个子好像说了什麽二皇子之类的,听军中将士所言,应该就是蛮族军队後来新换的将领了。既然是领头的又是个什麽皇子,出来打仗总不可能风餐露宿,总要有个窝吧。年华坐在路边草地上,摸著鼻梁使劲想著。 萧军原本是驻扎在边境的几个小城里,後来城镇失守,才不得不退出来向後撤军,驻扎在现在所在的地方。按理说那皇子现在应该就在那个城里守著才对。 年华拍了拍身上的草站起身,反正如今他开11路也顶得上越野悍马的速度了,不怕多走这点路,就先去那个边境小城里看一看。 年华动身向那几个小城的方向飞去,一路上竟看到不少蛮族百姓已经迁来驻下,赶著大群的牛羊放牧,心里不由惊讶。这边仗还没打完,那边就急著搬过来了,到底是蛮族人民生产积极性太高还是他们自己国家人满为患住不下了,这也太心急了点。但是随著越来越往蛮族境内深入,一路上水草的丰盛度直线下降,到後来简直就是荒芜一片,只能看到黄色干枯的土地。年华心里也有了几分了然。 又跑了几站路,那孤单单矗立在一片荒凉大地上的小城就近在眼前了。年华离得远,城门的地方看不真切,但想蛮族刚刚夺了这样一个战略要地,肯定会瞪大了眼睛守著,走城门怕会打草惊蛇,便飘悠悠地绕著小城转了一圈,寻了个没有人烟的一角,一个纵身跃了进去。 城里倒也平静,除了时不时有几队蛮族士兵巡逻过去,城里的百姓该怎麽过还怎麽过,大街上倒还热闹,甚至还能看到蛮族人跟小摊贩讨价还价的囧状。 看上去那什麽蛮族也不是特别野蛮嘛,放电视剧里这样的根本算不上反派。年华四处走走看看,对苏维的处境倒也放心了些。按元牧天所说,苏维已经失踪了六七天了,如果这蛮族二皇子是个暴戾之人,只怕苏维早就身遭不测,渣都不剩了。如今看来,这什麽二皇子显然挺懂得安抚民心,不是个一味滥杀无辜的莽夫。 年华在大街上走了一圈,走进了路边一个小茶馆。茶馆人流量大,自古以来都是各种流言八卦有用没用的消息的聚散之地,年华想著从这里能不能打探些什麽出来。 要了一壶热茶几碟小点心,年华的眼光就开始追随著勤劳的店小二,心里合计著怎麽开口套话。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措辞不周会露马脚,年华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发。最後还是小二被他热情的眼神盯得不自在了,自己颠颠地跑过来,殷勤笑著开口问道:"不知道客官有什麽吩咐?" "我……我想……"年华张了张口,皱紧了眉毛。怎麽问呢?我想知道你们城里那个蛮族二皇子住在哪里,还有萧国的苏维将军来找他被他关在哪里了。但是这麽问肯定会被人当成奸细抓起来吧。 "你想干什麽?!"小二看年华为难的脸色,也紧张起来。 "我想问,你们城里现在当家的那个……"年华磕磕绊绊地道,还没等他说完,那小二长吁了一口气,眉飞色舞道:"我还以为客官想说什麽呢。你说我们城现在的主子啊,那就是北疆青国那个大汗家的二王子元瑞王子。萧国军队撤出以後他就带兵驻扎下来啦,现在正住在城北那个大院子里。那里以前是萧国一个富商的房产,後来那富商跟著萧军走了,那房子就空了,现在归元瑞王子了。哦,还有一件事,客官你想不想知道?!" 年华目瞪口呆地看著讲得唾沫横飞的小二,看他突然发问,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那小二看起来也没想等他回答,拿抹布抹了抹桌面,兴冲冲地继续讲道:"萧国的那个很有名的苏将军,前些天也到城里来啦,然後就被二王子请到府里去,到现在都没出来过,也没人再看见过他。大夥都在猜,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哪。" "那你们……猜到了麽?"年华擦了擦脸上飞溅的唾沫星子,小心问道。 "猜到了啊,猜了几十种故事哪,说书先生就指著这个挣钱哪。"小二摇头晃脑地道,一眼瞅见店门口,眼睛一亮指过去道:"这是常驻我们店的先生,他说的故事可精彩哪,客官您看起来也是个有兴致的,听了可别忘打个赏啊,小的先谢过您了。" 年华顺著小二指的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模样的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小二早就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像只见了骨头的大狗。 年华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看这些人这麽光明正大八卦是非的样子,年华觉得自己一直的小心翼翼简直有点好笑,也许他该大大方方地直接走到元瑞府上敲门拜访。 年华放下银子,摸了几块点心走出茶馆,一路向北走去。 走不多时便看到了目标。那大院子倒是显眼,前前後後占据了大半条街的地盘。年华跑到院子後面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飞过墙头进了庭院。四下一看,他身处的应该是後花园一类的地方。年华左右看了看,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他想得很好,只要先抓住一个人,逼他说出苏维被关在哪里,然後弄晕他,然後冲过去,救人,回营,over。但是,事情做起来显然没有那麽顺利…… 年华走了大半天,发现这处回廊绕著回廊,园子套著园子,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著。对一个不识方向的路痴,迷路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在第三次经过一个不知品种的歪脖子树之後,年华一咬牙,冒著被人发现的危险,飞身上了一棵大树,放眼看去──他这才发现这园子大得简直离谱,偶有别致的楼阁亭台一角,掩映在相映生辉的花木之间。 "搞什麽啊!"年华苦了脸,"以前搬走的这家人是贾宝玉他家吗?这也太大了吧……" 但是牢骚归牢骚,该走还是要继续走,继续找。年华下了树,没头苍蝇一样继续乱走。 "随便来个谁吧……"年华胡乱走著,咬了一口点心,有气无力嘀咕著,"那个什麽二王子元瑞也行,要不然剧情发展不下去了啊……可不可以存盘退出以後再玩啊,累死我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异动传入耳中。年华屏气凝神细听,辩别出声音的方向,便一改懒散模样,凝起内力无声地飞快奔去。 年华飞身上墙,探出眼睛向墙内望去,只见一个身著淡青色宽大衣袍的男人坐在亭子里。男子身形萎顿,看上去病焉焉地有气无力。 年华觉得这身影看著眼熟,却又不敢肯定,只能扒在墙上耐心等著。不多时,那男子微一叹气,转身坐正,年华这次看清楚了,欣喜地瞪大了双眼── "苏维!" 年华正要现身,却见小院的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身影,连忙压低了身体勉得暴露。年华看不到那男子的正脸,只能看到那高大强健充满魄力的身影。那男人径直向亭子里的苏维走去。 年华疑惑地看了看那男人──看样子他应该就是那个蛮族二王子元瑞,又看了看有些惊慌地瑟缩起身体的苏维,心里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第47章 "这里风大,会生病。"那有著高大身影的男人开口道,说话间带著不太明显的奇异口音。他弯下身将苏维半扶半抱地拖起来,不顾苏维的挣扎抗拒,蛮横地将他锁在怀里。 "跟我回房。" "辛瑞,我们中原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苏维开口道,听上去似乎虚弱至极,被那蛮族人紧锁的身体看上去也瘫软著无力抗拒。年华心里一紧,不知是他当日那一剑真的伤他太狠,还是他又受了其他苦楚。 "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还不够吗?!"苏维痛苦地低吼道。 "我说过很多次。不是耻辱,是疼爱。"辛瑞不悦道。 "天天对我下药,让我像个废人一样苟活於世,这就是你所谓的善意麽?!" "因为你不听话。"辛瑞严厉地指责道,"耻辱是这样的。"辛瑞说著竟将手伸进苏维的衣裳里。苏维身体一僵,奋力挣扎起来。 "滚开!无耻之徒!放开我!" "我可以随时随地扒光你,让所有侍卫看著我上你。"辛瑞一边说著,一边低下头去吻苏维,"可是我从来没有。我教导我的子民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你。" 苏维还在挣扎不休,辛瑞已经换了另一种语言还在说著什麽,手上亵弄的动作却丝毫不停。年华看到这情景,哪里还藏得下去,一时火气上涌,大喝一声,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去。 "那个谁,你这个下流胚子,放开苏将军!"年华站在高高的墙头上,怒气冲冲地吼道。 辛瑞和苏维一起停住,向著年华看来。苏维一看到年华,脸色唰地惨白下去,有些无措地低下头,正看到辛瑞的手还在自己的衣裳里,此时那耻辱甚至比之前更甚百倍。苏维几近垂死挣扎,想要脱开辛瑞的钳制。辛瑞自然感觉到了苏维刹那间发疯一般的抵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手上也用了力气,紧紧压制住苏维。 "你是谁?!"辛瑞不悦地斥问道,"擅闯重地,死!" 年华一捋袖子:"你个委琐男,我是你爷爷!"说著就跃下高墙,向著辛瑞冲来。 辛瑞点了苏维睡穴,让情绪几近崩溃的苏维沈沈睡去,软倒在他怀里。 "放!"辛瑞突然一声大喝。 年华不明所以,兀自向前冲去。突然一枝寒沈沈的羽箭嗖地射进他身前的地面,箭尾的白羽微微地颤动不停。 年华停下脚步,一滴冷汗滴下来,抬头四望,却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诺大的园子里,此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全都拉起手中的强弓,面无表情地瞄准他。 从年华停下脚步,到他抬起头看清四周形势,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刹那间利箭像阵雨一样从头而降,年华避无可避,只能凝聚起内力,为自己撑开一道保护的气墙,抵挡一波又一波利箭的侵袭。密密麻麻的箭枝在离年华一米有余的地方落下,瞬间就在地上聚成一堆。 "原来是你。"年华正专心至致地维持著气墙保护自己,突然听到那辛瑞出声说道。 年华心里奇怪,原来是谁?怎麽我很出名麽?他却不知道,因为他曾经与辛瑞的手下交过手,以一敌百的勇猛早已经被蛮族的军队传遍。 年华这种做法十分耗费内力,没几刻便开始感觉疲惫,内力不继。但是漫天漫地的箭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趋势。年华毫不怀疑,他只要一停下就会被插成一只刺蝟。 一开始应该先飞起来去把弓箭手打掉的。年华欲哭无泪地想著,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等死。看来实战经验不够,空有一身绝世内力也照样是个死。 年华焦急地想著逃脱之法,情急之下扭头看向那个蛮族王子。他正抱著昏迷的苏维,站在远处冷冷地看著这边。年华刚一同他的目光接触,只觉他眼神一闪,眉头皱了起来,又见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苏维。 年华见状,心里升起一丝侥幸。按照一般影视剧情节的发展,这种情形下,反派都会抬起手说"住手"。只要他们一住手,他就…… 果然,只见那高大的王子威严地抬起一只手──年华双眼放光地看著他,却听他用同样威严的声音说道:"射死他!" 哔──的!你果然是个猥琐男!年华两眼冒火地瞪著那镇定严肃的蛮族王子。如果还有力气,他早就大骂出口了。可惜现在他集中了全部心神,也只能险险地抵住汹涌的箭雨,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了。 年华四下里一看,看准了守卫最薄弱的方向,铤而走险地将全部内力凝聚起来猛然释放。暂缓了一排排利箭的来势。而後便毫不迟疑地飞身而起,向著看准的方向冲去。 腰上和腿上一痛,年华不知道自己中了几枝箭,只能竭力忍著疼痛,先求摆脱这被人甕中捉鳖的困境。几下起落到了守卫的面前,伸手一扫,在他们放下弓箭准备拔刀之前便把一排人都扫落下去。 年华回过身来,一排细密的利箭闪著寒光直飞而来。年华飞身而起,躲过箭阵,在半空中突然一转身,向著辛瑞的方向直飞而去。 蛮族的士兵吼叫著听不懂的口号,扔掉了弓箭聚上前来,将辛瑞和苏维围在中间。 年华算了算,依自己现在的功力,他并没有把握能直接把苏维抢过来带走,况且他也不知道那把苏维抱得死紧的蛮族王子武功怎麽样。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想其他,只能凝聚起全部心神和功力,只求一击得手,然後带著苏维赶紧飞走。 那辛瑞在侍卫的保卫下向後退了两步,用蛮族的语言说了个什麽词。只见两个士兵排众而出,各拿出一个形状奇怪的竹筒对准半空中的年华。 年华以为是梨花暴雨针一类的暗器,作好准备闪过去。却见那两个竹筒里突然喷出两股浓烟,随著风势直向年华扑来,把年华包围著严严实实,躲都无处躲。 有毒! 只一刻年华就知不好,体力在迅速地流失,头脑昏沈,肺里闷得像要窒息,险些从空中摔下去,那可就直接把自己送到侍卫们举起的矛枪上了。 年华惋息地看了一眼昏倒在辛瑞怀里的苏维,尽力保持著灵台最後一丝清明,掉转方向,向外逃去。 辛瑞却似乎并不打算简简单单放过他,一声令下,手下侍卫已经训练有素地追了出去。 第48章 "那边,还有那边,都去找找!他中了毒,肯定跑不远。" 年华窝起身体藏在一棵大树下的窄小洞里,右手紧紧捂著疼得像要裂开的肺部,竭力摒住呼吸,生怕一点小动静惹起追兵注意。不知过了多久,四周还是一片乱嘈嘈的声响,一点也没有要远离的迹象。 年华心里暗骂这些追兵太他妈敬业了,都是拿工资给人打工的,稍微放下水又不会死。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忽远忽近晃晃悠悠,像聚焦不准的镜头。年华动了动发麻的手臂,才发觉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出汗出得像要把全身的水分都排出来一样。 完了,难道今次就game over,把小命交待在这个地方了?年华凄苦地想著。脑袋里越来越沈,铺天盖地的黑色无可阻挡地涌了上来,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维持清醒了。年华不甘地坠入昏迷的前一秒,毫无预兆地,一片暗黑的视野里蓦然闯进一个英俊得让人眼花的笑脸,那张脸上满含著宠溺,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温柔得像十五的明月…… 元牧天…… 年华想抬手,却只觉浑身发沈,无法动弹分毫。 对了,我快死了吧……年华有些害怕地想。都说人死前会把一生像电影一样都放映出来,难道我的一生就这麽乏善可陈,只有这个混蛋皇帝麽? 那个身影一直站在那里,不走近也不远离,始终带著和善的笑意看著自己。 罢了,长那麽帅,临死前看看也算养眼。意识终於越来越模糊,连元牧天的身影也渐渐被黑暗吞噬…… 在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完全消失的一瞬间,年华的心里蓦地涌上无数不甘,无数不舍。 元牧天,我好想知道,当初你那百般的爱护疼宠,你到底带著什麽样的心情和我在一起? 而我对你……到底是曾经的那个小男宠年华在爱你,还是我也……舍不得你…… —— 一滴滴冰冷的液体滴到脸上,被水滴砸到的地方都像被针扎进肉里一样疼痛难忍,年华皱著眉头醒转过来。 脖子很痛!这是最强烈的感觉。年华捂著脖子,慢慢睁开眼睛,却被头上明亮的天光耀得两眼发花,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水出来,这才感到彻底清醒过来。 年华四下一看,自己还在先前那个树洞里窝著。昏迷的时候脑袋一直向後仰著,嘴巴张著,怪不得脖子疼得像要断了,一嘴都是泥土味,牙齿缝里还有些不知道是什麽昆虫的残躯断肢,喉咙里干得冒烟。不过除了这些,倒也没有其他不适。 年华有些奇怪,明明之前是中了毒的,就算不被那些追兵找到,他现在也该被毒死了,怎麽还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动了动手臂,只觉内力充盈,毫无阻碍。年华一乍舌,已经想到他没死是托了这一身功力的福。真是变态的功夫,怪不得那些人拼了命也想得到,可惜在他强大的主角气场下,管你是天王老子,也要靠边站。年华得意地想著,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 四处的追兵早已经离开,年华不知道是他们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还是发现了但是以为自己死了所以都走了。不过不管怎样,他现在是安然无恙了,只是这一次要救苏维,不能再那麽鲁莽,必须想个周全的办法。 年华一边琢磨著,一边向著城里赶去。刚到城门口,便发现了异样。那高高的城墙上面迎风飘舞的旗子眼熟无比,明明就是萧军的标志。 难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萧军已经又把这城给夺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苏维有没有被救出来。 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他到底昏睡了几天?年华一想到这里,顿时才觉得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越想越觉得饿得慌。 城门上突然出现一丝响动,年华慌忙向城墙边上走了走,避开正面。城门上原来是一个将领正带人巡视。年华仔细看了看那人,认出那个人就是经常被元牧天带在身边的侍卫凌青。 好你个元牧天,明明什麽都打算好了,让我来是送死来了麽?年华恨得咬牙切齿。凌青只是前前後後视察了一番,又叫来几个将领讲了几句话,便带人下去了。 年华现下又是疲累饥饿,又是担心著苏维,又是腹诽著元牧天,再加上不知在野外死了几天,浑身上下没一个干净地方,比路边的乞兮还不如,真是一个凄惨至极。当务之急,先进了城把自己收拾干净填饱肚子要紧。年华现在万分之想念他亲爱的程子涵可爱的程公子,至少跟他在一起,他会把自己打理得人模人样,什麽都不用自己操心。 年华走到偏僻的城墙一脚,跳了进去,凄凄惨惨地走向热闹的街道。 —— 年华在城里呆了几天,四下一打听,就知道元牧天已经把苏维救下了。心里放了心的同时,却又不知是个什麽滋味。 这样看起来,元牧天颠颠地特地从他的皇宫跑到这里来,要怎麽做,他肯定是早就打算好了的。那之前还对他除了威胁还是威胁地让他一个人傻瓜一样跑来救人,结果送到人家枪口上,又到底是为了什麽?! 想不明白这一层,年华简直如鲠在喉,如果就这麽离开了实在不甘心。再加上他还想去看看苏维,至少要为他之前误会他,还伤了他郑重地道个歉。 如此这般打算好,年华便趁著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潜进了苏维修养的府宅。 这里并不是之前那蛮族的王子占著的那一处,而是另一座小得多了的院子,想来是怕苏维对原来那地方触景生情,会伤心吧。 院子小也有小的好处,年华这样骨灰级的路痴也终於在午夜之前找到了苏维的房间。 年华轻飘飘地落在房顶,揭开一片瓦片,把眼睛凑上去向里看去。不是他有心偷窥,只是如今元牧天也在这城里,由不得他不小心行事。谁知道元牧天那个阴阳怪气的人到底是想把他怎麽样呢。 年华开天窗的地方正好在床帐的斜上方,从他这个地方只能看到苏维斜倚在床边,眼睛看著某一处。 "皇上,你不用如此操劳。微臣不要紧的。"苏维开口道。他这话却把年华吓得险些呛道。 皇上?元牧天?这大半夜的他为什麽会在苏维的房间?!这都什麽乱七八糟的男男关系?! 这时,一个明晃晃的身影走进年华的视野,手里还端著一碗乌七嘛黑的东西。那人走过去把碗递给苏维,笑道:"什麽皇上微臣的,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用如此拘谨。" 苏维笑了笑,开始喝药。元牧天看著他把药喝下,又把碗接了过去,却还站在床边未动脚步,只把手中那碗翻来倒去地把玩了片刻,突然叹道:"小苏,让你受苦了。" "大哥何出此言?"苏维笑道,"本就是我疏忽才会……再说我又不是女子,这种事情……也不比酷刑加身更严重。行军打仗,总要做好被俘受刑的准备。" 元牧天冷哼一声,将药碗重重摔在桌上,阴狠道:"那个辛瑞,总有一天,我要把这整个草原一把火都烧光!我要在他面前,让他眼睁睁地看著我大萧铁骑坑杀他青国百万将士,屠尽他青国所有生人!" 苏维摇了摇头,叹道:"大哥,切莫冲动。蛮族如今虽然四分五裂,但是蛮族人生性好勇斗狠,骁勇善战。你若稍有侵犯草原之意,他们必将结成一块铁板,到时於我萧国,实在不利。"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元牧天恨道,"只是那辛瑞的青国早有统一草原蛮族的野心。如果让他成功,於我们又何尝不是一大威胁。" "这并不容易。"苏维微微一笑道:"想我们萧国费了多少钱财兵力,才将那些早就腐朽不堪的孱弱小国一一收服,才能有我大萧今天的宏大版图。蛮族如今分裂五国,各自为政,互相都不服气,时有争斗。除此之外,还有不知多少的小部落。这些国家和部落中人个个英勇善战,谁都不糊涂。青国要想统一,可谓难上加难。" 元牧天沈默了半晌,重重一叹道:"算了,我又何尝不知呢。不过,等你伤好,你立刻随我一同赶回京城。以後,朕再不会派你来这种地方。你就安心在家孝顺苏老将军,娶妻生子,贻养天年。当初苏老将军把他的爱子交给我,我却总让你辛苦操劳。小苏,我这大哥,做得有愧啊。" 苏维笑了笑道:"大哥,你不用自责。忠君爱国,是我父亲的教导,我从未敢忘。你让我回去做个闲散的富家公子,我才真要不自在,我父亲也不会欢喜的。" "让你继续留在这里,天天对著那个对你有所企图的蛮族人,你就自在,就欢喜了麽?!"元牧天怒道。 苏维低下脸去,半晌没有出声。 年华在屋顶上看不到苏维的脸色,不过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看来元牧天那阴阳怪气的混蛋对苏维倒是真的有情有义。不像君臣,也不是他开始所想的什麽乱七八槽的男男关系,更像是朋友兄弟。难怪苏维对他那麽忠心…… 年华看著这样的元牧天,突然觉得他变得如此陌生。 即使他跟元牧天同床过枕过又如何?即使他们曾经肉体上无比亲密地耳鬓厮磨过又如何?原来,他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年华开始明白,为什麽元牧天对他,可以前一秒还把他宠上天後一秒就把他重重摔下地狱,任人踩踏,丝毫不念旧情。他对自己,根本从未有过"情"字吧。不,不只是无情,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平等的活生生的人来看…… 当他满含著宠溺看著他的时候,他到底把他当成什麽?当自己心神迷醉地在他身下承欢时,他又把自己当成什麽? 年华突然觉得很委屈,不可抑制地感到委屈难过。 这一切他明明早就知道的,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家,指望皇帝对谁用上真情,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但是如今在这活生生的对比下,那些道理化为形象的影象,清晰的声音,抽在他的脸上,抽在他的心上。 皇帝也有真心,皇帝只是不给他真心而已,皇帝也从来不屑於对他遮掩。 那他从前的自作多情,现在的藕断丝连流连不舍,又都算是什麽?!算是什麽呢?年华为从前的自己感到羞愧,感到不值,却更加为现在的自己感到莫可名状的伤悲。他甚至根本分不清楚,心底深处的那些爱恋那些悸动,到底是他的,还是从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年华的?! "……年华现在到底怎麽样了?"年华正自沈浸在哀伤的情绪里,突然听到苏维提起了他的事情。 "这些事你不用想,只管养好身体。"元牧天沈声道。 "他出事了?"苏维惊疑道。 元牧天不答。苏维等了片刻,苦涩地开口道: "你让他一个人来救我的……" "你、你明知辛瑞手下精兵强将,年华又毫无经验……大哥,你到底……"苏维拉长的声音里满是悲哀和质疑。 "年华此人得了天凌的绝世武功,又与程子涵交好。这般强大的力量,若不能为我所用,将来必成大患。我只不过顺水推舟,让他只身深入敌营。一方面是搅乱敌人的视线,一面也是想借辛瑞之手,除了他。"元牧天用沈稳的声音娓娓道来,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头顶一声细微响动。 "谁?!"元牧天抬起头,凌厉的视线穿过那一方小小的空隙,直直穿进年华的心里。 第49章 年华拿瓦片盖住那一方小小的空隙,遮挡住那道凌厉冷酷的视线,心里却犹自砰砰直跳。明明……明明是元牧天负他在先,甚至骗他去送死,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跳出去指著他的鼻子骂他个狗血喷头麽?!再顺手卸下他身上一个两个零件以咨警告…… 为什麽他居然要在这里心虚?年华茫然地摊平在屋顶上,心如死灰地看著漫天星光。下面响起了侍卫们呼喝集合的声音,忙而不乱,井井有序,口号是狗血至极的"护驾、抓刺客"。 凌青带人上了房顶,那里却早已空无一人。四下里一望,也感觉不到一丝生的气息。凌青微一皱眉,向著严阵以待的侍卫下令道:"大家分头搜捕!"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响彻并不寂静的夜空。 "大哥,会是什麽人?难道……"苏维有些不安。 "放心。不管是谁,大哥会护你周全。"元牧天柔声安抚道。 元牧天让苏维躺下休息,又安排了数十精兵,将这院子密不透风地把守起来,这才安心离开。 苏维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四周都是身手老练的侍卫们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这里的守卫固若金汤,但是他却无法安心。 不是为自己,却是为那个……他原本想好好疼宠好好爱护的人…… 年华……他却为自己身犯险境,生死未卜。 这是元牧天下的套使的计,年华纵有再高武功,那样单纯的性子,又如何在这乱世的谎言和阴谋中保得自己安全。 苏维无法怨恨元牧天,他知道他身为帝王必须杀伐果断。程子涵对萧国的怨憎,对元牧天的恨意,苏维比谁都清楚。他便是为了年华而一时心软,让整个萧军都吃了他的亏。如果程子涵那时起了杀意,如果那些药都被换成致命的毒药…… 苏维不敢想。他将成为萧国最大的罪人,万死也不能赎清自己的罪。 他只恨自己无能。不但无法保护他,还让他为了自己陷入险境。那时,辛瑞对他的无礼行为,年华都是看在眼里了吧……只是不知他看懂了多少,会怎麽想…… 苏维捂住双眼,无声地苦笑。年华是什麽身分出身,这种事情,他怎麽会看不懂…… "……苏将军。"一声微弱的呼声响起。苏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暗中一个身影慢慢向床边走来,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 苏维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却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四周的侍卫。 "是我,年华。"年华到了床边,矮下身来蹲下。晦暗的光线下,他弯弯的双眼里闪烁著灵动的光。 "年华……"苏维坐起身,伸出手抓住他,上下摸了摸,"你……你没事吧。你有没有受伤?" 年华笑得更加愉快,使劲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想了想又挠头道:"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怎麽样了,结果却被元牧天发现了。我看你没事打算直接逃走的……但是,因为听你问到我,我怕你担心,所以就……还好你老给面子,不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啦,要不然太囧了,哈哈。" "年华……"苏维抓住他的手,叹息一声。 黑暗中两人一时无话。苏维斜靠在床头,一手抓著年华的手。这姿势异常别扭,只一刻便感到疲累,他却不想稍动一动,只怕惊动了这难得的安静,年华便要离开了…… 年华却不知苏维所想,只是沈默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便站起身来扶苏维躺下,口里道:"苏将军,你身体虚弱,就好好休息吧。那个蛮族人实在恶心,我一定抽他一顿为你出气!" 苏维一听,手却像触电一般扔开年华的手。 "你怎麽了?"年华被他嫌恶一般的动作小小伤了一下心,不知自己说的哪句不对了。 苏维默然不语,片刻後转过身去背对著年华,沈闷的声音有些冷淡:"没事。你走吧,皇上在抓你,这里不安全。" "哦……"年华迟疑地应了。虽然苏维是在为他担心,让他还不至於那麽难过。但是那冷淡的口气,怎麽听也不只那麽简单吧…… 年华又挠了挠头,想要再说些什麽,看到苏维僵硬的背影,犹如坚定的逐客令,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真是失败啊。年华暗暗叹息。明明他拿真心对待每一个人,怎麽一个一个都这样,说变就变。元牧天是,苏维现在也是…… 还是现代人简单些,这些老祖宗,想件事情都要九曲十八弯,让人怎麽琢磨啊…… "那……我走了。"年华道。苏维的身影动了动,却没出声。 年华走了两步又回头:"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看苏维仍旧没有回话的意思,年华这才摇了扔头,纵身跳上房梁,沿著来时的路向外潜行去了。 本来是带著好心来的,还好苏维的热忱反应打消了他自作多情的疑虑,被元牧天伤透了的自尊和感情稍微好受了些。结果到最後却居然搞成不欢而散,年华老郁闷了。苏维明显是生他气了,却又要装成一副无事的模样,这让年华心里结了疙瘩。他本来就是有话必须要坦白说开才爽快的人,无法解释的误会和说不出口的苦衷是他最讨厌的东西。碰到这些文邹邹雅致致的古人,他反而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年华反省著自己,到底哪句不对了惹了苏维。他的最後一句话是…… 年华心里咯!了一下,似乎真是想通了。他以为苏维不介意的,哪曾想…… 年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原路返回了。 折返的一路上都是忙碌来回著排成火龙一样的火把,还有全神贯注一脸戒备的高大守卫。 年华一面注意躲闪著,一面在心里替苦命的自己和苦命的侍卫们叫了声苦。 今天晚上真够折腾的,同志们辛苦了! 第50章 年华折返回苏维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人影仍旧维持著他走时的姿势,僵硬地横在那里,像是一块坚硬又脆弱的岩石,似乎轻轻碰触,就会碎裂。 年华迟疑地向他走去,轻轻唤道:"苏将军……" 那身影微微一动。年华走上前去,顿了顿道:"苏将军,我回来了。" 黑暗的影子里那身影轻轻颤动著,虽然没有声音,年华却似觉察到比泪水更深重的悲哀。 "苏维……"年华坐到床边,伸出手去拍他的肩头。 手突然被紧紧扣住,转眼间已经被拥入一个颤抖著的胸膛。 "年华,年华……"苏维喃喃道,往日爽朗温和的声音却抖动得如同风中落叶,那里面饱含的浓重情感几乎让年华窒息。 年华伸出手,轻轻回拥住苏维比往日瘦削脆弱得多的身体,张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道:"苏将军,不管如何,你永远是我心里那个神勇潇洒的大将军。" 苏维的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冰凉的温度让年华感到心惊。 "苏将军,我只是想说……"年华抓了抓头。 "年华,我本想将你留在身边,好好照顾你,让你不再受任何苦楚。"苏维出声道,探手摸上年华柔顺的头发,低沈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却清晰得没有一丝含糊,"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你在我营里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你那麽乖巧,又那麽柔弱。明明像女子一般爱美,渴求保护。却又时不时露出一副有担当的男子模样,毫不犹豫地舍身救人。像养护著一只稚嫩的雏鸟,我以为我可以永远将他养在身边,好好呵护,我以为那时的日子会到永远,我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将来带你进京时如何掩过皇上的耳目。却突然有一天发现……它已经长出了坚硬的翅膀,在我不经意的时候,飞到了我再也摸不到的地方……" 年华也回想起那时无所事事每天只是儿女情长,只为著元牧天忧伤,甚至为著苏维动心的日子。如今想来,那时却是难得的无忧无虑,轻松的,甚至带著些甜蜜。但是,却已经摇远得好像上一世的事情。 "苏维……"年华无意识地轻轻唤道。 "我那时应该把你抓回来,不需给你所谓的自由,只要将你留在身边,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乖巧可人的年华。"苏维继续淡淡说著,声音里带著缅怀的伤感。 年华懂得,那是物是人非的感慨和无奈。他明白,也许苏维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那个娇俏可人的柔弱小男宠。他一直以为那时的自己孑然一身,对任何人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如今回首,才知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到苏维的真心喜爱。如果他从未恢复记忆,是不是已经和苏维快快乐乐地在一起,相亲相爱的度过一生了?!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没有可以选择的分支剧情。即便他是穿越的主角,也不可能。他永远无法把那个什麽都不想,心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单纯小男宠还给苏维了。 苏维疑惑著,悲哀著,为什麽只是短短几日,就能让一个人像脱胎换骨一样,再也无从寻找从前的影子。 年华却甚至连一个解释都给不了。 "罢了。我不求什麽了。事到如今,我还能要求什麽呢?"苏维叹道,"我不但不能保护你,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还有什麽资格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苏将军,你别这样说。"年华慌忙道,"你是为了整个军队的士兵……" "你不懂。"苏维痛苦地皱起眉头,"我……我所经历的……" "那不算什麽!"年华扶住苏维的肩膀,打断他道,"能忍一时之辱,也是英雄气概。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听完年华的话,苏维翘了翘嘴角,轻轻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却明显越发悲凄了。 呃,我说错什麽了吗……年华一滴冷汗滑下,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啊。要说错,大概也就是……不是被人家咬了一口,而是咬了很多口吧……不过这又有什麽要紧的,为什麽苏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苏维抬手摸了摸年华的脸颊,苦笑一声道:"年华,你果然不懂,你果然不懂。我……"苏维突然顿住,抽回双手,向後靠到床栏上,一双眸子温润如昔却不复明朗,透过淡淡的眷恋,不舍,不解又悲伤的迷障,看著面前熟悉无比却又陌生得让他心痛的年华。 "年华,虽然从再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已经和从前不同。可我到此刻才总算可以认定,你……再不是我要的那个人……"苏维淡淡地开口道,"我後悔了,後悔那时没有追回你,放任你自由。可是现在,我也同样……不会勉强,不会用我的爱束缚你。" "苏将军……" "叫我苏维吧。"苏维止住年华,扯了扯嘴角道,"你如今有了绝世的武功,将来必定会出人投地,只怕到时候,苏某还有要仰仗你来照应的时候。" "我年华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你何必跟我这麽生分!"年华握住苏维的一只手急道。 "什麽人在里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苏维一听,情急之下用力一拉,年华扑倒在苏维身上,被推到墙边用被子严密地盖住。 "苏将军,属下听到房内有什麽动静……"一队侍卫从手持火把门外鱼贯而入,苏维堪堪来得及放下帐帘,挡住那照亮了整间房间的光亮。 "可能是隔壁吧,这房内一直很安全。各位兄弟辛苦了。"苏维咳了两声,嘶声回道。 为首的侍卫四下打量一番,向苏维一拱手,歉然道:"因为皇上下令要严抓刺客,属下鲁莽了,打扰将军休息。属下告退。"说著一挥手,带著手下几人训练有素地退了出去,几乎没有什麽声响。 房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年华紧张地憋了半天气,此时忙不迭地从锦被中爬出来,却正对上苏维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 第51章 "年华……"苏维叹息著,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年华陡然觉得不自在起来,挣扎著便要起身。 "别动,年华,别动……只要这一刻……"苏维紧紧拥住年华,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用略微沙哑的声音恳求著。 年华收回力道,不再乱动。 两人静静躺了片刻,苏维一动不动,呼吸均匀著,年华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 "苏维?"年华将手搭到苏维的肩上,轻轻晃了晃。 苏维应了一声,便又没了声音。 沈默的气氛让年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苏维,我可不可以问,你什麽时候……喜欢我的?我以前的样子,娘C兮兮的,哪里让你喜欢了?" 当初元牧天那渣可不就是看他那娘娘腔的样子新鲜,等玩腻了却又甩了麽?年华倒也能够理解。他以前最讨厌娘娘腔的男人,如果以前的他那副德性站在他面前,他保不齐立马给他一拳头。 "娘什麽?"苏维皱了皱眉头。 "就是不像个男人啦。"年华摸了摸鼻子。要这样说自己,还真是…… 苏维眼前浮现出那个抱著白色的兔子羞涩地向他笑著的漂亮男人,看到他微红著脸向自己求取粉色床帐的模样,看到他为救红帐里的女子向他下跪时骤然坚毅起来的脸庞,看到他为救那投河自尽的军妓奋不顾身地跃入水中的潇洒身影…… "为什麽……是啊,为什麽呢。"苏维喃喃道。明明记忆中的那个人就在身边,正在相互紧紧地拥抱著,俊秀的眉眼仍如往昔。可为什麽想起曾经的那个男子,竟会觉得缅怀,觉到无法遏制的难过,仿佛他已离去,再也寻不回来了一样…… "不管当初是为什麽,现在我是永远地失去他了……"苏维叹道。 年华心里一跳,苏维说的是"他",而不是"你",看来他终是感觉到什麽了。只是以他的见识,是断然想不到什麽穿越时空又加失忆的曲折剧情的。 原来还是有人在真心想念你的,那你是不是可以不用那麽孤独了?可以带著苏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恋,安心地离去了吧?!年华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地念道。不要再纠缠我,不要再时不时地想要冲破浑沌的意识重新回来,不要再用你对元牧天的爱慕束缚我。 也许在某种意义上,他这样做是对不起苏维的,他在杀死苏维喜欢的那个人。只是…… 年华曾用他从电视剧和电影里得来的一点浅薄知识,给自己下了轻微人格分裂的诊断书。这诊断里有多少正确性暂且不论──生在一个是个人就有一点或轻或重的精神疾病的社会里,年华并不在乎是否真得了这麽点精神病──但是由此而来的某些莫名其妙的感受是他无论如何不想接受的,尤其是对於元牧天。 恢复记忆之後,他轻易地看清了很多事。本来那些也不是多麽难以明白的事,只不过从前他是局中人,识不得庐山真面目。如今他是局外人,他看得清楚明白,元牧天有多无情,多冷酷,无牧天从前对他和对待其他妃嫔没有任何不同。偏偏那个小男宠却似乎固执依旧,执著地认为自己是不同的,是特别的。所以如今他面对元牧天英俊的脸时仍会心动,为元牧天不经意的一眼仍会心怀雀跃,被元牧天冷酷无情地对待仍会心痛。 年华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感情。他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小男宠了,这些酸甜苦涩的感受也许是曾经那个男人的爱情和全部。但是对於现在的他,却只能感觉到自甘低贱的难堪。 如今连最後一个在乎著曾经那个小男宠的苏维,也已经决定放弃。那麽那个"他"呢?是不是也可以放弃了,安心地离开他,不要再纠缠他,不要再来扰乱他…… 年华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著的,醒来时天已经微亮。苏维安静地把脸靠在他的肩头,睡得却并不安稳,眉宇间紧紧纠结著,似乎正被梦魇缠住。书! 年华伸指在他眉间轻轻按了按,苏维竟也慢慢放松下来,面上神色平和起来。 年华低叹一声,轻轻点了苏维的昏睡穴,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深沈地沈默了片刻。 "!"年华猛地伸了个懒腰,又将两手拍在一起交握著,皱起眉头低声念道:"嘁可嘁可喳可喳可、嘁可嘁可喳可喳可──变!" 年华仍旧交握著双手,转回身面向苏维躺著的床,严肃道:"苏维,我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人了。我现在要走了。你不要太思念我了,偶尔想想我就行了。再见。"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吧──年华跃上房顶,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庭园,心下不禁生出一点感慨,而後便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了。 当然,不久後的事实证明,年华的那个省略号和"吧"字,加得非常正确。 命运的转轮早已开始转动,岂是轮中之人可以随便更改和逃离的?!即使是穿越来的主角,也没有特权。 第52章 年华出来之後,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口发了会儿呆,突然之间没了目标,不知道要做什麽,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从前多是身不由已,来不及思考,只是为了别人疲於奔命,如今全然自由了,却只剩茫然了。 终究……不是我应该呆的时代啊,年华苦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眼睛,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委屈。 我明明还只是个学生,我明明应该过著早上赖床上课睡觉晚上WOW临考打小抄的生活,凭什麽就要夹在一堆毛也不懂的老古董中间,被他们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原来游戏真的要to play才好玩,to be played就大大不妙了。不知道play自己的是个什麽货色,千万别是个菜鸟才好,不然主角也没有几条命好折腾啊…… 年华在心里吐槽著,一边民工状地拢起袖子,弯下腰身,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沿著街边向前走去。 这鬼时辰,连个卖包子的都没有…… "瞧你那副衰相。"一道有著华丽丽的音色的声音飘入耳中,末了还很高贵优雅地嗤了一声,充分地表达了主人的鄙视和不屑。 年华瞪大眼睛,迎声看去,不正是那负气出走的程子涵,此刻正身穿一身名牌,骚包地靠在墙边拗造型。 年华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明明之前是因为两人生气才跑走的吧。他本来想是找到这只坏脾气的波斯猫以後,就当自己是三孙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好地给人顺毛,把人哄好。 没想到如今波斯猫自己找上来了,而且竟然还主动搭话,这简直让年华受宠若惊了。 "一脸傻相,看著就讨厌。"程子涵把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微耸了鼻子哼了一声。 "啊……哦,那个……好巧啊,哈哈。"年华慌忙端起笑脸招呼道。 程子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年华定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都被人说讨厌了,追上去保不齐又惹人家生气…… 程子涵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了看,又气冲冲地走了回来,手指点著年华,张了几次口,才愤愤然出声道:"你个没出息的!你看看你混的是个什麽样子?亏我师父把武功都传给你了,你就是这麽给他挣脸面的?天下第一神功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本来跟著我的时候看上去还人模狗样的,你看看你现在,和个乞丐有什麽区别?!",末了咬了咬牙又狠狠道,"你就这麽离不开我吗,啊?!" 年华莫名其妙被人吐槽了一通,听到最後算是明白了,这娃想让他回去呢。你说这些达官贵族的,咋就恁别扭呢?!是谁离不开谁啊。 心里抚额叹息著,脸上却还是要给足人家面子的。年华堆起讨好的笑容,颠颠地凑了上去。 "是,是,我知道错了。" "哼!" "你看你在身边的时候我不知道好好珍惜,现在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哼。" "子涵,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哼……" "看在咱师父的面子上……"年华拉了拉程子涵华贵衣袖遮掩下的手,皱著鼻头吸了几声,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程子涵总算不再拿鼻子出气,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道:"这话算你说对了,好歹你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也不能让你太丢他老人家的脸。" 年华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却想到他们师父"老人家"那张带著忧郁美的光洁脸蛋…… "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饿了吧。"程子涵摇头低叹一声,"跟我来吧。" 年华慌忙乖乖跟上:"我想吃肉包子。" "……行,吃不死你。"程子涵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飘散在尚有些微寒的清晨空气里。 "啊──舒服啊~~"年华吃饱了喝足了,倒头靠在程子涵的大腿上,满足了拍了拍肚皮,发出一声叹息。 程子涵笑意盈盈地低头看他,一双比常人更黑的大眼睛难得地闪著柔和的光。 "我想到一个谜语。"年华眯起了眼睛看他。 "什麽?" "是说,上边毛,下边毛,中间一颗黑葡萄。打一物。"年华翻著眼睛回忆道。 "什麽乱七八糟的。"程子涵皱起了眉头,拿起手边的书继续翻看。 "唉,代沟啊~"年华长叹著,翻身一骨碌爬起来。 他那一身破烂衣裳早被程子涵扔了,如今也换上了上好的衣物。那天随程子涵回去,他又担负起领导剩下的那十几个侍卫保护程子涵的职责。一行人一起出了城,走了大半天到了现在这个小镇。至今也已经好几天了,天天就和程子涵在这客栈里腻著,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顺便陪著美人闲磕牙。 年华不知道程子涵有什麽打算,他偶尔提起来,也被子涵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他也不敢逼问得太紧。程子涵虽然过得还是富贵生活,在这战乱的时代已属难得,但说到底他还是个亡国之君。年华一个现代人在这方面的价值观和他相去太远,上一次针锋相对时程子涵的暴怒和受伤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年华心疼著,不愿同他在这上面再作什麽无谓之争。 那一次二人的争吵,两人都故意不去提起,小心翼翼地埋在心底,不愿再去触及那个雷区。 尽管如此,年华其实很想向程子涵解释清楚一个事实,他阻止他向元牧天寻仇,不是为什麽儿女私情。也许因为失忆那会的经历,他对元牧天还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的确是从国家大事黎民百姓的角度去考虑的。 不管是他的主角情结在作祟,还是他的思想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如此英雄气概的情怀却不被人理解,真是……超级憋屈啊!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公子,有密报。" 程子涵合上书卷,看了年华一眼,吩咐道:"拿进来。" "是。"一名侍卫手持密报恭敬地呈上,便退在一边等待命令。 程子涵打开看了一眼,便握在手里,向那侍卫点头道:"让王涂他们撤回,下面的事,就用不著我们管了。" 侍卫领命出去。程子涵看了年华一眼,年华瞪大了无辜的双眼眨了两下,向他纯真一笑。 程子涵淡淡一笑,施施然地斜倚在塌上。 "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年华狂点著头,狗腿地凑了上去捏腿捶肩。 "我偏就不告诉你。"程子涵冷哼一声,转身侧向里面,只留了一个後背给年华。 "你!"年华气结,半晌道:"稀罕!" 第53章 说是不稀罕,年华却做不到真正不管。程子涵经历过那麽多事,心理难免有些偏激。年华心疼归心疼,却也为这颗不定时炸弹头疼。 如果他生在现代,充其量也就是中二病严重一些,没事儿喜欢蹲角落念叼些"如果世界毁灭了就好了,如果人类灭绝了就好了"之类的中二台词。问题是他现在不但有中二情结,现在没了他的子民的责任束缚,了无牵挂肆无忌惮的他还有终结者的实力,那就大大地不妙了。 入夜之後,年华耐著性子伺候著程公子吃饭,入浴,上床睡觉。 淡淡的月光撒进室内,程子涵的睡脸恬静美好。年华用指甲轻轻一撩他长如扇的睫毛,低叹道:"你明知道我不放心你,还专在我眼前装神弄鬼,惹我疑心。你不知道,我很想跟你一起环游世界啊,去海外看看有没有英国法国夏威夷巴厘岛,自由自在的多好。所以我得防著你别愤世嫉俗过了头,搞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就不好了。"年华收回了手,托著下巴发了会儿呆,"我真是个正义感过剩的传统主角啊。"说著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年华却没看到,在他合上门的一瞬间,床上的程子涵慢慢睁开了双眼。黑沈沈的眸子在黯淡的光线中闪著清亮的光,哪里有一丝睡意。 年华去找了给程子涵传送密报的徐坤,谎称程子涵要他去接应那个叫王涂的侍卫。那侍卫倒也没多想,爽快地告诉了年华王涂他们的去处。 年华心里闪过一丝疑惑,看来程子涵并没有下令侍卫们对他保守秘密,那这些天又何必在他面前搞神秘。年华怕晚了误事,即刻动身了前去,也不再费心去猜程子涵的想法。 不是有句话叫,别扭受的心思你别猜麽= =想不通不如直接问,不就是一句话的事麽。 王涂带领的小队是在元牧天带兵驻扎的那个小城,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在赶回来的途中。 年华猜也该猜到,程子涵还是要对付元牧天呢,只是不知道王涂他们搞了些什麽特务活动,只要元牧天缩在那城里不出去,谁也奈何不了他呀。 年华紧赶了小半天,正迎头碰上了王涂几人骑马往这边赶来。 "吁──年公子,你怎麽来了?"高大的侍卫扯住缰绳止住马,几个人向年华围了过来。 "哦,子涵不放心你们,让我来接应一下。"年华笑了笑道。 几个侍卫立时一副大受感动感恩戴德的模样,齐声道谢。 "兄弟们不用客气。"年华摆摆手,又道:"你们事情……成功了?" "成功得不能再成功了!"领头的侍卫王涂朗声笑道,"元牧天那厮已经被引到青国的包围之中,这下子他插翅也难飞了。我们委实没有想到这麽容易,效果也这麽好,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天都不帮那狗皇帝!" 其他几人似乎也对这次任务颇为兴奋,七嘴八舌道:"是啊,这也多亏了年公子你……" 年华只听清这一句,心里一激零:"因为我?为什麽?!"难不成这个元牧天突然发现了他爱我他离不开我,他为了我身陷重围……年华畅想著。 哦,好狗血的剧情! "是殿下的主意,他说拿苏维将军去钓狗皇帝,他必定上钩。拿苏维将军去钓青国那蛮人将军,他也必定上钩。我们只需从中稍作手脚。果不其然,而且结果好得出人意料。谁都没想到元牧天阴差阳错地竟和萧军大部队分隔开来,如今只有亲兵随护,陷入青国军队包围之中。现在只要那蛮人杀了狗皇帝,不只萧国,甚至整个天下也必定大乱,到时又将是我辈风云再起之时。"王涂兴奋异常慷慨激昂地讲解道。 汗,原来苏将军才是那血雨腥风万人迷的白莲花小受,穿越人士年华泪流满面心情复杂。 "咳,各位兄弟,你们做得很好。王涂你先带大家回去,我这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些回去和你们会合。"年华清了清嗓子道。 "不知年公子……"王涂疑惑道。 "务必好好保护你们殿下!"年华猛地严肃起来,提高声音命令道,让王涂也来不及再问些什麽,条件反射地肃然应声道:"是!" 待王涂几人身影渐远,年华拍了拍马头,一夹马肚子,向著腥风血雨的战场奔去。 —— 满百前不加钱,还剩50字,充分利用 啊,终於渣攻可以不打酱油了(狗皇帝泪流满面)。新的一年小南也会继续加油的,绝不留坑! 第54章 年华一路飞奔,不多时便已接近那喊杀声震天的交战前方。年华下了马,摸了摸那一身壮膘油光发亮的黑色大马,嘴里叹道:"好兄弟,你也是一条生命,自寻活路去吧。"说著一拍马肚子,想著把它先放走,不想带它一起到那腥风血雨的修罗场去。 黑色大马扬起前蹄高声嘶叫一声,撒开四腿向著前方一溜烟地跑去。 年华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向著前方战场一去不回头的马儿,想了半天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难道应该先把它掉个头?可是明明电视里都不是这麽演的……" 前方尘烟滚滚当中,一丛丛火把耀得人眼花,年华左看右看,实在分不清元牧天在什麽方位。也许懂阵法的人可以分析出来主帅应该在什麽地方指挥,可惜对於年华这个现代人来说,眼前就是一片混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看不清楚。 年华顺著小坡滑了下去,揪住一个萧国士兵打扮的男人,按下他挥舞到疯魔的兵器,把人拖到一边。 "啊!!!砍死你!杀!!"士兵犹在大声吼叫,干裂的唇中发出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石磨铁。 "这个兄弟,你冷静点!"年华拍了拍他的脸,"我是萧国这边的人。我有事儿问你。" 杀红了眼的士兵回复了一点点理智,眼瞅著年华停下动作,粗喘著问:"啥事儿?" "你知道元牧天在哪儿麽?"年华问,看士兵一脸懵懂的样子,又解释道:"就是你们皇帝。" "不知道。"士兵愣愣地答。 "你不是萧国的兵麽?"年华挠了挠头,"不知道主帅在哪你们打的什麽仗?" "不知道。百将让咱们来打仗,咱们就来了。" 呦,军令如山果然不是白说的。不问原因不管目的指哪儿打哪儿的士兵,元牧天治军真有两把刷子。年华暗叹道。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个他好我也好的自豪心情是怎麽回事哟!个没出息的。 "那个,你没事的话,咱还要去打仗。"木愣著一张脸的士兵指了指外面杀声四起的战场。 "哦?去吧去吧。"年华放开他,拍拍他的肩。 "啊!杀!!"士兵高高地挥起手中的长矛,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年华也趁著黑暗掩饰,悄悄绕过战得兴起的众人,想著寻一处高地观察一下元牧天到底在哪里。 悄无声息地潜到一个小山坡上,年华举目四眺,却依旧只能看到一片混乱的互砍现场。 年华观察了片刻,发现青国士兵并无恋战之意,且战且退。想了想,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已经抓住了元牧天,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前提是如果青国那个猥琐王子拎得清的话。 "看上去像个会邪魅一笑的人物,应该拎得清吧……"年华咕哝著,向著青国士兵撤退的方向追去。 青国明显没有好好打这一仗的意思,没派出来几个兵不说,也不跟萧军正面交锋硬碰硬,一路上凭著对地形的熟悉,加上天黑著萧军士兵识不清路,利落地撤退跑路,见缝就钻,一瞬间就不见,只留萧国将士气得跳脚大嚷,徒劳追击。路上只落下一地使坏了的长矛短剑破旗子,倒没看到什麽伤亡。 这个蛮族王子想什麽呢,难道真的只是想抢苏将军回去当老婆?!太没出息了吧。年华满头黑线地想。 再说……这真的不对吧!怎麽说穿越的都是自己啊,怎麽感觉这些个或邪魅一笑或王霸之气的老大们,没一个把他看在眼里的?!难道一直以来自己的努力方向都是错误的,其实他真的应该往虎躯一振,再振的大仲马道路前进? 年华一边漫无目的地走著,一边掰著手指头想。 本以为这次大概白来了,不可能找得到元牧天那厮,比较头疼的是回去怎麽跟子涵解释。王涂他们见了子涵,肯定就告诉他自己来这边了。按照他的性子,肯定又要胡思乱想。 年华正想转身回去,却隐隐听到前方传来一些杂乱人声,还有火光闪闪烁烁。顺著声音走去,却看到正是那青国的王子骑著马,指挥部下在找著什麽。 年华慌忙藏了起来,竖著耳朵去听,可是苦於听不懂那些蛮族语言,倒是一个骂骂咧咧叫嚷的声音还比较清楚。 "你们这些野蛮人!有种就来杀了我!就凭你们想抓我们皇上,做梦!"这声音听著耳熟,好像是一直跟著元牧天的那个小侍卫,叫凌青的。 凌青一直在大叫,听得年华咧了咧嘴。这时候不说好好保存体力後面好见机行事,净叫些没用的。真惹急了那些野蛮人,让你知道人家到底"有没有种",看你怎麽办。 不是年华思想猥琐,实在是在他至今为止的认知里,这个世界的将军们俘虏一个小侍卫带回去暖床比带回去拷问的机率大得多。 凌青没叫多久就没了声音,年华小心抬头看去,狼狈地倒在地上的小侍卫嘴里塞著一团破布,一脸受了莫大耻辱的表情。他身後还有几个人围著圈被绑在一起,估计是元牧天的那些亲兵。 看起来元牧天还没被抓住。年华不准备在这里浪费时间,想著在这周边意思意思随便找一找,真找不到就算了。 这附近被那二王子的人搅得乱糟糟,元牧天就算被困在这块地方,也该会在远一点的地方才对。年华探头仔细看了看那些被捆著的亲兵,有些无精打彩地低著头,有几个若有若无地一直向一个方向看去,火把映照下的脸上满是沈重担忧。年华悄无声息地飞身上树,轻盈地从众人头上向著那个方向掠去。 飞了不过一千多米,身後的人声渐远了,火光也早已消失在黑暗中,年华飞身落地,四周看了看,试探著叫了声:"元牧天!" 啾啾虫鸣瞬间消失,四周一片安静。 年华挠了挠头,不知该往何处,只能施展起轻功在周边晃荡了一圈。寻了半天一无所获之後,年华开始向路旁的深草丛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叫:"皇上,我是年华。我来救你啦,你别怕。皇上,你在哪里?皇──啊!" 年华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狠狠地坠了下去。突如其来的跌落让年华来不及施展轻功,身子一歪,重重地栽了下去。 不过一瞬间就著了地,年华摔得两眼昏花,被猛地闪了一下的心刚刚跳回胸腔里,就被身下的一声痛苦低吟吓了一跳。 "谁?!"年华两眼在这黑洞洞的空间里尚视物不清,下意识地胡乱伸手去掐住那发出声响的东西,却抓到一把长毛。 "唔……放手!"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从他手下传来。 "元牧天?"年华想了想,试探地叫了声。 回应他的只有大力拍在他手背上的啪得一声。 "哦?哦,抱歉。"年华这才发现自己一手揪著人家的头发,慌忙收回手,揉了揉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洞里黯淡光线的视力终於把眼前的人看了个大概。 元牧天盘腿坐在地上,粗鲁地把被年华一爪子揪得乱糟糟的头发弄到耳朵後面,仍旧目光如炬。不过,尽管紧锁著年华的视线锐利如刀,却依然难掩一身狼狈。 第55章 哦吼吼,狗皇帝你也有今天!年华心里暗爽。不过更让他舒爽的是跌个跟头也能跌到正主面前的待遇。好歹老天并没有那麽残忍,没把他的主角待遇全部剥夺。 "皇上,我素来救你哒。"年华看著元牧天一脸猜忌防备的样子,心下老大不爽,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为了缓和气氛,叭唧了下嘴作出一副俏皮可爱──自以为可爱的──表情。 算了,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哥不跟你斤斤计较。 "凭你?救朕?!"元牧天冷哼一声。 年华不高兴了。这zhuangbility的冷冷一哼是什麽意思?不相信我有诚意救人呢还是不相信我有能力救人?!老子一身绝世武功是白给的吗? "别老疑神疑鬼的。"年华也盘腿坐起来,看元牧天一脸防备地看著他,识相地向後退了退,继续道:"咱俩认识那麽久,也没有什麽深仇大恨不是?我一直就想不通了,你那麽防著我做什麽?我真是来救你的,还是你不相信我能救得了你?" "……你到底有什麽企图?"元牧天面无表情地看了年华片刻,开口道,"不若现在说出来。你若能救朕一命,朕自然会考虑赏赐你。" "什麽?"年华一愣,瞬间有了种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的怨怒。 "元牧天,你当皇帝把脑子当傻了吧。你脑瓜子里都是屎吗?"年华横眉怒目骂道。元牧天闻言脸色不悦,却被年华赶著指住鼻子继续骂道:"我告诉你,别老跟我面前拽得二五八万,老子现在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元牧天自然清楚这是事实。别说他现在受了伤,就算他完好无损,以这个昔日男宠现在的功力,他若狠下杀手,普天之下只怕无人能敌得住他的一掌。元牧天眼神黯了黯,半低下头没有作声。在不能掌控的时候,只能暂时保持沈默。 年华继续骂得唾沫横飞,似乎要把这一段日子以来的憋屈全部发泄出来。"……你自己想想,从咱俩认识以来,我做过什麽对不起你的事了吗?我做过吗?反倒是你吧,元牧天,你他妈的一会把我充军,一会儿骗我送死,反过头来还能理直气壮指责我?!你说你是哪根筋不对啊你莫名其妙非把我当生死仇敌?我有什麽企图?我有个毛的企图啊!我图你那二两肉?!我呸!说到这个我就生气!你他娘的死种马男!你玩弄老子的身体不说,你啃巴啃巴吃腻了就把老子当垃圾一样扔了,我还没跟你好好算帐呢!" 元牧天听他骂著骂著就有些不对劲了。看年华激动得快要扑过来的样子,元牧天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看这小男宠义愤填膺的样子不似作假,再加上一身狼狈地在这地洞里被人指著鼻子骂些风月之事,元牧天也只能先把国家大事阴谋阳谋放到一边。 "你同那济王如此亲近,难道会不知济王之心?难道不知道济王一心要置朕於死地?本来他尚有城池子民的顾虑,是你助他,他才越来越肆无忌惮。"元牧天打断年华越来越离谱的叫骂,冷冷开口道,"既然不能为朕所用,朕自然要尽早除去,以绝後患。" 年华一愣,这就是元牧天一直以来想杀他的原因?这个原因倒是……挺充分的。年华挠了挠头。 他们这壁垒分明的,自己同子涵亲近,结果就被元牧天视为大敌了。就算现在跟他解释肯定也是不会被信任的,何况子涵的确是对元牧天恨之入骨。不过…… "谁让你这麽缺德,打个仗而已,有什麽深仇大恨啊,你非要把人家那样,是个男人就得跟你没完……"年华嘟囔著道。 元牧天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年华一而再的言语侮辱冲撞圣驾──那些话对於从小做皇帝的男人来说已经是超越大不敬的,可以杀头的罪过了──让一向高高在上的萧国皇帝心内盛怒。只不过碍於眼前情势,不得不隐而不发。 年华尤不自知已经触了龙鳞,被面前的狗皇帝在心里砍了一百遍啊一百遍,站起来仰头看看,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点著了四下照了照。年华习惯性地挠了挠头──似乎最近有些过敏头皮总是痒痒的。细微的火光下,一片白花花的头皮屑哗哗地落了下来。 元牧天面带嫌恶地向後撤了撤,後背贴住了冰冷的墙。在他仅余的关於这个男宠的微薄记忆当中,这小男宠当初还是位有著一头亮丽柔滑长发的美人。那时到现在也并未过多久,这人如何变得这般邋遢庸俗?完完全全就是个粗鲁愚浊毫无气质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清秀美人的模样?分明与一般的市井小民没有两样了。 "我看这洞壁上面没有什麽好落脚的地方,你轻功怎麽样?……"年华口里问著,把火向元牧天移近,手指还在头皮上挠著,那种若有似无的痒实在难以忍受。正好看到元牧天一脸嫌弃地在往後倾。 "嘿,你什麽意思?"年华凑近过去,"这是嫌弃我呢?"身体动著又有一些细碎的白屑飘落下来,落到元牧天的身上。 元牧天无法忍受地伸手拂去。身为一国之君,他可以在毒蝎虫蛇的阵中面不改色,也丝毫不忌死尸血腥,惟有这些状似邋遢的东西,他绝不能忍。 "妈的,老子这是过敏!过敏你懂麽,没有常识的老古董!"因为这种原因被嫌弃躲避,即便是年华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不悦地吼道,"我隔天就洗一次头的!"看著元牧天特意躲避的动作,年华怒火上来,一不作二不休,扔了火折子,把头抻到元牧天的脸上方疯狂地挠起来:"狗皇帝,我恶心不死你!" 元牧天一把推开年华,沈著脸正要开口,突然面色一变,抓住年华的手腕示意他噤声。 年华也听到了一丝异动,微微弯下身来,捂住了嘴巴。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第56章 不多时上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劈开杂草的唏簌声,一些火光渐渐近了,透过不大的洞口向洞内延伸过来,年华不由得又压低了身体。 元牧天手里还抓著他的手腕,年华一低眼,就看到元牧天放大的一张脸在自己脸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挺直的鼻尖若有若无地在他脸上擦过。近距离地看著那张毫无瑕疵的英俊无比的脸,修长的剑眉,湛黑的双眼,年华觉得自己的心又不争气地跳快了几下。 "靠,难不成老子真的弯了……"年华懊恼地低声咕哝著。 元牧天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凌厉地瞪了他一眼。年华想这荒天野地的,声音向四周发散,他这麽小的声音怎麽会被别人听见。过了片刻才想起,他却忽略了这是个有内力存在的世界,内力深厚的人耳聪目明,即便是一丝丝声响,也能分辨出来。 即便呆了这麽久了,他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这个世界。年华在心里低叹一声。 元牧天似乎真的很紧张,他的手捂得很用力,年华慢慢地觉得呼吸不畅起来。他向後撤去想甩开他的手,元牧天却以为他又要作出什麽动静,手上更是用了死力。 直到上方响起几句听不懂的语言,搜查的声响渐渐远去了,年华才猛地一把推开元牧天,趴跪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起来。 "我靠,你想谋杀我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皇帝!"年华拿眼刀剜他,恨恨地开口道。 元牧天听他一声声地狗皇帝叫得越来越顺溜,心下的怒气越积越深,这时却只是强自忍著没有发作。 "你这胆小鬼,看你到处征战打这个打那个以为你有多英勇呢,原来怕死怕成这样。"年华继续不屑地嗤道,"也是嘛,平常冲锋陷阵的都是那些拿著可怜军饷的小兵们,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只要在後面计算伤亡数字就好了。" "你骂够了没有?!"元牧天终於忍无可忍地开口斥道,"你到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朕都可以治你死罪!" "哟,发飙啦。"年华蹲到元牧天跟前,与他视线相平地针锋相对著,"识实务者为俊杰。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狗皇帝,信不信你惹恼了我我把你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你的小侍卫也被抓啦,这附近又都是青国的人。我看等你的人找到你的时候,你也该化为一具英俊的尸体啦!" 元牧天黑著脸看了他一眼,却抿紧了唇没有说什麽。 "想清楚利害关系了?想要我救你了?"年华得意洋洋地道,"想要我救你就来求我啊。" "你这贱人,做梦!"元牧天恨恨地道。 "靠,你骂谁呢?"一个词就把年华过往的记忆全部唤起,曾经百般的委屈不甘,後来经历的一切危险苦楚,还有面前这个冷酷的人一次次要将他置於死地的绝情,全都化为满腔的涛天怒火。 年华一脚将元牧天踹翻在地,赤红著双眼骂骂咧咧地冲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元牧天一声不吭,只是蜷著身体倒在角落里。年华手脚并用地打过一顿,累得气喘吁吁,扶著洞壁滑坐下去,看了一身尘土的元牧天一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太愤怒了以至於忘记用上内力,这把自己累得像只狗一样……年华心里愤愤地想著,却转念又一想,他要真用了内力,只怕这狗皇帝撑不住他三拳两脚就得归西。 喘匀了气息,年华又向元牧天看了一眼,他这时的样子看在年华眼里真是无比凄惨。 "喂,别装死。快起来,我送你回你的营地。"年华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 "你这狗奴才,朕一定会杀了你。"元牧天却不动,只是阴沈著声音说道。 "等你有命回去再说吧,你快点起来!"年华不耐烦地叫道。 元牧天又沈默了片刻,终於动了起来。他两手向後扶住洞壁,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年华看他动作可疑,蹲下身去捏了捏他的腿,就听到他止不住地倒抽一口冷气。 "你脚受伤了啊,真是麻烦。"年华啧了一声,转身半蹲下去,"上来。" 等了半天却没见身後有什麽动静,年华回头一看,只见元牧天一脸冷淡地看著他,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种时候你瞎矫情什麽。"年华又要怒了,"别他妈像个娘们似的磨磨蹭蹭耽误时间,你要是想自己呆在这里就直说,我再说二话我是孙子。" 元牧天皱著眉头沈思了片刻,终於慢慢地上前,趴到年华背上。 "靠,真沈。"年华双手抓住元牧天搂住他脖子的手,艰难地站直身体。 "你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小男宠。如果不是我对你的身体太过熟悉,我会怀疑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人。"元牧天突然开口道。 年华一顿,转而哧道:"你还有脸说这些话。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样。" "谁让你不自量力,妄想同朕的女人争宠。"元牧天冷笑一声,"如果你是女子,朕还可以容忍你的任性。可惜你只是个娈庞,还是个分不清自己身份地位的娈宠。" 年华当他在放屁,不再有半点回应,稍一运气,脚下微微一蹬,瞬间就窜出洞外。 四下全是野草树木,年华看了看天,又扭头四下查看一番,选先了一个方向就运起轻功疾奔而去。 元牧天只觉左脚钻心地疼痛,挂在年华瘦得咯人的背上颠来颠去,只过了片刻就再也坚持不下去,闭上眼睛意识模糊起来。 下意识地,他觉得这个昔日的小男宠不会害他。 元牧天不知昏睡了多久,後来还是被脚上的伤疼得醒了过来。这时天已微亮,按年华的脚程,萧军的营地怎麽也该到了。可是元牧天四下看了看,这里尽是一人多深的杂草,前所未见的荒芜景象。 他这时是躺在一个凸起的小土包上,只见年华蹲在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在捣鼓什麽。 "你又搞什麽鬼?这是什麽地方?"元牧天出声道,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 年华猛地回过头来,抓了抓脑袋,却没回答,只是向他一笑:"你醒啦。" "这里不是萧军的营地。"元牧天四下一看,眼前的荒芜景色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似乎永无尽头。 元牧天心下一沈,这里分明就是深入了蛮族草原的地方。 "你!"元牧天恶狠狠地朝年华看去,年华慌忙摆手道:"你……你别误会,我……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迷路了。我就等著你醒过来,好来指路呢。" 年华心里羞愧,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你!"元牧天气得想吐血,"既然你什麽都不清楚,你伪装得如此胸有成竹做什麽?!" "我没有伪装啊。"年华强自分辨道,"我以为自己搞清楚方向了嘛,我哪知道会走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元牧天心里一阵无奈又愤怒,只觉得腿上的伤更疼了。 年华看元牧天的神色有些不对,慌忙上前上查看他的脸:"怎麽了,你的伤怎麽样了?" "你滚开!"元牧天没好气地将他一把推开,自己褪了靴子,拉开裤腿,却见脚腕处肿得像个馒头一样,整个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小腿上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膝盖侧面划到脚踝,伤口上似乎洒过伤药,这时已经结痂,黑色的血块凝固在上面,显得伤疤越发狰狞。 年华看著就觉得疼,看著元牧天黑沈沈的一张脸,慢慢地靠近过去,蹲下身来,咽了口口水道:"很疼是不是?不要摆这张脸嘛,伤疤是男人的荣耀嘛,你说你常年打仗,身上没个疤也说不过去,是吧。" 元牧天此时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胀,浑身都说不出的难受,连搭理年华的力气没有了,只想倒下去再睡上一觉。 年华慌忙拍打著他的脸:"喂,醒醒,你不能睡啊。你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怎麽办,我不是白忙一趟?!" 元牧天很想封上年华那张讨厌的乌鸦嘴,可是越来越模糊的意识不容许他这样做,在年华抓著他肩膀不遗余力的晃动中,天旋地转地重新坠入了黑暗。 年华此时有些著了慌,一摸元牧天的额头,只觉热得烫人。 "一定是伤口发炎引起发烧了。大侠们这种时候都会怎麽办?"年华嘴里碎碎念著,伸手到元牧天怀里胡乱搜罗,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伤药。古装电视里都是这麽演的麽,这些人身上一定都随身带著个小瓶子,洒到伤口上就万事大吉了。 年华在元牧天胸口处摸到一个暖暖的滑滑的东西,一用力硬拽出来,只听元牧天昏迷当中发出一声痛哼。 年华定睛一看,原来是他把元牧天挂在脖子上的一块暖玉给扯了下来,坚实的挂绳被硬生生拉断,元牧天的脖子上被硬是划出了一道伤口,还在向外渗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滑了。"年华慌忙向昏迷的元牧天合手致歉,又伸手想从元牧天贴身的上好布料上扯一块布下来,只听嘶啦一声──年华看著手上扯出来的一大片上好绸衣欲哭无泪。 "大哥,你要怪就怪电视剧里误人子弟吧。"年华一手去收拢起元牧天大大敞开的胸前的破烂衣裳一边抱怨道,"这什麽破烂玩意,一撕就碎。" 经过一通混乱,好在最後果然找到一些精致的白玉小瓶,又记起自己身上也带有好些不明用处的小药丸。年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粉末状药物全部都倒出来洒到元牧天的伤口上,顺便在他脖子上也洒了一些,又把扯出来的布料分成两块,一块把他小腿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一块绕在元牧天的脖子上,打了个结。 他自己随便带的药丸大多都是程子涵给的,让他受伤的时候自己吃一颗。程子涵自然不会害他,所以这些药一定都是治伤的灵丹妙药。年华简单数了数,一共有六种。他对著其中一颗蓝色的小药丸犹疑了良久,总觉得这颜色太过邪恶。 元牧天在昏迷中又不适地呻吟了一声,年华再也顾不上犹豫,把手里的药全部喂给元牧天,然後就紧紧地盯著他的脸色看著。 没过多久,似乎药效发挥了作用,元牧天一直难受地皱著的眉头放松开来,脸色也不再是不正常的潮红。 年华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向远处眺望了一下。不管怎样,必须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年华低下身来把元牧天打横抱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正准备运起轻功,冷不防脚下一滑,扑通一声狠狠地倒在地上。 元牧天毫无知觉的身躯也砰地摔到地面上,年华抬起头看向他,一脸沮丧:"不好意思啊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元牧天昏昏沈沈中,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很大的梦魇当中,无边无际的黑暗,颠簸不稳的地面,一身刺骨的疼痛,还有忽冷忽热的冰火两重天一般的难过处境。 他努力地挣扎著想从中脱开,浑沌的意识终於慢慢恢复了一丝清醒。 元牧天双眼还未及睁开,只觉浑身的疼痛随著他的苏醒而突然袭来,像潮水一般地将他淹没。这不是梦魇中模糊不清的疼痛,而是真真实实的四肢百骸的痛楚。 他记得自己似乎只是伤了小腿,为什麽现在会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元牧天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起来,眼前似乎是一间废弃的木屋,昏暗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似乎已经是日暮时分。 "你醒啦。"一个雀跃的声音进入耳中,随後是一张清秀的小脸出现在他的脸上方,一脸惊喜地看著他。 元牧天一用力,想要坐起身来。这一下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浑身的疼痛。 "啊!"元牧天一手按住额头,居然摸到一处大包,触之即疼。 "呵呵。"年华看著元牧天一脸疑惑的模样,干笑了两声,赶忙说道:"你饿了吧,我刚抓了几只野兔,烤烤就能吃了。" "这是何处?"元牧天忍著周身的不适问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这次肯定是走对方向了哦,离那些草原越来越远了,我想明天应该就能回到营地了。"年华说道,他只希望元牧天不要向他问起来他那一身的伤是怎麽回事。 元牧天沈默了片刻,注意到小腿上粗糙的包扎。这粗粗缠绕几下,再打上一个可笑的结的手法,他居然会觉得眼熟。 他突然记起,不知多久以前,也是眼前这个人,偎依在他的怀里,用一条白色的缎带给他养的狐狸犬受伤的後腿包扎。虽然那时他的神情极度认真,包扎出来的结果却依然惨不忍睹,一如眼前这般。却让那只跟那时的他一样爱美的狐狸犬不愿出去见人。 而今多少时光逝去,世上又发生了多少变故,连眼前这个人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这可笑的结却仍是依旧,突然唤醒了往昔的岁月。当真物是人非。 年华看元牧天愣愣地看著那条包起来的小腿出神,以为他是对自己的手法不满意,撇了撇嘴道:"嫌难看啊?我就这水平了,您老凑合吧。" 元牧天看向他,眼神中却没有什麽责难的意味,反倒说道:"你不是说有烤东西吃。朕饿了。" 年华抓了抓脑袋,口里说著:"我先说,没有材料,我烧烤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好吃的。"一边转身到外面看火去了。 元牧天看著他仍属少年样貌的纤细背影,随意挽起的长发垂下几缕,心中的顾忌和杀意顷刻烟消云散。 不管他得了什麽样的神功,有过什麽样的奇遇,他依然是那个对他倾心不已全心依赖的小男宠。他不可能做危害於自己的事,根本没有必要对他顾忌。反倒,如果身负一身神功的他愿意听其所用,必定对他萧国大有助益。 年华一个人哼著流行歌曲,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烤著处理干净的生肉,全然不知自己又陷入了别人的算计当中。 用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烤出了几块香气扑鼻卖相又好的肉,年华用大大的叶子包起来,喜滋滋地进到木屋里。 "嗨,我从来没有烤得这麽成功过,保证外酥里嫩,超级好吃!"年华冲元牧天洋洋得意地夸耀著,走到他的身边,把肉放下。 "喂,这位大爷,你又怎麽了?"年华看元牧天一脸汗水,脸色又红了起来,蜷著身体死咬著牙关,无奈地叹道。 "你……你到底给朕吃了什麽?!"元牧天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年华,一脸凶狠地怒吼道。 "我没给你吃什麽啊,就是几颗伤药。"年华忙道。 "拿出来!"元牧天额上的汗水流得越发凶了。年华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慌忙听话地把药都摆出来。 "一共六种,全在这了。"年华把手心伸出去。 元牧天用颤抖的手一一拿过,放在鼻下嗅闻。当他闻到那颗诡异的蓝色小药丸时,脸色更加黑了,阴沈得似乎能滴出水来──事实上他的脸的确一直在向下滴水。 年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个药怎麽了吗?" "你还敢问怎麽了?!"元牧天将手中的药一把扔开,怒斥道,"这是淫药,春药!你不是最熟悉吗?!仅仅一点粉末溶入水中就有强大的效力,你……你敢把这一整颗都给朕吃──你──" 元牧天还没骂完,就只剩下倒在地上挣扎著喘息的分。 "啊──果然是邪恶的蓝色小药丸。"年华恍然大悟,转而又郁闷了:"子涵啊子涵,你给我这种东西到底想干嘛?!"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喂,你没事吧。"年华俯下身去拍著元牧天的脸,"春药这东西不都是那样吗,泡个冷水澡就好了,或者用你的五姑娘服务一下。没听说吃春药吃死的啊。喂,元牧天,你听到没有?你是要我给你留下隐私空间呢,还是要我去给你弄一桶冷水……" 话音未落,年华只觉突然天旋地转起来。下一刻时,他已经被元牧天紧紧地压在身下。元牧天赤红的双眼紧紧地盯著他,紧咬著牙齿,如同一只野兽一般粗粗地喘息著。 "子涵,我跟你没完……"在元牧天扑天盖地地压下来的时刻,年华心中欲哭无泪地怨道。 第57章 哗啦一声,年华将一桶冷水兜头浇到元牧天身上,将木桶甩开,拎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喂,清醒了没有。"年华蹲下身来,拍了拍元牧天的脸。 元牧天青紫著嘴唇,浑身有些微微的发抖。他抬眼看了年华一眼。清秀的少年的脸庞,舒展的肢体,坚韧而美丽…… 刚刚被冷水压制下去的欲望蹭地又涌了上来,来势如潮,汹涌的程度甚至盖过了刚才。 "元牧天!你别他妈得寸进尺,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年华再一次被元牧天扑倒在地,心里气恼,两手按著元牧天的脸推拒著他,嘴里大嚷道。 "……会死……"元牧天嘴里低声地道。 "你说什麽?什麽会死?"年华一愣,钳制住他作乱的手,逼问道。 "此药……若不与人交合……朕会死……"元牧天用血红的双眼紧紧地盯著年华,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滴下,在年华的睫毛上破碎四散。 年华抬起手来,想去揉一揉不舒服的睫毛。谁知刚一放松,元牧天立刻又如狼似虎的扑了上来。 "靠,那你就去死吧!"年华忍无可忍地把元牧天一脚蹬开。元牧天滚到角落里,一身狼狈。 "骗你爷爷呢。"年华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那个什麽的原理不就是磨擦磨擦然後哔──出来麽,交不交有个P的区别啊。我给你两个小时时间,你快点自己解决掉。"说著就要向外走去。 "朕今日若是死在此处,到时萧国无王,天下大乱,苍生浴血,就……全是你年华的错!"身後传来元牧天虚弱但坚定的声音。 年华一个趔趄,囧了一下:"我CI-AO──你拿天下苍生威胁我让你XX,你有没有廉耻啊!" 元牧天却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唇角抿起坚定不移的弧度。 年华挠了挠後脑勺,走近了两步,保持在元牧天想扑扑不到的距离。 "你实话告诉我,这个药……真能死人?" 元牧天没有回话,眼神中却透露出轻蔑,似乎在嘲讽年华的无知。 年华自己一想,这个世界很多事情的确不能用我们的科学来衡量。也许这个药的原理真的就是非要这样那样,否则就会没命也说不定呢。 不管怎麽说,药是自己给他吃的,好心办了坏事,年华也十分於心不安。 "那……我那个什麽你的话,能解药效吗?"年华小心翼翼地瞅著元牧天脸上的神情,提出自己的要求。 元牧天的脸蓦地更黑了,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靠,你这个人渣,我现在是在想办法救你呢,你以为我想XX男人啊。凭什麽我就得为了你的性命献身啊!"年华也怒了。 元牧天猛地凑上前来,抓住年华的手:"年华,年华──反正你早已经是朕的人,再给朕一次又何妨?!" "什麽给不给你的,你少恶心人!唔……"年华话没说完,就被将近失去理智的元牧天狠狠地以吻封缄。 年华挣扎了两下,感到元牧天手上更加用力地锁紧他。虽然他完全有能力立刻将他甩开,年华放在元牧天身上的手却无论如何无法使出自己的内力。 年华觉得自己的鼻息也渐渐急促起来,元牧天沈迷於情欲的英俊的眉眼靠得如此之近,他只能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 "呜……恩……"年华突然觉得心底一阵抽搐,发出的呻吟也带上了微弱的哭腔。元牧天一下子将他拥得更加紧密,像要揉进身体中一样。 年华只觉得像是有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心脏,那深切的疼痛来得如此突然,猛烈地袭击了他。似乎只有紧紧地拥抱住眼前的男人,才能让那一阵阵的悸痛得以缓解。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後飘摇如同海中木舟的人生之中,第一个给了他安全感和归属感的人。那种复杂的亲切和亲密,此时的年华分不清,那究竟是从前的爱情,还是两人之间穿越了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最终如此纠缠在一起的命运的纽带。 一滴泪水从年华的眼中滑落,他认命地紧紧回拥住元牧天,闭上了双眼。他却分不清那滴泪到底是为何而流。是从前的那个可怜的小男宠终於得偿所愿的感动之泪,还是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独自一人行走於这遥远又陌生的异世界之中的无限孤独和恐惧? 元牧天低吼一声,将年华扑倒在地。 他不断地亲吻著年华的脸颊,将那些流出来的泪水全部舔入口中,舌尖品尝著一点点咸和苦。 "别哭,不要哭。"元牧天低声安慰著,被药性控制了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粗暴起来。 元牧天急促地扯开年华腰间的腰带,等不急一件一件地脱去,便用双手抓住他的前襟狠狠一扯,大半个白晰清瘦的胸膛坦露出来。 元牧天张口吸住年华胸前那红色的小小的一点,狠狠地舔著,吻著,另一只手便在另外一边抠挠玩弄著。 年华难堪地抬起右手按住双眼。 虽然失去记忆时与元牧天再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但是那对於此时的他来说,总像旁观者一样没有真实感。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如此亲密。 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暴露在别人眼前,还要任他尽情地玩弄自己的身体。这对於从前的年华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屈辱。年华的身体微微颤动著,无法驱逐的不适让他万分难过。 我是为了救人。年华一遍遍告诫自己。 反正都是男人,有什麽可计较的呢。 "悦容……"元牧天口中突然低喃出声。这一声轻唤传入耳中,一直躺著任君采撷的年华如遭雷劈。 "元牧天,你这个混蛋,你当我是谁?!"年华一翻身将元牧天压倒在地,瞪大了眼睛大声质问道。 "丝竹……"元牧天立刻改口,即便被年华压制住,双手却仍旧不老实地往年华身下探去。 "丝你妹!你去死吧,你他妈的狗皇帝!"年华挥起一拳,最终却落到元牧天脸旁的地板上。地面上深深地陷下去了一个坑洞。 "年华,你是年华。"元牧天抓住他那只手放在嘴边,又咬又亲,再一次翻身将年华掀翻在地。 "年华,乖……你不要闹。"元牧天一边轻声哄著,一边将手往年华身下滑去。 双腿一凉,遮敝物已经被元牧天扔到一边。年华两只手捂住双眼,双腿也不自在地想要合拢。 元牧天却蛮横地扯开那白嫩的大腿,将他修长的双腿环在自己两侧。 眼皮的美景更加刺激了元牧天早已不清不楚的神智,他赶不急做更多爱抚,只简单地将那要承受自己的窄小稚嫩的地方草草地扩开几次,便扯下衣物,狠狠地顶了进去。 年华疼得脚趾一缩,呜呜低吟著向後退去。元牧天却用双手握住年华劲瘦的腰胯,狠狠地顶弄起来。 年华微微睁开双眼,从指缝中看到的一切都在狂野地晃动。元牧天如同失控的野兽,大开大合的动作让年华无法承受。虽然是他愿意的,但是他却有种被强暴的屈辱感觉。不被怜惜,不被疼爱,只有赤裸裸的发泄。而他只能收紧全身的想要自卫的内力,无力地承受著。 没有多久,元牧天便在年华体力宣泄出来。激烈的发泄刺激著年华,无助地摇头呻吟著。 元牧天却没有离开他的体内,仍然就著此时的姿势轻轻晃动著腰身。年华感到体力的东西又渐渐硬了起来,又一轮的狂暴发泄冲击起来。 不知躺在元牧天身下被蹂躏了多久,又被他扯住手臂拉了起来。体重的作用让那作孽的东西深入到了更深的地方,年华忍不住呜咽出声。 元牧天双手扶住年华的腰身,从下向上地顶弄著。 不过片刻,年华再也承受不住,声音中带著阵阵的哭腔,搁在元牧天肩上的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两只修长的脚也在元牧天身後交缠起来。 "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麽冷酷……呜……元牧天……"年华皱著眉头轻吟著出声道。 元牧天欲望稍减的脸上带著复杂的神情,他猛地拉近了年华,一只手按上他的後脑,深深地吻住他不住呢喃的双唇。 亲吻是不同於性的情感表达。年华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 只有饱含爱意的情人之间才会有深情的亲吻。年华闭上了双眼,热切地回应著元牧天的吻。似乎这样做,连体内难以忍受的深深侵犯,也是可以忍受的了。 "年华,年华。"元牧天间或低声地唤著,一遍遍地唤著这个名字,"朕的年华……" "元牧天,呜呜……"年华凑过去轻轻亲著他的嘴角,元牧天身上的药性去了一些,动作开始变得轻柔。 年华仰起头,随著元牧天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起伏著,也一声一声低低地呻吟著,身体内升腾起灼热的感觉。 直到月上中天,元牧天才最终在年华体内发泄一尽,双手搂住年华,沈沈地睡去了。 年华闭上双眼,暗自运起内力,在身体内回转一周,一身的酸痛才稍有缓解。 他艰难地抬起元牧天的手臂,爬起身来,走出去清理满身清欲痕迹。 第二天,元牧天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格散满了整个小司。他手臂向身旁一伸,却只触到一片清凉的空气。 元牧天四下看了下,起身向门外走去。 纤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小溪边,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不尽真实。 元牧天看了片刻,也向那里走去。 "你怎麽这麽早起来?"元牧天开口道,却见那身影猛地一颤,似乎被自己从沈思中打断。 "朕昨天……伤到你了罢?"元牧天走到年华身边。 年华一转身,又拿後背对著他,口中强硬道:"你别臭美了。我神功在身,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 "……对不起。"元牧天低声道。 年华猛地转过身来,瞪大了双眼,口中嘘道:"怎麽,狗皇帝转性了?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今天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的麽?!" 元牧天低叹一声:"我说过了,从前朕与你针锋相对,是因为你身怀神功,又与程子涵一派交好,朕为免你助他为祸萧国,才容不得你。但是如今,是你救了朕的性命。朕自然不会再怀疑你,拿你当敌人。" "就算我和程子涵继续交好?"年华不相信地问道。 元牧天点了点头。 "那要是我要求你从此以後不得再对子涵下杀手,即便是他挑衅你,你同意吗?" 元牧天皱起了眉头。 "嘁,我就知道。"年华不屑地扭头道。 "你与他是什麽关系,要如此回护於他?"元牧天皱眉问道。 "反正比你跟我的关系纯洁一万倍!"年华瞪住他,恶狠狠地说道。 元牧天似乎也有些难堪起来,他轻咳一声,道:"昨夜……实在是药性使然。朕对你愿意舍身相救的恩情,自然十分感谢。年华,你可愿随我回萧国。" 年华睁大了眼睛:"你想干嘛?" 元牧天摆摆手,笑道:"你不必如此如临大敌。今日朕敬你身怀绝技,又有侠肝义胆满腔正义,对朕又有救命之恩,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薄怠慢。朕是想问,你可愿与我回萧国,为朕做事?" "给你做事?"年华狐疑地问道,"做什麽?当大臣?当将军?我可都不会懂啊。" "没有人生来就懂。"元牧天笑道,"你不知道你所身上所怀有的功力有多传奇。不知从何时就有传言,得此神功者,必得天下。虽然朕不知道,如何能靠这种东西得到天下,它充其量也只能使一人强大。而得天下最需要的却是整支军队的强大。但是朕相信,若你愿意助朕和萧国一臂之力,我大萧必定如虎添翼。" 年华看著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哪里还能同昨夜那个精虫上脑的色鬼联系起来。 "我可以答应你。"年华开口道,"但是我必须带上子涵。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元牧天看了年华片刻,最终妥协地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要约束好他,不能让他为祸萧国。否则,朕必定不能容他。" —— 下午的时候,元牧天回了营地,年华去找程子涵。 程子涵躺在房内,面冲著墙里,静静地无声无息。 年华将门关上,向里走了两步。 "子涵,你睡著了吗。"年华轻声唤道。 等了片刻,看程子涵没有出声,年华正想退出去,他却突然坐起身来:"年华,我对元牧天所做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年华老实答道。 "那你为什麽还要回来呢……"程子涵喃喃地道,"我以为你会永远地恨我,永远地离开我了……" "既然你怕我生气,那你为什麽还要这样做呢?!"年华无奈地走过去,坐在床边。 "你一心向著那个狗皇帝,你根本不会明白,我对他有多恨,有多恨!"程子涵冲年华叫道,"不只是因为他对我所做的事。他毁了我的国家,奴役我的人民!他让我的子民们生不如死!" 年华搂住他的肩膀,叹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子民根本不会在乎谁当他们的王,你不明白吗?这种战乱年代,只要有足够强大的人能够保护他们,勉受战乱之苦,他们就会知足!而那个人是元牧天,不是你!" 第58章 "你滚!你就知道一心向著元牧天!你也不想一想,每一次他害得你差点小命不保的时候,都是谁救的你?!"年华的话音刚落,程子涵就激动地一把推开年华,指著门外叫道:"滚去找你的狗皇帝吧!从此以後,你我二人的情义,如同此簪!"程子涵说著,将头发中的碧玉簪子取下,一头飘逸长发倏然散开。他手中攥著簪子就要往地上砸去。 年华慌忙抱住他,口里安抚道:"别砸,千万别砸。你想想,我要是真的一心向著狗皇帝,我为什麽还要回来?!子涵,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惟一想要保护的人,我怎麽会离开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程子涵的手被年华紧紧握住,身子也被他制住。程子涵使力挣了挣,无法挣开,便安静了下来。 年华拥著程子涵,怀中纤细瘦长的身躯有著温软的触感。年华又搂得紧了些,继续道:"子涵,我的确不愿让你与元牧天作对。可那不只是因为元牧天,更是为了你。你难道看不明白?如今萧国壮大,可是你只是个亡国之君。你拿什麽跟人家硬碰硬?!以卵击石的下场就是鸡飞蛋打,就算你能杀死元牧天一个人,你又能有什麽好结果?!我不希望你出事啊。" 程子涵轻轻哼了一声。年华看他不再激动,便放开他的身体,程子涵却自己又偎依过来,年华慌忙重新搂住。 年华一手从程子涵手中拿过簪子,将他披散在肩头的柔顺长发挑起几缕,细细地在脑後固定住。 "撇开个人的感情因素不谈,我也得护著元牧天啊,这也是当初我们师父交待下来的。如今萧国、云国和万流好不容易才达到势力平衡,没有人敢妄自挑起战乱。这种时候如果元牧天翘辫子了,那可要天下大乱了。到时候腥风血雨生灵涂炭,你愿意看到吗?" 程子涵靠在年华的怀里,哼哼著道:"越乱越好,乱得萧国四分五裂才叫大快人心!" 年华轻叹道:"又说气话,我才不相信。你要真这样想,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元牧天吧,可是你并没有下手。师父一定也跟你嘱咐过吧。" 年华哄了几句很有效果,程子涵彻底消了气,小猫一样呆在年华怀中,任他环著自己。 年华有些心疼地道:"子涵,我知道你对元牧天有多记恨。可是既然不能杀他,你也把自己放开好吗?不要再把自己禁锢在仇恨里。你对你的国家和子民已经尽了力,只是人类根本敌不过历史的变动,这不是任何人的过错。如今你已卸下家国的重担,难道还要再背负起仇恨把自己压垮吗?" "你要我如何不恨呢。"程子涵低喃道,宽大衣袍下残缺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绞痛著他的心。 "子涵……" "可是,我若执意与元牧天作对,你会跟他走,站在他那一边,是不是?"程子涵突然正视著年华的双眼,等待他的答案。 "我不会……"年华直觉地要摇头。 "你撒谎。"程子涵却突然高声道。他从年华的怀中站直身体,走到桌边坐下,沈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这一次设计元牧天,就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明白。"程子涵说著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你果然去救他了。你……还是一心向著他的。" 年华听完,却被程子涵这逻辑郁闷得想吐血,再想想因为他放在自己身上的什麽不交合就会死的春药害得自己又被狗皇帝QJ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吃了大亏还得打碎牙齿和血吞。他瞬间觉得琼瑶阿姨的台词其实还是非常经典的,他真想握著程子涵的肩膀大声指责他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书! 年华分辨道:"你这个没太道理了吧。明明就是你先去害人家,我不去救他难道救你啊。如果是你被人陷害了被人围困了,我当然也会去救你啊。你自己画个圈圈引诱我去跳,我跳了又成了我的错了?!我吐血。" 程子涵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那眼神却怎麽看都带著一股失望至极心死如灰的意味。 年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不再企图跟这心有千千结最爱迎风流泪的古人较真了。他掩著口咳了一声,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子涵,我其实想告诉你,我这次救了狗皇帝,他已经跟我冰释前嫌了。他今天特有诚意地邀请我到他手下做事,我提出的条件他也都答应了,包括我要带你一起走,还有不准为难你和你的手下。子涵,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萧国?" "我愿意。"在年华还准备长篇大论一番劝慰程子涵的时候,他却直接了当地答应了,害得年华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呛咳了几声。 "你怎麽又突然想通了?"年华疑惑地打量著他白白嫩嫩的脸道,"你不是又有什麽阴谋吧?!" 程子涵却神情低落地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搓著手指,低声回道:"我早就想通了。年华,师父走了,我如今就只有你了。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准抛弃我。" 年华看著他孤寂的神色,听著这落寞的话语,一时间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俯身抱住程子涵的肩头,狠狠地搂紧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种时候不需要话语,只需要男人间的默契交流!年华心里感慨著,又用力地拍了拍程子涵。 "你弄疼我了。"程子涵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地传来。 "哦,对不起对不起。"年华慌忙放松了力道。 程子涵却静静地靠到他的怀里,闭上了双眼,白晰的脸上竟有些倦色。 年华站在原地,也不敢再动,只是轻轻地搂住了难得乖顺的程子涵。 第59章 第二天,年华便带著程子涵和他的一干手下,大摇大摆地进了萧军营地。 元牧天在大帐内接见了二人。年华笑容可掬地朝著端坐在宽大桌案之後的元牧天行了礼,程子涵却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不敬模样,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元牧天想到此人害得自己遭遇险境,险些落入青国手中,如今苏维和他的贴身侍卫凌青还被辛瑞关押著,他看向程子涵的眼神便阴沈了些。 年华感到这两人气氛不对,连忙拉了拉程子涵,提醒他不要如此无礼。 程子涵不悦地甩开年华,却又被年华不屈不挠地扯住衣袖。年华知道程子涵心里憋屈,也不忍斥责,只是用眼神安抚著。程子涵这才稍稍解了些怨气,看向年华,面色和缓起来。 元牧天看著二人在底下明目张胆地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无名怒火。 虽然是他亲自开口请年华来为萧国做事,这却不代表萧国皇帝要容忍这些小角色无视他身为帝王的威严。 元牧天面上笑了笑,用一副慈详关切的口气向年华问道:"年华,前晚你为了给朕解除药性,多有劳累。朕这两天一直惦记著此事,心中十分感激。朕当时神志不清,动作有些过於粗鲁了。不知你今日感觉如何了?如果身体仍有不适,一定要向朕说明。朕会派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这件事上,朕有责任照顾好你。" 程子涵听得满心疑惑,他狐疑地看向元牧天,又看向年华。 年华听完元牧天这一通暧昧至极的废话,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如果不是元牧天在对他进行了一整夜深度人身伤害之後的第二天清晨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淡定撇清的嘴脸,他简直要怀疑这狗皇帝对自己仍旧余情未了情根深种了。 不过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小男宠,自然明白人不能太过自恋的道理。再不过,对於那天晚上的事,元牧天既然想跟他撇情,不是应该最怕提起的麽?怎麽反倒自己主动提了起来。 心中有一个尘封的角落微微一动,不过却并未能够触动年华的思绪。年华挠了挠後脑勺,随口回道:"呃,我没事儿。你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元牧天闻言眉毛一挑,年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奇怪。被这狗皇帝压哪里就是他应该做的事了?! 都怪自己小学的思想品德课学习得太好!年华愤愤地想道。 元牧天也不再纠结於这件事上,他淡淡地用几句关心的话将此事揭过,便安排人来带年华等人下去安排。 又一次回到萧军营地,年华不由得有些感慨。上一次还是苏维也在的时候,此时他却不知身陷何处,不知道有没有被那个变态的蛮人王子欺负…… 年华看了眼拿著本书倚在床头的程子涵。他倒是不认生,萧军几个小兵刚给安排好了帐篷,他就把这里当成了客栈一般惬意,也不管那些军官士兵们快用灼热的眼神把他射穿。 就是因为他,苏维才会又被抓走……年华心里清楚地知道,却也清楚地无法怪罪程子涵。年华托著下巴愣怔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程子涵在後面问道。 "我去看看元牧天准备怎麽去救苏将军,顺便看能不能帮上什麽忙。"年华口里答著,便挑帘走了出去。 程子涵有些失落地看著那微微颤动的门帘,敛下眼睫,没再开口。 元牧天却没有让年华去救人,只说自己早有安排。年华虽然郁闷,却也不敢擅自行动,以免坏了大事。 半个月之後,新任命的镇远将军接管了大营,元牧天终於搬师回朝。年华带程子涵等人随著大军一起,向著那不过才离开了几个月,却犹如上一世一般遥远的萧国都城而去。 随著远离边关,越来越向萧国内部深进,沿途的城市越发繁华起来,百姓们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丝毫没有战乱年代的萧条。程子涵看著这样的萧国子民,想到其中几个城市不久之前也曾是各自为政的小国,神情越发低落了。 "我的子民也许同样是不需要我的。父王当初临危授命,让我全力抵抗萧国保卫家园。这时候想起来,简直如同幼稚的游戏一般。"程子涵自嘲地说道。 年华看著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只能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努力逗他开心。程子涵清楚年华的一片赤诚心意,也不再像从前一样闹些别扭心思,反而前所未有的乖巧无比。 这一切看在元牧天的眼里,却又变了味道。他越来越看不惯那二人毫不遮掩的如胶似漆状如夫妻的亲密情形。 元牧天自认并不好男色,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更偏爱如花似玉温香软玉的女子。当初宠幸年华也是因为他容貌妍丽,神态间又尽是小女儿情态,纯粹当作是尝个新鲜。如今的年华无论如何看都是英俊少年的模样,身材修长英挺,行动间也再没有半分女儿模样。对於元牧天来说,年华早已过了可以作为男宠的娇俏年龄,他对宠幸一个大男人可没有丝毫兴趣。 只是他既已得知年华还顾念旧情,对他仍旧一片忠心,再加上年华身怀那传说中可得天下的神功,元牧天自然要将这枚重要的棋子牢牢地握在手中。 但不管年华这枚棋子如何重要,元牧天却发现自己绝对不能容忍他与一个男人做一对正经夫妻! 豢养男宠还可当作风雅之事,男人与男人作夫妻,却实在有违伦理纲常! 第60章 萧国都城,镇阳。 皇帝御架亲征的大军搬师回朝,整个都城都张灯结彩,沸腾了起来。百姓们沿著长街排起了长龙,等著城门外的皇帝仪仗慢慢行进。 皇帝亲弟,当今萧国瑞亲王元启亲自率领百官,於城门外迎接大军回朝。 年华和程子涵坐在马车里,把车帘掀开一道缝向外看去。只见元牧天身著一身皇帝正装,乘在最前方被众侍卫团团拱住的由八匹稀世名驹牵引的高大马车之上。瑞亲王元启则骑著一匹高头大马,随侍在皇帝车驾左前方。 萧国的皇室并不像年华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清朝皇宫那样以明黄为贵,反倒多用古朴厚重的玄色。元牧天本来就长得人模人样,这正装一穿,俨然一副衣冠禽兽的高智商精英嘴脸。年华看著不胜唏嘘。 元牧天一脸威严,偶尔向著左右两侧招招手,便能掀起那个方向如潮水般连绵不绝的吼声。 "哦哟,比我们那地方有些疯狂的小女生们追明星还给力。"年华咂著嘴惊叹一声,"果然当领导的个人魅力首先就源自於长一张帅脸和好身材啊!" "你觉得元牧天长得好看?!"程子涵蔫蔫地瞟了年华一眼,有气无力地道。 年华一听,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容凑上前去:"他再帅再好看,也没你帅,没你好看,子涵~" 程子涵早已习惯了他的油腔滑调,这时也不多计较,哼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年华继续掀开帘子向外看,这时已经走过了市井大街,两旁的行列也不再是被一队士兵拦在後面的乱嘈嘈的老百姓,而是真真正正的士兵方阵了。 元牧天从马车上站起来,走到前排,单手扶住车前的栏杆。阵阵烈风刮起,元牧天一身厚重帝服衣角翻飞,於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士兵方阵前方缓缓前行,竟无端生出些睥睨天下的气势来。 元牧天所行之处,士兵们肃穆无声,却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长枪遥遥行礼。 年华又叹了一声,感慨道:"原来还有个微型阅兵式,狗皇帝真够劳民伤财的。"他回头看到程子涵一脸没精打彩的样子,有意想要逗他开心,便把程子涵拉到窗前,替他掀起帘子让他看,口里道:"子涵,不要这麽扫兴嘛,跟我一起看嘛。" 年华挤在程子涵身後,看著外面除了武器相撞的整齐声音就再无杂声的严肃仪式,不甘寂寞地道:"古人太无趣了,阅兵式应该是这样的嘛──" 元牧天一眼扫向正在经过的一列骑兵── "同志们好!"年华粗著嗓子低吼道。 骑兵们举起手中长枪向天一指,立在胸前,动作随著声音全部干脆利落地停了下来── "皇上好!" 元牧天立在马车上继续向前行进,经过内力训练的耳力也是能够听得到几丈之外的声音的,何况此时全无人声,只有身後不远处那个马车里一直在不甘寂寞地叽叽喳喳。 "同志们辛苦啦!" "为人民服务!" "同志们晒黑啦!" "皇上也晒黑啦!" 话音一落,便传来程子涵忍俊不禁的笑声。元牧天一眼扫过去,只见自己身旁的骁骑侍卫们也一个个扭曲了脸面,强忍著笑意的模样,元启更是完全不顾形象地裂开了嘴,只差没笑出声音了。元牧天只觉得额角一个抽搐,隐隐地有些偏头疼起来。 好在这个仪式并非是年华所说的什麽阅兵式,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一行人很快便被迎进了皇城的第一道大门。 百官早已在此恭候,此时齐齐弯身下跪,行了大礼,一时诺大一个皇城之中,处处是此起彼伏的山呼万岁之声。元牧天昂首挺胸地立於车前,坦然接受著百官朝敬。 这些情景连年华也不想再看了,只乖乖地和程子涵一起窝在马车里,托著下巴,一脸严肃地不知道在想什麽。其实他的想法倒也简单,只是在想自己这个穿越主角的金手指什麽时候才能全开而已,不然看著别人混得风生水起,自己依然一身落魄,他心里无法不堆积起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後面一切繁杂事宜,年华已经没了心思再去参观,直到浑浑噩噩地被人请出窝居多时的马车,和程子涵一起穿过几道宫门,进了一处偏殿,站到了元牧天和元启两兄弟面前。 此时两人都已换下正装,只著便服。元启端著茶盏,一脸玩味地打量了年华片刻,笑道:"皇兄,这便是那日你那个冲撞了万流来使的小男宠?如今看来,倒还算是铮铮男儿一个,没有半分脂粉气嘛。" 年华听著这似乎是在夸赞他的话,不禁自豪地挺起胸膛,鼻孔朝天。程子涵却在他背後捅了他一腰一下,拧眉道:"别人挤兑你呢,你还真当是夸你。" 他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元启的双眼。无启眯起了眼睛,看向程子涵:"济王殿下,真是稀客啊。" 年华这次却敏锐地感觉一了元启的眼神不善,警惕地将程子涵挡在身後,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元牧天。 元牧天道:"好了,元启,济王殿下早已归降,你便也放下前怨吧。" 程子涵也从年华身後走出来,坦荡荡地望向元启,居然一拱手道:"瑞亲王,别来无恙。" 年华倒为程子涵坦然安静的态度微微惊了一下。他明明对元牧天那般恨之入骨,年华原以为他恨极了元家所有人呢,毕竟对他的身体下令行那般酷刑的,是整个萧国领导阶层。 元启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丝笑容:"无恙,当然无恙。连济王殿下都活得好好的,本王启会有恙呢。本王这条命,还留著等济王殿下好好叙旧呢。" 年华有些糊涂地左右看看,这情景看来,怎麽像是元启恨透了子涵呢。元牧天并未给三人留下过多闲话的机会,便向年华道:"年华,你此次救了朕一命,护驾有功。但你出身不明,来历不清,也无军功,所以现下朕只能先让你作朕的侍卫,由凌青教导,以後再图朝臣之道。" 年华本来没指望元牧天会给他论功行赏的,现在听他这麽说,也算是很满意了。元牧天意思就是现在先给他个家臣作作,要当上得了台面的官,还是得靠自己努力。这很合理嘛,年华摸了摸下巴,点头同意。 元牧天又向程子涵道:"济王殿下……" "皇兄,我与济王殿下旧日相识,至今已多年未见。不若让济王殿下到我府上小住几日,我二人也好叙叙旧。"元启突然插话道,一双鹰鸷般的眼却未从程子涵身上移开。 元牧天还未开口,年华却果断地把程子涵扯到自己身後,犹如护崽的母鸡一般,严厉道:"不行!" 这个元启一看就没安好心,子涵若到了他的地盘,还不知会怎样…… 年华心里打定主意不让程子涵离开自己身边,大不了不作这个什麽皇帝侍卫。没想到程子涵却推了推他道:"年华,你不用担心。我正好也想同瑞亲王爷……好好叙叙旧情。" 年华急道:"你跟他有什麽旧情好叙的,本来不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麽?" "你把我拉来的时候,怎麽不想一想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程子涵轻轻地瞟了年华一眼。那一眼之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年华却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元牧天一摆手叹道:"既然你二人都有此意,济王就随瑞亲王回府吧。朕正好趁这段时间为济王建造府邸,必不怠慢了济王殿下。" 程子涵看了眼元牧天,竟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平和,礼数周全地谢了恩。元启又留了片刻,便借口要离去,带著程子涵走了。 年华担忧地望著程子涵纤瘦的背影,不知自己带程子涵来到底是对是错了。他心中犹豫著要不要现在把人抢走,离开这个萧国皇宫。 元牧天开口道:"你不必担忧济王。他是朕请来的客人,在萧国之内,不会有人胆敢伤他。" 元牧天笑著走下来,牵起年华的手道:"走,朕带你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年华又向程子涵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他也望过来,与他对视之时,程子涵微微吃了一惊,旋即又示意他安下心来,便转过一道门,消失了身影。 年华跟著元牧天一路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这路上的景色分明地越来越熟悉起来,已经到了皇宫内院皇帝後宫居住的地方了。等二人停下来,年华把视线从周围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色上收了回来,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头顶上方诺大一个牌匾上写著的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年华宫,年华顿觉一阵眼疼。 第61章 年侍卫重入後宫 那硕大工整的楷体字让年华黑了脸色,他看向元牧天:"皇帝,你这是什麽意思?" "叫皇上。"元牧天眉头一皱,纠正道,"只有朕的母亲,当今太後才有资格叫朕皇帝。" 年华抓狂道:"那个不是重点吧!"看元牧天一脸不悦地看著他,年华深吸了口气,"好吧,皇上!皇上大人,你这是何意!" 元牧天很想纠正年华,不要老是对自己这个一国之君你你你的,况且皇上大人也称呼也太不伦不类,似乎回到了这雕梁画栋召显皇权无尚的皇宫大院,他以前在军中不甚注重的小节全都值得注意了。 元牧天最终决定缓一缓再找一个老师专门教导年华礼仪。离开皇宫短短几个月,这个小男宠连昔日的皇家规矩都忘记了。 "朕既然命你为贴身侍卫,你的住所自然要在朕的身边。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多余的地方给你,你就还在原来的地方将就一下吧。"元牧天面不改色道。 "就这样?"年华疑道,"可是这里是後宫住的地方啊,全是你的女人啊,我一个大男人住这里,不太好吧。" 元牧天哼了一声:"你住也住了一年多了,到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不嫌太晚了吗?" 年华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好不好,我住这里还是不太好。就算是贴身侍卫也没有住後宫的道理吧。我还是出宫去随便找个落脚的地方吧。"正好可以去看看子涵,免得他被那个瑞王爷欺负…… 元牧天一再遭拒,本来的好心情也没了,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朕谅你也没那个胆子淫乱朕的後宫。你也不必老是担心朕另有企图。朕只是看你一身绝世武功难得,留你在身边贴身护卫。你早已年老色衰,朕没那麽饥不择食。" 元牧天当著身後乌拉拉一群太监宫女和侍卫的面说出这样的话,饶是年华厚脸皮惯了,这时也禁不住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尴尬极了。 他承认的确是想到了元牧天可能会对他另有企图的方向上去,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想到了到时候要顺从还是要坚贞不屈。似乎他总下意识地还认为元牧天对他有情,这麽荒谬的事情明明是以前那个小男宠才会坚信的,早已拾回全部记忆和心智的年华本人竟也无法抵挡这被深植入内心深处的执念。 结果却被元牧天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揭穿他的想法,简直就像他在当众搔首弄姿自作多情,却被人一巴掌呼到地上,摔倒得狼狈不堪一样,此时此刻只有尴尬。 好在元牧天身後的宫人们全部面无表情,连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动作都没有。年华正稍安下心来时,一道尖锐的讥讽的目光却毫不遮掩地向他射来。他迎著望去,正看到一直跟随著元牧天的那个侍卫统领凌青一脸不屑地看著他。 年华最终自然没能忤逆元牧天的意思。本来依元牧天的意思,当天就要年华住下的。年华心里挂念著程子涵,非寻了个借口,要先放几天大假。年华武功高超,元牧天也不与他强强这几天时间,便允了他。 年华跑到瑞王府监视了几天,确定那个瑞王爷虽然阴阳怪气态度奇怪,但总算没有亏待了程子涵,便放心地回来了。几天後,他郁郁不乐地住进了这个昔日里被那个心无大志的小男宠当作一辈子的家的地方。 "公……公子!"年华正在院子里看著那些旧日曾熟识的一草一木伤感著,一个颤抖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外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太监身後带著几个人走了进了,其中有一个小太监一脸激动地看著他,张著嘴巴,几乎要热泪莹眶的模样。 "……小李子?"年华试探著喊了一声。那小太监哭喊著扑了上来,跪倒在年华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公子,您总算回来了。小的还以为再也见不著您了呢。"说著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太监向前走了几步,对年华拱了拱手道:"年……侍卫,皇上体恤年侍卫一人孤单,便令老奴将从前在年华宫伺候的人都派回来。小李子先来伺侯著,宫女太监们随後就到。"说完也不等年华答话,便又径自行了个礼,带著下人走了。 刚出院门,老太监身边一个看上去资历也颇高的太监就撇了撇嘴道:"不是充军了吗,怎麽这位主儿又回来了。还说是侍卫,连凌统领都不能随便进出後宫,他这小小侍卫倒是先住进了皇上的女人堆里了。" "姚公公,小的听说是,年侍卫救驾有功,皇上赏识呢。"身後一个小太监回道。 "救驾有功?他?"姚公公一声冷笑,"就凭他那只懂得伺侯男人的身子,他要如何救驾?" 老太监斜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姚公公何必多说,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著。只看这位主子先前得了一年多的独宠,失宠充军了竟还能如此风光地随驾回宫,咱们就该小心地伺侯著。姚公公有闲暇拈他的酸,不如回去教教游贵妃怎麽真著恩宠正盛的时候好好伺侯皇上,留住皇上的心吧。" 那姚公公脸色一整,不再多言。 小李子被年华扶进了房,还在哭哭啼啼,拉著年华的手,颠三倒四地向他述说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宫里的听闻和经历。年华没有想到这皇宫之内竟还有对自己真心挂念之人,拍了小李子半晌,开口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又没伤没死的,你老哭不给我找晦气麽。几个月不见,个子长高了一大截,怎麽比以前还爱哭了。" 小李子爬起来,抹抹眼泪,道:"我……我这是喜极而泣。我听她们说公子变了很多,我还不相信,如今一看,公子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了?"年华摸了摸下巴,凑近小李子的脸前问道。 小李子看著那张在自己视线里骤然放大的俊帅脸庞,脸色红了红道:"公子不像以前那麽柔弱了,而是……更加英武不凡了。公子脸上……也没有上脂粉……" 年华吐了口气,娘娘腔害死人哪。他转念一想,又开口问道:"你说'他们'说,是谁在说?!我不过今天才来,还没见过谁呢啊。" 第62章 最有望封後的游贵妃? 小李子转了转眼珠子,道:"宫里很多人都在说呢。公子这一次重得皇上圣宠,可让这後宫里头掀起好大一股暗波呢。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瞅著咱们年华宫呢。" 年华被小李子的话噎了一下,瞪圆了眼睛,半天才道:"什麽重得圣宠,听谁胡说呢。我这次是元牧天聘请回来给他当侍卫的。" 小李子也瞪起了双眼,鼓著脸颊紧张地道:"公……公子,您怎麽能直呼皇上名讳呢!隔墙有耳,这传到皇上耳中,是会被杀头的!" 年华挠了挠头发叹了一声:"你别瞎操心了,我当著他的面都不知道喊过多少回了,狗皇帝他都听习惯了。我真不是回来给他当老婆的,我是来给人干活拿工资的。住这里也是权宜之计,我没几天就要搬出去的。" 小李子被他一口一个元牧天一口一个狗皇帝吓了个够呛,探著头向外面看,似乎想看看有没有隔墙的耳朵,又手足无措地想阻止年华,又不敢去堵年华的嘴,把一张圆圆的脸急得通红。 年华看著好笑,捏了捏他的脸道:"好啦,不要瞎担心。有我在,保你没事儿。如果元牧天真龙颜大怒了,我就带你离开这个地方,谁也抓不著我们。"年华说著摸了摸肚子,"啊,说了老半天,我早就饿了,咱们开饭吧。" 小李子惊魂未定地回了神,一脸恍忽地冲年华点了点头:"哦……公子等著,我去传饭。" 午时刚过,元牧天正在寝宫里批阅奏折时,便有後宫的小太监前来禀报,说是已有身孕的游贵妃突然身体不适。 元牧天问那小太监:"传太医了麽?" 小太监头也不敢抬地回道:"回皇上,传了。" 元牧天点了点头。午後慵懒,况且国事繁忙,他本想随意颁些赏赐,打发了小太监回去。抬眼看到小太监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背上一片汗湿的印记,心知游贵妃专门打发人来告知,必定是极想见到他的。 元牧天想了想,游贵妃如今有孕在身,多关心一些也是应该,况且他也是极宠爱这个知书达理温婉秀中的妃子。便改了主意,传唤宫侍进来,又对地上的小太监道:"起来吧,朕随你过去,看看游贵妃。" 元牧天并未带很多宫侍,除了从不离身的近侍大太监周喜和侍卫统领凌青,也就只有两个捧著赏赐的小太监了。 几人走到游贵妃的怡心苑,游贵妃听到通报,随手披了一件外袍,由宫女搀扶著,就脸色苍白地出来接驾了。 游贵妃相貌并非美到使人惊豔的地步,但胜在面容温婉,一双翦水双瞳莹莹亮亮,看向自己的丈夫,当今的萧国国君时,三分含羞七分含情,自有风情。元牧天最喜她这样的气质,因此从他即位以来十几年,後宫得宠又失宠的人多得他已记不清了,连年华也曾是其中之一,这个在他刚刚即位时第一批封妃的女子,一直不温不火地在他身边,地位却渐渐高升。 元牧天少时志存高远,从还是皇子时便四处征战,硬是将周边小国全部收服,使原本只是云国属国的萧国国土骤然扩大,民风彪悍,全民尚武,一跃成为可以与立国五百年的万流相抗衡的大国,反倒将夹在两国之中的云国逼迫得地位不稳,人人自危。 元牧天的一生戎马倥偬,儿女情长根本不占他的一丝心神。少时喜爱豔丽妖魅的风情,所宠爱者多是些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的女子,新鲜感过了却又随手搁置,半点情分也没有,原本流光溢彩的明珠便被弃置在角落里,年华渐老,逐渐蒙尘。 如今萧国初定,锋芒毕露的战争不再需要,却要耍起大国博弈的政治手段。元牧天也自觉不复当时情烈,後宫之中已多时不见什麽新鲜宠妃,多年相随的游妃又这样丝丝化雨地走近他的眼前,在她怀了皇祠之後,元牧天宠爱更甚,擢升贵妃,是元牧天的後宫之中至今为止惟一一个贵妃,大有封後母仪天下的趋势。 元牧天看她面色惨淡,薄施脂粉,看到自己却又难掩喜色,掩在宽大外袍之下身体虽已圆润,却依然娇小可人,心中不由一阵柔软,上前扶起她道:"爱妃不必多礼。你怀有朕的孩子,要多顾惜身子,以後见到朕可以免了那些繁文缛节了。" 游贵妃听到这样的恩典,即无骄矜之色,也不假意推辞,含笑应了,便领著元牧天向院内走去。 元牧天挥手摒退众人,自己扶著游贵妃。 游贵妃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抓住元牧天的一双手却紧了紧。 元牧天笑了笑,开口道:"听闻爱妃身体不适,太医如何说?可有什麽要紧?" 游贵妃摇了摇头回道:"太医说无碍,只是孕期之中必然会有这一段时期。"她说著手抚上了肚子,一脸温柔地道:"为了皇上与臣妾的孩子,臣妾受再多的苦,也只觉得甜。" 元牧天又安慰几句,无非是些爱惜身体的套话,游贵妃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一丝红晕,一一点头应著,举手投足字里行间都明显得极为珍惜这与元牧天独处的时光。 游贵妃又说道太医嘱她可适当行走,对胎儿有好处。元牧天便随了她的意,与她在这怡心苑内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游贵妃兴致颇高地引元牧天走到苑内的小花园,给他看自己培植的花卉。二人刚刚走近,便听到两个闲聊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年公子果真如此说?如此对皇上不尊,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那二人似乎是在花园中做园丁的太监宫女,显然没有注意到已经走近的皇帝贵妃,还在一边弯腰培土一边闲聊著。 游贵妃偷眼看了元牧天一眼,张了张口,低喊了一声:"皇上……臣妾教导下人无方,竟让他们在此嚼舌。臣妾这就命人将他们严惩……"却被元牧天抬手止住。 第63章 男人冲凉有什麽好看 游贵妃低下头去,柔顺地听从元牧天的命令,低眉顺眼的姿态顺从至极。 那边的两人尤自不知萧国皇帝正在他们身後几步的地方听著,继续低声谈论著。 "你可听真切了?我想年公子断不可能如此说啊,他从前得宠时就不是会恃宠而娇的人,怎麽现在反而如此狂妄了。"小宫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太监道:"没有听得真切,我哪里敢向姐姐胡说啊。这是跟著姚公公他们去年华宫传旨的人说的,再可靠不过了。直呼圣上名讳,还有那什麽……最大逆不道的一句话,我可是不敢说出来的,说出来就是杀头的大罪。不过那年公子却说,都是他喊惯了,圣上听惯了的呢。" "果真如此,圣上对年公子倒真是宠爱得不得了呢。"小宫女轻叹道。 太监继续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们就在私下里说说这种话──再得宠爱,那都是圣上的恩典,本该长怀感激,更尽心地好好伺侯著,敢不把一片真心都献给圣上。也不该目无礼法,对圣上如此不敬啊。" "你这是说年公子恃宠而娇无法无天吗?你也太大胆了,敢如此非议主子,还不掌嘴。"小宫女一声喝道。 那太监忙不迭地道:"我哪里敢非议主子,只不过贵妃娘娘时常教导,奴才正是一片忠心向著圣上,这才多说了两句。我掌嘴,我掌嘴。" 元牧天听得冷哼一声,开口道:"不敢非议?!朕看你们两个狗奴才非议得已经不少了。" 那太监和宫女听这一声,吓得齐齐回头,看到元牧天不悦的脸色,更加吓得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拿额头往地面狠狠撞去。 "皇上开恩,奴才知罪,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两人跪在花树下的土地上,头却实实在在地磕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不一刻便殷出两滩淡淡的血迹。 元牧天冷冷地看著身前的两个人,却不开口。他身旁的游贵妃身子一颤,用手帕捂住嘴角,一脸诚惶诚恐地也跪了下来。 "皇上,臣妾教导下人无方,请皇上责罚。"游贵妃挺著一个大肚子,艰难地拜倒,羞愧著道。 元牧天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手扶起她,口里道:"爱妃不必如此。这两个奴才非议朕的後宫之事,还满口不忘对朕的爱戴敬重,这不正是爱妃'教导'得好麽?再说这教导下人不利之罪,第一个要怪罪的岂不是朕了。" 游贵妃一听,身子又是一抖,却显见得比刚才更真切了,本就脂粉淡染的脸上更白了一层:"臣妾……臣妾并无此意,臣妾平日里对下人疏於管教……" 元牧天看她娇柔无力地颤抖著的害怕模样,叹了一口气,心中浮起一丝怜惜,两手将她搀起靠著自己,道:"爱妃如今怀有皇脉,又何必与他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子计较。这件事朕不怪你,你让朕来看这一出也无非是爱朕太甚。朕一向最爱你温柔体贴,算计别人这种事,你做也做得如此幼稚,朕都不觉得气,只觉得可笑了。以後再也不许如此行事了。" 游贵妃咬著嘴唇看了元牧天一眼,就著元牧天搂著她,把脸埋进元牧天的胸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元牧天满意地笑了笑,对那两个尤自在地上磕头的太监宫女道:"你们两个也不用磕了。留著你们的脑袋,下次再敢在朕面前作这种把戏,朕绝不轻饶。" 两人一迭声地谢恩,点著脑袋又是一阵猛磕。元牧天看著心烦,挥退了他们。 不过这两人倒也提醒了元牧天关於年华的礼节问题,年华那口口声声的狗皇帝可是让元牧天十分不悦。他从十三岁即位起,三年之内接连拔除朝廷中几个权大震主的外戚宗族,又戎马倥偬十几年,打下了萧国如今的辽阔版图,就从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还能够存活到今日的。 元牧天要的是万民敬仰,绝不容许一丝一毫的不敬。 想到此处,他也无心再在这里呆下去,又安慰了怀中仍旧一脸懊悔後怕的游贵妃几句,便带著侍卫和内侍离开了。 游贵妃目送著元牧天远去的背影。元牧天没有回自己的寝殿,却向著年华宫的方向走去。游贵妃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抬起手来招了招,原先在花圃里的两个宫人走到她身後,低首跪下。 "贵妃娘娘。" "你们做得不错。"游贵妃用丝滑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去领赏吧。" 元牧天一路上都在想著如何教训年华的事。虽然这次是游贵妃使了点心计,她倒也没冤枉了年华。在外面时他尚无空暇处理年华,如今回到了他这後宫之中,年华却不能再那麽不守规矩了。 元牧天带著人走到年华宫时,还未得宫人传报,就看到高高的院墙里飞起一个身影,鬼魅一般四处窜了几下,划出几道黑影,轻盈得如同风中的飞羽,无声无息,复又落回院墙之後去,半晌也没有声息。 元牧天身後的宫人都惊了一下,张著嘴面面相觑,不知刚才那身影是什麽妖魅。 只有凌青皱起了眉头。他能做到元牧天的侍卫统领,武功修为自然不低,又得元牧天赏给他的那两本从程子涵的师父天凌那里得来的秘籍,如今更是大有长进。以他的眼力,居然也无法看清刚才那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元牧天只顿了一刻,也不等宫人传报,便向那院门走去。两个小太监急步上前推开虚掩的大门,让元牧天通过。 元牧天走进院子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年华赤裸著上身,只著布裤,拎著一桶水从头浇了下来。清澈的水流滑过他略显蜜色的身躯,在正午後的阳光下闪动著清凌凌的光茫。 年华闭著眼睛,并未看到院子里来了外人,只用手抹了一把脸,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张开眼睛去找毛巾时,这才看到自己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堆人。 年华也吓了一跳。他本来是吃完饭闲著无聊,想练习著控制好对自己一身内力的使用。飞来飞去地练了不过两个小时,毒辣的太阳便晒得他一身大汗,热气从每一个细胞里往外窜。 本来小李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浴桶让他沐浴,可年华看到桶里那飘满著鲜嫩花瓣的水面,立刻就黑了一张脸,让小李子自己去洗。他光著膀子走到小厨房里拎了一桶凉水,就准备学那位在中国南海边画了一个圈的老人,也来潇洒一回。却没想到自己眼睛一睁一闭之间,院子里就多了一帮大活人。 除了站在前面的元牧天用一双贼亮的眼睛死盯著他,且一张俊脸已经有了越来越黑的趋势,其他人无不是张大了一张嘴,一脸惊呆地看著他。 第64章 谁才是不知廉耻 年华又抹了一把脸,这情况有点太突然,这帮人的表情又太诡异,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这时候小李子衣衫不整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一头随便挽起的长发还滴著水,一脸慌张地跪到年华身边就去磕头:"皇……皇上圣安。"看到身边的年华还在傻愣愣地站著,连忙抓住他的手摇了摇,一脸惶恐地小声提醒道:"公子,见了皇上怎能不跪,给……给皇上请安。" 年华这才反应过来,顺著小李子的力道跪在地上,想了想从前在宫中学过的礼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口里道:"给皇上请安。" 元牧天看著他俯下身去露出光裸的脊背,晶亮的水珠还挂在那上面,细细的水道顺著柔韧的腰线缓缓地没入了松松系著的亵裤之下,无端地引人遐想。 年华一叩之後,便直起身来看向他。元牧天却只觉得他光裸的胸前那两颗粉红的小点太过夺目,在冷水的刺激下几乎有些挺立了。 "你──成何体统!"元牧天怒道。感到身後一束束专注的视线直刺向年华,他怒火更甚,一挥手斥道:"都站在这里干什麽?!全部滚出去!" 元牧天身後的宫人们赶忙低垂著脑袋,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一个个脚不沾地地退了出去,一丝声响也无。 凌青是元牧天的贴身侍卫,一向不离左右,因此仍旧站在元牧天身边,一脸鄙夷地看著年华。在他心里这个曾经最爱向帝王邀宠的男宠总脱不了以色惑君的罪名了。 元牧天感到凌青的存在,转头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你也给朕出去。没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凌青惊到一般瞪大了眼睛,终於还是在元牧天不悦的脸色下领了旨意,斜撇了年华一眼,鼻孔朝天地出去了。 元牧天向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怒喝道:"你这奴才倒做得威风!大白天的让你主子在外面衣不敝体冲冷水,自己倒在屋子里享受!嫌命太长吗?!朕看最近是朕太仁慈了!" 小李子吓得面无血色,竟连站也站不起来,只知伏在地上浑身发抖,讨饶的话竟也说不出半句。 年华看不过去,伸手拍了拍小李子的背,抬头向元牧天道:"小李子想得周道,给我准备了热水,是我自己嫌太热想冲凉水的,我怕那一桶熏了香的热水浪费才让小李子去用的。你怪他干嘛。" "你还有脸说!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元牧天横眉竖眼地训斥道:"这光天化日之下袒胸露乳,成何体统!朕的脸都叫你丢光了!"骂完年华又向小李子喝道:"你还傻愣著干什麽?!还不去给你主子拿件衣裳!" 小李子一迭声地应了,连滚带爬地向屋子里跑去,快得年华抓都没抓住。 年华也不去管小李子了,从地上站起来,皱著眉头看元牧天:"皇上,你这话骂得也太过分了。我承认这样子见客是有点失礼了,可我怎麽就不知廉耻了!这院子里又没女人,我光个膀子怎麽了?如果是嫌污了您的龙眼,那也是你自己没声没息地跑过来的。你但凡吱个声,我也不会这样子来迎客啊。" "大胆!你还敢狡辩!"元牧天气得来回走了两步。小李子这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回来,把怀里抱著的衣裳往年华身上一披。年华一身的冷水,穿著干衣裳也觉得难受,却碍於元牧天要吃人的眼光,只能两只手拉住衣襟,掩在身上。 元牧天看他只是虚虚披著,大敞的衣襟里那不该露的还是全都露著,两眼冒火地几步走到年华跟前,拉著他的衣服狠狠一裹,带子一系,给他遮了个严实。 年华一身沾著难受,不满地看向元牧天,两只被他缠在衣裳里的胳膊动著想要解脱出来。 "你给朕跪下!"元牧天斥道,"当著满院子男人半身裸露,你还敢说你知道兼耻!朕若不好好教训你,你便不知道这後宫的规矩!" 年华一听之下,也不挣扎了,一脸奇怪地看著元牧天:"什麽满院子男人?说得我好像是女人似的。我在军营里的时候,可都是和大家一起下河里光屁股洗澡的,百十来个男人,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啊。元牧天,你不要搞错了,我跟你回来是给你朝廷做事的,可不是来你的後宫充数的,别把我跟你的那些女人一样看待。" 小李子听年华说得如此无理,腿一软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元牧天被他一席话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色青青白白,一脸风雨欲来的阴沈。 第65章 这一次,彻底放开 "年华,你不要太放肆了!"元牧天咬牙缓缓说道,"你如今不在军营,是在朕的後宫!既然身在後宫,就要遵守後宫的礼数!" "元牧天……" "不许直呼朕的名讳!"元牧天怒喝一声。 年华一怔,看著元牧天眉间皱起的纹路。他是明明确确地感觉到了,元牧天的怒气,他真的因为自己叫了他的名字就会如此生气? 似乎共同逃亡那几天的相处,元牧天的温和态度已经淡化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专制,年华几乎已经快要忘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贬斥充军的那一幕,如此无情和冷酷。 年华在元牧天的怒视下缓缓跪下,垂下头,道:"皇上。" 元牧天面对他服软的行为,只冷哼了一声,正要开口教训,年华却道:"皇上,我……草民并不是自愿留在这後宫之中,跟你的女人混成一堆的。"其实他连这萧国也不必回。这个世界之大,他所知道的还有富庶的云国,广袤的万流,再远还有雪山之中的月幽两国。以他如今的一身本事,他可以带著程子涵去到任何地方。却因为元牧天的一抹微笑一声相邀,又跟他回了这充满并不愉快的记忆的地方。 对元牧天那近乎儒慕之思的感情,年华并不认为是自己所有,他却总是无法控制,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猛地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神。元牧天这种人,一定也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才敢如此放心地把自己带回来放在身边。年华心知肚明,却无心跟他计较这些。 但元牧天明明该是对他无情,却又将他放置在这昔日身为娈宠的宫殿之中,对於後宫之中沸沸扬扬的自己重得宠爱之类的传言,他也并不多加干涉。若只为拴住自己的一头热的暗恋,这也真算得上煞费苦心了。 "你说什麽?"元牧天微微眯了眼睛,等著年华说下去。 "皇上,不如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年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青年朝气的脸庞在阳光下露出的笑容如此光茫四射,元牧天几乎觉得太过耀眼了。 "第一个,我留在年华宫,像往日一般好好伺候你,陪你夜夜纵情──"年华调皮地一笑,"你心烦时我当你的解语花,你觉得冷时我当你的贴心小棉袄,天大地大以你为大,你说如何?" 元牧天对年华突发奇想一般的言论并不吃惊,至少面上没有显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显然他是极受用的,原本黑如锅底的脸色竟也放晴了些,看向年华的目光不掩得色。皇帝轻咳一声伸出手道:"算你乖巧,朕不治你的不敬之罪,起来吧。" 年华却不领情,继续道:"但我却有一个要求,也只有一个要求。"他看到元牧天抬高了眉头,兴致颇高地等著他说下去的模样,嘴角漾出一丝苦笑,道:"我爱一个人就会付出全部,我也要拥有他全心全意的回报。我要的不是坐拥後宫三千而我只是其中之一的一国之君,我要的是一个只与我一个人相伴到老的爱人!皇上,元牧天,你──能给吗?!"年华猛地抬头看向元牧天,咬著齿根高声问道。 答案他自然明了,只是他却不愿移开紧逼的视线。也许他等的并不是元牧天一个明确的回答。年华坚信,只要元牧天一道冷酷的视线,就是给了他一把足够锋利的刀,让他永久地扼杀那总是蠢蠢欲动不愿安分的另一个灵魂。 元牧天却只是静静地看著他。青年倔强仰起的脸尤带著水珠,光洁的皮肤在阳光下闪著微光。 "第二个呢?"元牧天淡淡开口道,眼神却深遂地看不出一丝波澜。 年华咬了咬唇道:"首先不要再做些暧昧的事让宫里的人误会,我一点也不想跟你的宫妃争宠,拈些子虚乌有的酸醋。然後兑现你的承诺,给我一片用武之地。虽然我现在空有一身武功却什麽都不懂,但是既然所有人都在传言得到它就能得到天下,我定然不会辜负这一身所学。我知道你是明君,我愿意辅佐你,守卫这整个大萧国土,让国家安宁,让老百姓富足。"年华说著向元牧天一笑:"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干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把话都说开了。你大可不必利用我对你的爱慕吊著我,我心中有大义,岂是那些小气的儿女情长可以相比的。这暧昧玩过头了,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你以为朕这些天来故意与你暧昧吊住你的爱慕?!"元牧天冷笑一声,"朕若想要谁又何须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何况你早已不入朕的眼!" "是、是、是,我年老色衰,入不了您皇上陛下遍阅无数美人的法眼。"年华在衣服里蠕动了一下,站起身来,摇头晃脑地一笑道,"但是我不相信你会放走我这把可能会号令天下的屠龙刀,这可不是我自吹吧。" 元牧天面无表情地继续看著他。 年华继续道:"所以,你一定会选择第二条路。"他从衣服的缝隙里伸出食指和中指向元牧天晃了晃,又拿到鼻子上蹭了蹭,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皇上请忘记第一条吧,那就是我胡说的而已。我现在只想早一点去上任,等我有一天横刀跃马,纵横沙场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今天的投资绝对无比正确!" 年华说著哈哈一笑,这一刻竟觉得浑身陡然无比轻松起来。 古人说得一点不错,儿女情长必定英雄气短,退一步放开手,才能看到面前的海阔天空。 年华并不想总是带著另一个灵魂对元牧天的苦恋和哀怨去面对他,毕竟他是真的觉得元牧天这个男人不错,看他对元启、凌青和苏维的态度就知道了。就算早已经过了"好兄弟讲义气"的年纪,但混过帮会的年华身上始终有那麽一股正义和热血,何况摆在眼前的是兄弟联手群雄逐鹿,开疆拓土保家卫国这样的豪情壮志! 年华微笑地看向元牧天。他已经把话都说开到这般地步,元牧天若有识人之明,也应可以决定对自己是用人不疑还是疑人不用了。他和程子涵的交情实在不该成为身为一国之君的元牧天为朝庭招揽人才的心结。 元牧天却并未作出如同年华所想像的任何一种反应,他只是静静地打量了年华半晌,眉间皱出隐隐的川字。 年华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正莫名其妙暗自思忖时,元牧天却转了身,声音飘了回来:"你先老实在此住著。你担当侍卫一职的事,朕自有安排。" 说了半天,这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吗?!年华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离开的背影,鼓著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不管元牧天在想什麽,至少他自己心结已解,如果元牧天实在对他不能信任,他便带著程子涵离开好了。天下之大,还怕没有容身之地吗? 年华看到小李子仍然匍匐在地面上额头顶著地,用脚踢了踢他:"你这个胆小鬼,皇上已经走了,快起来吧。" 没想到那小小的身子一软,突然就团成一团,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无声无息了。这一下就把年华吓了一跳,慌忙从元牧天给他系上的衣裳里面挣出两只手,蹲下身去查看小李子的情况。 摸了摸颈动脉,温热的,还是跳动的,拨开眼皮又查看一番── "你……你竟然给我晕过去了!小李子啊小李子,你那点胆子,有针尖大吗!?"年华一屁股坐在小李子身边,恨铁不成钢地呼喝道。 第66章 我许鸿鹄之志,不知我者却谓我争宠 过了几天之後,宫中原本甚嚣尘上的传言蓦地没了声息,连一丝一毫也没剩下。 年华本来还有些担心元牧天会不会为了压制谣言,杀鸡儆猴草菅人命,不过让小李子著意打探了几天,也没听说哪个人突然失踪了或者出远门了,只是原本一个个说得绘声绘色的那些人,如今却似乎集体失忆一般,面对小李子假装不经意的询问摇头三不知,一脸你在说什麽,年公子是何方神圣我没听说过的模样。 年华稍稍安了心,虽然不知道元牧天究竟用了什麽手段,他对元牧天上令下行的威严却是著实佩服。 只是谣言虽止,最让年华头痛的一个问题却始终得不到解决。 他至今仍然被元牧天安置在原本的年华宫里,这对於他来说实在是个尴尬不已的地位。虽然腿是长在自己身上,他又轻功了得,年华不是不能自己走,只是他还想要在萧国开创自己的宏大事业,少不得要看人家大领导的脸色,给人家两分面子。 所以他需要当面跟元牧天郑重地提起这个事情,再这麽粘粘糊糊地拖下去,就算别人嘴里不说,在外人眼里他那个娈宠的帽子也是真的很难摘掉了。 "公子,咱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皇上大概不会从这里走了。"小李子随年华坐在树荫下,尖锐的蝉鸣和树影外亮得发白的阳光让他觉得这三伏天更加燥热得难以忍耐了。 "没事,这个时间也才两点多,再等等。我调查过了,皇上每天下午都会去游贵妃那里,这是必经之路。"年华咬著片树叶,手里拿著把蒲扇扇得呼呼作响,转眼看到小李子满头大汗脸都热红了的样子,年华便把扇子换了个手拿著,靠近小李子,让扇起的风吹过两人的脸庞。 "公子,你对皇上真是痴情……"小李子转头看著年华,轻声叹道。声音未落时,却被年华一个暴栗叩在额头上。 "胡说什麽呢,这皇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从上次去过我们那里之後,居然就再也没出现过。老把我放宫里他看著不难受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要跟他说清楚,我好搬出去。今天一定得堵到他。"年华有些烦躁,呼拉呼拉地扇著扇子。 小李子委屈地抬手揉揉额角,却又忍不住嘀咕道:"明明你以前也喜欢在路上等皇上的,怎麽能怪我说错了……"转念一想,那时正是年华失宠於皇上,想尽万般办法想要挽留住元牧天的爱,却越来越不得圣上喜欢的时候,顿时噤了声,生怕惹起年华的伤心事。 "公子,我说错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年华听了倒也没觉得什麽,那段时间的记忆到现在已经淡漠成事不关已的电影一般,无法感同身受了。他无所谓的摆摆手,又拍了拍小李子的脑袋,故作高深状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吾跟汝解释多了汝也听不懂。简单来说,就是吾跟汝有好几千年和一个平行宇宙的代沟……" 年华看小李子皱著眉头想使劲理解平行宇宙或者代沟的意思,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经逗自己那两岁的小外甥,一本正经地给他讲高等数学的课程。小外甥瞪著大眼睛,明明听不懂却还是乖乖地力图去理解别人跟他讲的话。年华想到这里,一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揉著小李子的头发笑道:"小李子,你真是太──可爱啦!" 元牧天远远走来时,看到的就是在树下等他的年华,一脸灿烂的笑容,几乎让这夏日正午的阳光都失色。 元牧天嘴角微微翘起,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去。 还未走近时,果然见年华把手中的扇子往他的贴身小太监怀里一摔,面上仍旧带著那令人眩目的笑容,那──比阳光更明媚,比山泉更干净的笑容,远远地朝向他跑来,跑动间扬起的衣角都带著令人无法忽视的活力。 "参见皇上。"年华到了近前,规规矩矩地跪地行了礼。只是他行的却不是从前作为男宠时的礼节,而是按照宫中侍卫的规矩,标标准准地给当今皇上行了一礼。小李子此时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跪在地上。 元牧天看著身前的年华,笑容微微一顿,却又转瞬恢复如初,一脸笑意地上前两步扶起年华:"好了好了,起来吧。年华,你总算对朕的话上心了。在这後宫之中,行止无度是大忌,以後要继续乖乖地听话守礼,朕必定不再责难你。" 年华顺著他的力道起身,向元牧天乖乖地一笑,点头道:"草民明白。" 自古伴君如伴虎,即使穿越了一个平行空间,这大抵也是个不变的道理。为了让这个眼高於顶的一国之君同意自己的要求,必要先给老虎捋顺了毛,才好开口。 元牧天却微微皱了眉头:"什麽草民,你如今住在朕的後宫之中,哪里是什麽草民。" 年华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我现在无官无职,不是草民是什麽?" 元牧天英挺修长的眉毛一挑:"你从前──" "从前怎麽了?"年华疑惑地看著他。 元牧天看了年华片刻,那不解的模样不似作假,微微有些不耐起来,一挥手道:"算了。午後太阳正毒,你在这里是为何事?" 年华挠了挠头,又向元牧天露出一抹笑容,红嫩薄唇下白色整齐的牙齿微微闪光:"皇上,我是专门来等你的!" "哦?!等朕?"元牧天微皱的眉峰瞬间展平开来,一副龙心大悦的模样,抬起右手揽上年华的肩膀,微微搂在自己怀中,笑道:"自从回来後,还真是难得见你有如此乖顺的时候。这一次,朕倒真要好好奖赏你一番了。"边说边抬步向前走,不知要把年华带往哪里。 年华跟著他走了两步,心下无奈叹息。 他一定是欠了老天很多钱,不然为什麽这老天总不愿给他他想要的。很久以前的时候,这样的待遇是在失忆的迷茫中跌跌撞撞的那个年华最想要的,可那时的他偏偏求不得。如今他只想求一条出将入相的道路入口,却又身陷在这後宫之中,狗皇帝死活不让人出去。 "皇上,如果你想奖赏我,我想提一个要求。"年华看了看元牧天的脸色,斟酌著开口道。 "哦?!年华想要求什麽?只要是朕能给的,朕一定让人奉到年华面前。"元牧天低下头,把脸凑近年华,低低笑著。 年华不露痕迹地把脸向後撤了撤,已经快要绷不住想推开这个自以为英俊帅气的狗皇帝了。 "我想早日入皇上的侍卫营,开始训练。"年华心一横道。 元牧天的脸色陡然阴冷下来,在这如火的日光之下,年华竟似被那两道无机质一般的视线冰得身上一紧。 "你说什麽。"元牧天淡然地开口道。没有起伏的音调,却蕴含著让人胆颤的风暴。 年华从他怀中挣开,有些生气地道:"皇上,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你说让我回来助你平天下,你也早说过许我先入侍卫营作侍卫。可到今天我进京已经半个多月了,你却只是让我呆在这後宫之中,无所事事。君无戏言,皇上,你到底什麽时候……" "住口!"元牧天咬牙喝斥道,"朕一切自有主张。你算什麽东西,轮得到你来过问?!" "那你的主张到底是什麽?!"年华也怒了,这赤裸裸的轻蔑是他绝不能忍的。他两手拳头一握,几道控制不住的暗风从他掌中溢出,震得身後的一颗大树树身猛地一颤,抖落一地绿叶。 元牧天身後的宫人们虽然惧怕於元牧天的怒气,却俱因为那纷纷落下的鲜绿叶子而好奇地悄悄抬头向上看,这在这样的天气中实在不是正常现象。只是,宫人们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元牧天却清楚得很。 面前这个青年一改往日嘻嘻哈哈或柔顺或温和的模样,瞪向他的一双眼睛精亮,隐含著不平的怒火。 "你就这麽想离开?"元牧天微微眯起双眼看著年华,冷冷开口道。 "我只是要皇上履行你的承诺!"年华咬著齿根道,"我不管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这什麽皇家後宫,於你是家是温柔乡,可是我根本一天也呆不下去!" 元牧天的右手在宽大的龙袍之下狠狠地一握,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望著年华激愤的脸。 片刻後他才缓缓开口道:"朕答应你,不会让你永远住在年华宫。但是你最好乖乖等著,如果再有什麽不敬之举,你就给朕滚出萧国!"说著便带著人离开了,看也不看年华一眼。 小李子直到元牧天走远了,才敢轻轻地走到年华身边,转到他面前,看到他仍是一脸气愤的模样。 "公子──"小李子轻唤一声。年华转过头看他,勉强地笑了笑,道:"我们先回去吧。" "公子,你为什麽不离开萧国呢?反正你那麽有本事,皇上他根本不能把你怎麽样。"小李子跟著年华走了一段路,犹豫再三,终於轻声地开口道。 年华止住脚步,在园中路上往来的各宫太监宫女一撇即离的异样眼光中沈默了片刻,才道:"我们那里有句话,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我当初是在这里被人当作娈宠,直到现在,他们也依然没有改变看法。我偏就要从这里开始,从元牧天的皇宫和朝廷里开始,让他们都睁开狗眼看清楚,我年华比他们所有人都强!比他们所有人都能站得更高!" 小李子慌忙去捂年华的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小声地急切道:"公子,你……你小声点,小心被别人听见。" 年华拉著小李子的手移开,向他露齿一笑:"我知道轻重的。没事,哥内功好,在我刚才的声音传播有效范围之内,只有几只蚂蚁在赶著蚜虫放牧,没人听见的。"看小李子放心地吁了一口气的模样,年华又笑了,一把拉起小李子跑了起来:"走,热死了,回去吃西瓜去!" 怡心苑。 外面热浪如火,一门之隔的室内却清凉舒适。一道轻纱隔开内室,一个嫋嫋婷婷的身影端坐在轻纱之後。 地上跪著一个身穿杂役太监服饰的小太监,额头触著地面,不敢稍抬一下。 "起来吧。"半晌後,轻纱之後的女子轻声开口,"你都看到些什麽?听到些什麽?" 小太监微微抬起头,恭谨地道:"启禀贵妃娘娘,那时皇上也在,小的不敢离得太近,所以所看所听都有限。年公子在皇上来娘娘怡心苑地路上,等了两个时辰,又光天化日之下对皇上眉目相勾投怀送抱,皇上便……笑搂著他去了。" 女子姣好的手将手中的丝帕紧紧地握,声音却仍旧淡然:"说下去。"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接著道:"皇上似乎本是带著年公子去往龙行殿的方向──"他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轻纱後的女子。 龙行殿是皇帝寝宫。後宫的规矩,後宫女子除了皇帝生母太後和皇帝妻子皇後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游贵妃捏起帕子擦了擦红润的唇角,轻声道:"说下去。" "後来年公子似乎因为什麽事和皇上起了争执,皇上气得厉害,却只是斥责年公子几句,就走了。" "没带著那年公子一起走?" "没有。年公子带著小太监回年华宫了。" 又是一阵寂静的沈默,直到那白纱之後又响起那轻柔的女声,小太监才敢轻轻长出了一口气。 "红儿,拿赏银来,送公公出去吧。" 一个婢女应了,从纱後走出来,拿著一包丝帕包裹的东西,向那小太监走去。 "公公,请吧。" 小太监往那沈甸甸的丝帕中看了一眼,喜上眉梢,又向游贵妃谢了恩,便跟著婢女出去了。 "娘娘,这个年公子,比从前更不好对付了呢。"一个青衣婢女挑开白纱,走回坐在软榻上的游贵妃身边,边轻轻扶她躺下边道。 "哦?你便说说,他哪里不好对付了。"游贵妃合衣歪在榻上,闭上了眼,恹恹地说道。 青衣婢女继续道:"娘娘您想,皇上不就是最喜欢尝个鲜麽?以前三贞九烈誓死不从的女人,皇上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像他这样的,曾经痴情种子一样,天天盼著皇上,如今反倒拿起乔来。笑的时候像个骚狐狸,给点甜头,转眼又佯装义正言辞。这种货色,皇上若不对他起兴趣,那他只有死路一条。可如今看皇上的样子,显然是又有兴致了,那他这欲擒故纵的招数,不是更有效了。" 游贵妃听得心烦,加之想到之前年华圣宠无两时期自己的凄清日子,便不耐地开口道:"好了,皇上怎麽样,本宫会看不出来?要你这个奴才多嘴多舌。" 青衣婢女慌忙低头认错,眼睛转了转,却又轻笑起来:"不过,娘娘也不必多虑。他再如何,也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况且他已经过了二十岁了,等他年老色衰,任他再有手段,看皇上还会多看他一眼?倒是娘娘,看皇上一贯的态度,只要娘娘涎下这位龙子,那中宫之位,就非娘娘莫属了。" 游贵妃微闭著双眼,嘴角挑起浅浅的笑纹。 第67章 他乡遇故知? 炎炎酷夏,烈日当空。年华捧著一半冰镇过的西瓜,把身体卡在树干之间,用银勺挖了一大块塞到嘴里,在如盖的树冠遮避间悠然地消暑。 一个一身锦衣的纤细身影从他的院墙外面慢悠悠地走过去,轻盈地像在飘一样,忽悠忽悠地从这头走到那头,消失在年华的视野之中。 年华微眯了双眼。这已经是这个人一上午第七次从他的院墙外经过了,他到底是想怎样?! 年华知道,从他进了这个院子起,这附近装模作样打探消息的宫人就从来没少过,也不知都是哪些个娘娘妃子的心腹。不过年华倒无所谓,後宫之中的勾心斗角都是为了争抢元牧天那厮,他如今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实在泛不著跟著插一脚。 但是外面这位,如果是奸细,这奸细当得也太侮辱别人的智商了。年华都不忍心告诉他他已经被拆穿了──不,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稍微像样点的伪装,拆穿个毛。 直到那个身影第十二次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去,年华终於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喂!那边的小哥!" 那个身影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才把脸转向年华,疑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啦!进来进来!"年华一边叫著一边扔了西瓜皮,一个飞身下了树,捏著拳头嘎巴作响,向门外走去。 小李子扔下手里的活,飞奔过去把院门打开。年华几步走了出去,本想干脆好心卖给他一点"爆料",免得这蠢蛋回去被主子惩罚。可是当他看清来人的脸之後,却震惊得只能瞪大双眼,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是年公子,有何指教?"那青年见年华紧盯著他的脸看,晒得微红的面上红晕加深,微微行了一礼道。 "林……林……林……"年华结结巴巴地开口叫道。 "年公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云枝啊。"青年困惑地道。 小李子知道这个云枝,是那时候年华失宠时惟一偶尔进宫来看望陪伴的人,所以对他很有好感。不过他不是瑞王的人麽,怎麽会在宫里? "云枝公子,我们公子在军里时脑袋磕倒过,有点糊涂。云枝公子里面请吧,进来吃块西瓜解解暑。"小李子热心地邀请著。 被称作云枝的青年略带些羞涩地笑了笑,抬脚迈入门槛:"既如此,云枝恭敬不如从命了。" 年华此时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猛地扑向云枝,差点把云枝撞得仰翻过去。 年华一手搂住云枝的肩膀,大力地捶打著:"林立!林立!你!你为什麽也在这里!!!" 小李子顿觉四周都射来若有若无的探查视线,连忙把二人拉到院内,紧紧关上大门。 年华仍在激动中,云枝却是一头雾水。 "什麽林立?我是云枝啊,年公子,你果真不记得我了麽。"云枝将年华拉开一些,疑惑地道。 年华看他脸上的不解不似作伪,怔了怔又道:"林立,你不要玩我。这里又没有外人,不要再装了。" 云枝无奈地挣脱他:"我本就不是什麽林立,为何要装。" "不会吧!"年华仔细地打量著这张脸,确定他和自己记忆当中的那个死优等生长得一模一样。说起来要不是他抢自己马子──唔,也许不能怪他,人家只是太优秀了而已──自己也不会倒霉摧的穿来这个世界。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就算多少年不见,自己也绝对不会忘记他的脸。 "难道你也失忆了?"年华摸著下巴喃喃地道。 小李子此时已经在院内的凉树荫下把桌凳摆好,过来请两人过去。年华拉起云枝走过去摁倒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旁边皱著眉头看他。 云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年公子,当日你得罪万流来使,获罪充军,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次却听说公子一番奇遇,重得圣上恩宠。云枝真为公子高兴……" 年化摆了摆手打断他,道:"那个说来话长。我问你,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云枝微蹙起眉头:"我自然记得。为何年公子会这麽问?" 年华烦燥地的挠了挠头发:"我说的记得,是你从小时候开始的记忆。你真的记得自己是谁?有没有除了这两三年的经历,之前的都是一片空白?" 云枝这一次却真是有些不悦了,道:"年公子,我是真心把你当作朋友。你若觉得云枝出身卑微不值得相交,明说便是,何必如此挖苦於我?告辞。"说著起身便要走。 年华忙把他拉回来,急道:"我没有挖苦你的意思啊,只是你跟我……从小失散的一个朋友很像,所以我才会这麽问。"他看云枝的脸色有所缓和,又追问道:"你就说说吧,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麽?我们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里,你帮我写作业应付老师……" 云枝微皱起眉尖,想了想道:"年公子,你说的话云枝不太明白,是想说你与你的朋友曾在一个学堂里读书?云枝出身卑微,根本不曾上过学堂,从五岁起便在那清香院里了,所有识文断字的本事都是云枚所教,连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不会吧……"年华看著面前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一时间沮丧不已,"怎麽会有长得这麽像的两个人,你们甚至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你会不会记错了。"陡然间从他乡遇故知的大喜之中跌落,年华顿时难过得无以复加。 云枝看他大受打击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却还是掀开袖口,露出一道浅浅的旧伤疤,道:"这是我七岁那年不小心受伤留下的伤疤,以前的事我历历在目,断没有记错的可能。" 年华看著那道时日已久的疤痕,他自然知道林立身上是没有的,丧气地一叹气,坐回凳子上。 云枝在他旁边坐下,担忧地看著他道:"年公子,你……" "我没事。"年华有气无力了摇了摇头,却一脸遮掩不住的失落。 云枝有意逗他开心,便道:"听说年公子和圣上在军营中的相遇十分传奇,我很是好奇,讲给我听听吧。" 年华转头去看云枝,只见他满脸温婉可人的笑容。虽然是相同的样貌,可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林立是无论如何不会作出这麽一副端庄贤慧状的…… 云枝见他半晌不开口,看著自己,面上却大有悲凄之色,想来是他看到自己的脸越发想念旧友的缘故,只能轻唤一声:"年公子?" 年华回过神来,想到云枝的问题,打起精神回想了一下,他实在不觉得两个人狼狈逃亡的事情有什麽好传奇的。 "都是别人瞎传的罢了,没什麽好讲的。"年华抓起一块西瓜大咬了一口,含糊著道。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提元牧天的事。虽然打定主意要从萧国开始闯一番事业,可是乍一见云枝那与林立相同的脸,久远的21世纪的生活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潮水一般涌了回来。每一幕画面都那般清晰鲜明,好像只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原来他根本从未忘记过,那些属於他的真实的世界,真实的生活。与之相比,这三年来经历的一切反倒都像是一场梦一般,浑浑噩噩,模糊不清。 云枝听他如此说,也没有话说了,两人一时间各怀心思,冷了场面。小李子见云枝不太开心的样子,机灵地上前伺候茶水,一边问道:"云枝公子,您不是瑞王府的人麽?怎麽今日来了宫里呢?" 云枝笑了笑道:"瑞王嫌云枝无趣,又将我献给圣上……" "什麽?!"年华一听这话,本来还蔫蔫地没精打彩,这时却猛一拍桌子,怒道:"他们到底把别人当成什麽?!这两个社会渣滓!" 云枝一愣,方明白年华这是在为自己抱不平,面上显露些感激之色,道:"年公子不必如此。是瑞王把云枝从清院里带出来的。否则……即便是清倌,也终是以色侍人。云枝已到这个岁数,如果没有瑞王相赎,如今必定处境凄惨。况且……"云枝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扭捏起来。 年华好奇道:"况且什麽?" "况且瑞王从接我入府,就并未动我……所以他把我献给皇上,也不算我一人服侍两兄弟……"云枝说著说著声音便低到了没有,羞得满面红晕。 年华看著那一张林立的脸,却作出一副羞涩的小姑娘模样,还说出那样的话,顿时一头黑线。 咄,林立,你这厮真是太贱了!贱者无敌!年华在心底对著死党大吼。可是对云枝他却不能那麽说,不然保准他一颗玻璃心儿碎成一片一片。 云枝见年华表情怪异地看著他,半晌不说话,以为他在是怪自己争宠,忙道:"瑞王送我入宫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瑞王说皇上後宫只有女人没有男宠,太过枯燥,所以便自作主张。皇上他并不乐意,所以皇上也从未对我作过什麽……年公子,我……" 年华看他急著解释的样子,话说出来却又那麽可怜见地招人疼,心里一边大骂这元家两兄弟不是东西,一边慌忙安慰道:"不用说了,我才不管那狗皇帝怎麽样。倒是这两个人,简直欺人太甚!" 云枝被他一句狗皇帝吓得不轻,脸色发白,年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慌忙又转开话题:"不过,你从前是清倌,瑞王和皇上都没对你怎麽样的话,那你不是……" 云枝一听,脸色又是一红,低下头手绞了绞衣带,点头道:"云枝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年华大囧。大哥,男人是不是处子好像不是用你想的那个当判断依据吧。 第68章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两人又聊了会儿,年华才知道云枝刚才一遍遍地走他门口过是迷路了。年华在心底长叹一声,这老兄果然就不是林立。林立那家夥,整一个社会精英,鬼畜又腹黑的典型,再失忆也不会变成一个方向都认不清楚的白痴。 年华看向云枝,他正一脸很傻很天真的笑容,对著自己院子里几株花树发花痴。年华摸了摸鼻尖,起到他身後,道:"云枝,你有没有想过以後怎麽办?" "以後?"云枝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东西。 "是啊,你又不喜欢皇上,难道你就甘心这麽孤身一人老死在宫里麽?" 云枝闻言怔了怔,苦笑一声:"可是云枝还能如何?原本不过是勾栏院里卖笑的相公,如今能得一个清白自由之身,云枝已经很知足了。" "唉,你管这个叫自由,我却觉得这里是个巨大的牢笼,锁著一群美丽的金丝雀,一辈子的命运都要掌控在一个男人的喜怒哀乐之上。这不是很可悲麽?"年华口里叹著,却姿势不雅地往地上一个民工蹲,就差没搂个白毛巾在脖子上了,这副模样怎麽看都似乎让人感伤不起来。 云枝听著他的话,心下微一动。看向蹲在地上赶蚂蚁的年华,酝酿了半天情绪,似乎还是没到位,只能微微一叹,不作声了。 年华与云枝又闲聊了两个时辰,便到了晚饭的时间。年华听说云枝现在是和几个曾跟皇帝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还没封什麽品级的宫女住在一个院子里,连个专门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心里替云枝抱不平,看云枝一副傻傻的还很开心满足的样子,就更是心酸,便自作主张地把云枝留在年华宫里作伴。 年华本想教云枝学点功夫,也不用太高深的,就是他在现代的时候学的一些速成类的散打空手道之类,至少别整天弱柳扶风地不像个男人。结果连小李子都学得像模像样了,云枝却生生地把几招套路给练成了风情万种的舞蹈,那腿长脚长的模样,举手抬足间还真是有韵味,这清香院比现代的一些明星训练班都给力啊。 "算了算了,别练了。"年华挫败地躺在地上铺著的垫子,无力地摆摆手,"就你这样,别说防狼了,招狼还差不多。" "招什麽狼。"云枝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有些不解地疑问道。 "色狼!"年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云枝一愣,又给闹了个大红脸,低著头绞著衣带子,呐呐地道:"你……你说什麽呢。" 嗷──年华使劲地翻了个白眼。你非要当小娘受就算了,你还偏偏给我顶著张林立的脸,不是成心恶心我吗?! "年华在说什麽?谁是色狼?"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年华躺在地上仰头一看,一双黑色的长筒靴在挺阔飘扬的衣摆下若隐若现,靴子的样式还挺潮。 "云枝参见皇上。"云枝慌忙一撩衣摆跪了下来,两个手掌按在地面上,额头轻轻触了下地面。 年华也爬起来行了礼。元牧天看了一眼云枝,转而向年华笑道:"快快起来。"说著便伸手去扶。 年华大大方方地谢了,却没借元牧天的手。笑话,又不是三寸金莲的女人,行动还得人搀著。人家皇上是客套,他要真敢搭上人家的龙爪,明天指不定这後宫里头还要怎麽传绯闻呢。 转头看到云枝还在地上跪著,长长的黑发被年华给他扎成了个马尾,如今一半都散落在地上,年华走过去将他扶起来:"云枝,起来了,皇上叫我们平身了。" 元牧天看著云枝羞红著一张脸,有些畏缩地藏在年华身後,眉宇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年华,朕听闻你弄了个人住进年华宫,就是此人麽。"元牧天笑了笑道。 年华点了点头:"是。" "为何不向朕禀报?"元牧天脸色有些不好看。 年华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地道:"我是想禀报来著,可是皇上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下边的那些人又每次都拦著我不让找你,我根本就见不著您。"年华不傻,自然知道,这是元牧天下的旨意,否则後宫再大也不过是个院子,若不是成心避而不见,怎麽他刻意去找却一次都碰不到。 "你!"元牧天脸色一沈,"都是借口!云枝是朕的後宫男宠,你却私下将他留在住处,同吃同寝这麽多天。淫乱後宫,你可知该当何罪!" 年华睁大了一双眼睛:"你就血口喷人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淫乱你的後宫了,男女之道才是天地伦常好不好,我可从来没去招惹过你的那些妃子们,连多看一眼都没有。我们两个大男人住这麽大个院子,说什麽淫乱不淫乱,太好笑了吧!" 元牧天身边的老太监看了看元牧天脸色,出声喝道:"住口!你敢冲撞皇上!反了你了!" 元牧天止住贴身太监,危险地眯起眼睛道:"年华,先是程子涵,又是这个云枝。你为什麽就不能好好地呆在朕的身边,你为什麽非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气朕?!朕承认对你有亏欠,但如今朕又将你带回宫中,多少荣华富贵朕都能给你,你怎麽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乖乖的呢!" 年华瞪大双眼听著听著,听到最後都没脾气了,好啊,原来这就是这个皇帝这麽多天以来莫名其妙关著他的理由。这个元牧天到底是有多自恋,多自作多情啊?!好像把他带回来,给他一个男宠的名分当一当是多大的恩宠似的。 跟这种脑子打结的人解释人权和自由恋爱,他一定是听不懂,年华也不想浪费那个口水。不过…… "皇上,你不是一直都在吃醋吧?"年华疑道。 "大胆!"元牧天修挺的眉毛一横,怒斥一声,"谁给你的胆子胡乱猜测朕的心思!你这个──" "不守妇道的小贱人!"皇帝身边的老太监扶住元牧天,代替元牧天把话补完,瞪著眼睛怒视年华。 年华瞬间感觉像被天雷劈了一般。囧,这位公公,您真是一朵奇葩! 第69章 後宫风云 年华扑通跪下,膝盖震得生疼,抬脸看向元牧天──古代人当久了,下跪磕头什麽的都不当回事了。 "皇上,你承诺过我!你不能出尔反尔!"年华咬牙道。 "朕说过的话朕自然不会忘记!"元牧天冷哼一声,负手而立。 "那你什麽时候让我去侍卫营报到!" "等你学会遵守朕的规矩的时候!"元牧天瞪了年华一眼,又冷眼撇向云枝,把云枝吓得也立刻往地上一跪。元牧天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元牧天身边的大太监站到年华跟前,眼皮要抬不抬地看了年华片刻,道:"小蹄子,你若一天想不通皇上想要什麽,你便一天在这年华宫里呆著吧。" 我靠!你才小蹄子你全家都小蹄子!你个没素质的死太监,从一开始就一直对我人身攻击! 年华心里怒火熊熊,面上却仍要隐忍。他看向元牧天跨出院门消失的身影,抬头问太监:"那皇上他到底想要什麽?只要他说出来,能给的我一定给。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他不说我怎麽会知道?!" 老太监这时却一脸低落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感慨道:"圣上他自己都尚不自知,他要如何对你说?!" "他不知道,那你知道?"年华小心地问道。 "我们作奴才的,首要的功课就是为圣上分忧。我看著圣上从小长大,他在想什麽,我自然知道。" "那可否请公公指教一二?"年华站起身来,陪著笑凑上前去,"咱们一起奉承得皇上陛下开心了,他好,你也好,我更好。" 老太监抬了抬松垂的眼皮撇了年华一眼,轻哼一声道:"这件事,你若不能自己想得清楚明白,你就担不起皇上对你的心思。我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年公子,你好自为之。"老太监说完,也不等年华再开口,傲慢地一转身,施施然地走了。 年华从鼻孔里一出气,不悦地道:"这些古人都什麽毛病,讲话只讲一半,还非留一半给人猜。矫情。" 云枝走到年华身边,有些担忧地道:"年公子,我还是回去吧……" "你回哪去?"年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还回那个院子里跟几个女人一起住麽?多不方便,你安心地留下来。元牧天还不至於因为你就故意为难我。" "我……"云枝挑起及腰的长发发稍摆弄著,一脸的低落。 年华叹了一声,这个云枝跟林立完全不同,是个极其没有主见的人,软弱可欺。魅惑起男人来的手段倒是妖得很,不过那也是在清香院里学的本事,本人真是小白得可以。还好他从未受到谁的恩宠,不然大概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别想太多了,你安心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的。"年华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走向井边,"今天就练到这里。我去打点冷水,咱们去洗澡。" 云枝默默地点了头,亦步亦趋地跟著年华。出力气的事情他又做不了,只能跟著年华身後转悠,倒也十足乖巧。 年华继续教著小李子和云枝学些功夫,只是从那天开始,似乎连从前的表面上的平静都不见了。本来被年华退回去的伺候宫女太监们又被派了过来,看人数似乎比以往年华宫里配备还高了不少。本来只有小李子和云枝的院子,一下子多了很多默默低头干活的人。 龙行殿里也时常送些小东西过来,年华不知道那些精致的玩物值多少钱,这是皇帝送的又不好说退就退,只能像请神一样把那些东西都接下来,一个个地包好收起来,该用的也不用,该摆起来的也不摆起来,一富寒酸守财奴的样子。让那些新来的宫女们想打扫都没得打扫,只能天天把地板桌子擦得光可鉴人。 小李子忍了许久,最终忍不下去,皱著鼻子道:"公子,这些东西虽然贵重,其实也都是宫里见惯了的小玩意,你别这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会被别人看不起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年华一个暴栗,委屈地捂著额头鼓著嘴巴。 "小笨蛋,你知道什麽。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就好比贪官受贿一样,我现在拿得越多,万一将来元牧天有个什麽'不情之请'的,咱就不好推了。"年华道,"我都给它收起来,说还回去就能还回去。"年华一边说著,一边咂著嘴把收东西的箱子又清点了遍,小心地合上盖子上了锁。 云枝噗地笑出声来,抬手掩住嘴笑道:"你还真当自己当官呢,你现在吃的住的用的,哪样东西不是皇上的。你就算不收这些东西,你这收受的'贿赂',也已经不少了。" "你懂什麽,你说的那些是最低生活保障。这一堆可不同,皇帝以前从来不送的,那天过来发了一顿脾气以後才开始有了。万物反常即为妖,不得不防。"年华一脸严肃地说教著,又上前把云枝的手一把扯下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大男人不要这样笑,给我爷们起来。" 云枝放下手,对著小李子无奈地一耸肩──这也是跟年华学的。每次看到他这个姿势和表情,年华真有一瞬的恍忽,仿佛林立穿越了洪荒宇宙的时间和空间,正站在他的面前。 几人正在闲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报:"贵妃娘娘驾到!──" 年华和小李子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不解。 贵妃娘娘,就上年华几乎从未见过的游贵妃,这後宫里现在品级最高的一个妃子,惟一一个位列四妃的女人。据说这次要是能生下一个男孩,皇後的宝座就是她的了。 只是不知道她不在家好好养胎,跑年华宫来干什麽。 疑惑归疑惑,年华还是得按规矩带著一帮人到院外迎驾,年华打头,呼啦啦跪了一院子。 华丽的裙摆优雅地缓缓行到年华垂下的视线当中,莲步轻移,动静间皆是高贵。 年华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倒不是怕这个游贵妃找茬,他现在反而比较担心的是,这是封建社会,这里是皇帝的後宫,这个是皇帝的老婆。虽然心里对这个未来要母仪天下的女人还挺好奇,不过他可一点也不敢乱看。这大夏天的天这麽热,大家都穿得这麽少,万一被自己不小心看到个什麽藕臂玉肤的,真怕吃不了兜著走。 "年公子不必多礼,平身吧。"一个轻柔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年华依礼谢过,又带著一帮子人呼啦啦地起身。 接下来怎麽办?请人进屋喝茶?这孤男寡女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向来可以忽略不计──影响不太好吧。 年华低著头在琢磨,也不敢抬头去看面前女人的脸。游贵妃却轻笑一声,先开口了:"年公子不必如此拘谨。本宫今日前来,也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皇上对年公子如此上心,本宫少不得替他操一下这个心。不必害羞,抬起头来,让本宫瞅瞅年公子是怎样一个妙人。" 年华大囧,这是什麽状况?先不说她那个大房替老公找小老婆的口气,本来明明他是替皇帝老婆的名声著想,结果还被人家给调戏了?! 年华知道因为他曾经的身份,这後宫里的女人从自己一进宫就提防著自己呢,只是没有人直接挑衅说你敢抢我老公我跟你拼了,他也不好上赶著解释说他要当回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真不是来跟她们抢男人的。 憋屈呀,年华心里叹道,抬脸看向游贵妃,歪著头笑了一下,一脸阳光灿烂。 面前这游贵妃倒真是个面容温婉的美人,很有母仪天下的范儿,看样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比起年华失宠那会在元牧天身边看到的各色美女,总要差那麽一点。不过这一位胜在气质高贵。不像那些给皇帝当小老婆的美女们,用某八卦论坛里经常被人挂在嘴边对任何一个女明星都适用的评论,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游贵妃微笑著端详了年华片刻,点头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儿,难怪能上皇上如此青眼有加。" 年华心里无奈叹气。皇上对他青眼有加是因为他有绝世武功好不好,是因为按照传说所预言的,他将来有可能助他开拓疆土平定四方,哪里就因为他是个"美人"了。这些後宫里的人啊,眼睛里的世界顶了天了也就只剩一个争风吃醋的後宫了。 "贵妃娘娘,我并不是……" 年华话未说完,游贵妃却根本没想听他说,继续一脸温和地道:"大家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也不必如此生疏客套了,本宫便与你以姐妹相称吧。" 年华浑身一哆嗦,给雷得。 第70章 醉翁之意 年华不知这个贵妃娘娘来他这里是想干嘛,一脸给皇帝作媒的模样,年华却不相信这个怀孕了的女人会是真心想让自己老公再跟个男人不清不楚。不过不管她是怎麽想,年华这一下倒是更坚定了要出人投地的理想。本来还不觉得,乍一下来了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跟自己讨论她丈夫的事,被当成第三者的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不管这个朝代三妻四妾有多平常,年华却不愿扔掉身为现代人的信仰。将来不管他的情人是男是女,他都只会有一个,而他的情人也只能有他一个。想要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趁早有多远滚多远。 游贵妃连客厅也未进,只在院子里跟年华说了几句,尽显後宫之主的恩威并施──尽管她还不是。终於送走这尊大神之後,年华才敢长长地吁了口气,伸展起手脚来。 云枝不无担忧地道:"不知道贵妃娘娘想要如何呢?我总觉得来者不善。游贵妃现在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他们十几年的感情,从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大概已经不只是情爱那麽简单了。如果她对你不怀好意,对皇上说些什麽的话……"云枝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一脸担心地看著年华。 年华拍了拍他:"别瞎操心,女儿家争风吃醋的把戏而已,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跟她们计较那些。"云枝总也将他看作需要靠元牧天施舍恩宠才能生活的娈宠,却不知他无欲则刚,当他根本不想要时,那些被拿来或威胁或引诱他的东西就只是一堆垃圾。 "你如今是井底这蛙,眼中所见只有这有限的井上之天。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出去,看看外面的海阔天空到底有多辽阔……"年华搂著云枝的肩膀感慨道,"你是个男人,云枝。等你体会过了横戈跃马的畅快感觉,你就再也不想要这种笼中之鸟的生活了。"还有一句话,年华却未说出口。就算冲著你长著和林立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我便不会放任你成为男人胯下的玩物。 "恩,我相信你……"云枝点了点头,柔顺地靠在年华肩上。 年华一把扯正他,黑著脸道:"立正,站好!先给我从这种小毛病改起来!没有骨头还是怎滴!" "哦……"云枝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顺著年华的拉扯站直了身体。 怡心苑。 元牧天例行公事地前来游贵妃处探望,照例问了些吃药饮食的问题,便准备摆驾回宫了。 "皇上,请等一等,臣妾有事与皇上商量。"游贵妃却突然出声挽留。 元牧天重新坐下,示意她说下去。 游贵妃轻轻地行了一礼才道:"是关於年公子的事……" 元牧天却一下子变了脸色,沈著声音道:"爱妃对年华有何意见。" 游贵妃无视他的不悦脸色,微微一笑继续道:"臣妾是想,年公子跟随皇上回宫,也已经有些时日了。如今年公子虽然住在年华宫里,但他以前的名份早已经被除去,现在记录在案的,年公子仍是戴罪之身。如今,後宫无後……"游贵妃看了元牧天一眼,见他没什麽表情,便继续道:"太後她老人家又早已不管後宫之事,但年公子这样以戴罪之身留在宫中终是不妥。臣妾斗胆,想请皇上寻个日子,给年公子重新封个品级,让他在这後宫里也好住得安心,他的名牌也能重新制作……" 游贵妃说到此处,便打住不再讲下去。毕竟她是正一品的夫人,皇帝宠幸男宠这样的事,她也不好多言。 元牧天却正正听到心里了。 "爱妃是说,年华一直不愿安分呆在後宫,是因为朕没有给他封了品级。"元牧天沈吟著,"可是年华如今与从前,大不相同,朕也一直在掂量,只怕他并不喜欢……" 元牧天说者无心,在场的其他人虽然面无异色,心底却都各有思量。这眼中向来只有无限江山的皇帝,多少美人於他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片叶不沾身,何时会去顾及一个後宫娈宠的心情。 游贵妃低下头,暗暗地咬了咬下唇,抬头时却仍旧笑得温婉:"皇上此言差矣。臣妾倒认为,年公子是碍於情面,不好直言相求。臣妾便逾越了,向皇上先开这个口。" 元牧天此时心情大好,起身走到游贵妃身边,笑著握起她纤细的手:"爱妃有这份心思,朕很高兴。这後宫之中果然还是爱妃素来贤良,最能够为朕分忧。" 游贵妃贴身靠进元牧天的怀里,垂下眼睫低声道:"臣妾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元牧天笑著拥紧了怀中的女子,只又多呆了片刻,便带著人离去了。 "娘娘,奴婢真是想不明白。"送走皇帝之後,红衣宫女一边伺候著游贵妃更衣,一边皱眉怨念道,"明明皇上对那个年公子已经跟别个都不同了,为什麽您还要委屈自己,让皇上给他封什麽品级。如此一来,他不是更得宠了吗?!" 游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到榻上,缓缓地道:"你以为我不说不做,皇上对他的念想就会淡了麽……"转眼看到红衣宫女仍旧一脸不解的模样,便又轻笑道:"好了,本宫自己歇会儿。你去德嘉公主那里走动走动吧。听说公主正为皇上不让她跟她的心上人见面,一直在发脾气呢。" 宫女虽然仍是一脸不解,却也不敢再问,告退一声便下去了。 第71章 追求自由恋爱的公主? 後宫一隅,立著一栋雅政的楼阁,阁前绿水青竹,轻风缭绕,在这炎炎夏季,也是一派清凉透彻的景象。 这一栋飞虹阁便是萧国如今惟一一位德嘉公主的居所。德嘉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本是受尽万千宠爱,娇贵无比的萧国长公主,此时这楼阁前却人声静寂,虽然景色雅致,却处处透著一丝凄凉。 阁内熏香嫋嫋,一个宫装丽人坐在临窗放置的筝琴之前,却不抚琴,只是愁眉不展地望著窗外景色。 "公主,皇上又派人送了些小巧玩意儿给您,您来看看吧。"一个宫女走到德嘉身後,佯作欢喜地鼓动道,示意著身後的小太监将东西捧到公主身边。 德嘉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百无聊赖地转过头去。 "拿下去给大家分了吧,我不要。" 小宫女微微一叹,走上前轻声道:"公主,皇上他,总归还是疼惜公主的。虽然皇上罚您闭门思过,可也一直费著心思讨好您。您这要跟他别扭到什麽时候呢。" 德嘉却冷笑一声:"他疼惜我?他若还知道疼我这个妹妹,何至於将我软禁,就是为了不让我去见段云!" "公主,段公子他到底也是反贼,您贵为公主之尊……"小宫女嗫嚅道,却被德嘉啪得一拍桌子吓得跪了下来。 "你也是皇兄派来游说我的,在我面前抵毁段云的,是不是?!"德嘉恼怒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想看到公主整日里闷闷不乐……"小宫女慌忙磕著头解释道。 德嘉冷哼一声,怒道:"段云本是皇亲贵胄,尊贵无比,明明是皇兄大军铁蹄踏遍别人的城池,段云不过是举兵复国,正是英雄气概,如今他反倒成了反贼?!这算是什麽道理?!" "你口口声声为著一个外人说话,又是什麽道理?!"一个隐含著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德嘉纤瘦的身子一颤,转身看向身後。 元牧天只带著贴身太监大步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地看著德嘉。 "皇兄……"德嘉站起身来,喃喃唤道。 "你还知道朕是你皇兄。"元牧天重重地哼了一声,"朕虽将你禁足,却也生怕你受了什麽委屈,今天特地过来看你,却没想到竟然听到朕的好妹妹这样一番高论。" 德嘉咬著薄唇看著元牧天,虽然没有说话,一双杏眼中却尽是不甘。 元牧天气得冷笑一声:"朕本以为关你几天,你就该知道悔过了。看样子,你对朕倒颇多怨忿。你还有什麽话要说,现在便全说出来吧,朕就在这听著!"说著一撩衣摆,在榻上坐下,面色不善地看著德嘉。 德嘉看向元牧天,眼神反倒淡然下来:"既然皇兄让臣妹说,那臣妹便谨遵圣旨了。" 德嘉与元牧天对视片刻,突然跪了下来:"请皇兄成全我和段云!" "住口!"元牧天猛地一拍桌子,怒极斥责道:"你堂堂一个长公主,我萧国多少青年才俊倾心於你!你为什麽非要和那个反贼牵扯不清?!" "段云不是反贼!"德嘉声音猛地一高,瞪圆了一双杏眼看向元牧天,"皇兄,哥哥,你和二哥才是毁人城池,奴人子民的凶手!" "混帐!"哗啦一声,一个杯子在德嘉拖在地上的华美衣摆前碎裂开来,茶水洒了一地,洇湿了贵重的地毯。一旁的宫女太监慌忙全部跪下,低著头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国家大事岂容你等女流之辈置喙!"元牧天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你给朕继续在这里呆著,等你什麽时候想明白了,什麽时候再说出去的事!" 德嘉膝行几步,一脸哀凄地挡在想要离去的元牧天身前,恳切道:"好,皇兄,我不能多嘴国家大事,那我便跟你说儿女私情。皇兄,臣妹的心早已经全部给了段云。这种感觉你以前或许不明白,但你现在也不懂吗?宫里都在传言你对那个被你贬黜充军,又被你带回来的男子动了真心。皇兄,请你将心比心,谅解臣妹的一片苦心吧。臣妹不敢求你放了段云,但是,你若对臣妹还有一丝一毫的疼爱之心,就将我也投入天牢,我只愿生死都与段云相随相伴。他若死了,臣妹也再生无可恋了。" 德嘉一番话说完,元牧天的脸色已经阴沈到了风雨欲来的地步。他负手而立,仰头沈默了片刻,才沈声吩咐周围的宫人道:"你们把公主给我看牢了,若让她踏出这飞虹阁一步,仔细你们的脑袋。" 宫人们惟惟诺诺地应了,元牧天看也不看德嘉一眼,大步离去了。德嘉起身追出去几步,却被门前面无表情的皇宫侍卫拦了下来。 "皇兄,你果真如此无情……"德嘉倚著门框喃喃地道。 宫女太监们也不敢此时上前打扰,只能先悄无声息地将地上破碎的杯子和洒出的茶水收拾干净。 德嘉倚门站了半晌,突然开口唤来使唤太监,对著那低头等她吩咐的小太监淡淡道:"你去游贵妃那里,就说我一人冷清,想请她过来说说话。" 游贵妃虽有身孕,收到德嘉公主的邀请,来得却也快。进了公主的闺房,看到德嘉一脸怅然地倚窗而坐,低叹一声,上前安慰道:"公主切勿过於劳神伤身了。只要皇上一天没有处决段公子,事情就还有转机。也许皇上会感念於公主和段公子之间的一片真情,网开一面呢。" 德嘉却听不进这些,直接问道:"娘娘,我听闻宫中盛传,皇兄对那个跟他回宫来的小男宠珍爱非常,可是如此?" 游贵妃一听,却黯淡了脸色,虽未开口,德嘉却也知道了她的意思。 "娘娘,德嘉并非有意挑起娘娘的伤心之事。"德嘉转而安慰起神色间变得凄凉的游贵妃来,"不管皇兄对那男宠如何珍爱,能给皇兄生儿育女的,总归不是他。皇兄与娘娘这麽多年的感情绝对不是他一个小男宠可以随便动摇的,娘娘不要伤心了。" 游贵妃摇了摇头,强颜笑道:"我在皇上心中是什麽样的地位,我自然清楚。皇上如今对年公子,才是百般珍惜在乎,可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那感情已经有多深了。我想,若是年公子有什麽危险,即便是要用一座城池去换年公子,皇上大抵也是愿意的。" "是麽……"德嘉抚著手腕上的珍珠,若有所思。 第72章 被绑架了 年华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实在不妙了。头脑昏昏沈沈,嘴里还塞著一团不知道什麽东西,手脚都被捆住,身处的好像是一个大大的圆木桶,还散发著一股子馊了的菜的酸味。 他动了动,便被晃动著的容器颠得紧贴在洞壁上,好不难受。年华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能想到自己昏迷前正和云枝一起吃晚饭,然後就人事不知了。 看来是饭菜有问题,年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皇帝的哪个老婆看他不顺眼,终於开始行动了麽。云枝也一起吃了饭,不知道云枝如何了…… 年华心里担忧著,还是要尽量静下心下,慢慢挣开那绑得死紧的绳子。挣松子之後便不再动弹,他倒也想看看,这不知哪路神仙,到底想怎麽对付他。 没多久身下的颠簸就停下了,年华感到有人在打开桶盖,慌忙闭上眼睛装昏,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把盖子盖了回去,他趁著那片刻的时间,听到外面果然有女子的低低轻斥,似乎在指挥著什麽人做事。 一阵隐隐约约的打杀声结束,身下的桶又开始晃荡,年华被它颠得有点恶心,脖子又一直不自然地抵著桶壁,桶里闷热无比,蜷缩的身体也难受至极,让年华渐渐地从心底生出一阵怒火。 就是因为元牧天的固执,自己才会落到这般田地。这货就是从来不能让他自在。 正在年华觉得自己的五脏六俯都快被那单调枯燥的不断颠簸给晃出来的时候,外面是终於停了下来。 桶盖被打开,年华为那一瞬间扑进来的一点点鲜活空气感动不已,这时也顾不上伪装了,只想快点从这狭小的桶里出去。 "这就是元牧天喜欢的那个男宠?"一个有些阴沈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年华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张胡子拉茬的脸,有些黝黑的皮肤,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让人有无所遁形之感。 这是什麽人?年华心下大为好奇。难道自己猜错了,这次争风吃醋的不是元牧天的女人,而是元牧天的男人?虽然这张脸很有男人味,不过元牧天如果连这样的猛男也能吃得下去,那真是……太没节操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猛男居然还会为那个种马皇帝争风吃醋,这个世界真是……太不现实了。 当然事实证明,这个世界还是现实的,并且年华不愧是当初横跨鲜网起点和晋江的骨灰级读者,YY功力不可小觑。 一个女人走到那猛男身边,看了年华一眼,又看向猛男,一张淡施脂粉却仍旧精致无比的脸上带上一些担忧:"段云,这个人是你的保命符。把你从天牢里带出来已经是我倾尽所有力量才能险险成功,你要出这京城,说不定就要靠著这个人了。皇兄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你要快些离开。" 年华听著这个女人一口一个皇兄,再看那张虽然美丽却和元牧天有著七分相似的脸,便心下了然了,这大概就是元牧天那个传说中争取自由恋爱的妹妹,德嘉公主啊。 "不行,我最得力的几个手下还陷在皇宫里,我不能这麽一走了之。"被叫做段云的男人皱起了两道浓眉,口气不善地道。 德嘉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急道:"你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了那麽多。你那些手下个个忠肝义胆,当初我放他们进宫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说得明白,此行只怕有去无回。他们都是为了你作出的牺牲,你若不走,岂不浪费了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眼看著段云依然神情阴郁,德嘉只能叹了口气又道:"你放心,等我回宫,我会尽量想法子放他们出来。但你无论如何马上就要动身出城。" 段云的脸色稍缓,却又眉头一皱,握住德嘉的手道:"公主,你还要回去麽?你放走了我,元牧天必定迁怒於你……" "二位,打扰一下……"年华看著他们两个完全拿自己当群众演员不管不问的表现,只能开口提醒道:"能不能先把我从这个桶里弄出去。我快抽筋了……" 终於重见天日的感觉让年华长长舒了一口气,後背却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踹了一下,仍然被绑著的双腿站立不稳,狼狈地跌倒在满是陈灰的地上。 "小兔儿爷!给老子安分点!出城还得带著这小兔子,真他妈的恶心。"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年华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了几下,扭脸只看到不远处的德嘉和那段云走到角落里,身边还围著几个一身草莽之气的男人,似乎在商量什麽事情。德嘉和段云看向他一眼,那眼神都透著股子相似的淡漠。 看来在他们二人的眼里,自己真的就是一个道具。虽然这两个人演的这一出比较像传统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不畏家族压迫追求自由爱情的公主什麽的,怀有野心反抗当今朝庭的青年才俊什麽的。可终究都是居上位者,对自己这种"小人物"的命运那股子不屑一顾的劲头都是一样一样的。 可惜啊,二位。自己却不是那种演完这一场就可以随承便便领便当退场的小配角。 第73章 皇帝追来 德嘉一行人并未在那破旧的民居里耽搁太久,便开始乔装打扮,向城门行进。年华被喂了一种很难喝的药水,他特意卸去一身功力,便感觉到浑身无力,昏昏欲睡。 年华被人扔进一辆马车里,他配合地作出一副焉焉的模样,要死不死地靠在墙角里。德嘉和段云也上了这辆马车。二人都未说话,德嘉只是沈默地扑在段云怀里,此时无声胜有声,真个把年华当成个布景,俨然一对情深意重的小主角逃离强权控制奔向未知却必定坎坷的未来的凝重情景。 年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我才是主角好不好,这两位一直这样喧宾夺主,真让人不爽啊。 他不太清楚从自己被绑架出宫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不过看这位公主就快要带著她的情郎逃出城门了,元牧天难道还没发现? 年华想不明白这位公主出於什麽缘故挟持自己当人质,就算真的碰上元牧天,自己在元牧天眼里能有几斤几两重啊。拿他当人质还不如拿游贵妃当人质,好歹人家一尸两命呢,元牧天不可能不顾及。这些权贵的心思,真让人猜不透。 年华这些天来闲著就一直苦练功夫,对於一身功力的掌握已经大有长进,他有把握中途逃走,甚至把这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公主带回去也不是难事。不过年华从前就是个看八点档师奶剧都会感动的小孩,这时也没有棒打鸳鸯的打算,就打算干脆等他们出城了再逃走,反正元牧天的妹妹跟他的对头私奔,和自己也没有什麽关系。 於是一行人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到了城门,平平静静地过了检查,平平静静地出了城…… 一点阻拦也没有,平静得让年华觉得反常。 元牧天不可能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竟然什麽措施都没有采取?还是说他对这个妹妹有够疼爱,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和情郎团聚了?年华直觉事情不简单,还在晕晕乎乎地想著,车帘子却从外面被掀了起来。 "少主,我们已经离开城门七里地了,连个兵毛都没看见。"一个化妆成老管家的男人伸头进来,一把洪亮的声音从那张干瘪得没了牙一样的嘴里说出来,很有点诡异,"看来元牧天这一次真的棋差一招。" 段云却皱了皱眉,沈声道:"继续走,不要大意。" 年华偷眼看著他,看来他也觉得不太对劲。 德嘉拉住他的手,一根根指头地抚平过去,有些心疼地道:"段云,你休息一下吧,现在只要继续走就好了。你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你的身体……" 段云抬起一只手止住她,说话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温和:"我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 那老管家已经吩咐著大家继续乔装赶路,人却又钻到马车外,掀开帘子往里看著,和段云说了几句话,那眼神便开始一眼一眼地往年华身上瞟。 "老大,你说男人的滋味儿到底是怎样?"那男人摸著下巴嘿嘿一笑,"那元牧天果真会为了这个小兔儿爷投鼠忌器?我还真是想象不出来,元牧天什麽样的天仙美女没见过,据说还有从月幽之境抢来的冰雪美人,也没听说他对哪一个特别上心。这小兔子难道有什麽过人之处,让元牧天如此流连忘返?" 年华低垂著眼,感到一双越发淫邪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敬礼了。 操,你才小兔爷,你全家都是小兔爷。敢对老子耍流氓,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年华恨恨地咬牙切齿。 却听那段云道:"好了老五,公主还在,你又胡说些什麽。仔细看路去。" "有老三老四看著呢。"那人撇了撇嘴道,看样子年纪并不大,一张老头子的脸作出这副堪称幼稚的表情,不是一般二般的诡异。 "在我面前不用拘礼。"德嘉公主却笑了笑道,看了年华一眼,眼神却有些冷漠起来:"我也不知道皇兄受了此人什麽蛊惑,放著怀有身孕的贵妃娘娘不管,却对他刮目相看,让宫里一众妃嫔美人们都寒了心。" 年华在心里默默地竖了根中指,小爷救了你哥的命,大半夜地背著你哥走了好几里地,他能不对小爷刮目相看?就这样他还是亏待了我呢。你口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嫔美人们哪一个跟你哥一起扛过枪一起打过仗,一起睡过炕一起嫖过娼?!唔,後面两件事就算了……她们跟你哥一起睡过炕,我也没跟你哥一起嫖过娼…… "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不如……"那老五眼珠子一转,两眼放光地盯著年华,"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这小兔子就赏咱们兄弟玩玩吧,让咱们兄弟也尝尝这萧国皇帝每天享受的滋味。" "好了老五,你什麽时候也起了这种心思?!"段云有些生气地说道,"到时候多的是妓馆给大家夥泄火,不要学得那些萧国权贵的恶心脾性。"说完却似突然想到德嘉还在身边,顿了顿向德嘉道:"德嘉,对不住,我并不是……" "段云,我明白。"德嘉挽住他的手臂安抚地笑了笑:"你以为我的哥哥对这种人好我会开心麽?在我心里贵妃娘娘才是我的嫂子,将来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也必然是我的嫂嫂,她陪著我哥哥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可是这种人……"她看向年华,眼角都带上一丝凌厉:"不过是使我哥哥误入歧途的祸水,还为了这种人使我的嫂嫂怀著身孕却要独自伤心,还仍旧对哥哥深情不悔。我恨不得这个人就此消失,再也不能妨害到哥哥和嫂嫂的感情……" 年华听著,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啊,我怎麽不知道元牧天对我这麽好呢?我怎麽看不出来那个笑里藏刀心眼儿比林妹妹还多的游贵妃有这麽倒霉呢?原来这公主把自己挟持出来是以为自己才是元牧天的"真爱"麽?!呕,这都是什麽人在以讹传讹,仗著造谣不用给钱麽?! 这不靠谱的绯闻谣言真是害死人,三人成虎,听著别人信誓旦旦地说著你没做过的事,真是憋屈也能憋屈死你。难怪很多明星会因为绯闻得上心理疾病。 那老五一听便道:"老大,公主冒了这麽大的危险才把我们救出来,既然公主这麽憎恨这个破坏别人夫妻和睦的小兔子,我们不如帮公主这个忙,让他再也回不到元牧天身边好了……" 年华感到一只手猥琐地顺著自己的小腿爬了上来,再也忍不住地一抬头,双眼一眯:"你他妈敢摸我试试?!"竟把那老五给吓得一时止住了动作。 这边段云和德嘉还没来得及惊讶年华竟然已经清醒过来的事实,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马车大晃了几下停了下来。 熙攘之声突然隐去,外面只余一阵静寂。老五肃整了面目,和段云面面相看,直到一声低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皇妹,你还不出来见过朕。" 第74章 并肩 "皇兄!"德嘉惊得低呼一声,面上带些惶恐地看著段云。 段云眉头皱了皱,却又恢复一脸淡然,安抚地拍了拍德嘉的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又伸手向德嘉,将她搀下马车。 德嘉也只是惊了那一瞬间,此时已经恢复镇定。她看了年华一眼,抿了抿唇,才拉住段云伸过来的手,随他下车去了。 年华也顾不上装晕了,扭著身子挪到了帘子旁边,从缝里向外看去。 只见元牧天身著便装,骑著雪白的高头大马,身後只带了几个皇宫侍卫营出身的同样身著便装的贴身侍卫,清一水的低调华丽,一副贵公子作派,要多帅气有多帅气,要多拉风有多拉风。年华看得两眼放光,口水直流。并非是对元牧天的美色有什麽痴想,只是如同现代男人对於豪华跑车的向往一样罢了。 元牧天感到从帘缝里射向他的两道热情如火的目光,不由得心底一阵舒爽。自从年华得了那绝世的秘籍之後,就再也没有用这样崇拜的目光看过他,甚至还总是顶撞他。这让元牧天生而为天子的龙心大大地不悦,如今这道夹杂著崇拜,感激,求救与催促的目光,极大在治愈了元牧天的心情。 德嘉眼看著原本黑著一张脸的皇帝慢慢缓和了脸色,竟然堪称和颜悦色地向她道:"德嘉,朕念你年纪小不懂事,你马上跟朕回宫,朕答应不会为难於你。" 德嘉苍白著一张脸,为难地看向皇帝,又看了看段云。 元牧天的面色又阴沈下去,沈默地等著她的回答。 "哥,我跟你回去,你放了段云。"德嘉一脸哀凄地看向元牧天,单膝跪了下去恳求著。 段云将她扶起,胡须覆面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是低声道:"公主不必如此。皇帝狠事做得多了,恐怕早就无法容忍从他的大军铁蹄之下侥幸余生的我等反臣贼子。"後面一句话,却是对著元牧天说的了。 元牧天对段云的不敬却仍旧冷著脸色,让人无从看出喜怒,只一挥手,让手下人把公主带过来。 德嘉猛地挥开靠近的两名侍卫。那两个侍卫碍於她是公主之尊,只能恭谨地退後,问询地看向元牧天。 德嘉退後几步,一把掀开车帘,将狼狈地躺在车上的年华暴露在元牧天的视线之下。 "皇兄,你不仁,就休怨皇妹不义!"德嘉浑身颤抖地看著元牧天,虽然害怕,却仍旧强迫自己与元牧天那越发深遂的目光对视。 "皇兄,你看清楚,这是你心爱的小娈宠。"德嘉掰著年华的下巴面向元牧天,多日的积怨一时暴发出来,"你为了这麽个东西伤了宫中一众妃子的心,让贵妃娘娘怀著身孕还要忍著伤心给你张罗迎娶一个男人的事情,你置她於何地?!让她情何以堪?!你能做出这些荒唐事,为什麽就不能容忍我和段云真心相爱?!" 年华被她柔软的手拧得下巴生疼,又得配合著把脸抬起来,总不能把全部重力都落在人家女孩子的一双柔夷之上吧,却导致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直地趴在车上,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有些难堪。 "德嘉,你敢威胁朕?"元牧天危险地眯起双眼。 "你若不在乎这个男人的命,大可以不受我威胁!"德嘉也冷著声音,咬牙坚持道。 元牧天把眼光投向年华,年华在如此狼狈的处境之下,竟然一下子撞上那两道看不清情绪的深沈眼神,一时也有些愣怔住了。 他一时间竟有些错觉,竟感到那视线中隐含著一丝心疼,几缕不舍,淡淡地染上了几分温情。 年华不知道这过分琼瑶氛围的对视持续了多久,便听元牧天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年华,你还要装多久?你若如此轻易就被拿下,还怎委有脸见天吵著要进朕的侍卫营。" 年华凸,渣就是渣,穿上光鲜亮丽的白衣服也是豆腐渣。 年华扭脸从德嘉手上脱出,在德嘉惊诧的目光下挣开了双手双腿的绳子,向後退了一步退到段云身边的德嘉微微一笑:"对不起了公主大人,我不能再陪您演下去了。"又抬高视线看向段云,他竟然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嘴脸,只是看著年华的目光深遂了几许。 装淡定。年华不屑地切了一声,对於自己的异军突起没能给敌人造成应有的震撼感到不爽,倒是扮成老管家的那老五一脸惊诧不已地看著年华,如同看到了外星人一般,让年华多少找回了一点虚荣心。 年华揉著手腕走回到元牧天的身边──确切地说是元牧天的马旁边,看著跟自己肩膀持平的那双白色的纤尘不染的靴子,心里有些不爽。周围的侍卫也全是骑著拉风的高头大马,只自己一人像个傻叉一样地站在那里。 年华还未想完,元牧天突然低下身一伸手,将年华捞到自己的马上,安稳地放在自己的身前。 年华低低地惊呼一声,慌忙使出内力保持平衡,别别扭扭地坐在元牧天前面,姿式简直像被他搂在怀里一样。看著对面的段云和老五还有他们那一帮子手下各式各样的奇异目光,年华恨不能回头咬死元牧天。 "朕的人,也是你们能随便动的。"元牧天冷冷的声音响起,几名侍卫骑著马渐次上前,对前面的段云等人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段云的手下虽然早已劳累不堪,此时却也如同狼群一般,一起戒备起来。 德嘉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手指著前面,也不知是指著年华还是元牧天,颤声道:"你们……你们早就串通好的?!大哥,你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竟然比对自己的亲生妹妹还要重视!我……"说著竟是哽咽地咬住了嘴唇,一脸哀凄失望地看著元牧天。 元牧天没有开口,年华却低叹一口气。这女人的思路明显就是从小被泡蜜罐子里惯坏了的类型,典型的公主病。 "德嘉公主,你别一副被害者的模样指责你哥了。"年华忍不下去地开口,"这整件事情都是你背叛了你大哥,你又有什麽立场口口声声地指责别人。" 身後的元牧天没有出声,握著年华腰侧的手却紧了紧。 "你……你这无耻下贱的男人算什麽东西,你也配教训我?!"德嘉声色俱厉地怒斥道。 "无耻下贱当不起,我跟皇上也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年华挺直了腰板道,"我的确是没有什麽资格教育你,不过有些实话却还说得。公主大人,你根本是仗著皇上对你的疼爱才敢如此任性,你口口声声地说不怕皇上降罪,也不过是笃定了你皇帝哥哥根本不可能拿你怎麽样。你就算微服出逃,心里却一直自持萧国长公主的身份,自觉全天下的人也不敢拿你如何,只因为你有一个当萧国天子的疼爱你的哥哥。你是这整个大萧帝国的既得利益者,最没有资格对你哥说三道四的人就是你,却偏偏又是公主大人你,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不觉得太过忘恩负义了麽?" "你……你……"德嘉被年华一番话挤兑得面无血色,抖著一双嘴唇,气得只是说不出话来。 段云将德嘉拉到自己身後,抬头面向年华和元牧天:"公主大人全是为了我才铤而走险,你们无需指责她。元牧天,你放马过来吧,今日你我人数相当,看看我们今天到底是你死,还是我亡。" 第75章 初露锋芒 元牧天居高临下地看著面无表情的段云,两方人马都暗自戒备,现场却几乎静寂无声。 年华看不到身後的男人的表情,但却能够感觉到他吐息之间的沈沈声势。这大概就是曾经有个名人所说的王八之气了……年华咽了咽口水,一直刻意挺著的脊梁些有僵硬得难受。 元牧天突然一手揽住年华,把他按向自己胸前,又朗声向前方道:"段云,你不是这麽不自量力的人。朕给了这麽多天,你还没有想明白麽。你曾经的国主不过是个无能暴君,但朕向来敬你是条汉子。你若乖乖归降,朕自不会赶尽杀绝。你若情愿拼得送尽一干属下性命,朕也绝不会手软。当然,为了朕这个宝贝妹妹,朕不会杀你。只要能让你一人独活在这世上,你这些忠心手下恐怕是死也甘愿的。这些人的性命,只在你一念之间。古语有云良禽择木而栖,为了你那个昏聩君王一个家族的荣华富贵,真的值得麽?段云,你可要思量清楚,你现在只有这一次机会。" 段云看了看围绕在身边的仅余的十几个手下,个个憔悴干瘦,却仍旧目光如炬,斗志昂扬。 老五看向段云,呸了一口道:"老大,你不要听这个狗皇帝混说。兄弟们若是怕死,也不会跟随大哥走到今天。你若想为了我们降了他,就是看低了我们!今天走到这一步,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杀死这狗皇帝,趁这萧国大乱,正好复国,扶佐太子登上宝座!"说著便抽出腰间双刀,身形如电地向元牧天冲去。 年华正在别扭著元牧天搂在他腰间的手,怎麽都觉得很难受,人家却又表现得自然而然,他还不敢狠狠地给他抽回去。这时猛一下感觉到一股锋茫毕露的杀气迎面而来,强烈的直觉竟然逼起皮肤上的微微颤栗之感。年华猛地抬头望向前方,双手下意识地积聚起一股真气,不等老五近到眼前,便卷出元牧天腰间系著的长剑,猛地击向来袭之人。 这一下的变故谁都没有想到。段云等人一直提防著元牧天身旁身手不凡的禁宫侍卫,甚至元牧天本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被他们归入到以色侍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娈宠之列的年华身上。 "老五小心!"段云一声大喝,也忙飞身向前,合身撞向半空中的老五,把人险险地撞离了长剑的利刃,一起狼狈地滚倒在地。 後劲猛烈的长剑仍旧向前刺去,竟然直直地飞向马车前站著的德嘉公主。 德嘉为这场突然的变故愣怔在当处,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根本就未及反应。即便她反应过来,以她一届女流之身,也根本躲不开这裹挟著强韧内力的一把利剑。 "公主!"不知是谁又大呼一声,两边的人都动了起来,却早已失了先机,完全赶不上那去势如虹的凶器。 元牧天没有出声,放在年华腰间的手却猛地一紧。 年华之前的反击完全是下意识的,几乎只是身体应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所以出手就没个轻重。此时一看,心里抱头惨叫一声不好,要闯祸了。 这一切也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年华一把拽开元牧天的手,从马上飞身而起,脚尖挑起近旁一个侍卫马背上挂著的水袋,猛地向前踢去。又在那一霎那,连身形也似化成虚影,排众而出,向德嘉掠去。 哗啦一声,冰冷的水兜头泼下,把德嘉激得清醒了过来。她前一刻还尤自愣愣地睁大双眼,看著那寒光闪现的直向自己飞来的剑锋,此刻便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坚实的胸膛裹住,一条手臂横挡在她的脸前,刺穿水袋的长剑掉落在地上,剑刃上带著几缕鲜血,顺著剑身上的血槽缓缓流淌。 "年华!"元牧天一声似是担忧又似含著怒气的大喝震得德嘉猛一颤抖,才觉自己双脚发软,没有身後之人的扶持,连靠自己的力量站著都很困难。 她是一国公主之尊,即使元牧天四处征战之时,萧国都城也向来歌舞升平,安静和乐。 她什麽时候碰到过如此生死一瞬的时刻。 年华把呆呆的德嘉放开,看她愣愣地靠在身後的马车上面,摇了摇头。 赶到近前的段云等人全身戒备地看著他,年华看到段云,不由得就想起了程子涵。他们都是有著同样遭遇的人,虽然他比性子刚烈的子涵的境遇要好得多。年华客气地笑了一笑,正要开口,元牧天却在不远处怒喝一声:"年华过来!" 年华遥遥地向元牧天摆了摆手,继续向段云道:"其实我本来是想帮你们逃出去的,就是没想到皇上来得这麽快。段公子,我还是希望你三思而行。不然只会害死你的兄弟,於你自己也毫无裨益。" "你住口!你这种人懂得什麽叫做忠义气节!元牧天抢我家国,奴我子民!我们宁死也不会向他归降!"老五指著年华破口大骂。 年华抿了抿唇,无言以对。大家各有立场,他虽然想救人性命,却也无权指责别人的信念。 "年华!"元牧天的声音再次阴沈地响起,还向年华遥遥地伸出右手,气场强大得让年华不自觉得咽了咽口水。 年华向段云等人胡乱地拱了拱手算做告辞,老五一声大喝:"你别想逃走!" 话音未落时就被段云拦住,年华也早已飞身回到元牧天身边,几乎无人看得清楚他的身影。 年华本不想再上元牧天的马,依他的主意随便跟哪个侍卫同乘一骑,都比坐在元牧天前面好。可是元牧天的手执著地向他伸著,虽然没有开口,一张脸却阴沈得可以。年华终究没敢跟这个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麽的皇帝为这点小事做对,便拉住他的手,一跃上了马背。 元牧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绷带,扯过年华受伤的手,一圈一圈地慢慢缠了起来。年华只听头顶上的声音缓缓道:"尔等听令,立刻把这些乱臣贼子拿下,违抗者,杀!" "别……"年华一把按住元牧天的手,扭头看向他请求道。 "朕已经给过他们机会。"元牧天冷冷地道,给年华包扎伤口的手却依然轻柔。 兵器相接的混乱声音已经四处响起,不知从哪里又涌入一队萧国人马,会同原先的十数侍卫把段云等人完全包围起来。 段云他们分成两层围成一圈,俱都背向圈内,德嘉公主处在圈子的最里面,目光越过短兵相接的两方人马,愣愣地看向元牧天。 "皇上,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根本难成气候。你何必赶尽杀绝,给人留个暴君的话柄呢。"年华咬了咬唇道。 元牧天深遂的目光看向年华,倏尔一笑道:"朕的年华倒是会为朕著想。" "皇上──"年华看著段云等人被逼得越来越往里退去,有些人已经负伤累累,仍在奋力抵挡。他揪住元牧天的衣袖,带些恳求地望向他。 "朕说了,只要段云识相,他自会知道如何做。"元牧天闲闲道,"还有朕那个胆大包天目无尊长的皇妹,也该受点教训了。" 年华望向身陷在混战之中的德嘉公主。她之前那一身布衣也挡不住的高傲和盛气凌人,此刻早已不见,只是面色发白地望著元牧天。隔得太远,却不知她那淡淡妆容下的双眼是何种情思了。 第76章 皇帝的心思 段云终究屈服在手下将会惨遭屠戮的威胁之下。何况皇宫里还有德嘉从他的手下当中调遣进去做内应的几个兄弟,此时想必也已经落入元牧天的手里。 段云在老五等人目瞪欲裂的吼声之中,脸色灰暗地弃剑下跪。略显瘦削的身影低垂著头,即便是跪在四周明晃晃地指向他的刀丛之中,却仍让人不敢蔑视,惟有英雄落拓的凄苍之感。 年华呼了一口气,对段云倒生出几许佩服。 元牧天突然轻笑了一声:"年华,朕到现在才感觉到,你和从前,总算有一点没有改变。同样的妇人之仁,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为朕开疆辟土?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知道你向朕许诺的那四个字,代表著多少刀下亡魂。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倒还算是无辜的。你会忍心麽?年华,你根本做不到。" 年华有些紧张地道:"元……皇上,你什麽意思?!" 元牧天却不再开口,打马转身,在一众侍卫的环绕当中率先向著皇城奔去。 年华在迎面刮来的烈风中低下脸去,抓住元牧天的衣袖,逞强道:"元牧天,我不会滥杀无辜,不代表我不能为你萧国做事。难道你希望看到你的国家建在生人血肉的地基上?!你要是这麽简单粗暴,就根本不配子涵的师父叮嘱我来帮助你。你不准出尔反尔!" 年华知道自己这样说有点卑鄙。不破不立,自古以来所有的统一战争都不可能不流血,元牧天已经把这个过程完成了大半,他如今只不过是站在他的肩膀上,才敢说这些话。 想做大事,却不想把自己的双手染上无辜者的鲜血……年华著著自己受伤的隐隐渗出血迹的手。从前可以从小说里悠哉去看某个很拽的大侠某个很帅的教主某些很牛的庄主阁主们杀伐果断,真到自己面对的时候,杀人是很艰难的事。活生生的人啊,死了就没了…… 元牧天大敕敕地带著年华打马进了皇宫,直接向後宫冲去,在一众宫人慌忙闪躲的身影中,嚣张地带著人向自己的寝宫奔去。 原本正在花园中散步的游贵妃提前得到元牧天回宫的消息,匆忙地带著人过去请安。元牧天却连马都没下,只是稍微停了片刻,扬著马鞭示意她起身,又带著年华走了。 年华分明看到游贵妃看向自己时,那双翦水双瞳之中露出的惊诧,和一时遮掩不住的恨意。 年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是後宫争宠的戏码。他的直觉向来不错,虽然前段时间游贵妃对他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照顾有加。可是年华每次见她,就是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这要是在战场上,那就是杀气。虽然不知道游贵妃做了什麽,不过年华知道她肯定是个狠角色。 也是到很久以後,年华才知道,这一次自己怎麽就差点栽了跟头。游贵妃几乎什麽坏事也没亲手去做,拿到明面上来说,她甚至一直在为年华说好话,还向元牧天提议给年华重立品级。 女人扎堆的皇帝後宫是谣言滋生的温床,没事还能传个三分,何况游贵妃如此状似无心的推波助澜。她最终煽动了德嘉,掳走年华。德嘉不过是救人心切被人利用了,游贵妃大概真的没有想到元牧天会特意把年华带回来,说到底,她自己也根本不相信她所传出的谣言,不信元牧天会爱年华爱到无视国家大事。 明明恨自己恨得要死,还能强忍著对自己做出一副和善模样,更在元牧天面前为自己说好话。如此处心积虑苦心经营这麽久,年华真要从心里佩服她了。如果不是自己身怀绝世武功,恐怕还真要被她算计进去了。 "到底是为什麽!"游贵妃再也遮掩不住面上的恨意,看著绝尘而去的两人的背影,死死地捏著手帕,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娘娘息怒,不要动了胎气,伤到皇子。"一旁的宫女慌忙上前劝慰,却被游贵妃一把推开。 "滚开!皇子有什麽用!这个皇子在皇上的眼中,还不如那个小贱人来得重要!" "娘娘,您别这麽说。"宫女慌忙跪下,"被皇上听到,恐怕会怪罪娘娘。" "怪罪?!"游贵妃怒极反笑,呵呵笑了两声,眉目间带上些伤感,放弃一般地发泄道:"我从十四岁跟了他,视他为天,尽心尽力地侍候他。我还有了他的孩子,身为妻子,我哪一点对不起他?!他呢?!他何曾把我当成妻子?!他从前弄些乱七八遭的女人进宫就算了,我只当他身为男人图个新鲜。如今竟然将一个男人宠得如此,他将我至於何地?!" 一旁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全都跪了一地,心下都不由得暗暗叫苦。 游贵妃这番话,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皇上的正牌妻子。皇上的妻子,那是谁?!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後!皇後可以和皇帝平起平坐,见而不跪,可以对皇帝管手管脚。除了皇後,其他女人都不过是皇帝的玩物。如今游贵妃还只是个贵妃,虽然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妃子,却仍然差了皇後一等。就算那个位子唾手可得,也万不该在这种时候如此失态。 这一番怨言,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谁都害怕自己被无故牵连,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言一句。 游贵妃发泄一通之後,平顺了心气,才又恢复平静的模样,淡淡地教训了一句:"都起来吧。在路上跪了一地,像什麽样子。我身子乏了,今日这园子,不逛也罢。"说著也不管下人们,抬脚走了。 她的贴身宫女慌忙爬起来跟了上去,小心地搀扶著,又回头示意後面的宫人赶紧跟上,向著怡心苑去了。 元牧天一直打马冲到寝宫门前,才在赶上来牵马的小太监的迎接下一跃下了马,又伸手把年华抱了下来。 年华叹了一口气。这亏得元牧天是开国皇帝,朝中如今又是武官得势,没人敢管他。不然如此行止无度,肯定要被老臣言官们骂死了。 进了内室,元牧天在贴身宫女的伺候下脱了外套,穿上闲适又华丽的居家服,还坐下来悠然地喝了口茶水。 年华在一旁站著,看著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十几个宫女太监,再看看元牧天那架式,心里担忧著不知道皇帝大人今天会抽东南风还是西北风。 元牧天把茶碗放在一边,视线往年华那里溜了一眼,轻哼一声:"站在那里干什麽,过来朕旁边。" "哦。"年华乖乖地走过去,作小伏低地垂手站在元牧天身边。 元牧天笑著一把搂过他:"这会儿装什麽乖巧呢?你放心,朕不会降罪於你的。手如何了?给朕看看。朕已传了宫中御医,等一下重新上药包扎。" 年华心道我啥都没干你能降我啥罪,一边却乖乖地把手伸出去。 不得不说,元牧天包得非常专业,行军打仗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元牧天常年四处征战,像军人多过像一个富贵皇帝,这也是年华比较服气他的原因。当然,得要抛开这个男人一身的种马习性来看才行。 元牧天硬搂著年华,一派自然地作出一副我是你老公的嘴脸。年华哽著脖子,心里暗暗叫苦。 "皇上,我有件事要说……" "年华,朕有一事……" 两人同时一口,俱是一愣。元牧天笑著道:"好吧,你先说。" "不、不,还是皇上您先说吧。"年华狗腿地笑道。他本是想趁皇帝现在高兴,赶紧把去侍卫营报到的事给解决了。这时候哪敢抢他话头。 元牧天也不跟他客气,开口道:"年华,朕这些天思来想去,一直拿不定主意。经过今天这件事,朕却想明白了。朕决定封你为朕的贤妃,与游贵妃平级。除了朕将来的皇後,你的地位凌越於後宫其他所有嫔妃之上。如何?你可满意了?" 年华一听,当下简直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一般。他这副施予自己多大恩荣一样的口气是怎麽回事? 他们当初说好的事情明明是自己回来当官的,这个人一副理所当然要把自己收入後宫,就等著自己感恩戴德叩谢圣恩的嘴脸又是怎麽回事? 第77章 针锋相对 年华向後一步退开,单膝向元牧天跪下。 元牧天眉头稍皱了一下,又笑道:"好了,起身吧。你若要谢恩,以後只管好好侍侯於朕就好。朕定然疼你。" 年华低著头,受不了地裂了裂嘴:"皇上,当初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 "你什麽意思。"元牧天面色沈了下去,伸手拿起茶碗,轻轻刮著茶沫。瓷器相碰的声音似乎都隐含著怒气。年华抿了抿双唇。 "请皇上放我早日到侍卫营报到!"年华咬牙道。 "放肆!"茶盏的底部叩地一声,磕在千年古木制成的桌面上。 几个小太监慌忙上前。年华没有抬头,只有眼角的余光看到几缕茶水稀稀落落地滴了下来。 "年华,你不要妄图和朕耍什麽手段,朕最厌恶不分轻重向朕邀宠的人!" 元牧天看著面前的年华,那是一张早已褪去青涩少年模样的脸庞,不像少年时惟惟诺诺,也再没有过轻施脂粉的豔丽模样,却时常地意气风发,俊美无华,眉目飞扬之间尽得风流。那具身体也呈现出修长柔韧的青年味道。元牧天自问向来不好男色,即便偶尔起了兴致,他也只爱豔丽如女子的少年。他是头一次对著一个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女相的青年男子,有著别样的心思。 每一次想起年华当年美眸含泪求他疼宠的妩媚,想起他看向自己时充满迷恋的眼神,想起他全心全意地向自己打开白嫩身体的痴态,再看到年华如今的模样,那似反差又似别的什麽说不请道不明的感觉,总能激得他心头升起一股焦躁的欲望。如果年华不是身怀著传说中可得天下的绝世武功,如果他不是和程子涵如此亲近,元牧天岂会容他逍遥自在至今。 元牧天看到年华手上点点血迹渗出的纱布,强压下怒火,沈著口气道:"年华,朕给你的已经是最好的了,你要知足,朕亦会视你与其他妃嫔不同。朕不会让任何人再敢与你为难,即便是朕将来的皇後。" 一旁敛眉低眼的宫人们心中无一不惊。看来这後宫真的是要变了天了。皇帝刚才许诺的那些话虽然口气硬直,却几乎已经是向眼前这个男宠示好求和了。对於这个向来桀骜狂妄又视後宫众人等同作乐时的玩物,风流却无情的皇帝来说,真的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恩宠了。 "我耍什麽手段了?!"年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脑回路简直匪夷所思的皇帝。人要多自恋才能把别人的一切行为都定义为因为爱他离不开他要向他邀宠的目的?! 年华有些压制不住怒火,口气不悦地道:"皇上,我是个和你一样的男人,我不想在你的後宫里和你的女人争风吃醋一辈子!" 元牧天一听,面色竟和缓下来,带些安慰地道:"年华,朕已经知道了,这一次是游贵妃让你受了委屈。但她到底怀了朕的骨肉,朕不能如何罚她,况且她也并未做出如何过分的事。你也说你是个男人,何必与她妇人之流一般见识。所以朕才准备册封你为贤妃,以後游贵妃也不敢再对你如何。" "我不当你的什麽贤妃!"年华终於忍耐不下去,腾地站了起来,"元牧天,你怎麽就是听不懂我的话?!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即便我曾经真的看上你,真的爱你爱得不可自拔,我现在也觉悟了。就算我以前给你存了再多的爱,现在已早就被你挥霍一空了。我再说最後一遍,我一点不想当你的女人!我没有耍手段,没有想要邀你的宠,没有话中有话,没有旁敲侧击。我就是不想跟你搞对象!你以为我都是说假的吗?" 元牧天看著年华说完这一长串的话,气到微微发白的脸,他突然意识到,似乎他一直以来十分笃定的一件事,并不是他向来认为的那样。 元牧天面无表情,只道:"那麽你是想如何?!年华,你拼死救朕,又跟著朕回来──" "我救你就是因为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眼看著你死。"年华张口打断他,"而且是子涵害你,你要是出事,子涵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年华深觉此人不可理喻。他以前似乎都说清楚了吧,到头来元牧天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过。 "至於跟你回来,一方面是子涵的师父有过嘱咐,另一方面……这个大陆这麽多国家,有头有脸的权贵,我也只认识你了。我的确是想借你东风。我不否认这一点,可是,我总算救了你的性命,想换点好处,不过分吧。"年华叹了口气,"我不能永远带著子涵四处流浪,他的钱再多,养那麽一群手下,一直只出不进的话,早晚坐吃山空。我又没有经济头脑,做生意什麽的,也不实际。而且我也不希望子涵永远活在仇恨当中……" "够了。"元牧天听他口口声声的程子涵,心底蓦地一阵烦躁不耐,冷声制止住年华。他用阴鸷的眼神看了年华片刻,突然冷笑一声道:"朕还道你变得有多高风亮节了,原来只是攀上别个金主了。怎麽,程子涵这无根之人,能满足你这清香院红牌出身的身子?不知两位帐中光景,该是何等风情无限?!" "元牧天,你够了!羞辱人也要有个限度!"年华腾地站起身来,因为发怒连呼吸都不稳了,"你搞清楚,我根本不需要求你什麽。我又不是没本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年华说著转身就要走。元牧天气得随手抓起桌上重新放上的茶盏向年华脚边一扔,一脸戾气地怒喝一声:"站住!" "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年华轻蔑地一笑,五指一握,元牧天身边桌上摆著的精美瓷器发出卡拉的几声,轰地碎了一地。 元牧天握紧了拳头,脸色阴沈地看著年华,本要迈开的步子也收了回去,一双比常人深陷的眼睛更加阴鸷。 年华虽然知道凭借自己身体里这股变态的功力,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把他怎麽样。可是元牧天浑身发散出的怒气如同无形的磁场一般,他就像那同性的磁极,被压迫得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如果元牧天真的发难……年华手中冷汗渗出。他心知自己对那些拿钱当差的侍卫小兵,他根本下不了杀手。即便是这个没心没肺的皇帝,他也不可能狠下杀手。最後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 没想到元牧天却突然哼笑了一声,虽然笑得有够难看,那股压迫却倏地减轻不少。 "年华,朕再问你最後一遍,你当真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元牧天这一句话的口气却平静了下来。 年华一咬牙:"元牧天,你若敢散尽你的後宫,专心追求我,我也许会考虑。" "放肆,你以为你是什麽东西,也敢要朕的专宠?"元牧天冷笑了一声。 年华分毫不让地回道:"所以您大可放心,我这个不是什麽东西的大男人,也确实不愿意留在皇上您的身边。" 元牧天听了,脸色却又更加地难看,年华感觉得到元牧天几乎破胸而出的涛天怒火。那强大的气场逼得年华支撑不住,微微地後退了一步。 "呵,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是因为要跟在那个程子涵身边麽。"元牧天怒极反笑,"朕倒不知道你还是个贞洁烈妇。" 年华刚刚平息的怒意又被挑了起来。元牧天爱怎麽说他都无所谓,但他要是连著子涵一起侮辱,年华却不能忍受。年华也不再企图跟他分辨,咬了咬牙道:"告辞。" 他刚一转身,却又听身後的元牧天道:"算了。朕本意只是想抬举你,也算对你救驾有功的赏赐。你既然不识抬举,朕也没那个兴趣强迫你。"看著年华原本僵挺著,这时却明显轻松下来的肩膀,元牧天嘴角微一扭曲地抽搐了一下:"年华,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朕要什麽美人没有?!你的身子老了,朕对你早没了兴致,你就是求朕上你,朕也没有那个心情。" 年华扯了扯嘴角,不接他这头不可理喻的话茬,转过身去看著他,只道:"皇上,你还有什麽话,一口气说完吧。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去济王府接子涵。" "你敢!"元牧天拍案道,看著年华波澜不惊的双眼,元牧天猛地转过身去,"你放著华美宫殿不住主子不当,非要去当个下人奴才。朕不拦你,那侍卫营,你想去就去!不过朕先警告你,你若敢偷偷离开,小心你那程子涵的性命!" "那我就谢过皇上了。"年华裂了裂嘴,没什麽诚意地道了谢,"皇上要是没别的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这伤没大碍,用不著御医来看。" "想走就快走!别留在这里碍朕的眼!"元牧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就往里走去。 第78章 报到侍卫营 年华自己出了皇帝寝宫,没有人拦他,也没有人送他,举著一只受伤的手,形单影只,在别人的眼里倒显出几分可怜相来。年华倒不觉得什麽,举著一只受伤的手一路颠颠地跑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又被後宫之中无数双暗地里的眼睛看著了,记著了,传开了。所有靠著伺侯皇帝才能安享荣华富贵的人都在猜测,皇上与这个重得圣恩的男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的事。除了德嘉公主。她一回来就被押回了飞虹阁,这一次却不只是软禁。皇上似乎极其生气,也不像从前一样宠著这个惟一的妹妹。跟以前比起来,德嘉的处境更像是被囚禁。她却也再没了那时的嚣张气焰,每天不吵不闹,安静地呆在飞虹阁,对救段云的事再也不提。 游贵妃作为如今的後宫之首,自然又要去看望。 德嘉面色恹恹地看著温言细语的游贵妃,听著她拐弯抹角地打听那天的事,初时不开口,半晌却忽然道:"贵妃娘娘,我劝你别再去多心年公子的事了。你安稳地生下皇兄的龙子,好生教导,母凭子贵,以後自然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什麽?!"游贵妃一怔,一时不解地看著德嘉。 德嘉已经被元牧天教训了一顿,自然也从他那里听说了自己被游贵妃利用的事。此时看著游贵妃向来温婉的脸,她只觉得一阵心烦。 "贵妃娘娘,您也别再打听那天的事了。那一天的事,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原不是你的生活里会出现的事。"德嘉想到那时那把冲她飞来的剑,那带著噬魂摄魄一般威力的冰冷锋刃,是那个年华状似轻巧地仅用一只手就造成的夺命之剑。 那时他虽然被皇兄搂在胸前,却似乎比向来高大如同天神一般的皇兄更加夺目。德嘉又想起生死一瞬之间,突然出现在背後的那个坚定温暖的胸膛,和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她的眼前,替她挡下了那支夺命利剑的劲瘦的手臂。 "公主,您何出此言呢。"游贵妃文静地笑了笑,拈起丝帕掩了掩口,"我自然要烦心年公子的事,否则依皇上那个脾气,还不知道会让人家受何等委屈呢……" "年华和你不同。"德嘉打断游贵妃道,"他和後宫里的任何妃嫔都不同。他不是这小小的後宫能够困住的人。他也不需皇兄给他什麽恩宠。" 游贵妃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去接德嘉的话。德嘉却并不需要她应和,自顾自地继续道:"贵妃娘娘,他对您的地位没有威胁,您且安心吧。因为……大概皇兄对他,也是无可奈何,欲求之却终不得的。" 德嘉很快就以身体疲累为由,送走了游贵妃。宫中之人都传言,那一天游贵妃从德嘉公主的地方回去之後,摔碎了一整套的极品瓷器。 虽然元牧天嘴上答应了,年华却不敢奢望他的办事效率。本来还打算如果三天後没有消息,他就硬著头皮再去提醒一下。没有想到第二天就有小太监来通知他,皇上已经吩咐下去,他立刻就能去报到。 云枝那时正在院里摆了个桌子,拈著毛笔画画,小李子在一边给他研墨。年华跟那跑腿的小太监嘀咕了一会儿,就兴冲冲地跑回屋里收拾行李。似乎也没有什麽好收拾的,大多数都是元牧天赐下来的华而不实的衣服和首饰。年华只把自己从前的衣服打成一个小包,提著就走。 小李子和云枝站在桌案旁边看著一脸兴奋向外走去的年华,这时面面相觑,小李子追上前问道:"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侍卫营报到!"年华回道。 云枝轻轻放下毛笔,也走了过来,轻轻蹙眉道:"出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要去那里?" "我不是一直说的吗,我本来就是要走的。我又不是後宫的人,这里呆不久的。"年华高兴地道,"皇上昨天总算松口了。现在就要去报到了。" 云枝身子一震,看著他手里的小包裹,怔了怔却只道:"你不回来了?" 小李子一听云枝这麽说,也瞪大了眼睛,猛地跪了下去:"公子,你又要走了吗?你走了,我怎麽办啊?!"说著一脸仓皇地就要哭。 年华著了慌,忙把行李一扔,低下身把他扶起来。 "别哭,别哭啊。"年华手忙脚乱地给小李子擦眼泪。 "公子,你不要我了,我在宫里就活不下去了。"小李子抹著眼泪哭道。 云枝咬了咬唇:"年华,你走了,我……我也……"说著又低下头去,拉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年华有些头疼地道:"别哭,都别哭。我怎麽会不要你们啊。我只是要先过去报到。我以前看过侍卫营的地方,好像有很多宿舍的。等我安顿下来我会向皇上申请的,把你们也接出去。这後宫里不是什麽好地方,我既然说过要罩你们,就不会把你们扔下的。放心啊,不要哭。" 云枝却扭了扭衣袖,道:"小李子是侍侯你的人,你向皇上讨了他出去,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我……我是皇上的人……"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年华拍了拍云枝,又开玩笑地道,"当然要是你看上了皇上他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舍不得离开他,想留在他身边伺候的话……" "我当然不想!"云枝猛地高声道,却又低下头去,只把一只袖子拧得不成样子。 年华被他眼中一瞬间的屈辱惊了一下,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似乎他刺到了云枝的痛处。云枝一直以来都是一副迷迷糊糊无忧无虑的模样,年华以为云枝并不在乎这些。 "云枝对不起,我胡说的,你别伤心。我会带你出去的。"年华歉疚地安慰道:"而且你比我好多了。我还给那狗皇帝蹂躏过一年呢,你清清白白的,以後出去到民间,还能找个漂亮贤惠的媳妇,生一堆儿女,多好。对不对?!" 云枝被他逗的笑了笑,低下腰捡起年华扔下的行李,轻轻拍了拍,低著头用几根修长的手指头在那小包上摩挲了片刻,又道:"可是,你要什麽时候才能来接我们呢?你走了,我还有什麽理由继续住在这里呢。"他想到以前居住的那个冷宫一样的地方,心里有些低落。 "放心啦,相信我的办事效率!"年华拍了拍他,从他手中接过行李,"我等下报了到就去找皇上,不会让你们久等的。过几天我还要把子涵也一并接过来,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说著又安抚地揉了揉小李子的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出了宫殿的大门,不多时就去得没影了。 小李子愣愣地看著门外片刻,半晌才摸了摸头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刚才的失态,赧然道:"我一听说公子又要走了就没了主意。公子他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让人觉得……觉得……"小李子说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觉得好可靠。" 云枝点了点头,看向小李子笑道:"你别是春心动了吧。" "云公子你乱说什麽哪!"小李子憋红了脸分辨著,却被云枝笑著打断,拉著他到了案前,把墨往他手里一塞。 "咱们继续作画,等著年华来接我们。" 年华以前打听过侍卫营,记得侍卫营的位置,就是在皇宫的东南一角建起的一大片院子,里面又几进几出分了好几个部分,甚至还有一个大大的练武场。 他拎著小包裹刚进了大门,就被迎面出来的几个人给拦住了。 "什麽人,竟敢擅闯侍卫营!"一声大喝让年华停下脚步,看向为首的那个人。 那人也看著年华,显然认出了他,戒备的目光迅速地变成了不屑:"我道是哪一位,原来是年公子。年公子,我们这里可不是您这身娇体贵的人儿能够随便进出的地方。万一哪个粗莽武夫不长眼,冲撞了年公子,我在皇上面前可是委实无法交待的。" 年华看著那张微微有点熟悉的脸,皱著眉头在记忆里搜索了片刻,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不是经常跟在元牧天身边的那个凌青吗,从他失忆的时候起就老爱拿鄙视的眼神看他的那一位。 第79章 初入侍卫营 年华不想跟他起什麽冲突,毕竟是未来的同事,况且凌青似乎地位还不低呢,这麽多人能一直跟著元牧天身边的,好像也只有他。这种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年华便笑了笑道:"我是来报到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进侍卫营了,以後咱们就是同事了。" 凌青不屑地道:"年公子,你不会以为进我们侍卫营是这麽简单的事吧。虽然皇上已经开了金口,可我们侍卫营也不最随便什麽人都能进的。我们营里自然有选拔人才的考校,多少兄弟都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进来的,可不是陪著皇上睡几天,就能随随便便留下来的。" 他这话说得直白,周围的几个侍卫已经哄笑了起来,还有些人也循著热闹看了过来,年华瞬间就被人包围起来围观了。 年华看著这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大汉们,虽然里面也不乏几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可大多都是肌肉纠结得隔著衣服都能看见形状的猛男。 年华心里切了一声,你们这副尊容,就是想去陪皇帝睡,也不怕吓著他老人家。 不过年华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笑著道:"哦,入学考试嘛,我明白。不知道要怎麽考?" 凌青还未开口,人群中却有人起哄道:"关起门来爬上床去,大战上三百回合,自然就考出来啦。"说著还挺腰作出一副猥亵的动作,惹得周围的侍卫哈哈大笑。 年华这一下也没什麽好脸色了,冷下脸道:"凌青,我真是来报到的,有什麽公事程序我都会遵守,但请你们不要添乱。管事的是哪一个,我要去见管事的。" 年华身形修长却并不粗壮,站在这一群人中间只显得纤秀小巧的一个,这些人哪里将他放在眼里。 只有凌青是稍微知道些年华的奇遇的,也不想再跟他为难,正要开口,不知道是谁却又笑著叫道:"见管事的可以呀,先过了兄弟们三百回合这一关,自然就见著管事的了!" 说著又是一阵哄笑声,只是这阵起哄声却只持续了那麽一刻,就像被人猛然掐断了一样,静了下来。 站得远的人还不明情况,继续稀稀拉拉地笑闹著,被身旁的人一拉提醒著,所有人都闭了嘴,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他们只见到那个清秀白晰的美青年一脸冷静地站在那里,只是他所站的地方却不是刚才的地方。他如今冲进了人群当中,那一侧的侍卫们竟让开了一片空地。众人便看清楚那青年的脚边,躺著三个自家兄弟,却是刚才正在起哄的那几个,此时竟然都蜷成虾米一样倒在地上直哼哼。 年华冷著眼光向四周看了一圈,弹了弹衣衫,向凌青道:"管事的在哪,我要去报到了。" 凌青咬了咬牙。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自然比别人都看得真切。他却也只看到一道迅疾的身影一闪而过,下一刻就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以前见过年华向元牧天献媚邀宠的无耻模样,向来是对这个以色侍人的男宠没有好感,即便知道他因缘巧合得了那传说之中的绝世武功,心里也没把他当回事。有内力是一回事,不勤加练习的话根本掌控不了,也是毫无用处。他不相信这个连个男人都算不上的,一心只想求别的男人宠爱他的男宠会去受那个苦。 上一次去抓捕天凌的时候他自己也得了三本秘籍,如今早已练习得炉火纯青。但从年华刚刚露的那一手看来,凌青竟也没的把握一定能胜得了他。 凌青看著年华,缓缓开口道:"来人,带年公子去见副统领。" 年华向著凌青拱了拱手就跟著出来带他的人走了。围著他的人群默默地让出一条道,看著他向院子里走去。 书! 年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露那一手也不过是想敲山震虎,真要在这头一天就跟他们起冲突的话,年华觉得以後铁定难办了。同事关系搞不好,工作难以开展啊,更别提升迁了。 前面的小侍卫穿的衣裳和其他人不同,看起来是还没有正式当值的侍卫。小侍卫带著他七转八绕地往院子深处走去,年华一路上也左右看著周围的结构。看来这侍卫营不只是个职能机构,还是个武术学校,中间的练武场上有些看起来还是少年的身影在挥汗如雨地苦练著。 "年公子,到了,您自己进去吧。"小侍卫把年华带到一座建筑前面,就拱手告辞了。 年华抬头去看那殿前的匾额,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他也看不明白,便几步跳上台阶,往殿堂里走去了。 这里看上去更像一个大的办公室,堂前排著几张桌子,一些虽然身穿侍卫服,却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的人拈著个毛笔在埋头飞速地写著。 "你就是那个年华吧,跟我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小眼镜,起身走到年华身前,带著年华走到一个内室外面。 他抬手敲了敲门,恭敬地道:"副统领,皇上吩咐下来的那个年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吧。"一个听上去清清净净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年华一听,心里不由大为赞叹,这人真好听的声音呀。 中年人示意年华进去,自己就回座位上继续办公了。年华整了整衣领,把自己的小包裹拍了拍,还真有点面试的紧张感,才定了定心,推门走了进去。 一道青色的修长背影站在高大的书架旁,捧著一本厚厚的书本,正低著头拉长了看著。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年华看到这人的脸又是一阵紧张。不是说人家长得不好看,相反的,这位副统领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而且一看就是社会精英类型的。 年华以前当小混混,见到这种长得又好气质又好能力又好什麽都好的人,就是会有点自卑,到这时候也改不了这一点。 年华还未开口,这位副统领却笑了笑,开了口,又是那一把好听得泌人心脾的声音:"年华是吗。坐吧。" 第80章 再遇子涵 "呃……副统领好。"年华却没敢立刻就坐,腾地立正站直了叫道。话到嘴边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人家姓什麽。 "年公子不用紧张,坐。"副统领笑了笑,绕了过来亲自给年华倒了杯茶。 年华受宠若惊地接到手里。 副统领在他身边坐下,面上没有什麽表情,一双桃花样的眼睛和微翘的嘴角却似乎总是带著笑意。他向年华道:"年公子,你的事情,皇上已经都吩咐下来,所以你不用担心……" "皇上都吩咐了?他吩咐了什麽?"年华微微皱眉。 "你不知道?!"副统领看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道:"皇上的意思,让你留在我的手下,由我教导。" "哦。"年华一头雾水。跟在他手下又怎麽样? 副统领看他面上果然是没听懂的模样,才又道:"侍卫营选人,是每三年从十二三岁的少年里考核选拔。要经过大小十二次测试,最终通过的才能进入营内的校武场,由凌统领著人训练,不合格的还要剔除,直到十六岁上,才能正式进入营内编制。因为侍卫营是皇上的亲军,所以营内每一个人的身家背景都是经过缜密调查的,可以连他祖上三辈的恩恩怨怨都查探清楚。年公子你现在进来,时机显然不对。所以,恐怕是不能编入正式的侍卫队伍。" 年华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走後门进来的。虽然他对皇帝有救命之恩,但是依元牧天那个性格,他肯定不会把那段丢人的经历向别人讲。所以在别人看来,他还是靠著和皇帝的关系才…… 副统领看了年华片刻,挑了挑唇角,又道:"虽然侍卫营可说是陪养武官的地方,但文书往来也很是繁锁。我这里正好缺些人手,年公子就留下来帮我吧。至少我这里的大人们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不比那入不了品级的侍卫强?!皇上如此安排,实是为年公子著想。也省得年公子跟那些粗手粗脚的武夫们混在一处,叫皇上担心。" 年华袖下的手猛地握紧。原来即便到了这里,他也还是摆脱不了曾经的那个身份带来的耻辱。这个副统领话说的好听,那话里面却全是把人看扁的不屑。年华不是不能做打杂的工作,但是如果在这里做下去,他要何时才能摆脱那个名声。 "副统领,你刚才说了那麽多,说到底,你们挑选侍卫的标准也就是两个吧。"年华抿紧了唇道,"一要武功卓绝,二要对皇上忠心。" 副统领挑了挑眉头,点头道:"可以这麽说。" "我对皇上的忠心,没有什麽好怀疑的吧。"年华说著,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他敢把我放在枕边,敢跟我'坦诚'相对。要说信任,说不定这整个侍卫营里,也找不到第二个他敢这麽信任的人了。" 年华说得如此直白,倒让那副统领面上表情一僵,有些不自然起来。 年华继续道:"说到武功,我不敢说我比整个侍卫营的人都厉害,但也绝对是及格线水平。副统领,我不是个绣花枕头,我不会听从皇上的安排留在後面当个文书。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进入正式编制。您可以随意安排考核!" 副统领听完年华的话,反倒突然一笑道:"依照年公子的意思,我这殿里的大人们,全是绣花枕头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年华忙解释道,却被副统领摆摆手打断了。 "无妨。我本也是听命行事,年公子若执意要靠自己的本事考入侍卫营,就算报到皇上那里,他也是无话可说的。只是少不了一场大发雷霆。"副统领笑了笑道,"既如此,就请年公子再等些时候。等凌统领回来,让他给你安排考核。"说完就起身走回自己的桌子後面,埋头看文件去了。 年华一下子就被人给晾在那里了。他这时候才觉得这个副统领可比那个凌青难对付多了。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你看不清他到底在想啥。好像很客气,又好像根本看不起人,这种感觉真让人蛋疼。 年华也懒得再问他,从那小房子里出去,在大殿里四处看了看,找到那个一开始跟他说话的胖胖的中年人,跑过去问凌统领何时回来。 那人颤微微地拿下小眼境,眯著眼看向年华,想了片刻,才摇头晃脑地道:"凌统领大概要到晚上能回来,之後还是否要去当班,就看皇上有没有召唤了。" 年华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那个紧闭的房门,又问道:"大人,副统领他叫啥呀。" 那圆滚滚的大人又捋著胡子摇头晃脑想了片刻:"大人姓君,讳雅,字明芳。" "哦,谢谢大人了。"年华向那胖大人拱了拱手,抬脚就走。胖大人站在那里又是一番摇晃,半晌年华才听到身後传来一句:"无须多礼。"闪得他差点磕在门框上。 年华出了侍卫营,心情有点沮丧,看到自己收拾的那小包行李,就更是提不起精神了。本以为皇帝都开口了,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才对,没想到竟然这麽不顺利。 年华现在也不想就回住的地方,回去的话肯定要被小李子和云枝问东问西。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是皇宫的外围了,侍卫们平常要出去办事,因此这里也有专门的出入口供给营里的人使用。 年华心里一动,拎著小包裹走到墙根下,趁著别人不注意,飞身跳了过去。反正在凌青回来之前他都可以自由活动,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子涵了,正好趁这时候过去看看他。 年华一路上打听,没多久便找到了元启的府邸,瑞王府。他到了正门外,看到大门外面站著几个小兵,便上前道:"我来找在你们府上作客的济王殿下,烦请通知一声。" 被年华问到的小兵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前面,完全不带搭理的。 年华又上前两步,挥了挥手:"喂,叫你呢,我是济王殿下的朋友,劳驾小哥,帮忙去通知一声啊。"说著拿出一碇银子,放在手里不舍地掂了掂,塞到那小兵的手里。 小兵眼皮一抬,把手一扬,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知道飞往何方。 年华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後上去就要揍人:"你一个看门的装什麽大鼻子蒜,你不要你就还给我啊,那可是十两银子呢啊!" 一旁的几个小兵拿著兵器上来,叉开年华就往大街上推,一个个抿著嘴默默使力,全都是一言不发。 这边年华正吵闹著,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後响起:"这闹的是哪一出?!这里可是瑞王府的正门外,如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年华回头一看,居然正看到程子涵站在一顶小轿旁边,一脸不悦地看向他这里。 "子涵!"年华惊喜地叫道。 "年华,怎麽是你?!"程子涵也是一愣,快步走上前来,挥退一干小兵,把年华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是做什麽?怎麽,被元牧天赶出来了?" 年华拉住程子涵的手笑道:"怎麽可能啊。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可这些人拦得紧,连通报都不给通报。" 程子涵看到年华手里拎著的小包裹,也笑道:"找我?想跟我私奔麽?好啊,我让人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 第81章 子涵之殇 "走?济王殿下想走去哪里?"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元启从马上下来,沈著脸色走了过来。 年华看了看那马,那小轿,张圆了嘴巴指著元启向程子涵道:"你俩一起去逛街?!" 枉他还担心子涵在瑞王府里会被欺负,原来人家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这都坐上小轿跟人家去逛街了。 年华看著面前的程子涵,鼓了鼓嘴巴,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养大的猫咪被别人抱走了。 程子涵看到年华脸色有异,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麽。" 元启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撇了年华一眼:"原来是年公子啊。年公子不呆在宫里好好伺候皇上,跑来本王的瑞王府做什麽?!" 年华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拉住程子涵的手道:"子涵,我快要离开皇宫了,到时候我接你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程子涵一听,双眼亮晶晶地看著年华,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 年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头顶道:"可是我到时候就是拿死工资干活了,你跟我一起恐怕只能过平常老百姓的日子了。" "我高兴。"程子涵抿了抿唇,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年华看著程子涵精致的脸,初见时他眉宇间的戾气和不平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就像一尊精美的毫无瑕疵的珍贵瓷器,让人只想仔细温柔地对待他。 他们这边深情无限地对视,元启在一旁早就黑了一张脸,扯过程子涵的手怒道:"济王殿下,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承诺的事!" 程子涵低下眼睫,撇了撇唇角,低声道:"我不会食言。而且,我的承诺不是对你瑞王殿下,是对我的良心。"他说著抬头看向元启。 元启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向府里走去。 年华有些好奇地问道:"什麽承诺?子涵,元启逼你什麽了麽?" 程子涵看向朱红大门之内,摇了摇头:"他没逼我什麽。"说著拉起年华的手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进去吧。" 年华应了声,跟著子涵一起进了瑞王府,临走前还不望狠狠瞪了那面瘫脸的小兵一眼。 年华一边走著,一边拧著眉头狐疑地看著程子涵。难道子涵和元启真的有什麽前情旧事?看这样子怎麽也不像他对元牧天那个苦大仇深啊。 程子涵带著年华走到一个精致的小院子外面,院外的几个守卫恭敬地向程子涵行了礼。 程子涵走在前面,年华四周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倒是真好。 "没想到瑞王对你挺好的啊,我还怕他欺负你呢。"年华道。 程子涵微微笑了笑,面上却是往日里少见的温和。 "坐吧。"程子涵将年华带到内室,让年华坐下,又让下人去端冰镇酸梅汤来给年华解暑。 程子涵坐到年华对面,托著下巴打量了年华片刻。 年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看我干什麽。"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初见时候你的模样了。"程子涵咬著下唇想了片刻,"那时候的你真真是个娇弱美人的模样啊,哪像如今,十足一个俊俏青年了。这麽久了,我都快忘记了。" 下人这时送上饮料来,年华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道:"还提那时候干什麽啊,都是黑历史。" "因为我直到现在,才敢真的去回想往事。以前,我只敢往前看,想著以後,想著仇恨,却从来不敢停下一刻,回头去看走过的路。"程子涵端起汤碗,白晰的指尖轻轻地抚触著上面的花纹。 年华听著他这似乎饱含沧桑感慨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 "你是不是听说过我当年诈降,杀死萧国几员大将的事。"程子涵接著道。 年华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从前不敢在程子涵面前提起的事情。 "我当年……杀死的那几个将军,是元牧天的亲信,也是元启的好友。"程子涵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似乎忆及久远的往事,"那时候我父王驾崩,我临危受命,带著我们济国子民死守城门,直到再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我便向元牧天递出降书。是瑞王带著手下的几个将军来接我,向我的子民颁布归顺萧国之後的安民政令。瑞王那时也正是年少,还不像如今这麽老奸巨滑。我身为王子时也曾略有才名,能涂抹几笔山水仕女。元启似乎很爱我的画,因此路上对我并不十分戒备。我那时侯只有满心仇恨,我知道我的国家太小,根本不可能战得过元牧天的铁骑大军。我只想拼死一搏,如果能够抓住他惟一的弟弟,也许还能为我的国家换来一丝生机。就算失败,就算不能伤到元牧天,我也要让他的实力大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程子涵捏著瓷碗的手越来越紧,连指尖都发白起来。年华担忧地握住他的手。程子涵向他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候这片土地并不像如今只有萧国独大,那时候小的国家有很多,萧国也只是其中比较强的一个。各国都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就算萧国和济国接壤的地方也能碰到很多不知道从哪里逃窜而来的流匪贼寇。元启带著手下一路保护著我往萧国走。翻越一座老山的时候,我们又碰到一支队伍。你应该猜得出来,那些人就是我诈降之前安排下来的,我们国家最後的精锐。元启带著手下陷入苦战,带去的兵力损失了大半,我们又在深山里躲了几天。後来两军再次遭遇的时候,两位将军将我护在身後,苦苦支撑,我便从他们背後……" "好了子涵,不要说了。"年华阻止道。 程子涵抬脸看向他,面上无泪却又似乎整个人都在悲泣,连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我只想为我的国家再争取最後一丝机会,我一直都告诉我自己我没做错。可是时至今日我都无法忘记──那两位将军在最後一刻被万剑穿心时看向我的脸。我也总是记得,我努力去忘也忘不了,在深山里挨饿受冻的时侯,就是他们将食物和毯子让给我,还笑著说自己的身体结实,不怕冷不嫌饿……到最後我却双手沾满了他们的血,眼睁睁地看著他们倒在我的脚下。我……" "好了子涵,不要再说了!"年华走到程子涵身边,紧紧地将他的脸揽在怀里,抚摸著他的头发低声道:"你没有错,你们都没有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半晌之後,程子涵的声音才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本来以为,把这些事情都埋在心底,永远不说,我只要记住灭国之恨,辱身之仇,我就能慢慢把它忘记。结果它却只是渐渐地……腐烂流脓,一情一景都变得更加清晰,成为我每晚午夜梦回的噩梦。" "子涵……"年华再是伶牙俐齿,这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你是为你的国家你的子民,所以杀死那些坏人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的理由能安慰子涵的话他就不会痛苦这麽多年了。 和济国的战争是元牧天的萧国大军挑起的,可是如果没有元牧天的四处征战,短短几年之内就结束了这片大陆上各国战乱的景况,那样的乱世还不知要持续到几时,哪里会有如今四海升平的太平景象。好人或者坏人,对或者错,根本不是那麽容易鉴定的。 "子涵,你们只是立场不同,你们都没有错。"年华紧皱著眉头道,"你已经被折磨了这麽多年,对那两个将军有多少对不起,也该可以抵过了。" 程子涵依然把头埋在年华怀里,半晌动了动,轻声道:"可是就算知道今日会如此,若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也依然会这麽做……我多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成功,如果是他们将我杀死,我是不是就不用痛苦这麽多年,背负我根本没有能力负担的那一切……" 程子涵声音当中渐渐带上哭腔,年华只能紧紧搂住他,也不再开口多说什麽。程子涵此时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倾听而已。也许他还需要别人去责怪他,惩罚他犯下的罪,才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一些,可是年华又怎麽舍得?! 程子涵抖动的双肩慢慢僵硬著不分理处了,人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从年华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挺大的眼睛红红肿肿的,带著些哭过之後的倦意。 程子涵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瞪了年华一眼。年华用柔软的内衣袖擦了擦他的眼角,又在一边坐下。"那你跟瑞王殿下的承诺是?"年华又想到那一茬,开口问道。 程子涵重新夹了一块冰放到碗里,吸了吸鼻子道:"在那两位将军的牌位面前念经守灵。" "都这麽多年了,还守什麽灵啊。"年华皱眉道,"是不是瑞王在为难你?" 程子涵摇了摇头:"瑞王当年也被我伤得很重,他对我有怨气也是应该。但他所做的事情却让我有所解脱,今天他就是带我去两个将军的府上看望他们的家人的。" 年华翻著眼皮想了想,又重重地一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瑞王很狡猾的,子涵你不要被他蒙骗了。" "济王殿下如今不过是刀下的鱼肉,本王还有必要蒙骗他吗?!"一个裹胁著怒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年华抬眼看去,只见元启大步地走了进来,面上一副气哼哼的神色。 "年华,我不知道我皇兄是怎麽打算的,居然会放你在外面到处乱跑。我已经派人通知我皇兄了,你等著他来拿人吧!" 第82章 渣皇帝驾到 "你告诉他好了,我才不怕。"年华不屑地撇了元启一眼,"我现在是自由身哦,你哥可管不了我。" "你什麽意思?"元启眯起双眼看向年华。 年华无奈道:"就字面的意思啊。我说你们干嘛都拿我当元牧天的附属品啊,虽然我以前当过他的男宠,可我又不是一辈子都要当他的男宠。现在的状况是是我有恩於他,他有求於我,拜托你们两兄弟拿出一点求人和对待恩人的姿态好不好?!还有你也不要把子涵当成你的物品了,他只是暂时借住你家的,等他完成了以前的心愿,我会接他回家。" "混帐!"元启一拍桌子,"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别说你本来就是个下贱的男宠。就算你不是男宠,你也是我元家天下的子民。就算我哥要你马上去死你也得听命,你还敢跟我们讲恩情!至於济王殿下,他是朝庭正经封赏下去的王,他来京城本就该是我等皇家贵族才能接待。你算个什麽东西,也敢说接他回家!" "瑞王殿下,请你自重。年华说得本就没错,你却如此侮辱我的人,就是在侮辱我。既然瑞王殿下如此不把本王放在眼里,那本王也不敢再厚颜叼扰下去了。"元启的口不择言让程子涵不悦地皱起眉头,语气冷若寒霜,维护年华之意显而易见。元启看向程子涵,又看向年华,脸色更是难看。 年华对元启骂的那些倒不生气,他只是有点诧异。这个瑞王殿下平常嘻嘻哈哈,笑面狐狸一样,并不是这麽易怒的人啊。他刚才的话要是在以前,哪里能惹他生这麽大气,简直像吃了火药一样,居然连皇兄都忘了叫直接叫哥了,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放在桌上的手感到一点点暖意,年华扭头看去,就看进程子涵含著安慰的双眼,自己的手也被子涵白晰好看的手轻轻按住了。 年华心里也是一暖。褪去凌厉表相的程子涵他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不过这温柔似水的小模样真是叫人好受用。 年华心里正美著,元启那边却又冷冷地一哼,黑成锅底的脸色趁著两道灼灼视线,让年华莫名地有种被他深刻憎恨著的感觉。 "济王殿下言重了,本王对殿下向来敬爱敬重,难道济王殿下会不知道?!本王只是要提醒两位注意名声影响。"元启似乎收敛了火气,但年华却能感到他那深刻的敌意并没有褪去,反而似乎更加尖锐了。 "自从你二位随大军来到京城之後,军中流传出来的传言就从来没有好听过。二位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要为朝庭的面子著想,不要再如此肆无忌惮在人前状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年华初时听得一头雾水,听到最後便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个瑞王殿下根本就是看不惯他和子涵来往甚密,这算什麽,就是吃醋吗? 年华自然也知道他和子涵之间如此交往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有多暧昧,但他同时还十分明了,曾经的子涵就是需要那样的靠近才能得到一丝安抚。所以他从来也舍不得推开子涵寻求温暖和依靠的亲密动作。没想到这反而成了别人口中污秽不堪的事情了。 年华察觉到瑞王看著他们交握著的双手的眼睛都快能喷出火来,怎麽看都像是醋意大发的样子。 程子涵却轻蔑一笑,淡淡回道:"身正影端,这麽简单的道理瑞王殿下大概也是想不明白的。我和年华都不在乎那些传言,不劳瑞王殿下多管闲事。" 元启恨恨地看了程子涵一眼,又一脸阴沈地看向年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却又不走,直接坐到一边,冷著声音唤下人给他上茶。 程子涵也不管他,只管继续和年华闲话些别後经历,又说道等为那两位将军守完灵,就要搬回去跟年华在一起。 年华一边应和著,一边注意著被晾在一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瑞王殿下,还真担心著他哪一刻忍不住了就要发难。 不过年华还没有等到瑞王忍不下去暴发的那一刻,就听到外面的守卫整齐划一的齐呼万岁之声,又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匆匆忙忙地传道:"皇上驾到。" 年华刚刚站起身来,就看到面无表情的元牧天负手走了进来,目光阴沈地看著他。 前面一个元牧天,旁边还有一个积怨甚久的元启,年华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皇帝不该很忙的吗,怎麽真能为了捉他就大下午的跑了过来。还有这两兄弟都是什麽毛病啊,有话却不好好说话,却要先拿刀子似的眼神剜人一顿。 元牧天冷冷地看了年华片刻,又看向程子涵。 程子涵从容地站起身来,也不行礼,只是坦然地看著元牧天。 元启走到程子涵身前,向他哥道:"皇兄,你快些把人领回去,以後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看好了,不要让他动辙跑到我这里来。" 元牧天看著年华,冷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道:"年华,朕记得是让你去侍卫营报到了。你倒是说给朕听听,你是如何报到瑞王府来了。还是你想通了不想去侍卫营了?你若想通了就向朕明说,朕必定允你反悔。" "我没有反悔。"年华忙道,"只是侍卫营还要安排给我的考试,要等凌统领下班回来。我看下午没事,就来看看子涵而已。我又没想去哪里,皇上你何必……" "考试?"元牧天不听年华说话就皱起眉头,"朕已经跟吩咐下去,你直接去副统领手下领了文职就好,谁还敢为难你?" 书! "是我自己要求的。我不要去副统领手下!"年华咬唇道,"我文化课都没学好过,做文职根本就是当米虫。人家还都当我是攀你关系才能进呢。" 元牧天眼神凌厉起来:"放肆,年华,朕已经很宽容你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的恐怕是皇上吧。"站在年华身边的程子涵突然冷冷地开口道,"以年华救了你一条命的恩情,你就算封他一个将军王侯都不为过。年华只不过想作一个小小侍卫,你都不许。忘恩负义大概就是皇上这样了。" "你闭嘴,皇兄有问你话麽。"元启扯住程子涵的手臂拽到自己身後急道。 元牧天却也没被激怒,只是冷著脸看向元启道:"元启,你把济王殿下带下去休息吧。朕和年华还有些话要私下说。" 元启点了点头,拽著程子涵就走。年华哎了一声,追上前一步,却还是停了下来,无奈地看著元牧天。 "放开我!这里就是我的住处,你能带我去哪里!"程子涵一把甩开元启,几步跑回年华身边道,"年华,你好心给他萧国出力,人家却根本不想领情。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跟我走,这天下之大,还没有你我容身之地吗!" 年华被程子涵拉著手,也动摇起来,跟著往门外走去。 元启扭头看到元牧天越来越阴沈如水的脸色,连忙上前拉开程子涵和年华,用力抓住程子涵的手腕,对年华恶狠狠地道:"你给我留在这里,哪也不准去!"说著竟拦腰抱起程子涵,不顾程子涵的怒骂挣扎,大步地向外走去。 年华一惊之下,就想要去解救程子涵。只是他一眼望见程子涵怒睁著双眼看著元启的目光。 虽然他看不懂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当中的复杂情绪,但他却看得出来,那里面并不全然是恨意。年华又想起程子涵向他讲述往事时讲到元启的神色,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举起的手也犹豫著放了下来。 元启走得极快,不一刻就没了踪影。上一刻他与子涵促膝长谈的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他和那个让他越来越看不懂的元牧天了。 年华咽了咽口水,对上元牧天一直没有离开过他身上的若有所思的视线,向椅子上指了指:"呃……皇上,你请坐。" 元牧天却一步步地向年华走来。年华看了他阴鸷的脸庞一眼,被他周身的气势压迫得条件反射地向後一跳,摆出一副戒备的姿式。 "你干嘛!你你你给我站住!"年华大叫道,"保持安全距离懂不懂!" 元牧天眼角微微一跳,动了动唇,竟然有些疲倦地道:"年华,朕的年华,你到底想要什麽呢?你要如何才肯像以前一样乖乖听朕的话,不再违抗朕?!" 第83章 皇帝的告白? 年华愣怔了片刻,眨眨眼睛看著元牧天:"你……你这是什麽意思。" 元牧天慢慢走向年华。年华猛地後退一步,却看到元牧天抬起双手,柔和地道:"年华,不要怕朕。" 年华定住脚步,神色复杂地看著元牧天走到他身前,微微低头看著他。 ──衰啊,他已经到了停止长个子的年纪了,怎麽还是没皇帝长得高。 年华抬脸与元牧天对视的时候心里竟然还能想到这些有的没的。 "年华,朕想了很久,朕还是……喜欢你的。"元牧天的语气和表情几乎堪称温柔了,他的话却把年华吓得汗毛起立。 元牧天伸出手,用手背在年华光滑的脸庞上摩梭了两下,还想继续的时候,年华却已经猛然反应过来,後退一步偏著脸躲开他的咸猪手。 元牧天的脸色又有点不好看了,难得他却还在尽力克制。 "朕只是想摸摸你。怎麽,你可以和那程子涵如此亲密,却连朕的这一点好意都不愿意接受麽。" 年华咽了咽口水,又後退两步抵到门边,指著元牧天道:"保持安全距离,好好说话!"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一副被流氓调戏的良家妇女模样很丢脸,可他却实在怕了元牧天的喜怒无常。 元牧天果然冷哼了一声,脸色一沈,有些不悦地道:"年华,你几次三番忤逆於朕,朕都没有和你计较。你上一次胆敢回绝朕的封赏,你可知这一条罪名已经足以杀你千次。可是朕却依然舍不得动你,朕甚至还满足你的心愿,让你去侍卫营当值。朕已经对你恩宠如此,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元牧天看著年华那望向他的黑白分明的双眼,显得无辜又澄澈,如同夏日里清净清凉的潭水,竟让他看著看著就有些著迷起来,竟让他舍不得对他严厉。 曾经也是这一双眼睛,看著他的时时刻刻都饱含著倾慕爱意,好像他就是整个天地。那个时候是为什麽会厌倦了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个人呢。 如今年华对他只有戒备,还有他完全不想要的客气和敬意。元牧天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瓦解年华面对著他时的那一层坚固甲衣,让他触摸不到他越来越疯狂混望的那具柔软躯体。 他不只一次地回想起曾经那个小男宠任他为所欲为的日子,然而最让他食髓知味的却是两人狼狈地在野外的那一夜。 没有红宵暖帐,没有被打理得如同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的侍寝宫妃。昏暗的黑夜之中还能够听到兽吼虫鸣,清冷月光透过墙缝照进破败凌乱的小屋,身下的青年那一双明亮的眼眸一直认真地注视著他。 他虽然中了毒,却还没有神智不清到什麽也记不得。相反,他却清楚地记得,那双透露著担忧和不舍的眼睛烧没了他最後一丝理智,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修长柔韧的身躯在自己身下柔顺承欢,还有他哭泣著请求自己的温柔对待,热烈地回应缠绵的亲吻…… 那一切的一切,都让元牧天深信这个被他狠狠伤害过的青年,仍旧对他深情不悔。 到如今,他终於克服了向来多疑的心性,下定决心接纳这个让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渴望和沈迷的昔日男宠正式进入他的後宫,成为地位仅次於皇後之位的尊贵的後妃。他甚至还打算恩准他与自己这一国之君平起平坐。元牧天完全无法否认,他就是喜欢这个敢指著他的鼻子直呼他的姓名的年华。他愿意好好地宠溺著他,顺应著他无伤大雅的任性妄为。 元牧天自认他所给予的恩宠已经够多了,他甚至不介意放下皇帝的威严,偶尔去哄一哄他,为求美人一笑上演一段烽火台,也可算作一段佳话。 皇帝计划中的一切都很美好,他已经期待著这个小男宠得知自己将重获圣宠时感激爱慕的眼神。 可是他却惟独没有算到这最後的这一点意外,他没有想到年华居然真的对他再也不屑一顾了。当元牧天淡然笑著宣布要封年华为贤妃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向来冷酷的心在这一刻竟然如同少年一般,开始雀跃,开始幻想著等年华感激不尽地扑向他的怀抱时,他要如何轻怜密爱,来好好地宠爱这个让他牵挂不已的男宠。 可是回应他的却是年华的怒火和字字铿锵的断然拒绝。 这样的事实让皇帝忍不住要大发雷霆,这简直是对於他身为一方霸主的侮辱。可即便他在那麽生气的时候,竟也没有舍得伤害年华。他甚至同意了年华去侍卫营当值的要求,还暗地里对副统领君明芳诸多嘱咐。对於少年登基征战四方的萧国皇帝来说,这已经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放下帝王的架子向一个宠妃示好的举动了。 可是年华回报给他的又是什麽?!他口口声声只有程子涵,他满心满眼只看得到那个程子涵,他不许自己近他的身,却和程子涵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 元牧天看在眼里,只觉得一股浊气闷在胸中,撑得胸口都快要炸裂开来。他急需做些什麽来发泄他满心满腹的怒火,若是以前他大可以一道圣旨杀了那个惹他不悦的人,落得清静。可是面对著年华,他却完全狠不下心来,下不了手去。 这是萧国皇帝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心情,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对待年华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愿,他想紧紧地拥抱住这个身体,紧到把他嵌入自己的身躯,他想对这具身体行一切他能够想到的欢爱,想得连三千後宫,他都已经提不起兴趣。 "年华,朕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朕对你还不够恩宠吗?"元牧天的表情和缓下来,他的语气甚至近乎哀恳了,"年华,你过来,不要逃。朕只想要抱抱你。你告诉朕,到底要朕如何,你才愿意回到朕的身边。朕甚至可以为你上演一段烽火戏诸侯,只要你肯对朕展颜。"他说著,一步一步地靠近门边的年华,伸出手牢牢地抓住年华的手臂,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鼻端闻著那久违的味道,如同饥渴的人望见清泉,元牧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比想像中的更加怀念。 他当初到底是怎麽狠下心来,放这个小男宠离开自己的呢? 年华被元牧天这一番表白惊得几乎呆住了,以至於被元牧天抱在怀上下其手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就想不通了,元牧天不是一向挺讨厌自己,还挺忌惮自己的麽。他怎麽就突然说喜欢自己了呢? 这厮难道是跟人家玩真心话大冒险输掉了?! "皇上……你别抱这麽紧行不行……"年华被元牧天抱了一会儿,终於开口了,却是不自在地想要推开元牧天。 他俩现在就站在门口,外面跟著元牧天来的侍卫和太监站了一院子,虽然他们都端著一张张严肃的脸装叉烧包,但是几步之遥而已,他们看不见就怪了! "年华,你不要再跟朕闹了。朕向你发誓,以後都好好地宠你疼你,好不好?不要生朕的气了,恩?!"元牧天将年华往屋里拖了几步,却仍旧抱得牢牢地不撒手,嘴唇也情不自禁地印在年华露在单薄衣衫外面的脖子上,轻轻地亲吻著。 元牧天後宫三千,床第之间也不是没有好心情地哄过美女佳人开心,甜言蜜语自然不在话下。只是那时多是情趣,後妃们哪里有那个胆子生皇帝的气跟皇帝较劲。这时刻元牧天却实实在在地期待著怀里的人点头顺应圣意了。 "好了好了元牧天,你别这麽肉麻行不行。"年华只觉得一身的汗毛都起立敬礼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元牧天推开了一点点,抬手阻止他要继续向自己贴过来的企图。 "够了,你不要再抱过来哦,不然我揍你!"年华瞪大眼睛举起拳头挥了挥。 元牧天很清楚年华现在的身手,倒不敢无视他的威胁。 年华看元牧天有些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才放下拳头,斜著眼将他反复打量了几眼。 "喂,你是在向我表白麽。"年华摸了摸鼻子,感觉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这感觉还满新奇,年华长这麽大还真没有被别人告白过,更何况是被一个皇帝告白,更何况这个皇帝还长著一张现代的明星都比不上的帅脸和好身材。年华不认为自己以前是没有魅力,只是以前他的身边一直有一个超级拉风的林立,什麽风头都被那货抢走了。 "表白?"元牧天皱著眉头重复了一遍。 "就是示爱啊!就是求偶啊!"年华粗声道,"你不是想说你爱我麽?" "爱?!"元牧天又皱著眉头重复了一遍,眉宇间净是不赞同。帝王从不轻易言爱,这是元牧天从身为一国储君时学到的第一件事。 年华看著他的表情,心里一凉,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的好心情也破坏了大半。他咬了咬唇道:"元牧天,你情商低我不跟你计较,你以後少来纠缠我。我已经见过子涵了,我要走了,你请自便。" "你站住!"元牧天怒喝一声,气冲冲地来回走了两趟,又两步走到年华面前,看他一脸戒备地往後退,心里的怨气更是大得快要顶天了。 元牧天看著年华俊秀的面庞,自从年华再也不涂脂抹粉之後,他面上根本就没有一丝女子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风神俊朗的青年。可是他就是想要这具身体,想得快入了魔,再多的新鲜美人也磨灭不了他对年华的渴望。 偏偏年华得了那已经失传的绝世内力,年华若是不愿意,他这大萧国的皇帝就连想要强抢都无从下手。元牧天这一生从未这样狼狈过! 元牧天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对待年华才好了。他不能强硬,甚至不敢强硬,因为年华根本不受他的掌控,他想走随时都可以一走了之。他想温柔相待,可是年华却根本不稀罕。 年华警惕地看著一脸神色复杂的元牧天,对他双眼中放射出的不明精光也很是不自在,年华脚下悄悄移动到门边,向皇帝一拱手道:"皇上,我下午还有考试,我先走了。您就留下来跟瑞王好好聚一聚吧。我走了!"他说完不待元牧天近身,左脚一抬,就身形飘忽地离地而起,往院子外面掠去。 "年华!"元牧天气急地怒喝一声,追著年华奔出了房门外,却只来得及看到年华远远消失了的身影。 院子里的侍卫太监们见元牧天面色不善,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元牧天恶狠狠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只吓得满院子的人噤若寒蝉。 第84章 侍卫考试前一天 元牧天生平第一次放下皇帝的架子跟自己的一个男宠求和,却被人嫌弃了个彻底,一脸风雨欲来的阴郁让元启都不敢触他霉头。 眼看著元牧天杵在子涵的小院子里不走,虽然宫里还有一堆折子没看,他的贴身太监刘公公也不敢去催他,站在院门外跟元启使眼色,让他去劝。元启想想现在正被强制关在他房里,气得对他完全不理不睬视他如无物的子涵,还是硬著头皮去了。 "皇兄,你……"元启开口道。 元牧天原本正在翻看程子涵书房里的东西,闻声冷冷地撇了他一眼。 元启立刻闭紧了嘴巴。 "你过来。"元牧天道。 元启疑惑地走了过去,去看元牧天摊在桌上的东西。 "这个──"元启看了之後,脸色也不好看了。 桌面上摊开著几副字,看上去就是些佛经之类,这些都没有什麽。只是在几页字的上面还放著一副画,看样子像是信手涂来,只有寥寥几笔,画上人物却生动跃然於纸上,分明就是笑得一脸灿烂的年华。 程子涵对年华的依赖,元启这些天了解得非常清楚。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出来子涵抄佛经抄到无聊时信笔涂出心底的那个人,甚至想像得出来他看著画上人物时面上温柔的笑意。 瑞王殿下被自己惟妙惟肖的想像气得七窍升烟,兄弟两人并肩站在书桌旁边,相似的两张脸此时都是相同的阴沈如水。 元牧天抬头和元启两人对视了片刻,大手将那副画捏在手里握成一团,冷著声音开口道:"以後你把程子涵给朕看好了,记住,不准他们再随意见面。" "我知道。"元启皱著眉头阴沈沈地说道。不用元牧天提醒他也会这麽做,毕竟子涵如果和年华有什麽,也必定是子涵吃亏…… 元牧天看著他弟弟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只要他懂得事情的严重性就够了。 元牧天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纸团塞到元启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朕回去了,你给朕仔细著点。" 元启乖乖点头,送了他的皇帝哥哥出了大门,寻思了片刻,就往自己院里走去。 "年华呢?"程子涵见了他的第一眼,劈头就问,把元启给堵得胸口一闷。 "被我皇兄哄开心了,跟我皇兄回去了。"元启闷闷得道,看程子涵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的模样,又道:"年华是皇上的人,你不要再想他了。" 程子涵甩开手里把玩的镇纸,站起身来拍拍衣袖:"我回去了。" "程子涵,你给我站住!"元启被程子涵对他的无视激怒了,一拍桌子喝道。 程子涵脚步顿住。元启上前来抓住他的衣袖把他拖回桌案後面,又拿了纸张出来,把毛笔塞到程子涵手中:"你给本王画一幅像,本王才准你回去!" 程子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多年不画,早已经生疏了。你想要画像,去找宫庭画师吧。" "本王偏要你画!"元启横眉怒道,"这也是济王殿下当初许诺过本王的,殿下不会想食言吧!"他所说的正是当初他们一行人迷失在深山老林之中时的事情,元启平日里并不常提旧事,如今却狠狠地戳中了程子涵的痛脚。 程子涵沈默了片刻,低著头看著面前的纸张,许久没有开口。 从元启的角度只能够看得到他微颤的睫毛,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元启不禁有些懊恼刚刚口不择言旧事重提,犹豫著正不知要如何开口,程子涵却突然出声道:"瑞王殿下,子涵只会画美人,对於殿下的模样……" 元启听得几欲吐血:"本王哪里长得不美了?!让你画你就快画!" 程子涵抬头对著元启的脸端详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开始下笔。 元牧天刚一回到宫里,立刻就有侍卫营副统领君明芳派来的人请示年华要考入侍卫营的事。 元牧天焦躁地摔了茶碗,怒火冲天地来回走了几步,才一拍桌子怒吼道:"让他考让他考!他想考就让他考!给朕狠狠地考!谁也不准给他放水!" 前来请示的侍卫连声应著,飞快地退了下去。元牧天面色颓然却心有不甘地地倒坐在椅子当中。 他是生气,他恨不得将年华拴起来关起来让他哪里也去不了什麽事情也做不了,可是现在,眼下,他却不敢不顺著年华的心意。他不顺著年华的心意,年华就会毫不留恋地离开。他很可能将会永远地失去他,这一辈子也见不著他了。萧国皇帝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在能想得出办法困住这只金丝雀变成的小鹰之前,元牧天只能顺著他,让他觉得安全,乖乖呆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年华回宫的时候又是翻墙,正好被正在巡视的凌青带著一队侍卫撞了个正著。 年华有些尴尬地向他笑了笑,拍了拍手里的小包袱,就往年华宫的方向走去。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凌青竟然没来拦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照旧投来不屑的目光,然後突然出声叫住他道:"年公子,皇上吩咐下来了,我明天就给你安排考核,请年公子早些到侍卫营的练武场来。"说完也不等年华回话,就鼻孔朝天地带著人走了。 年华有些意外,愣愣地看了远去的侍卫队片刻。没想到元牧天气成那样,也能同意他的要求?难不成他还真转性啦? 年华想不明白也就不多想了,高兴地把包袱向天上一抛又接住,飞快地往自己的院子跑去。 "公子你回来啦!"年华刚一推开院门,正在忙活的小李子就捧著手里的东西一阵风地跑了过来,两眼放光地看著他。 云枝也迎了出来,接过年华手中的包裹,虽然高兴却有些疑惑地道:"怎麽这就回来了?你没有通过考核?侍卫营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年华摇了摇头,揽著小李子和云枝往屋里走去,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二人听。 小李子听完,脸上却异常高兴地道:"公子,皇上他还是喜欢你啊。真好……" "好个毛。"年华曲起手指在小李子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道,"这明明就是职场X骚扰。我恨这个法制不健全的社会。" 云枝本就比年华心细,这时细细想了想,竟也能把皇帝的心思猜上个一二。 "他必定是怕你一走了之,才只能如此顺应你的心意。"云枝轻叹道。 小李子捂著额头不服气地继续道:"就是啊,云枝公子说得很对呢。皇上分明是爱惨了公子了,我从来没听说过皇上对任何一个妃嫔美人这麽迁就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年华严肃起面容,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道:"他老婆太多啦,我没有兴趣陪他玩NP。除非他让我当他的皇後,而且是惟一一个性伴侣,我还会勉为其难考虑考虑。" 小李子急地去捂年华的嘴,面上几乎快要哭出来:"公子,这……这种话不能乱说啊,传到皇上耳朵里,会被杀头的。就算是传到其他娘娘耳朵里,也是会来为难我们的!" "唉呀隔墙有耳嘛,我知道。"年华压下小李子的手,不在乎地道:"谁听到都无所谓啦,现在又没有录音机,我说不说的有什麽大不了,要是有人想我死,我不说他也能杜撰嘛。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公子你根本是强辞夺理!"小李子愤怒地和年华争辩著,两人闹作一团。 云枝在一旁看著笑得爽朗的年华,心中突然涌起一丝自怜自伤。曾几何时年华也不过是同他一样的男宠,一辈子的盛衰荣辱恩宠贬庶都系於一人身上。如今他还站在原地,仍旧是华美笼中一只美丽却无力主宰自己命运的雀儿,而不知何时起年华却早已逃出牢笼,他的翅膀也坚硬到足以载他!翔天际,连萧国的皇帝都不能随意把玩,却只能仰望著他在蓝天上的潇洒身影,小心翼翼地害怕惊动了他,让他一去不回头。 年华眼角撇见一旁的云枝面色有些低落,便推了推小李子,向他示意,两人一起凑过去闹他,硬将云枝也扯进无聊的打闹之中,却至少趋散了他脸上的那一丝阴霾。 年华的皇後论毫无意外地在当晚就从年华宫的角落里飞向了皇宫各处,激起了後宫各院的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嫉妒几家恨,就只有各人自己知晓了。 第85章 入职考核!皇帝也来了 第二天年华起了个一大早,云枝和小李子张罗著给他穿上方便施展拳脚的短衫。 云枝站在年华身边,帮他整理衣领,看著镜中的年华笑道:"这样穿起来,还真是一个风神俊朗英武非凡的少年郎呢。如果是在民间,肯定有很多红粉女儿中意你。" 年华对镜中扮了个鬼脸,伸手在云枝脸上摸了一把:"你中意我不?" "胡闹。"云枝了解年华的性格,也不以为意,笑著把他摆正冲著镜子,"好了,如果皇上也去,看到你这个样子,总该不会对你再有什麽企图了。" "为什麽?"年华挤眉弄眼地摆了几个POSE,口里有些不解地问道。 云枝坐在一旁,手指抚过桌面上久无人用的胭脂水粉,叹道:"皇上最爱的还是女子,我们两个是这後宫里惟有的男宠了。我还和你不同,瑞王殿下当初救我出勾栏院也是看我可怜,後来入宫也只是他们兄弟二人随口的一句话,实际上谁也没有把我看进眼里。因为皇上和瑞王殿下并不迷恋男色。年华你却是得过皇上宠爱的,你生得俊美,上了红妆就雌雄莫辨,所以才总能惹得皇上对你念念不忘吧。" 年华自然也知道,元牧天那厮就是个直的,当初就是贪恋他那一朵娇花的身体。那时候他自己也不争气,成天化著女里女气的妆勾引元种马。 可如今今非昔比了,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还像女人了,怎麽元牧天反倒又阴魂不散了呢。 小李子这时推门进来,催著年华快点吃了早点早些动身,省得迟到了惹得侍卫营的大人们不高兴。年华也就不再多想,狼吞虎咽地吞了早饭,就一身轻便地往侍卫营赶去。 这时候天色还早,也就五六点锺的样子。年华到了侍卫营,那位高深莫测的副统领君明芳已经在前庭候著了,居然还穿著一身正装,身边带了一群他手下的文职官员,也个个是面目肃整。 这阵势倒把年华吓了一跳,只不过是他入营的考核而已,需要这麽隆重麽? 君明芳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就把他晾到一边了。 年华一个人杵在众人的视线前面著实尴尬,他左看右看,看到人群中一个面目微胖的中年人微微摇头晃脑的模样,竟然瞬间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赶忙凑了过去。 胖大人看向凑到他身边的年华,笑了笑,一脸的和善。 年华心中感动地飙泪。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就是亲和力,这就是气质!什麽帅皇帝俊王爷美统领都是浮云,一个赛一个地高贵冷豔,要麽就是神经元短路,跟他们来往生生就是活受罪。眼前这位面目和善的胖大人上辈子一定是个折翼的天使! "咳,大人好啊,大人好早啊。"年华打著招呼。 胖大人手捋著胡子眯著眼睛微微地点头,沈吟了片刻回道:"小公子不用客气。" 这独具一格的回答方式也能让年华感觉无比亲近。 "请问大人,你们这是在做什麽啊。今天不是说要考核我入营的吗?难道每一次考试都需要这麽大阵势??"年华一口气问完,就耐心地等著胖大人摇头晃脑兼沈思完毕之後来解答他的问题。 "本不必如此。"胖大人慢悠悠地说道,"只是──一来,小公子这种入营方式并无前例。二来──皇上今日将携众妃前来观看,吾等在此侯驾。" 年华听了後一句,简直如同晴天打了个霹雳正劈到他脑门上一般。 元牧天要看,那也没什麽,他不怕元牧天看。可是元牧天在对他X骚扰不成之後还摆这麽大阵势专门来看他,就怎麽都让年华有一种来者不善的不好预感。况且什麽叫携众妃前来观看?!当是来看猴戏的吗,还特麽的拖家带口! 众人没等多久,就远远地看见庄严的华盖缓缓而来。元牧天的车辇也透著一股子厚重古朴大气的威严气势,被如云的随侍簇拥而来,隐隐就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压迫感。 君明芳率众官员下跪迎驾,年华也跟著一并跪下。他心里却总觉得这场面太大,大得让人不舒服。 要知道元牧天虽然很王霸之气,但是因为他从小就领兵四处打仗──十四岁上战场,对现代人年华来说的确是"从小"了──他对这些跟随他打江山的将领们倒很有些兄弟情义在,平时也并不是很注重上下尊卑的大礼。看他对苏维和凌青就知道了,基本上就没把他们当外人。人家的霸主地位不靠那些虚的东西,靠的是实力和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严来巩固的。 所以今天这种对於帝王来说比较正常的架式,反倒让年华觉得异常诡异起来。 帝王的车辇渐渐行近,元牧天从车上走下来,众官员齐呼万岁,声浪大得震得耳膜隐隐发疼。 年华混在其中滥竽冲数,得闲还观察了一下身旁的胖大人。这一次他倒是干脆,也不摇头晃脑了也不三思而後言了。 元牧天居高临下地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年华。他一身精练装扮,头发高高束起,只在脑後扎起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滑的额头和清俊的眉眼,英姿焕发俊美儿郎的模样竟让元牧天感到一阵抓心挠肝的心痒难耐,恨不得把人抓到怀里狠狠为所欲为一番。 元牧天待众人呼声过去,便淡然地恩准平身。看到年华混在人群里看都不看他一眼,恨不得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模样,让特意为此翘了一天班还起了个大早的皇帝心里一阵光火。 第86章 生死状 年华低著头混在一群文官当中,却见元牧天目不斜视地从众官员面前走了过去。一顶精致的小轿也跟著被抬了过去,鼻端还隐隐有一股幽香掠过。 年华悄悄抬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妃嫔跟著。想来也是,这侍卫营里全是男人,让皇帝的老婆都跑来这边观看他比武,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来围观自己的,还是来被侍卫们围观的。 一道让年华感觉如芒刺在背的视线突然传来,年华依著直觉猛地看向那淡紫色维幔的小轿,却只看到轿身侧面小窗上的帘子轻轻摆动了一下。反倒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凌青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居然让年华感到了隐隐的杀机。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而过的事,凌青就仍旧昂首挺胸身姿挺拔地跟在元牧天身旁走向营内的练武场。 文官们只是出来迎接圣驾,这会儿迎完了,也就要回去工作室了。去练武场观看的就只有君明芳而已,年华知道他似乎也是评委。 一直走在年华身边的胖大人等别人都走了,摸著胡子拍了拍年华道:"小夥子,万事当心。" "什麽意思?"年华警觉地问道。 胖大人却没有再回答,摇著脑袋慢悠悠地走了。 年华正在疑惑时,就听到副统领君明芳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他慌忙跑了出去。一进到练武场中央,他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昨天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练习用的武场。这个练武场要大得多,比学校里800米跑道的操场还要大很多,三面都建起了一些阶梯状的座位。 年华被引领到观礼台前面,後面还有几队高大的侍卫列队排开。元牧天就坐在正中央的高台上,离得太远,年华看不到他的表情。元牧天的身边设了一个稍矮的座位,前面用薄纱做成的屏风遮掩著,隐约能够看到後面坐著一个体态臃肿的女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年华的心里这下子的确有些不舒服了。 这个游贵妃三番两次找他麻烦,他懒得跟女人计较,可不代表他喜欢老被人当情敌在後面算计著。他都已经这麽坚决地离开後宫跑来侍卫营谋差事了,这女人怎麽还是这麽阴魂不散?! 君明芳正在宣布一些例行的条条框框,年华大致听了一下,就是把他当作营内训练的候选侍卫,和他们考入正式侍卫一样的步骤进行,其他的还有表示他根正苗红忠诚度达标的套话,年华也懒得听了。只是当君明芳说到他被皇上所救,跟随皇上身边三年的经历时,虽然其中已经刻意模糊去了他出身勾栏院和身为男宠的那段内容,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因此那或不屑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来射来,扎得年华浑身难受。年华低头咬牙,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君明芳说完之後,就回到元牧天身边请示。元牧天远远地望著台下的年华。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却微微地垂著头,让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垂在身体两侧不断握紧的手却传达出主人愤怒的情绪。 偌大的一个练武场中,所有人都视他为异类。侍卫营的人全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的精英,他们有著自己的骄傲,就算知道场中央站著的那个男人是皇上想要的,却仍旧无法阻止他们对於那个男宠以男子之身以色侍主的鄙视。 尽管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但元牧天还是能够感觉得到从四面八方射向年华的那些并不善意的目光,可想而知身处在那些视线中央的年华是什麽样的感受。此时那个站在众多高大侍卫之前的青年仍嫌瘦弱纤细,他是被所有人孤立的存在,却仍倔强地挺直了身板,甚至不愿意向他这个九五之尊投来哪怕一丝丝示弱求助的目光。 元牧天觉得胸口中微微一痛,这几乎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年华的身份经历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四处散播开去的,甚至对於有些说得无比难堪的,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没有办法强逼年华留下,但他要让年华知道,没有他的庇护,外面将有多麽狂肆的风浪在等待著他。他要让年华自己回头,投入他的怀抱。 可是现在,萧国皇帝看著场中那抹倔强的身影,突然有些後怕起来。他对流言的默许和纵容也许正会将他逼得远走高飞,却绝无可能把他逼回自己的身边。 "开始吧。"元牧天向前来请示的君明芳摆了摆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他当成真正的侯选者来考核吧,不要顾虑朕。"──否则,只怕这些精英中的精英侍卫,更要将他的年华看低看不起。以後,那些当面的鄙视目光,背後的流言中伤,都将毫不留情地刺向年华。元牧天看著站在高台之下的那默默隐忍著愤怒的青年,突然觉得那些鄙夷和中伤是如此地不可忍受,甚至也开始让他感到愤怒。 君明芳向凌青点了点头,凌青便从皇帝身边走了出来。一旁的薄纱屏风之後的贵妃突然开口道:"皇上三思啊,正式的考核是要先签──生死状的,考核的过程之中,死伤都不能追究。刀剑无眼,皇上真的放心让年公子他……" "爱妃,这不是你该插嘴的。该怎麽来就怎麽来吧。"元牧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凌青向那屏风之後撇了一眼,便走到高台边上,飞身下去了。 一个精致的托盘捧到眼前,一方黑玉镇纸压著一张写满小字的纸,生死状三个大字工工整整地写在纸头上。 年华稍微看了一眼就拿起笔签了,然後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向高台之上,突然对皇帝作了一个麽指的手势,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向他笑了。 元牧天虽然看不懂那个手势,却看得明白年华身上那自信满满的英姿焕发。这样的青年美丽得像一颗华贵的宝石,绚烂夺目,让他迷醉。元牧天也不禁露出些微的笑容。暂时就……遂了他的心愿吧,让他靠自己的本事,好好地挣回自己的荣耀吧。 游贵妃微微侧目,看到元牧天与那个年华对视著的温柔视线。那含著赞同含著倾慕含著向往的目光,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丝绸香袖中的帕子快要被一双纤细的手绞得烂掉,游贵妃克制著内心的愤怒,坐正了身姿。 她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女人,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够失态。 年华签好的生死状被举起来向四周展示了一番,便被君明芳交给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一名官员保存。 游贵妃看著那小小的生死状,面上露出冷冷的笑容。不管这个该死的男宠想用什麽样的方法夺取皇上的注意,他若没了命,就算争来了皇上的宠爱,他又要如何享受?生死状一签,生死由天,在这刀剑不长眼的打斗场上,就算死了他一个,皇上也不至於为了他一个小小男宠就跟侍卫营翻脸,更加断然迁怒不到她的身上。 厌恶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男宠的人,可不只她一个。想要他死的人,也许原本只有她一人,现在却不再是了。 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侍卫营的正统领凌青,正一手按著剑柄走向场中待命的年华和其他众多侍卫面前,开始安排今日考核的程序。 游贵妃看著那个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越是在乎一件事一个人的人,越是容易被煽动。之前是救夫心切的德嘉公主,如今,这个一心一意忠心於皇上的男人,也同样难於避免── 她是未来的国母,即便要弄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男宠,也万万不能脏了自己的手,落了别人的口实。 第87章 锋芒初露 凌青安排好了四轮考核,便让众侍卫各自到场外等侯。年华总结起来,基本上就是考验他的速度,力量,准头,最後一轮兵器大概就是考他的综合素质了。 第一轮开始时,只有五个侍卫与年华一起留在场中,其余人全部到练武场周围的阶梯座位上坐了下来。除了参加比试的几队侍卫,此时没有在宫中当值的侍卫和营内的候选学员也全都到场了,放眼望去,看台上的观众竟也密密麻麻。 年华又看向元牧天,威仪棣棣的天子在高台之上正襟危坐,他突然想到网上的一个笑话。 足球运动就是几千万需要运动的人坐著观看几十个需要休息的人在运动。 好吧,和现在的情况也没啥关系…… 年华甩了甩头发,看向站在前方宣布规则的凌青。 "我已派人把三个锦囊藏在前往文昌阁的路上和文昌阁的房顶。本轮考核,只要被考核者能抢回其中一个锦囊,就算通过。"凌青说著向那五人侍卫和年华看了看,猛地高喊一声,"现在开始!" 凌青话音刚落,年华只觉耳旁一阵阵风呼呼而过,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五个侍卫已经施展轻功向武场的出口掠去,只留给年华五道绝尘而去的背影。 年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场中,眨著眼睛看向凌青。 这人懂不懂怎麽发口令啊,连声预备都没有!根本让人都来不及准备啊!那几个人也是,根本是犯规! 最重要的是,文昌阁……是哪里啊?! 元牧天看著独自站在场中的年华那有些无辜的身影,无奈地抚额低首。这孩子空有一身绝世内力,乱军之中自己保命还可,真要有板有眼地比试起来,还是一踏糊涂啊。 年华无视四周射向他的异样眼光和含著讥讽的低语,十分诚恳地向凌青问道:"凌统领,请问,文昌阁是什麽地方?" 凌青脸色一黑,看向年华的目光更加鄙夷。 "年公子若不想比,直言放弃便可。皇上可随时等著你回去呢。" 胡扯。年华撇了撇嘴,回头向皇帝喊道:"我不知道文昌阁在哪里,他也不告诉我,这实在有失公允。"他指著凌青向元牧天告状。 元牧天听著周围越发大声的议论,他都觉得脸上无光,年华居然还能泰然自若,理直气壮地看著他。他皱著眉头向身边的君明芳挥手道:"告诉他告诉他。" 君明芳点了点头,好心向台下的年华道:"就是你上次来报到的那个地方。" 年华想起来那个门上面挂著三个抽象大字的办公楼,恍然大悟,想了想却又不好意思地问道:"那我想再问一下,那个文昌阁在什麽方向啊。" 这一次人群中猛然暴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即便皇帝还在在场,大家也放开了胆子不再窃窃低语了。凌青看著年华,面上也露出一丝蔑视的笑意。更不用说台上的皇帝,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年华出头的机会,他却尽给他丢人。 君明芳却仍旧能够一脸淡定地回答他:"从练武场出去,往北直走,在云招门处向东转,过了锦竹桥,就能看到文昌阁的檐角了。" 元牧天看年华听得一头雾水的模样就火大,压著怒火,伸手指了个方向对年华道:"就在那个方向,赶紧去吧!再耽搁下去别人就要回来了!" 尽管元牧天脸色不好看,但年华却能感觉得出来皇帝行动言语中的维护之意。本以为会被各种阻挠的年华感到些微意外和不胞姐,不过这对他来说是个好现象。 年华眼睛亮晶晶地发散著光茫,向皇帝拱了拱手。倒不愧是同床共枕过的男人,就是懂他。对他这种路痴讲东南西北简直是对牛谈琴。 在四周台上的人群不屑的指指点点中,年华猛一转身,长长的黑发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凌青只觉眼前一花,竟然什麽都来不及看清楚,就只见一道矫健身影轻盈地拔地而起,如鬼魅一般轻盈而迅捷地向著元牧天指出的方向飞去。 所有的窃语声在这一刻猛然停下,诺大一个练武场突然之间静寂无声。 凌青咬著牙,看向那很快变成小小的黑点,又倏忽不见了的身影,握著剑的手也紧了紧。 他曾经一直以为那年华只是空有一身从天而降的内力,若无勤学苦练,在武功方面也难有造诣。但看他这轻功的功底,分明…… 他原本不相信那个一心只想求皇帝宠爱的男宠会愿意吃那麽大的苦去练功。要知道即使他一夕之间获得绝世内力,他的年龄也已经这麽大了,早就过了练功的最佳时机,这时候想要修练到能够自由控制那霸道内力的功夫,所吃的苦要比从小练武的人多得多。 他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只是在变著法子标新立异地求取皇上的注目和独宠,甚至不惜拿他侍卫营当成跳板。他也暗中恼怒皇上竟也昏庸至此,陪著他胡闹。 再加上他所听到的後宫之中那些流言,身为从小就跟随在皇帝身边同他一起打天下的贴身侍卫,凌青对元牧天的感情不只是一个属下那麽简单。元牧天对他来说简直如同天神,这整个大陆的融和与安宁都始自於少年登基的这位大萧皇帝。他容不得他眼中的盛世明主被一个不知所谓的男人蒙蔽了双眼。 凌青握紧剑柄的手松了开来。只是眼下看来,他想杀死年华,也并不容易。光是那翩若惊鸿的轻功,他虽然也能使来,但定然有些勉强,绝不像年华那般信手拈来…… 这边凌青心里千回百转,台上的元牧天却极是满意。年华这漂亮的一手震惊了他手下的精英队伍,竟让他有种与有荣焉的舒畅。 屏风之後的游贵妃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惊诧得忍不住张开嘴巴,差一点有失仪态。武功什麽的她不懂,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尊贵安宁的深闺内院中的女子从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冷冰冰的杀人利器。 如今年华那惊若游龙的身影就深深地惊到了她。那飘浮在半空之中倏然远去的身影是那样卓尔非凡,耀眼得让全场为之失声,连皇帝都要仰望著他。贵妃娘娘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她把手放在胸口,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她原本只是容不得任何人分去皇帝的宠爱,容不得任何人威胁到她几乎快要到手的後宫之主的位置。可是,若那人拥有著更广阔的天地,若她视作一切的後宫在别人眼里其实根本一文不值,她所做的一切,又还有什麽意义? 德嘉公主的话突然响在耳边。他和後宫的宠妃不一样,他甚至和段云凌青他们不一样。他和皇兄是一样的,他甚至让皇兄都要苦苦追逐。早晚有一天,我们连望其项背都是奢望…… 游贵妃心绪纷乱,转头看了身旁的天子,她的丈夫一眼,却被皇帝英俊的脸庞上那引以为荣的神色扎得胸口巨痛。她柳眉紧蹙,睁大了一双杏眼,一排贝齿紧紧地咬著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却还一无所觉。 君明芳弯腰凑近皇帝,低声道:"练武场外面是一大片荷叶湖,任是轻功再高,凭人力也是不可能穿越的,必定要绕道走。年公子虽然看似走了近路,实则绕远了。这一局只怕……" 元牧天一摆手,信心满满地道:"明芳且勿妄下断言,你就等著看吧。" 君明芳自然看不到,但是参加比试的侍卫却看到了。 那三个锦囊藏在路上和房顶,只要年华拿到其中一个都算通过考核。侍卫们若想阻止年华通过,必定要将全部锦囊都拿到。五人之中分派了三个在沿路搜寻,其中一个年轻的侍卫在粼粼湖水中的荷叶之上刚刚找到一个,就看到对岸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定睛一看,那身影正是那个被考核的年华。 两人之间隔著诺大一片湖水,除了湖面上飘浮的荷叶,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那年华想去到对岸的文昌阁,必定要绕著湖边走到锦竹桥去。 年华左看右看,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湖岸这一边的侍卫举著锦囊示威地向他摇了摇,不屑地笑了两声,便转身离开。 他刚走了两步,却听到背後响起一阵异响。侍卫疑惑地回头,这一看之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年华正攀上湖边的一棵不知哪一年哪一位先祖皇帝载种的高大古树之上,掰著一根粗细适中的树干,正猛力地企图折断它。 侍卫大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那看似粗大的树干竟在年华手下断裂开来。 年华跳下大树,一脚将树干踢入湖中,在对岸那个看著断裂的古树发愣的侍卫眼前飞身而起,冲向湖面,借著飘浮著的树干之力,几个纵跃之下,跳到了对岸。 "放心啦,树只怕伤皮。折一根树干又死不了。"年华赞赏地拍了拍那位颇有环保意识的侍卫,手下却一绕,一枚锦囊就从侍卫的手中到了年华的手上。他拎著锦囊的带子在侍卫眼前晃了晃,"这东西我拿走啦,多谢!小哥你挺厉害的嘛,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找到。" 等那侍卫反应过来的时候,年华就只剩一个远远的轻快背影留给他。 侍卫暗咒一声,慌忙追了上去。 出乎众人意料的,第一个回到练武场的居然是年华。 年华站在练武场的入口,掂了掂手里的锦囊,向众人展示了一下,却又仔细收回怀里,并不走入场中。 凌青对他能拿到锦囊倒也并不是十分意外,只是却不明白他明明已经通过这一局,为什麽还不走过来。 不多时另外五名侍卫也出现在入口处,看到在那里等著的年华,俱是一愣。他们自然知道年华已经拿到了一个锦囊,等於是通过了第一场考核,他们失败了。 几人恶狠狠地瞪了年华一眼,都有些垂头丧气地向场中走去,等凌青宣布结果。 年华突然露齿一笑,一个旋身掠到众人身前:"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有人说过吧。" 他话音未落,突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五人之间绕了几个大圈,因为过於快了,显得那修长的身形缥缈不定。 年华後来的功夫基本都是子涵指点的,因此显得空灵轻巧,再加上年华的深厚内力,使出来便令人十分眼花缭乱。 训练有素的侍卫也瞬间就反应过来年华的企图──他要把所有锦囊都拿到手。 如此一来,他们的面子也就丢尽了! 几人匆忙奋起反抗,却已晚了。年华只抢锦囊,并不恋战,他躲过最後一个人的抓捕,身影轻快地向後掠出几丈,站定在离凌青不远的地方,举起三个锦囊向那五个侍卫摇了摇,笑得眉眼弯弯。 "大哥们,你们以为被我拿到一个锦囊,就算失败了?其实你们还能更失败一些。" 五人气急败坏地向年华冲来,年华却将锦囊向後一甩,正正地落在凌青脚前。他摊开两手对冲到近前的五个侍卫一耸肩道:"没有用了,结束了。几位大哥看到了?这才叫结束。" 元牧天眯起了双眼,看向年华的背影。宽敞的武场之上,肆虐的狂风吹起他脑後的长发,飘荡起的黑色发丝似乎是扫在了他的心尖上。 人群中又是一阵静寂,不知是谁猛然叫了一声"好",而後众人纷纷响应起来,叫好声四处不绝。 年华一转身,向著众人拱了拱手,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明亮的眸子更加闪亮,又一次闪到了高台上某人的眼。 第88章 荣耀的光辉 凌青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那五个侍卫一眼,本就懊恼於轻敌落败而且最後败得如此难看的五人更加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灰头土脸地走上高台。 第二轮考核却没有别的人来与他比,只有几个高大健壮的侍卫搬来六个青铜大鼎。那些鼎看上去似有千斤重,怀抱大鼎的几个侍卫无不咬牙瞪眼,肌肉纠结。六鼎轰地放在地上时,年华只觉得脚底都被震得隐隐发疼。 又有一名侍卫在武场的另外一端插了一枚旗子,在这麽远的距离之下,迎风飘扬的鲜豔小旗显得娇小无比。 观礼台上也抬上一面桌案,三只纹龙雕凤的香炉摆在桌面上。君明芳点上其中一柱香,嫋嫋香烟飘摇而上,顺风斜飞,四散无踪。 凌青大声宣布道:"第二轮考核!候选者於三柱香之内将其中三鼎移至令旗处,即为通过。" 说完冷冰冰地向年华道:"年公子,开始吧。" 年华直直地瞪著那几个千斤鼎,咽了咽口水。 因为他在第一轮中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和空灵飘忽的身姿,高台上的众侍卫们这一次便没了一开始时的轻蔑,反而似乎对场中那个身形稍嫌纤细的青年有了些好奇的期待。 被人这样注视和期待著,年华反而有点紧张了。他走到看起来比较娇小的一个鼎前,挽了挽袖口,把手臂环在鼎身上,集中精力将浑身的内力集中到两手之上,咬著牙向上一拔── 高台之上的众侍卫猛然发出一声惊呼。只见那青年如同用猛了力气却抬起的只是一个极轻的物什一般,不但将那大鼎抬起,甚至身体也被闪得向前踉跄著晃了两步。 众人正惊异於那纤细的身体竟有著如此巨大的力量,却又见那青年被鼎坠得猛地弯下了腰,巨鼎轰地落地,震起翻飞的尘土。青年脱力一般跪在了地上,疼极了似的抱著两只手,蜷缩著身体倒在地上,长长的黑发散在脸前。 一直注视著年华的元牧天瞳孔猛缩,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 年华口中低低地呻吟著,翻身坐在地上,背靠著大鼎,皱著眉头揉著手臂,额上冷汗涔涔。 看来虽然有内力扶持,肌肉的强度根本达不到那个程度,承受不了那样的重压,还是不行啊。 手臂疼得钻心,肯定肌肉拉伤了。年华沮丧地往桌案上的香炉看去,正看到元牧天紧皱著眉头看著他,那脸上纠结的表情……是担忧麽?年华愣了愣。 元牧天对上年华的视线,忍不住开口道:"做不到就算了,没有人逼迫你。" 年华不屑地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回头去观察身边的大鼎。 怎麽看,都不像能搬得动的样子啊……他尝试著绕到前面去拉,这一次年华不敢贸然使用内力了,就怕一个不察把手臂废了都不知道。 结果可想而知,厚重的大鼎前年华的身影显得分外纤细瘦弱,尤如蚍蜉撼树一般,显出些不自量力。场上又响起一些嘲笑的声音。 年华不理会那些声音,咬著牙一点一点地往前或推或拉。为免身体受到不可弥补的损伤,年华小心地控制著内力。沈重的青铜鼎开始挪动起来,尽管很慢,却也在一步一步地朝著终点而去。 原本此起彼伏的讥讽之声此时却渐渐平息,不知何时高台上的人群中又开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笑声,不过这时却似乎没了那些嘲讽和轻视。 在场的每一个侍卫当初都是这样考过来的,还没有编入正式队伍的那些年轻武士也将要经过这样的历练。那千斤鼎有多重,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年华最开始的那一举,已经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实力。 皇帝的那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几乎就是心疼与劝慰了。可如今那倔强的身影仍旧硬撑著拉伤的手臂,固执地推著大鼎一步步向终点逼近。虽然相隔甚远,也能看到青年额上滚滚落下的汗水沾湿了他的黑发。即使在坐诸人在这一局都可以做得比他好,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嘲笑出声。 这些刀口舔血的武人本就简单,三人成虎的流言对於他们的影响入皮不入肉,他们更加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而此刻他们亲眼看见的,就是武场中央那个身形挺拔的青年的确在拼著自己的血汗走在他们已经走过或者将要走的路。 "凌统领,你常跟在皇上身边,比咱们知道的清楚。你说说,真是这小子巴著皇上不放?我怎麽瞧著,像咱们皇上对人家小公子恋恋不忘呢?看皇上那眼神儿,像只狼似的,简直像贪图一座久攻不克的城池。除了当初跟著皇上打仗的时候,我可许久没见过我们皇上有这种眼神了。"凌青身边的一个侍卫用刀柄捅了捅他,摸著下巴笑道。 凌青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那侍卫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扭过头去。他另一边的男人却不怕他们统领大人的威严,挽著袖子露出肌肉纠结的粗壮手臂,大笑了几声道:"我也觉得这小子不一般。便是咱们兄弟要搬动那千斤鼎,也是要做些许准备的。他上来就举,可不得把那小细胳膊伤到。想见是没有经验,可那把子力气,却是有的!这要是一招一招拼起命来,这小子必定难对付的很。"他说著摸了摸腮边浓密的胡须,回味了一下又笑道:"而且我刚才离得近了,跟那小子擦肩而过,看得可十分清楚。这小公子……嘿嘿,长得是真漂亮!真漂亮!从他身旁过去,都能闻到一股子香味儿。要是咱们皇上对人家存了什麽心思,倒也可以理解……" "都住嘴!一群胆大包天的东西,敢编排起皇上的谣言了,想被营里除名吗!"凌青带些怒气地低喝一声,才让身边那些兴致高昂的侍卫们都识趣地闭上嘴巴安静下来。 而场地中央的年华一边费力地向前推著鼎,一边抹了抹眼前的汗水,看向香炉。第一柱香眼看就要烧到底了,他现在才只把其中一个鼎移动出了五六米,那终点的小令旗还在遥远的远方飘扬。 台上已经有侍卫站起来冲他叫道:"小子使劲儿呀!过不了这一关你都对不起输在你手下的那五只败阵公鸡!" 被他埋汰的五人奋起反驳,观众席上也热闹起来。元牧天稳坐在高台之上的龙椅中,只管直直地看著年华,对周围的喧闹吵嚷完全不以为意。只要他的兵尽忠尽职,他并不在乎他们偶尔的放肆。 年华裂嘴笑了笑,心里感动得简直要哭了。他穿越过来这麽久,总算带动了那麽点儿纯爷们的气氛! 年华抬起酸痛无比的左手,冲著给力的观众席方向比了个颤抖的V字。侍卫们尽管看不懂,还是给出了热列的响应。 年华深呼一口气,在众人的吵闹声中,继续费力地挪动那笨重的大鼎,一寸寸地移向终点。 三柱香烧完时,年华刚刚把第二只鼎移到半路。 君明芳走到高台前方,淡然地宣布了他的通关失败。此时天已近晌午,君明芳令众人先行散去,午时过後再到此集合,继续年华的考核。 年华至此终於脱力地五体伏地趴倒在地上,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元牧天心里一紧,就想走下去把人抱在怀里好好查看,又恨不得把所有御医都宣来。只是他还未下观礼台,年华就已经被潮水般的众侍卫给团团围住,几个有经验的开始帮他医治起拉伤的手臂来。 年华坐在地上,身旁被人群围著。拉高的衣袖下露出已形成片片青紫的皮肤,两个长相粗莽的侍卫一左一右地用粗糙的大手抓著那相比之下显得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手臂摆弄著,疼得年华一张脸上龇牙咧嘴,却向周围的不知在哄笑些什麽的侍卫笑得一脸灿烂。 元牧天咬紧了牙齿,冷冷地看著,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开始如涟漪般扩大。 游贵妃上前来柔声问道是传膳还是回宫,元牧天阴沈著脸色,半晌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望向人群中的那个小男宠。游贵妃自从得宠以来还未受到过如此冷遇,还是当著这麽多人的眼前。她看著面前这一幕,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柔嫩手心被尖利的指甲刺出一丝血一迹。 第89章 年华抬头看看,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该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消除偏见後就很自来熟的侍卫们热情邀请他去他们的食堂。年华虽然累得过头了没有胃口,但还想要趁著这个时候和大家搞好关系。因此拉下两只袖子,有说有笑地跟著大家向场外走去。 一个老太监突然急急地从後面追来,一手拎著衣裳下摆,满脸焦急。 "年公子,请稍等。" 那是从先皇时候就开始伺候皇上的人,服侍了两代帝王,很受宠信,因此朝庭上下不管多大的官员对他都要客客气气。 侍卫们让开一条道,其中两个人上前去搀扶了一下,笑道:"刘公公,您老人家慢些。" 刘公公走到年华跟前,拍著胸口喘匀了气,才道:"年公子,皇上差老奴来请您去驾前用膳。公子劳累了一上午,皇上担忧公子身子受损,已经宣了宫庭御医前来为公子看诊。" 他这话一说出口,人群中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大家都不说话,只是看著年华。年华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只觉得周围的目光都带了些异样。 这个元牧天,偏在他形势大好的时候又来捣乱。 年华向老太监一拱手道:"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的好意。我的伤没什麽要紧,不用麻烦御医了。那个……膳,就请皇上和贵妃娘娘好好用吧。" 刘公公脸上有些不好看了,明显是嫌年华不识抬举。 "这些话还是请年公子亲自和皇上说吧,老奴只是个传话的,请年公子不要为难老奴。" 年华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可是我已经答应大家了。" 侍卫们虽说是武人,却并不是不懂得看人脸色。看这光景,先前帮年华治疗手臂的那个侍卫拍了拍年华的肩膀:"老弟,圣旨难违。皇上让你去你就去吧。" 年华微皱起眉头,很是无奈。哪有在这种面试的当口被公司总裁请去吃饭的,这让别人怎麽看啊? 不等他开口,侍卫们就三三两两地离去了。年华无法,只能转向刘公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公公请带路吧。" 刘公公看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拂尘一甩,显些甩到年华的脸。年华向後撤了一步,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刘公公後面。 没走几步,刘公公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了来:"年公子,老奴说句实话,您别不爱听。" "哦,公公请说,我肯定爱听,我最爱听实话了。"年华打著哈哈应承道。 刘公公又是哼了一声,才道:"老奴是看著皇上慢慢长大的,看著皇上十四岁征战四方,十六岁登基为皇,到如今平定天下,四海升平。皇上心怀天下,是真真正正的天定之子,人中之龙。皇上後宫佳丽三千,多绝世的美人都有,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人这麽上心过。年公子若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就适可而止吧。" 年华听著那一句句的溢美之辞,想著一直以来他眼中所见的那个情商几乎没有的面瘫男,鸡皮疙瘩瞬间全体起立。正抱著手臂狠搓的时候,最後一句话又让他怔了怔。 年华想了想,也懒得再去分辨,只无奈地低叹一声。这位公公大概就是家长心态,觉得全天下人都该爱他家皇帝才对,元牧天也似乎的确没碰到过什麽抵死不从的贞男烈女。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也难怪皇帝的自恋等级如此变态。 刘公公将他带到一个小凉亭,皇帝正坐在那里等著,凌青和君明芳都陪在一旁。年华对上凌青的视线的时候,分明地看到了他眼中的鄙视,听到他口中发出清清楚楚的哧地一声。 元牧天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凌青才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去,作出一副顺从模样。 "年华,过来。"皇帝看向年华,和颜悦色地向他招手道。 年华走了过去,撩起衣摆就要下跪,却被元牧天慌忙扶住,拉他在自己身边的位子坐下。 年华浑身的不自在。看皇上这张和蔼可亲的帅脸,好像他们前段时间差点闹翻了的那几场争吵都不存在似的,他却还一点都没忘记。这种感觉真别扭,像……吵架之後男朋友作出一副成熟温厚状去哄使小性子的女朋友似的。年华被自己的联想雷了一下。 元牧天拉起年华的手臂,轻轻揉了揉,就看到年华的一张小脸挤成一团,似乎疼得厉害。元牧天心疼地道:"你何必这麽拼命,这手要是伤到筋骨,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有分寸。"年华小心地抽回手臂,自己摸了摸。 元牧天差人去催一催罗御医,罗御医若来得慢就先把其他御医叫来。 那罗御医原是闻名列国的神医,一直四处周游,号称只为平民看诊。传言他有肉白骨活死人的高超医术,在战火四起的乱世他却可以周游於各国之间而不受阻挠,为受伤的灾民和士兵治疗,不分国别,所有军队都默许了他的自由。他只因欠下先皇一个承诺,才自愿留在萧国宫中十年。即便如此,平日里也没有人敢随便让他看诊,只有元牧天受过的那几次重伤才请过他。 如今竟然为一个年华就要劳动他。其他人还没有什麽,君明芳也只是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凌青的表情已经显而易见地扭曲了,看向年华的视线简直带著刀子。 年华并不知道那罗御医有这麽传奇的光环,只是推托著说有个侍卫大哥帮他治好了,用不著御医再看。 元牧天眉尖一挑,脸色已是有些不高兴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道:"以後不准让那些人随便碰触你的身子。" 年华瞪大了眼睛,这算什麽无理取闹的要求?! "你好歹曾经是朕的人,即使现在不是了,你也最好守住……" "停停停,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年华慌忙打断他。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谁知道这位自我中心惯了的大哥会不会说出些什麽好好守住你的贞洁之类的惊天之论。 元牧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摆膳,又和颜悦色地向年华道:"朕知你劳累过度,怕你没什麽胃口,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清淡好入口的。" 年华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大灰狼慈爱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小兔子。 饭摆了上来,年华吃了几口就觉出饿了,反正皇帝不跟他在乎礼仪,他便风卷残云地开吃了。元牧天看得眼神越发宠溺起来,让在一边杵著的凌青和君明芳也下去了。 "皇上到底是什麽意思?!特意在我们两个面前跟那个小男宠秀恩爱?!居然还要去请罗大人!贵妃娘娘说得没错,皇上真是越来越昏庸了!"凌青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地道。 君明芳沈吟了片刻,才淡淡地开口道:"皇上是什麽意思不要紧,贵妃娘娘的对与错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的意思。" 凌青心里一紧,抬头看向君明芳,就对上他的视线。那淡然无波的目光却似乎比以往都严厉。 "你说什麽啊,就会神神叼叼的,我听不懂。"凌青粗声道,快步向前走去。 君明芳跟在後面,苦笑了一声道:"好,那我就直白一次。凌青,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趁早收起你那点心思,别乱动皇上的人。" 凌青脚下一顿,却又像没听到似的快步走远了。君明芳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罗御医最终也没请来,年华听著下人的通报,似乎还有那人正在大发雷霆的意思。元牧天听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追究。年华心里好奇了一下,倒也没时间去深想。 下午的考核从骑射比试开始。这一次并没有规定参加人数,所有手痒的侍卫都上来露了一手。几十米开外作为靶子的稻草人多次在要害处中箭。 轮到年华的时候,他却没有本事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技压全场。这是技术活,他又没练过,拉弓的姿势都异常怪异,射出去的几只箭都从靶子的空当里远远地飞出去了。 年华比上午镇静多了,在一片嘲笑起哄声中也能镇定自若。他最後干脆扔了长弓,驾起自己最灵便的轻功,把场上所有射出的箭都收了回来,抱了满怀。也不用弓,只用体内那狂暴的内力迸射出的力量将羽箭一股脑地发射出去,密密麻麻的箭雨几乎将对面的靶子射成刺蝟。 年华朝无语的观众们比了个V字:"这就叫万箭穿心!一个也活不了。我过了没?!" 年华也算达成了要求,凌青最後勉强算他通过,只是却以浪费箭支为由将年华狠狠批了一顿。 最後一场考核终於到来,这一次便是真刀真枪的实战。 看著对面的"考官"阴鸷的视线,年华才隐约明白最开始签的那生死状是作什麽用的。 第90章 最後一场 年华从供挑选的各色兵器里挑了一把长刀,凌青用的是自己的佩剑,两人相隔几米,站在场中。宽阔的场地中风声烈烈。 年华直觉对面那个侍卫统领看过来的眼神不善,这让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仿佛全身的细胞都不受他控制地蠢蠢欲动。 "第四场,一局定胜负。你若赢过我,就算你通过考核。你若输了──"凌青却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地抽出手中那把古朴无华的剑,遥遥地指向年华。 年华感觉两人之间似有一股无形的威势,逼迫得他有种喘息艰难的错觉。他咽了咽口水,喉中有一丝干涩。 "我若败在你手下,自然愿赌服输。"年华开口道。他知道此时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如果他输了自然不能入侍卫营,他就只能带子涵离开萧国。无论如何他尽力了,是不是会在世人眼中留下以色侍人的娈宠形象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凌青眯了眯双眼,似是无声的嘲讽。他随手挽了个剑花,向年华道:"按惯例,我让你三招。来吧!" 年华一咬唇,道一声:"得罪了!"就足尖一点,身形如电,向著凌青冲去,空中只见刀刃划出的一道冷锋。 年华在上午时手臂所受的伤对他仍有影响,他能看到握在手中的刀正在轻微地颤动。年华一咬牙,抡圆了向著凌青砍去。 锵地一声火花四溅,年华只觉强烈的震颤从刀身上传来,手臂上一股钻心的疼痛。 "第一招。"凌青的声音响在耳边。年华一咬牙,在空中扭转了方向,从下往上的角度继续攻击。 场外的人们只能看见场地中央两人混战一团的身影,凌青以内力催动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武场上空,很快喊完了所让的三招。 元牧天於一瞬间就感到了武场之中那强烈的变化。不是因为先前主动攻击的年华突然被击得节节败退,不是因为凌青突然反守为攻的强烈攻势。这些在以前无数次的侍卫考核之中都发生过。 那是一种微妙的气氛,仿佛风中裹胁著细小的钢针,让处在战圈之外的人都能感到那种危险。 凌青真的动了杀意!元牧天一拍扶手站起身来,紧啼的齿根让脸庞的肌肉都僵硬起来,吓得一旁的游贵妃也跟著站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帝发黑的脸色,又往场中央看去。 那抹矫健的身影在凌统领步步紧逼的攻击之下依然在上下翻跃躲闪,灵巧无比,只让游贵妃看得心急如焚。此时她再也无法保持住温婉可人的面容,嘴角细微的抽动带出一丝扭曲。 为什麽还不死?!为什麽他还不死! 她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武斗,所以她看不明白,武场中央那抹自从再次出现起就夺去皇帝全部注意力,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此时的闪躲有多勉强。凌厉的剑风几次擦身而过,割开几个细细的伤口,年华只觉得那些伤火辣辣地疼痛著。 元牧天想立刻喊停,却被君明芳制止。他环视了一周围场而坐的侍卫们,只能强咽下已到喉中的声音,双手狠狠地握著。 到了这一步,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喊停了。否则所有侍卫们都划押过的赌上自己身家性命的生死状就将成为一纸笑话。一国之君的威严不准许这样的笑话产生。 凌青招招夺命的打法不只激怒了皇帝,也让在场观看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还没有参加过考核的少年们都情不自禁地将自己代入那正苦苦挣扎保命的被考核者身上,不知道在前辈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自己活命的机会是多少?又能不能比眼前的这个青年撑得更久? 侍卫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他们都知道,在侍卫营成立以来的考核当中也没有如此拼命的打法,否则只怕在场的人活著的早就不多了。然而这的确符合规则,连皇帝也不能随意制止。 当地一声轻响,却似乎随风传遍了整个武场上空,年华手中的刀被劈落在地。凌青眼中寒光一闪,长剑如虹,狠狠刺向手无寸铁的年华。 年华大惊之下乱了章法,抬起手臂去挡,一股很怪异的声音传来,年华愣了一秒锺,才反应过来那是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抬起的手臂上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闪著寒光的剑尖带著他的鲜血又继续向前扎入他的肩膀。年华猛地向後一撤,随著那令人牙酸的声音,长长的剑又依次从他的肩和手臂当中抽了出去,串串的血花落在地上。 年华半跪在地上,半抬著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肩上疯狂流血的伤口,无声地张大了嘴巴,脸色倏然间变得惨白,冷汗从额上滑下。 "年华!"一声暴喝响起,心惊胆战忍耐已久的皇帝终於再也忍不下去,又急又怒地叫出声来。 君明芳想制止也来不及了,只能轻叹口气退到後面。 此时什麽生死状和帝王威严,皇帝都无暇去管,也不想再管。他是大萧的开国皇帝,他就是威严!与那些东西相比,遥远的场地中央如同浑身浴血一般的年华,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却都像扎在皇帝自己的心脏之上,让他心疼无比。那曾经乖顺地被他搂在怀里让他疼爱的柔嫩身体,现在却一身灰尘,鲜血顺著伤口向外汩汩地流淌,带走那看上去并不足够坚韧的生命。 "来人,把凌青拿下!传御医,传罗青竹!他再敢不来也一并拿下,押他过来!"元牧天怒极地下著命令。得令的侍卫慌忙行动起来,在武场四周观看的人群也起了些骚乱,却被君明芳及时地制止了。元牧天大步地从观礼台上往下走去。 凌青双眼冒著寒光,对正向他逼近来捉拿他的侍卫无动於衷,只冷冷地向年华道:"你看到了,你乱了皇上英明神武冷静自持的心,所以你必须死。" 他说著又向年华走近,年华咬紧牙齿,捂著胸口站起身来,向後退了一步。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向正向他们走来的皇帝和侍卫,咬著牙著:"你们都不要过来!我们还没有决出胜负!" "年华,你不要任性!"元牧天怒道。 场地太过宽大空阔,所有人的喊话都要经由内力加持,此时元牧天的话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所有人都为那其中的威势感到些微颤栗。 "我说了你们不要过来!!!"年华猛地站直身体,体内强大的内力毫不控制地猛烈爆发出来,伤口处的机体血液开始迅速凝结,止血结痂。 众人只见一股狂风从年华脚下升起,猛裂地旋转起来,裹胁起浓重的灰尘,将年华和凌青两人的身影层层遮住。 一股强力从场地中央传来,正向那里行去的侍卫们突然觉得受到那股极强的压迫,他们在毫无准备之下竟有些寸步难行。 元牧天站在努力抗衡的侍卫中央,眯著双眼冷冷地看向那混作一团的比武场,只有那背在身後的不断攥紧的拳头泄露出他心中一丝真实的不安。 这股强烈的风沙不过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便散了开去,如同突然失去动力一般。元牧天心里一紧,快步地向前方走去。 风沙散尽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场生死比武的结果。 年华压在凌青身上,浑身的鲜血使他看上去有些可怖。他完好的左手拿著凌青的长剑,紧压在凌青的脖颈之上。 "怎麽样,凌统领,我……过了没有……"年华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话,却突然如同丧失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昏倒地凌青身上。 凌青看著那张贴在他胸前的染血的惨白脸庞,原本坚定的心却有些纷乱起来。 第91章 年华半昏半睡,脑子里却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恍忽间他似乎看到了穿越前的生活,杨小月在他面前哭得梨花戴雨,说著她不想被高利贷商人逼婚的请求。 哼,你不想被逼婚,你是追求自由恋爱的野百合,结果却自由地劈腿劈到我好朋友身上,害我们俩决裂。 年华头脑里模模糊糊地,面对著那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原本的一点怜惜之情也已经被沈淀的时光磨灭,此时他只能想到那一个问题。 林立呢?林立去哪里了? 这是他穿越以来,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到就会心脏一紧的事。 在他穿越之前,林立就已经消失许久了,最後连手机也打不通。年华了解林立,他不会为了躲避自己或者杨小月就不声不响消失掉。所以他那两个月的音信全无,一直让年华担心著。可他如今身在异世,再担心也於事无补,只能祈祷林立平安无事。 画面突然飞快地向後闪去,杨小月那张似乎永远受尽委屈,处於惊惶当中的脸,暴发户商人肥胖油腻的笑容,一身匪气的保镖手里指向他的黑洞洞的枪口…… 这一切都在绵软的水流淹没他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明明是一个小水沟,那时候的感觉竟然像落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五光十色的光芒耀得人睁不开眼,隐约中似乎听到一阵扭曲了的铃声。年华恍忽地想著,那好像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不愧是诺鸡鸭最经典最坚挺的直板机…… "……公……醒……"一阵吵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冲击得耳膜隐隐难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肿胀的感觉。 意识慢慢恢复清明,年华闭著眼睛,微微叹气。 原本真实的生活如今却只是他的南柯一梦,现在他还是在这个远离公元纪年的地方。 独自一人在异世界打拼其实是很孤独的。受伤的时候,被人误解的时候,闲著瞎想的时候,就真的很想家,很想回家。就算回去让他天天做高数习题,天天背那本他从来越不过A字母的六级单词,都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年华!你终於醒了,你让朕好生担心。"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床边,年华闭著眼睛都能感觉到光线一下子被遮去许多,眼前的光影暗了一些。 唉,就是因为这厮,让我突然这麽想念我那BTBT的高数老师和他BTBT的考试卷子。 年华缓缓睁开滞涩的眼睛,抬眼看向元牧天,张嘴叫了声皇上,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有嘶嘶的气声。 元牧天慌忙从宫女手中端来茶水,自己试了试水温,把年华的头扶起来,喂他喝水。 年华嗓子里干得难受,一口喝干了这杯沾过皇帝龙口水的茶,总算好受了一点。 "这是哪里?"眼睛感觉糊糊的,年华想抬手揉眼睛。 只是手一使力却没有抬得起来,年华这才发现自己被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右手被固定在胸前动弹不得。 元牧天又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一脸温柔又心疼地给年华擦脸。那帕子在年华额头脸颊上轻柔地滑了一圈。这情景看上去是够浪漫了,可是年华却十分不舒服,那凉凉的帕子就是不途经他那两只糊得难受的眼睛。 年华终於忍不住大煞风景地出声提醒道:"别老瞎蹭,眼睛,眼睛。" 说完就抬起完好的左手按住无牧天的手在自己两只眼睛上抹了个惬意。 元牧天带著宠溺的笑容,看著他像一只猫儿一样呼了一口气,往凉滑的丝绸上蹭了蹭的模样,低声开口道:"年华可该饿了吧,朕让人传膳。" 年华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这是在什麽地方?"看这房里的摆设,远比他的年华宫气派多了,可是又不像他所熟悉的元牧天的寝宫。 元牧天顿了顿,笑道:"一个偏殿而已。你且安心在这里养伤,不要胡思乱想。朕不让些闲杂人等来打扰你。" 最闲杂人等的就是你。年华心里嘀咕著,此时精力不济,也懒得再理会故意跟他搞暧昧的皇帝。 元牧天看年华皱著眉头又闭眼睡去,便轻轻起身,走到门外,想了想又冷冷吩咐留下伺侯的几个宫女:"记住,不许让年公子知道这里是龙行殿。" 宫女们惟惟诺诺地应了,元牧天便放开寝宫,带著几个人往天牢去了。 天牢的刑房里。被无数鲜血染成深色的刑柱上,此时正用精钢锁链锁著一个青年。他低垂著头,凌乱的头发覆在脸前,全身仅靠张开的双手上缠绕的粗大锁链支撑著,看不出是昏是醒。 元牧天缓缓走进来,沈著脸色看著刑柱上的青年。白色的囚衣被鞭子抽出道道裂缝,露出结实的肌肤,却遍布渗血肿胀的狰狞鞭痕。 "弄醒他。"元牧天冷声道。 一桶盐水从头泼下,青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头微微地动了一下。 "凌青,抬起头来,看著朕。"元牧天忍著怒气道。 凌青睁开沈重的双眼,看向他曾以性命发誓终生效忠的皇帝,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皇上……" "凌青,朕这些年来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元牧天冷冷地道,"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要杀年华?!" 凌青摇了摇头:"我没有违背任何律法,生死状也是皇上您亲自定下的。难道皇上要为了一个年华,让其他的侍卫们都寒心吗?" "住口!"皇帝震怒地将手里的剑扔到凌青身上。凌青疼得身体猛一瑟缩。 元牧天负手走到凌青身边,沈声道:"凌青,这──是朕当初赐给你的宝剑。" "皇上现在想赐我自裁麽?"凌青苦笑一声,"属下谢主龙恩。" 元牧天却讥讽地一笑:"凌青,你太让朕失望了。在你眼里朕就是这样的昏君?" 凌青一听,急切地摇头道:"不是……" 元牧天却不容他讲下去,继续道:"朕要你好好看看,你这把曾经只斩凶贼恶匪的剑,如今沾染的却是什麽样的血?!你恨年华的理由是什麽?因为他狐媚惑主?!"元牧天说著,自己却不由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他让皇上不分青红皂白,一意袒护,难道不是遮了皇上圣主明君的眼。"凌青不服地分辨道。 元牧天带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年华救过朕的性命。朕曾许他荣华富贵,一世恩宠,他却一概推却。他不向朕求高官贵爵,却只愿靠一已之力在侍卫营拼得一席之地。这些在你们眼里为何就成了故作清高?!" 凌青听得微微一怔。 "朕有意待他亲厚,他却屡屡拒朕於千里之外,这些在你们眼里又成了他欲擒故纵,惑乱朕的心?" "他本来便是……"凌青咬牙道。 元牧天怒道:"凌青,你要嘴硬,朕也由你。朕只要你好好想想,被蒙敝了双眼,一意独断的,到底是朕,还是你?!" 元牧天看著凌青咬住惨白的唇低下头去,继续道:"凌青,这麽多年,朕当你们不只是臣子下属,今日才会对你说这些话。蒙骗你的那些谣言,你以为朕就听不到?!朕原本只当那些是後宫是非,女子私话,向来不以为意。但若连朕的侍卫统领也被轻易蒙敝了,朕却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他看著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什麽的凌青,叹了一声:"而若你如此容易被谣言煽动,这侍卫统领的职位,也差不多该易主了。侍卫营表面只是禁宫侍卫,实际上对朕来说到底意味著什麽,你该比谁都清楚。" 凌青的身子一颤,抬起头却只望见元牧天离去的背影。他又低下眼去看脚边的剑。光洁锋利的剑身上并无沾染的血迹──这把剑来历不凡,杀人无数却从不染血──凌青却似乎透过它又看到了那张溅了鲜血的脸庞,看著他的那双眼眸,黑白分明,透澈洁净。 第92章 元牧天从天牢里出来,立刻就回了寝宫,去往偏殿,进门时正看到年华靠在床头,正百无聊赖地和床边伺候著的小太监说话。面前的小桌上摆著的几盘菜都还扣著,没有掀开。 "怎麽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年华想吃什麽,朕让人立刻去做。" 元牧天快步走到年华身边,随手掀开一盘菜看了看。 陪著年华说话的小太监忙向元牧天下跪请安,元牧天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在床边坐下。 年华冲皇帝呵呵地笑了几声,说道:"没呀,刚才摆膳的时候她们拿了两副碗筷,说是你还没吃,给你准备的。你不回来我哪敢动筷子。" 这一番话听得皇帝心情大好,他手臂动了动,却终究没伸手搂住年华,只是笑道:"原来年华是在等朕,你现在倒是懂事。" "我一向知书达礼好不好,快点吃吧,我快饿死了。"年华用完好的左手费力地把菜一一掀开,别扭地拿起筷子就去戳。 元牧天微笑著在小桌对面落坐,拿起筷子,很自然地给年华布菜。 这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让元牧天感到惬意舒适。没有跟他处处作对的年华,乖乖地等著他回来一起吃饭的年华,让元牧天看在眼里只觉得更加可亲可爱。 他早已看出来,年华身上有一些与别人的不同之处,那是由内而外地表现出来,不管年华面上作出多麽恭敬守礼的模样,都挥之不去的一种感觉。自从再次见面之後,年华身上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元牧天有很多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臣子部下,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不只是君臣之义,比如凌青,比如苏维。但是他们仍旧和年华不同。他们之间,先是君臣,然後才能有其他。苏维和凌青可以为大萧的皇帝英勇赴死,只为一个忠字。这也的确是元牧天所需要的。 但年华带给他的感觉却别有一番乐趣,让高高在上的皇帝沈迷其中。年华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甚至多数时候惟惟诺诺,但元牧天却看得出来,年华也许是真的惧怕他,却与他是皇帝无关。 年华的眼中所看到的他,没有包含任何光鲜的外衣,他那双眼睛从来注视著的都是他元牧天本人。不管是年华身为男宠的过去,还是总与他针锋相对的如今。 年华当初救他於危难,不是为忠义,只是因为他是元牧天。自从元牧天看破这一层以来,无论他向来的疑心有多重,在面对年华时,那些怀疑与戒备筑成的坚固壁垒,都如同散了架的椽木泥沙,只会在那清澈磊落的目光之下轰然崩蹋。 年华感到元牧天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逡巡,还总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麽,不由得浑身不舒服。 他本来是怕自己不管不顾地先吃了,又惹得天子大人不高兴,自己又要遭殃而已,伊这个自恋狂不会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这一顿饭在两人各怀心事的状况下,居然也能吃得和和气气,宾主尽欢。 吃完饭年华就躺下装死,元牧天很配合地搁下没吃几口的饭碗,漱了漱口,起身便要离开。 "皇上──"年华突然出声喊道。 元牧天心中一动,面上就浮现出浅浅笑容,转回身来一脸温和地问道:"怎麽?" "皇上,我侍卫营的考试是通过了吧。"年华有点不安地问道。 他流汗又流血又拼命,总算初见成效,现在那些人总不会继续当他是傍大款吃软饭的小男宠。 年华现在实在很怕元牧天又再出尔反尔,让他这一次的努力再次成为一场故意邀宠的作秀。他是红尘中的庸俗世人,做不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事实上那些自以为是的污蔑和轻视向来都让年华气愤不平。 元牧天面上的温和褪去了些,脸色看上去就有点冷了。 年华紧张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元牧天最终在嘴边挑起一丝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声音却仍旧低沈平静:"自然是过了的,你且安心养好身体,朕便放你走马上任。" 年华的双眼亮了起来,笑弯成月牙一般,斗志昂扬地向元牧天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boss!"虽然是欺负古人听不懂英文,但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年华内心的雀跃。 元牧天点了点头,笑了笑又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好好听朕的话,安心在此调养身体,别再胡想些其他。朕走了,你歇息吧。" 年华目送著皇帝离开,倒头埋进枕头里。这一个子涵,一个皇帝,要不要都对他偶尔讲讲的现代词汇都这麽淡定啊!让他这个穿越者很没成就感! 年华左手抱住表面柔滑的凉被,鼓著满足的肚皮在床上滚了几圈,在清凉的环境中愉快地睡去了。 元牧天到寝宫的正殿里批阅奏章,宫人们都在殿外侯著,只有刘公公一人在旁伺候。 元牧天拿著朱笔批得极快,不一刻批完的折子就已经在右手边堆得老高,直到他翻开一份淡褐色封皮的折子时,却突然放下朱笔,对著那折子看了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 刘公公是极会看眼色的人,他这时忙上前把桌子上还满著的茶杯换成了新沏的茶,站到了皇帝身边。他不用开口,也不宜开口,但他只要彰显了自己的存在,若皇帝想找人说说话,自然会对他说起。 果然元牧天叹了一口气,扔下折子道:"刘成,你说一国的皇後,应该是什麽样子?" 刘公公愣了一下,掂量著开口道:"奴婢以为,只要有太後娘娘当年的仪德之半……" 皇帝抬手打断他:"你不用说些套话,朕只问你,你以为游贵妃如何?" 刘公公抬手轻擦了下额头,似乎有点湿湿的,想了片刻,才低首道:"奴婢以为,贵妃娘娘虽然堪称贤良淑德,却还不足以母仪天下。" "贤良淑德?"元牧天冷冷一笑,"朕这贤良淑德的贵妃娘娘在这当口把自己家人召来,是想密谋什麽呢。"他说著又将那折子和朱笔拾起,在折子上草草地写了几个字,就扔在了一旁。 刘公公这才看到,那是游贵妃的家人请求探亲的折子。元牧天以前并不在这上面多加阻挠干涉,只要是安分守已的妃子,家人若想求见,基本都会准许,何况游贵妃这种苦熬了这些年终於被皇上看到了她的好,若无意外必定一直得宠下去的。 但这张折子却只草草写了知道了三个字,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血红色的朱批潦草难辨,却能看出持笔人的心绪暴躁。 只怕这游家人取加奏折以後,是好过不了了。 第93章 晚上的时候,年华本以为皇帝还会来骚扰他,没想到竟然没有来。他白天睡得太多,此时精神极好,躺在床上越躺越觉得腰疼,便爬起身来,自己披上衣裳,抱著一只不能动的手臂,避过宫女和小太监们的眼线,偷偷地溜了出去。 他本来是想偷偷回年华宫,见见云枝和小李子的,自己受伤的消息只怕传得飞快,那两个人指不定怕成什麽样子。只是转来转去之下,年华发现这里居然就是元牧天的寝宫。 他愣住了,元牧天居然在这上面骗了他,但他想不通这有什麽好骗的。 他一边往年华宫那边走一边慢慢想著。对於这样的欺骗年华没什麽好生气的,并且仔细想想……这皇帝似乎是怕他知道又把他带到皇帝寝宫里去,他会生气? 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年华不禁心情好了起来。 只有真正在乎,才会让元牧天这种目中无人鼻孔朝天的人撒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谎吧。 被人在乎的感觉很不错。这样的皇帝,似乎也挺可爱的。 "云枝,小李子,我回来啦。"年华到了门前就用脚踹门,不意外地得到了小李子感动飞扑的待遇。 年华安慰著一直在惊惧不安当中等著他的两人,一起进门去了。 工作完毕之後没有去骚扰年华的无牧天,此时正在前往怡心苑的路上。 他只带了刘公公一人,平常一直在身边的凌青不在,此时连个侍卫也没有了。 走到时怡心苑里面寂静无声。游贵妃怀有身孕,向来睡得早,只是此时的死寂却使空气中都带著不安的感觉。 元牧天冷哼一声,让刘公公叫开了门,在开门的两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迎当中往院内走去。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臣妾……" "行了,起来吧。"元牧天坐到宽大的椅子中,暗沈的双眸里只有平静,看不出一丝喜怒。 游贵妃向来是惯於揣测皇帝的心的,此时也有些拿捏不准。她脚下一个踉跄,一边的贴身侍女忙上前扶住。 那侍女扶著脸色惨白的游贵妃,看她眉头紧皱,虚汗直冒,著急地向元牧天下跪道:"皇上,娘娘她今天又动了胎气,所以一直不大好。请您不要怪罪娘娘礼数不周,娘娘……" "哦?动了胎气?爱妃可是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宠吓到了?"元牧天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待细看时却又似乎仍是脸色平淡。 游贵妃呐呐地不知如何接话,如果皇上说的是真心的话,如果皇上看重自己和孩子多过那个无耻男宠的话── "怎麽,爱妃还没有想好要如何编造中伤吗?" 游贵妃这才听出不势不好,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此时更是一片惊惶,瞪大了眼叫了一声:"皇上──" 元牧天冷哼一声,继续道:"爱妃,你是不是觉得怀都会朕的孩子,就有了一张免死金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游贵妃吓得慌忙就要下跪,她身子重动作不便,还没跪下时元牧天却不耐地对那跪在地上的宫女道:"扶好你家主子,她死活不要紧,别伤到朕的孩子。" 这一番无情的话激得游贵妃泪水夺眶而出。 她自从嫁入皇家,元牧天还从来没有向她说过一句重话。事实上元牧天对待後宫女子向来不乏怜惜,再不得宠的妃子也能有一席立身之处。 她们惧怕帝王的权威,却也贪恋英雄柔情的甜美。 像如今这样连眼神都化成刀子一般锋利的皇帝,游贵妃从未直面过。她害怕,她也委屈。 "皇上,您也知道臣妾怀了你的孩子,难道臣妾和这个孩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年公子在您心目中的重量吗?"游贵妃颤抖著嘴唇说道。 "就是这样的想法,才让你如此胆大包天,敢在朕的後宫里兴风作浪?蒙蔽了朕的妹妹不算,还敢去欺骗朕的臣子?!"元牧天隐含著怒火的声音却比怒斥更加冰冷可怕,"爱妃,朕记得朕曾经说过,朕最厌恶的,就是干涉朝政的後妃。" "我没有!"游贵妃睁大了眼睛,泪水涟涟而下,"我什麽都没有做,我什麽都没有做啊!皇上,您不能这麽冤枉我!" "你是什麽都没有做,你只是捏造谣言的功力十分了得。爱妃,别把朕当作什麽也看不到的瞎子。你的那些小伎俩,朕看得一清二楚。朕却一直怜惜你,容忍你,可是爱妃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踩过朕的容忍限度。" "你的容忍限度?!"游贵妃颤抖著唇,惨然一笑道,"皇上,你的容忍限度是什麽?就是那个年华吗?就是那个当初被发配充军还入了红帐的下贱男宠吗!" "你放肆!"元牧天猛地一拍桌子怒道。 "我哪里放肆!"游贵妃不顾宫女私下的阻止,扬著脖子高声反驳道,"皇上,臣妾请您睁开眼睛看一看,我才是您的妻子啊!您为了那个年华到底改变了多少,您自己不知道,我却看得清清楚楚。我不能让您继续深陷下去,就算是朝中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皇上您对一个当过军妓的男人沈迷……" 元牧天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了游贵妃苦口婆心的劝阻,冷笑一声道:"朕的妻子?!爱妃,你真是错得离谱。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女人敢自称是朕的妻子。朕的妻子,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後。还是你以为皇後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不错,朕是考虑过你──" 游贵妃听到这里,眼前一阵晕眩,脱力地靠在宫女身上。元牧天冰冷的声音却还在耳边继续著。 "可如今朕看明白了,你的梦也该醒了。朕的妻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处心积虑害人性命的毒妇!" 游贵妃在皇帝冷冷的目光当中终於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地上。 元牧天站起身来,继续道:"为了朕的骨肉,朕不会动你。你掂量好了,为你自己和你游家上下,好好保重身体吧。" 元牧天冷淡地说完,便带著刘公公径自走了,对那孱弱惊恐的妃子再也不看一眼。 元牧天回到年华所住的偏殿时,警觉到一丝异常。他心中一紧,忙大步走向年华的卧房。一开门时,却正好看到年华站在外间的高大书架旁,费力地在一排排书里面翻找著。 "皇上,你回来啦。"年华回头看到元牧天,冲他露出一朵大大的笑容,看得元牧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你进来时候干嘛那张脸啊,不会怕我又偷跑了吧。"年华看著向他走近的元牧天,嘴里揶揄道。 "胆子不小,敢开起朕的玩笑了。"元牧天淡然一笑,却也不恼。 "你在找什麽?" 年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白天睡太多啦,现在睡不著,想找几本闲书看看。" "那你找著了麽?"元牧天十分闲适地坐到书案後面,撇了他一眼淡笑道。 "没有,都是些正经的书。" 元牧天看著年华失望的脸色笑道:"朕的地方怎麽会有闲书,又不是你这等无所事事之人。" "你看不起闲书怎麽滴!"年华瞪大了眼睛分辨道,"闲书也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你不看的话就体会不到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 元牧天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点头道:"那你说来,让朕听听,有多少大智慧在其中。" 年华经过请示之後,在元牧天的同意之下坐上大大的桌案上,故意作出认真的表情,如同对待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讲道:"那我们先从三只小猪的故事讲起……" 本来只是要开个玩笑,没想到元牧天真的兴致很高地听完了,直到年华那可怜的童话故事都被讲了个底儿掉,白雪公主在王子的亲吻中醒来,去找穿靴子的猫把长到塔底的一头金发剪短…之後,年华终於撑不下去了,苦著脸道:"我困了,我想睡觉。" 元牧天失笑,起身道:"来吧。" 来吧?!来什麽?!年华略微惊恐地看著皇帝牵起他的手走向里面的床铺,心里有一千零一只神兽正奔腾而来。 第94章 皇帝将年华送到床上,在床边站了片刻,明灭的烛火映照下元牧天的眼光透露著年华看不懂的情绪。 年华憋著一口气,左手握成拳头,心里暗道,你敢对咱耍流氓我就让你知道猪头是怎样炼成的。 元牧天却只是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柔声道:"年华,你睡吧,朕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就走向门外。 年华松了一口气,拿被子裹住自己。 元牧天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须得小心提防。 没过几天年华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元牧天没有提让他走的事,年华也就不开口,省得触他霉头。 直到有一天那个罗御医来复诊,只稍微看了几眼就冷冷地道:"已经好了,不用再休养了。再躺下去会把这身体的好底子都睡没了。" 年华用期待的眼光看著元牧天。 皇帝勉强地笑了笑,看向罗御医的眼神带著点愤怒,还是强忍著,用一种堪称礼貌的态度把那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御医送走。 年华道:"皇上,宫庭最好的御医都这麽说了,我可以去……" "去吧去吧,现在就走。"元牧天不奈地打断他,却也再没有别的理由阻拦,只是那口气却显然是不悦的。 "属下谢过皇上。"年华高高兴兴地弯腰行礼,谨遵圣旨,欢欢喜喜地离去了。 元牧天看著那雀跃得没心没肺的身影,一口气憋在胸口,更觉得暴躁不堪。 皇帝自认为这些天他对年华的恩宠远远超过了一个天子应有的程度,两人难得的平和相处也让元牧天以为年华在渐渐明白过来。 可看他一说到离开就巴不得一刻都不停留的急切模样,原来别说打动他的心,居然连一点点对他这一国之君的留恋也换不来。 元牧天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境地。苦求,求不得。下药?不屑为之。用强?打不过啊。 这似乎毫无出路的困境,却只能让皇帝那颗向来不可一世的心燃起的那把邪火越来越旺。 年华直接往侍卫营找君副统领报到去了。君明芳给他登记好,上了名册,发了腰牌和制服,年华捧著东西,高兴地谢过之後就要离开,却被君明芳叫住。 "年公子……" "副统领,你还是叫我年华吧。"年华提醒道。 君明芳笑了笑:"好,年华,你这一次靠自己的本事进了营,营里的兄弟们再不会看轻你,我也为曾经的浅薄偏见向你道歉。" 年华听在耳中,也只是笑了笑。 他听得出来,这位长著一张高深莫测的脸的副统领绝对不是为了向他道歉才说这番话。 果然,君明芳沈吟了片刻又道:"年华,凌统领他被谣言蒙蔽,在比武场上时欲下杀手,这的确是他的不对,我也代他向你说句对不住,请你原谅他忠心护主的冲动之下所行的错事。" 年华点了点头:"我明白。况且本来就是签过生死状的,凌统领也不算错。" 君明芳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直说了吧。这一次皇上因为凌统领的意气用事龙颜大怒,已经把人关了好几天了,也不许任何人探视,连他是死是活,现在也无人知晓。年华,我希望你向皇上求个情,不管凌统领先前做错过什麽,他也是一心向著皇上的,罪不致死啊。" "什麽?"年华惊道,"皇上那麽信任凌青的……" "可他企图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杀你。"君明芳无奈叹道。 年华听不出他话里有没有怨气,想了想才道:"我会去跟皇上说的,毕竟是因我而起。副统领大人,你不要担心,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皇上,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滥杀忠臣的。" 君明芳苦笑了一下,略微有些忧心地道:"但愿如此吧。我在此代凌统领谢过了。" 君明芳又让人带著年华去住的地方,年华跟著走了许久,才见到一个高大的围墙围起的院子,进了院子之後又见许多分隔开来的小院子。 那人领著年华走进其中一个小院子,领向里面的一个房间,就离开了。 年华打量著这干净整洁又宽敞的房间,甚至还分内外两进,里间才是卧房。 他把分发下来的东西放下,也顾不上休息,就又向外走去。 他要去找元牧天,就算没有君明芳相求的这一件事,他也要去向他讨要云枝和小李子。 皇帝的寝宫离侍卫营还有一段距离。这个皇宫的面积已经快占到旧都城的一半之大,简直比得上一座镇子了,如今皇宫之外的繁华都城,也是後来慢慢向周边扩展开的。年华也没用轻功,只是在路上慢慢地走著,想著心事。 他没有想到元牧天会这样对凌青,看君明芳那麽担心的样子,显然皇帝是真的发怒了,居然连那麽重视走哪带哪的属下都会这样严办。 年华本来不觉得凌青想对他下杀手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实上凌青一直就看他不顺眼,会轻易地放过他才叫奇怪。 元牧天会如此生气,如此对待凌青,是因为在乎他的生死,还是愤怒於自己的权威遭到挑战呢? 年华把双臂抱在脑後,仰头看天,微微叹息。 他不适合猜测那些高深莫测的人物的心思,他也没有自恋到以为自己的分量会比跟随元牧天出生入死的贴身侍卫更重要。 不管元牧天想的是什麽,年华感叹,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为妙。 年华在龙行殿的高高的墙头上坐了许久,才看到元牧天从外面回来,脸上稍微有些疲惫的神色,看来皇帝每天下朝後就是看折子回贴子的工作也不轻松。 年华从墙上扔下一颗树上摘的小果,正落到元牧天的脚下。 围绕著元牧天的侍卫们早就望风而动,将元牧天围了起来,看到是年华的时候还都愣了一下。 元牧天也扭头看来,正看到坐在墙头笑著向他打招呼的年华,他眉尖一挑,面上就浮起些笑意。 "你不是去报到了,又来朕这里做什麽。" 年华跳了下去,走向元牧天。皇帝让身边依旧严阵以待的侍卫们散去,笑看著年华走到他的身边,又带著人向里走去。 年华一边走著,一边在心里掂量了片刻,决定还是直接开口,於是停下脚步,郑重道:"皇上,我想求您两件事。" 元牧天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有什麽事。" 年华抬头看了看元牧天的脸:"我想求您将小李子和云枝调到侍卫营去。您也知道因为我的事,让他们两个在後宫都很难做人。所以……" 元牧天一摆手道:"朕还以为是什麽事。准了。"反正只要他不要那个程子涵,就一切好说。 年华略微放下心来,又道:"还有,请问皇上您……是把凌统领抓起来了麽?" 元牧天面上依然平静,看了年华一眼:"你听谁说的?" 他话音一落,身後跟著的几个侍卫都不由得很快地互相看了看,虽然悄无声息,却有一股紧张的氛围弥漫开来。 "没谁说的,这又不是什麽秘密。"年华道,"皇上,您不会真的想对凌统领怎麽样吧。他对你那麽忠心耿耿,你如果……" "行了,朕要做什麽还用不著你来指点。"元牧天不奈地打断年华,"朕的臣子如何,朕自有分寸。年华,你既然已经是朕的侍卫,做好你的本分便是。朕累了,你要接谁去侍卫营就去吧。"说完就向殿里走去,脚下的步子都带著不平的火气一般。 年华没有追上去,长吁了一口气。 虽然又被人甩了个冷脸,好歹事情是办成了,而且容易是让他不敢相信。年华心里轻松起来,走了几步使开轻功,轻飘飘地就跑出了几丈远,急著赶往年华宫去接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夥。 元牧天回头看向他轻快的背影,先前看到墙头上那犹如突然出现一般的青春洋溢的身影和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时,他承认自己心中瞬间涌上了满满的暖意和惊喜,此时却已被破坏怠尽。 有事便来求他,无事便要躲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任谁也看不出,这个人曾经用全部的身心爱过他,全部的生命都只能如同缠绵於大树之上的藤蔓一般依赖著他。 如今他不再是藤蔓,是天上的幼鹰,只有一根脆弱的丝线悬在皇帝的指间。 看似温柔多情,如今却也最是无情。 元牧天紧皱的眉宇之下,眼神越发暗沈下去。 第95章 大事临近 年华跑去年华宫接小李子和云枝,二人都又惊又喜,悬著多时的心也落了下来。尤其是云枝,他毕竟名义上还是皇帝的男宠,原本还怕皇帝会不答应,没想到年华竟能将他也讨要出去,从此以後他便是自由之身了,心里对年华自然更加感激不尽。 云枝趁著年华兴致勃勃地帮他们收拾行李的空当,又想到了一件事,便向年华说起。 "什麽?你说游贵妃失宠了?"年华心情有些复杂的问道,"不会是为了我吧?" 云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不然还有谁?你不知道你从武场上被人抬下来的时候皇上有多担心,皇上他……大概对你动了真心了。" 年华一边帮云枝叠著他那一沓沓的衣裳,一边摇头唉声叹气,显得很是苦恼。 且不管皇帝的这个真心有几分,那对年华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哪一天皇上一时兴起,他不是又危险了? 云枝有些担忧地皱起眉头道:"年华,你若现在回到皇上身边,皇上以後一定会很疼你爱你。你那天才是比武而已,就已经受了这麽重的伤。我担心你在军营会被人欺负……" 年华挺起腰看向云枝,眨了眨眼道:"怎麽是受欺负呢?都是小伤,不要紧的。" "都差点没命了还是小伤!"云枝猛然高声道,却又自觉失仪,扭过脸去,手里摆弄著刚刚叠好的衣裳,"算了,我又忘了,你和我不一样了……你和凌统领他们是一样的,我不该拿我这种无用男宠的想法衡量你。" 年华被他吼得怔了怔,忙道:"根本是没有的事,云枝,你为我担心我很高兴,真的,特别高兴。你知道如果我留在宫里你也就没有办法恢复自由身了,可是你还是劝我,你这样做就是一个讲义气的好朋友,什麽无用男宠,你不要再这样贬低自己。" 云枝转过头来,眼圈有点微红,咬了咬唇道:"年华,我不是说赌气话,我是真的没用。我的确想要自由身,可是出了这里,我就一点谋生的本事都没有。我的模样,就算再怎麽掩饰,别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做什麽出身的。以後,你会嫌弃我拖累你的……" "你瞎想什麽呢。"年华叹了一口气,把他手里被扯得一团乱的衣裳拉过来,慢慢叠平整,口里道:"你会画画会弹琴会跳舞会下棋,怎麽能说什麽都不会呢。我才是,除了别人给我的武功之外,我就什麽都不会了。"唔,以前在清香院似乎他也学过琴棋书画,可是随著那段经历的远去,那些技巧似乎也淡忘了。 "都是学来伺候人的技艺罢了……" "那总比什麽都不会的小李子强吧,他都不担心呢。"年华冲兴冲冲跑进来的小李子翻了个白眼。 小李子在外间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到了,这时便对云枝道:"是啊云公子,你很厉害呢。你不要想那麽多,我们公子那麽厉害,以後肯定可以做大官啦,我们一起伺候好公子就好了。" 年华刚想教训小李子,普及一下"平等"观念,却见云枝一听之下,脸上竟然轻松了些,微微笑道:"是啊,小李子说的对,年华以後做了大官,肯定需要贴身的人。我们一直伺候年华,定然比生人用得顺手。" 算了,看来这位是从这上面找到精神寄托了呢。年华摇了摇头,决定不用几千年後的先进思想打破人家心灵的平静。 不过……那两个人给我在那边一直说啊说,老爷我就在这边一直叠啊叠,到底是谁伺候谁啊!摔桌! 年华带著两个人拎著几包行李,就浩浩荡荡地去了侍卫营宿舍,又动手把里外两间的宿舍改造成三人间,小李子坚持要睡在外间。 有些没有当值又练完功回来的侍卫好奇地往年华房里看,年华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把云枝和小李子介绍给大家,只说是自己的朋友,如今无处可去,只能借宿在自己这里。 小李子和云枝本来就一直宅在後宫的小院子里不出门,见过他们的侍卫没几个,见过估计也不记得了,所以便这样给糊弄过去了。 年华的侍卫生活开始走上正轨,加入了营里的编制,开始跟著按时巡宫。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天天见到元牧天,後来发现自己只是在皇宫外围巡视,离皇帝的活动范围有十万八千里远呢,便放下心来。他却不知道这是元牧天特别吩咐下来的,把他弄远点儿。皇帝现在不能看到年华对他那个无情无义又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然他呕得肝儿疼。 没过几天,凌青便回来了。 年华再见到他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青年显得比以前瘦了点,脸上也带了些深沈的颜色。不知道这些天的牢狱生活对他产生了什麽影响,他现在看向年华的眼神平平淡淡的,而且总是冷不丁地就飘过来,骇得年华整天小心翼翼。 怎麽说,这种阴沈沈的腹黑青年有点可怕啊!还是只会用眼神鄙视你会张嘴损人的阳光青年比较可爱一点…… 直到有一天,凌青终於拦住了他的去路。 "凌统领,你找我有事?"年华只能硬著头皮打招呼。 毕竟是曾经生死相斗过的人,面面相对的时候正常人都会觉得不自在吧。 "是你向皇上求的情?"凌青却直接开口问道。 年华一怔,才点了点头:"我是跟他提过。不过就算我不说,皇上也不会把你怎麽样的,他一向那麽倚重你……" "我只问你一句,你这样做是为什麽?为了沽名钓誉?为了让我感激?还是为了让皇上对你念念不忘?!" 年华被他这一番话堵得够呛。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污蔑,还是最惟心的那种,他愿意怎麽想就怎麽想,不管你怎麽解释都没有用。不一刻年华就憋得脸上都红了一层。 "我刺熬,我不为什麽行不行,我闲得慌!"年华瞪著凌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恨恨地连脏话也飙出来了。 "凌统领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凌青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中,年华毫不输阵地与他对视。 片刻後凌青才侧身让开,点了点头道:"你的眼睛在说你没说谎。我信你。"说完转身便走,只留年华一人站在原地,摸著下巴想了片刻。 信我?信我啥? 这家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真当我冒著惹怒皇帝的危险去给你求情是因为我闲得慌啊!一腔仗义不被人知就算了,原来被人理直气壮地误解才是最憋屈的啊!年华愤恨不平地一脚踢在柱子上,气呼呼地走了。 不过从这一天起,凌青对他的态度倒是真的缓和了下来。 每天例行公事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天气便凉了起来,秋天到了。这几日一直有急报传入宫中,似乎光是晨起的上朝已经不够用了,又听说元牧天震怒之下摔碎了很多价值连城的古董。 年华一直在外围接触不到真相,只是从其他侍卫隐约的交谈当中知道,似乎将有大事临近了。 第96章 战事,虽远必诛 到底是什麽大事呢?年华一直一头雾水,又好奇万分。而在侍卫营中,年华自从凌青与他和解之後,也不再当他是外人,凌青被年华的自来熟弄得一点脾气也没了,最初的别扭不自在早不知消失在何处。 年华每日孜孜不倦地去骚扰凌青,终於从这位天天跟在皇帝身边的侍卫统领口中得知,原来这大事还不只一件。别的事情凌青不肯说,只告诉了年华他自己觉得不甚重要的一件,元牧天要立後了。 年华一听就愣了,立後?皇帝前些天才在他面前作出一副深情款款舍他其谁的情圣嘴脸,怎麽转眼又要立後了呢? 渣! 年华很生气。倒是和他喜不喜欢皇帝没有关系,他纯粹觉皇帝前些天的深情行为都是在愚弄自己。转身就能去立别的女人作皇後,谁知道他那些时候在自己面前演完了戏之後在背後会怎麽嘲笑自己呢。这种脑补让年华非常不爽。 当天正好他没有值班任务,就跟著大部队跑到皇城外围的野外练武场上横冲直撞了一番,直把其他人高马大经验丰富的前辈们弄得苦不堪言,年华才稍微发泄了心中不悦的情绪,神清气爽地回城了。 其实这件事倒是年华误会了元牧天。元牧天要立後,只是人家出於一个正常的封建帝王的考虑。国不可一日无君,自从游贵妃用了那些妖魔手段惹出一堆不大不小的事来,元牧天又考虑到後宫没个女主人也不行,皇後的宝座不再空悬,自然就让一些野心大的妃子死了心,被人管著也不能再兴风作浪。所以在官员们例行上奏请求立後的折子後,元牧天没再像往常一样驳回。 只是元牧天这一次却有点心虚。按说他只是在做一件非常正常也比较正确的事情,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年华,他心里就有点不太确定了,他总觉得年华知道以後……会很生气。然後他想把年华弄到身边随意这样那样的愿望就更加没有实现的一天了。 如此在意另一个人的感受使皇帝感到非常不自在,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他选择了有意无意地瞒著年华──只要他吩咐下去在此事正式确立之前不要声张,活动范围一直局限在皇宫外围的年华就不太可能知道。 最近皇帝才严办了随意搬弄是非的游贵妃,使她从曾经非常受宠最有望登临後位的贵妃娘娘跌落至如今与打入冷宫无异的境地。有这前车之鉴,大家都恨不得把嘴缝上几圈以示忠心,哪里还有人敢随意声张。 元牧天却没想到在他自以为防范得比较严密的侍候,他这点小秘密就被向来对他忠诚不二的贴身侍卫给出卖了个一干二净。 年华发泄了一通之後,才想到还有其他事情,看起来比立後重大得多。只是无论怎麽套话,凌青都板著一张脸再也不开口了。 经由游贵妃一事之後,宫人们再不敢随意谈论後宫之事,对朝堂之事更加讳莫如深,年华在宫中竟然什麽消息也探不到,偶尔一次带著云枝上街去游玩,在茶馆中歇息时,竟然在市井之间听到了些消息。 "倭寇?"年华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听来的东西。他虽然历史学得不好,但是对这个词语还是有点了解的。倭寇是元明时期一直骚扰沿海城市的日本海盗,怎麽这个世界也有这东西麽? "年华不知道吗?"云枝双手捧著茶杯道,"倭寇向来穷凶极恶,听说他们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一光。以前萧国土地没有这麽大的时候,沿海的一些小国就直接被倭寇灭了国,国中之民无一幸存。後来当今圣上带著萧国精兵百万打到了海边,才将那些城池收回,倭寇遭受重创,退回海中,一直没有消息了。没有想到如今竟又卷土重来。" 云枝正感叹著,突然听到哢嚓一声,竟看到年华手中杯子都握碎了,茶水流了满桌。年华的脸色竟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沈,几个月军营生涯的磨炼,竟使得他周身的气势也凛然起来,此时沈下脸去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威势。 云枝慌忙起身,把碎瓷片从年华手中拿出来,一边著慌地道:"年华,可是云枝说错了什麽话,惹了你不高兴?" 年华拉住云枝的手安抚道:"和你无关。云枝,我们马上回去,我要去见皇上。" 两人走在回宫的路上时,年华注意到街上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的车马军队,这在之前是从未出现过的。他也猜到过该是又有战事发生,却没有想到这次竟然是倭寇! 他以前还犹豫过有朝一日若能上了战场,对著那些如子涵一般只是为自己的郡国而战的军民,只怕自己下不了杀手。现在却绝无这方面的担忧!元牧天是这片大陆上群雄逐鹿的胜出者,这夥倭寇却是不折不扣的入侵者!就算只是为了他所立身的萧国子民,他也必要全力奔赴沙场,何况他的心里还带著上一辈子积赞下的历史积怨。 年华只觉浑身的热血都快要沸腾起来,潜伏在体内的尚未施展暴发过的无尽内力也同样带著灼热的温度在蠢蠢欲动。到最後年华已然忍受不了双脚的速度,干脆一把揽起云枝飞上了半空,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沐浴著无数民众震惊的目光,向著皇宫飞去。 年华刚到了侍卫营所在的偏门,就被小李子拦了下来。小李子一脸著急地道:"公子你可回来了,济王殿下等你好久了,他好像很著急的样子……" "子涵?他怎麽了?"年华不待小李子说完,就快速地向自己的寝房奔去。 程子涵正在年华的房内坐立不安,看到飞奔进来的年华,竟无往日的优雅从容,一个飞奔扑向年华,面色仓惶道:"年华,我刚刚收到密报,济城被倭寇围困,已经苦守半个多月了。我要回去救我的子民!" 年华一愣,扶著子涵让他坐在床边,安抚道:"子涵,你别著急,济城如今是萧国领土,元牧天不会不管的。不过济城不是离海边很远的吗,怎麽会被倭寇围困?" 程子涵摇了摇头道:"倭寇早就不满足只在海边劫掠了,他们这次深入内陆,已经攻占了好几个城池。济城已经死守那麽久,後援不继,一旦城破,我怕……"比起年华的懵懂,程子涵早就了解倭寇的凶恶,一旦城破,他们连三岁稚儿都不会放过! 年华一拳捶在床架上,咬牙怒道:"元牧天是干什麽吃的?!他不是很牛的吗?怎麽竟然让一群不成气候的海盗这麽猖獗!他还有闲心在这个时候立後,这个昏君!我现在就去见皇帝!"年华说著,让云枝和小李子留在房内安抚子涵,自己径直就往龙行殿去了。 这一次年华却又是误会了元牧天,立後之事早已无限期押後,现在元牧天也正为倭寇之事极尽烦恼。 萧国虽然精兵擅战,但在诸国乱世的长年争战之後也早已疲累不堪。如今国家初定,正是韬光养晦百废待兴的时候,虽然戍边的军队这些年从未懈怠,但平日里面对最多的也不过是像北疆蛮夷那些不痛不痒的小股骚扰,已安享了几年盛世太平的萧国军民诈然之间对上气势汹然卷土重来的海上亡命之徒,仓促之间竟被不开化的倭寇之流抢占了几个城池,残害了数十万子民。萧国皇帝怎能不震怒?! 而此时龙行殿内,聚集了数十位商议敌对之法的老臣大将。凌青站在元牧天身边,面容肃整,可按著剑柄的手却已经用力得青筋暴露。 接连几次战役的失利,使得朝中一些保守派的臣子心生了怯意。几年的太平生活使得他们不想再看战乱四起,更怕将战火越燃越烈烧至京城,使得他们丧失安身立命之所。 一名五十多岁的大臣正弯身恭秉:"倭寇猖獗,民心不稳,微臣与几位大臣几日里不眠不休,共商应对之法。依臣等愚见,倭寇之流,尚未开化,所求不过钱财宝物。我大萧正值韬光养晦,使子民安居乐业,大力兴农,开创盛世之际,实在没有必要倾全国之力与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搏命拼狠。" "那依尔等之见,我大萧当如何应对?"元牧天淡淡地开口道,面上没有一丝异动。 "臣等认为,可以祭海之名,施以稍许财物。我大萧地大物博,九牛一毛也能使倭寇之流引以为倾世珍宝。以後可以和惑之,使之与我大萧秋毫无犯。我大萧可趁此之机,使百废俱兴,开创绝古之盛世!则海盗倭寇之流,再不敢犯!" 元牧天和一些听得再也无法忍受的将军大臣尚未开口,却听殿外传来一声怒喝。 "你放屁!" 元牧天被这熟悉的声音一震,抬眼望向前方。高高耸立的殿门倏然大开,原本空荡阴暗的殿堂内猛然被争先恐後涌进的阳光映照得一片光亮。一抹身影震飞身後追赶的殿上侍卫,昂首挺立地望向他。 "皇上,我不相信这些人口中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年华将手中之剑往那力主求和的大臣面前一扔,直直插入坚硬光滑的地板之中的长剑尤自轻微震响,吓得那大臣向後一坐,汗流颊背。 "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 第97章 皇帝又要震怒了 年华的话音一落,站在皇帝身後的凌青嘴角忍不住动了动,此时殿堂之上也没了之前的纷纷议论之声,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这静寂。 元牧天一拍桌子,喝斥道:"年侍卫,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擅闯朕的龙行殿,你可知该当何罪。"他口上如此说著,声音却并不严厉,根本没有一点要认真责备的样子。 年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一面心里暗暗叹息自己这跪来跪去跪得越来越入戏了,一面却面色肃整道:"皇上,这些老臣子的话你绝对不能听!他们根本就是活过一天赚一天,也不管祖国人民以後生活得幸福不幸福!皇上肯定比我更清楚,这些倭寇穷凶极恶,贪得无厌,根本不可能因为施舍一点蝇头小利给他们就安分守已,投利求和只会引狼入室!" 年华这几句话把一干要求请和的大臣们挤兑得脸色十分难看,最老的那一位颤巍巍地出队,慢慢地跪了下去,喘匀了两口气,慢腾腾地抬起手来向著元牧天行礼:"皇上,老臣……" "皇上,出兵吧!"年华中气十足地说道,把那刚刚积攒起力气要说话的老大臣给堵了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竖子无礼,竖子无礼……气死老朽也,皇上啊……" 元牧天轻咳了一声。这些老人虽然顽固保守,有时候也挺烦人,但毕竟是为朝庭出力多年的老大臣,有些甚至是三朝元老,从他爷爷就为他老元家做事的,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所以他才会聚集了这些人到龙行殿来,名为商讨应对倭寇之事,实际上元牧天心里早有打算,这时也只是准备给这些保守派老人们一个体面的台阶下来而已。 没想到年华竟然会突然闯进来,一张嘴就让这些老大人们十分难堪。 "方老大人,你且莫气。这小侍卫不懂事冲撞了大人,朕自会处罚。"元牧天和缓地说道,说著向凌青使了个眼色,耳语了几句,凌青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向年华走去。 年华有些疑惑,他看得出来元牧天是同意他的意见的,为什麽却又做这种表面功夫? 凌青拉著一头雾水的年华出到殿外,双臂抱剑冷哼一声:"你倒是有胆气,敢闹到龙行殿来了。你是认定了皇上宠你,不会拿你怎麽样是吧。" 年华一听,又是这种让他头疼的"误解",也懒得再去解释他和元牧天的关系有多纯洁了,只是打个哈哈混过去:"凌统领,你真调皮。"把个凌青给气得脸色青红交替,好不精彩。 年华忍不住又问道:"皇上现在是在干什麽?难道是在安抚那些老臣吗?" 凌青懒得理他,只斜著眼睛,给了他一个"你也知道啊"的眼神。 "这可稀奇,我还以为元牧天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暴君呢。"年华摸著下巴啧啧道。 凌青对於年华偶尔直呼皇上名讳的事已经麻木了,连暴君的字眼也直接给忽略了,只道:"你随我在外面等著,皇上处理完里面的事会再传你。" 年华哦了一声,乖乖地跟著凌青走向偏殿。片刻後,反倒是凌青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出声道:"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你这话说得倒是霸气十足。" "是吧,你也这麽觉得啊。我也觉得,这话说得真好。"年华笑眯眯地回道,心里想到祖国历史上某位搅基大帝,心里感慨地称赞道,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大帝随口说一句话都这麽与众不同! 他这模样看在凌青眼里却成了厚脸皮的自夸,毕竟凌统领没有见过那位皇帝,想当然地把那充满王霸之气的短句归为年华的原创了。 凌青不屑地撇了眼年华,不过看了片刻,却像是被那张脸上的比这午後阳光还要灿烂透明的笑容所迷惑了一般,有些发愣地看著他。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年华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凌青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猛地移开了视线。 两人在偏殿的厅里等著。平日里都是年华比较健谈,此时他关心著战事,并没有心思闲扯,两人除了开始时的交谈,便一直沈默著。直到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 年华以为是元牧天要传他们,没想到那小太监却向他行了一礼道:"年侍卫,刘公公派来我通知您一声,您身边的那个小李公公来找您来了。" "小李子?"年华有些奇怪,"他来找我干什麽?" 年华正要起身,凌青却拉住他道:"皇上马上便会传我二人进去,你能有什麽天大的事,暂时不要管了。"其实关於战事上元牧天什麽都有数,他这麽多天没见过年华了,这时也不过是找个借口想亲近年华而已。 年华却不管那麽多,拉开凌青的手道:"不要紧的,我去去就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著便向外走去。 凌青皱了皱眉头,也跟著走了出去。 年华刚到殿外,就看到小李子一脸焦急地来回走著,他一眼见到年华出来,慌忙迎了上来道:"公子,你可算出来了,你快点回去看看吧,济王殿下他……他……" "子涵?子涵怎麽了?"年华脸色一沈,急切地问道。 "济王殿下他说等不及皇上派兵,又说信不过皇上,他自己带著人往济城去了!云枝公子让我马上来通知公子你的,现在济王殿下可能还出不了城呢……唉,公子,你等等我!" 小李子话没说完,年华就心急如焚地跑了,凌青上前想拦,却根本拦不住轻功诡异的年华,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的身影飞快地消失了。 而在龙行殿内,经过刚刚年华的一番捣乱,倒也对这些保守的老臣们起了些敲打的作用,元牧天没用多久就将他们一一打发了,此时皇帝的心情无比舒畅。倒不只是因为了结了这一起公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年华居然主动跑来打他了。 虽然这个年华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过他却是为了他元牧天的江山在焦虑忧心,这一点便让元牧天分外畅快。皇帝便就此决定,暂且将以往年华对他的不敬揭过,就冲他今天这麽乖地跑来为自己分忧,他便要好好地奖赏一下自己的小侍卫。 "传年华进来。"皇帝舒适地向後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连发号施令的口气都带著愉悦。 第98章 皇帝出手了 元牧天的命令传下去之後,居然许久无人进来。 元牧天的的好心情微微冷了下来,不过他还是想著大概年华好玩,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只催道:"刘成,去看看年华怎麽回事。让他候著也不好好候著,在朕的寝宫里头也敢瞎跑。看朕抓到他要怎麽惩治他。"元牧天说著,似是想到了自己所说的情景,心情又舒畅起来。 刘成应了一声,出去看了看,片刻之後脚步无声地潜了回来,头低垂著,心里其实後悔透了。 他多什麽事让人通传那小李子的消息。本以为这年华如此得皇上看重,伺候周到些总不会错,他才会私下让人告诉年华他那小太监来找他,只因这实在不是什麽大事。可谁知道这年华如此胆大包天,居然罔顾皇上的命令,私自跑了,这下子他上哪给皇上找人去?! "启禀皇上,年侍卫他……他……"刘成站在庭下,有些战战兢兢,不知如何说才能让元牧天的火气不要波及到自己。 元牧天的脸色果然沈了下来,平静地问道:"年华怎麽了?" 刘成一咬牙,据实相告:"年公子得知济王殿下私自离宫,只身前往被倭寇围困的济城,他担心之下……已经去追济王殿下了……" 呯地一声巨响吓退了刘成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苍老的身躯有些瑟瑟发抖。 元牧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仍旧沈静,看著皇帝长大的刘成却听出了风雨欲来的危险怒气:"好,很好。朕倒要让他看看,为了一个程子涵胆敢违抗天子之令到底是值得不值得!" 元牧天只带了凌青就急匆匆地赶往侍卫营。原本按照年华的脚程早该不见人影了,可此时他还在营里和君明芳争论不休。虽然君明芳对他入营的方式不太赞成,他还拖家带口地搬进营里。带著一个太监不说,竟然还带了一个略带女相的温柔男子。 这些皇上既然允了,君明芳作为副统领也不好再说什麽,可他既已成为侍卫营的一员,自然就要严守营内纪律,哪里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年华心里惦记著不知走到哪里的程子涵,他怕自己晚一步会追不上子涵,万一他被那些穷凶极恶的倭寇所伤──年华不敢去想。程子涵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不是爱情,却更像亲情,程子涵对他的浓重依赖早已经让他的心里再也放不下他了。年华不能忍受程子涵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副统领,我知道我这麽作有违军纪。可我必须要去救人,等我回来随便您怎麽处置我都成!"年华暗中运起了内力,准备强行冲破其他侍卫的阻挠。 "副统领,得罪了。我真的要走了!" "年侍卫这是想走去哪里?!"一道低沈的声音蓦然在身後响起,隐含的震怒连年华都感受到了,身上猛地一紧。 "吾皇万岁万万岁。"侍卫们纷纷双膝跪下,恭敬地齐声道。 "皇上,我──"年华也扑通一跪,"皇上,子涵只身去了济城,我不能让他一人上路,我必须要去保护他。求皇上恩准!我违背皇命之事,等我救子涵回来,任凭皇上处罚!" 元牧天紧抿著双唇,目光阴沈地盯著年华。年华嘴里一口一个子涵、子涵,那溢於言表的担忧关切之情,全都如同草叶的边缘正在一点一点地割在皇帝的心上一般,不很疼,却难受得令人暴躁,无法忍受。 片刻之後元牧天才开口道:"年侍卫担心我大萧国的济王殿下,如此尽心尽力,朕自当是高兴才对,又哪里会要处罚呢。" "皇上──"年华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元牧天却蓦地向他笑了,道:"年华吓著了吧,朕有那麽可怕吗?来,起来,你要去救人,朕自然不会拦你。不过你就这麽独自一人,又什麽武器干粮都不带,朕如何放心呢?你这种样子,要救人恐怕也很难。" "不,我只要及时拦住子涵……"年华抢白道,却被元牧天拉著手臂站起来,要说的话也被元牧天截断。 "济王心忧济城百姓,必定心急如焚,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到达,你以为你轻功好就能立刻追上?这也不见得。"元牧天笑得宽宏大量,善解人意,"我这就让凌青去为你准备行囊,包括前往济城的道路地图,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但你此去救人却可事半功倍。" 年华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却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道:"多谢皇上。" 元牧天面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他拉著年华的手走向偏厅,让刚刚赶到的刘成去准备茶水。年华心中仍然焦急,只想在院子里等著,等凌青把行李交给他,他马上就走。但元牧天拉著他的手却有些不可抗拒的霸道。 元牧天感到年华的推阻,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鸷,但那只是一瞬而逝,他便又微笑地诱哄道:"年华,你不用著急,凌青出征的经验多了,最多再等半柱香的时间,他便能替你收拾好一切。你站在营院里等也不像话,随朕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年华不过是普通人一个,看到皇帝摆出的这张脸也不好意思说什麽了。反正他的轻功好脚程快,还真不差这半柱香的时间。如果皇帝是在耍什麽阴谋诡计想拖延他的时间,他半柱香之後立刻就走,什麽出征行李注城地图不要也罢,谅皇帝也拦不住自己。 年华这样想著,便半推半就地跟著皇帝进了偏厅里。 "年华,你今天擅闯朕的寝宫,本该是死罪。不过你的那句话,朕却十分喜欢。年华,你愿意为朕的江山著想,朕十分高兴。" 年华对於自己擅自离开也觉得不好意思,别说他是皇帝了,就是一般的朋友,这也算是爽约,别人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年华顺著元牧天的指引坐在他身旁,接过元牧天递来的茶水,却没注意厅里的所有宫仆侍卫全部都退了出去,最後一个走出去的刘成甚至还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皇上,我为今天的说话不算话向你道歉。我以茶代酒,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年华向元牧天一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元牧天也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口,看向年华的双眼却射出微冷的目光。 年华一杯茶水下肚,也觉得十分舒爽。他把茶碗一放,笑著看向元牧天,正想著该说些什麽来维持这还算友好的气氛时,眼前突然花了起来,元牧天的脸时模糊时清楚,其他的背景却全部变成了一片片的色团。 "我……怎麽……"年华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却立刻腿下一软,狠狠地向桌子底下滑去。 元牧天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把年华拉到自己怀里。年华强撑著睁了睁沈重的双眼,过重的药力却不给他一丝清醒的机会,强硬地将他拉入了昏迷当中。 第99章 H 年华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透过轻薄透明的纱帐看到了几点晦暗的灯光。 身体稍微一动,脑袋便像快要炸裂开来一样疼痛难忍,浑身的骨头也像断裂成了碎片一般,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身皮囊裹著的一堆碎骨头。年华无法自制地从喉中发出几声呜咽。 这辈子没有这麽疼过…… 这是哪里?年华张了张口,混沌的头脑无法立刻提取出有用的记忆,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年华,你醒了。"一道低沈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薄帐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伸出一只手掀开了帐子。 微弱的光线射到了眼睛里,一阵刺痛。 元牧天……你混蛋……年华猛地把昏迷前的事情全部回想起来。 对了,他正要去救子涵!子涵擅自跑去济城了,那里已经被强匪围困…… 年华怒睁著双眼瞪著元牧天,强行动著手臂,想要坐起身来。 现在到底是什麽时辰了?!年华很想这样问,可是药力甚至使他无法控制声带,张开嘴巴只能发出几声凄惨的低咽。 元牧天面色沈静地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一揽,将年华抱在怀中,开口道:"那些事你不用担心。朕已经赐下虎符,任明芳为平寇将军,前去镇压叛乱了。" 元牧天低头看著年华的脸,伸手在他脸上轻轻的抚摸。这样的感觉令他迷醉,心满意足。仿佛一直以为这就是他最想做的事,将这个青年禁锢在自己怀中,亲密的抚摸他,亲吻他,拥抱他,进入他……好像饥渴许久的旅人猛然间扑进一潭清澈甘甜的泉水之中,所有的焦躁渴望都得到满足。 年华双眼中的灼灼光芒让元牧天著迷,虽然那是带著恨意的眼神,但是此刻皇帝什麽都顾不上了。让他带著怨恨留在身己身边,比放他自由自在地离开自己要好得多了。 "你以为你武功盖世,就能够力挽狂澜?你太天真了,年华,战争不是你想的那样。"元牧天轻轻一笑,又道:"朕也曾经太天真,还真会相信什麽得此神功者得天下?历来得了这秘籍的人都没有什麽好下场。朕已经天下在手,还追求什麽盖世神功呢。" 年华根本懒得听他废话,他暗暗积聚了一丝丝力气,紧咬著牙开口道:"放……我……走,别……让……我……恨你!" 元牧天眼神微微冷了下来:"恨朕?朕不怕你恨。朕只要天天喂你吃药,把你锁在朕的龙床上,你恨不恨朕又有什麽要紧?" 年华听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元牧天心中有一丝刺痛,那根本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在年华唇上轻轻亲吻了一下,低叹道:"年华,你不是曾经很爱朕麽?你只要像以前那样爱朕就够了,朕会好好疼你,好好宠你,你想要什麽朕都给你。好不好,年华?你可知朕以前最看不起沈迷美色的国君。女人和男宠就该只是帝王的战利品,岂能被他们牵著鼻子走?!可如今朕竟然也泥足深陷。如果是一个绝代佳人倒也罢了,朕偏偏被你这样一个长大了的男宠迷惑住了!朕如今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朕情愿像个昏君一样疼宠你。这还不够麽,年华,这还不够麽!" "你……神经……病!"年华怒道。他看著一片黑暗的窗外,明显已经是深夜了。已经耽误了那麽久,他根本就不可能再追得上子涵。年华现在一刀劈了这狗皇帝的心都有,哪里听得下去他自以为深情款款的"表白"。 元牧天眸色一沈,年华只听到刺啦一声,自己胸前便感到一阵冰凉。 年华失忆的时候被皇帝压过不知道多少次,虽然那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但他也早不是穿越之前那个什麽都没经历过的小处男,接下来会怎样他可清楚极了。 "混蛋!你不是……直的吗!对我一个大男人发什麽情!放开我!"年华心急之下,体内竟然感到一丝丝真气的流动,稍微回复了一点力气,却还不够推开变得禽兽的皇帝。 元牧天将年华压在身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已经长成青年的年华虽然不再像少年一般男生女相,褪去了轻柔的甜美,眉目之间尽是英气,却比所有绝世美人都更能勾起皇帝的性欲。 元牧天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麽。他已经想了很久了,却从未想通过。 元牧天只知道,像这样将年华压在身下,随心所欲地占有他的身体,进入他的身体深入……就能够抚平自己心中由来已久的焦躁。 元牧天一眨不眨地看著年华的双眼,缓缓地低下脸去。年华倾尽全身力气挣扎著,却也只能可怜地摆了摆脑袋,完全无法阻止那落在自己脸上唇上的亲吻。 虽然身怀绝世的武功,清醒的时候甚至要杀死元牧天也易如反掌,可如今被人压在身下,年华才发现跟元牧天相比自己还真是"娇小柔弱",元牧天宽阔的胸膛能将他牢牢地包裹在怀中。 年华不可自抑地脸红起来,元牧天已经埋在他脖子里又亲又啃起来,野兽般的沈重呼吸回响在耳中,这种任人蹂躏的弱势处境简直让他快要发疯。 第100章 H H 年华觉得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元牧天随意地摆弄著──虽然自觉这个比喻很俗套,於眼下的现状却实在贴切极了。 元牧天啃了半天,似乎稍解了内心的饥渴,便用两只手肘撑在年华的脸庞两边,精亮的双眼紧盯著年华的眼睛,粗重的湿热喘息扑在脸上。这一切都让年华感到难堪。 那眼神太有侵略性,那气息太色情,还有沿著腰线渐渐向下滑去的下流的手──这一刻年华无法用就当被狗咬一口这种借口安慰自己。 被狗咬一口不会像这样连自尊都被人拎出来踩在脚下支离破碎。 "……不要这样对我,元牧天,我不是你的女人……"年华张开口,再次翻腾涌上的药力使出口的声音低如蚊蚋。 元牧天将年华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一用力坐了起来,让年华双腿叉开地坐在他的身上,这样的姿势使得两人前所未有地亲密无间。 感到硬热的东西顶在自己下身,年华却只觉得更加羞耻。 元牧天微微抬著头亲吻年华的下巴,低声道:"朕没有把你当女人,年华,你应该明白的……" "我也不要……当你的男宠……"年华咬住嘴唇道,说完却禁不住气喘吁吁。 元牧天的动作一顿,却像被惹怒了一般加重了动作。他咬住年华胸前的乳首,两只手在年华的背上大力地揉弄了几下,也顺著柔韧的後腰探入薄薄的亵裤之下── 年华仰起头,喉中发出一阵悲鸣。 年华的拒绝让元牧天愤怒。虽然他早知道年华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温柔顺从,已经到了这种情境之下却从他的口中亲耳听到一句"不愿意"还是轻易地触动了皇帝的怒火。 他生而为天子,从未像如此这般取悦过任何陪侍他的人。他甚至已经承认了喜欢年华,他只想让年华老老实实地留在他的身边,他可以给他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会给他全天下最尊贵的荣宠,为什麽他还是不满意?!还是不愿意乖乖地接受天子的宠幸?! 元牧天自认为已经纡尊降贵到不需要年华对他的疼宠感恩戴德。他愿意理解年华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尊与高傲,正是这样光芒四射活力无限的活泼青年才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全部心神。元牧天甚至愿意纵容这样的年华,他身为一国之君已经给出了最大的恩宠,却换不来这个昔日千依百顺的小男宠再次心甘情愿地雌伏於他。 元牧天心里恼怒,但是看到年华难受的脸却居然舍不得下手粗暴。这样的不舍无疑又一次挑战了天子的骄傲自大,元牧天恨不能将年华揉碎了吞下肚去,方能一解心头的焦躁难难耐。 他甚至忘了本来只是要来看看年华,并没打算现在就把他如何── "属下凌青求见皇上!"直到凌青风风火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元牧天才猛地清醒过来。 虽然已经赐下虎符封了几员大将,调兵的事却也非一夕能成的。况且这一次倭寇的进犯不同以往只是单为抢夺财物女人,却是和一些反叛势力相互勾结,妄图在萧国初定之时再掀战乱,趁机渔利。 元牧天有心从长部署,将所有倭寇反贼一举消灭,因此在调兵遣将上花费了些心思。这一次也是他让凌青出去办事的,现在被凌青打断了好事,一腔的火气也不能冲著凌青发作。 竟然真的成了一个为美色误事的昏君。元牧天冷哼了一声,却感到怀中的年华微微一抖。 他的两根手指还在年华柔嫩的入口处蠢动著,他的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能让年华颤抖。 元牧天在他嫣红的脸和水润的双唇上轻轻亲了亲,心情变好了一些,低笑道:"怎麽羞成这样?又不是没有做过。不过,朕就喜欢你每一次都像处子一样青涩。" 年华心里苦不堪言。一门之隔的房外,毫不知情的凌青还在等著皇帝的回应。就在白天的时候他还和凌青兴致勃勃地谈论正义与战争,现在凌青正在为战事忙碌,他却只能张开双腿坐在皇帝怀里任人蹂躏。 "元牧天,我求你,你放了我吧……我没有做错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要这样对我……"年华难堪地闭上双眼,温热的液体滑下眼角。 元牧天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平静地舔去他的泪水,手上沾了软膏开始在那将要接受他的进入的地方慢慢开拓润滑。年华低咽一声,手指扭曲著揪住元牧天肩头的衣衫,浑身颤抖著忍受那有违人体生理的强硬动作。 元牧天手上行著那猥亵之事,却还能用若无其事的声音高声向凌青道:"朕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启禀皇上,属下已经亲自护送凤老将军进京,明日便可随军起行。" 元牧天抽动著手指,感到那渐渐变软的湿滑内壁紧紧地缠裹著他的手指,只觉得下身的欲望快要忍暴了。 元牧天将年华轻轻地放倒在宽大的床上。年华抬起两只手遮住脸,却感到双腿被元牧天强行分开,按压在身体两侧── 无论是元牧天强暴一样的动作,还是凌青严肃的声音,都让年华感到难以忍受。 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凉凉地流到发丝中间。 元牧天不明白自己为何心中一痛,他停下侵犯的动作,向凌青吩咐道:"好,凌青,你下去吧。好好安顿凤老将军。" 凌青应了一声,便退下了。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让年华稍微好受了一些。 元牧天俯下身来,抱紧年华,亲吻他泪湿的双眼。 "年华,朕不会折断你的翅膀,朕喜欢看你自在高飞的模样……"元牧天抬高年华的一条腿,将火热硬挺的欲望在那微微翕动的入口处滑动了几下,感到年华绷紧了身躯微微战栗著,像拒绝又像绝望的等待。 "可是……你只能在朕的手心里飞,永远别想逃离朕,年华,你懂不懂?" 火热巨大的硬挺硬生生地冲入体内,年华抬起脸,绷直了脖颈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吟。 第101章 HHH 元牧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被火热紧窒的甬道包裹著,他突然觉得心中的一切躁动都平息了。 他面对年华时所感受到的一切难以言明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疏解和发泄。 像一个病了很久的人,突然被一根银针实实在在地扎到了痛处,那种畅快舒适的感觉竟是如此令为迷醉。 一国之君的天子还不能理解这样的满足感究竟是为了什麽,他只知道从未有另外一个人让他有这样感觉,而此时正在他身下微微战栗的青年早已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无人可以取代,无价可以交换。 "年华,不要哭,朕疼你……"元牧天看著年华咬住嘴唇无声哭泣的凄惨表情,心头一阵阵刺痛,而他不知道该如何缓解那样的痛。 元牧天只能倾尽一切的温柔对待年华。他忍住想要在那温软之地横冲直撞的欲望,俊挺的脸上汗水岑岑。元牧天拉开年华遮住眼睛的手,在他微微泛红的双眼上亲亲地亲吻著,等著年华适应他的侵入。 年华张大嘴巴无法忍受地叫了一声:"元牧天,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当你的男宠,我不要──" "嘘,不是男宠,不是男宠。"元牧天贴在年华耳边轻声道,伸出舌头舔他微薄的耳垂,感到年华微微的瑟缩,只觉得心里的温柔快要泛滥。 "不是男宠是什麽?!你这个强奸犯,我恨你!"年华忍无可忍地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咬牙道。 "是朕惟一喜欢的人,年华,朕是真的喜欢你。"元牧天继续柔情万分地亲吻著年华,刻意忽视那些大不敬的言辞。 他试著动了动腰,年华促不及防之下被逼出一声销魂的低吟,弄得元牧天真想什麽都不顾在他身上大肆驰骋一番。 年华狠狠地咬住嘴唇,在妓院里接受过的调教居然到现在还能影响他的身体反应,他恨这种淫荡的反应! 年华微弱地挣扎著想要逃开,元牧天被他弄得一股邪火压都压不下来,猛地低吼一声,一手压制住年华柔韧修长的白晰身躯,恶狠狠地大动起来。 元牧天的钳制犹如钢铁一般坚固,年华放弃了挣扎,耳中听著宽大的木床摇动著的淫秽声音,头顶上华美纱帐的晃动也是那样淫靡不堪。双手被元牧天牢牢地压在头顶上,连捂住眼耳不看不听也做不到。 元牧天的汗水滴落在年华的脸颊上,带著不容拒绝的威严命令道:"年华,看著朕,叫朕的名字,朕允许你叫朕的名字。年华……" 又是一番几欲窒息的亲吻。年华不知道是这昏君太急色,还是他真的舍不得自己受苦,竟然一直就著这样的姿势九浅一深地动著。 "是这里吗,年华,舒服吗?告诉朕。"元牧天像是探索什麽一般在甬道中各处试探著,认真地看著年华的反应。年华却只觉得羞耻得想要一死了之。 在元牧天的刻意讨好之下,身体里很快泛上一股难言的快感,顺著四肢百骸一瞬间流遍全身。年华咬紧了牙关不出声,越发嫣红的皮肤和高挺起来的欲望却真诚地出卖了他。 冰火两重天一般的煎熬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年华简直以为自己可能会这样丢脸地死在龙床上,一股热流突然喷洒在身体的深处。 年华心中一凉,突然就泛起一丝灰暗的绝望。元牧天一边在年华肩膀上啃咬著,一边将後宫嫔妃们争抢渴求的龙种尽数播散在年华的身体里。 元牧天呼了一口气,倒在年华身上,半晌低声道:"年华,真希望你给朕生一个孩子……" 软下的欲望滑出穴口,无处可去的白浊争相涌出。下身一片湿凉,修长的双腿还被迫架在皇帝的腰身两侧,早已麻木得丧失了知觉。 武功再高又如何?又被狗皇帝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强暴了。年华觉得自己好可悲。 年华不理会元牧天的喃喃情语,默默地蜷起身体,无力的双臂环抱住自己。 元牧天对年华的不理不睬毫不理会,他从後面欺身搂上,两只大手在年华的胸前再次肆虐起来。 下身变得敏感的地方又被涂进了更多药膏,发泄过一次的欲望也被元牧天握在手里缓缓搓揉,年华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被迷药制住的身体,一切反抗都是微不足道的。 身体被元牧天随意地摆弄成他想要的姿态,不费吹灰之力地再次进入了。 龙床又一次摇动起来…… 刘公公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本来就有义务提醒皇帝注意床事节制。眼看著夜色渐深了,在里面的又不是什麽身份高贵的贵妃娘娘,一个年过二十的侍卫,顶多是皇上一时兴起罢了。刘公公估摸著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外。 高大的门扇刚刚打开一条缝,里面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就清晰地传了出来。除了自家皇帝野兽般的喘息,那偶尔低低呻吟的男声竟像带著摄魂噬骨的媚意,听得刘公公也是一阵局促。 昏黄的烛光下,一条修长的小腿露出帐外,散发著柔和的光晕,随著床帐的摇动也是阵阵地轻摆,烛光印照下如玉般的脚掌也不自禁地绷直又蜷起…… 刘公公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多少嫔妃侍寝之前也是他们这些阉人抬到龙床上的,事後也是他们再将人抬出去,因为身体上的残缺,对这些情色之事早就淡然了。可此时所见所闻竟是前所未有的迤逦淫奢,刘公公也只能羞窘地慌忙将门关上。他知道这种时候进去打扰皇帝的好事,便是自己也得不了什麽好果子吃。 刘公公在门外冷风中站了片刻,微微摇头,走去吩咐下人备好洗浴的热水。 第102章 这其实是皇帝的初恋 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时,站在门外昏昏欲睡的刘公公终於听到室内传来元牧天的声音:"刘成,备好热水,朕要洗浴。" 刘公公微微弯著腰靠近门边,恭敬回道:"皇上,热水早就准备好了。" 高大的门扇从里面打开来,元牧天只披著一件袍子走了出来,精赤的胸膛裸露著,印著几条淡淡的旧日伤痕,还有几道指甲抓破的新伤,微微渗出一些红色。 刘公公向里看了一眼,龙床上床帐低垂,没有一丝动静。 "皇上,天色不早了,皇上早些休息吧。年公子就交给老奴吧,老奴一定伺候周到。" 元牧天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朕自己会照顾年华。你让宫仆备好东西就都下去吧,朕不喜欢有人看著。" 刘公公心中一动,恭敬地行礼应了,退了下去。 一直听著二人对话的年华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副模样还要被宫女或者太监什麽的像洗肉猪一样的里外清洗一番,他真的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以前失去记忆的时候都是小李子伺候他,可是现在──现在连小李子也不成。 元牧天走回床边,俯下身去用手指轻抚著年华依旧微微泛红的脸庞,低笑道:"年华,你又是我的人了。" 年华眉头一皱:"元牧天,你搞清楚,我不是女人。不是被你睡一次就只能一辈子跟著你,男人有什麽贞操观可言,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元牧天脸色沈了下去,用力握住年华的手腕道:"朕不准你这麽说!年华,你是朕的人,这一辈子只能有朕一个男人!" 年华嘴巴鼓了鼓,有些委屈地强争道:"我要娶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 "你敢!"元牧天瞪大了双眼怒道。 "啊!疼疼疼!" 看到年华眉眼皱成一团叫疼的样子,元牧天慌忙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却见年华的手腕上已经印了几个紫红的指印。 元牧天轻叹一声,一把将年华捞了起来抱在怀中,向浴室走去:"年华,你不要故意惹朕生气。朕已经说了,你是朕此生惟一喜欢的人。朕从前不得懂爱,草率地将你充军,让你受苦,朕知道你心里怨朕。" 元牧天说著,突然想起来年华当初被充军的罪名。因为他把那好色荒淫的万流来使当众打了一顿──此时想来,年华好管不平事的性子在那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小男宠已经侍宠而娇到了无法再纵容的地步,心中厌烦,简直就像被鹰啄了眼一样。如果那时候会知道一年後的今天,自己这呼风唤雨的一国之君偏偏对这个昔日里千依百顺乖巧邀宠的小男宠如此求之不得,甚至只能使出下药迷奸这样下流的手法,他还敢随口一句就将他的宝贝年华给充军了麽? 元牧天亲吻著年华的额头,低叹道:"不管你怎麽怨朕,朕都不会再放你离开朕。年华,朕最後悔的事,就是将你流放充军。还好那些兵痞没有一个占过你的便宜,否则朕怕是真的要效仿一回无道暴君了──" 元牧天抱著年华缓缓走下宽大的水池,坐在池边上,仍旧把年华抱在怀里。白色的热气慢慢蒸红了年华的皮肤。 年华不理会元牧天的甜言蜜语──事实上那些皇帝自以为是的甜言蜜语每一个字都在狠戳年华的心窝。那全都是他不堪回首的往事── "元牧天,干也给你干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年华冷不丁地冷冷说道。 元牧天禁不住脚下一滑,瞪了瞪眼道:"怎得说话如此粗俗!" 年华咬牙恨道:"敢做不敢说吗?你这个虚伪的强奸犯!放我走!我要去找子涵!" "不准你提他!"元牧天怒道。 "我要去救子涵!呜──"嘴硬的下场就是再一次被震怒中的皇帝狠狠地吻了。 嘴唇和舌头都被元牧天尖利的牙齿咬得生疼,一股铁锈的味道弥漫开来。 "元……呜──恩──"迷药的效力还没有散去,年华只觉得浸入水中的肢体感到沈重无比,连推开元牧天都做不到。 直到觉得快要背过气去,元牧天才放开他,捧著他的脸怒道:"朕不准你再提什麽程子涵!" 年华绯红著一张脸怒道:"元牧天,你无理取闹也该够了!子涵一个人去济城那麽危险,随时都会丢了性命。还是你根本就希望借倭寇的手杀死他!你这个狗皇帝!子涵有什麽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元牧天的脸色越发的黑如锅底,年华口口声声字字句句都是为程子涵著想,简直要把他的心肝脾肺都气炸了。 "朕派去的五十万大军自会救他。他只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一只断了翅膀的鸟,根本掀不起什麽大风浪,朕还不屑取他的性命!"元牧天沈著脸,忍著怒气向年华一字一字说道,"至於你,年华,你如果敢不乖乖留在朕的身边,朕就不能保证会把他怎麽样了。" "卑鄙!"年华咬著嘴唇瞪著双眼气鼓鼓地道。 "承蒙夸奖。更卑鄙的现在还有呢──" 年华啊的一声叫出来。原来是元牧天一直作乱的手指借著温水的润滑钻进了身体里,在他体内激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你无耻!你……你道德败坏!别……把手指拿……拿出来!"年华紧抓著元牧天的手臂,脸红得快要滴出水来。 "朕的东西还在你肚子里,朕要帮你弄出来,不然明天受罪的是你。还是你想带著朕的龙种睡觉?如果年华能给朕生个皇子出来,朕倒是可以考虑。" "我没有那个功能,你把手指拿出来,给我解了迷药,我要自己洗!" 元牧天嗤笑一声,手指猛地一转,惹得年华长长地呻吟了一声,浑身都在微微颤栗。 "给你解药?不要急,等你的这个小口再也离不开朕了,朕再给你解药。" 元牧天肆意调笑的下流话语让年华浑身的皮肤更红了起来,脸上热热的像火烧一般,不知道是水气蒸的还是气的还是羞的。 年华只能忍著不适和羞耻,任元牧天半是玩弄半是清洗地给自己洗净了身子,又抱上了龙床。 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元牧天也没再折腾他,抱著年华小睡了一会儿,便精神奕奕地起床洗漱上朝去了。 第103章 年华的努力&皇帝的发现 以後的几天里元牧天果然完全不提给年华解药的事。年华觉得自己像个半残废一样,浑身所有的力气只够他从床上走到窗边,连走到大门都做不到。 一连半个月,元牧天也再没去过後宫,整晚整晚地在寝宫里想著法子地折腾年华,甚至以此作为讨好年华的"极大恩赐",年华气得都想笑了。 凌青也早就得知自己的属下又被自家皇帝弄上手了,这一次却连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也没有办法站在自家皇帝那一边了。 凌青知道年华的心愿。以前他是不信的,一个出身妓院,又曾经满心只想著讨皇帝开心的无用男宠能有什麽远见?可是与年华相处的那些日子却让凌青不得不相信,甚至只能将现在的年华和过去的他彻底割裂开来。 凌青从不把那种以色魅上的男宠当作男人看,可是现在的年华在他眼中和他其他的众多兄弟属下都是一样的。看著皇上这样对待年华,凌青觉得就像其他兄弟甚至他自己也被这样那样了一样,心底不太舒坦。 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一天总有大半的时间是和皇帝粘在一起的,自然就不可避免地总能撞见被迷药弄得虚弱不堪的年华。 这一天中午,凌青奉命先行前往龙行殿待命,元牧天却只带了刘公公走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凌青走进院子的时候,正看到年华扶著殿前的石雕,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此时的年华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袍子,衣带松松地系著,露著的脖子白惨惨的,还点缀著几点淫靡的嫣红,一股子魅惑风流的模样,和凌青刚开始熟识起来的那个阳光青年又相去甚远了。凌青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招呼。 年华一直在专心致至地下台阶,根本没有注意到凌青的到来。迷药让他整天昏沈无力,如果是内力平平的普通人,早该动弹不得了。可是年华仗著体内的逆天功力,硬是能撑著走上两步,而且似乎他越逼迫自己走动,他就越来越能回复些力气。 年华不指望这样子就能把迷药的药效袪除,但至少要能恢复到正常行走的程度,这样才有机会逃走,恢复功力的事就以後再说,此时走一步是一步了。 他一定要亲自去救子涵,元牧天这位天子的承诺比一般人还不可信。子涵是他的责任,是他情愿背负起来的负担,他一定要亲自确保他平安无事。 年华咬紧牙一步步挪著,突然脚下一滑,浑身仅余的一丝力气都被闪没了,年华软著身子倒了下去,闭上双眼认命地等著滚下台阶。 这下可要坏事了,万一摔伤了被元牧天问起来也够麻烦的,他还不想被元牧天知道自己整天像只乌龟一样挪来挪去地在作恢复训练。 "当心!"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年华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拉起,直直地倒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并没有倒霉地滚下地去。 年华睁开双眼,眨了两下:"凌青?你怎麽自己来了,元牧天呢?" "在皇上寝宫里直呼皇上名讳,你不想活了麽。"凌青无奈地道,一边扶著年华往殿里走去。 年华扭头看著他,笑了笑道:"我就算是不想活,也要元牧天肯杀我才行。" 凌青默默地扶著,不再应声。 年华的身上带著沐浴过後的淡淡香味,和皇上身上的味道很像。皇上沐浴用的香料都是特制的,只有皇上能用,想必年华是与皇上一起…… 凌青的心里想到了些什麽,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年华长如飞瀑的黑发松松地散落在他的胸前,几缕发丝还缠到了他的手腕上,都让凌青有些不自在。 年华任凌青搀扶著走到了内室里,凌青小心地将他放在堂外的榻上,转身正要走时,年华终於下定了决心,出声唤道:"凌统领,我想求你帮个忙。" 凌青脚下一顿,并未转身,只是微微扭过脸来道:"如果是要我帮你解了身上的迷药,抱歉,年华,我做不到。我不能背叛皇上。" 年华咬了咬唇愤愤道:"就算你家皇帝做的是错的,你也完全服从他麽?!凌青,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我才敢开口求你。你难道看不到吗,元牧天都荒唐到什麽地步了。你们的历史上有几个明君会把男人锁在寝宫里每天……每天……"年华说不下去了,只是气鼓鼓地看著凌青。 凌青沈默了片刻,才回道:"对不起,年华,我发过誓要永远效忠皇上。"说完便不等年华再开口,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年华一拳捶在榻上,狠狠地扑倒在刺绣精良的靠枕上,沮丧至极。 —— 元牧天下了朝之後便将凌青打发走了,只带著刘公公就往年华曾经住过的宫殿里走去。 自从年华离开之後这里就空了下来,元牧天特意让人不准收拾,保留著年华还在住时的模样。 这些天年华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罪大恶极的坏人似的,元牧天夜夜独宠於他,自以为已经很能表明心意了,可是年华却完全不为所动。每次拥抱年华的时候他都是不情不愿的。 对於年华的这些敌视,元牧天心里总有些微的失落。每每想起年华曾经对他的百依百顺,以及想尽办法讨他欢心的乖巧,再对比今下的情景,元牧天心里就越发的不舒坦。 今日下朝之後他心中一动,临时起意,便想到年华旧居里看看。如果能顺便找到什麽旧时信物,也许能让年华对他回心转意,那可就皆大欢喜了。 元牧天让刘公公一人留在院里,自己进了年华的卧房。 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什麽都没有,元牧天四下看了看,最後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年之前年华被充军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收拾过了,就算有什麽也早该处理干净了,哪里等得到他今天来这里撞运气。 元牧天长叹了一声,心中暗嘲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男人在乎到如此地步,和他曾经最不屑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无用昏君又有什麽两样。 元牧天伸手在床板上摸了摸。如果自己此行被年华知道,一定又要被他冷嘲热讽一番了。随手在床板上拍了拍,苦笑一声,元牧天便准备起身离开。 没想到床板之下空空两声,竟像被人挖空了一般,元牧天疑惑地站起身来,揭开床板。 一卷卷白色的宣纸在床板下堆了很高。 第104章 皇帝的心情……凌侍卫的打算 元牧天探手捡出几卷,随手弹了弹,尘灰扑面,看样子是放了很久了。 应该是年华离宫之前藏在这里的,居然没有被打扫的宫人发现。元牧天饶有兴致的打开一卷,还未要笑年华那一手稚儿一般的字迹,便先被那上面的内容震住了。 年华爱元牧天,年华爱元牧天……微微泛黄的纸面上写满了这句话,重复的一行又一行看在眼中,却犹如听到了惶恐而高声的呼喊。 元牧天将所有的纸卷全部拆开来,一床一地,每一张上面都是这一句话,用好看却稍嫌幼稚的笔法一笔一笔地认真写著,像在证明什麽,像害怕遗忘什麽。 向来不可一世的皇帝却惊立当场,手中拿著的最後一张纸也落向地面。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别人,他大概要认为这是讨好他欢心的手段。无伤大雅,却也不值得太往心里去。 可是这是年华,这是落满了尘埃的太过久远的字卷,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这些东西恐怕永远也不会再见天日,就在这厚重的床板之下被灰尘掩埋,慢慢腐朽。 如今的年华可能根本就记不起来他一笔一笔写下的这些无悔爱意。 元牧天跌跌撞撞地在床边坐下,眉头紧锁,心中有些微微的刺痛。 以前的那个娇顺小男宠在帝王的心中只留下了淡漠的一抹身影,连长得什麽样子也似乎记不清了。虽然如今的年华近在眼前,可他身上看不到一丝昔日的影子,元牧天到此刻才发现,他几乎就是将他们当成了两个人。 他真心喜爱现在的年华。他光芒四射,漂亮耀眼,有著柔韧修长的身躯,俊美的脸庞,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敢爱敢恨,敢争先锋,敢向往高飞。 他似乎很少带著喜爱的心情想起自己的那个小男宠,那个全部身心都只属於他一个人,全部的生命都只能依靠他,将他当成天当成地当成一切的小男宠。这些深刻的爱意是那个小男宠写的,在他被自己厌烦冷落的日子里,而不是现在的年华。 元牧天蓦然感到心中一股疼痛,像是失去了什麽,再也寻找不回。 在外面候著的刘成等了许久,看了看渐晚的天色,心中微微有些著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皇帝终於从那房间里走出来。 刘成快步走上前去,便听到元牧天吩咐道:"刘成,你派人将此处宫殿锁好。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 刘成点头应了,便小跑著跟上快步离开的皇帝。 年华正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声响。抬头一看,元牧天已经撩开帐子走了进来。 元牧天一边让宫女侍候著他脱下外衫,一边向年华微微一笑道:"朕回来晚了,年华可有想念朕?" 年华翻了个白眼,费劲地把自己翻了个身,面朝里躺著。 元牧天坐在他身後,将他拦腰抱了过来,搂在怀里,轻轻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先别睡,朕带你去沐浴。" 年华狐疑地看了元牧天一眼,怎麽突然之间这自恋狂皇帝声音动作都温柔得……这麽肉麻? "元牧天,你又想耍什麽把戏?你到底想干嘛!" 元牧天刻意地忽略了年华张牙舞爪的质问,只是把人抱了起来,往隔间的浴池走去。 把全身浸入温热的水中之後,年华舒适地轻呼一口气,也放弃了那些无用的叫板。 元牧天遣退所有下人,自己挽起年华长长的黑发,慢慢地在水中清洗著,在缥缈上升的热气中轻声道:"年华,朕只想让你知道,朕不只喜爱现在的你,朕也喜欢以前的你。不管你变成什麽样子,朕都喜欢。朕这一辈子最糊涂的错误就是将你充军。朕……很心疼。"明明是发自肺腑之言,说出口来却和他平日里诱哄嫔妃美人的甜言蜜语没有什麽两样,甚至还没有那麽甜。 元牧天苦笑了一下,果不其然听到了年华不屑的轻哼。 "年华,朕让你受苦,你想怎麽罚朕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朕的身边。你现在有足够的空闲,朕希望你偶尔也想一想,你有没有忘记了什麽事情?有没有什麽事……是你曾经无比在意的,可是不经意地却──抛之脑後了。" "你在说什麽啊?"年华顶著满头皂角,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著如何逃离这个宫殿牢笼,好赶去济城救子涵。好不容易可以在洗澡的时候放松一下,元牧天在跟他神神刁刁些什麽? "我记性好得很,我什麽都没忘,上辈子的事我都记著哪,不劳您老费心了。" 元牧天听著年华心不在焉的话语,看著那微微摇动的发顶,满肚子的苦涩滋味只能自己慢慢品尝。 他不能向年华提起有关那些纸卷的事,更不能直接拿给他看,否则只会提醒年华那一段痛苦的日子和那些日子里自己对他的无情。那他再想要年华主动的亲近,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只能等,等著年华自己记起。他不怕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想不起来,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等待。 —— 夜半时分,一道黑影走进皇帝的寝宫,悄无声息地跃上房顶。 凌青白天时听了年华的请求,虽然当时干脆无情地拒绝了,但他心里的矛盾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凌青敬仰元牧天,他也不认为以後会有所改变。可是年华的话却让他无法忽视。 尽管不会向年华承认,凌青心里却清楚,他并不认同皇上做的这件事。 且不说他强人所难,甚至连下药这样的手段也使了出来,硬要将年华留在身边。反正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什麽样的男人女人都是应该。 可是年华好歹算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又身怀绝世武功,聪慧机敏,是块可造之材。只要好好训练,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一个忠诚的优秀将领在这天下初平,蛮族海盗叛乱势力还在四处作乱的时期有多重要,皇上不该不明白。 可是他却情愿选择将年华留在床帏之间,只供他满足私欲。 凌青轻手轻脚地在房顶的琉璃瓦上疾行,一直到元牧天的卧房上方,便停了下来,蹲下身去。 这不只是因为皇上,还有年华──年华是他的朋友,他营中的兄弟,凌青自认为实在做不到看著兄弟沦落到这种地步而坐视不管。 一片瓦片轻轻地揭了开来,昏黄的烛光从下面照射出来。 凌青微微有些惊讶,他特意这麽晚前来,以为皇上早该歇下了,没想到竟然…… 还不容凌青多想,一阵暧昧的声音突然从缝隙中飘了出来,直传入他的耳中。 那些……或粗重或隐忍的喘息,淫靡的低语,湿濡的声音,床板吱哑摇动的声音…… "元牧天……啊……不要……" 凌青的脸瞬间火热起来,火辣辣的感觉从脖子下面烧到了脸颊上。 从前听到所谓男宠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看到眼里的也不过是一个脂粉气浓郁与女子别无二致的精美少年,後来年华入营之後与兄弟们同吃同睡,更加不会想到这种事情。 如今赤裸裸地直接面对,即使没有看到画面,凌青一瞬间也有一些不知所措。 他将揭开的瓦片手忙脚乱地盖了回去,旋身一跃,迅疾地向侍卫营奔去,像有什麽东西在後面追赶一般。 第105章 逃离 "皇上,这是年前各地进贡上来的丝绸珍器,皇上赏过诸位娘娘之後还剩了一些,都在库房里锁著。"刘成躬身向元牧天禀报道。 元牧天站起身来扔下手中的折子,走上前去。他随手拿起一只玉杯,将那些呈上来的东西一一看过。 "算了,收回去吧。"元牧天摇了摇头,按了按略微疲倦的眉心。 年华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元牧天轻叹一声,真是……此生从未想过他要如此费尽心机只为讨一个人的欢心。 刘成让人将东西搬下去,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又弯身低首道:"皇上,还有一事。今日太医院来禀,游贵妃怕是快临盆了,约莫就在这几天了。皇上您看……是不是先让游贵妃搬出冷宫,好生照顾。毕竟她怀著的是龙子啊。" 元牧天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道:"不用了,你多派些人过去照顾她,吃的用的不要短了她的。虽然她被朕打入冷宫,她肚里的孩子还是朕的龙种。" 刘成应了,正要退下去,又听元牧天道:"不要让人知道关照她是朕的旨意,不然游家的心思又要活络了,朕不想他们再来烦朕。" "是,奴才知道了。" "下去吧。"元牧天点了点头,他正要走回桌案继续批阅奏折,一个通传小太监在门外扑通一声跪下,禀道:"启禀皇上,瑞王殿下求见。" 元牧天只觉得额头周围一阵阵地泛疼。这些天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来求见过许多次了,无不是冲著那程子涵来的。 程子涵私自前往济城的消息早被他封锁,怕的就是元启会不知轻重跑去找他。好在程子涵向来也不给元启好脸色看,只说是程子涵不想见他,便将元启欺瞒到现在。 不过看他越来越著急的样子,只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元牧天恨恨地咬了咬牙,程子涵,又是程子涵!自从沾惹上他,他这一国之君的所有不顺心之事全部都是因为程子涵! "不见!"元牧天隐含著怒气的声音把门外那小太监吓得浑身一颤,"传朕旨意,瑞王闭门一月,不得外出。如有抗旨,从重责罚!" "是!"小太监大声应了,腿脚利落地跑去传旨了。 元牧天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看了半晌,却心烦意乱,一个字也看不入眼,最後干脆将折子一扔,急匆匆地往自己的寝宫走去,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凌青也跟上前去。 归心似箭,这大概是皇帝第一次真正地体会到个中滋味。 刚刚走至庄重恢宏的龙行殿外,离得大门还有一射之地时,一抹鬼鬼祟祟从大门里溜出来的身影猛地撞入了元牧天的眼帘。 元牧天猛地停住脚步,瞪著那个也向自己看过来的年华,满心的不敢置信。 那药是宫廷里最好的太医配出来的方子,为防年华内力太高,他还特意加大了用量。怎知一直以来中了药力软弱无力的年华竟然就在他的面前轻敏矫捷地窜了出来?! 年华显然也没有想到元牧天竟会在此刻回来,面上愣了一愣,却在下一刻便把目光一凛,就地施展梯云纵拔地而起。 "年华!"元牧天目瞪欲裂,心中的焦躁和怒火几乎要淹没了他。 他明明已经这麽宠爱他,万事都顺著他,为什麽这个人可以无情至此,依然说走就走,对他没有丝毫依恋?! 元牧天也猛地踏地一跃,在半空之中拦腰截住一心要逃的年华。 "年华,朕给的你还不够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元牧天怒喝道,双手紧紧地钳制住年华的身体。 年华心下一急。如果这一次再被元牧天抓回去,他一变态之下还不知道要怎麽看管自己,那可就再也找不到机会逃走了! "元牧天你放开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年华吼道,一边挣开了右手,化掌为刀,劈向元牧天胸前。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年华甚至来不及考虑太多,他只想尽早逃脱。 而在下一刻,年华却觉有一股腥热的液体猛地喷到他的脸上。元牧天紧紧搂住他的双手松了开来,一股巨痛从胸口处传来。那是他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经受过的剧烈的疼痛,像是从身体内部被人撕成了碎片,痛到极致,连喊都喊不出声。 年华只见元牧天的身体重重地从半空中跌落,抬手在脸上一抹,只见一手刺眼的鲜血。 仅仅迟疑了一刻的凌青就只来得及赶上前去扶起受了重伤的元牧天。 元牧天手捂胸口,嘴角边渗著鲜红的血,目光如刀地射向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年华。 "年华……你敢逃走试试,朕……不许你走!!" 年华咬了咬唇,如此大好时机,他若不走便是浪费了老天给他的机会。 他最後向凌青看了一眼,用左手作了一个谢谢你的手势。 那是几千年後另一个世界的产物,眼前这两个人都不会知道。但只要凌青看得懂就好,谢谢他暗中送来的解药,谢谢他违背自己绝对效忠的誓言背叛了元牧天只为帮他。 凌青轻轻点了点头。年华微微一笑,虽然对打伤元牧天有点抱歉,但是他现在真的要走了!终於可以去找子涵,终於可以离开这个讨人厌的大牢笼了! 元牧天紧咬著牙,愤怒却无奈地看著年华倏然飞远,紧锁的双眉之下那一双向来坚毅无情的眼眸之中此刻却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愤怒。 他刚才那仿佛秘密一般的默契手势居然是给他身後的凌青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年华,就是这个曾在无数张白纸上写满了爱他的年华,不但毫不留恋地离开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打伤了他,甚至到最後,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第106章 闯城 吉康城内,夜半时分。 这里是距离被围困的济城60多里地的一个县城,君明芳带来的大军就在此地驻扎。 原来的县令将府衙让出,给一众将军作为临时住所和办公之地。 君明芳举著一盏油灯,在巨大的地图面前细细地看著,半晌低叹一声,将灯放回桌上。 贴身侍从上前轻声道:"将军,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 君明芳摇了摇头,坐在矮榻上,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水道:"倭寇反贼联手四处作乱,我如何能安下心来休息。不知修远郡的水兵和十向城的狼虎骑什麽时候能到,还是没有消息麽?" "传信兵刚走两天,不能这麽快吧。"侍从道,"倒是军中有一些将军对咱们一直不出兵颇有微词。离吉康最近的济城已经被围困数十日,城里大概早就断了粮草,只怕撑不久了。" 君明芳闭上疲倦的双眼,揉了揉眉心,没有出声。 侍从看了他片刻,继续道:"明芳公子,小的逾矩提醒公子一声,济王殿下还被困在城里,公子出征的时候,皇上还特地交待过──" "皇上让我尽量保护济王的安全,该做的时候我自然会谨遵圣旨,不惜性命保护济王。"君明芳慢慢地说道,"可是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时机。我只能希望济王殿下好好保重自己,撑到我们大军援城的那一天。" 君明芳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有人大呼著"有刺客",只听一阵兵器交接的混乱声响。 君明芳皱起眉尖,向门外走去。刚刚打开房门,一队士兵就在门外站定,最前面两个人手中押著一个人。 "放开我,我不是刺客。"来人气呼呼地挣了挣道,倒也没有用什麽大力气,只是作作样子。 君明芳就著火把的光亮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道:"年华?!你怎麽会在这里?!放开他吧,你们下去吧。" 年华向左右看了一眼,轻哼一声,挣开抓著自己的手臂,还没等他开口,身後突然有人小声惊道:"年华?" 年华回过头去,在队伍里一眼就看到一张隐约熟悉的脸。他一怔,便听到君明芳道:"陈百将,你继续带人巡逻吧,这里没事了。" "陈……百将!"年华惊讶地叫出声,向那人走近了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你啊,陈正!你不是跟著苏维的麽,怎麽到这里来了?还有你怎麽还是个百将啊!" "你们认识?"君明芳走下台阶,微凉苍白的手抓起年华的手腕,向陈正道:"你们有什麽话都等以後再说。年华,你跟我进来。你要交代的事──可不少。" 陈正向年华点了点头,便带著人走了。年华看了看副统领──如今的平寇将军严肃的脸庞,心里有些小小的忐忑。 他不是怕被处罚,不怕被抓起来扔回镇阳皇宫。他在赶来的路上听了不少传言,都道平寇将军镇守吉康城月余,除了死守城门抵抗小股的流寇之外,从未有出兵的打算。 年华知道自己武功好,却还没自大到以为可以靠一已之力平贼寇解救济城的围困危机。他只能依靠君明芳的大军一起出战── 可如果君明芳自有打算,不愿出兵的话,他还能怎麽救子涵呢? "副统领,我……" "你可知你私自出宫,该当何罪?!看在你年少气盛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私闯军营重地的罪过,明天一早我立刻派人押你回京,交给皇上发落!"君明芳甩开年华的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厉声道。 年华咬了咬唇,强辩道:"我也是侍卫营的人,凭什麽不能出战?!你知不知道元牧天都做了些什麽昏庸事,你就这麽愚忠!" 君明芳闻言,突然抿紧了唇,没有开口。 年华一愣道:"你……你知道?!你们……全都知道?!" 看到君明芳微微低首的默认,一丝苦笑从嘴角边蔓延开去。 年华把玩著一根手指,呼了一口气,自暴自弃一般道:"随便吧,随便你们怎麽想。等我救了子涵,以後就再也不回去了,你们想什麽都跟我没有关系。" "皇上不会同意的。" "我管他去死!"年华怒道,"好了,我不跟你说那些没用的了。你看到了,我就是自己跑出来的,元牧天气疯了也没用。我来找你就只有一件事,你到底什麽时候出兵去济城?!" 君明芳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什麽?!"年华咬住下唇,急躁地走了两步,"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守这个吉康城,外面怎麽样都跟你没有关系?!你怎麽能……" "战争不是儿戏,由不得你来指手划脚。"君明芳道,"我可以不将你押到牢里,你今晚住在我这里。你不愿回京我也不会逼你,但你必须要老实跟在我身边。明天还有三路人马来与大军会合,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君明芳说著,竟然真的就倒在榻上,瞌眼睡了。 年华瞪著眼睛看了他半晌,直到君明芳胸口的起伏平稳,呼吸悠长起来,他才放弃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天他日夜兼程,的确又累又困。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晚,养精蓄锐。 如果君明芳执意不愿出兵,到最後,他还是要靠自己── 子涵,等我。 冷月照射下的济城之内一片荒凄,没有一处完好房屋,妇女和幼童老人都被集中在原本的皇宫之内,全城的壮年男人都被发动起来,手持残破不全的武器,在城边巡逻。 程子涵端著一碗清水,碗底沈著几粒米,从一座房中走出来。寒风抖起,吹起单薄破旧的衣料,程子涵抱著手臂搓了搓,抬头望向皎皎明月。 远在千里之外的镇阳帝都── "程子涵,子涵……你到底在哪里?明明是你先有负於我,你怎麽能这麽……理直气壮地伤害我。"被下了禁足令的瑞王爷元启手拎著酒壶,靠坐在长廊边仰望夜空。 夜深露重时,远处忽然传来"皇上驾到"的呼声,元启也懒得起身去迎接。 元牧天走近自己惟一的亲生弟弟的院子,看了看他颓废的模样,皱著眉头摇了摇头,将宫人遣退,向元启走去。 第107章 重逢 "君大人,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倭寇都攻打了那麽多城,到处烧杀抢掠,你为什麽只守著吉康不让出兵呢?我听到将士们都有意见了。"年华闷闷地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矮桌上布著一些酒菜,大碗的酒大块的肉,看上去倒是很美味。可是年华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举著筷子戳了两下又放下。 "战争不是儿戏,你只想著救程子涵,我却要赢得全线战场。"君明芳道,"这一次是几路叛贼和倭寇勾结,不只为财物女人,还为我大萧国土而来。我若没有万全的筹备将他们一网打尽,断不会冲动用兵。"君明芳说著,微微一叹道:"事实上,我还希望济城能撑得久一点,让我各路精锐有余力一一就位。" 年华微微地鼓起脸颊,有些不悦,却也无话可说。不能说君明芳的计划就是对的或者错的,到底是一举进攻还是慢慢部署更加有利,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後一刻谁也不敢说必胜。不过他是大将军,这是他的战略,对与错他都无权置喙。 "济城被元牧天横征暴敛那麽多年,早就耗干了,你指望他们能撑多久。"年华哼哼了两声,"不过城里面早就什麽都没有了,那些海盗还攻打它干什麽呢?" 君明芳默默用膳,不再回答。 年华想了想,正要开口时,外面突然有士兵传报,从其他地方调来的三路大军已经到达城外,几个将领正在府外求见。 君明芳放下筷子,从架上取下战衣,一面高声传令道:"快请几位将军到大厅。"一面匆匆忙忙地向门外走去。 年华张了张口,放弃地呼出一口气,拿著一根竹筷当成笔转了几转,托著下巴发起呆来。 大军不能进攻,他只能孤身一人独闯济城。年华掂量著,以他一人的能力,把子涵救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问题只在於,程子涵一根筋的,恐怕不会跟他走。不,他本来就是为了和他的济城子民同生共死,肯定不会跟他走。就算是他自己,只怕进了城见了那些可怜兮兮的老弱妇儒之後,也走不了了。 自己这是妇人之仁,还是大将之风呢?不管他是哪一种,年华知道一旦自己进了济城,所有的事情都将不再是他和程子涵两个人的事了。 济城里如今定以程子涵为首,依子涵对他的依赖,不管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都要将整个济城的担子接过来自己扛。年华不敢妄自托大,敢说他能一手翻云覆雨,一人扭转乾坤,拯救整个城池於危难之中。实际上单练他在行,攻城战他根本没经验。 但既然眼前只有永往直前这一步可以踏下去,多想也无益。 前前後後地想了一圈,年华便将所有的顾虑全都抛之脑後。 能不能承担起一整座城的子民是一回事,赶鸭子上架也要上任却是事实。此行凶险是真的,此行却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当没有第二个选择时,反而少了些无谓的瞻前顾後,心里一瞬间舒畅极了。 年华风卷残云地将桌上的食物全部扫光。他想了想,决定等君明芳回来。年华不怕他阻拦自己,他有感觉,君明芳共实并不喜欢自己呆在他家皇帝身边,也许自己走得越远他越开心。 相反,他不能就这麽光杆司令地闯进去。他需要食物,粮草,这些只有君明芳能给他。 济城的粮草早就断了,现在城里不知是个什麽样子,他带上的东西聊胜於无。所有人都吃饱是做不到,好歹有力气站著打仗,多撑上几天。 在房里等了半个小时,年华就坐不住了。他没有性子再在这里耗上一天,今天必须出发。虽然济城死守城门,一直和城外的海盗僵持到现在,但是每一刻都有可能发生状况。年华完全安不下心来,尤其在离得济城和子涵这麽近的地方。 年华跑出去在府衙里转了几圈,不知是不是君明芳特意吩咐过,所有人都当他空气一样,看见也假装没看见。好不容易找到君明芳的那个贴身小侍从,向他询问君明芳什麽时候能回来,却只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答。 "我们将军还在议事,现在不方便见你。" "那他什麽时候能议好,我有急事想找将军商量。"年华一把拉住欲走的小侍从,"先别走啊,话都没说完呢。" 侍从微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道:"年公子有什麽急事,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代为转告。将军恐怕会一直忙到晚上。" 年华将他想借粮的要求说了出来,却见小侍从眉间微微一蹙,想都不想地道:"没用的年公子,即便将军答应,恐怕根本没有士兵愿意带著粮草跟你走。" "为什麽这麽说?!"年华看著心不在焉的小侍从,直觉他根本就是敷衍自己,心底就有些愤愤不平,"你这麽说岂不是在诬蔑这里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我根本不要人,我只想借些粮草而已。吉康城里粮草充足,往西边产粮大郡的路上每隔十里就设一座粮站,给我两车也只是九牛一毛,却能养活济城万千百姓,这都不行吗?!" 侍从轻哼了一声道:"济城外被反贼围成铁桶一般,年公子想运粮草进去,只有将士们各自带著粮草突围而已。难道年公子指望两匹马在叛军眼皮子底下给你拉进去不成?可是因为英明神武的济王殿下用我萧军将士的性命堆起来的那些丰功伟绩,只怕没有人愿意冒这样九死一生的险境替年公子出这份力。将士们的确著急出战,视死如归,这些却只是为杀贼,和救不救济城,没有关系。" 年华一咬牙,这侍从倒是够直白,不过在共同对敌的时候翻旧帐起内哄也够没品的。这分明就是故意气他,为难於他,难道军令如山之下,军中将士还能说个"不"字?不过他本来就没想多带人去,对他来说那只是增添负担。 年华按下火气沈声道:"我不要人,我只要借几车粮草。好歹都是大萧子民,君将军不会连这点怜悯之心也没有。你不替我传话就算了,我不求你,我自己去见他!" 年华说完便脚下一转,眨眼之间人就已经飘到了院子另一头。 "几位将军在商议军中大事,你敢硬闯只有军法处置!"侍从愤怒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年华鸟也不鸟,往大厅跑去。 大厅的几个门扇都紧闭著,一队士兵在门外列队战岗。年华趴在隔墙後面,从镂空的雕窗後面向大厅看去。他想了想,正想走出去,突然被一个人从後面一把拉住。 年华条件反射地反手还击,只听一声闷哼响在耳边。 "唔……年华,你什麽时候力气这麽大了。" 年华听著这声音熟悉,回头一看,惊讶地压低声音道:"陈正!你──"转念一想,年华眯起眼睛凑近道:"你鬼鬼祟祟地在我後面干什麽。" 陈正靠著墙壁揉了揉胸前,无奈道:"你才是鬼鬼祟祟吧,这里是你能乱闯的地方麽。" 年华探头又往那肃穆的大院子里看了看,也转身靠在陈正身边,无奈地将自己的苦恼告诉他。 陈正低头沈吟了片刻道:"军法处置可不是说著玩的,你别以身试法了,跟我来吧。" 第108章 陈正 年华跟著陈正出了县衙,沿著一条街道往前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年华一边紧跟著一边疑惑问道。 陈正回头笑道:"你到了就知道。"说著就脚下一转,进入一个小巷子里,又向里走了一段路,停在一扇大门前。 "这里哪儿?"年华摸了摸那木门上老旧的门锁问道。 他说话间门突然从里开了,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向陈正行礼道:"陈百将。" 年华吓了一跳,往後退去。 "原来是你的秘密基地啊。你又没敲门,他怎麽知道你来了。" 陈正拉住年华,对那汉子道:"这是我的朋友,也是想去济城救难的。" 那人打量了年华一眼,点了点头,侧过身放二人进来。 陈正没有多说什麽,直接带著年华向後院走去。 後院里停著几辆大车,陈正掀开厚厚的油布一角,向年华道:"粮草在此,虽然不多,但也可解济城一时之难了。" 年华哇了一声扑上前去,先是惊喜,想了想却又看向陈正道:"陈正,你这是私藏粮草啊。我虽然不懂军法,你这个也不对吧,被抓到会很严重吧。" 陈正放下油布,带著年华往前院走去,一边道:"我可不是私藏粮草,这不是军里的东西。这里离济城最近,很多城民都有亲朋住在济城,还有从济城出来做生意的。君大人一直坚守不出,和济城有关系的人都很焦急。这些粮草是一些商人自己捐助的。" 年华这才突然记起,上一次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救子涵的时候,就是陈正私底下偷跑出去救人的。 年华高兴地用力拥抱了陈正,笑道:"陈百将,你真是个大好人。" "我说过,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陈正微笑道,"程子涵对我有恩,我便不能坐视他丢了性命。何况这一次是济王硬闯早被围困的济城,要与济城子民同生共死的。便是冲著这一点,我也不能无动於衷。" 年华一听之下,便有些忧心:"他武功又不行还要硬闯,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战场无情,受伤都是小事,还有性命在就好了。"陈正带年华走进厅里,两个平民打扮的男人端上了茶水便又出去了。 陈正看到年华端著茶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道:"年华,你不要怨恨君大人。如果是我,也必定不会为了济城一座城池贸然出兵的。联合各地精兵,将倭寇反贼一举击溃,才是大军此行的目的。" "我知道,我也是玩过战争游戏的。"年华叹了一声。 "游戏?"陈正对年华的说法不敢苟同。 "不是你想的那个游戏啦,算了,不要管这个了。"年华看向陈正,眼神中又放出光亮。"我们什麽时候去救济城?!" "救城?"陈正挑了挑眉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们就这麽几个人,还不够给反贼大军塞牙缝的。我最多只能保证粮草送到城里,让城民不至於饿死,能坚守到大军出动。" "这样也可以啊。"年华道,"我们什麽时候出发?" "不是我们,是我。"陈正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这一次和上次不同,此行简直是去送死。我自顾尚且不暇,绝对顾不了你,不能带你去。" "太小看人了吧你!"年华气鼓鼓地道,"你不想带我去,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麽。" "免得你不知死活去君大人那里惹事啊。"陈正半真半假地笑道,"看在你对济王殿下如此担忧的份上,我便将我的打算告诉你,也好安了你的心。" 年华也不与他强辩,摆了摆手哼了两声道:"我不跟你争,你只是个无知的鉴定党。"不过想到自己先前还要去找君明芳借粮草,他这话似乎也没有什麽说服力。 "那你到底打算何时动身呢。听说济城早就断了粮草,还坚守了这麽久,时间再长一点只怕全都要饿死累死了。"年华皱起眉头道。 "这个我自有打算。"陈正起身,"好了,你看也看到了,该放心了吧。你且在军中安心呆著吧,等到君大人部署完,挥师进军的时候,你就能和济王殿下见面了。"虽然他不知道君明芳为什麽对年华这麽客气,不过想到年华以前的身分,陈正也有三分了然。 年华走到陈正面前,发现自己比人家矮了一头硬是短了三分气势,便挺胸昂首道:"我说了,你少看不起人!你是这次行动的头头,我不跟你打,把你打伤了就不好了。我就跟你比轻功,看谁先回去县衙!" "轻功?你还会轻功?"陈正失笑道,还未来得及再说什麽,却见年华已经身影一闪,从眼前消失了。 "我如果比你先到,你就要同意我跟你一起去!"年华站在院子里的大树枝干上,抱著手臂著。 陈正走出门来,略微有些惊讶。年华的轻功身法异常诡异,并不是寻常路数,但却显然是极高深的功力。 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际遇,陈正也没有细究,只抬头向年华道:"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知道了,你下来吧。" 待年华又轻悠悠地飘了下来,几乎脚未沾地地掠到了他的身边,陈正还是不由得叹道:"你是遇到什麽高人了吧。寻常轻功只能让人的身体比普通人更加轻捷,可以行动迅疾奔跑无声,像你这般能飞能隐的身法,我只有在江湖传说中听过。" 年华咬了咬嘴唇。他何尝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确是有高来高去的武功,却至少还符合物理定律。惟独他白得的这一身功力,看著似乎非常厉害,可是更像是透支自己的体力支撑这一时的暴发。想当初子涵的师父就说过这不是好东西,年华也觉得自己体内像是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一般,偶尔想起来总是有些不寒而栗。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眼下却是没有心思管那些东西了。年华看向陈正道:"我也许还没有上战场的经验,比不上寻常士兵。不过你要在那些围得铁桶一样的反贼大军中间把粮草送进城里也不容易吧。我有把握孤身进城,和你里外接应,那样肯定事半功倍。" 陈正敛眉沈思了片刻,年华又道:"陈正,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闯进城里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在外面慢慢坐等时机成熟。我知道我一个人闯进去也没有什麽用,不然我早就去了,也不会来找君大人。人是铁饭是钢,城里没有吃的城民还是要饿死,所以这一批粮草至关重要。陈正,你就相信我吧,我绝对会配合好你的。" 陈正摸著下巴看了年华片刻,最後拍了拍年华的肩膀:"来吧,我们先商量一个计划。" 第109章 元牧天 晚上时君明芳派人将带兵来援的几名将领安顿好,便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回到房里没有看到年华,君明芳脱下外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片刻,还是低叹了一声,叫来侍从询问年华的去向。 侍从恭敬道:"年公子下午要去找大人,被属下拦住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 侍从话还未说完,门突然开了,年华走了进来。 看到门里的两个人,年华还微微吃了一惊,尔後便笑道:"副统领,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来拿行李的。" 君明芳点了点头:"下人已经给你收拾好房间了,你今晚就搬过去吧。以後不要随意走动了,现在到底是在打仗,伤到就不好了。" 年华心里不太服气,明明他也是侍卫营的人了,大家都跟出来领兵打仗了,偏偏他还要被堂堂的副统领大人担心会受伤,根本就没有拿他当自己人嘛。 不过年华下午已与陈正商量过了,他过两天就会离开这里,就不要在乎那些了。他向君明芳行了一礼,便拿著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年华刚一出门,侍从又道:"大人,刚才京中有急件送来,说是皇上要来了──" "什麽?!"君明芳一下子头痛起来,"皇上他来干什麽?我并未收到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旨意啊,他──" "皇上是微服来巡的,京中还有瑞王殿下坐阵。"侍从疑道,"大人为何如此忧心?皇上以前一直亲自征战四方,瑞王殿下从後辅佐,向来如此啊。大人缘何……" 君明芳摆了摆手,让侍从先下去。 皇上来不来并不是重点,皇上为谁而来,才是君明芳最不愿多想的。 皇上他对年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麽?皇上从不沈迷儿女私情,才能倾注全力地打下这一片江山基业,为什麽却在这天下初定之时陷入这种无用的感情里去?这於他大萧绝不是福祉,但愿不要成为祸水才好…… 余下的两天年华便与陈正一道加紧做准备。粮草不能太多,不然恐怕根本运不进去。去的人也不需太多,他们要面对的是十数万大军,一百人去和两百人去并无差别,人多了反而是去送死。 陈正从手下中挑选了几十名精悍勇猛之人,便於三日後的黄昏,靠著陈正事先准备的令牌,一帮人押著几车粮草出了城。 年华与陈正带路,骑著马一路奔向济城,半夜时分便在济城外的小山头上落了脚。 年华透过树林看向山下,反贼的军队简直称得上人山人海,一顶顶的大帐篷一眼都望不到边。十人一组的巡逻小队举著火把在营中来回走动,看上去丝毫没有可趁之机。 陈正站到年华身边,也向山下看去,道:"年华,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你真的有把握吗?" "我是有点紧张啦,你别在这边给我制造紧张气氛了。"年华推开陈正,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我当然有把握!子涵的师父当日说过,我这一身功力可以让我在万千敌军里如过无人之境,只要没有人让我分心,我可以来去自如。我们先休息一下吧,等凌晨的时候就行动吧。"年华口里说道,却知道最重要的是他无法忍受在离子涵这麽近的地方却不拼尽全力进去救他。他所有的理智思考和自制力都已经在过去的几天里用光了,现在就做一个勇往直前的莽夫吧! 吉康城。 守城的士兵刚刚放走了手持令牌的陈百将,没过多久城外突然来了一行人,全部穿著清一色的平民衣裳,却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寻常人等。 "站住,你们是什麽人?!大将军有令,没有令牌的一律不许进出!"为首的将领站在城墙上高声叫道。 对面也出来一个人,一言不发地驱马走了过来。 "站住,再不报上名号,我要不客气了!依军令处置,格杀勿论!"将领一声令下,无数枝羽箭搭上弓弦,对准了来人。 一只厚重古朴的玄色令牌被出示在眼前,那将领猛地停住了呼喝,仔细看向来人。宽大的斗笠拿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经常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个男人。 守将还在城墙上就扑通一声跪下地来,大声道:"臣恭迎──" "起来吧。"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他。元牧天说完之後便一鞭马股,向城里奔去。 守将慌忙让手下人让路,打开城门,看著一行人骑尘远去,又将城门紧紧地关上,不无後怕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 第110章 抓不住的金丝雀 "年华,济城一共有四个城门,东西南北各一个。反贼叛军有三万多人,分成四巢盘踞在城外,但也并非滴水不漏。"陈正拿出简易的地图摊在地上,借著火光给年华讲道。 年华在那张泛黄的不知什麽动物的皮上画的一些抽象线条使劲看,只觉得眼晕。他连现代那些制作精良的地图都看不明白,别说这麽古老的东西了。 "行啦,他们三万人,我只有一个人,从哪里走都是一样的。"年华道,"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陈正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继续道:"济城的西南角有一条大河流过,我看过了,那里的叛军不多,是防范最松的地方,你从那里走吧。" "这里为什麽会松?不会有诈吧。"年华凑过去看了看道,"这种比较特别的地方,难道不该多加防范才对麽。" 陈正无奈道:"首先他们大概想不到现在还会有人不要命地要冲进城去。其次那条河有数丈宽,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武艺高强的。便是我,如果没有船阀,也很难空手渡过。" 年华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好吧,不要多说了。现在是人最疲惫的时候,我要出发了!" "记得我们商量过的事情吧。"陈正道,"如果你准备不好,我不可能带著兄弟们硬冲的,这些粮草便运不进去。" "我知道,你放心吧。"年华一边说著,一边拿起几块饼塞到怀里。 "你这是干什麽。"陈正哭笑不得,"还没进去呢你就怕挨饿了?!" 年华瞪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麽,便向山下走去。 —— 君明芳躺在床上刚刚昏昏欲睡,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那声音并不像是自己营里的人,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起武器向门外走去。 门刚一打开,几个火把就围了上来。侍从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站在他的身边回禀道:"大人,是皇上驾到……" "行了,废话不要多说了。"元牧天一把推开侍从,"你们都下去。" 侍从慌忙告退,凌青在元牧天和君明芳进了房间之後也跟了进去,把门关上。 "年华人呢?"元牧天坐下来,开口就问。 君明芳心下暗叹一声,还是回道:"正在他的房里休息,皇上现在要传年公子麽。" 元牧天长吁了一口气,面上轻松了一些,一挥手道:"不用,朕等会亲自过去找他。明芳,大军部署得如何了。倭寇气焰日盛,四处为祸,必须早日铲除。" "臣斗胆请问皇上,这一次来是想要御驾亲征麽?"君明芳没有回话,却弯身问道。 元牧天皱了皱眉头道:"朕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你仍是大军的领将。不过朕一路行来,所见皆是倭寇叛贼作下的恶果,朕的子民被他们肆意践踏,民不聊生。朕绝对无法端坐高堂之上,只等战报。" "既然臣仍是领将,就请皇上相信臣的决断。这一次臣必将所有反贼强盗一举歼灭,让他们再也无力兴风作浪。"君明芳低下头道。 凌青站在一边,也把君明芳的话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话里有怨气,而且这怨气似乎还是冲著皇上去的。难道是皇上亲自前来让他感到被轻视了? 凌青听得出来,元牧天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下了然,便又问道:"年华有没有要你出兵解济城之围。" "年公子是问过一句,他知道臣不会出兵之後便不再问了。"君明芳回道。这倒是实话,年华本为救程子涵而来,没有一直纠缠倒让他松了口气。如今元牧天却一来就问他出兵的事情,简直像一个迫切满足宠妃心愿的昏君一般,也难怪君明芳会感到心中不悦。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朕就知道年华不会这麽不懂事。"说著便站起身来:"朕去看看他。凌青,你自去安歇吧,不用跟来了。" 凌青与君明芳对视了一眼,一齐跪送元牧天离开。 "皇上真的变了。"元牧天离开之後,君明芳站起身来看著门外道。 凌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明芳,你不要怪皇上,他并无怪罪你不出兵的意思。只是我们这一路走来,所见的惨象让皇上心中焦躁愤怒,他才会……" "我知道。"君明芳打断他道,"但是皇上为了区区一个男宠就离开京城赶来军营,这不是昏聩又是什麽。" "明芳,你不要这样。"凌青无奈地道,"皇上并不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他自有分寸。如今瑞王殿下坐镇皇城代理国事,皇上亲至军营也可使士气大震。你为何因为一个年华就如此生气呢。" 君明芳回头瞪了凌青一眼:"你现在倒是这样说了,一开始想杀年华的不是你麽。" 凌青语塞,君明芳推开他的肩膀走向床边:"我要睡了,明日还有军事。你随意吧。" 他刚刚坐上床边,元牧天突然又从外面走了进来,满面阴鸷道:"年华不见了。" 第111章 闯城 年华施展轻功,十几分锺後便到了陈正指示他的地方,不远处果然有一条大河横过,城墙依稀在望。 几顶帐蓬扎在河外,篝火燃烧爆裂的声音偶尔在静夜中响起,几队敌兵迈著松散的步伐来回巡视著。 护城河与大河河道相通,护城河後的城墙即便在这夜幕之中也显出了破败的模样,犹如疲惫的战士还在静静坚守。 整座城被周围无数的篝火映照得亮如白昼,被包围在三万虎视耽耽的暴戾敌人中间。不远处的济城南门外吊桥高高吊在半空,高大的城门紧闭著,墙下堆满鹿砦。城墙上闪著火把的光亮,离得这麽远只能看到一点微光。守城士兵举著火把巡逻,一道道细细的火龙交相辉映。 蓦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城墙上,微弱的火光之下只能看到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修长纤瘦却倔强地挺拔著,也依然遮掩不住那浓浓的疲惫。 子涵。年华咬牙低声叫道,心中升起一丝庆幸,而後便是蓦然来袭的疼痛。 还好子涵仍旧活著,可是他却又要独自一人背负起这个城池的存亡。尽管它已经残破不堪,尽管它已经被其他所有人放弃,子涵却依然要用生命与它一同坚守。不管是面对野心勃勃欲一统天下的元牧天时,还是面对如今这等著血洗济城的虎狼之敌。 年华从京城一路走来,那些强盗和反贼的联军有多残暴是他所亲眼目睹。被洗劫过的城镇十城九空,城外数十里地都被鲜血染成惨淡的红色,城中街道上尸体纵横,惨不忍睹。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那种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引发的完全无法扼制的颤栗,他再也不愿意多体验一次。那一刻年华才真正感觉到一个人的力量有多麽渺小。 子涵十几年来都生活在那样的颤栗和无助之中吧,为什麽总是这麽让人心疼呢,年华咬住下唇捂紧胸口,命运偏要对子涵如此不公,所以他绝对不能弃他於不顾。 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乎你,我也绝对会站在你的身边。 年华计算了一下距离,大河连上护城河,水面太宽,就算依他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从原地一举跃过,必须要在中途借力。而出了这片树林的掩护,他就完全暴露在倭寇和反贼的面前了。 年华把陈正送他的武器拿在手里掂了掂,那是一柄长柄的大刀,钢铁的手柄握在手里冰冰凉凉,银白的刀身反射出远方的火光。 以前电视看多了他总觉得剑是最好看优雅的武器,如今真正到了冷兵器的站场上,还是这种看著就粗暴的玩意儿更有安全感。 年华最後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程子涵已经不在那里了。他长呼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原本想兵不血刃地偷偷溜过去的想法是多麽可笑,既然如此,那就索性独闯敌军杀出一条血路,给所有人看一看! 敌营中的巡逻士兵一眼就看到了直冲而来的黑影,立刻大声叫嚷著警戒全营,一边纷纷拔出刀来。 嗖地一声,是手中的兵器破空而出的声音,此时似乎一切声音都已寂灭,惟有手中的利刃带起微弱却尖利的风声,直向面前的人群劈去。 年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如此真正地直面著凶残的敌人。原来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惊心动魄,也并没有原以为会有的心惊胆战。 反而只余一片平静,从心底蔓延至这天地之地,除他以外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被定格慢放了。 砰地一声,一片鲜血迎面扑来,一切声音忽尔回复,烈烈的风声呼啸过耳,刺得脸上微疼。 对方的叛军只觉一晃眼间,那原本还在远处山坡上的黑影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猛地出现在了眼前,当先一个贼军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飞向了空中,还未回过神来时,眼前又是银光一闪,一具躯体重重扑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年华用空著的手抹去脸上的血水,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四面八方都是暴喝的敌人,远处还有无数火把疯狂地涌过来。他已经深陷敌阵,再无退路。 手中的兵器再次举起,运足了全身的内力旋身飞上半空,一道锋利的气刃从刀锋上轰在弹了开去,震碎在冲得最近的敌人身上。 手举长矛的一群人猛地一滞,重重的扑地之声四面响起,到处都是残破不全的躯体,汩汩流出的鲜血和内脏带走了所有的生气。 眼前的景象和气味令年华几欲作呕,现实却根本容不得他有半丝犹豫,後面的敌人被震慑了一时,却又踏著已方军士的尸体,两眼血红地冲上前来。 一切招式都已经忘记,此时只有最机械最直接的挥动兵器,寄生於体内的内力从未如此刻这般收放自如,收割敌人的生命。这是身体中最原始的本能,无需记忆,无需技巧。 —— 远处的一点骚动很快就在敌军中蔓延开来,陈正也发觉了年华去往的那个方面宣嚣之声渐响。他猛地从地上坐起身来,向敌营中看去。 连这边的贼军也警戒起来,几队人马正在往骚动传来的方向赶去。 陈正低咒一声,一拳打在树上。 年华信誓旦旦地说以他的轻功绝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敌营进到城里去,面对三万人的大军这是惟一的方法,不然惟有死路一条!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信口胡说,陈正不知道自己该怒还是该佩服他了,他还真是不怕死,一人独挑三万人,真以为自己武功盖世吗?! "陈大人,怎麽办?"其他将士显然也发现了,一名手下的将领走过来问道。 陈正看向前方,沈默了片刻才咬牙道:"等。" —— 眼前已经是一片红雾,火光的光芒也成了红色。年华不知道是这个战场已经被血液沾满了,还是自己被血糊了双眼。 倒在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内力在流失,却并不觉得累。敢像开始那样毫无畏死地扑上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包围在周围的人开始面露惧色,面带惊恐地看著尸山上站立的青年。 原来你们也知道怕啊,年华觉得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他用手在眼前抹了一把,视野中却更红了。被他目光扫视到的敌军居然不可自制地向後退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後退者死,给我杀了他!" 年华吐了一口唾沫,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枝矛,血污的矛身直直地飞向前方,噗地一声没入肉体的声音,那一声大喝化作一道短促的惨叫,而後戛然而止。 年华再一次向著河边冲去,远处的火光正在向此处汇集,面前的敌人已经被吓到暂时不敢阻击,这是最好的时机。 对面城墙上的济城守兵自然也发觉了这里的异状,只见一片火光攒动,黑色的人群聚集到西南角的这一边,呼喝著不知道在说什麽。 越来越近了,年华在奔跑中抬头看去,那抹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城墙上。 子涵在喊些什麽年华听不清楚,身後的敌军正在紧追不舍。 他现在所余的全部内力只能够他一次暴起掠过河面,在此之前他只能靠著两条腿。 河岸越来越近了,身後的追击却也更加近了,年华几乎能够感觉到长矛划过自己脖颈的恐怖感觉。 突然後心一阵巨痛,年华一个踉跄,几乎猛地栽倒在地。他张大了口呼吸著,觉得简直快要疼死过去。 那疼痛太痛太痛了,他这辈子都没有这麽痛过。一个凉凉的东西插在後背上,年华不敢回头看,不也用手去摸,只能咬著牙向前奔跑。 突然从对面的城墙上响起一阵阵咻声,年华抬头一看,只见一排排羽箭在明亮的火光之中闪著阴冷的光。 他下意识地猛一低头,脑子里浮现起被万箭穿心的恐怖。想象中的巨痛却没有发生,反倒身後一片人仰马翻的声音。 年华来不及向後看,他几步跃到岸边,一脚踏在一块尖石上,猛地暴起全身内力,轻捷地跃上半空,倏然向著对岸飘掠而去。 第112章 吉康城县衙内。 元牧天一拍桌子怒道:"年华,你究竟想要怎麽样!" 君明芳道:"皇上,臣已经派人去查问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年华这一次来就是为了解救济王殿下,只怕他是往济城去了。"凌青站在一边说道,却被君明芳无奈地瞪了一眼,嫌他多嘴。 果然元牧天冷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虽然嘴上没有说什麽,那股子遮掩不住的嫉恨却让凌青蓦地紧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什麽。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报,果然今晚有人出城。 "是陈百将带了几车粮草和几十军士出了城,他拿著出城的令牌,守城将士们便没有拦他。" "这个陈百将又是什麽人,胆敢如此藐视军纪!"元牧天终於忍无可忍地怒喝道。 君明芳想了想道:"因为他曾与济城有过往来,这一次是派他安抚城中有亲人在济城的人。如今济城早已断粮多日,那些粮草恐怕是……" 凌青与君明芳相互看了一眼,又一齐看向脸色阴沈的元牧天。 君明芳接著道:"皇上,需要臣派人截下他们麽。" 元牧天沈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不用。他们若有本事将粮草送进城去,也是救了几千条性命。" 君明芳垂首应了,元牧天突然站起身来道:"明芳,你操劳了一天,你先歇息吧。"说完便带著凌青离去,拒绝了君明芳的恭送,让下人带路往刚刚安排好的别院走去。 天上一轮明月被乌云掩住,元牧天抬首望去,长呼一口气。 凌青跟在後面,一直沈默著。元牧天出声道:"凌青,你在想什麽?" 凌青迟疑了片刻,还是老实开口道:"属下是在想年华他从没有实战的经验,这一次万一遇到什麽危险──" "他有逆天的武功,就算不能成事,也足以在乱军之中自保。"元牧天说道。他比谁都了解年华,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年华,你要高飞,朕便放你高飞。但你永远别想脱开朕手中的线! —— "年华!"程子涵的声音响在耳边,年华抬头看去,变得有些模糊的视野里,程子涵满是担忧的脸越来越近。 掠近城墙的时候年华已经力尽,程子涵拉住一根铁锁,飞身向下跳去,在半空中将年华截住,又一使力带著两人飞上城墙。 "年华,你没事吧。"程子涵看著那枝羽箭,焦急地在年华耳边喊道。 "殿下,您让一下,让老朽替这位公子看伤。"早有人喊上来一名军医,在一旁拱手道。 一队士兵举著火把围在周围,把这里照得昼亮。 程子涵让年华趴靠在自己身上,让大夫用刀划开他身後的衣裳。 "还好箭头没有毒,也没有伤及要害。待老朽替这位公子包扎好伤口,好好养伤,应无大碍。" 程子涵微微放下心来,年华突然动了一动,疼得嘶声抽著冷气,醒了过来。 "好疼,好疼。"年华咬著嘴唇,差点把泪花逼出来,还好硬忍了回去。 程子涵心头一怒道:"谁让你这麽不知死活的!疼死你算了。" 年华颤微微地坐直身体,眨了眨眼道:"子涵?"眼前的这张脸庞比之前瘦了很多,下巴都变尖了,眼周都是淡淡的青色,显著憔悴又疲惫。年华一眼又望见程子涵的盔甲之中裹著绷带的肩胸。 "你受伤了!"年华叫道。 "现在是你受伤了。"程子涵没好气地道,"我扶你下去,让大夫给你包扎伤口。" "等一等。"年华费力地把身上的包裹解下来,又从怀里掏出几包东西,放到地上。 "我听说城里早就断了粮,就带了一点干粮过来。" 程子涵闻见那食物的香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周围早已十几天没见过一粒米的士兵也都眼冒红光地看著地上的东西。 "你──"程子涵一时无语。说他是好意吧,好歹这城里还有几千城民,就带这麽一小包东西过来能干嘛。说他愚蠢,好歹人家也是九死一生给他们送了这几块干粮过来,要他怎麽对著那张殷勤的脸说出什麽重话。 "唉──谢谢你了。"程子涵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吩咐一名士兵把东西拿走分给其他人,一边扶起年华往楼梯走去。 "你不吃一点麽?我怕你太饿了,专门带过来给你的。"年华很是担忧地问道。 程子涵这一次就真不知道说什麽好了,只能沈默。 年华也低著头安静了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喂,你不是以为我费这老牛鼻子力气就为给你们带这几块大饼过来吧!" 程子涵看著他,一脸"真的很感谢你"的诚挚表情,年华气结道:"你就当我这麽傻吗,真讨厌啊!" 程子涵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来是要与我同甘共苦,共同进退。年华,真的谢谢你,我……" "煽情的话以後再说啦,我真的有大事要跟你商量。"年华一抬手,一下子碰到还在肩上钉著的箭,痛叫一声,冷汗都流了下来。 程子涵回头喊那大夫快一些,一边道:"有什麽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给你治伤。" 第113章 元牧天到了临时为他备下的别院,将下人都遣走,只留下凌青一人。 "明芳也是越来越大胆了。"元牧天拿起桌上的镇纸摸了摸,冷哼了一声道,"他真以为朕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动作,年华分明是他默许下放走的,还有那个陈正。" "皇上,明芳他对皇上衷心耿耿,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的。"凌青听到元牧天口气不善,有些焦急地跪在地上道。 "起来,你这是做什麽,朕又没说要治他的罪。"元牧天把镇纸扔下,"明芳未必不想接济济城,毕竟济城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只是如今合围之势初成,决不能在此时让大军先动,泄了积聚已久的士气,也会将那些被诱入包围的反贼打草惊蛇。他本就有心放行,所以那陈正才能那麽容易混出城去,顺便把年华也带了出去,一了百了。" "皇上果真明察秋毫。"凌青低头道。 "好了,你也不用恭维朕了。你们两个人,一个一个的倒是都学会了,当著朕的面一套,背著朕又是一套,还回回都要阴上朕的年华一次。也就只有年华这种脑子一根筋的,还拿你和明芳当好人。"元牧天坐在太师椅上,摸著扶手叹道。 他不会治这两个心腹的罪,却也控制不住一逞口舌之快,替年华这个呆瓜骂这两人一次。 凌青抿了抿唇,心下觉得冤枉又委屈,却也无法为自己辩驳。他是曾经针对过年华,可那都是曾经了。这一次是明芳,完全和他没有关系,事实上,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再去陷害年华…… 元牧天仰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皎皎光浑撒向世间。那般毫无保留、纯洁干净的感觉,正像是年华不经意间在他心上刻下的印象,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深入心血,无法拔除了。这样的透明纯粹,让帝王的占有欲空前地胀大,再也不能忍受让他从自己的指间溜走。 —— 月光映照下的济城,处处凄凉破败。 "什麽?陈正也来了?你们有办法运粮草进城来?!"程子涵一下子叫出声来,苍白瘦削的脸上也浮上一些激动的红晕。 年华看他这样,就知道济城里断粮的危机已经很严重了。再看程子涵身上,一袭冷盔裹著修长的身躯,里面的衣裳已经有几处破损脏污,哪还有半点贵公子的模样。心里正在心疼时,大夫已经拿著药和刀具上前来,要替年华治伤。 程子涵退开年华身边,走到门边叫来一名将领吩咐了几句话,便又走了回来,一直陪著年华处理伤口。 等到年华的伤口包扎完毕,外人也都走光以後,程子涵才终於松了一口气,捧来一杯水递给年华。 "城中的存粮早已吃光,连水也不敢喝外面的河水,只有城里几口老井,供给全城的人吃。"程子涵一脸疲惫不堪地道,一边坐在年华身边,挺直的脊梁终於敢稍微放松了下来,"野鼠都快被捉光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城民们真的要易子而食了。父亲让我守护的国家和子民,我一个也没能保住。如果今天你没有来,我怕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年华……" 年华用没有受伤的手狠狠握住他的手臂道:"子涵,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换成别人,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程子涵摇著头又是叹气又是自嘲地失笑道:"年华,你连安慰别人都不会。你看看我如今走投无路的惨状,这也能叫好麽,我现在不过是带著济城的几千人苟延残喘而已。" "这不是你的错。"年华抿紧了嘴气鼓鼓地道。想了片刻,他放开程子涵,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萧国大军明明就是济城後面,却就是不来替你解围。子涵,你恨他们麽?" 程子涵看了年华一眼,出乎年华意料,他却摇了摇头。 年华心里一块石头落下,还好没有多出这一节恩怨。他想了想却又觉得好奇,依程子涵的脾气,居然到这了个地步也没有怨言,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那是什麽眼神,我在你眼里就是那麽没气量的人麽?"程子涵哼了两声,却仍旧软著身体赖在年华身边不起来。 "我又没这麽说……"年华讪讪地回道。 程子涵一边伸手解盔甲的衣带一边道:"我知道君明芳的主意,他已经向我说过了。吉康城是围堵反贼叛军的最後一环,在他布署的合围之势完全完成之前,济城必得坚守不破,替他挡住这一支主力之一。" "什麽?"年华一下子很是吃惊道,"你是说,君大人把什麽都告诉你了,你现在是在帮他?!" "我才没有那麽好心。"程子涵翻了个白眼道,"我只是不想躲在後面,任济国子民遭受铁蹄践踏。我只想与他们共同进退,这是我的命。君明芳本就派了人来死守济城。但是你也知道,我济国的子民对萧军十分厌恶,会不会配合他们还另说,到时候内乱外患,济城必定守不住。所以君明芳也需要我,带领萧军守护济城。" "看你们一个个都那麽胸有成竹的,那又怎麽会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仗还没打呢就快把自己饿死了。"年华没好气地说道。他话音刚落,程子涵的腹中就很适时地唱起了空城计,弄得程子涵恼怒得涨红了脸。 "你懂什麽,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再万全的计划也有不及变化的时候。"程子涵捂著肚子薄怒道,"叛军中多有倭寇,以前他们也总是强盗作风,只懂一味强攻,贪图抢劫财物美女,劫掠一空便弃空城而去。谁知这一次竟然转了性子,先切断了济城的粮草供应,又四面合围,不像是为了抢劫而来,却是想要夺城。" "好了好了,你不要激动嘛。饿了吧,给你吃。"年华从怀里掏了掏,又掏出一个布包出来,打开来放在程子涵的面前。 "虽然又硬又凉的不太好吃,好歹也能管饱……"年华话音还未落,却见程子涵捧著那粗糙得看不出原材料的几个窝头狼吐虎咽起来,看得年华一阵心酸。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脾气,就该生作一个贵公子,舞文弄墨不问人间俗世,或者干脆当一个小受也行,被攻好好地宠爱,捧在手心。可自从认识子涵以来,他根本就没过过几天自在日子,总是颠沛流离,受尽辛苦。 程子涵三下五除二地把布包里的东西吃完,一抬脸对上年华心疼的视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本想要把那剩下的几个渣渣也吃掉,现在也不好意思了,只能使劲咽了咽口水,哼哼了两声,把身上已经解开衣带的盔甲一脱。 "喂,你干嘛啦!"年华腾地一下坐起来大叫道。 "睡觉啊。" "睡你个大头啊,陈正还带著粮草在城外山上等著呢,我们得快点接应进来。" 程子涵停下继续脱衣服的手道:"我知道。刚才你治伤的时候我已经给陈正点了信号,他知道你安然无恙。城外的叛军被你那麽一搅,戒备严了很多,根本没有空子可钻。接应粮草的事今晚怕是不行,陈正现在应该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了。" 年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还好有办法跟陈正联系上,不然他还真怕他在那里傻等著,万一被敌人发现了就糟糕了。 在年华沈思的这片刻间,程子涵已经脱得只剩一层薄薄的贴身里衣,钻进了年华的被子里。 "喂,你又干嘛啊!"年华大叫道。 "睡觉!" "你干嘛在我这里睡啊!再说你要睡就睡,你脱这麽干净干神马,万一半夜打仗了怎麽办,你要半裸著跟敌人拼命吗?!" "罗嗦,闭嘴。"程子涵继续往床里面钻了钻。 "而且你还没刷牙啊!" "你怎麽这麽多废话!"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第114章 行动前夕 第二天一早,程子涵从睡梦中睁开双眼,还有些迷迷糊糊。 自从回到济城之後,日日在外敌围困之下,他从来没有一夜能够安睡到天亮,有时甚至连战甲也不敢脱,武器更是不敢离身。那是比从前更甚的危机感和一丝丝绝望。在享受过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之後,再像从前那样时刻自危,每一个决断都关系著几千性命的沈重已经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唔……"程子涵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一脸微笑地看向年华。 年华似乎早就已经醒了,这时看到程子涵也醒了过来,连忙皱著眉头苦著脸道:"你可算醒了,快点起来快点起来,我手被你压麻了。你真是重死了,抽都抽不出来。" 程子涵原本晨起的粉红脸色瞬间一黑,哼哼了两声,不高兴地从床了爬了起来,狠狠地在年华身上踩过一脚。 年华痛叫一声,一手捂著伤口一手指著程子涵,咬牙切齿地,却还不等他说什麽,又听到程子涵没心没肺地揭他伤疤,低声咕哝著道:"跟你睡个觉还叽叽歪歪,哼,我就知道,你就喜欢陪狗皇帝睡……" "喂你!没良心啊没良心!"年华一口血闷在喉咙里,喷都喷不出来。 早晨的插曲揭过,也算是难得的一时轻松。吃过了早饭──所谓早饭也不过就是一大碗水里飘著几粒米两根菜叶,年华都没敢细品,就捏著鼻子倒下肚里。早饭过後程子涵就把城里所有的将领都叫了过来,共同商量接应粮草的事。 一共七名将领,有五个是程子涵的人,还有两名是君明芳派过来的。早先还因为彼此的私怨内斗得厉害,谁也不服谁,这时候一个个全都饿得两眼昏花脚软无力,终於没有力气再斗了。 一听说此时城外就有几大车粮草等著运进城来,几名将领眼睛都变得精亮起来,青筋暴突地纷纷请战,饿了这麽多天,这是头一次如此地众志成城,斗志昂扬。 "等一等啊,你们都虚弱成这样了,外面那些叛军马肥人壮,这样贸然出战不是找死吗。"年华说道,"陈正那边人也不多,想硬闯根本不可能。" "都到了这等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瞻前顾後!将士们已经清汤寡水熬了十多天了,以後恐怕连这点东西都没有了。到时候大家都饿死了,连找死的机会都没有了!"一个将领大声说道。 程子涵看向年华,年华又道:"那时候你不是告诉我说,济城有一条地道是通到城外的吗?难道不能从那里运粮草进来吗?!" 程子涵摇了摇头叹道:"哪有你想的那麽简单,如果那麽好用的话我们还会被围困至此麽。地道的出口正在敌营包围之内,根本无法通行。" "这个我想到了。我以前听你说过地道出口在北门外面,陈正已经在那边等著了。我已经跟陈正说了,可以从地道运粮。出口的地方想必已经离外围很近,只要能将陈正他们接应进来,然後炸毁地道阻断敌人的追击,不就可以了。" "炸毁?"程子涵疑惑道。 年华挠了挠头道:"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好了。怎麽样啊子涵,我就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 "殿下,我觉得年公子说得可行。事到如今,不冒一丝危险是不可能的了。"程子涵手下的一名将领说道,其他几人也纷纷应和。 已经忍饥挨饿了那麽久的人,突然听说城外就有一大堆的粮食等著运送进来,再要他们保持理智三思後行几乎就是强人所难了。 程子涵看了看年华肩上的伤,面带一丝担忧地看向他,又看向其他下属满含希望与急切的脸,那些脸上燃烧著许久难以见到的沸腾斗志,迟疑了片刻,终於点头应允。 年华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子涵,你不要这麽担心。我昨天可是几乎杀了他们好几百人呢,这一次既不恋战也不为杀敌,只是牵制他们,让陈正能带著他的手下进了地道就可以。这个简单多了,不会有事的。" "年华,你昨天刚刚受了伤,不如……"程子涵挣扎了片刻,抬起头看向年华,皱著眉头担忧道。 "这点小伤无所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父的功力,我去接应要容易得多。"年华道,"还有不要太多人跟去,不然只是去送死,你替我挑一些武功好的吧。你再给陈正打个信号,让他早点准备好。" 程子涵的手下曾经与年华一起保护过程子涵一段时间,对於年华的功力和他二人的关系早就了解,此时也没有什麽大惊小怪。只是君明芳派来的人却不明就里,他们不知道这个年华是什麽来头,反正不是敌人就好。本来爽快的济王这时候却这麽不干脆,性子急躁的一人便忍不下去催道:"济王殿下,您快些下决定吧。兄弟们情愿战死,也不想饿死在这荒城里。你如果担心这个小兄弟的安全,那就让他留在城里等著就好了,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程子涵不悦地瞪了那人一眼,他的同僚也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别那麽不长眼色。 程子涵站起身道:"就按年华说的办,但你们必须趁夜行动。你们几个,分别把自己手下骁勇善战的人挑出几个来,趁白天先吃饱了,养足精神,等到天黑再行动。" 几名将士领命下去,程子涵又看向年华,半晌才轻叹道:"年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说出口来才觉得这话简直是多余,只是不说却又像是少了些什麽。 "我真恨我这没有用的身体,我──" 年华制止住他,怕他再说一些自揭旧伤疤的事:"你不要担心,子涵,我这个人最惜命了,不会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正好那地道我只听你提起过,还不了解里面的事情,你就趁白天给我仔细讲讲吧。" 程子涵点了点头,拉起年华道:"你跟我来。" 年华跟在程子涵身後走著,思绪突然飘远。此行有多危险,他是知道的,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担心他的子涵。 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口口声声说有多麽爱他的人,如果他这一次受了重伤,或者干脆壮烈了,元牧天会不会有一点点真心的伤心难过呢? 第115章 "启禀皇上,昨夜敌营发生骚乱,据说是有人闯营,杀进济城去了。" 元牧天听到底下士兵的回报,眉间微微一蹙:"昨夜有几人闯敌营。" "启禀皇上,只有一人。"士兵低头回道,"那人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孤身一人便斩杀敌人数百人。现在反贼军中正在惶然大乱。" "他有没有受伤。"元牧天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些。 "呃……似乎是被流箭射中,他已进了济城,现在情况如何,末将未能探查得到。" 元牧天长叹一声,挥手让那将士退下。 凌青站在一边沈默了片刻,忍不住上前道:"皇上,与年华一同去的那个百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年华肯定是没事的,现在应该在想办法往城里运粮。" "这个傻瓜,别人都不去做这麽危险的事,偏他去逞那个英雄。"元牧天喃喃道。 凌青咬了咬唇。皇上似乎太过相信年华的功力,可是他却有点担心。虽然年华入营考试的时候很是显摆了一番,大出风头,可那毕竟与战场不同,而且他很多时候所见的总是他……娇弱的样子。年华身为男宠时的日子就不说了,自从他入了侍卫营之後,凌青便视他如同其他兄弟一样,年华的表现也向来不曾让他失望。只是後来却又让他撞见年华被皇上……欺凌时的模样,以致他再见到年华时便总觉得有些异样,不能如常处之。想到如今他独自一人在外应对万千敌人,便总是无法放心。 这种担忧与他对君明芳的关心不同,毕竟他还从未见过君副统领承欢人下的柔弱模样。 "凌青,你在想什麽。"元牧天本想吩咐什麽,一抬头却看到凌青面色微红似担忧又似回忆的诡异表情,不由得皱起眉头道。 凌青慌忙回过神来,弯腰拱手道:"臣、臣没有想什麽,皇上有何吩咐。"若让皇上知道他自从那日见过年华的魅态便总是无法忘记,时不时地想起,皇上定然要勃然大怒…… 元牧天摇了摇头:"你最近是怎麽了,总是心不在焉。你去把明芳叫来。" "是。"凌青低首应道,便匆忙地往外走去。 君明芳跟随凌青来见元牧天,一进门便低身行礼道:"皇上要见臣?" "平身吧。明芳,据朕所知,这一夥海盗反贼勾结而成的叛军有两路主力,一路是你正在诱使深入的倭寇一支,一路是在围困济城的反贼之军,还有一部分贼军坚守在他们的老巢琴池。你到底想要如何一网打尽?" 君明芳俯下身道:"皇上,臣以为对百姓而言,为祸最深的是凶残暴虐的海盗之流,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从不留活口。臣必先要将他们诱入死路,一举打尽,绝对不能留有漏网之鱼。否则大军一撤,他们必定卷土重来,百姓又要遭殃。如今各路伏军已经就位,派出去的几位将军且战且退,已快要将之引入伏军的包围之中。" "至於反贼,他们求的是大萧国土,也要铲除。但在倭军入甕之前却不宜早动,以免打草惊蛇。一城一池的得失不算什麽,待到大军出动之时,兵分两路,必将他们全部歼灭。" 元牧天点了点头:"好,明芳,你继续依计而行。但是朕要亲自督领三军攻打反贼叛军,你就专心对付倭寇海盗吧。" 君明芳对皇帝的这个命令毫不惊讶,他甚至想过更糟的状况,万一皇上昏了头,冲冠一怒为蓝颜要乱动大军,他便是冒著被杀头的危险也决不能遵旨。如今这样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皇上甚至没要收回他的兵权,看来他擅自把自家主子打成昏君还真是冤枉了他。 君明芳深深地低首应道:"微臣遵旨。" —— "这条地道是父王命人建的,那时战乱四起,济国国小兵弱,根本保不了自己。父皇建这条通往城外的地道是为了城破之时逃亡用的。"程子涵打著火把走在前面,向年华说道。 "哦……"年华也不知道该说什麽,这样做显得很没有担当唉。平民百姓也就算了,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可是皇家还这样做就太…… 不过当著程子涵的面,他也不好说人家的长辈不是,何况子涵又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守护济城的人。 "你在想,我父王贪生怕死,枉为人君,是吗。"程子涵却笑了笑道。 "没有啊……子涵,你不要乱想。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只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年华认真地道。 "你啊,说谎都不会。不过没关系,父王怯懦本来就是事实。可惜父王最终也没用上它,如今能为城中百姓们的性命出这份力,恐怕父王也没有想到吧。"程子涵一边说著,一边拨开前面的蛛网,"你接应陈正他们进来之後,要封住敌军的追击也容易,在地道出口处有一道机关,可以将地道完全封死。" "就是这里。"又走了一段路之後,程子涵用火把照亮洞壁,一只惟妙惟肖的虎头出现在火光之中。 "到时候将虎头推进墙里,机关自会关闭。"程子涵示意年华抬头看顶上,前方五六米的地方,有一道半米厚的石门正安静地嵌在顶壁之中。 "哇,这麽厚,肯定万无一失了。"年华仰著头绕了两圈,又看向程子涵道:"前面就是出口了?那这里岂不是正在敌人脚下。" 程子涵笑著点了点头,又道:"出口本来是被一座别院掩护著,现在恐怕已经被敌人占据了,而且应该有地位不低的人住进去了。年华,我很担心──" "都说了不用担心啦,地位不低的人堵枪口正好,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正好是他们的头儿,那我顺手杀了他正好一了百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今天晚上就能让你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有你要是说到一个别院,我在城外的时候看到过,原来地道的出口就在那里啊。目标这麽大真是太好了,你可以打信号告诉陈正这件事麽?让他时刻注意那个院子,一旦我们打开缺口,让他们抓紧时机赶过来才好。" 程子涵点了点头:"我可以试试,不过信号的表意有限,而且也怕敌人屡次看到,会起疑戒备。我只能尽力而为,其他要靠陈百将自己参悟了。" 程子涵说完,看年华还在瞎转悠,一脸好奇地在地道里四处看,无奈地上前拉住他道:"走吧,你也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下午再让大夫给你的伤口换一次药。这一次这麽危险,你可不要大意了。" 年华点头应了,乖乖地跟著程子涵走了出去。 是夜天晴,繁星满天。年华带著二十几个身穿敌营服装的将士走到地道入口处,让大家再一次确认了自己人的标识,便举起手用力一挥道:"出发!" 第116章 陈正早已看到程子涵的信号,指示著东北方向。放眼望去,那里只有林中一座别院很是显眼,如今已经被敌军作为临时的大营安驻。 陈正又想到年华所说的连通城内外的地道,细想一想,便命令众人向著靠近别院的方向移动,就近停驻下来,耐心等待。 夜半时分,那别院中突起一阵骚乱。陈正吐出口中刁著的草叶,从地上站起身来,振臂一挥,身後的将士们也全部整装待发。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高高的屋顶之上,手中举著一包东西扬了起来,借著明灭不定的火光照耀,那人手中的东西显现出形状来,竟是一只表情狰狞还在滴著血的人头。 年华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但是就算不是大BOSS,肯定也是个地位不低的人了。他几招之内将此人毙命,忍著恶心割下头颅,跳上房顶展示给正在混战的所有人。 已方将士们士气更盛,多日饥饿疲惫累积下的憔悴全被激越嗜杀的情绪代替。敌方士兵却犹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失魂落魄,一瞬间溃散。 年华纯属误打误撞,陈正却知道,年华杀的那个人只是敌营里的一名将军,真正的主将并不在这里。现在的混乱也只是暂时,机会稍纵即逝。 "就趁现在了,大家跟我冲下去!"陈正大喝一声,带头向山下冲去。 几匹骏马拉著几辆粮车横冲直撞,翻倒在地的火把很快引燃了附近的干草帐篷,整个营阵瞬间火光大作,人声凄惨。 年华一眼望见陈正带人冲过来的方向,便径自飞掠过去,前去支援。别院里面空间有限,混乱之中根本没有多少敌军能够冲进来。同来的几十将士又身穿著敌军战甲扰乱视线,年华相信他们守住地道入口还是没问题的。 程子涵站在城墙之上,望著浓烟滚滚的方向,双唇紧抿面色微白,指甲却几乎嵌入掌心中。 年华手持长矛,一路运起真气扫出一条净道,飞身落在陈正身边。 "你受伤了?"陈正看到他脖子里露出来的绷带和渗出血迹的肩膀,关切了一句。 "没事啦,一起杀进去吧!手腕上系红绳的是我们自己人,不要误伤了。" 陈正点了点头,与年华一左一右向前拼杀。 空气中弥漫著烧焦的气味,随风四散的血腥味道,还有一些诡异的香味,年华咬牙不去想那是什麽。不远处呼喝之声已近,四面而来的援军已经涌了过来,一秒锺也不能耽搁。 别院的外墙被年华挥动武器,几下劈开一道缺口,几名将士赶著马带著粮车先冲了进去。 院中的反贼被前後围击之下纷纷斩杀,年华高声道:"陈正,你带人去屋子後面,地道入口在那里!我来断後!" 陈正点头,立刻带著手下往後面走去。後院里有一座假山,此时假山中间洞门大开,陈正命人将马解开,推著粮车冲入洞中。 最後一车刚刚卸下,年华已经带著人且战且退地到了後院。 "全部进去,不要恋战!"年华大喊道,一边运起全身的内力将他部追兵暂时挡开。 陈正也赶到年华身边,待全部将士进了地道,陈正一拉年华喝道:"走!" 二人一齐飞身进了地道,身後一轮羽箭紧追而至。年华回手一枪格开。待众人跑到石门之後,年华一掌将虎头机关推入墙内,轰隆之声响起,厚重的石门缓缓落下。 眼看追兵将至,箭也越来越密,那石门却还在慢悠悠地往下落。 年华心急如焚,低咒一声,横枪挡在石门之外,只靠快要耗尽的内力强撑著阻住追兵,盼望那块破石板能快点落下来。 眼前板底还剩下半人高的缝隙,陈正大喊了一声,年华才猛地泄力,从缝隙下滚了进来。 一声巨响过後,所有的喧嚣都被挡在石门的另外一边。 年华与陈正面面相觑了片刻,扔下武器跳起来搂住陈正大叫道:"成功了,成功了,耶!" 陈正笑道:"先别高兴了,大家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有没有伤亡。然後尽快出去才好。" 两边人各自清点了一番,所有人都在,但是有几个人受了重伤。 陈正听了汇报,点头道:"大家扶好受伤的兄弟,走吧。" 程子涵早已带著人等在出口处,一看到众人的身影,就急忙迎上前去。 年华拉著他走出去,指著地道说道:"敌人知道这条地道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打开那边的石门,我们从这边能封上麽。" 程子涵点了点头道:"地道里有好几处封门,我会派人进去全部封住。年华,你怎麽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年华一指身後道:"但是有好多重伤员,你快安排人救治吧。" 程子涵吩咐下去,带过来的大夫很快地行动起来。 陈正走到程子涵面前,一拱手道:"济王殿下,别来无恙。" 程子涵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陈正,你三番五次救我於危难,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以後若有机会,我必定回报於你。" 陈正但笑不语,程子涵也有些讪讪的。年华看了看两人,拍了陈正一下道:"好了,你装什麽大尾巴狼嘛。走吧走吧,粮草都运来了,晚上能不能先吃一顿好的啊,我快饿死了。" 年华拉著两个人往外走,一路上说个不停,完全看不出刚才於敌阵中浴血奋战,斩敌无数。 陈正走在後面,微笑著看向程子涵,突然低笑道:"听说殿下见过瑞王了,还在他府上住过一段时间?" 程子涵微微一怔,才点了头,面色如常。 陈正仰起头轻叹道:"殿下果真变了,以前就算我救过殿下多少次,殿下也从来不会向我道一个谢字。" "陈正,你别忘了是我先救你的,你要还我恩情也是应该。"程子涵一听,不由得沈下脸来。 "你们在说什麽呢?"年华把各种美食念叼了一路,不过近期是不可能吃得到了,只把自己馋得口水直流,过了半天才发现没人理他,不满地回过头来道。 程子涵走上前去:"没说什麽。走吧年华,我带你再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至於陈百将,就让他自便吧。" "啊,可是陈正他才刚来,怎麽自便啊……"年华回头看向陈正,却还是被程子涵拉走了。 陈正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果然自己去找地方安顿了。 第117章 再重逢 年华第二天一大早是被外面混乱的脚步声吵醒的,他披衣出门,眼前所见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一队队士兵,呼喝著前往各个城门。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你们殿下在哪里?"年华拉住一个人问道。 "年公子,是敌人攻城了,济王殿下正在北门上指挥。"那士兵急匆匆地回道,继续赶去支援。 年华一惊,稍一想却明白了。以前敌人围而不攻是因为城中断粮,想要拖到守军疲惫,不战而降。如今这个问题暂时得以缓解,他又连续两次袭营,贼军这是下定决心要强攻了。 年华拍了拍额头,一边穿衣裳一边往北门跑去。 "子涵。"年华飞身上了城墙,一眼就看到了身穿战甲站在前方的程子涵,高声喊著跑了过去。 高高的城墙之下,敌人如同密集的蚁虫,大声呼喝著猛烈攻城。 年华猛地感到身上一颤,似有一种被毒蛇盯住了的强烈感觉。他循著那股令人颤栗的冰冷望去,便看到一双充满恶毒和恨意的双眼。 那人一身盔甲精良,在晨光下闪著冷光,年华只觉所有敌军全部褪色成了背景,只有那一人鲜明地站在远处。 那人从马上取下一张大弓,搭箭拉弦,对准了程子涵的方向。 年华猛地瞪大了眼睛,飞身而去。那钢铁的长箭破空而来的声音几乎震痛了他的耳膜。他一把拉过程子涵,用手臂将那铁箭猛地挡开。 火热的痛感一下子烧灼到整条手臂,年华痛呼一声,拉著程子涵退後,立刻有几名将士补上空缺。 "年华,你没事吧。"程子涵拉过他的手臂。 年华一把推开他道:"子涵,你又没有武功,站这麽高干什麽,怕敌人看不到你吗。你下去吧,我来帮你守城。" 程子涵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一笑道:"好,那我就站在你後面。" 攻城持续了一天一夜,敌军才终於疲惫而去。陈正和另外几个守城门的将军派人前来汇报,双方都有伤亡,谁也没有占了便宜。 "殿下,这样下去不行啊。"一名将士睁了睁疲惫的双眼道:"我们总是这麽坚守不出,等他们来打。时间短了还好,可这一天天消耗下去,补充的粮草又有限,最後还不是落得个弹尽粮绝的地步。" "不会的。"年华喝下一大碗水,一边将凌乱的长发重新扎好一边道:"君明芳说他一直坚守不出是在布局,都到这时候了,再大的局也该布完了吧。我们只要守到大军出动就好了。" "哼,谁知道他什麽时候才会行动,我们济城一直是某些人心里的一根刺,这倒是个弃城的好机会。"一直跟在程子涵身边的一个将军哼了两声道,却被程子涵低喝了一声。 "不会的。"年华咬唇道,"你们现在一国的了,如果你们都不互相信任,那还打什麽仗啊。" "那你又凭什麽信任?!"那人不顾程子涵的喝止,红著眼睛道。 "就凭我信任大萧国皇帝的眼光和心胸。"年华也不甘示弱地高声道,"他绝对不会无故放弃自己的子民,不然他就坐不稳这个皇位,管不好这麽大的天下!" "哼,你说得好听,你信任,我们不信任!你难道不知道大军中早就传开了,济城不过是一颗弃子而已,他们若不是这麽想,为何从来不说清楚,任由众将士误会!" 年华刚刚打了一场硬仗,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此时也有一些火大:"这有什麽好说清楚的啊!你们两方私下的恩怨有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元牧天不管说什麽都会惹来一部分人不满,到时候军心浮动,你来负责吗?!" 那名将领还要说什麽,却被程子涵一声怒喝止住。 "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程子涵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各位将军,你们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应该很累了。你们都下去歇著吧,以後再有危难,济城百姓还要仰仗各位了。" 几名将领借坡下驴,连忙拉上那还没吵够的同僚告退了。 年华也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却碰到一身的伤口,不由得疼得咧了咧嘴。 程子涵拿出金创药给他抹上,一边道:"这种意气之争有什麽好争的,各位将军奋战了这麽久,心中有火在所难免,你让他们发泄一下就好了,何必争论那些。" "子涵,你也这样想吗?"年华突然抬头道。 程子涵上药的手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君大人把什麽都跟我说了,还派了人来,我为何不信他。" "但是其实你还是不相信的吧。"年华道,"我本来也以为是他有心放弃济城,可是这几天来我想通了。君明芳派人助你守城,又不拦我和陈正给你们运粮,这根本就不是想要放弃的样子。如果他成心阻拦,我和陈正根本不可能这麽容易出城来。"──虽然有一部分原因也许是君副统领想趁机除掉自己这个"妖魅惑主"的人,这一点倒是跟凌青满像的,只是君明芳的心机比凌青那家夥深多了。 "而且……"年华突然咬住了下唇,扭捏了一会儿。程子涵自顾自地给他上药,也不开口问,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而且我在这里嘛……元牧天肯定不会不管的。" 程子涵闻言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声:"脸皮真厚。" "干嘛啦你!"年华大声叫道,脸色却慢慢涨红了起来。 说到元牧天,虽然以前自己爱他而他不爱自己,虽然在他当著萧国皇亲国戚和众大臣的面把万流国使臣胖揍一顿之後元牧天二话不说就把他充军了,不过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年华的心去记恨一个人。 而如今他内心也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麽确定。关於元牧天这个眼高於顶的自大皇帝会不会为他而御驾亲征,也算闲时的一种意淫吧。毕竟谁不想被别人当成特别的人呢,何况那个"别人"还是元牧天这种傲慢成性的帝王。 所以当他在战得疲惫不堪灰头土脸满身伤痕之时,却看到元牧天骑著高头大马,手持一柄长枪,身上穿著被千百次战争镶上时光印记的银色战甲,於万千将士的拥护之下从城门外缓缓向他走来的时候,年华突然觉得胸膛左边砰砰地跳快了两下。 这个渣皇帝还真是……该死的帅啊! 第118章 跟随 那时正是围城敌军的第四次攻城。守城的将士在前几次的抵抗中又伤亡不少,连年华也渐渐感到一股绝望,只是凭著一口气在硬撑著。 他是来帮助子涵的,他要陪著子涵走到最後,绝对不能在子涵面前显露出无措和绝望。 元牧天带来的大军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大开的城门外一地死尸,威逼日甚的压力一下子被驱散了,年华只觉得一阵虚脱。 程子涵站在年华身边,一起看著元牧天骑著马慢慢走近。 "济王殿下,朕要谢你死守济城,才让明芳有余力从容部署。"元牧天看向程子涵,用威严的声音向他道。战场上没有私怨,这一刻帝王的感谢饱含真诚。 程子涵抿紧了唇,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你怎麽现在才来救大家。"年华张口说道,却又自觉辞不达意,他并没有想要抱怨的意思。 元牧天将视线移向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突然现出一笑:"年华,朕要亲自率领大军讨伐反贼,你可愿与朕同去。" "跟你同去──参战吗?"年华眼睛一亮。 元牧天点了点头:"年华,你武功好,但你不懂行兵布阵。你若永远不学不练,充其量只能一惩匹夫之勇,所以你不能救济城,更不能救天下苍生。" "朕可以教导你。" "朕──可以给你最广阔的战场,让你在战火锋烟里淬炼!" "这些只有朕能给你。年华,你可愿跟朕走。" 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年华只觉得心里都是雀跃,眼中闪动著向往的光芒。他回头看向程子涵,程子涵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上冰冷的武器。 "朕会派人护送济王回京,瑞王如今正在京中代朕处理国事,他一直对济王殿下思念得紧。" 程子涵神色复杂地看了元牧天一眼,又看向年华,张了张口:"年华……" "子涵,我想要跟元牧天学习那些东西。"年华道,"济城之围已解,百姓肯定会得到妥善安置的。这里到处都是战火,你身体弱,就让元牧天派人保护你早日回京吧。等我们大战得胜班师回朝之後,我就去看你。" 程子涵勉强地微笑著,却最终向年华点了点头。 年华不舍地握上他的手:"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陈正,子涵就拜托你了。" "年华──"元牧天虽然面上带笑,声音中却掺了些不悦的情绪。 陈正走到程子涵身边,拉过他的手臂向年华一笑道:"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济王殿下的。" 年华刚刚走到元牧天身边,还未及开口,元牧天却突然伸手一捞,将年华带上自己的马背。 "喂你干什嘛!"年华惊叫了一声,心里有些怨忿不平,这个元牧天非要这麽快打破他对完美帝王的幻想吗。年华压低声音道,"你穿这麽重坐在马身上就够无耻了,你想把这只可怜的小马累死吗?!给我一匹马,我自己会骑!" "闭嘴。"元牧天在他耳边不悦地低喝道,一拉缰绳,高大的骏马前蹄腾空,向关半空中嘶鸣了一声,而後掉转了方向,朝向城门外奔去。 程子涵向前走了两步,却被整齐划一地跟著元牧天离去的几大队精兵阻挡在了路边,只能眼看著那银色的战甲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也许只有在他陷入危难的时候,才会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属於他。 如此,他是不是也应该知足了呢? "殿下,皇上派了几十个侍卫营的人留下,准备护送殿下回京。"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下属在他身後恭敬地回禀道。 程子涵看向四周,围困已除,萧军大军也走了,越来越多的百姓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聚集在这以往还算繁华,如今却只余凄凉残景的街道两边,满面惶然地看著他。 "我现在还不能走。"程子涵低声道,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转身向著同样破败的昔日王宫走去。 陈正摇了摇头,把刀插回刀鞘,与侍卫营的人交待了一二,让大家先各自安顿,便慢慢地往程子涵离开的方向走去。 —— 年华跟著萧国大军一路奔袭,才算见识到了元牧天除了傲慢帝王之外的其他很多种面目。餐风饮露不算什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从容指挥也不在话下。他现在不是一个皇帝,更像是一个与万千将士共同进退,生死与共的将领。 年华终於懂得他号令天下无人胆敢违抗的威严从何而来,那都是他於千百场战争之中拼杀出来的赫赫帝威。他也明白了苏维凌青和君明芳他们对元牧天的感情──半是侍奉在上的君王,半是剖心置腹的兄弟,必须像对待君王一般敬畏,必须像对待兄弟一般忠诚。 这样的感情让年华豔羡不已。 元牧天对女人和床伴也许自大到渣,可是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他也实在是迷人到渣。 "年华看朕看得如此入迷,在想什麽。"元牧天看了年华一眼,笑了一声,继续转动著在篝火上滋滋作响的野兔肉。 "啊?没……没想什麽。"年华猛然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 元牧天递给他一串烤好的肉,继续笑道:"哦?可是朕看年华看朕看得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这也是没想什麽?" "我……我在馋烤肉嘛!"年华接过肉来嘴硬地道,一口咬了下去,齿颊余香。 "好好吃啊!元……皇上你要是在我们那个年代,肯定是个帽子很高很高的大厨!"年华夸张地赞叹道。 元牧天对於年华所说的怪话向来不去深究,只是继续笑著看他。 年华被他似有深意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何况刚才他的确是在想入非非,这事可不能让元牧天知道。 年华继续东拉西扯地转移话题,便问道:"我们已经在这里埋伏驻扎好几天了,到底什麽时候去攻打琴池。" 元牧天笑道:"到了该打的时候,自然就打了。" "哼,故作高深……"年华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原来当日济城外围困的敌军并不是被元牧天的大军歼灭,只是老巢琴池遭袭,他们急忙回援,放弃了攻下济城再进攻吉康的打算。 琴池之外早已布下了君明芳派来的两路伏军,一旦反贼主力进入了伏击之地,伏军便与元牧天带来的大军会合,便要一举将其歼灭。 只是君明芳带兵攻打的另一支倭寇主力却出了些状况,被一部分人逃出围困,逃向琴池。 所以元牧天才临时下令,暂时按兵不动,只等那漏网之鱼到来,一并击溃。 "对百姓而言,倭寇海盗之患远甚於反贼,朕绝不容许放虎归山,否则只怕大军一撤,他们仇恨交加卷土重来,为害更重。"元牧天一边说道,一边又递给年华一块烤肉。 年华捧著肉,眼睛闪闪发光道:"元牧天,你也许是个坏男人,不过你真是个好皇帝。" "朕当你是夸朕了。"元牧天无奈叹道,一伸手向年华道:"过来,朕今晚再教你些行军布阵之法。" "可是已经太晚了……"年华是很想学,可是鉴於前几次的经验教训,每一次都被元牧天以"夜太晚了你再出去乱走会扰乱军营被敌人发现则会贻误军机"为由,把他强行按在床上抱著一夜安睡。 虽然元牧天是什麽奇怪的事都没做,可是这简直比他做了奇怪的事更加奇怪啊好不好! "是麽。随便你,你不想学就算了,朕满腹才华,也不是非要教你不可。"元牧天看年华的脸色,也不威逼利诱,只是凉凉地说道。 "……"还有这种口气,最讨人厌了啊! "我学!"年华最终忍不住以壮士断腕般的心情握拳应道。 第119章 甜蜜蜜 时间就在与元牧天的斗嘴吵闹中慢慢流逝。年华刚刚经历过济城的几日生死攸关,这时虽然仍旧身在战场,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全。仿佛只要有元牧天在,就什麽都不用担心,一切只要听从元牧天的就好。 队伍里肃整守纪,人人都在安心待命,年华知道有这种感觉的不只他一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嘛?!年华捧著脸坐在矮榻一角,歪头看著油灯下认真看书看地图的元牧天。 元牧天感到身後那两道专注的视线,微微转头看向年华,向他露出一抹笑容。那庞脸那微笑都帅得让年华眼前一花,只觉得漫天都是粉红泡泡。 "过来。"元牧天向年华伸出手。年华只在心里抵抗了一秒锺,就很没骨气地披著被单走过去了。 如果元牧天这些天来的举动是在追求他,那他真是太成功了。 这家夥本来就魅力大到要迷死人。皇族几代精选的优秀基因全部体现在他的身上,修长有力的身材,强而不壮的体格,如画如刻的五官,霸气天成的气魄,每一笔都堪称大自然最精心的杰作。以前要不是他天天仗著皇帝的身份颐指气使强人所难,年华也不至於看到他就头疼。 不过本身是如此完美的人,像他这麽自大自恋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太过以自我为中心的话,向来好强惯了的年华也是不能忍受的。尤其是元牧天总想拿他当充气娃娃对待,只想用他的身体发泄欲望,这种事情是个男人就无法容忍吧。 可是如今连这惟一的一点毛病他也收敛了,再加上他脱下皇袍穿上战甲作为三军将领这麽多天以来的表现,年华只觉得眼前的元牧天就是一个大大的发光体,一不小心就会被他迷得七晕八素。 年华坐在元牧天身边,看向他手中的地图道:"这个地图你教过我三遍,自己也看过无数遍了,还有什麽好看的啊。" 元牧天转过身,很顺手地把年华抱到怀里。年华脸上红了红,却安安分分地被他抱著。虽然他的单体武力值比元牧天高很多,元牧天本人的战斗力在他面前只有5,可是他还记得他是受,基本上只要不超过年华的底线,年华还是很有做受的自觉的。 元牧天低头看他,只觉得年华光滑的脸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那低垂著微颤的眼睫也像在期待什麽一般。他轻笑了一声,却并未有更多出格的动作。 "年华,行军打仗最忌浮躁。这不是应付夫子的考验,答对即可。你若如此没有耐心,如何能成为一名好将军,如何能承担得起手下众将士将性命都托付於你。" "将军?"年华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发亮地看著元牧天,"皇上,你愿意让我当将军?" "朕以前承诺过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元牧天微笑道,"只是,朕的承诺不是你的通行令。朕承认你救助济城的行动令朕对你刮目相看,但你若通不过朕的考验,将军之事,就想也别想了。" "我当然不要你给我开後门了!"年华涨红了脸高声道,"我知道我以前空有一身武功,却没有运筹维幄的能力,所以凌青君明芳他们都看不起我,连你也看不起我。所以你以後要继续教导我,而且绝对不许藏私!反正你是皇帝,不用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元牧天低笑出声,点头道:"朕答应你。" 只是元牧天此时也没有想到,只是这样一声答应,这样一句承诺,会在以後的几十年里给他的万里河山带来多麽大的好处。 元牧天说话的时候离他的脸很近,年华只觉得一股热气喷洒在脸上脖子上。元牧天身上好闻的味道萦满鼻端,年华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加速。 其实在他失忆的时候第一次见元牧天时,被美色所惑,一见锺情的就是他。那个闲倚花窗自在饮酒,却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的翩翩公子,至今想起来时都会怦然心动。 元牧天後来冷落他,又将他充军的事,年华记忆回归之後每每想起时气愤归气愤,却也没有怨恨。他向来就是神经大条的豁达之人,从上一辈子活到这一辈子,至今也没有谁是让他仇恨的。况且元牧天将他充军也是因为他先动手打了来使在先,实在不是什麽需要恨之入骨的大事。 正因如此年华才会在得知元牧天身陷危难之时赶去救他的性命,想要自己建功立业时先想到的也是萧国,而非这个大陆上的其他他从未去过的国家。只是既然知道元牧天在感情方面是个自大狂,年华一直以来自然对他敬而远之。 可如今这个皇帝一旦收敛起傲慢的臭脾气,还顶著那样一张帅气的脸,那麽一身浑然天成的一国之君的霸气,真是……迷死人了迷死人了! 年华的头越来越低,耳朵都开始泛起热气。 也许子涵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一直就没有排斥过元牧天碰他,可子涵只是脱了衣服跟他睡在一张床上他都有点慌张。 元牧天低下脸来轻唤了一声:"年华……" "干嘛?!"年华一个紧张,手无措地一抬,却听元牧天闷哼一声,修挺的眉毛拧了起来。 "你怎麽了?"年华关切地问道。 "你……你先下去。"元牧天噗了咳了两声,好像受了挺重的伤似的。 年华慌忙从他身上站起来,又蹲下身道:"元牧天,你到底怎麽了。" 元牧天却捂著胸口,只皱著眉头不作声。 年华强迫地把他摁倒,拉开衣裳一看,只见他右侧的肋骨处一片乌青,显然是刚才自己一慌之下没控制住内力,那不知轻重的一抬手给捣的。 年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羞恼交加。 "这可不关我的事。身为一个攻,你真是个战斗力只有5的渣啊!"年华哼哼了两声,给自己辩解道。 元牧天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只是笑著拉下衣裳,又拉过年华道:"你今天是回你的营帐睡,还是留下来陪朕。" 年华鼓了鼓嘴。以前都是元牧天强行留他,他正好"勉为其难"地被留下了,这一次元牧天却想起来征求他的意见了。 说不想留下来有点违心,说想留下──不是太有失受的身分了吗! 元牧天躺在地上笑著看他,突然一伸手把年华拉倒:"夜太深了,你就不要出去扰乱军营了。" 第120章 甜蜜蜜啊甜蜜蜜 年华促不及防之下,扑倒在元牧天的身上。 他很注意地把全身的内力都撤了,软绵绵地倒下去,免得再把元牧天哪里弄伤了,那他身为受的尊严就彻底受到打击了。 "皇上……"年华趴在元牧天胸口,抬起脸向上看去,一下子就看进元牧天深如古潭一般的眼眸,还有那帅气无比的带笑的嘴角,心跳瞬间有点加速。 元牧天笑著拍了拍他的头:"早点睡吧。大战就在这两天了,养好精神,立几个赫赫战功给朕看,朕才好给你加官进爵啊。" 说完就把年华拉了起来走到榻上,扯掉外衫,将油灯熄灭,抱著年华闭上了眼睛。 年华在黑暗当中睁大双眼。 就这样?!虽然他是没有那麽YD地想被人压,可是刚才气氛这麽好,就连个亲亲也没有嘛?! 年华看著横放在自己胸前的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这是养尊处优的一只手,却并非不识人间疾苦的孱弱,那修长干净的手指间仿佛蕴含著太多的勇武霸气,显得与众不同。 连龙爪都这麽迷人。年华抬手捂住眼睛,为自己的花痴感到羞愧,可他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以前元牧天还是元渣渣的时候对他兽性大发,用这只手对他所做的这样那样的下流事情。 元牧天这几天对他好得无微不至。倒不是说在生活上有多宠他,但是元牧天教导他兵法,让他熟悉附近的地形,向他细致地讲解这整场战争的布局和变化,承诺给他广阔的天地任他施为。 这些无一不是年华的死穴。元牧天这一次的投其所好实在是太成功了,年华只觉得自己心里原本一直在排斥渣皇帝的那道心防已经纷纷溃散,渣都不剩了。 除了元牧天所做的那些努力,大概还因为……最初的那份儒慕之思一般的爱恋,从未消失过。 只是以前那个滥交又花心,多情又无情的萧国皇帝是他不想也不能招惹的,年华才要一直躲开他的骚扰。 而今元牧天稍稍收敛了他皇帝的臭脾气,那个虏获了他全部身心的英俊帝王就又出现在他眼前,怎能不轻而易举地再度占据他的心。 只是啊只是──你都这样那样地讨好我这麽多天了,你真的没有目的吗,你真的对我的身体没有欲望吗?!你给我装什麽正人君子的嘴脸,鬼才信你咧! 劳资也是男人啊,也会想那什麽的,你不需要跟我矜持啊!我保证不会骂你色狼的!年华两手捧著热得发烫的脸颊一副羞涩模样,心里却在不知廉耻地奔放呐喊。 大色狼,劳资要亲亲,劳资要亲亲!你装什麽大尾巴狼!劳资要亲亲啊~~ 啾的一声水声,年华一愣,才感到热热的脸上被什麽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立刻被元牧天捏著下巴转过脸去,对上一双含著笑意的闪闪发亮的眼睛。 "元牧天──" "你不老老实实睡觉,动来动去跟身上长刺似的,在想什麽呢。"元牧天一手撑起头,侧著身子居高临下地看他,一边浅笑著问道。 好帅!年华向上看著元牧天沐浴在微光中的脸庞和隐入黑暗的长发,连那随意的动作都帅得无以复加,像一幅光影交错的完美画作。 "我……我没想什麽。"年华清了清嗓子,"我在想这两天就要上战场打仗了,我好紧张啊……唔……" 元牧天微微低下头来,用双唇堵住那张言不由衷的嘴。 明明那双圆滚滚的湿润眼睛里的爱意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语言的遮掩完全没有意义。 这一吻轻得如同蜻蜓点水,饱含温柔。年华闭上了眼睛,感觉脸上更热了。这样吻著居然会有初恋的感觉,像在大学校园里牵手漫步於雨後的林荫道上,趁无人注意时偶尔的耳鬓交接一般令人脸红心跳。 只是那女主角成了自己而已……不知道元牧天如果在自己那个时代的校园里会是个什麽模样,年华晕陶陶地想著。 明明更加少儿不宜的事情也做过了,反而这样前所未有的纯情亲吻让悦人无数的元牧天也有些意外的沈醉。 不知如此唇齿厮磨了多长时间,年华微微後退,与元牧天的双眼对视了一秒锺,就猛地转过身去:"睡觉睡觉。" 元牧天微微一笑,躺平了身体,居然真就这麽入睡了。 —— "济王殿下,天已入秋了,这里风大,殿下还是回房里休息一下吧。"一名将士走上城墙,对著那倚墙远望的削瘦身影说道,一边递上了一件披风。 程子涵让那将士为他披上披风,摇了摇头道:"不要紧的。琴池战事如何了?" "皇上英武,早已率大军兵临城下。逃窜过来的倭寇被大军围攻,琴池贼军却紧闭城门不敢接应。倭寇匪性一起,反倒都去攻那琴池城门了。" "年将军率前锋军将那倭寇残部一举歼灭,以免他们进了城还要去祸害琴池百姓。如今虽然贼军还在死守不出,但也撑不久了,不日必能破城。" 程子涵微微点头道:"辛苦你了,你去做事吧,我马上就下去。" 那将士躬身告退。程子涵走到城墙边上,烈烈秋风将宽大的披风吹得都鼓了起来,里面全是冷意。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派人查探琴池战事,从年华立下第一笔军功开始,到後来以骁勇善战闻名三军,而今当上一名不大不小的将军,每一件事他都知晓。 他在遥远的济城注视著年华的一步步成长,慢慢走向他向往的地方。而他却还在原地踯躅,只能眼看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程子涵看向远方,轻声道:"年华,等你功成名就,意气风发,爱侣相伴之时,但愿你还记得你的子涵……" —— 三枝黑沈沈的铁箭齐齐射向前方,一路带起呼啸而过的尖锐风声。 箭头所指的前方是元牧天沈著的脸。他端坐在马背上,眯起双眸看向那飞来的夺命之箭,任周围的将士大叫著"保护皇上",他却只是平静地看著前方,连身下的座骑也感受到他的沈静,丝毫没有慌张。 一道利气突然从半空中横扫向那三支铁箭,三张箭去势一乱,纷纷坠下地来。 一道黑色的身影凌空而来,手挎一张铁胎弓,利索地落在元牧天的马前。 "皇上,你没事吧。"年华回头看向元牧天。 元牧天摇了摇头,手指向前方道:"年华,那多日龟缩不出的反贼首领就在那里。" 年华看向远处的琴池城墙,一个身穿黑色战甲的男人正把一张巨大的强弓收到身後,刚才那三枝铁箭显然就是他所为。 那反贼首领也正脸色阴沈地看著元牧天。原本以为碰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萧国皇帝居然就处在他的一射之地。只要杀了萧国皇帝,琴池之围必解,连这天下也要乱了!正是天也要助他。谁知本来万无一失的攻击居然被半路杀出的黄毛小子拦住,原本从不会冒险站上城墙给敌人机会的反贼首领此时却一口气咽不下去,不甘心就这样回去躲著。 "我知道了。"年华点了点头,铁胎弓滑到左掌中,右手从背後抽出一枝普通的羽箭,手脚利落地拉弓上箭瞄准放箭,一气呵气。 箭是普通的箭,上面却附上了年华精准控制的内力。那反贼首领原本来在不屑一顾地看著年华的动作,直到那冰冷杀气逼近到眼前时才慌了手脚,随手拉了身边两个人挡在身前。 噗噗噗的三声轻响,被拉来作挡箭牌的两个士兵叫都没叫一声就倒了下去,躲在二人身後的首领暴露出来,却已经被一枝羽箭正中眉心,瞪大了眼睛缓缓地跪了下去。 元牧天遥遥地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年华却猛地蹦到他身边:"皇上,我射中了唉!" 元牧天微笑点头:"好箭法,有进步。" 失去首领的贼军很快就斗志全无,兵败出山倒,干脆地放弃了抵抗,大开城门走出来跪降。 萧国的旗帜插上了战火烧灼的城墙,元牧天站在城墙之上,接受城民跪拜,三军欢呼。 年华站在元牧天的身边,微微抬头看著他染上了几分硝烟气息的俊美脸庞。那脸上从容的浅笑又如二人初见那日一般,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仿佛他就是这世间万物的主宰。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元牧天做得不折不扣。 不过那个美人膝──年华有些怨愤地想著,到了他这里还有待商榷。 城墙下的众人山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此刻此处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年华看著下面那一双双兴奋的眼睛,还有身旁的几位扶剑抚须欣慰微笑的老将军,突然很想做一件事。 "元牧天──"年华唤了一声,元牧天面上笑意不变地转头看向他。 年华深吸一口气,猛地捧住元牧天的脸庞,踮起脚尖,把双唇贴了上去。 "年将军,你!"似乎有人惊呼一声,接下来却没了声音。 那一刻好像连空中的风都沈寂了。 第121章 成何体统 元牧天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一丝惊讶,他回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其他几个将军,还有城墙之下静寂了片刻之後欢呼之声更甚的众人。 城民和三军无所谓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代表著什麽,刚刚胜利的喜悦充满他们的内心,只管尽情释放心中的激荡。 元牧天微微低头看著年华,轻笑道:"我以为你很介意这种事。" 年华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麽。以前他最恨认识的人都把他当元牧天的男宠看待,无论多麽努力也无法摆脱那个称呼。如今却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这件事。 "这两种是不一样的。"年华鼓了鼓嘴巴,脸色有点微红。 元牧天後宫里的那些这个娘娘那个贵妃,她们能陪元牧天穿越战场硝烟站在这里受万民敬仰吗?她们敢在天下人的面前亲吻元牧天吗,她们敢向天下人说一声"元牧天是我的"吗?! 年华略带酸意地想著,一把拉住元牧天的手臂哼哼了两声道:"以前我是你的,现在你也是我的了!" 元牧天微微一怔,就低声地笑了起来。 "这天下也只有年华你一人,敢对朕说这种话。" "哼。"年华不再说话,转身面向众人,手却没有放开元牧天。 二人身後的将领们无不抚额摇头。他们并不知道年华以前的身分,虽然也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被圣上荣宠至深有点奇怪,只是在这几场硬仗里年华大展身手,不只功夫出神入化,於领兵上也有才能──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这都是他们那英明神武的皇帝亲自教导出来的。虽然这年轻人的官是升得快了点,众将领却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 只是刚才的那一幕却差点让几名上了年纪的老将心脏病发。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啊! "难道这年轻人是女扮男装?"因为这场战争而被元牧天特意请出山的凤老将军狐疑地看著年华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女扮男装也不行啊,那岂不是更加不知廉耻!"另一名将领唉声叹气。 "唉──" —— "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众卿家无需多虑。" 当天夜里,众将领就以凤老将军为首,齐齐地去面圣了。 元牧天看了一眼在书房里站了一地的将军们,放下手中书卷微笑著说道。 凤老将军见著自家皇帝不当一回事的模样,颇有些痛心疾首。 "皇上,今日是大军得胜之日,几十万将士城民都在看著,年将军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皇上做出这等……这等不敬之事。此事不日必将传遍天下,皇上若不想想办法,恐怕此事将对皇上的英名有损啊。" "凤老将军多虑了,你又怎知此事不会传成一段佳话呢。"元牧天微笑著摸了摸嘴角,又回味起下午时的情景。这样的年华,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皇上──"几名将军还要劝,却被元牧天一挥手止住了。 "近日来连番征战,众位爱卿也该累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凤老将军,朕此次麻烦您老随军出战,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若再将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拿来叨扰老将军的清净,朕就更加无法心安了。" 皇帝已经下了旨意,几名臣子有再多话也只能咽回肚里,纷纷告退了。 元牧天派了一名内侍下去扶著凤老将军回去休息。凤老将军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臣老了,臣真是老了。先皇啊,臣也该来继续追随您了。" 几人都退出去之後,年华就从元牧天身後的帘子里走了出来,拍了拍胸口道:"好紧张好紧张。" 元牧天伸手将他拉了过来,让年华坐在自己腿上,笑道:"年华在几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亲朕都不紧张,这时候再紧张不是太晚了吗。" "那个怎麽一样。"年华对了对手指,咕哝道:"那是一时冲动,这是要承担冲动的後果……那位凤老将军很老的样子,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吧。" "冲动?"元牧天挑了挑眉,"朕是可以让你冲动了就随便亲的人吗。" "那亲都亲了,现在怎麽办呢。" "你说呢。"元牧天低笑著凑过去脸道。 "那就再亲一下!"年华一把捧住元牧天的脸,吻住那双还在笑著的嘴唇。 元牧天紧紧地搂住年华柔韧的腰,一手捏住年华的下巴夺回主动权。 "皇上,老臣还有事情要说……"一道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还夹杂著内侍们焦急的阻拦声。 却在一瞬之间那些声音全部像被静音了一般,半道消失在空气中。 "你……你……"凤老将军站在门外,抖著手指向年华,"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好好的一个将军,居然妖媚惑主!真是──不知廉耻!" 年华正被元牧天吻得上气不接下气,脚都软了,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这副模样有多麽"不成体统"。他坐在元牧天的大腿上搂著元牧天的脖子任他亲,这搁在两人独处时是情趣,被外人看到就太不好了,何况是被长辈看到。 年华慌忙从皇帝身上蹦了下来。凤老将军也曾指导过他,他向来严厉的态度让年华一直有一种面对学校老师的惶然。如今一看连内侍都拦不住他,老人怒气汹汹地走了进来,年华很没骨气地躲到元牧天身後。 "皇上──"凤老将军满面悲愤,长长地唤了一声。 元牧天安抚地拍了拍年华的手,低声让他先离开,又朝凤老将军笑了笑,一抬手向站在门外的侍从吩咐道:"还不快给凤老看座。" 年华听话地离开,一路走到走廊的转角处,才停下来靠著墙长吁了一口气。 元牧天啊元牧天,现在就是你发挥你攻的作用的时候了! 同性爱这种事情,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那麽困难啊,尤其是他还想和一个皇帝认真地谈恋爱── 年华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一道细细的亮光突然从墙外飞了进来,落在草丛中。 "什麽人?!"年华警觉地叫了一声,一边跳出走廊,到草地里把那飞进来的东西捡了起来。 借著明亮的月光看清楚手中东西的一瞬间,年华只觉得脑袋像被人捶了一拳一般,翁地一下完全乱了套。 他瞪大了双眼看著掌心里的东西,像白日见鬼一般不敢相信。 半晌之後他才想起来追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乱扔东西进来,只是墙外处处是热闹的人群,哪里还能找得见那可疑的人。 第122章 穿越这回事 年华坐在房顶,手指轻抚著掌心里的东西,曾经熟悉无比的形状和触感是他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触摸不到的。 那是一块机械表,表盘在阳光照射之下反射出明亮的光,秒针还在尽职尽责地滴滴答答地走著。那无机质的机械声响听在耳中,年华只觉得心底和眼眶都泛起了苦涩的酸意。 这块表是他父母送给他的大学礼物。 好像有一股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思念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借由这科学时代美妙产物的引发,一瞬间冲破了一切阻拦,将整颗心都充塞得满满当当。 这麽多年来他从未认真地抽出一分锺时间好好回想过去。时空宇宙的鸿沟是他根本想不出任何方法去跨越的,所以他不能去想,不敢去想,害怕被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控制。 此刻这洪水一般的思念令年华感到胸口闷闷的疼痛,他也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那个时代被轻微污染了的空气是如此地令人想念。 年华用手指敲了敲表盘,此刻那美妙的时针和分针显示出十一点二十五分的时间。好在这东西不是用电的,不然就算爱迪生法拉第他们在这里大概也没有办法让它继续走动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也必须有人经常给它上发条才成。看看头上的太阳,这时间应该也是准的。 虽然这个时代也不乏能工巧将,但是年华可不认为上发条和校准时间会是这个时代的人做的。 "在想什麽呢?怎麽一个人在屋顶发呆?"身後突然传来元牧天的声音,"你手里拿的是什麽。" "是我刚来的时候身上带的东西。"年华无意隐瞒,如实相告,"我是因为遇到事故才失去记忆,流落在清香院的。这是我以前的东西。" 元牧天坐在他身边,从他手中将表拿到眼前细细看了看:"此物作工颇为精致,绝不是平常百姓家会有的东西,难道年华以前就出身不凡,那朕倒是怠慢你了。"元牧天的声音含著笑意,带著几分揶揄。 年华这个时候没有心思附和他的玩笑话,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元牧天饶有兴趣地将表举起来对著太阳,眯著眼睛看了片刻,又道:"这难道是计量时间的机关?居然如此机智巧妙,制作此物的工匠定是不世之材啊!"元牧天的话里含著少有的赞叹。 年华有些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你又没见过这玩意,光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东西的用途,您才是不世之材啊亲!" "话不可说满,年华怎知朕没有见过。"元牧天不屑地嗤了一声。 此刻年华的心里涌现出些无耻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在面对元牧天的时候可不会多见,他臭屁地摆了摆手:"真不是我小瞧你,你肯定没见过啦。" 元牧天也不和他纠缠於此,将表还了回去,又问道:"既然是你以前的东西,怎麽从未见你拿出来过。" 年华一听就垮下脸来,唉声叹气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向元牧天讲了一遍。 "我以前随身的东西都被清香院的院主云枚收走了,如果他没有扔掉的话,应该还在他那里才对。"年华摆弄著手中的机械表,"我有点担心,云枚会不会出了什麽事。皇上,你准备什麽时候搬师回京?我想回清香院看看。" "你一个人回去那种地方?!"元牧天的脸色有点阴沈下来,"朕不许。" "为什麽?!"年华不服气地道,"我就是去看看旧时朋友好不好而已。这东西莫名其妙地扔到我面前,云枚肯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就是因为有人刻意将此物扔到你面前,其中才必有阴谋。你若回去岂不是正中圈套。朕教了你这麽久,你怎麽还是如此冲动。"元牧天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又小瞧我,我才不是一时冲动。" "那你有什麽非要以身涉险的原因,说出来,朕洗耳恭听。" 年华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他当然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他要怎麽向元牧天解释情楚,这个表现在还在动时间还是准的,那其中肯定有和他一个时代的人参与。他如果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把事情弄清楚,肯定会後悔一辈子。 "因为这个手表只有我家乡的人才会摆弄,它现在还在动,说明有我家乡的人也来了。那个人又知道这个表是我的,说不定我认识他。我必须要找到他!" "为何你必须要找到他?!"元牧天皱著眉头狐疑地追问道,"如果是因为思念家乡,你大可以回家乡去看看,找到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对你有那麽重要麽?年华,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朕。" 年华一下子沈默下来。是啊,自己如此急切地想找到那个人,到底是为了什麽呢?是为了离开这个时代,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吗?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元牧天,那张俊挺的脸此刻正带些不满的表情看著他。 这个令他一见锺情的英俊帝王,除了此时此地,哪个时空都不会再有了。他……不舍得离开。 "没有啦,就是关於我家乡的一些事,我家那边讲起来是很传奇的,等我哪天整理一下讲给你听。"年华笑道。关於穿越这件事,以前是没有必要说,现在却不知该如何说。恐怕不管他怎麽说,穿越几千年,甚至可能是穿到了另一个宇宙这种事,讲给谁听谁都不会信的吧。反正在他穿越之前如果有个相识几年的朋友这样跟他说,那他就只有一句话,谁信谁二,谁二谁信。 "那个……还有清香院那边,皇上,我真的非常担心云枚的安全……" 元牧天看到年华故意瞪圆了双眼作出一副水汪汪的模样,凑近他的脸,用渴求无比的眼神看著他。 如果大萧皇帝知道有一只靴子猫就是这麽卖萌的并且这个表情曾经风靡众多少男少女,他就不会被蒙蔽他理智冷静的双眼。可惜他不知道,所以他觉得这个表情真是我见尤怜,令人不忍心拒绝。 元牧天只能摇了摇头道:"好吧,朕答应你,朕会派人去打探情况。这比你自己去要快得多,你就安心呆在朕的身边吧。" "皇上万岁!"年华举起手臂欢呼一声。 第123章 万流国 万流国,京城,皇宫。 金壁辉煌也难掩岁月沧桑,惟有空气中处处流趟的庄严肃穆依旧。这是一个从建立至今已经延续了六百多年的国家,深宫内院的红墙绿瓦都已经历尽风雨,斑驳褪色,这诺大的皇宫却并不显得残破,反而更像严肃的老者,充满睿智的威严。 六百年的盛世兴衰,万流国内的种种积贫积弱早已渐渐显露出来。上一任国君号仁帝,虽然算得上一位仁君,却生性懦弱。朝臣欺他心善,就敢明目张胆地欺上瞒下祸乱朝纲。等到仁帝发觉事情严重之时,整个朝廷已经完全陷入混乱。朝中大权被内阁私揽,没有他们的批准,皇帝的圣旨都无法传达下去。 仁帝深感惶恐,害怕万流几百年的基业毁在自己手中,为此日夜忧虑,办法想不出来,却使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後来又有萧国雄起。萧国皇帝元牧天骁勇善战,从十四岁起便亲自带兵四处征战,十几年间便将萧国从一个无名小国壮大成可与万流匹敌的泱泱强国。这更令仁帝感到惶恐,因此对於萧国派遣使者来到万流,提出两国交好的约定,仁帝虽然明知其中用心不善,却也只能应了,还派了使节回礼。没想到自己派去的使臣却被萧国皇帝的一名小小的男宠打了一顿,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萧国皇帝和众臣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萧国皇帝最後将那男宠赶出宫去充了军,仁帝却仍旧深感受辱。想他万流几百年来都是这片大陆之上最强大的国家,曾受四方来朝,无不俯首称臣,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萧国如此羞辱。仁帝恨怒交加,又大病了一场。这一次却伤了根底,只能靠著名贵药材吊著一口气,苟延残喘了。 仁帝一生沈迷诗画,对女人没有太大的兴趣,因此子嗣不旺,只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名叫韩瑾。这个儿子也是老来得子,仁帝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对韩瑾的培养倒是不遗余力。 这其中最成功却也最危险的一个举动,就是他请来了天下闻名的名士方君浩来作太子太傅。 方君浩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之人,却也是天下第一不循规矩之人。他出身名门,生活浪荡,风流成性。自己在万流与云国的边界之处建起万花谷,拥有仆从数万。他像皇帝一样坐拥後宫三千,网罗天下美人充塞後宫,甚至强抢良家女子。万花谷中数万仆从大多是以武犯禁的江湖人士,这简直就是拥兵自重,无法无天。万流和云国却都碍於他的权势,只能装作不知,不管不问。 太子韩谨因为一次微服出巡偶遇方君浩,行将就木的仁帝突然便萌生了比他这一辈子的所有决定都要大胆的想法,拉拢方君浩,让他辅佐年幼无依的太子。 如果他愿意全心全力辅佐太子,那太子即位之後就不会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朝廷之中孤立无援。如果他生了异心──那依他目中无人的自大性格,也必然要将朝廷之中的那帮乌合之众全部整治,到时候太子就只需对付他一个敌人。 仁帝怀著忐忑的心情将方君浩招进了宫中,放在了十二岁的太子身边,期望几年的亲密相处,能够让他对太子报以真心。 太子十五岁的那一年,仁帝驾崩,新皇登基,号兴帝,帝师方君浩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万流国几百年以来的第一位摄政王。 —— "太後驾到!"一声长呼划破万流皇宫的肃穆沈寂。 刚满十七岁的皇帝韩谨扔下手中的笔,跑到门边,扶住刚刚进门的宫装妇人,一边关切道:"母後,现在入秋了,天也冷了,母後想见儿臣只管传唤儿臣就是,何必大老远地亲自前来。" 太後今年只有三十六岁,保养得当的脸庞秀美端庄,一身太後的服饰宫装平添了几分威严。 太後笑道:"皇帝如此体贴懂事,哀家深感欣慰。哀家看皇帝从下朝之後就把自己关在这御书房里,连午膳也是让人送进来的,哀家怕你累著自己。" 韩谨扶著太後走到铺了厚毡的矮榻前坐下,太後挥手遣退随侍的宫女太监。韩谨见太後面色严肃,自然知道她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便让自己的心腹太监在门外守著。 "谨儿,这几日摄政王可曾来见过你。"太後微微皱起眉头道。 韩谨咬了咬唇回道:"没有,除了上一次他来禀报我,要去寻找什麽故人。直到现在他都没再出现过。儿臣派去监视的人也没有消息传来,儿臣怕……" 太後低叹了一声:"哀家早就和先皇说过,此人野心太大,不可放在谨儿身边,先皇却一意孤行。如今留下这麽一个祸患,朝野之大,众臣都慑於他的淫威,根本没有几个人向著我们孤儿寡母。谨儿,真是苦了你了。" 韩谨摇了摇头,任太後的手爱怜地抚在自己脸上:"儿臣不苦。儿臣要好好地守著列祖列宗传下来的万里江山,岂能让一个无耻之徒来祸害它。" "哀家担心的就是这个。皇帝你气焰太盛,不知隐藏。以前还好,摄政王明目张胆地揽权自重,你二人都在明处。以吾儿真命天子的身分和推行仁政之举,自然比他更得民心,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如今他却像突然转了性子,所有的乖戾狂妄都收敛了,反而让人捉磨不透。如今他在民间的声望日重,哀家实在是担心啊──" 太後在担心,身为皇帝的韩谨岂会没有顾虑。韩谨嘴角抿出一道细纹,不知想到了什麽,连眼神也变得暗沈下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劝解太後,又像在对自己说道:"母後不用担心。不管他有什麽企图,儿臣都不会让他如意的。儿臣才是万流国真正的惟一的皇帝!" 第124章 老朋友 秋天到了,天下渐渐转冷,元牧天安排好琴池的大小事情,便拔军回朝了。 派去探查清香院的人很快就有了回音。年华才知道那清香院并不是普通的妓馆,云枚也不是一般的老鸨。他本是云国人,出身书香门第,来到萧国境内经营这妓馆只是为了收集情报之用。 馆里的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过是遮人耳目的棋子而已。 年华知道之後,心中五味陈杂。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云枚第一个收留了他,给他一个安身之地。虽然他对那烟花之地是没有什麽好感,但他却是把云枚当作家人一般看待的。如今却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云枚连一丝真相也没有向他透露过。 那云枚究竟拿他当什麽人呢?也是随手可丢的棋子麽?! "年华不要想太多,至少他给你寻了一个好去处。他心里定是在乎你的。"两人坐在轻轻摇晃的马车里,元牧天拉过年华的手亲了亲,把人揽过来抱在怀里安抚道。 年华点了点头,却仍旧沈默著一语不发,满腹心事。 他已经不只一次被欺骗了,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很复杂的样子。先是云枚,再是元牧天,还有後来的凌青和君明芳,甚至连程子涵也和君明芳达成协议,但是他却一无所知。 就连现在对他温柔似水的元牧天,他也总有看不透的时候。帝王的笑意仿佛很浅又似乎很深,他为那双深如古潭的眼睛沈醉不已,却也会偶尔心悸。 那双眼睛太黑太深遂,他看不懂。 在这里生活这麽多年,年华却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寒冷。 果然是冬天到了啊…… 元牧天一手轻抚著怀中年华的长发,一手拿起一张纸来看,眯了眯眼睛道:"清香院已经不在了,这倒有些蹊跷。" "什麽?"年华闻言一惊,一把抢过纸来细看,里面只写道清香院早在几个月前就解散了,馆主云枚不知去向。 "我就说出事了吧,云枚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他能去哪儿?"年华急道。 元牧天挑起眉头笑了笑道:"刚才还气他骗你呢,现在怎麽又担心上了?你放心吧,云枚本身就是云国望族之人,他不会无处可去的。倒是那些什麽都不会的美人们,离开清香院却是要受苦了。" 年华翻了个白眼,一个肘子向後捣去,听到元牧天疼得闷哼了一声,才稍微解气了些。 "你少担心些有的没的,那些个个都是大男人,去码头扛麻袋也能赚够生活费。"年华气鼓鼓地说道,"这世上哪有那麽多弯的,说不定人家从此跳出了火坑,能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孩子过日子呢。说来说去那什麽清香院还不是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权利私欲搞出来的荒唐东西,损人利已,你们这些掌权者真是讨厌极了,讨厌极了!" 元牧天揉著胸口,摇头无奈道:"又不是朕开的妓馆,你跟朕发什麽脾气。" "谁知道你在云国万流国什麽什麽国的地方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产业呢,你不说我又不能知道。"年华托著下巴扭头看向窗外,一脸"你说没有我也不相信"的无赖模样,把皇帝气得连连叹气。 "朕才不需私下里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 "随你怎麽说。" "你!好、好,你心情不好,朕不跟你争论这些无谓锁事。" 身後好半晌没了声音,年华转头看向元牧天,看到他正闭著眼睛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他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反而比他总是胸有成竹的淡定或者高高在上的威吓要有人性得多,这个时候元牧天像他的恋人多过像一国之君。 年华一头扎进元牧天怀里。元牧天促不及防之下被他扑倒在车厢里,两手扶住直往他怀里钻的年华。 "年华,你又是要做什麽。"元牧天搂住他无奈地笑道。 "你是攻唉,问我做甚!"年华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到耳中。 元牧天多听几次也就听明白了年华口中偶尔蹦出来的那几个莫名其妙的词语。此时他会心一笑,一翻身将年华压在身下── 马车後跟随的几个将军沈默无语地看著前方那高大的马车。里面传出的声音已经低微到听不清了,在他们听来却认定了是淫声秽语,脸色个顶个的难看。本该是他们同僚的年将军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皇上上了同一辆马车,真是不知廉耻! —— "启禀主上,那年华年将军已经跟随元牧天的大军回萧国都城了。"轻烟缭绕的大厅中,一名劲装男子半跪在地下恭敬地汇报。 一只大手随意地拨弄著面前桌面上的几件物品──洗干净的牛仔裤T恤衫,一只运动鞋,一支关机多年的手机。 一双凌厉眼眸映在那手机光洁的屏幕上,那双眼微微眯了眯,一道带著低沈磁性的男声说道:"我知道了。还有那云枚如何了?" "属下已将他妥善押解回京,藏在了府里。" "没有被别人发现吧。" "属下一直很小心,应该无人发现。" 捏著手机的手将那死气沈沈的一团金属放回桌上,一面道:"你们做得很好。辛苦各位了,你先下去吧。" 跪在下面的人躬身告退。那只手把桌上的东西挨个地摸了一遍,又拿起手机,手指按上开机键。 第125章 瑞王 在自己的将军府建成之前,年华现在仍旧暂住在侍卫营。因为地位不同了,营内同僚们现在也不像从前那般爱拿年华的黑历史开玩笑了,见了面反倒要恭敬地唤一声年大人,这让年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度满足。 对这些把战功看得比天高的武将们来说,嫉妒都是多余,谁让在千军万马之中屡战告捷的不是他们呢,更别说三百步之外以一枝普通羽箭取贼王首极的本事了。 在这种单纯尚武的完全没有办公室政治的机构里,年华难得感到了如鱼得水的从容。 "公子,我让小厨房给您作了银耳雪梨瘦肉汤。冬天快到了,公子应该要好好滋补美容一下。"小李子从外面一溜烟地跑进来,手里还拎著一把汤勺,喜滋滋地道。 年华拿手里的花生壳丢他:"什麽公子,要叫大人。大人我现在是将军,滋补尚可,美容什麽的还是算了吧。" 云枝端著汤从门外进来,一面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士为知已者死,士也可为悦已者容。两样都是为了皇上,大人为了保护皇上天天勤加习武,这後一样怎能就随随便便算了呢。" 年华眼看著云枝长著和林立同样的脸,却说著金枝玉孽般的台词,无论多久都觉得无法适应。 "好啦,文绉绉的话我说不过你。大家过来一起喝,你们也来美美容。到时候你们是要娶要嫁,都有本钱嘛!" 小李子作了个鬼脸,云枝面上却微微一红,顺著年华的牵引坐在桌旁。 "年大人倒是好兴致,屋里居然藏著两个美人陪侍呢。"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年华抬头看去,就看到元启臭著一张脸走了进来。 "是你啊。我跟你哥熟,跟你好像不太熟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干什麽。"年华自顾自地倒了一碗汤,抿了一口。 云枝和小李子慌忙起身给元启行礼,斟茶倒水一阵忙活。年华老神在在地看著他,完全没有起身拜一下的意思,等他开口。 元启脸色不善地坐下来:"我问你,程子涵到底在干什麽,他为什麽不回来!" 年华挑眉道:"什麽'回'来啊,济城才是他的家啊。他现在就在家里,没有什麽事的话干嘛要来京城,还要看某些人的臭脸色。" 元启被年华的态度激得火大,冷哼一声道:"年大人,本王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才对你如此客气,光是你一个小小的副将却见本王不跪就可以是死罪一条。你再胆敢如此嚣张不识时务,莫怪本王无情。" "喂,你恐吓我啊。"年华也一拍桌子道,"好啊,你无情给我看看啊。你敢对我怎麽样,你看你哥怎麽治你。" "你!"元启没想到年华就这麽光明正大地拿皇帝当挡箭牌,以前他身为男宠时还不见他如此,如今作了堂堂将军,居然就毫不避忌与皇帝的关系了,当真是──"真是厚颜无耻!" "瑞王大人,你要是在皇上那儿受了什麽气专门跑我这儿撒气来了,别怪我拿扫帚把你扫出去啊。"年华往椅背上一靠,拍了拍扶手道:"你要是有事来求我呢,就拿出点求人办事的态度来。" 元启自然记得他今天的首要目的,也不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只从鼻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济城如今残破不堪,又有专门官员负责重建,程子涵在那里根本派不上什麽用处。你跟他交情好,你修书一封,让他回京。" 年华撇了元启一眼,哧道:"瑞王殿下,你其实根本是担心子涵吧。你也真行,明明就是一片好心,却做得处处令人生厌,也真是一朵奇葩了。" "本王不是请求你,本王是命令你!"元启怒道:"再说程子涵是你的朋友,你就忍心让他在那既穷又破的城里受苦?!" 年华微一愣怔,却轻叹一声,把玩著手指尖道:"我不忍心又怎样,我又没有立场逼迫他回来。我可以再跑过去,可是那样的话元牧天肯定会伤心,我置他於何处?!我对子涵又没有那种意思,却还要对他那麽好,让他沈迷无法自拔,对他又算什麽呢。" 元启没想到年华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像是对推心置腹的友人才能说的话── 年华又抬眼看他道:"我告诉你是想说,子涵对我估计也没有什麽,他太缺乏安全感了,所以才会抓著我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你既然关心他,干嘛遮遮掩掩不让他知道,面对他还要搞'我要你赎罪'那一套,太别扭了可不好。" "你胡说些什麽!"元启脸色不悦地道。 "我就胡说那些喽。反正子涵想留在哪里,我是不会强迫他的。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我也不会再跑过去寸步不离地陪著他了,对你哥不公平,对子涵也不公平。"年华摇了摇手指。如今元牧天才是他的爱人,不让元牧天对他失望伤心是他的义务。 话已至此,元启也不再纠缠。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年华终於离开他的椅子,遥遥地一拱手道:"恭送瑞王殿下啦。" 瑞王一脚踏出门槛,却突然停住,片刻後道:"年华,你要对皇兄公平,他却不一定对你公平,你好自为之。" 说完不等年华再开口,元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什麽啊……"年华嘀咕著,小李子跑过来继续给他盛汤,年华坐下来拿起调羹:"真是不可爱的人,自己不幸福就诅咒别人也不幸福,哼哼,我才不上当。" 第二天下朝时,年华就听到了瑞王私自离开京城的消息。 元牧天把元启给他的信一把摔在桌上,气恼道:"朕这个亲弟弟,真是越来越大胆了。那程子涵到底是有什麽魔力,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把心系在他身上。" 年华身为二品带刀侍卫,已经代替了凌青的位置成为皇帝的贴身保镖。此时御书房里只剩他二人独处,他也不用再谨守那些君臣之礼。 "干嘛又扯上我啊。我把心系在子涵身上因为他的我最好的朋友啊,每一个朋友我都会把心系在他身上。"年华跳上桌面上坐著,拿了个糕点塞到嘴里,"皇上就别乱吃飞醋了。" 元牧天冷哼了两声:"朕倒不知道年华有那麽多心分别别人。" "可只有你是特别的啊,元牧天,我不但把心系在你身上,我还把身体系在你身上。"年华揽住元牧天的肩膀,心下哀叹,为什麽他觉得自己说的甜言蜜语比这个皇帝攻说得多多了,"这个可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元牧天听了挑唇一笑,拿起一块糕点衔在嘴边,对著年华的粉嫩双唇就咬了下去。 "这是办公场所,我没有要做这个啊……唔……" 第126章 又逢後宫 就在年华以为自己的事业和爱情都正在顺风顺水的时候──除了那偶尔困扰他的来历莫名的手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找上了他。 对於手表的那一部分,年华这种从不伤春悲秋自找苦吃的性格很难真正把它当成一回事。不管它的突然出现有多麽奇怪,年华相信万事自有其道理。如果现在他想不通,那就等到它自己显现出来。 如今他的"21世纪夥伴"还没有出现,却有另外一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摆在了眼前。 "微臣参见太後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年华的按著脑海中记得的那点宫中礼仪,手忙脚乱地跪拜下去。 以前他是後宫男宠,现在他好歹算是朝廷官员,不知道见太後的礼仪一样不一样?年华心里很没底气地想著。 "平身吧。"一道淡然却饱含上位者的庄严的声音从帘子後面传出来。 "年大人不用如此拘谨,哀家找年大人前来,想必年大人已经知晓其中缘由。"太後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年华垂首站在一边,因为有点紧张而微微咬起了下唇。听到太後如此说,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他不怕元牧天的皇帝威严不代表他不怕元牧天他妈,这简直就是完全没有准备就让他出柜见家长了,这种紧张和皇权无关。 要说权利,元牧天对他的国家拥有完全的掌控力。他是开创者,建设者,不受任何人掣肘的统治者,他是萧国的始皇帝。他选择成为一个仁义明君,所以他顾虑忠臣良将,但是类似於被朝廷集体逼婚或都被太後掌控婚姻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元牧天身上。 话是如此说,道理年华都知道,但就是架不住──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啊!!!而且这一次他是被骗过来的,他以为是元牧天找他所以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跑过来了。 没有洗头发──没自信!没有换新衣服──没自信!没有准备应对家长的演讲稿──没自信啊!! 太後在帘子後面看著年华英气勃勃的身影,微微有些意外。她听那些老臣说起有个将军是"魅惑圣上"的蓝颜祸水时,本以为会是更加妖娆的男人,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正常的青年人,虽然长相俊美,却绝不是阴柔似女子的模样。 "哀家也不与你绕圈子了。年大人,哀家听闻皇帝对你颇为著迷,甚至为你御驾亲征,回朝之後又破格提拔你,只为能将你带在身边。哀家甚至听说他将怀有皇家血脉的游贵妃打入冷宫也是受你挑唆。皇帝他以前从来不会如此,哀家觉得你已经干扰了皇帝的明智决断。年大人,你已受尽皇帝宠爱,哀家向来也不管皇帝宠幸谁冷落准,但你要懂得适可而止。"太後继续淡然地说道,起伏不大的音调却让年华深刻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敌意,他觉得太後下一句让人赐自己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也是有极大可能的。 既然来者不善,年华也不是能隐忍的人,他深吸一口气道:"太後,我听不明白,您觉得我该如何适可而止?" "大胆!竟敢对太後如此不敬!"太後身边的太监尖声道,"来人,先掌他的嘴,教教这不懂尊卑的下贱东西该怎麽遵守宫廷礼仪!" "不必了。"太後冷淡的声音紧随其後,那太监急忙应了一声:"是。" 年华朝那两个企图向自己走来的高大太监狠瞪了一眼。他们真敢过来掌自己的嘴,他就敢让他们明白明白什麽叫做炮灰命! 年华心中有气,也不再那麽客气,向那隐藏在帘子後面看不清身影的太後继续道:"太後,我不知道向你告密的那些人只挑自己想说的却不把全部事实告诉你是什麽意思。皇上是为了萧国的百姓亲自带兵攻打反贼,不是为我。我承认我也是原因之一,那又如何?!皇上只是喜欢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这无损皇上的英明。他也没有破格提拔我,皇上论功行赏,我只是得到我应得的,如果就因为我是皇上喜欢的人就抹杀我的功劳,才是不公平。" "你──"年华一口一个"皇上喜欢他"让太後感到愤怒,她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厚颜无耻。太後保养良好的手猛地捏紧,忍无可忍地出声道。 "游贵妃的下场更是她咎由自取,怀孕不是她可以屡次做些恶毒之事的理由,还回回都想取人性命。皇上看在她怀胎十月的份上没有责罚她已经是仁慈了。" "够了,年大人,你说完了麽?!"太後冷冷地道。 "我只是告诉太後事实而已。最大的事实就是我根本没有魅惑皇上,是你儿子先招惹我的。他追求我,想尽办法讨我欢心,让我愿意接受他。现在我接受他了,就这麽简单。所以我不明白太後要我如何适可而止。" "够了!够了,真是厚颜无耻之徒!"太後一拍桌子怒道,"你以为你是什麽稀罕东西!皇帝向来宠幸过的人都会安排入宫享尽荣宠,你连个正当名分都没有,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福清,此人胆敢顶撞哀家,拉下去重打五十杖!" 那叫福清的太监应了一声,就朝外面等候著的行刑太监下了命令。 年华不相信太後每次找人说话的时候都会让行私刑的人在外面随时侯命。这架式一看就是要针对他的,大概没错也要挑他三分出来,可笑他一开始还当成是21世纪的家长审查大会。 年华对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後宫作派虽然心中气愤,五十杖的重刑对於一个普通人也基本是非死即残的下场了,但他还是尽量压下心中火气,没有反抗。 杖打不比掌嘴,他的自尊心还能够忍受。 反正他有内力护体,顶多吃点皮肉之苦。太後是元牧天的家长,他如果公然违抗,不是让元牧天以後难做麽。 重重的木仗打在身上,一点也不含糊,行刑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下了狠手,往死里打的打法。 就算年华运著一股内力抵抗,那疼痛却是实实在在受著的,尖锐的痛感撕扯著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年华向来不能忍疼,这时要不是撑著一口气,早就哭叫出来了。 元牧天,我让这些人随便打都是为了你。年华咬紧牙关,被疼痛逼出的泪水和著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呜──好疼…… 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元牧天被一粒爆开的灯花惊了一下,抬头问侍立一旁的贴身太监:"刘成,什麽时辰了?" "皇上,已是亥时了。"刘成恭身打开灯罩,挑了挑灯芯,"皇上,夜已深了,皇上该就寝了。" 元牧天下手折子,略有些疲累地揉著眉心点了点头。 "皇上今日还要传召年大人侍寝麽?"刘成又低首问道。 元牧天顿了一下,而後摇了摇头,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不用了,朕今日没有心情。" 第127章 难以捉摸 五十杖打完,年华也有点神智模糊了。太後原本在气头上本想杖毙了事,料想她的儿子也不至於因为一个男人跟她这个亲娘翻脸。只是平静下来之後却又觉得为了这种事和皇帝闹不和实在不值得。 福清看著行刑太监打完便回来禀报,太後轻叹著挥了挥手,让他把年华送出去。 "福清,你顺便去请皇帝过来一趟,就说哀家身体不适。"太後叫住正要出门的福清,想了想又道。 小李子和云枝像往常一样留著晚饭等年华回来一起吃,没想到这一次年华却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被人抬了回来。 小李子在宫里服侍多年,自然认得那个带头的老太监是太後娘娘身边侍候的,当下便明白过来年华是被太後为难了。 只是那太後多年不管後宫之事,一心礼佛,这一次怎麽会管起年华的事来,还把年华打成这麽重的伤。 营里一个二品侍卫被人横著抬进来,自然惊动了侍卫营的人。身著便装的凌青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一看到年华的惨模样,一双英挺眉头顿时皱得紧紧的。 "凌统领,杂家没打一声招呼就来打扰,自知失礼。只是这是太後娘娘的吩咐,还请凌统领担待些。"福清面上挂起一抹笑向凌青说道。 凌青握了握拳,开口道:"不知我营里的人怎麽得罪了太後娘娘,竟要受这般刑罚。" 福清面上笑意不变,从鼻中轻哼了一声道:"我们都心知肚明,凌统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著便一甩衣袖,带著宫人施施然地走了。 凌青面色不悦地瞪著那嚣张的背影,将心底升起的火气忍了下去,转身蹲在年华身边,担忧道:"年华,你怎麽样?" "疼─"年华开口低声道,紧皱的眉下两只眼睛被泪水浸得发红,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模样把小李子和云枝吓得有些失魂落魄。 凌青一把推开拉著年华的手无措掉眼泪的小李子,把年华抱了起来,瞪著云枝道:"还愣著干什麽?!快去准备一床软被,清水,伤药!快点去!" 云枝回过神来,和小李子一起手忙脚乱地跑去准备。 凌青又向身後的一名侍卫道:"你去龙行殿找一下刘公公,就说年大人身受重伤,请他向皇上禀报一声。"又吩咐了另一人去找御医来。 两名侍卫点头应了一声,便运起轻功疾行而去。 "疼……"年华的後背和股间全被打得皮开肉绽,这时只觉得全身都火辣辣的疼著,好像被烈火烧灼一般难受。 凌青看他神志不清只会喊疼的样子,原本心里笃定年华内力高强不会伤到根骨,此时也有些动摇了,生怕太後在他身上用了其他什麽刁钻手段。 "忍著些,年华,我给你治伤,你会没事的。"凌青咬紧了牙关抱著年华往里走去,一边轻声安慰著。 "凌青?"年华睁开眼睛看向他,"皇上呢?" "我派人告诉皇上了,皇上马上就到了。"凌青继续安抚道。 年华点了点头,又看清楚了凌青面上对他的担忧,心里一阵暖意夹杂感动。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打得太疼了……"年华喃喃道。 两人说话音凌青已经把年华抱进了房里,放在云枝铺得厚厚的大床上,让他面朝下趴著。 凌青挑开年华後背被鲜血浸染的衣裳,那破烂成条的衣裳早就和血肉粘作一体,稍一扯动就听到年华低低的抽气声。 凌青咬紧牙关道:"年华,你忍著点,我帮你治伤。" "为什麽你要给我治伤啊,统领大人。"年华微微动了动就疼得直掉眼泪,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继续道:"不是请御医了吗?" 凌青沈默了片刻,开口解释道:"你的伤是太後打成这样的,难保太後不会下了懿旨给御医院。我们不能全部指望御医。你放心,我带兵征战多年,治伤的手法比很多御医还要好。" 年华点了点头,趴了下去,闷闷地道:"哦。那你要尽量不要给我留疤哦……" 凌青被他闪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一个大男人,怕什麽留疤不留疤啊!" "这又不是刀伤箭伤,是男人的功勋……这个很耻辱啊……"年华的声音越来越低,又有点想要昏睡过去,"再说元牧天也不会喜欢的……" 凌青手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慢慢剪开年华腰背部的衣裳:"好好,我一定不让你留疤。" 治伤的整个过程年华都是晕晕乎乎的,後来就完全处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他也不知道是凌青给他治的伤还是御医最後出现了。总之第二天他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已经上好了药包扎得整整齐齐,一夜的休息当中体内的真气也在自我修整,昨天还觉得快要死了一样,今天却又感觉生龙活虎了。 趴在床边睡著了的小李子和云枝被年华摇起来,饥肠辘辘地冲他们要吃的。两人担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小李子欢天喜地地去准备早饭,云枝也正要出去告诉凌统领一声,却被年华叫住了。 "元牧天呢?他在哪里?"年华疑惑地问道。他记得凌青昨晚让人去告诉他自己的伤势了,最近又没有什麽军国大事,元牧天不会不来看他的。 云枝顿了一下,还是回道:"年华,皇上他昨晚……没有过来。" 第128章 摄政王初次登场 年华听了一愣,摸著还有点隐隐作疼的屁股疑惑道:"他怎麽会不来呢?" "也许是昨晚派去的人没见著皇上,也许皇上有什麽大事耽搁了。凌统领今天又派人去晋见皇上了,皇上知道了你受伤肯定会很心疼的。"云枝安慰道。 年华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一些了,估计是太後又从中作了手脚。想也知道,她不会只把自己打一顿就算了,她怎麽可能不去作元牧天的思想工作。 年华知道云枝也在担心他,便拉著他的手安抚地摇了摇,嘴里咕哝道:"他最好赶紧滚过来看我,否则我──哼。"藏在怀里的手表被他的体温捂得暖暖的,滴答的声音计量著时间的流逝,在这个世界里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吃过了午饭,年华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跟云枝用围棋玩五子棋的时候,终於听到那一声悠长的:"皇上驾到──" 元牧天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著刚要拜下去的云枝和小李子一抬手道:"平身,你们出去吧。"他一撩衣襟坐在年华床边。 云枝和小李子面面相觑,一齐退了出去。 年华斜著眼睛瞪了元牧天一眼,把头往里一转就装起死来。 元牧天摸著他的头发笑道:"怎麽了,朕特意来看你你却不高兴了呢?" 年华用手肘把上半身撑起来,看著元牧天愤怒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元牧天顿了一下道:"太後在自己宫里的刑房对你用私刑,只让她身边的几个人知晓此事。朕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没有赶得及去救你。年华,朕──" "那後来凌青派人去找你,你也没有来看我啊!"年华只觉得忍了一晚上的委屈此时全部泛了上来,争先恐後地向上涌动,眼睛和鼻子都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 "太後自称身体不适,王弟又不在京里,朕昨晚在太後宫里侍奉左右,才没能来看你。"元牧天继续柔声安抚道。 他的声音很和缓,他的态度很温柔,他像是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任性一般显得宽厚仁慈。但是年华却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发凉。 这根本不是他一直以为的元牧天,这不是他心里自以为熟悉的恋人。他虽然坐在自己身边,虽然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抚摸他,还口口声声地安慰他。可是此时此刻的这个男人,更加像是高居世人之上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他的温柔只是施舍,他的安抚只是仁慈,年华从中感觉不到一丝平等的爱意。 他情愿元牧天抱怨他冲撞他亲娘,抱怨他仗著武功好内力高就不把太後放在眼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君王对待一个受了委屈的嫔妃,居高临下地给予安抚。 年华打了一个激零,猛地躲开元牧天的手,瞪大了眼睛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著他。 元牧天感到被年华那异样的目光刺了一下,他眉头微微一皱,复又笑道:"年华怎麽了?朕知道朕没有及时来看你是朕的错,朕现在不是来了麽?年华还想怎麽罚朕?!" "太後身体不适?她怎麽可能刚刚意气风发地让别人打了我,然後就身体不适了?!"年华又是往後一缩,再次躲开了元牧天想要触碰他的手,心里想到什麽就向皇帝开喷了,"你那麽聪明,怎麽可能不知道这是太後的谎言?!你借著太後的话给自己找一个不来看我的理由,现在又是在做什麽?!再用谎言来蒙骗我?!我是向来不计较小节,不代表我是白痴!你这个混蛋!"年华猛地抬高了声音怒道。 "够了!"也许是因为年华的辱骂,也许是因为年华毫不留情面的揭穿他,元牧天的脸色也猛地一沈,冷著声音道,"年华,朕知道你挨了打心情不好,朕不与你计较你的失礼之处。朕今日是来看你的,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年华哼笑了一声:"请问皇上您想怎麽与臣计较臣的失礼之处?!臣顶撞过皇上无数次,已经按律当斩了吧。" 元牧天忍无可忍地一拍床柱,低斥道:"年华!你不要得寸进尺!太後是朕的亲生母亲,她一心礼佛宅心仁厚,朕会不知道朕的母亲是什麽样的人吗?!她就算一气之下打了你一顿又如何?!你若没有出言无状顶撞於她,她又岂会如此震怒?!你一身内力高深莫测,太後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私刑太监又能拿你如何?!凌青昨晚派人向朕说你被太後打得气息奄奄,可你现在却可以生龙活虎地跟朕闹了,你可知此事当论欺君之罪?!太後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卧病在床,你说朕要先顾著哪一个?!" "你、你──"年华听在耳中,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下去,纷纷涌了出来,顺著脸颊滴落。 "你以为我故意骗你好离间你们母子?!"年华不敢置信地道,说出这句话都像有一千把刀子在心上来回切割,这里面不只有伤心和失望,还有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那个自己的羞愤。 "朕没有这样说。"元牧天皱著眉头道。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枉我、枉我──"枉我还怕你看到我的惨样子太过担心,想要自己身体快一点好起来。 原来元牧天却是笃定了他一身内力护体死也死不了,所以根本就不曾担心过他! 年华总算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能伤人至深的是什麽。不是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不是敌人阵中的刀光剑影,不是太後那欲取他性命的五十大板。 是他原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相互交付生命的深爱之人,那个人却用事实告诉他一切根本是他自作多情。这一耳光甩在他的脸上,他都听得到那清脆的响声,像在嘲笑昨晚对著太後口口声声说元牧天喜欢他的那个可笑的自己。 云枝和小李子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麽事,只是皇上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面色不善地从房里走了出来,浑身散发著阴沈沈的气息,带著人离开了。 两人跪在路边目送元牧天离开院子,就急忙起身往年华房里走去。 年华却把脸转向里面,无论云枝和小李子说什麽,都只是摇头不作声,最後伤痛加上疲累,竟然就那样沈沈地睡去了。 —— "什麽,那个年华居然和皇帝闹翻了?"掌灯时分,太後躺在床上靠著软垫,听自己的贴身太监福清讲了中午的事情。 福清喜道:"是啊,娘娘,皇上从侍卫营里出来的时候就十分生气的样子,一直也没再回去看那小贱人。皇上吃过晚饭就摆驾後宫了,皇上自从御驾亲征回来就专宠那个年华,一直没有踏足後宫。这可是这几个月以来头一回啊娘娘。" 太後捏著帕子沈吟了片刻,面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心下却也有些疑惑。昨天她打过年华之後便自觉太过冲动,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皇帝此时正是宠爱那个年华的时候,自己却将人打得半死不活,万一那年华再出个什麽好歹,就算是自己是皇帝亲娘,皇帝若真要震怒起来也不会对她留什麽情分。 所以昨晚她才先发制人,把皇帝叫到宫里来陪著自己,尽在闲聊时将年华的无礼冲撞不著痕迹地向皇帝说了一番。 太後本来还在担心万一那年华伤势过重,只怕她出这一招也不能让将皇帝的心拉向自己这边,只是聊胜於无了。 没想到那年华却不知做了什麽,竟让皇帝如此震怒,连许久不去的後宫都再次踏入了。 太後不知道的却是年华的那一身能保他死里逃生安全无虞的高深内力,此时竟无意间成了她的助力。 —— 远在西方千里之外,越过疆域不大的云国,就是幅员辽阔历尽六百年风雨的万流国。 此时在万流国那深宫後院之内,另一对天家母子也正忧心忡忡,患得患失。 "摄政王今日上朝时向儿臣禀报,他要亲自出使萧国,促使两国交好。"仍是一副少年模样的皇帝韩谨眉间微蹙地向太後说道,"他到底有什麽企图?" 太後低叹一声:"这些年他不再像过去那般咄咄逼人,也往往作出一些出其不意的举动,却使得万流更加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他却比前些年更得民心了。此人始终比哀家和皇儿技高一筹。如今他在朝中声势日盛,却又突然要亲自出使萧国,这几乎是把朝中所有有声望的老臣都得罪了。哀家也实在想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母後,儿臣到底什麽时候才能除掉他,一手掌握自己的江山?"韩谨有些迷茫地靠近太後。 太後只能轻抚著他的後背,长叹一声。 —— 万流京城,摄政王府。 一双大手拿著没了电的手机把玩著,又举起那手机对著月亮,翻来翻去地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手机後面出现的是一张无比俊美的脸庞,斜飞的修长双眉英气十足,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在月光下微微闪著异色,却带了些邪气。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此时那表情淡然的眉眼更加显得气场强大。 第129章 兴师问罪[覆盖穿越兔兔] 年华把云枝和小李子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在房里谁也不想见。从下午到晚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小李子想去点灯也被年华轰了出去。 凌青从外面回来就直接过来看年华,却只看到被关在门外苦著脸等侯的云枝和小李子。 他已经听说了中午皇上过来看年华却带著一身怒气离去的事,凌青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也有点担心。他走到门外抬手敲了敲,开口道:"年华,开门,是我。" 等了半晌里面却没有声音,云枝在一边担忧道:"大人,年华已经把自己关了一下午了,谁也不愿意见,也不吃饭。他还有伤在身……" 凌青抬手打断他的话,一掌劈开房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年华,你不要如此任性。不管皇上怎麽惹你生气了,你也要先好好养伤才是……你在干什麽?!"凌青带头往里走,小李子急忙进去点上灯火,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凌青几人才看清楚房里的景象。 年华已经从床上起来,正俯身在床边包著行李。 云枝焦急地跑上前道:"年华,你伤得那麽重,要负气也不是这个时候啊,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年华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凌青和一脸担忧的云枝小李子,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负气,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个地方我不想呆了,我要离开这里。林立一定来找我了,我要去找他。" 凌青上前一把拉住年华的手臂怒道:"真是胡闹!你昨天伤得那麽重,现在怎麽可能好得了?!再说你现在也不像从前了,你现在是二品侍卫军部副将,这般身分岂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年华扯回自己的手臂,也发起火来:"我就是要胡闹怎麽样?!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元牧天!我要回家,我要回到我自己的时代!什麽皇帝将军,这个游戏我玩够了!我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和你们格格不入!我要回家!" 凌青听不懂年华的话,只知道他铁了心要离开这里,顿时又是生气又是恨铁不成钢地高声道:"你以前天天叫著要出将入相,要出人投地,你就因为这个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怎麽现在才刚刚起步你就要放弃?!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过你自己,认真对待过我们?!" 云枝和小李子被大声吵嚷的两人吓到,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看著面色铁青的凌青和同样不肯稍退一步的年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子……"小李子微弱地出声叫道。 "不要叫我公子,我不是什麽公子!"年华咬牙道,"我也当不了萧国的将军。凌青,我真的不是要胡闹,不是要威胁谁。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的鸿沟太深了,我本就不该在这个世界停留。以前我找不到回去的法子,现在我的好朋友找到我了,他能带我回家。我没有什麽好犹豫的了,我不该留下来。" 话已至此,凌青也不和他多说,一言未发便转身走了。 小李子和云枝一脸哀凄地看著年华。年华狠著心转过脸去,不看他们的表情。 "年华,你如果真的要走,也带上我们一起走吧。"云枝突然抱住年华的手臂哀求道,"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平民,让我跟随你吧。我可以自己做事养活自己,不需要你替我花费什麽,只要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和小李子这样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你们。" 小李子也跪了下来,忍著眼泪道:"公子,也带上小李子吧,不管公子要去哪里,小李子都要跟在公子身边,侍候公子!" 年华鼻子一酸,把小李子拉了起来,一手又搂著云枝,心酸道:"可是我要去的地方你们一定适应不了的。在那里你们没有一个身份证号根本就寸步难行,甚至是不合法的存在。整个世界都全然陌生的感觉太恐怖了,恐怖得会让人想发疯的。天涯海角还有可能靠两条腿走到,可是相隔如此远的两个时空根本就是有去无回的旅途。你们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云枝,小李子,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可是我不能不负责任地带你们去我的世界。" 年华的话音刚落,几人突然听到门窗外哗啦啦的锁链声音。年华放开小李子和云枝,走过去一看,居然是侍卫营的人将整个房间都从外面封锁起来,还派人守在外面。 "凌青,你要不要这麽可恶。"年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谁的杰作,一拍窗板怒道。干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个对皇帝忠心不贰的凌统领就没有其他人。 凌青一路飞奔,到了龙行殿又听说元牧天去了後宫。他皱著眉头叹了一口气,又凭著侍卫统领的令牌一路朝後宫去了。 元牧天此时正在月幽阁,里面住了几名月幽两国进献来的异族美女。 几名美人正在殿下翩然起舞,元牧天斜倚在靠垫上,端著酒碗,眉头微皱,一脸不悦的样子,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面前载歌载舞的几个美人身上。 一名宫妃大著胆子靠到元牧天身边,替他斟酒。元牧天却有些冷淡地推开了她,也不喝酒,却不知在想些什麽。 凌青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惊扰了正在跳舞的几个女子。她们四散躲开,纷纷拉起面纱遮起面容,不让别的男子看见。 凌青走到元牧天身边,低身一跪道:"皇上,年华身受重伤,现在又闹著要离开,您不去看看吗。" 元牧天眉间的皱纹更深,他低哼一声道:"朕倒不知道朕的侍卫统领什麽时候也关心起朕和年华的事了。" "皇上明察,属下一片忠诚之心只为皇上著想。"凌青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元牧天将雕龙刻凤的浅沿酒碗砰地一声放在桌上:"你对朕一片忠心?!你对朕一片忠心还会帮著年华谎报伤势,陷害太後?!他下午就有力气与朕吵,现在都能闹著要走了,他是重伤到哪里去了?!" 凌青抬起头来皱起眉头道:"皇上,您怀疑属下就算了,您也怀疑年华?"他是好不容易才接受了年华作为自己的一个同僚却像後宫男宠一般侍奉皇上的事实,看得多了却也觉得这样的感情似乎也很好。如今年华为皇上受过伤之後却还要被他如此置疑,也难怪他心寒。 元牧天冷哼一声,没有辩解。 凌青顿了顿又道:"昨夜是臣为年华治的伤,他的伤有多重臣比谁都清楚。年华的确内力超群,所以伤好得快。他甚至告诉过我,以前在北疆时他要从蛮族手里救苏公子,明明已经中了毒箭本该身亡的,昏睡一夜却又醒了过来。他从天凌老人那里得来的内力似乎可保他大难不死,甚至起死回生,可难道他就不会痛了吗?!昨夜他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全部都是往死里打的,若不是年华一身内力护他,他早就一命呜呼了。臣相信太後仁慈,不会下此杀手,可难保那些行刑的下人受人恩惠作此手脚。" 元牧天放在桌面上的拳头微微握紧:"他曾经受过那麽得的伤?他从未告诉过朕──"元牧天记起那一次,正是他怕年华得了天凌老人真传会威胁到萧国,所以借口骗他去送死的──难怪他不愿意向他说起。 元牧天脸色阴晴不定地沈默了半晌,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几名跳舞的女子跪在地上,直到元牧天和凌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敢慢慢起身。 太後寝宫── 刚刚得到宫人通传的太後从榻上坐起身来,正看到元牧天阴沈著脸色走了进来。 太後一愣,轻咳了几声道:"皇帝这是──" 太後话未说完,元牧天就坐在一边,向福清道:"你去把昨夜给年华行刑的两个太监带上来,连同刑具一起!" 福清一愣,看向太後。元牧天却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狗奴才,朕要你去办事你还敢迟疑?!你以为你是太後身边的人朕就不敢杀你麽?!" 福清一听,也不敢再去看太後脸色,急急忙忙地低头退了出去,飞快地跑去执行圣旨了。 太後面上浮起一丝担忧。她掩著口又重重咳了几声,把自己咳得气都喘不匀了,倒也不全然是装出来的样子。 这毕竟是自己亲娘,元牧天也不至於绝情至此,还是安抚道:"母後无需多虑,只管安心养病,朕只是要治几个欺上瞒下的狗奴才而已。" 太後在元牧天的搀扶之下躺了下来,却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带些泣音地说道:"皇帝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哀家哪里能好好养病,拖著这副病躯苟延残喘罢了。" 元牧天又宽慰了几句,福清便带著两个太监进了房来,还有後面两个小太监抱著的行刑木杖。 元牧天看著那又长又粗的木仗。两个小太监抱在怀里都嫌太沈的样子,那上面虽然已经冲洗过了,鲜血印下的纹络却仍显出几分凶残模样。元牧天只觉得眼皮一跳,心里也沈了一下。 他向来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连在先皇面前她都不曾争宠过,太後这些年更是连後宫都不曾过问。他对於後宫一直随心所欲,即便有外戚的权势之争也不成气侯,太後更加不可能对谁动用私刑。 所以那上面鲜红淋漓的新鲜血迹会是谁的,元牧天一眼望去便知晓了。 "朕问你们,昨夜你们对受刑之人,打了多少杖?"元牧天沈声道。 两名行刑太监互相看了一眼,还是低首道:"启禀皇上,打了五、五十杖。" 太後看著儿子僵挺的背影,放在被子下面的手握紧了一些。她并不能了解皇帝此时心中到底在想什麽,又是为何突然想到来她这里兴师问罪的。她只是有一种後宫女人的直觉──她正在耗费著皇帝对她的信任。皇帝每问过一个问题,那被耗费了的信任就多了一些。 "你们都是行刑的老手,朕且问你们,这一次是哪一种刑罚?"元牧天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两人身子又是一震,抬头看向太後,又看向福清。这两人却都不敢在皇帝面前对他们作什麽指示。 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只能硬著头皮继续道:"启禀皇上,奴才们依福清总管指示,这要打便是要一杖见血,两杖到肉,三杖刮骨。五十杖下来,非死即残。" 他话音一落,站在一边的福清早已冷汗岑岑。 元牧天向他看了一眼,福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扣得震天响:"皇上,是老奴愚蠢,是老奴愚蠢。老奴瞒著太後私自加重刑罚,老奴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元牧天回头看向太後,却不理会那在地上磕破了额头的福清。 第130章 太後扭过头去,拿帕子掩住了嘴,没有开口。 福清是她娘家的家奴。她十五岁进了宫,福清竟然放弃了他母亲求主子给他捐的县官,自愿净身进宫当太监,一直陪在她身边。福清是她的心腹,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都是福清陪她一起渡过,这一次也不例外。 福清已经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管皇上心里怎麽想,只要太後不开口替福清辩解,他就不能对自己的亲娘怪罪什麽。她一辈子不争不抢,不多说不多做,也顺顺当当地从秀女升为贵妃,成为皇後,又成为太後。她一切的地位和尊贵都仰仗著自己的儿子,先前处置年华已经是一时情急大意,此刻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麽。 元牧天看了太後片刻,突然低叹一声:"母後,您好狠的心哪。" 太後的肩膀微微一颤,却仍未出声。 福清仍旧跪在地下叩著头,元牧天伸脚抵在他的额头上,让他停止。 元牧天看也不看低首跪著微微发抖的福清,只继续向太後道:"母後,您一向宅心仁厚,为何偏偏对年华如此狠心?朕本不相信太後会对年华狠下杀手,现在,却由不得朕不信了。他到底做了什麽,竟让母後如此对他。" 太後轻声地咳了几声,似是极力压抑著身体的不适,却只是扭著头不愿意看那向她问罪的亲生儿子。 那年华侍宠而娇,浑身上下对她没有一丝敬畏且不说,他口口声声的"皇上喜欢他,皇上费尽心思追求他他才答应"的浑话,更让太後怒火中烧。 她身处深宫之内,会得知年华的事也都是因为那些心中不服的老臣对皇上这等举止不满才来向她告密,希望她身为太後能对皇上规劝一二。 皇帝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她惟一的倚靠,她怎能让这种不懂礼法进退不知天高地厚又是个男人的蓝颜祸水随意败坏皇帝的一世英名。他的存在已经使朝中元老不满皇上所为,他还要随意散播这种谣言,他更是引诱皇上夜夜宠幸他,疏远後宫,这在太後看来已经是罪无可赦。 此时面对著一脸冷淡逼问著她的皇帝,太後终於忍无可忍,将心中怨气全数倾吐。 元牧天摇头道:"母後,您错了。年华没有引诱朕,年华也没有说错。是朕离不开他,是朕想尽办法将他留在身边。他不愿作笼里的金丝雀,朕便放他离开後宫这个牢笼。朕想尽办法讨他欢心,只想让他自愿留下。因为朕明白,他若要走,没有人能囚得住他。" "你、你怎能这样糊涂!"太後一手扶著床边,一手指著元牧天,苍白著一张脸道,"他是一个男人,你能这样守著他过一辈子?!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哀家会不了解你?!当初那月国进贡来的不笑美人,你也是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寸步不离,想尽办法赚她一笑。如今她人呢?!你心里还记得这个人吗?你是皇帝,那些事情都可以由著你胡闹,可如今你却光明正大把那年华带进朝堂,让他出将入相,甚至给他的地位比一些老臣还高。你可知朝中大臣对於要跟一个恬不知耻诱惑皇帝的男宠同朝为官,心中有多少怨气?!" 元牧天站起身来,冷声道:"朝中之事朕自有主张,太後无需多言。居然有朝中大臣敢私自拿朝堂之事来打扰太後清静,看来朕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他又看向跪在一边的福清,向那俯身趴跪在门外的两个行刑太监道:"福清胆敢欺瞒太後,擅自对朝中大臣动用私刑,实在可恶。你二人拿起刑杖,昨天晚上怎麽打的,现在就怎麽在福清身上打回来。" 那二人一听,连忙应了,从身後两个小太监手里接过刑杖。一人走过去把福清拉了起来,就要往刑房拖去。 太後大叫一声,挣扎著从床上起身,眼中含泪道:"皇帝,你明知道这不是福清所为,为何还要如此?!" "福清认罪,朕自然要处罚。免得让这狗奴才以为仗著太後的支持便可以为所欲为。这後宫永远是朕的後宫,朕便是一把火烧了,也容不得其他人替朕作主。" 元牧天说完便一甩衣袖走了。那两个行刑太监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太後扑到福清身边,将那太监的手拉开,怒吼道:"打都打完了,还不快滚!" 两人连忙跪安,拖著刑杖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福清,福清……皇帝他竟然为一个贱宠这样对哀家……"太後搂著福清总管的肩膀大哭起来,她知道元牧天最後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福清低叹一声:"娘娘不要伤心了。皇上从来都不屑儿女情长,我们都没有想到,他却会对那个年华……" 元牧天一从太後宫里出来,凌青就迎了上来。元牧天轻叹一声:"跟朕回侍卫营吧,朕去看看年华。" 凌青应了一声,跟在元牧天身後走了一阵,又道:"年华执意要走,臣已派人围住他的房间。他身上有伤,大概是逃不出去。只是皇上您到了以後,还是将他带出营外谈吧。不然怕营里的兄弟们会……" 元牧天轻哼一声:"凌青,你也觉得朕做得荒唐?你也觉得年华不配与你同朝为官?" 凌青忙道:"属下绝无此意。属下以前成见太深,实在太过愚蠢。年华为人光明磊落,重义轻利,更不用说他武功高深,再加上皇上您亲自教导的兵法战略,年华如今绝对是武将中的佼佼者。属下也很高兴有年华这样的朋友。属下只是为年华和皇上著想,不想其他人再……" "只是你还是认为年华服侍朕的事不光彩。"元牧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凌青握紧了手中的剑,沈默了片刻,才出声道:"属下从未有这样的想法。"自从与年华熟识以来,他的确再也没有因此轻视过年华。只是每一次皇上传召年华去寝宫,他彻夜不回时,每每望见他昏暗的空无一人的房间,从心底涌出来的那股奇怪的酸涩,的确称不上舒服…… 元牧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算了,朕也不想跟年华在侍卫营吵起来,成何体统。朕会带他走。" 第131章 时空有多远和……重量级对手 元牧天到了年华的院子,果然见一队侍卫将此处围得铁桶一般。元牧天将门外看守的侍卫全部撤走,自己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才推门走了进去。 "参见皇上!"小李子和云枝一见来人,急忙跪下行礼。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你们将军呢?" 云枝和小李子互相看了一眼,却都支吾著说不出话来。 元牧天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绕过地上的两人,大步走向里间。 卧房里的地上床上一片狼藉,却哪里还有年华的身影。 元牧天咬牙一拳狠狠捶在门框上,冲著跪在门外的小李子和云枝二人怒道:"年华呢?!他人呢?!" 云枝大著胆子回道:"皇上,年将军他……已经走了……" "他走哪儿去了?!"元牧天一把拎起云枝的衣领,几乎失了一向的冷静自持,怒睁的两眼隐隐泛红。 他本已将一切都控制得很好,为什麽还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已经给了年华他想要的一切──他不愿呆在後宫,他便带他出征,教他兵法,给他立功的机会,为他加官进爵,让他受万民敬仰;他再也不会将他当成金丝雀一般圈养在笼中,他更加不会折断他尚嫌稚嫩的翅膀,他还要助他成长,助他高飞。 他以为自己将手中的丝线掌控得很好,他从年华的眼中能看到越来越深的爱恋和依赖,为什麽那早已倾心於他的鸟儿如今却如此轻易地离开了他?!仅仅因为自己没有相信他的话麽?! 元牧天承认这一次是他犯了错,他甚至愿意为这一次的错误向年华低头。可是年华却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元牧天真的不懂。这世上鲜少有他不懂的事,可他偏偏不懂年华。 他这一次的错误,有那麽不可原谅,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麽?! 他到底想要什麽?!到底想要自己这一国之君如何待他,他才满意?! 云枝难受地仰著头,看著元牧天震怒的脸,咽了咽口水道:"年华说他家乡来人接他了,他说……他要回家。" 元牧天扔开云枝,阴沈著脸色想了片刻。 云枝捂著胸口,压抑著不敢咳出来。 "他家乡在哪里?他家乡有什麽人来了?!"元牧天皱著眉头问道。 云枝咬了咬唇:"年将军家乡在哪里,奴才真的不知。年将军向我们说过,只是我们听不懂……奴才以为……皇上会知道……" 元牧天将手猛地握紧。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 他只知道年华是从清香院出来的小倌,在此之前年华是什麽人,从哪里来,家中还有什麽人,他很久之前为确保年华身世清白,曾派人查探过。那时候却完全查不到任何消息,只知道是一场大水冲上岸的难民而已,而年华的失忆也是真的,他便不再疑心,也没再管他的身世。 元牧天从来不觉得了解这些有多重要,他要的只是人,只要人在他的身边就足够。而到了此时,他连想找人都不知何处去找。 "年华对你们说过什麽?"元牧天仍旧沈著脸色问道。 云枝回道:"年将军说,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和我们格格不入。他说他的家在另一个……'时空'。天涯海角还可以走到,他的家乡却是有去无回的旅途。" 元牧天紧紧皱起了眉头:"这到底是什麽意思?!" "奴才真的不知。"云枝深深地低下头去。 小李子却突然哇地哭出声来:"这一次公子是真的走了,真的不要我们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元牧天被他的哭叫声扰得更是心烦意乱,一拍桌子怒道:"不准哭!都滚下去!谁说年华不会再回来,他便是去了天上海底,朕也要将他找回来!" 云枝拉著小李子匆匆告退。元牧天烦躁地在房中踱了几步。 他也不明白年华的话,另一个"时空"在哪个方向?他要派人去往哪里去追? 年华以前从来不曾提过要回家的事,他所有的活动范围就只限於自己的皇城之内和跟著程子涵在萧国边境乱跑。除此之外,他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 为什麽以前他不提"回家"?他似乎的确曾经说过,他以前以为再也回不去自己的家,所以从来不想。而这一切的反常,全部是从他得到那件奇怪的计量时间的器物开始! 元牧天当即下令,分派人马去往济城和北疆找人,又传令正在济城的元启亲自前往琴池寻找年华家乡之人的情况,年华当初就是在那里得到那件奇怪的东西。 他又往萧国各地下了通缉令,将年华的画像派往全国各地。只要他还在萧国境内,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回来! 此时元启不在皇城,元牧天再是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放下国事,亲自去找人。 元牧天这段时间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朝中上下都看得出来。向来就赏罚严明的皇帝此时更是吹毛求疵,逮著一点小小的错误就要发作,大施刑罚,导致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的早朝不像是例行工作,倒像是上战场一般,弄得所有人都苦不堪言,最苦的自然还是那帮向太後嚼舌根的臣子。 缉捕年华的公文早就下发到全国各地,各地的县官们对於公文中只字不提通缉之人的罪名感到费解,对於那句"不得伤害画中之人"的命令更加想不明白。不过这本也不是他们需要明白的事,他们只要明白那威仪棣棣的龙印的意思就已足够。 而就在这种时候,自从萧国壮大之後就一直将萧国视如大敌的万流却主动提起两国通好之事,那将要来访的使者竟然就是万流国如今实际的掌权之人,大名鼎鼎的万流摄政王,方君浩。 元牧天再是心情不好,面对这古老又庞大的国家也必须谨慎对待,何况自从那方君浩当政以来,万流竟是一反先皇时的腐朽不堪,重又焕发生机。 方君浩带著浩浩荡荡的使者队伍光明正大地进了萧国境内,一路往萧国京城镇阳行去。 万流使者这一路上所经过的县城乡镇,几乎每一个街头都张贴著同一张通缉令,那画上画的却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方君浩放下车帘,靠在车中的软垫之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年华啊年华,你还真是到哪都不让人省心…… 第132章 重量级啊重量级 方君浩带著使者队伍站在殿外,听到那由里往外层层传来的"请万流使者上殿"的悠长呼声,才弹了弹衣袖,迈步上前。 这萧国皇帝倒是好大的派头,方君浩心里想著。他向来都是天之骄子,不管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除了他最尊敬的教授,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样跟他摆谱。 不过倒也无所谓,他此行的目的本也不在於此。 方君浩带著六名随侍走进殿里,其他人都被挡在殿外。他直挺挺地站在殿下,面带浅笑地打量著龙椅之上的元牧天,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元牧天也知适可而止,好歹殿上站著的是在万流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他也不敢真把人当臣子使唤了。元牧天命人赐了座,便不紧不慢地与他寒暄起来。 元牧天讲的都是些听著好听实则无用的大空话,方君浩也一一地虚应著。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出使来得突然,元牧天对他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这一次的早朝基本就用在接待万流来使了,临下朝时元牧天派人领著使臣去往准备好的别馆下榻休息,晚上还在宫中安排了晏会。萧国这一番接待也算不过不失,没有怠慢也不算热情,看来元牧天的心思也不在这所谓的两国通好上面,估计他对这位向来高深莫测的摄政王也是完全不相信的。 方君浩对此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一点也不在意。 他带著自己的人跟随领路的官员往使臣别馆走去,刚刚要出了宫门时,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从远处跑了过来,跑到近前才看清楚面前的使臣队伍,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名带路的萧国官员对他的莽撞责骂了两句,倒也没有与他为难,便继续往前走去。 方君浩本来也是不在意的,他一眼撇过去,入眼的那张脸却令他如遭雷击一般,连手指都像被电僵了。 那张脸……那张脸…… "云枝,你跑这麽快作什麽,凌统领现在肯定还在御前随侍……"小李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好赶上使臣队伍的尾巴。云枝连忙拉著他跪在路边,等著队伍过去。 "王爷,您怎麽了?"队伍中的一人看到方君浩看著那跪在路边的人,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甚至显露出一丝惊诧,不由得出声问道。 方君浩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他面上平静下来,心中却仍在激流暗涌。为什麽这麽像?!怎麽会这麽像?!这其中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让方君浩稍微留意了一下,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除此之外他并不准备采取什麽行动。他还没有忘记此行最重要的事是什麽。 晚晏时自是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方君浩对这些没有兴趣,元牧天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陪侍著的一众大臣更加不敢放开胆子欣赏美女享用美食美酒,整个大堂里的气氛都有一些压抑。 方君浩举起酒杯,浅笑著道:"既是载歌载舞的晏会,我们今晚便不谈国事。方某先敬圣上一杯。" 元牧天客气地应了,两人客客气气地干了一杯酒。 方君浩放下酒杯,又开口道:"方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要麻烦圣上给行个方便。" 元牧天挑了挑眉道:"殿下请讲。" "方某此次前来,除却希望促成两国结盟通好之外,实际上还有一些私事──不知圣上可认识一个名叫年华的男子?" 方君浩带著笑意的话音一落,他觉得萧国皇帝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连那些强打著精神苦苦忍受的萧国大臣们之间似乎也有一股异样的电流瞬间转过。 元牧天看向方君浩,面上笑了笑道:"朕素来听闻殿下交游广泛,却不知道殿下在我萧国还有旧识。" "不瞒圣上,方某与年华的确是旧识。这一次吾等一路走来,无意间看到萧国城镇街头都是缉捕年华的通缉令,方某这才得知,原来我一直在寻找的人就在萧国。"方君浩缓缓道来,"那通缉令上并未写明年华所犯之事,方某逾矩,敢问年华他是做了什麽错事,要被全国缉捕?依方某所闻所见,他似乎罪不至死。不知圣上可否给方某一个薄面,让方某将年华带走……" "此事不可!"元牧天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虽然面上仍是公式化的微笑,方君浩却分明听出了那声音里的冷意。 元牧天捏著杯子的手用力得有些指尖泛白,他笑了笑道:"并非朕不允许殿下会见旧识,只是如今朕那年华下落不明,朕也在找他。只怕殿下等不及他出现的时候便已回国,朕自然不好空作允诺。" 方君浩点了点头微笑道:"圣上的一番苦心,方某感激不尽。方某与年华分离太久,相信他的思念之情不比我少。今日方某将话讲明,想来到明天也该传遍了整个镇阳城。只要年华能够听到,他一定会迫不急待来找方某的。这一点方某一点也不担心。" 元牧天笑著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又招呼方君浩欣赏歌舞。 站在他身後的凌青却看得清楚,自家皇帝那放在身侧的手紧握得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凌青也暗暗想了想。云枝说年华要去找他家乡之人,难道他所说的那家乡之人──竟然是万流的摄政王?! 第133章 渴望回家……和皇帝搅基太伤心 青雪城离京城八百里地,也算是一个富庶的小城。这一天城门开後,等著进城来赶集的附近村民和路过的商贾旅人便排成了长队,慢慢地通过城门卫兵的检查。 以前这种检查并没有这麽严格,只是最近京城下来了一道圣旨兼一纸通缉令,便令青雪城的小县官著了慌,当成天大一般的事,命令卫兵们必须仔细审查进城之人,绝不能让画中之人逃脱。甚至於县令大人经常亲自蹲在城门,瞪大眼睛看那过往之人。 年华混在人群中慢慢向前走,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 这个元牧天也真够缺德,他都已经不想再招惹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了,这厮居然就利用职权把他的画像在整个萧国境内散播。那画像是元牧天龙爪亲笔,自然是惟妙惟肖,他还明目张胆在通缉令里写什麽"不得伤害画中之人"。真是,还要脸不要! 年华一边在心里嘀咕著,一边顺著人群走到了城门口。 本以为自己搞成这个德性该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没想到却突然听到一声:"这位好汉,请等等,站到旁边来。後面的跟上!" 年华抬头一看,一个县令打扮的男人一脸严肃地坐在临时搬过来的小桌子後面,此时正一脸狐疑地打量著他。 年华笑了笑,摸了摸胡子道:"大人叫我有何贵干?" 县令却不理他,把通缉画像往桌子上一拍,严肃地向身旁的卫兵命令道:"此人长得极像画中之人,搜他!" 年华捧著胡子大叫一声:"什嘛?!我现在这副衰样和这画像哪里像啦!" 县令冷笑一声:"你生得细皮嫩肉,还粘个胡子,岂不是欲盖弥彰!你现在所为更是此地无银。此人定是皇上下旨缉捕之人,捕快!快快将他拿下!" 周围的捕快已经拿著武器围了上来,并且为了"不伤害画中之人",县令大人拿大家张开一张网,企图抓住年华。 年华满头黑线地往後退了两步,脚一点地就腾空而起,向著远处空旷的田地飞去,留下身後那些人徒劳地吵吵嚷嚷叫唤著。 年华在泉水边撕下伪装的胡子,用冰凉的泉水洗了洗脸,轻叹了一声。 他已经接连两天风餐露宿,本以为离京城已经够远了,总该可以进城去歇息一下了,没想到元牧天竟然逼他至此,连这种小城镇都如此戒备森严。 "真是个无情的混蛋……你想累死我,我就知道……"年华轻声嘀咕著,从怀中掏出干粮,一边啃著一边慢慢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才在路边碰到一个小茶寮,简陋的草棚搭建起两进小屋,前面还有一个棚子下摆了许多桌子,一名老人正在锅灶边烧水。 年华筋疲力尽地走了过去,一下子瘫坐在矮小的木凳子上。 最近他总感觉有点奇怪。以前因为那奇特的内力,他向来是精力无限的,这两天却总是走不了多久就会觉得累,身体里像灌了铅一般,沈重又难受。 年华昏沈沈地趴在桌上闭了闭眼睛,睡眠一下子侵袭而来,乱七八糟的梦在眼睛接踵而过,有林立,有林立向往跟随的教授,有元牧天,有子涵,有子涵的师父……简直像有些人所说的死前回放一生一样。难道我的生命已经被之前的内力暴发和几次死里逃生透支光了…… 元牧天啊元牧天,你说我内力好禁得起你娘随便打,我现在就要死在你娘手里了!年华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恨地想著。 最後那光怪陆离的梦定格在一个白衣女人脸上。 "每个月总有几天,疲劳,易怒,多梦……" 年华一下子吓醒了,什麽伤感都吓跑了,猛地坐直了身体。我勒个去! 店主老人过来倒了一碗热茶放在桌上,也没有说其他的话。倒是不知何时来的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围坐在临近的座位上,此时正兴致高昂地说著什麽。 年华又困又累,难受得不行,本来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什麽,只是不经意地听到了一个"皇上"一个"年将军",便好奇起来。 乡野村夫讲起皇家八卦来毫无顾忌。因为年华在铲除海盗反贼一战中也算战功赫赫,一支羽箭射杀敌人首领的事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所以在江湖之上也算小有名声。 此时说起那道有些诡异的缉捕令,虽有诸多猜测,倒也没有人往那方面去想。也不能说群众多麽纯洁,绝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年华的相貌被传成了五大三粗的黑脸大汉的形象,虽然有下发各地的通缉令,却也不至於令所有人都认识年华的脸。这样还能往桃色事件里联想,未免口味太重。 年华听得片刻,兴趣缺缺,就想喝了茶赶紧走人。 他急著赶回琴池去,他在那里得到手表的,只能想到从那里开始查找线索。 年华放下几枚铜板,正要起身时,却又听邻座一人道:"说起那个年华,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实在是来历不明。这一次那万流摄政王来使,竟说与他是同乡,这实在……" 其他的话年华再也听不进耳,只为那一句"同乡"震惊得无以复加。 在这个世界上会自称他的"同乡"的,要麽是套近乎的骗子,要麽就是、就是── 人家堂堂万流国的摄政王,跟他有什麽近乎好套?! 年华扶著桌子微微稳了稳心神,便跑出了茶寮,施展轻功一路往回奔去。 出来时骑的马早被他累坏了,扔在了一个驿站外,现在要靠两条腿往回跑,身体似乎也有点不太对劲,年华只觉得受了老罪了,便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咒骂元牧天。 好不容易搞到了一匹马,年华摸著跳得有些过快的心脏,咬牙上马,连日连夜地赶往京城。 也许他不需要这麽著急,反正万流摄政王要在萧国呆上一个月,他如果真是林立,既然放出了消息就会等著自己找上门去。 可是这种一瞬间归心似箭的焦灼感却实在火热得令人难以忍受,连多耽搁上一秒都觉得浪费! 什麽自大的坏蛋皇帝,什麽天下闻名的大将军,通通见鬼去吧!我要回家!我要我的爸爸妈妈!我要我的好兄弟! 跟皇帝谈恋爱又累又伤心,我情愿回去做我的高数作业! 年华赌气一般对自己说道,从心底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的酸涩沈重却令他更加难过。 身体里仿佛有一个锺,滴答滴答地走著,倒计时的部分却被遮掩住,偶尔露出的一点痕迹都显得惊心动魄。 第134章 带你回家 年华一路飞奔,往刚刚逃出来的镇阳而去。 方君浩是万流使臣,又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年华现在身无长物,又是个通缉犯,自然没有办法私下里去见他。 若是他内力充足的时候还好,可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元牧天他娘的那一顿打,年华只觉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完全没有办法驾御自如。他只能想出最蠢却最直接有效的法子,硬闯。 "请通知你家摄政王,就说我是他要找的同乡!"年华独自一人出现在守备森严的使臣别馆,硬著头皮向门前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看年华一身朴素,倒没有给年华难堪,只向年华道:"公子请等著,我去通传。" 年华呼了一口气,脱力地坐在门前台阶上。这里是後门,没有前门那麽人来人往,除了目不斜视的守门侍卫,就是偶尔过路的几个路人。年华微微放下心来,不用一直提防著被元牧天的人当通缉犯抓起来。 那侍卫进去不久,里面便传出一阵脚步声。年华欣喜地抬头看去,想看看林立现在是个什麽模样。但摄政王没有看到,却看到那领头的侍卫很是面熟,带著几个人正往自己这边冲过来。 年华一个机灵,起身勉强地运起轻功,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跑了。後面的人吵吵闹闹地不知道在叫些什麽,却显而易见地有点气急败坏。 年华记起来那个侍卫是萧国的人,看样子是元牧天安排在别馆等他上勾的。他撇了撇嘴,心中泛起一丝疲惫的愤怒。 元牧天啊元牧天,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麽还不放过我!你到底想要怎麽样?! —— "属下无能,没能将年将军带回来。请皇上责罚。"留守使臣别馆的侍卫跪在地上,一脸严肃地请罪。 元牧天摆著毛笔的手狠狠地一用力,一大团墨汁在纸面上晕开。 "他果然去找那个万流摄政王了?!" "启禀皇上,年将军的确是说,他是摄政王的同乡……" "够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元牧天将笔扔在桌上,一脸不耐地道。 那侍卫迟疑了一下,又回禀道:"皇上,我们派人以保护摄政王的名义在使臣别馆驻扎,已经使得万流随行官员有所不满,不知皇上……" "那摄政王可有不满?"元牧天冷哼一声。 "那倒没有……" "那你们便继续保护摄政王!还有什麽要说的?!" 那侍卫忙应了,低著头退了出去。 元牧天拿起桌上一块玉佩。那是他赏赐给年华的,年华曾经非常喜欢,天天不离身地带著。这一次他出走却只带了一些银两,还有他那块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却一件没拿。 "年华啊年华,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元牧天轻轻地抚摸著玉身,"朕早就知晓那方君浩醉翁之意不在酒,朕却真是没想到,他会为了朕的人不远万里从万流来萧国。年华,朕是不是把你养得太好了,竟惹来这种人的觊觎……" —— "王爷,年将军今日来过,我们未能赶在元牧天的人之前将他带给王爷,他被元牧天的人吓走了。"使臣别馆内,一名万流官员一脸懊恼地向方君浩说道。 方君浩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著,微微一笑道:"无妨。本王也不想让年华如此憋屈地与本王相见。元牧天亏待他的事,本王打探得一清二楚,本王偏要让年华当著文武百官与天下人的面,与本王相认。这个脸面,本王必要替他讨回。" 那官员小心地问道:"不知王爷打算怎麽做?" 方君浩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说这个了,小皇帝那边有没有消息。" 那官员一听这话,面上顿时显露一丝嫌恶,还是回道:"启禀王爷,皇上趁您不在,正好加快动作收缴您的势力。属下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如此替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著想?王爷便是自立为王,在万流也是一呼百应,谁不知道没有王爷就没有如今的万流,偏偏那对母子还总把王爷看成洪水猛兽一般,属下实在替王爷不值。" 方君浩把玩著酒杯,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那小家夥的确被害妄想严重了些,谁让他爹不成器,他又从小长於妇人之手呢,眼界太小实在不是他的过错。好了,你下去吧,本王要休息了。过两天还有要事,本王要将年小华风风光光地接回本王身边。" 那官员行礼退了,方君浩站在窗边,抬头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月球,低声笑道:"年华,我来带你回家了。你这总不让人省心的家夥,离开我可怎麽活。" 第135章 猎场之行 自从年华那一日被元牧天的人吓走之後,方君浩也派人去找过。只是年华不知道躲在了哪里,连元牧天的人也找不到,更不用说他这外来的客人。 方君浩索性放弃了自己去找。反正年华总是想见他的,他只要给他制造机会,年华总会再次出现的。 之後的十几天里,萧国上下的官员被这位万流国的摄政王折腾得够呛。这方君浩今天要去参观镇阳城的商业面貌,明天想要见识萧国的风俗人情,总也不得消停。 万流既是萧国皇帝有心交好的盟国,朝廷上下对这摄政王自然要隆重招待。摄政王那些堪堪算不上过分的要求,光是准备其中各种繁锁之事,就够各级官员忙个四脚朝天。 一连番热热闹闹的盛大庆典办过,镇阳城的城民们倒是结结实实地凑了好几天的热闹。 这边一场庙会刚刚结束,方君浩又提出想在城郊猎场让两国臣子一较高下。 凌青将方君浩的请求向元牧天禀报,元牧天放下手中的书卷沈吟了片刻。 凌青低首道:"皇上,不知道这方君浩葫芦里卖的什麽药。他是万流的摄政王,就算打著两国通好的名义来使,那也是真心难测。我们何必事事依他。" 元牧天冷哼一声道:"他放著万流国内的朝政不管,任那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接手他的势力,却只身一人跑来我萧国耍什麽阴谋?!朕不是相信他的真心,朕是不相信鼎鼎大名的摄政王会这麽蠢。他要玩,朕便陪他玩。朕倒要看看这位摄政王到底在图谋些什麽?!" 说到底,从未离开过萧国的年华和这个令他望而生厌的摄政王居然成了什麽莫名其妙的同乡,就够令元牧天思而不解,万分恼怒了。 元牧天一声号令下去,上上下下的官员忙活了五天,终於在第六日的时候,元牧天一般劲装骑著高头大马,带著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城郊猎场。 方君浩倒也并不自大,规规矩矩地以使臣之礼跟在队伍之中,漫不经心地往道路两边拥挤的人群中瞅去,眼神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欢呼之声。 长龙一般的队伍中後部是几辆华丽的大车,其中较大的那一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一双略长的丹凤眼向外面看了看,又隐在帘子之後。 "娘娘,是那万流的摄政王,一双眼睛四下乱看,惹得百姓欢呼连连。"福清向太後禀报道。 太後扶著额头,一脸不堪其扰的忧烦表情,略微不耐地道:"这摄政王也太没规矩了,这里是我大萧皇城,岂容他一个万流来使四处耀武扬威!" 福清安抚道:"太後多虑了。这些天因为这摄政王的缘故,京城里热闹不断,百姓也不过是乐得凑这个热闹,岂是真的为他本人欢呼呢。" "算了福清,你去看看德嘉公主吧,让她不要想著乱跑,让百姓看见成何体统。"太後闭上眼睛吩咐道。 福清低头应了,便下车向後面的几辆马车走去。 自从那年华的事情过後,皇帝虽然面上礼节还在,却总不如往常那般心无罅隙。太後终究是不愿意和皇帝就这样生分下去,她也不觉得一个年华就能让她从小养大的亲生儿子对她一直怨恨。 这一次去猎场围猎,少说也要去上三四天。太後便趁机说服皇帝,带上自己与德嘉也出来散散心。有几个妃子也以侍奉太後之名随驾前来。 自己,德嘉,皇帝的女人,皇帝的孩子,他们才是皇帝的家人。那年华又算得上什麽?! 太後用丝绸的锦帕掩住嘴,轻咳了一声。 方君浩本想看一看年华在不在人群当中,只是他对来到这个时代後的年华的模样实在没有直观印象,这样找法无异於大海捞针。而且那些如同狂热追星族一般的百姓也实在让他招架不住,怎麽此时民风如此彪悍,一个个的大闺女就能在街上对著男人花痴脸红了?! 方君浩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这具皮囊的魅力,生就一副招蜂引蝶的体质,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视线的余光扫视到一个人影,却让方君浩微微一怔。再次看去,便看到那身影正是那天在侍卫营外面撞见的那个人,似乎是叫云枝。 那张脸──方君浩无奈地微微摇头,无论看多少次,那张脸上出现那种畏缩柔顺的表情,都有十二万分的违和。而且年华竟然和他是认识的,似乎年华还处在保护者的地位,这到底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还是一切自有定论…… 万流摄政王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自己下一篇论文的大纲了。 这个世界纵有繁华三千,纵使爱恨离别都如同另一个时空一样有著切骨的真实,但他深刻地知道此时此地自己只是个过客。无论他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也好,寂寂无名的平头百姓也好,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一丝一毫。在有无数可能和分枝的宇宙面前,任何人都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此刻,远在万流皇城的年轻皇帝刚刚收到心腹手下呈上的密报。摄政王原本布置在京城和周边的势力已经收缴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仍旧顽固抵抗的旧部,也已经完全不成气候,想要除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韩谨慢慢收起密报,年轻的脸上露出自负的笑容。一只纤纤素手搭上他的肩头,自己母後那张保养良好的脸上也微微地笑著,一脸欣慰地看著他。 韩谨看向萧国的方向,眯起双眼。 太傅啊太傅,等你从萧国风风光光地回来之後,却发现自己已经一文不值,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笑得出来?!那副总是波澜不惊胜券在握的笑容,朕早已看得厌烦透了! 一直被方君浩的阴影笼罩著的少年天子终於扬眉吐气地掌握自己的朝堂和天下,并且盼望著不久後与那可恶的男人再见面的一天,必要将他所有的自信与自负全部打散!这个妄图染指他韩家天下的男人,只能得到这样的下场! 此时信心满满的年轻的万流皇帝却不知道,那个他等著看他一败涂地,看他狼狈地向自己俯首称臣的男人,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打算回来。 —— 元牧天带著人到了城郊猎场,例行仪式过後,元牧天朝远处群山虚放了一箭,便算是开始了。 为防两国人放暗箭,各人所发的箭矢都有独特的标志。方君浩拿上刻有虎头标志的箭壶,笑著向元牧天看了一眼,微一点头便扯紧马缰,向不远处的密林奔去。 第136章 猎场风波上 方君浩驱马前行了一段距离,等到远离了喧哗的人群,便慢慢放慢了速度。身後几名贴身护卫不远不近地跟著。 他的心思全然不在狩猎上面,只是放任马儿自己走著,抬头想著心事。 年华这个小子,这时候怎麽这麽沈得住气。他都招摇过市这麽久了,也不见他露个尾巴。派出去寻找的人也完全没有消息,元牧天那边也没比他好多少,似乎有几次都快要抓到人了,结果却被他逃走了。他是听说年华得到了一个神秘老人的内力相传,却没想到有这麽厉害。 方君浩轻叹了一声,树丛里传来的一阵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看去,却见一只膘肥体壮的雄鹿从里面窜了出来。 方君浩一时兴起,从马背上的箭壶里拔出一枝羽箭,拉弓搭箭,瞄准了前方那只受惊的鹿。 嗖的一声破空之声在耳边响起,方君浩自信满满地等著一箭中的,一道迅疾的黑影突然凌空出现一般,动作快得令人眼完全分辨不清,那黑影便落在前方的地面上,自己射出去的那只羽箭也掉在他的脚下。 那雄鹿蹦跳著几下便不见了踪影,方君浩不去管它,只是定定地看著前方的那道人影。 十米之外的空地上,年华也在迟疑地看著端坐在马上的高大男人,心中不禁失望更甚。 他是听说了这摄政王自称是他的"同乡",方才在心中认定他必然是林立的。可是这张脸和那个林立,哪里有半点相像?! 就算过了这麽多年林立个子拔高模样长变,可这副模样已经根本脱离了男大十八变的范畴,完全是从狗变成了狼的跨物种转变好不好! 年华心里郁闷地嘀咕著。这些天他一直离得远远地看他,因为看不清楚脸面,不能确定这个牛气冲天的摄政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好哥们,他只能继续观察下去,寻找机会确认。 现在为了一只傻鹿把自己暴露了,也顺便完全打碎了自己期待的心,人生真是再苦逼不过了。 年华警惕地看著方君浩,向後退了两步,准备先溜再说。反正他身上穿的是萧国小兵的衣服,方君浩不可能认识他的。 方君浩的马突然往前踏了两步,他看出年华欲逃的企图,连忙开口唤道:"你等等──" "年华!站在那里不许动!"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方君浩的话。方君浩和年华一起往四周看去,却见元牧天不知道从什麽地方冒了出来,此时正带著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赶过来。 年华像见了狼的兔子,转身就想运起轻功逃跑。若是身体正常时这根本不在话下,任天王老子也挡不了他的去路,可现在他身体不知道出了什麽问题,刚才为了救那只鹿又把所有元气都消耗一空,此时根本使不出多少内力。 元牧天半分不敢大意,挥手一声大喝:"拦住他!" 两小队士兵从人群中排众而出,身形如电般疾射向年华的方向,一张巨大坚韧的网也在同时於空中唰地展开,齐向年华扑去。 年华只觉得一片黑影扑天盖地而来,将他完全地笼罩在其中,强烈的利气压制得他几欲趴到地上。 就算这几个人的武功比不上状态良好时的他,却也绝对是拔尖的高手了,何况此时几人联手。年华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就从半空中跌落到地上,连同那张感觉上无边无际一般的大网,重重地压到身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元牧天此时刚刚驱马走到方君浩的身边。 方君浩看了看地上一身狼狈的年华,又看向元牧天,挑了挑唇笑道:"皇上一直跟在方某身後?!此实在不应是天子所为。" 元牧天淡淡地看了方君浩一眼,像没听到他的那句话一般,只开口道:"让王爷受惊了。这是朕的人,朕会带回去好好管教。"元牧天说著又一挥手,那几名士兵打扮的人便欲上前将年华捉住。 方君浩一抬手道:"慢著。皇上,方某不知道皇上所言'他是你的人'是什麽意思。但年华确是我同乡,若他没有犯下什麽大的过错,还请皇上给方某一个薄面,让方某带他回家。" 方君浩把"回家"二字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别人也许听不出,趴在地上的年华却对此敏感至极。他猛地抬起头来,挣扎著从沈重的网下站起身,向前踉跄了两步,既惊又喜地道:"你……你难道真的是……" 元牧天听过方君浩的话本就心有不悦,此时看到年华的模样,心中更是一股阴郁之气涌上。 他冷哼一声道:"朕说年华是朕的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薄面,朕怕王爷你要不起。"元牧天说著又向那蓄势待命的几人下令道:"你们还愣著作什麽,还不将他带过来!" 几人手脚利落地将年华绑了个结实,才敢将他从网下面放出来。这绑法让他无法逃脱,却也不会太过难受而受伤。年华看了看手上的绳子,似乎和那张网是同一种材质,坚韧无比。 其中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地将年华押送到元牧天的跟前。 元牧天看著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慢慢走近,心中竟然莫名地跳快了几下,一股暖流在一刻间流遍全身。 这般奇异的感受似乎从未经历过,元牧天握紧了手上的缰绳。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的,它却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满足。仿佛有一件他很珍视的宝物在丢失了很久之後,终於找了回来,被他实实在在地握在了手中的那种满足。 丢失的感觉,皇帝完全不想再尝一次。 第137章 猎场风波 中 年华暗中试了几次凝聚内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毫无用处,只能死心放弃。 他现在的模样可谓十足狼狈。连日来为了躲避元牧天的追捕,又要在暗中观察方君浩,年华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好好洗澡睡觉是什麽时候了,现在定是憔悴得像个流浪汉。 眼前的两个人恰巧还是这个大陆上权利最大的两个男人,华服尊贵,意气风发。相较之下,年华觉得自己简直可悲极了。 明明占据地利人和,自己到底是怎麽混到这个地步的?!果真还是情之一字害死人啊,尤其还是跟元牧天这种人谈情,根本是自找苦吃。 元牧天双眼定定地将年华打量了片刻,突然向他伸出手来:"年华,过来,朕带你回宫。" "慢著!" 年华正为元牧天不容忤逆的强硬口气不忿之时,方君浩突然出了声。 元牧天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他早已让人多方打探,得到的消息清清楚楚。从未离开过萧国的年华,和向来只在万流与云国出没的方君浩,绝无任何相识的可能。若元牧天先前对此还有些不能确定,年华刚才看方君浩的表情更加令他对此事有十足把握。 他的年华根本就不认识这劳什子的万流摄政王,方君浩却一再企图亲近年华,简直其心可诛! 方君浩在元牧天冰冷的气势威压之下依旧谈笑自若,只微微一笑向元牧天道:"皇上,你我都知道,年华并非皇上的钦犯,却是你萧国的功臣。方某不才,却也对萧军击溃海盗反贼之战略有耳闻。年将军武艺出神入化,战功赫赫,数次救驾有功,民间都已有传言。皇上甚至在全国通缉他之时,也未敢以罪人论之。既然如此,皇上於情於理都没有道理如此逼迫於他。" "这是朕的家事,王爷未免逾矩了。"元牧天面沈如水道。 方君浩也哼笑了一声:"要论家事,皇上还真不如本王来得更有资格。年华──" 年华正有些疑惑地看著这个陌生的摄政王和元牧天两人一来一往地明争暗斗暗流汹涌,此时猛地被点到名字,愣了一下才应道:"我是……" 方君浩看著他,面上的笑意也不似对著元牧天时那般客套疏离。那笑容里还更多了些东西──那是温和的,包容的,熟悉万分的──让年华恍惚之间仿佛触摸到了一直以来都被他刻意深埋在心底深处、完全不敢触碰的记忆。 对上那双陌生却又恍似熟悉的眼睛,仿佛久违的阳光从遮天闭日的阴云之中透露出来,洞穿了迷雾笼罩的陌生世界,柔和万分地照耀在身上。 明明坐在马上的那个人还是顶著那张从来都不认识的脸,年华却仿佛在一瞬间被一股刻骨的想念击垮了所有心防,鼻子和眼睛都酸酸涩涩地,几欲流泪。 "你……你真的是……林……林……"年华抖著嘴唇,却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个名字。仿佛害怕这一刻都是仙女的魔法,一旦他说出那个名字,一切幻境就会破灭一般,又会再次将他一人孤零零地甩回那孤独陌生的时代。 方君浩看著年华蕴含著狂喜、疑惑和更多的小心翼翼的眼神,湿漉漉地如同迷路的小狗再次看到主人一般,不禁心中一痛。 他点了点头道:"是我,年华,是我。"周围还有很多萧国和万流国的侍卫臣子,所以下面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不能说出口,但是年华一定是明白的──他跨越了远比时空复杂得多的历程,才终於找到了他。 即便是在现代,他也足足花了六年的时间才将这一旅程勉强实现。那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无法跨越,是他一秒一秒走过来的,漫长的焦虑和煎熬之中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年华的念头,即使所有同僚都认为他的研究像天方夜谭一般不可实现。 今日他终於达到目标,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却只过了2年多。他占据著这个时空中与他映射的这具身体,28岁的躯壳连同他的灵魂和思想,都远比几步之外的初初从少年长成青年的年华要老成得多。这大概也算是造化弄人。 从年华震惊过後转而看著方君浩露出忧伤又思念的表情之时,元牧天周身的气场就几乎已经降到冰点,连那些向来跟在他身边早已练就一副处变不惊的镇定本事的侍从们都有些心惊胆战。 这其中绝对有猫腻,否则年华不会对这个方君浩一下子从毫不认识变成这般模样! 元牧天暗暗地咬紧牙齿,连拉著缰绳的拳头也紧紧地握了起来。不管方君浩是使了什麽手段让年华如此,他都必将是白费功夫。 年华是属於萧国的,年华是属於他一个人的!这莫名其妙突然冒出来的万流摄政王有什麽资格跟他抢! "年华!你认错人了,王爷是万流国的摄政王,你从未离开过萧国,又岂会与他相识?!快些到朕这里来,朕带你回宫休息。"元牧天出声道,将年华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他不是不能让手下人将年华强制地押到他身边,但此时他却不想这样做。元牧天一生之中从未有过无聊的意气之争,他向来只用最快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在此时此刻,年华脚下的那几步路程,元牧天却就是希望能够让年华自己迈动双脚,向他走来。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真命天子在腥风血雨的少年时代从未经历过的种种情愫,却似乎都在眼前这个青年身上一桩一件地一一兑现了,让他慢慢地品尝著那些迟来的情绪滋味。 年华看向元牧天,对上的便是那两道隐含著莫名希望和热切的眼神。年华却看不懂那眼神的意思,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年华,过来这里。"方君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是全然陌生的声线,却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过来,我带你回家。" 像在很久远的以前,曾经的无数次,每当夜太深他却还不回去的时候,同样还是少年的林立便会一脸老成地出现在他所混的三教九流之地,用平静的口气说道:"年华过来,我带你回家。" 第138章 猎场风波 下 树林中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偶尔吹过枝头的声音,深秋萧瑟稀疏的枯叶被风吹动,如同沙哑的风铃。 年华站在众人的包围之中,被那一道道盯在身上的目光看得有如芒刺在背。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置於如此尴尬的位置上。人家说生或者死这是一个问题。别人要面对的就是生死抉择,为什麽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两个男人的抉择?!命运实在不公── 年华不由地在心底唉声叹气,脚下向前迈了一步。 "年华!"元牧天的声音突然又响在耳边。这一声呼唤似乎饱含著无数情愫,可惜年华不是那麽感性的人,他听不懂。 他能听懂的爱就只是"我爱你",他能听懂的挽留就只有"我需要你",他能接受的许诺就只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直到此刻,年华觉得自己面对元牧天时所做的自作多情的猜测已经够多了,他再像从前那样擅自理解元牧天的话中话就太不知好歹了。 年华看向元牧天,他正微蹙著眉头看著自己。 "年华,到朕身边来。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绝对不会再让那种事情发生。"元牧天放柔了声音说道,"跟朕回宫,年华,朕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麽,朕都给你。你还想学兵法吗?朕会继续教你。" 方君浩闻言摇了摇头,看向年华:"走吧年华,我们回家。" 年华最後看向元牧天一眼,那双眼中的诀别冷元牧天心中一跳。 年华踉跄著走近方君浩。尽管他的样貌是那样陌生,只要那副皮囊下的灵魂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哥们就够了。 "林立……林林,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呜……"年华只觉得泪腺在一刹那间失控,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那是从他恢复记忆起就一直刻意忽略的感觉,隐瞒著别人也隐瞒著自己。那是独自一人飘零在异世的孤寂和恐惧,如同无根的浮萍,无处是家,无人可依。他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却依旧存在跨越不了的鸿沟,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使他和这个世界永远格格不入。 元牧天从年华叫出林立的名字时就沈下了脸色,想要下令强抢,却猛地被年华那哀凄至极的神色刺得胸中一痛。 那是他从未在年华脸上看到过的神情,那麽依赖,那麽思念,那麽悲伤。仿佛自己身边的这个陌生男人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依恋,是他等了良久最终等到的那个人。 元牧天只觉得年华面上滑下的泪水仿佛化作一把把尖刀,全部射向他的心。那感觉不只是疼痛,还有一些是皇帝这一生从未品尝过的感受,比疼痛更难以忍受。 元牧天握紧了手心,他只在那一瞬间稍一迟疑,方君浩已经猛地从马上飞身而起,身影掠到年华身边。 方君浩一把握住年华伸向他的双手,看了看那双手腕上的绳索,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 年华只觉得一道比寒冰更冷的气息猛地袭向他,那利刃也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只是在他手上的绳索上轻轻划了几下,那绳索便像普通的绳子一般断了开来。 方君浩不顾在场所有人的注视,抬手将他面上的泪水擦去,低声笑道:"年华,你真是给我面子,我从来不知道你这麽想我。" 年华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靠得过近的陌生的脸庞仍旧令他有些排拒,方君浩却将他紧按在怀里,带著他一道飞回了马背上。 元牧天终究没有下令。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此时他再用武力强迫,年华只会被他推得更远…… 此时的年华坐在方君浩身前,被方君浩从後面揽著。元牧天看著方君浩放在年华腰间的手,年华居然也毫无抵抗之意。那只从容的大手将元牧天刺得心头火起,还有一股酸涩不可遏制地蔓延开去。 他以前为什麽从未发觉,年华从来都只容许自己一人对他如此亲密。甚至连程子涵,年华也从不会这样依靠著他。 方君浩感觉得到萧国皇帝那快要冒出火来的眼神,难为他还能忍住没有发难。方君浩笑了笑,向元牧天一拱手道:"皇上,年华虽不是您的钦犯,如今他却仍旧身负朝廷官职。本王不会擅自带走贵国的朝廷命官,还请皇上下令削了年华的官职,本王才好带他走。" 年华看了看方君浩,那张陌生人的脸庞又让他急忙收回了视线。林立在他心里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一下子变成这样子实在令人难以面对。此时他心里有无数疑问──林立是怎麽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来了多久,又是怎麽变成这副模样的──年华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却也明白此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何况旁边还有个元牧天正紧盯著他看,如同有形的视线实在令他难以忍受。年华只能低下头去扯著衣袖把玩,仿佛那是多麽值得研究的东西一般。 元牧天看著年华坐在方君浩怀中那堪称"娇羞"的模样,只觉得喉咙中的火都快要忍不下去,只差一个大意就要喷了出来。 他以前笃定年华不可能认识这个劳什子的摄政王。此时看到年华的模样,元牧天却完全不那麽想了,事实上这两个人肯定有关系!年华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他这副模样就说明了一切。 只是他二人到底是什麽关系?!萧国皇帝自认为早已将年华的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他不管是进宫前还是被自己赶离宫中之後,都从未与其他男人交好过。甚至是那个程子涵,年华也从未碰过他。年华的生命中就只有过自己一个男人而已。 如今却半路杀出一个方君浩,居然是他也无法预料的。元牧天只觉得越想越暴躁,恨不能立刻将这居心叵测的摄政王就地正法,以绝後患。 方君浩说完之後却未得到回应,只能再出声提醒道:"皇上,您看──" 元牧天一挥手,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二人,冷冷地道:"年华仍是朕的将军,朕的贴身侍卫,仍旧要听从朕的旨意。既然王爷也知道他还是大萧的朝廷命官,就不要如此擅作主张才好。" 元牧天说完,却只字不提年华的去留,只一打马,带著手下人往大营去了。 方君浩拍了拍年华的头,也拉紧了缰绳,让马儿带著二人缓缓跟了上去。 年华看著前方元牧天的高大背影,默默地咬了咬唇,用口型不出声地说道:"再见了,元牧天……" 他又揉了揉眼睛鼻尖,因为刚才的哭泣有些鼻塞声重,不解地出声道:"林林,你不是说我们回家吗?为什麽还要跟他们回去。" 方君浩笑了笑道:"傻瓜,就算是小叮当的时空机器也不是随便哪里都能穿越的,我已经设定好了时间和地点,你只要跟著我就好。还有,我来到这里之後可是听了你不少事情,你就会到处瞎扑腾。你这段时间给我安分点,别再招惹萧国皇帝。" 年华闻言乖乖地点了点头。林立从小到大都是对的,听林立的准没错。 还有元牧天……他已经招惹过两次了,两次都弄到自己伤痕累累,他怎麽还敢再去招惹他。 第139章 嫉妒与恨 方君浩带著年华回到宿营地,元牧天的营帐正是戒备森严,无人进出。方君浩也不去招惹他,只把年华带到自己帐里,又吩咐下人去烧来热水,给年华洗漱。 年华舒舒服服地躺在方君浩的床上,长吁了一口气。这两年来他还从未有过这麽轻松的时刻,一刹那间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筋骨都放松了下来,所有的疲累和憔悴也都接踵而来,年华只觉得昏昏欲睡。 方君浩脱下外袍,坐在床边,抬手在年华头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身上脏死了,起来洗洗再睡。" 年华听著这亲切万分的语气和腔调,恨不能跳起来狠狠地抱住林立转上两圈,只是一睁眼就被方君浩那张王霸之气十足的脸吓到,猛地向後撤了撤身子。 年华捂著胸口低吟了一声道:"你怎麽变成这副模样啊,真不习惯。" 方君浩摇了摇头道:"你能一个零件都不少地穿越平行空间是你走运,尽管如此你的身体内部应该也是受到了损伤,所以我想尽快带你回去作一次全身检查。我要过来就困难得多,只能借助媒介才能实现。质量和能量是守恒的,这个世界不会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即便是你的出现,也必定扰乱了时空中的某些点,使得你的存在在逻辑上成立。" 年华这不爱学习的主儿一听这些就头晕眼晕,更别说看著一个古色古香的古人在他面前演说"质量能量守恒""穿越平行空间"理论,这场面真是违和得诡异。 年华痛苦地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绝对是林林,百分之百的林林。" 方君浩无奈地笑了笑:"你啊……真是一点也没变。两边的时间有误差,你看起来跟消失的时候没有什麽变化,我却在原来的世界生生耗费五年多的光阴才找到过来的方法。等回去以後,你还年轻,我都老到可以当你叔叔了。" 年华伸手盖在方君浩的手上,咬了咬唇道:"林林……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死而无憾了。" 有什麽样的朋友,可以在他消失後的五年间都从不放弃寻找他?!有什麽样的朋友,甘愿冒著生命危险跨越时空的鸿沟只是为了带他回家?!他有这麽好的朋友,居然却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和他闹别扭,此时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 方君浩呼出一口气,笑了笑道:"你休息吧,等水烧好了我叫你。" 年会乖乖地点头,闭上双眼把脸埋进床上的锦被中。 "你大学四年的笔记我都整理好了。你消失这六年,你那道上的大哥早不记得你是谁了,回去千万别再去招惹他,好好学习是正经。" "喔,我知道了。林林,你真是老妈子习性不改……" 方君浩面上带著淡淡的微笑,靠在床边看著年华的睡颜。经过了将近六年的日日夜夜,他终於又能这样地看著他,如此近在咫尺,没有遥远的距离,也没有漫长的时间相隔。 年华向来只看到别人对他的好,却从来不去记得这一切都是他先付出一切换来的回报。 他一定早就不记得,两人最初的熟识就是幼小的年华保护著同样幼小的他,在大雨滂沱中迷失在原本班级要去郊游的大山里,一起度过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两天两夜。 那个洋娃娃一般的小男孩让给他的每一块饼干,背著受伤的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他林立一生也偿还不尽的。 "你总说我是你的守护神,其实你才是啊,年华……" 那总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所有人的少年,单纯的热血、大大咧咧的表面下却掩藏著柔软的心,透明又洁净的少年。他周身散发的光芒明亮温暖,却永远不会灼伤别人。所以总有在黑暗和冰冷中行走太久的人会被他吸引。 自己是如此,那对他纠缠不放的黑道老大是如此,这萧国的皇帝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都不如自己想得明白。 —— 元牧天回了营帐,其他皇族子弟朝廷官员自然也不敢再继续玩乐,都老老实实地回了营,猎上来的猎物也没人敢拿去攀比领赏,只有礼部的官员一一清查记了下来,便让各人回去休息。 元牧天阴沈著脸坐了半天,不知在想些什麽,连凌青也不也去随便打扰。半晌过後元牧天又起身在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一身的躁怒气息更让底下人噤若寒蝉。 站在门边的凌青终於忍不住,走上前道:"皇上,年华跟那万流摄政王之间这'同乡'实在来得诡异,您若不放心,下旨将他召回就是。" 元牧天暗暗地咬牙,他何尝不想一纸圣旨宣下去将年华召回身边。只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年华摆明了会抗旨不遵,他又何必明知後果而故意为之,将所有争端摆上明面。 虽然那方君浩在万流国内的势力正被他那小皇帝收缴,但他必定是留著後路的。他也不能真的让万流国的摄政王在萧国境内发生什麽好歹。於公他不能因一已私欲挑起两国争端,於私……於私,他若动了那摄政王,只怕年华会真的恨他入骨了…… 元牧天只觉得有一股苦涩从心头蔓延到了舌尖,那苦,苦不堪言。 明明是那麽乖巧顺从的年华,那麽深爱他的年华,三番两次舍身救他的年华,明明讨厌被人视作自己的男宠却又会毫不顾忌地在天下人面前亲吻他的年华,到底是为何离得他这麽远了?! 他是萧国的天子,无论过去还是以後,都将有无数美豔尤物愿意对他投怀送抱。他不是没见识过倾国倾城的容颜,不是没体验过销魂噬骨的滋味,年华无论在哪一点上都不是顶尖──可为何,一想到自己也许会失去他,一想到他也许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将再也不属於自己,竟会如此心痛欲裂! 元牧天阴沈著脸色,胸中涌动的嫉妒和恨意似要将他撕裂。他恨不能将抢走年华的那个男人碎尸万段,恨不能将年华夺回来永远锁在无人得见的地方,只有他一人能够占有! "刘成,你去看看年华在那边做什麽。他好歹也是我萧国的将军,和万流摄政王如此来往亲密,成何体统!"元牧天最终将贴身太监唤来,不奈地吩咐道。 "老奴这就去看。"刘成一脸恭谨地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後又弯腰快步地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年将军他──他──"刘成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回禀。 元牧天本就烦躁不已,此时看著刘成欲说还休的模样更是火大,一把将手边的茶碗扔到地上,怒道:"他怎麽了?!说!" 刘成慌忙跪下回道:"万流摄政王命人烧了热水送到他的帐中,想是年将军一身尘土疲惫憔悴,让年将军沐浴用的……" 第140章 针锋相对 刘成话未说完,只听头顶一阵摔打声,眼前已经滚落了许多书册笔砚。 刘成把头伏得更低,心中暗暗叫苦。 其实这件事本来没有什麽,只是年华和皇上的关系特殊,还有他今日同那摄政王的暧昧不清,本来没有什麽的事情到了这里也会变得有什麽。他怕的就是自家皇上听了他的禀报之後会多想。 现在显然的,皇上恐怕想得比他以为的多得多。 元牧天怒气冲冲地向凌青道:"过去把年华带回来!他还嫌背後的风言风语不够多麽!" 凌青低头应了,便大步向外走去。 "慢著!"元牧天突然又出声唤住他,凌青回过头来,便看到元牧天隐忍著怒火走了过来,"朕亲自去带他回来!" 元牧天带著几个贴身护卫走到方君浩帐外时,却被方君浩的手下拦住。 那人跪在地上向元牧天道:"皇上,小臣本不该阻拦皇上。只是王爷此刻正在帐内沐浴,实在是不方便面见圣上……" 那人自作聪明地一解释,更将元牧天原本猜疑之事坐实了一般,皇帝的怒火瞬间燃得更旺了。 元牧天冷哼一声,一拂袖将拦路之人挥开,目光阴冷地看著低垂的帐帘,暗暗咬牙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沐浴!" 元牧天身後的两名侍卫走上前来,一人一边替他掀起帘子。元牧天胸中憋著一口恶气,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啊!元牧天你发什麽神经!"年华刚刚把衣裳脱掉,身上打著赤膊,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子。 虽然他是不在意光膀子被人看,只是谁在要洗澡的时候突然被这麽多人闯进来围观都自在不起来吧! 帐子只供围猎这三天临时居住,所以并不是很大,一眼望去就将整个帐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元牧天将站在浴桶边的年华打量了一番,又眼神不善地看向坐在床边的方君浩,一挥手向身後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凌青带著其他护卫退了出去,临走前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地看了年华一眼。他招惹的这都是些什麽事啊…… 年华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睁圆了眼睛,微抖著手指向元牧天道:"你……你、你干什麽啊!你真是不可理喻!" 元牧天一言不发地走到年华身边,拿起屏风上的衣裳往他身上兜头盖住,咬著牙道:"你堂堂萧国将军,却在万流摄政王的帐中沐浴,成何体统!跟朕回去!" 方君浩看著元牧天强迫年华的动作,也不去帮忙,只微微一笑,坐在一边看著。 年华挣扎著将衣裳扒开,一把甩开元牧天扯著他的手,两眼圆睁地直视著元牧天怒道:"我也不是第一天'成何体统'了!反正我就是没有体统!我也不想再给皇上您的朝廷国家丢脸了。我现在就向你辞官,请皇上看在我救了你这麽多次的份上,准了我的辞呈吧!从此以後我就跟你、跟萧国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有没有体统都无所谓了!" "你!"元牧天气结,瞪著年华说不出话来。 他不可能准了年华的辞官,年华本就不是他的什麽人,反倒数次舍身救过他的性命,战场上那几次还是在三军将士众目睽睽之下。如若连这一层关系也没有了,他就更加无法将他留在身边了。 方君浩此时才从床上起身,走到年华身边,不著痕迹地将与萧国皇帝互瞪得难舍难分的年华拉到身旁,向元牧天一拱手,笑了笑道:"皇上,托您一纸通缉令的福,年华已经多日不曾好好休息过了。无论年华有什麽得罪了皇上的地方,也等他把身上收拾妥当才好面圣吧。本王必定让他好好向皇上陪罪。" 方君浩的口气仿佛年华是他的所有物一般,让元牧天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年华却不服气地伸手扯住方君浩的衣袖道:"林林,你为什麽要这样说?!我向来怎麽待人的你难道不清楚麽,我绝对不会有对不起别人的地方,为什麽要我陪罪?!" 那一声亲密无比的称呼听在元牧天耳中更像是被刺扎了一般,无比地难以忍受。他和年华认识这麽久,年华除了直呼其名,就只剩下客客气气的一声"皇上"了。 元牧天看著年华拉扯方君浩衣袖的手,眼神越发地晦暗下去。 方君浩安抚地拍了拍年华的手背,又向元牧天道:"皇上,虽然年华官职低微,但看在他与本王是青梅竹马的好友的份上,就请皇上给本王这个薄面,给年华行一个方便吧。皇上,请。"方君浩摊开右手比向帐外,自己向门边先行了两步。 元牧天却只是站在原地,紧皱著眉头看著年华,面沈如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年华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之下,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他忙叫住方君浩道:"林林你别瞎矫情了,都这样了我还行什麽方便。呃……元……皇上要是真有什麽事,还是赶紧先处理了完事。" 年华一边说著一边将衣裳胡乱地套在身上,脸正埋在一堆衣服里时手臂却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抓住了。 元牧天隐含著不悦和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朕回去。" 第141章 年华向後一扯,挣开元牧天的手,摇头道:"我要回家。其他地方我哪也不去。" 元牧天快要忍耐不住自己的焦躁,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怒火,沈著脸色道:"别任性了,年华,你根本连萧国都从未踏出一步,你跟著万流摄政王回的是哪里的家?!年华,乖,听朕的话,跟朕回宫。无论你有什麽委屈,朕都会好好补偿你。无论朕之前犯了什麽过错,朕愿意向你陪罪,朕保证再也不犯,这样好不好?" 年华听他说得这麽直白,现在又是在自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面前,一时间窘迫顿生。他向後退了一步,一脸抗拒地道:"你别这样说好不好,我不是在耍什麽心机威胁你,元牧天,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要回家。你的皇宫不是我的家,甚至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我没有资格'回'那里,我也不想'回'去那里。" "年华你──"元牧天怒喝一声,看到年华圆睁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浑身带著显而易见的警戒看向他,只能又压制下烦躁接著道:"朕知道你生朕的气,朕不会将你的气话当真。年华,朕不会逼你,但是朕要和你把一切谈个清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至少现在跟朕去朕的营帐,好不好。" 元牧天面上虽然仍似平静沈稳,只是那双看向年华的眼睛却隐含著迫切的渴望,让年华望而生畏。 方君浩站在一边,微微皱起眉头。 元牧天这一番话,显然是不打算在自己面前隐瞒他与年华的暧昧不清。这算什麽?示威麽? 方君浩低声哼笑了一声,伸手向年华道:"年华,过来。" 年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方君浩只将手又抬了抬,一言不发地微笑看他。年华不明所以地走过去,方君浩一把拉起年华的手腕,看向显然已到怒气临界的萧国皇帝,微微一笑道:"皇上,如果您担心本王假借年华同乡的身分想要对他不利,那您真的是多虑了。不过本王还是要谢谢皇上对年华的用心,他在这个地方居然能得到皇上的信赖和关切,实在是他的福气。" 年华微微抬头看著方君浩的脸,本来跟他差不多高的林立现在却需要他仰视这件事还来不及打击到他,年华先被方君浩和元牧天两人之间暗流汹涌的眼神交锋震住了。 这、这是什麽意思?! 元牧天眯起眼睛看向方君浩,又将视线转向年华。年华正仰头看著方君浩,那眼神顺服又信任,却惟独再未向他看来一眼。 既然事已至此,元牧天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冷冷地看著二人,从鼻中哼了一声,一甩衣袖便负手向外走去。 他是萧国的天子,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纡尊降贵苦苦祈求! 年华从方君浩身侧看向元牧天离开的背影,直到那他怒火炽烈地挑开帘子走了出去,年华才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年华抿著唇轻声道。 方君浩哧地笑出声来,一边将年华牵到还在冒著热气的浴桶边上一边道:"皇帝要是听到你这麽说,非得气死不可。" "他喜怒无常的……就是很可怕啊。"年华咕哝著,被方君浩三两下扯掉衣裳按到水里。 "你慢慢洗,我去拿些东西给你看。" 方君浩说著就走到营帐角色里的一个箱子前翻找起来。 年华趴到桶沿上,一脸好奇地道:"什麽东西啊。" 方君浩手里捧著一堆东西转身向来走来,年华眼前一亮,猛地睁圆了双眼,惊喜道:"这些东西你怎麽找到的?!" 方君浩手里拿的正是年华从现代穿戴过来的东西,T恤裤子手机,还有他那根风骚的链子,一个不少。 乍然在异世见到这些,心中的亲切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 年华捧著自己的衣裳怀念半天,才想起来一件事情,拧眉向方君浩道:"那云枚……" "他现在很好。"方君浩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他。" 年华点了点头,把玩著那支没了电的手机又道:"我们到底什麽时候能回去呢?还有你这副样子,到底要怎麽回去?原先的方君浩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要回去需要巨大的能量,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人造能,只有天体运行能产生这麽大的能量。两个月後在萧国皇城,就是我们回去的时机。至於原本的方君浩,我和他交换了。"方君浩说道,"两个时空本来就很相近,所以我们才有穿越的可能。我如果要回去,他就会换回来。" "呃……灵魂?"年华问道。 "……不是。"方君浩无奈道。 年华痛苦地低吟一声:"怎麽这样?难道以後都要对著你这张脸了?" 方君浩摇了摇头道:"别抱怨了,他可不是什麽善茬。如果让他再回到这个身体,知道自己的势力都被小皇帝收缴,只怕又要天下大乱了。顶著一张陌生的脸回来,好歹他想要做什麽就没那麽容易。" 年华听後唏嘘地伸手拍了拍方君浩放在桶沿上的手,感慨道:"林林,你真是好人。那个小皇帝碰到你是他的造化,他却一直防你跟防狼似的,真是不领情。"仔细想了想,年华却又捂著眼睛道:"不对,你那张脸在这个世界可不是什麽陌生的脸。" 年华这样一说,方君浩也想起了那张带著顺从怯懦的自己曾经熟悉万分日日都在镜中见到的脸庞。 "……" 方君浩和年华无语对望了半天,才带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应该……不要紧吧。" "应该吧……"年华干笑地应和道,心里却可以预见到那个狼子野心的方君浩本人顶著林立和云枝相同的长相回到这个世界之後的混乱和腥风血雨……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这个世界上惟一需要他好好安顿的人就是子涵、云枝和小李子,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 围猎的活动还在继续,方君浩在百官面前请求他削去年华的官职,准许年华跟随自己回到家乡。 年华感觉得到元牧天冰冷的视线快要将自己射穿,最後他却只是高高在上地用冷淡的声音应允。年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疲累劳心神经紧绷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 方君浩似乎也心情大好,出入都将他带在身边,比以前那谦虚低调的作风多了几分张扬,似乎要趁著穿越回去之前好好享受一番身为权倾一国的摄政王的特权。 第142章 猎场夜晏 围猎的最後一天,在傍晚时分举行了盛大的晏会。 宽阔的场地上摆满了长长的桌子,桌面上陈列著琳朗满目的美酒美食,篝火上还架著正在烘烤的野味。 元牧天坐在最前方的华丽帷帐之下,身边坐著两个陪侍的美人。 元牧天一手端著酒碗,一手搂著其中一名美人,眯起双眼看向正跟随在方君浩身边走过来的年华。 年华远远地便感觉到两道灼人的视线定在身上,只觉得有一种被猎人盯住了的惶恐感觉。 元牧天这些天都未曾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使远远的遇见,元牧天也只当他不存在一般,一眼都不曾向他投来,仿佛前两个月的缱绻相依都从未存在过一般,那个总是温柔地教导他、满足他的一切向往的强大帝王又像是一夜之间变回了那个冷酷高傲、不近人情的萧国天子。 虽然早已明白伴君如伴虎,圣意难测的道理,虽然早已打定主意抛弃一切优柔寡断,回到自己应该存在的时空,但面对这样的元牧天,年华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他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曾经试图改变一辈子都是人上之人、尊贵天子的元牧天,曾经以为他已经是属於自己的了,那时的他真是天真得可笑,勇往直前地愚不可及。 年华低头跟著方君浩走到设好的座位上,方君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正好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元牧天看向他的目光。 那两道凌厉莫测的视线从身上移开,年华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元牧天的身後不远处,还有另一顶小巧的营帐,帐前用厚重的幕帘遮挡起来,偶尔有几名宫女端著酒水吃食进出。 元牧天说过几句场面话之後,整个晏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悦耳的丝竹之音飘向夜空,天上的繁星在火光的映照下都显得黯淡起来,几名衣著豔丽的舞女翩然走向场地中央的空地上,轻盈起舞。 年华端著方君浩倒给他的酒,转头向四周望去。 酒过三巡之後,方君浩带来的一众侍从和萧国的官家子弟也没了平素那麽多顾忌,元牧天和方君浩也不管束他们,更让众人放松下来。这一次围猎本来带来的就多数都是年轻人,借著酒劲很容易便热络起来,推杯换盏之间兴致驳驳地攀比著各自的猎物和身手。 等回到现代之後,这种场景只怕在梦里也看不到了……年华鼻中闻著林间青草树叶的香气,一直以来都刻意回避的心中空落落的那一角慢慢地显露出来。 这是有去无回的旅程,一旦回到了自己的时空,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他所经历过的所有生死奇遇,爱恨纠缠,充其量都只是黄梁一梦。在他自己的时空当中,这个时代从来不曾出现,也永远不会出现。 在这样的诀别面前,年华可以容忍自己对它的舍不得,即便它带给自己的奔波远多於安定,还有那毁誉参半的名声,还有一颗被乱七八糟地摔打过多次的心。 "年华──"年华正有些神伤之时,方君浩突然扯了他一下,低唤了一声。 "怎麽了?"年华疑惑地抬头问道。 方君浩以眼神示意他看向皇帝身後,那座小巧华丽的营帐前面此时正立著一名面庞白净的中年太监,那双眼睛正看向他们的方向。 年华的视线和那太监一对上,他便突然低了头,默默地转身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娘娘,年公子与那万流摄政王果真行止甚为亲密,皇上也早已不将他看在眼里,娘娘稍可安心了。"福清弯身向斜倚在软榻上的太後禀报道。 太後半晌没有回音,福清也不起身。坐在太後身边的德嘉公主看到太後闭著眼缓缓点了点头,便忙出声让福清平身。 "福公公受累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德嘉看著福清默默地告退,才向太後道:"母後,依我所见,那年华并非是什麽利欲熏心之人,而且他又救过皇兄多次。即便他在皇兄身边,备受皇兄宠爱,也不像是会动什麽歪心思的人,母後为何如此顾忌他?" 太後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无奈地一叹道:"德嘉,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天真,你不懂人心难测。他没动过歪心思并非就是他没有利欲之心,只是他还未尝过权利滋味。最重要的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最懂。他长到这麽大,惟一看重的就只有江山社稷,哀家这个母亲於他都只是附属。若这个与他出生入死过的男人占了他的心,若今後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起了一丝邪心,吾儿啊,你和哀家的日子都要难过了……哀家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只满足於当著一个小小的将军,偶尔爬上皇帝的床侍候皇帝那麽简单。他看著皇帝的眼神,也绝对不像是会容忍与三千後宫分享皇帝的……" 德嘉搂住太後,抿了抿唇道:"母後说的是。不过母後不用担心了,那年华和万流的摄政王勾勾搭搭,皇兄即使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不处置他,也绝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与他搅在一起。" "但愿如此吧……" —— "那是太後身边的人。"年华道,"他还这样看我做什麽?我都这样躲著他们了……" 方君浩低笑了一声,放开他道:"萧国的权利派别很分明,他们归根结底却都要靠著元牧天给一处容身之地。你在里面掺了一脚跟别人抢金主,他们怎能不防你。" "我从来都没想做什麽,他们也想太多了吧。"年华郁闷地念叼。要他为别人的脑补买帐,那还真是有够冤枉。 方君浩又替他倒了一碗酒,轻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拽什麽文言文,我也会!"年华怒瞪著他道,"我这个才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是冤枉死了。" "好、好,会说几句成语了啊,你这一趟穿越算没白来。"方君浩笑著拍了拍年华的头。 "王爷真是好兴致啊,朕先敬王爷一杯。"一道带著冷嗖嗖的凉意的低沈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年华抬头望去,却正对上元牧天紧盯著他的看不出情绪的黑沈沈的眸子。 那种像是猎物被猎人盯住的感觉又一次回到身上,年华端著酒碗的手不禁微微一颤。 第143章 元牧天只向方君浩客套了一句,便转而望向年华。那双过分黑沈的眸子看过来的目光仿若有形一般,带著令人无法直视的逼人气势。 元牧天突然挑唇一笑,向年华道:"年华,朕也要敬你一杯。朕至今还未好好谢过你数次舍身救助於朕的情义。" 元牧天的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年华的身上,一瞬间年华只觉如同芒刺在背。 他和元牧天的关系,因为元牧天的大肆张扬,他也从未刻意隐瞒,在萧国皇城中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这几日他却又与方君浩同进同出,怎能不令有心之人心生疑惑。 年华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方君浩一眼,方君浩向他的酒碗中又倒了些酒,微微点了点头。 年华抿了抿唇,举杯向元牧天的方向遥祝。猛然间对上那两道强烈的目光,却发现那目光中所隐含著的焦躁和怒气比刚才更加令人生畏。 这喜怒无常的自大皇帝,现在又是为了什麽还拿这种眼神看他?!算了,你爱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反正再过一些天,你就再也见不著我了。 年华按捺下心中的复杂情思,静静地看向元牧天。 "年华不才,这些时日也承蒙皇上多加照顾,皇上早已不欠我什麽道谢。我先干为敬。" 年华朗声说道,一仰头便将酒水倒入喉咙。 元牧天听了却并未有什麽高兴的模样,面上连讥诮和懒散不屑也消失不见,只余一身冷意。 他冷冷地看著年华坐回方君浩身边,被烈酒呛红著一张脸跟方君浩说著什麽。方君浩面带微笑地将一杯清水递给他。 帝王手中的酒盏被越来越用力地握紧,那双大手上青筋隐现。连场中的舞女也感觉到了座上之人的不悦气息,舞姿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不复先前的行云流水般优雅轻盈。 元牧天最後是咬著牙将那一碗酒倒入口中的。分坐在左右两侧的美人本是其他小国送来和亲的人,最善察颜观色,此时自然感觉得出来皇帝的心烦意乱。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识相地不再主动撩拨怒火冲冠的君王。 方君浩又坐了片刻,便要起身告辞,自然不忘记把年华带上。 年华早就恨不得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以前不隐瞒是他不介意让大家知道他和皇帝谈恋爱,可如今已明了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自作多情,他却没有心情在这里受别人异样的眼光注视围观,暗中品评。 年华匆匆忙忙地跟上方君浩的脚步一起往外走去,身後那两道紧追不舍的视线简直比那困住他的天罗地网还要坚韧,如影随行,而且锋利得像两支利箭,几乎要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地刻下印记。 "你呀,真是没出息。"两人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方君浩突然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年华的头发道:"我听说你在萧国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你跟著我这跟他们皇帝平起平坐的异国摄政王,你就不能霸气点?!" "霸气?怎麽霸气?"年华一脸困惑地道,"把元牧天揍一顿麽?不用了,我早就揍过他了。他那点小力气还不够我一只手拍的,难道咱们临走前还要给万流和萧国子民留下争端吗?还是算了,不要了。"年华说著便渐渐低下声去。 随著回程日期的临近,每一次年华说起"离开"的时候,却越来越无法像刚开始时那麽单纯地欢快雀跃了。最初的惊喜过去,这一去便可能再也无法回头的单向旅程,带来最多的却是离愁别绪。 方君浩看著他说完话之後便微蹙起眉头带著惆怅的脸,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著岔开话题:"谁让你去揍皇帝了。只是你难道不想趁著我还有权势在手,好好作威作福一番?就算不能惹皇帝,也可以给那些欺负过你的虾兵蟹将、公主太後之类的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摄政王的人可不是白给人欺负的。" 年华抬手拍开他的手,哂笑道:"得啦你,还你摄政王呢,你还没当过瘾哪。回去以後你就是个教书的,我就是个上课的,小老百姓一个,你可别入戏太深了。" "那好,这场戏马上就要落幕了,我们都得要头脑清楚地出戏了。"方君浩轻笑著,状似无意地说道。 年华沈默了下去。方君浩也不催他,只与他一起慢慢行走在清风轻拂的林间。 半晌年华才出声道:"你说得对,我沈迷得太久了,是应该出戏了。" 第144章 醍醐灌顶的第一步 "唔……"年华捂著额头,昏沈沈地从黑暗中醒来。 头脑中一阵阵疼痛,一睁开眼睛便觉天旋地转,年华一时之间记不起发生了什麽事。 他之前还和方君浩一起走在树林中,谈论著回家的事,却仿佛一转眼之间就到了这个地方。 "林林……林林──"年华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喉咙中干涩得发疼。 "你醒了。"一道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年华感到身下的床微微陷下去了一点,一只大手也按上了他的肩膀,按住他惊讶之下欲坐直身体的动作。 "躺著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那人又说道。 年华昏昏沈沈地,此时才分辨出来这是元牧天的声音。 "皇上?!林林呢!"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深处涌上,年华一把抓住元牧天的手,吃力地问道。 元牧天在黑暗中直直地盯著年华的脸。才几十天没有如此亲近地看著他,却似乎已经过了几十年那麽漫长。这个青年身上到底有什麽邪术,竟让他如此流连不舍?! 没有年华在身边时,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寒冷了,好像阳光突然离得好远;好像失去了甘甜的清泉,无论饮多少水都无法止住内心的饥渴。 元牧天以前从不相信会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离不得,舍不得。偏偏那些莫名的无谓又多余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不知道是在什麽时候,不知道已经在他的心底扎下了多深的根。 这是帝王最累赘的负累,最不需要的感情,而他却已经被牢牢缠紧,再也摆脱不掉。 "年华,是朕在你身边,不要那样叫别人。"元牧天的声音淡然而平稳,听不出是什麽情绪。 一只手突然轻轻抚到脸上,年华吃了一惊,猛地抬手打掉。 "元牧天,你有什麽仇恨都冲著我来,林林──方君浩是无辜的,你不要跟他为难!"年华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郁,他挣扎地坐起来,伸手乱挥,指尖碰到了元牧天的衣襟,便狠狠地揪紧向自己扯来。 元牧天顺著他的力道向前扑倒,年华瞬间感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待想要推开时却已经晚了,元牧天已经反手将他的手腕都压制在床头上,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此时只看到元牧天那双略微显得晦暗的双眸。 "年华,你的心里就是这样想朕的?"元牧天缓缓地开口。依然是听不出情绪的低沈声音,年华却突然觉得那双深遂得从来都让他无法看穿的眼睛此刻竟令他难以直视。 "你管我怎麽想的,快点放开我!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林林在哪里?!"年华粗声叫道,一边想要挣开这暧昧的纠缠。偏偏身上的内力却全然发挥不出,竟然连元牧天的压制都摆脱不掉。 "今夜有刺客来袭,你和摄政王单独出走,落了单,被他们找到机会下手。如今摄政王也受了伤,正在自己帐中养伤。"元牧天缓缓地解释道,却渐渐地把头压低了些,卧在了年华胸前。那温暖又有力的心跳并无特别,却偏偏能让他的心感到温暖和慰藉。 "年华,你若了解朕,就会知道不是朕做的。" 年华摇了摇头。了解他?他不知道自己对元牧天算不算了解,也不知道元牧天的哪一种面目是可以相信的。 况且他这种前科也不是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曾经给他下了软筋散,让他手脚无力地任由他摆布,这个时候来装什麽可怜?! "既然如此,那请皇上让我回去。摄政王受伤了,我得回去照顾他。"年华轻轻地动了动被压制住的手开口道。 元牧天却像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继续道:"这一次是万流国的小皇帝派来的杀手。他已经把方君浩留在万流的势力收缴得差不多了,自然就会想要斩草除根。方君浩这种人一日不除,只怕那小皇帝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我不管是谁派来的杀手,我现在想去看看他。"年华担忧方君浩的伤势,越发激烈地挣扎起来。 他是真的替林立不值。不管林立是出於什麽心理拯救了老朽没落的万流国──也许他只是借这个真实的国家玩一场大的策略游戏,也许他只是要实践他的某种构思──但不管是哪一种,那个小皇帝都是绝对的受益人,林立更是从未想过要争什麽王权霸位。他简直是一手一脚地教会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如何从他手中夺回皇权,如今却被亲手养出来的鹰反啄一口。这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元牧天按住年华的手猛然加大了力气,声音也越发低沈阴狠起来:"方君浩方君浩!你跟他是什麽关系,值得你这样心心念念记挂他!朕早就查明,方君浩真正的家乡远在月幽之地,你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月幽人的血脉,你跟他是哪门子的同乡!你们在朕面前演戏演够了没有!你让他碰过你吗?!你也会对他张开双腿辗转承欢吗?!啊?"元牧天突然发狠地咬在年华颈侧。 尖锐的疼痛让年华皱起了眉头,无力的双手却推不开身上的人。 "你疯了元牧天!放开我!"年华胡乱地挣扎著大声叫道。 "朕是疯了。朕若不疯为何放著後宫三千美人不要,偏偏对你放不了手?!朕若不疯为何要勉强自己看著你跟别的男人十几天来卿卿我我?!就算你被他碰过也无所谓,年华,你是朕的,你一辈子都只能属於朕一人!" 直到那双唇强硬地覆到自己唇上,年华才尝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先前迟钝的鼻子却一直没有闻到。 元牧天前面表现得那麽正常,原来根本都醉成了这副熊样!年华在心里愤愤道,一边努力甩开元牧天的强吻。 "什麽谁被谁碰过了,林林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根本不会懂,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变态啊!"年华口不择言地大叫道,"元牧天,你要是识相就快点放开我,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元牧天却听而不闻,继续执著地追寻著年华的双唇,亲不到嘴唇就在他的脸上一阵乱啃,仿佛饥渴了许久的色中恶鬼。 臭皇帝就是臭皇帝,强暴都作得这麽理所当然。年华咬唇忍受著满脸被人涂上带著酒气的口水,一边暗暗积聚内力。 丝丝缕缕的内力从身体各处积聚到了手掌上,虽然比不上从前那般深厚,至少推开这个醉鬼是绰绰有余了。 年华咬紧牙关猛地发力──身上的元牧天没有被他推开去,却蓦然有一股尖锐到极点的疼痛从身体各处涌现出来,潮水一般瞬间覆盖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连最细微的细胞都在这股非人的疼痛折磨中颤栗著。 年华猛地仰起头,张大了嘴巴,却已痛极无声。身上一瞬间就被冷汗湿透。 元牧天也感到了年华的异常,醉沈沈的头脑刹那间清醒了一些。年华痛苦至极的模样让元牧天心头一揪,他连忙将年华搂在怀里,手却不知往哪里放,似乎无论碰到哪里都让年华的痛苦更加深了。 "年华,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御医,快传御医!!!"元牧天向来沈稳的声音难得地染上一丝慌乱。 在他眼中的年华向来是强大的,无人能敌,无坚不摧,不会被任何人和事所伤害,也只有这样强者才有资格和他比肩而站。 可如今他将年华抱在怀里,却只觉得怀中之人如同风中蒲草一般脆弱,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让他再也抓不到摸不著。他看起来是如此地需要保护和怜惜。 元牧天微颤著双手将同样被疼痛痛苦折磨得浑身颤抖的年华搂在怀中。他於战场上拼搏时是天上的苍鹰,他救自己於危难中时是天上的苍鹰,可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的年华却仍是他娇贵的金丝雀,应需要他的呵护怜惜。 所以他怎能让他的金丝雀被别人无故以致死的刑罚加身,却只因为他的伤口能够痊愈便忘记了要好好爱惜他?! 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何他居然到此刻才明白过来?! 仿佛要惩罚他的迟钝一般,年华突然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喊叫,只是又只有短短的一声,之後便像被恶鬼扼住了喉咙,只余痛苦的抽气声,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元牧天感到自己轻抚著年华後背的手上突然感到一阵湿粘,借著刚刚点燃的灯火的光亮,那鲜红的血液刺得元牧天呼吸一窒。 他仿佛明白过来什麽,颤抖著手轻轻揭开年华後背的衣裳──微晃的火光之下,一道道骇人的狰狞伤口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纵横交错。 那柔韧的腰身和背部有多美丽,元牧天比所有人都清楚,只是此时却在他眼前变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这种伤口元牧天一点也不陌生,这是施杖刑的行刑之人下了狠力之下打出来的伤口,每一道都欲夺人性命的伤口。 第145章 君王的心 原本早已灯灭人寂的营帐刹那间四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而行色匆匆的往来人却都放轻了脚步声,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年华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昏昏沈沈,连偶尔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呼痛声都不像脱了力一般,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更显凄惨痛苦。 皇城之中医术最精妙的罗御医原本并未跟来猎场,却被元牧天派遣了营中最快的将士骑著最快的马匹一路加急地接了过来。 此次随行的几名御医便以罗御医为首,全都聚到了元牧天的营帐中,围著床铺上的年华,一脸严肃地忙碌著。 "罗爱卿,他到底怎麽样了?!"元牧天著急地在帐中来回踱著步子,最後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焦躁,抓住刚刚起身的罗御医急问道。 罗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这一次却失去了往日的轻松和高傲自信。 "年公子的伤势实在来得古怪,臣现在完全找不到根源,无法除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元牧天紧皱著眉头,压抑著怒火道:"你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走一步看一步!你到底能不能治好他?!" 罗御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管皇上如何逼臣,臣也只能据实相告,无法空口许诺。年公子身上的伤十分古怪,初看像是习武之人的内力反噬,可接连而来的各种伤势令老夫实在摸不著头脑。他背上的伤是杖刑之伤,胸前还有一些箭伤刀伤,甚至还身中奇毒。这种毒阴邪霸道,只有北蛮人才有,幸好老夫在外游历时曾经见识过此毒,才能暂且缓解了年公子的毒性,不然,只怕他早就毒发身亡了。" "中毒?!"这两个字像睛天霹雳一般划过了元牧天的脑海。 元牧天喃喃地重复著,浑身脱力地倒在了铺著兽皮的宽大座椅中。 中毒──他想起来了,那时苏维被北蛮王子抓走,他因顾忌年华的一身功力和那"得神功者得天下"的传言,想要借刀杀人,骗了年华去北蛮送死── 还有那刀伤,还有那箭伤──所有的伤口都是在那腹风血雨的战场上,年华为了救他而承受的。 正是在那个时候,他见识到了年华伤势复原的能力。年华从天凌老人身上得来的神秘功力仿佛护体真气一般,能够尽快修复身体所受到的任何损伤。 正是从那时起,年华在他的心中就彻底与柔弱和怜惜绝缘。他就像!翔天际的雄鹰,无论在阳光灿烂的天幕中,还是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那身影都永远那般矫健耀眼,紧紧地吸引著萧国君主的目光。 可此时此刻,这又算是什麽呢?! 摇摆不定的火光之下,年华露在帐外的脸庞和手臂都惨白得毫无生气,鼻翼微动之间的那一丝生机,也仿佛是悬在一根蛛丝上的落叶,随时都有可能飘然落下。 元牧天一把推开在年华周围徒劳忙碌的几名御医,身形有些摇晃地走到床边,斜身坐下,将年华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那几名御医无措地看了看元牧天,又看向罗御医。 罗御医已经让大家将能做的都做了,再围在旁边也是毫无用处,便无奈地摆了摆手,让大家跟随他去往外间商议下一步的救治之法。 元牧天小心地让年华的下巴靠在他的胸前,年华背上刚刚上了药包扎起来的绷带上早又被慢慢渗出的血迹染红。元牧天简直不知道手该往何处放,才能不弄痛他怀中伤痕累累的年华。 "好疼……"年华在昏迷中嗫嚅道。 元牧天只觉得胸膛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捏紧再捏紧,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心疼,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嘘──年华,不要怕,朕在这里,朕会想办法救你的。"元牧天把脸贴在年华冰凉的脸颊上,闭上双眼蹭了几下,那毫无生机的反应令元牧天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年华,你是在惩罚朕吗?"元牧天眼中一热,声音中蓦地带上了一丝哽咽,"让朕施加於你身上的所有无情和带给你的痛苦,全部在朕的面前一一重现。" "朕已经知道了,朕已经得到惩罚了,朕……这一辈子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朕的心也从未像此刻这样痛过。" 原本细微的哽咽声渐渐无法压抑,元牧天只能把脸埋在年华的脖颈间,掩住了所有的表情,连对著年华低语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年华──朕知错了……你不要再这样惩罚朕了。" "你是朕最心爱的宝贝,最怜惜的宝贝。"元牧天轻抚著年华脑後的手越发用力地将年华按向自己怀中,那白晰裸背上的斑斑血迹却像透骨透心的无形之箭,在元牧天的心头扎下了无数血洞。 "年华,你若想要看朕痛苦伤心,一败涂地,那你已经赢了。朕输了,朕彻底输了。醒来吧年华,不要再这麽残忍地对待自己了,我认输,我认输了……" 营帐之外。 奉命守门的卫兵尽职尽责地挡下了一切在出现在营帐周围的闲杂人等,连太後身边的福清公公也不放行。 "这位军爷,我是奉太後之命,前来看望皇上的。皇上营帐突然宣召所有御医,太後担心皇上身体有恙,还请军爷行个方便。"福清温文有礼地说道。 那卫兵也认出这太後身边的大红人,自然是不敢得罪的,态度便客气了许多。只是皇命在身,卫兵却仍旧没有要放行的意思。 "福公公不用担心,皇上没事,是皇上要临幸的年公子旧病复发。福公公请回吧,让太後娘娘尽管放心。" 话已至此,福清也不多言。他向那灯火通明的营帐看了一眼,正望见那平日里连皇亲贵戚都鲜少能请得动的罗御医亲手提了几包药,神色匆匆地走往帐後,想是要去煎药的。 福清想了想,便转身往太後的营帐走去。 夜深了,早已安睡下的太後此时只披了单衣坐在床边,神色间却有些坐立不安的焦躁。 福清刚刚挑帘进来,太後便起身走过去道:"如何了,福清,皇上是不是病了?他现在怎麽样了?哀家得去看看他。" 福清轻言安抚道:"娘娘请放心,皇上身体无碍。" 太後闻言之下吁了一口气,在福清的搀扶下坐在榻上。 "还好皇上没事,哀家老了,实在经不起这一惊一吓的。"太後轻叹了一声,想了片刻,却又皱起了眉头:"既然皇上无事,那是何人生病了?连罗御医都被连夜传唤过来,这是什麽人有这麽大的面子。" 福清弯著的腰更低了下去,沈默了片刻才回道:"回娘娘,是……年华,华公子。" "什麽?!怎麽又是他!"太後一脸震怒地一拍床板,猛地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怒气冲冲地道:"哀家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不会善罢干休的。看他跟那万流摄政王毫不避嫌的亲密模样,根本就是寡廉鲜耻!如今竟然不知施了什麽邪术,又来缠上皇上!连罗御医都被请来伺候他,他以为他是谁!" 那罗御医原本就不是皇宫中人,甚至不是萧国人。只是他医术精湛,各国的大夫之中无有能出其右者。他曾周游列国,为所有平民和战场上的伤员医治,不分国别。世人都传言他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菩萨转世,也因此各国都默许了他的自由通行。他向来心高气傲,只因他与先皇有过私下的约定,才愿在萧国皇宫供职十年。但多年间他鲜少给皇亲贵戚看病,只有元牧天受过几次重伤请过他医治,除此之外,连太後身上生了些病痛,都请不来他的大驾。 如今这罗御医竟被连夜传来专为医治那不知使了什麽心计的狐狸精,太後一想到此,除了心中一口怨气难平之外,更多的却是担心皇上又被那年华迷惑。 太後坐下来想了想,一咬牙道:"拿哀家的披风来,哀家要亲自去看看,皇帝这是在干什麽?!" 第146章 太後 太後带著福清走到元牧天的营帐前,远远地便望见那巨大的营帐里灯火通明,内侍宫女行色匆匆地出出进进,手捧著脸盆纱布等物,似乎果真有人伤得很重。 太後还未走到近前,却有一支长矛横在眼前,面无表情的卫兵开口道:"来人请回,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 太後一听,细细的柳眉紧皱起来,往前两步走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脸怒气斥道:"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眼,连哀家想见皇帝也不行吗?!" 卫兵恭敬地弯下身去,却仍旧坚持不放行:"太後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违抗,即便是太後娘娘也不行。我等只是谨遵圣旨,太後娘娘若要降罪,我等毫无怨言,但是现在,太後娘娘不能进去。" 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後被这不将她看在眼里的卫兵气得脸色一阵青白,咬著牙齿说不出话来。 福清站在她身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娘娘,夜深了,娘娘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皇上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遵守。娘娘明日再来向皇上问问清楚吧,皇上向来孝顺,定然不会──" 太後却一抬手止住福清的劝解,冷哼了一声道:"哀家倒要看看,哀家去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这群奴才还能把哀家砍了不成!" 太後说著,便抬脚向里走去。 几名卫兵互相看了几眼,面上尽是为难之色。 这是皇上的旨意没错,可他们也不能真的伤到太後,现在她要硬闯,卫兵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阻拦。 为首的队长用眼神示意一名士兵去营帐将这里的情形禀报皇上,自己带著其他人挡在太後身前,试图继续劝阻。 福清只能无奈地跟在太後身後,面上却显得有些不安。 自从太後从年少无知时期进宫以来,就是他跟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度过了最为艰难危险的时候。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地位尊贵的太後,反倒不再像从前那样安静本分。太後娘娘有一句话说得更像是她自己──人一旦尝过了权势的滋味,就会贪图越来越多的权势,永远不觉得足够。 她的权势来自自己的儿子,当今的圣上。皇帝又向来表现得孝顺,太後一直以来都顺顺当当地将後宫大权握在手中。曾经有一个来自民间的野心驳驳的女子自恃皇帝宠爱,妄图接掌後宫,太後命他从中作了些手脚,令那女子最终失去皇上宠爱,被下嫁给平民。 太後不喜欢那种人,因为会令她感到地位受到威胁。福清心里知道,虽然皇帝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骨肉,但从幼年时起一路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的元牧天,他的身心却远非如此。 他的心很大,能装得下这整个江山社稷,但是他的情却很有限。他搜罗美人处处留情,他严肃恭谨,敬顺高堂,爱民如子,其实他却最是无情。他的眼睛看著所有人,但却未曾有一人真的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面对这样的皇帝,这样的亲生儿子,连太後都时常感到捉摸不定的不安。 她看不透皇帝,便至少希望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後是她能够掌控之人。所以那个能够一身横扫沙场又要独占皇帝所有宠爱的年华便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太後心里,不除不快。 而他也已经过了太多安逸的日子,竟然只将那年华当成一时魅惑了皇上的男宠,一味由著太後娘娘的任性,险些害了年华的性命。 如今看来,太後那一番棍杖,却是实实在在地戳中了皇上心头的柔软之地。 福清望著太後那劝阻不住的挺直背影,心头的担忧更加重了。 第147章 摄政王驾到,时光机还远吗~ 太後一路走到了营帐前面,卫兵也被一路逼退,这最後一道门帘,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要死守,不能让太後进去。 太後将他们怒斥了一通,对於福清小心翼翼的劝解根本听不到耳中去。不多时营帐内却传来元牧天的声音:"你们退下吧,让太後娘娘进来。" 几名卫兵一听,俱都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即大声应了,迅速了撤了出去。 太後也不待内侍打帘,自己猛地一掀门帘,闯了进去。 "皇儿,你到底出了什麽事,连哀家来见你都要阻拦。你这不是让哀家担心麽。"太後先将兴师问罪的事放在一边,半怨半忧地开口道。 元牧天从内室里走出来,一脸憔悴的模样却让太後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皇儿,你……你这是出了什麽事?!"太後走上前急道,"怎得面色如此不好?可让御医看过了?" 元牧天却避开她伸过来的手,不掩疲惫地在桌边坐下。 "母後,你为何要来?"元牧天开口道。他的声音低哑平静,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福清一脸恭谨地站在门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太後自然也感觉得到那话语里的丝丝冷漠,微微一怔才回道:"皇儿怎麽这样说话,哀家自然是担心你。你召来全部御医,却又阻拦著其他人不愿相见,你让哀家怎能睡得好觉。" 元牧天却抬眼看了福清一眼,又看向太後,摇著头道:"母後,你不该来的,你更不该带著他一起来。朕不想将年华的受伤全部怪罪於朕自己的母亲,因为是朕伤他最深,是朕的疏忽才让他因为朕的宠爱而受伤。" "皇儿,你怎可如此误会母後?!哀家自从那次之後根本没有动过那年华,你也看到了,那一次他根本毫发无伤。你怎可听信一些小人的馋言就怀疑哀家?!"太後闻言,捂著心口不敢置信地微怒道。 元牧天却连多加解释的余力都没有,只摆了摆手召来随侍的太监,吩咐道:"从今日起,太後宫中的私刑尽数废弃,任何人不得擅自动用私刑,违者──从重发落。福清服侍太後身边,却佞言惑主,加害於朝廷命官,罪大恶极,立即押入天牢,严加审训。" 太後因元牧天的突然降罪一时怔住,直到福清跪在地上任拥上来的士兵在他身上戴上枷锁,她才回过神来,抢过身去挡在福清身前,抬头看向元牧天怒道:"皇帝,你这是什麽意思?!你到底受何人盅惑要如此对待哀家?!你明明知道福清不是那样的人,为何要如此冤枉福清?!" 元牧天冷淡地看了福清一眼,只见他低眉顺眼,完全是毫无怨言的表情。 他对太後的感情,元牧天早已知晓。他能以一已之力保护太後走过那些凄厉的腥风血雨,就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温良忠厚。 "来人,太後娘娘累了,送太後回营帐去。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後清净。"元牧天最後吩咐了一声,便背过身去,不再去看太後惊疑不定的脸庞。 —— 一连五日,年华丝毫未有清醒的时候,元牧天便在年华身边守了五日。 这五天里众人已经拔营回城,元牧天终於再一次将年华带回到那冰冷的寝宫中。看著他一脸苍白虚弱地躺在他那张宽大的龙床上,元牧天宁愿看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脸倔强地与他叫板,想尽方法逃离他的身边。 "年华,这麽安静的样子不适合你,你什麽时候才愿意醒过来。"元牧天把脸贴到年华的颊边,轻言低叹道。 年华身上的伤和毒已经被罗御医想办法处理得差不多了,偏偏他就是醒不过来,饶是罗御医也完全摸不著头脑,一筹莫展。 元牧天下令御医院必要寻得解救之法。只是轻飘飘的一道口谕,没有悬赏更没有威胁,却令整个御医院上上下下的人都万分紧张起来,几乎日日宿在院中,恨不能将每时每刻都用来工作。 远在济城的元启也已得知朝中之事,包括万流摄政王方君浩在猎场被人刺杀的事。无启只能从去琴池的半道上折返,又半强迫地将与他八字不合的程子涵硬是带在身边,焦头烂额地往镇阳城赶来。 此时元牧天正坐在床边,手脚轻柔地解去年华的衣衫,想要替他换药。一旁捧著伤药纱布热水等物的宫女站了一地,无不低头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刘公公突然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开口禀道:"皇上,万流摄政王执意求见,他现在正在寝宫外面候著,侍卫们实在劝不走他。" 第148章 元牧天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一黯,沈声道:"不见。" "可是皇上──"刘公公还想再说什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方君浩的声音在一众侍卫的呼喝声中显得尤为清亮。 "元牧天,你害年华到了这般地步,还想把他害死才甘休吗?!"方君浩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沈稳,居然满是迫切和焦急,"你若对他还有一丝怜惜之情,就快些放人,让我带他回家!" 元牧天原本想要下令将他赶走,听到方君浩急切到沙哑的声音,却犹豫了片刻。 门外的侍卫也正是十分为难。方君浩无论如何也是万流国的摄政王,皇上对他的态度又模糊不清,令下人摸不著头脑,他们此时便不敢贸然得罪。 只是方君浩在皇上的寝宫外面如此大叫大嚷,侍卫们对著身受重伤的他又不敢狠下重手,一时之间只能僵持著。 元牧天低下眼睫,想了片刻,便向跪在地上的刘公公吩咐道:"让他进来,朕倒要听听,他能有什麽高见。" 刘公公连忙应了,转身出去传令。 元牧天将年华的衣裳又拉起来,轻轻摸了摸年华苍白冰凉的脸,低声道:"你放心,朕一定会救醒你,朕还要你陪伴朕几十年,一百年……" 不多时,方君浩便跟著刘公公从门外走了进来。 虽然他表面上与以往无异,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行动间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在猎场遇刺时,方君浩的确伤得不轻。 元牧天早就从床边起身,走到厅外,又让宫女放下了帘子,遮住昏迷的年华。 他负手站在堂前,看著下面站著的方君浩,面无表情地道:"王爷有伤在身,为何不好好养伤,还要到朕的寝宫里来吵嚷。" 方君浩哼了一声,面上带上一丝冷笑道:"本王没被杀死,皇上是不是很遗憾?!皇上也不用在本王面前伪装了,若没有你的暗中放行,那几个杀手何以能够悄无声息闯入你大萧的皇家猎场?!还撞上最方便的时机出手。" 元牧天沈默地在椅子上坐下,才开口道:"王爷想多了。朕放你进来不是听你兴师问罪的,朕就只为一件事,你到底有什麽办法救醒年华。如果你只是出言诓骗於朕,就别怪朕对王爷失了礼数。" 方君浩眯著双眼看了元牧天片刻,重重地一叹道:"年华向来眼光就不好,净看上些人渣败类,没想到来到这异世界,他的眼光还是那麽烂。" 刘公公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出言侮蔑皇上!" 元牧天却一抬手止住他,仍旧面色平静地道:"如何才能救醒年华?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说要带他回家才能医治,朕便护送年华一同前往。只要能救醒年华,朕便不追究你出言无状之罪。" "你可知年华的家乡在哪里?!"方君浩冷哼一声道,"你可知你要护送他回家的代价是什麽?!皇上还是不要如此轻易许诺才好,到时候这萧国没了国君,天下大乱,本王也会良心不安。" "就算萧国没了朕,还有瑞王在,他断不会让朕的天下陷入大乱,朕的天下,无需王爷如此费心。只是以王爷一片苦心为他人作嫁衣裳,最终却被人嫌弃碍眼一脚踢开,甚至痛下杀手的结局,怕是不能理解瑞王之於朕的意义。" 方君浩冷哼一声道:"皇上不用故意刺我,也不用向我显摆你的兄弟情深。我与年华都是一样的,这个世界的一切人与事之於我们,全都毫无意义。无论是你,还是那万流国的小皇帝。" 这种冷眼旁观一切的口吻让元牧天微微皱起眉头。他听得出来,方君浩并不是故作超脱,他是真的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的权势,不在乎被人误解背叛,他像是游离於这大千世界之外,惟一能牵引他心绪的联系就是年华。 年华也曾经在言谈之间偶尔说起来"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元牧天从未深思过这些莫名词语的含义。那时只当那些话是年华口无遮拦的无意之言,此时方君浩也这样说起,元牧天方才觉得其中透露著一股诡异。 若是──年华也像方君浩这般对"这个世界"诸人万事皆不在乎,那他要如何拴住年华的身心?! 元牧天望著负手而立的方君浩,暗暗地咬了咬牙道:"你不用跟朕耍弄口才,现在你只要想办法救醒年华。否则──" "否则什麽?!"方君浩冷嗤一声,"我可是听说连天下闻名的罗神医都已经束手无策了,皇上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办法麽?" 元牧天面色沈郁地低下脸庞,却没有反驳。面对昏沈不醒的年华他的确已经一筹莫展,现在就算只有一丝生机,他也要紧紧抓住。 方君浩继续道:"本月十五月圆之夜,请皇上将年华带到皇城东侧的城门之上。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作些准备,请皇上给我通行之令。" 元牧天抬头看向他。方君浩的要求很是怪异,元牧天沈默地看了他片刻,却没有问为什麽,最後吩咐身旁的刘公公跟在方君浩身边协助。 刘公公低头应了。方君浩向寝宫深处看了一眼,他知道年华正在那里昏迷不醒。 他最终移开了目光,转身向外走去。元牧天也不怪罪他的不敬,只是起身走向内室。 方君浩微微转头向後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似是轻声自语道:"皇帝啊皇帝,你便抓紧最後的时间陪在年华身边吧。等到时空裂隙开启的那一刻,你就会体会到什麽叫作真正的咫尺天涯。" 第149章 穿越前夕 一连数日,方君浩不顾身上的伤,带著手下诸人在东城门上忙忙碌碌。 跟在方君浩身边的刘公公一边是代元牧天调派人手给他,协助方君浩,一边也是在监视著他的一举一动。 方君浩了然於心,却毫不在乎。 他正在做的事,不到最後的时候,他们不会明白他的目的。等到他们能够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他早就带著年华回去了,无人能够阻止。 刘公公每天将方君浩的所有行动如数汇报给元牧天,元牧天只是沈默地听著,不评说什麽,也不询问什麽。 "皇上,您真的不觉得奇怪吗?我怕这方君浩要救年公子是假,他会不会还在替那万流小皇帝做事?毕竟他名义上还是万流的摄政王,万流小皇帝也没有撤消他的爵位。皇上如今允许他在皇城中作这些手脚,又没有人看得懂他在做些什麽,我怕他会对皇上不利……"刘公公铍著眉头说出自己的担忧。 元牧天低垂著脸,一手轻抚著年华柔软却带著冷意的脸庞,默然了片刻道:"朕既然同意他做这些事,自然是有分寸的。你不用如此担忧,只要看好他就是了,继续每天来汇报给朕。" 元牧天这样说了,刘公公只能垂首应了,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万流小皇帝早已将他的权势掏空,连他的老巢也不放过。若不是他先行一步遣散了所有人,只怕他那逍遥自在的隔世山谷中早就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了。"元牧天靠在床边,将年华搂在怀中,像是对年华讲述,又像只是在轻声自语道:"方君浩是何许人,被人如此对待,他若还替那人著想,还为那人做事,他便不是方君浩了。就只有你,年华,不管朕伤害了你多少次,你还是愿意留在朕的身边,还是愿意把你的爱施舍给朕。年华,这一次也原谅朕好不好?朕向你保证,朕再也不会犯错,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阁中暖香暗涌,不多时有几名内侍在外求见,元牧天让他们进来。有两个人抬了一只精致的木箱走了进来,将这两天朝中呈上的折子都摆在元牧天的面前。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几人垂首退了出去。元牧天从箱子里拿起一叠奏折放在手边,右手拿起朱笔,亲了亲年华的头顶,才静静地翻看起来。 房中静谧得一丝声音也无,静得似乎连在空中飘荡的无形香气都能隐约被听见它的形状。元牧天突然想到,曾几何时他也曾拥有过这般安谧静好的时光。那时年华托著下巴在一边陪伴著他,静静看他批阅奏折。烛火跳动的光亮之中,他那精致的眉眼,无论是百无聊赖的表情,还是好奇询问的模样,都美得如歌如画…… 而正当此时,远在万流的古老宫廷之中,却远没有这麽安然的氛围。 !地一声茶盏落地,已初初褪去青涩模样的年轻皇帝一脸怒气地看著阶下跪著的三名臣子,咬牙切齿地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对摄政王痛下杀手!" 台下之人一动不动地跪著,却也没有出声解释。 "皇儿,你不用责怪他们,这些都是哀家的命令。"一道沈稳中带著威严的女子声音从帘後传来。 韩谨回头望去,便见到太後带著一脸病容从後面走了出来。 他急忙上前搀扶,小心地将太後扶到椅子上,才直起身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阶下老实跪著的三人,又看向太後道:"母後,虽然摄政王野心极大,却不失为万流的功臣,若如此贸然地杀死他,只怕朝廷里会有异议。" 太後摇了摇头,轻咳了两声道:"皇儿还是太稚嫩,你也不想一想,若没有萧国皇帝的协助,谁又能在萧国猎场里对他设伏下手。" "什麽?!"韩谨瞪大了双眼,"可、可──萧国不是一直与我万流不合,他又怎麽会跟母後合作?!" "方君浩的死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为什麽不合作,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要求。"太後抬手拉起韩谨的手腕,"哀家知道你还在念他是你的老师,不愿痛下杀手。你不能出手,哀家便替你去做。哀家只要你稳稳地坐拥这万里江山,绝对不容许外人染指。" 韩谨低下头,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儿臣谢母後如此为儿臣著想。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是失手了。" 太後也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让跪在阶下的三人先退下,又向韩谨道:"哀家知道这并不容易,请皇儿也不要怪罪他们。如今方君浩在万流的势力早已被收缴一空,皇儿还是早日寻个原由,撤了他的爵位,削去他的官职才好。但是即便他已不是摄政王,也仍旧不可小觑。他在其他地方还藏有什麽势力,我们还没有完全清楚。只要他一日活在这世上,哀家便一日不能安心──" "儿臣明白。"韩谨咬了咬牙应道,"这些儿臣自会处理,母後应该相信儿臣的能力。母後还是要先好好调养身子,无需太过担忧了。" 太後闻言笑道:"皇儿长大了,哀家自然相信你。罢了,反正那方君浩现在也掀不起什麽风浪,以後的事就交给皇儿自己处理吧。" 韩谨亲自将太後送回她的寝宫,又嘱咐宫人好好照顾,才带著人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去寝宫,却遣散了随行的宫人,独自一人走往御花园的莲花湖边。此时湖中只剩一片萧瑟,在月色下显得尤为凄凉。 他还记得那一年这里的莲花开得正是豔丽的时候,那个男人在那湖心的亭中怡然弹琴的身影。 好像正是从那一夜起,他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却仍旧是个怪异难懂的人。 方君浩向来是个自大傲慢,野心又极大的人,他的确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但却生性暴戾。父皇是走投无路,剑走偏锋,才将他请来做自己的帝师,用一些他不知道的条件约束他为苍老腐朽的万流出力。 韩谨从小被他教导,却仍旧在心底对他有著深深的恐惧。 直到那一夜,那个於湖心亭中抚琴回眸的男人。从那天起,似乎他身上有什麽东西悄然改变了,却又仍旧令他捉摸不定。 但无论如何,只有一点是从来没有改变的。 他要追逐那个男人,他要超越那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男人! "我不会杀你,老师。"韩谨望著湖心中倒映的明月低声自语道,"我要等著你回来的那一天,我要你亲眼看著我将你亲手建立的一切全部摧毁的结局。我要你看到,这万流国的万里江山,是我的,你永远夺不走!我要你看到,没有你,我也能掌管好这锦绣天下!" 年轻的皇帝满怀希望地等著那个从未将任何人看进眼里的男人回来,等著看到他失望凄惨的模样的那一天。而远在萧国皇城之中的个男人,正在将最後一个部件安装到那个奇模怪样的机器之中,拍了拍手从下面站直身体,满意地看著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微微一笑轻声道:"终於好了。" 第150章 穿越 离方君浩所说的十五月圆之夜,很快到了。 他说要带年华回家请大夫医治,却不要马,不要车,只在东城门上建造起一个奇模怪样的巨大的机关。 元牧天站在高台之上,远远地望著满月之下皇城东门上那抹奇怪的影子,眉间微微皱起。 "皇上,时辰已到。"刘公公走了上来,看著元牧天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道:"皇上,您真的要带年将军去东门吗?老奴总觉得,那方君浩造的东西实在奇怪……" 元牧天摆了摆手,却说起另外一件事:"瑞王已经赶到何处了?" "回皇上,瑞王殿下连夜兼程,大概明早可到镇阳。" 元牧天点了点头又道:"吩咐下去,朕派去迎接瑞王的数百影卫,必要保护好瑞王,绝不让他受一丝伤害。" "老奴知道。可是老奴恳请皇上,也要三思啊。"刘公公一脸担忧地劝解道:"罗御医这些时日以来潜心钻研医书,就算一时无解,凭罗神医的本领,将来他总会找到解救年将军的办法。皇上万无必要以身涉险,去相信那个方君浩。我们萧国最好的能工巧匠们,都没有能看出他建造的东西到底有何作用。万一他想对皇上不利──" "刘成,你不用担心朕,朕自有分寸。"元牧天抬起手,看了看手中那模样精致的器物。那是从年华身上找到的,完全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的无比精致的计量时间的工具。 "个中玄机朕还未完全知晓,但有一件事朕可以相信方君浩,他和年华的家乡,必定是十分不同的地方。" 刘公公见果然劝解不住,只能无奈地继续请求道:"那老奴逾矩,恳请皇上下旨调动宫中禁卫,跟随在皇上身边护驾。" 元牧天转过身来,拍了拍恭身低首的刘公公的肩膀,便越过他向台下走去。 刘公公直起身来,看著元牧天高大的背影,再看向远处东门上那巨大又奇特的影子,连脸上的皱纹中都刻上了深切的忧心。 他总觉得,今夜必定不是平常的一夜。 东门之上,方君浩站在自己建造完成的机器旁边,耐心地等待著。身边火把通明,无数双眼睛冷酷而警觉地注视著他。方君浩笑了笑,仰头看向空中。 天上明月已经快要到了最圆的时刻,元牧天的身影从楼梯转角处倏然出现。 为首的禁卫首领跪下迎驾,其他人却训练有素地继续紧盯著方君浩的一举一动,戒备森严。 元牧天身後跟著一顶小巧朴素的轿子,轿夫放下轿子,又去打开轿帘,元牧天弯身将年华抱了出来。 明亮的月光和周围的火光映照下,年华苍白的脸却显出一股郁郁的死气。方君浩心中一动,向前迈开一步。 周围的禁卫唰地亮出武器,防备著方君浩,不准许他靠近元牧天半步。 元牧天向身旁的禁卫首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抱著年华走向方君浩。 "年华怎麽会变成这样,你是怎麽照顾他的?!你宫里不是有天下第一的神医在吗?!他现在到底怎麽样了?!"方君浩看著毫无生气的年华,心中的担忧猛然暴发,瞪著双眼怒视著元牧天咬牙指责道。 现代的医学再怎麽发达,万一年华已经死了,那也根本毫无办法!可惜他和君教授研究的成果,只能在这两个时空中穿梭,就算想要去到医学更加发达的未来都不可能。 元牧天走到方君浩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年华,沈声道:"年华还活著,罗御医仅能做到这个地步,却无法让他清醒过来。朕相信你说能够救醒他的话,才准许你在朕的皇城中自由行动。你在万流的势力已经被万流皇帝拔除干净,你带来萧国的人也已经被朕接管。方君浩,你若敢欺骗於朕,你该知道後果。" 方君浩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威胁,他一伸手就想接过年华:"只要还活著就好,还活著就有希望。" 元牧天却没有放手。方君浩面带焦急地看了看天,又看向元牧天,不耐地道:"皇上,你若想救年华的性命,就快点放手。这里被你的人围成铁桶一般,我独自一人带著年华,就算想逃,又岂能逃脱得了?!" 元牧天自然清楚他所说的实情,可是,身体里那在长久的征战中打磨出的敏锐直觉,却阻止他放开抱著年华的手。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警告著他,一旦他放开手,就将永远失去…… 方君浩眼看著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元牧天却始终不肯放开年华。他一咬牙,猛地拉下身边的扳手,从机器的顶端一直拉向底端。 轰隆一声巨响响起,陡生变故之下,周围的禁卫没有丝毫迟疑,纷纷围上前去,要将方君浩抓捕。 一道耀眼的光线突然从那怪异的巨大机器中放射出来,一瞬间便光芒大胜,将这漆黑的夜映照得比白昼更加明亮。 刺激的白光领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睛,方君浩趁机从身边的元牧天手中一把抢过年华,奔向那缓缓张开的机器之门。 "年华!"元牧天怒喝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衣摆。 方君浩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在视物不清的白光之中,狠狠地向那只手的方向划去。 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元牧天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量也松懈了一些。 方君浩将年华放到机器之中,眯著双眼,四下摸索著找到开关,手脚熟练地搬弄起来。轻微的机械声响了一声,那是时空之门缓缓开启的起点。机轴转动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方君浩没有时间等它慢慢加速,将所有的操作杆都推至最大,那轰隆之声猛地增大,直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方君浩合身扑向年华,双手紧紧堵住他的耳朵,自己却在这巨大的声响中被折磨到几欲高声尖叫。 刺目的白光之中,他已没有余力去注意到,一只正在滴血的手猛地抓住了还未来得及关闭的舱门。 皇城的东门处白光大胜,雷鸣滚滚,城门上的禁卫们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趴在地上捂著双耳哀吟。 整个镇阳城都被这怪异的光亮和声响惊醒了,百姓纷纷走向街头,带著疑惑地向著皇城的方向遥遥望去。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面对这有如神力一般的奇象,万千城民在街头巷道中接连跪倒在地,向著皇城虔诚地遥拜。 小李子和云枝已被限制在在侍卫营中多日,这时也只能与看守的侍卫一起惊疑不定地望著东门上的景象。 "公子……"小李子抓紧了云枝的手,泫然欲泣地担忧低唤道。云枝也是无法,只能咬著唇紧紧按住了小李子的手背。 连夜赶路的元启此时已赶到都城外百里地的地方,和元牧天派来接应他的凌青与君明芳会和。 都城的方向突然传来的异象使得众人都惊呆了片刻,直到程子涵走到凌青跟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怒道:"元牧天又在搞什麽鬼?!他又想怎麽对付年华?!"几人才回过神来。 "济王殿下,你不要激动,皇上一直在想办法救治年将军的伤势。这异象来得诡异,我们也并不知晓缘由。"君明芳扯著凌青向後退了一步,无奈地道。 元启却早已翻身上马,他一把拉起程子涵的手臂,将他扔到身後的宽大马车上,高声道:"我们继续赶路,全部人立刻整装出发!" 马蹄飞踏,风声呼啸而过。元启一脸担忧地望著那冲天的白光,耳中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巨响,不由得皱起眉头,拉住缰绳的手也紧了又紧。 皇兄,你千万不能出事…… 第151章 回到现代 2011年,J市T大物理系的重点实验室里。 宽敞的房间中央被一层透明的特殊材料紧密地包围起来,四周放置著几台巨大的仪器,光滑的面板上,各种精确的数字在跳动不停。 原本坐在控制台前百无聊赖地捧著最新期刊慢慢翻阅的年轻男生突然被一阵紧促的电子蜂鸣声惊动,他抬头一看,只见实验室中央的高大仪器之中突然暴发出丝丝缕缕耀眼的白光。 男生手忙脚乱地把控制台上的东西扫开,一边快速地按下几个按钮,一边拿起墙上挂著的对讲机大声道:"君教授,机器有反应了!" 因为舱门没来得及关严,这一次的回程简直像在地狱里滚了一圈,林立几乎以为自己大概是没有办法活著回去了。 周围那刺目的白光和魔音穿耳的噪音不知何时都渐渐减弱消失了,舱门处也传来了一些微弱的声音,林立无力地放开护著年华的手,头一歪便不醒人事了。 君教授指挥学生打开舱门,便看到门内躺著的两个一身凄惨的人。 "不要动他们。"君教授出声制止了想要上前将他们抬出来的几名学生,"快去叫救护车。" 一名男生飞快地跑出实验室,君教授看著舱门里那陌生的两个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白兰医院是市里最大的一所医院,此时救护车一路呼啸著将两名特殊的伤员拉了回来。急救迅速地展开了,跟著一同过来的君教授走到一扇门前便被拦了下来。他只能停下脚步,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只要林立醒过来,他就能立刻拿到这第一手的研究资料,前提是……那个人真的是林立。 一阵手机铃音响了起来,君教授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那边立刻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书影?!我听学校的人说你去医院了,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君书影被他的声音震得将手机拿得远了点,等对面说完了才靠在耳边,低叹一声道:"我没事,是林立回来了,他和年华都出了点状况,我送他们来医院了。" "哦,那就好,你吓死我了。不过,你们那个实验,林立还真的穿──了?!"楚队长悬著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便点了一根烟悠哉抽著,一边好奇地问道。 君书影抬头看了看急救室的红灯,又向手机道:"回家再跟你说,我挂了。" "唉你等等,急什麽,我事儿还没说完。" "恩,你还有什麽事?" "来嘴个──" 啪! 楚队长听著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嘴边挂上一抹笑容,将手机往副驾上一扔,开足了马力往医院驶去。反正假都请掉了,不去白不去。 —— "你、你是林立?!"楚飞扬站在病床前,瞪著床上的人,不敢置信地道。 林立有些虚弱地点头道:"是的,楚队长,如假包换。" "这张脸你该认得吧,他明明是暖香阁的那个──"楚飞扬转而瞪向君书影。 君书影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楚队长。有什麽话回家再说。" 楚飞扬还未说完的部分就这样被他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又酸溜溜地看到那顶著一张方君浩的俊脸的林立同学一把抓住君书影的手,急切道:"君老师,你知不知道年华他现在怎麽样了?他在那边受了很重的伤,医生查得出来是怎麽回事吗?!" 君书影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同学的伤是有点棘手,医生在给他作全面的身体检查。你不要太担心了,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 君书影不会刻意隐瞒他什麽来安慰他,林立也知道君书影说得对,此时他也无法可想了,只能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此时远在J市另一边的市内惟一一家七星级酒店中,一个身著奇异古装的俊逸无比的男人走进了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 他面无表情地向里走,将眼底的一丝茫然隐瞒得天衣无缝,袖下的右手还在微微流血,一手鲜红看著有些骇人,但那一身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势却令原本想要跟他查证身份的大堂经理有些迟疑起来。 经理不是不识货的人,这个男人那一身的古装衣料绝不是凡品,还有他周身的气势更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最近酒店刚有一个电影剧组财大气粗地包了三层楼,有时候也会有些演员穿著戏服进进出出,他这副打扮倒也不算突兀。 在大堂经理迟疑的时间里,那男人已经径直走到了电梯旁边,面无表情地望著电梯。 大堂里所有女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异常俊美又充满神秘感的男人身上,有矜持的,好奇的,却多数是赤裸裸的欣赏以及……能住进这种酒店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身家和见识的。有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已经开始低声讨论起这是哪一家公司新捧的极品新人了。 那一道道毫无遮掩的露骨眼神盯得人後背生寒。这该死的奇怪的地方,到处都是些衣著暴露的女人,连男人都比她们裹得严实。他一路走来都能感到这种赤裸裸的含义不明的目光,虽然不明白,却直觉不能不防。现在他只是想找个无人之处将伤势处理一下,却竟然完全找不到。 眼前的奇怪东西突然发出叮地一声,那两道铁门缓缓地向两边开启,几名年老的阿婆阿伯从里面走了出来。 元牧天侧身让路,看著他们一行人慢慢走向大门外。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几名女子纷纷走进那狭窄的小房子里。有一个衣著暴露的女人竟然大胆地向他抛了几个媚眼,看他没有动,那黑衣女子出声道:"帅哥,你不上来吗,电梯还很空呢。" 元牧天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拒绝她的邀请。 那女子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麽,看到大堂外匆匆跑进来的一个人影,突然面色一变,狠狠地在墙壁上按著,让那奇怪的门慢慢地合了起来。 "董小姐!你不要生气啊!那个惹到你的小配角我已经让他滚蛋了,全剧组都等著你过去开拍呢董小姐!"一个男人猛地扑了上来,一脸欲哭无泪地拍著那合起来的铁门,又狠狠地去按墙壁上的奇怪东西。 不多时又是叮地一声,那怪异的门再次打开,原本进去的四个妙龄女子已经不见,里面出现的却是四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元牧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第152章 皇帝的现代生存,开始 元牧天还没回过神来,他身旁那个男人已经一合身扑进了那小房子里。 相同的事情又在他眼前重复上演了一遍。门合上,身後有人走过来按下墙壁上那奇怪的机关,还若有似无地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 不久之後门再次打开──里面又走出来一个阿婆,连身上的衣服都与之前走出去的老人们十分相似。 这个奇怪的机关会把人变成阿婆!元牧天惊疑不定地想著,看著身旁的男男女女再一次鱼贯而入。 还不待他从这些人迫不急待地走进这个会将人变老的怪异房子的惊疑当中回过神来,一道声音却在背後响了起来。 "这位先生,请问有什麽能帮到您的吗?" 元牧天沈下脸色,将所有的不解与疑惑隐藏起来,缓缓地回过身来。 大堂经理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又往回缩了缩。 这个气势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只是职责所在,可千万不要让他得罪了什麽不能得罪的人,丢掉这个饭碗。 元牧天自从那刺眼的白光中清醒过来之後,就发现他已独自一人处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到处都是他不能理解的怪异东西,连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包扎伤口,顺便了解一下情况都做不到。 原本自以为已经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对付方君浩的任何诡计,但到最後居然发生这种超乎寻常的事情,是元牧天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朕──"元牧天开口,却觉察到面前这个衣著奇特的男人眼中露出疑惑不解,便改口道:"我受伤了,可有地方医治。" 那男人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心里放下了什麽担忧似的,又看了看他的手,面上挂上焦急的模样:"先生你的手好像伤得很重,真是对不起,我原本还以为这是化妆。请跟我来。" 元牧天迈步跟上在前方带路的男人。此人言行得体,表情动作却明显是经过训练的,此处果然不是普通的旅馆客栈。 听那男子的口气,他应该是擅自把他当成了他以为的某一类人。如此倒正合了元牧天的心意。 即便到现在他只在这个世界行走了半个时辰,元牧天却敏锐地察觉到,此处的人与萧国人完全不同。他们虽然有高下尊卑之分,却绝无萧国万流那般严格分明。而他自己的帝王身分,元牧天直觉地感到绝不能暴露出来。 并且他的衣饰著装,在这些人看来似乎也是十分怪异的,正如他自己眼中的其他人。既然这个男人自顾自地给他找了一个能够解释他的一切"怪异"之处的身分,他便不妨将错就错下去。 那男人将他带到一个处处洁白的房间里,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什麽,几个一身白衣的人便走向他,将他围了起来。 元牧天将内心的一切不解疑惑全部压下,面无表情地顺著他们的指引走进另一个房间,又走到一个奇怪的椅子旁边,坐下,抬起手让他们处理伤口。 "天啊,你的手伤得好重。"清洗伤口的女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当演员一定很辛苦吧,真是遭罪。" "还好。"元牧天不知道她口里的演员是什麽东西,但看起来这个身分能让他的一身与众不同的服饰得到解释。 小护士笑著抬起脸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瞬间便被眼前这张离得过近的完美俊帅到极致的脸庞击中心脏,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猛地咽了回去,只能目眩神迷地低下头去,脸色通红地继续著手上的工作。 她不说话,元牧天自然也懒得吭声,另一方面却是怕说多错多。这里是他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之地,在没有掌握到足够的情报之前,他绝不能让自己的格格不入显露出来。 小护士沈默著手脚利索地把那骇人的伤口清洗完毕,便要去叫医生过来医治。她离开前扭捏著开口道:"先……先生,你这麽拼命,又这麽……这麽帅!你一定会红的,我看好你哦!" "谢谢。"元牧天点了点头,一脸的平静无波。 连气质都这麽迷人!犯花痴的小护士捧著脸轻飘飘地走远了,一头扎进那一群早就急切盼著她归去八卦的同事堆里。 整个诊所的女人都在猜测这个超级显眼的"新人"到底是谁,是哪家公司的。也许只有一脸沈著的元牧天心里才知道,她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年华有些时候也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倒是和这些人颇为相像。 一想到年华,元牧天的心里突然猛地揪紧了一下。 如果这里果真是年华的家乡,这天大地大都是他能够自在!翔的天地,而他却变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人。在这个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世界里,他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年华?! 元牧天看著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夫模样的男人走过来,用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工具开始包扎他手上的伤口。 他微垂下头,浓黑的眼睫盖住深遂暗沈的眸光。他不会永远流落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年华也完全不属於这里!他早晚要回去他一手开拓的大萧帝国,而年华,只能属於他。 第153章 皇帝的现代生存 元牧天将包扎好的手在眼前打量了一下,白色的绷带服贴地缠在手上,看样子和萧国大夫的手法也差不了多少。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怪异,至少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的。 元牧天沈默地起身,想了想道:"如何结帐?" 那大夫愣了一下,连忙微笑著摆了摆手道:"不用钱不用钱,这是酒店附设的诊所,这点小伤的医治是包含在酒店服务里的。" 元牧天点了点头,便迈步向外走去,虽然他也不知道出了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只是这般茫然无措却是万万不可流露出来的。 一旁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了很久的女子中间突然被推出来一个人,那女子有些局促地跑到他面前,红著脸道:"先生,我送您出去吧。" 元牧天点了点头,便看到那女子一脸雀跃地走在他身前,还自以为很隐蔽地用手向她的朋大们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此地的女子行为作风是彪悍了些,但看样子却不是那烟花之地出身。只是这样坦白热情的态度,也实在令见多了各色美女的元牧天感到一丝纳闷。 如果这些兴奋的护士们得知眼前这个气质沈稳又带著些内敛忧郁的极品大帅哥正在心里琢磨她们是不是烟花女子,怕是有再多的花痴热情也要被这盆冷水给兜头浇灭了。 元牧天微微低著脸,跟著前方的女子向外走去,耳边听到哢嚓几声,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旁不远处的那几个女子人人手里举著一块奇怪的东西对著他。 元牧天不解那是何物,此时也只能装作不知,继续向外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一个护士才猛地大声道:"哇真是超帅,帅到掉渣!看得我差点不能呼吸!都传我都传我,晚上回去我要去海角社区发贴子!"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到走了很远,才渐渐在耳边消失。在他身前带路的那女子看似很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了笑,嘴巴张了几次,正要开口说什麽,厅堂的大门处突然有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哎你是哪个组的演员?!你在这里晃荡什麽呢?!那边等著开拍呢,快点过去!"那个男人一眼看到元牧天,立刻怒气冲冲地改变了方向向他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怒道:"那个董小姐撒蹄子跑了就算了,人家有背景有靠山,怎麽你一群众演员也跟著添乱!都看我好欺负是不是!你──" 元牧天微不可察地皱著眉头看著这个大呼小叫向他跑来的男人。他活到这麽大,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没有一个还活在世上。即便明知这里是古怪的异界,高高在上惯了的元牧天也丝毫无法容忍这样的无礼。 那个男人跑到近前,还不待元牧天说什麽,他自己却像被掐住了嗓子,瞪大了双眼戛然而止。 他摸著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又抱著手臂捏著下巴围著元牧天转了两圈,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连一旁的小护士著急地跟他解释"王导,这位大哥是手受伤了才来我们这里包扎的……",他也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这个不懂事的"龙套"身上。 "好!真是好!"在元牧天被他品评的目光看得快要忍不住暴发之前,这个古怪的男人突然又一拍手大声道:"眼里有戏,浑身都是戏!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皇帝!" 元牧天心中一紧,眼中也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难道此人看穿了他的身分?!他到底是什麽人?! 眼前的王导被这位"群众演员"冰冷的眼神刺得浑身一个激零,反而更加兴奋地大叫道:"这眼神,这气质,太妙了,真是太妙了!我都感到好像有一股杀气,哈哈,哈哈。" 元牧天像看白痴一样看著他,心里刚才升起的那一丝警觉也完全消失於无形。这个疯疯颠颠的男人并没有看穿他,他也只是跟其他人一样因为他的一身衣饰将他误认为什麽"演员"了,不同的是他应该也同属於那一类人。 元牧天想了想开口道:"我的手受伤了,才自作主张回来医治。只是我却不太记得回去的路──" 那王导一听,二话不说拉起元牧天的手臂就向外走去,嘴里还在念道:"你是哪个公司的?!这麽好的好苗子,怎麽就来跑龙套呢。我想想,我们这个剧本里皇帝基本就是个活动大布景,真是屈才啊,屈才。" 元牧天被这个古怪的男人拉住手臂,心里便有些不悦。一直以来除了他的後宫嫔妃,和──和年华之外,连苏维君明芳他们也不敢这样随意地拉天子的手臂。 只是此时他必要先混到那些与他装束相同的人群里,先使自己显得不那麽怪异才是正事。元牧天心里想著,也只能先忍下这平民对他这天子之躯的大不敬之罪。 这古怪的男人将他拉出大堂,推进那种奇怪的没有马也能跑的车里,一路呼啸著往前驶去。 元牧天透过那透明的窗户望著两边飞速後退的陌生景色,高耸入云的高楼,陌生的人群,陌生的一切,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我实在是伺候不起那个大小姐了,没见过这麽任性的主儿,演个公主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啊,这麽玻璃心肝来演艺圈混个屁,好好当她的富家千金不就完了。现在随她闹吧,我先带你回去把其他戏分拍了。不过我不记得小纪提过皇帝也跑了啊,要不是我碰到你今天连其他几场戏也不用拍了,这货肯定没好好做事!……" 坐在前面的男人还在唠叼些什麽,元牧天已经完全听不进耳中。这车里有一股怪异刺鼻的味道,再加上那个男人的位置上一直向後飘来阵阵奇怪的白烟。两种味道夹杂在一起从鼻腔里窜入,再向浑身各处挺进,元牧天坐著没一刻,就忍得脸都绿了。 "停一下……"元牧天终於忍不住,皱著眉头掩住嘴,强忍著腹中的翻江倒海。 "什麽?!"王导被他打断,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朕……我让你停一下。" 王导回头一看,一大口烟喷上了元牧天那张惨绿的脸。元牧天猛地向後撤去,被那怪异的味道刺激得快要忍不下去。 王导拿出烟头大叫一声:"喂!你晕车你不早说!你给我忍住,敢吐在车上我炒你鱿鱼啊!!!" 他说著话便猛地一踩油门,猛然加速的车子更让晕车晕得天旋地转地元牧天痛苦得低吟了一声。 这到底是一个什麽样的世界,连代步的马车都能变成这般残酷的刑罚……年华,你到底在哪里。 第154章 元牧天觉得自己正在经历著的简直是这辈子最痛苦的折磨,就算在他还没有被封为萧国太子,亲自领兵四处征战时,也从来没有这麽痛苦的时刻。 打仗虽然辛苦又危险,但他好歹贵为皇子,又精通兵法用兵如神,并没有真正陷入过什麽九死一生的险境,基本上生活质量还是能够得到保障的。此刻在这小小的车内,各种奇怪的味道将身体包裹得密密实实,那奇怪的窗子看著通透,却掀不起来也拉不开,这处境简直堪比身中巨毒还没有解药。 "我让你停下!"元牧天脸色惨绿地怒喝一声,猛地抬手敲上那窗子。 只听哗啦一声,正在开车的王导感到没几根毛的头顶传来一阵凉风。他一脸惊骇地回过头去,便看见那个"龙套"正两眼失神地把脸耷拉在破了个大洞的车窗上,尽情地享受著充满汽车尾气的空气。而那个不规则的大洞绝对不是窗玻璃自然降落下来的模样。 "啊!──你怎麽敢!你怎麽敢!"王导的惨叫声在车厢里连绵不绝地响了起来,"这是我仅剩的一辆车啊!你只不过是个'龙套',你怎麽敢!!!现在是个人就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 元牧天皱著眉头微微闭起眼睛,尽量无视这个斗胆平民的无礼聒噪。 车窗外一幢极有特色的纯白色建筑飞快地掠了过去,高高的楼顶上架著几个闪亮的大字,白兰医院。 林立早已下了自己的病床,一边打听著一边去找年华。年华此地已经作完全身检查,被安排在一间特殊的病房内。 林立隔著玻璃看著里面静静躺著的年华,病床边上的各种仪器精准地记录著他的生命数字。深陷在病床里的年华一脸苍白,无知无觉地沈睡著。 林立忧心忡忡地看著他,等里面的医生一出来,便连忙拉住他问道:"医生,我的朋友怎麽样?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年轻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沈稳的声音远比他的长相令人信服:"我们给你的朋友作了全身检查,目前报告还没有全部出来,不过就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的身体一切重要指标都很正常,应该不会有什麽大问题。" "那为什麽要把他隔离在这里?!"林立却不相信地追问道:"医生,不管有任何情况,你都不用瞒我。只有这样才能救我的朋友。" "没有什麽好隐瞒你的。只是你朋友的身体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我们现在还无法解释是什麽,暂时看来没有害处。你不用太过担心了。"医生说著拍了拍林立的肩膀,便绕过他向走廊深处走去。 林立趴在病房的玻璃上看著年华,依旧无法放心地紧皱著眉头。 只是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年华体内那一缕尚未完全消失的真气正缓缓地积聚著微弱的能量,顺著经脉向周身游走。年华掩在白色被子下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 元牧天晕头转向地被那王导的车拉到不知道什麽地方,一下了车就踉踉跄跄地远离了那毒物,扶著路边一棵树干呕起来。 王导一边查看著自己的车一边还在念叼著,最後依然大不敬地拉起皇帝的手臂,急匆匆地往某地赶去。 元牧天皱著眉头正要甩开他时,出现在眼前的景色却使他硬生生地震惊当场。 第155章 眼前出现的高台楼阁,飞檐列栋,宽阔的广场,无一不是他熟悉的建筑样式。与一墙之隔的外面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元牧天心里感到惊讶不解,面上却也没有显露出来,依旧任由那个王导拉著他横冲直撞地往里走去。 走过一段路程,元牧天不免失望起来。这里乍一看与萧国相差无几,其中走动往来的人却还是一样的怪异,此外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器物摆放在地上。偶尔有些他稍微眼熟的东西,也不像是正经使用的东西,更像摆在那里当个摆设。 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企图制造一个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幻境。怪不得外面的人看到他的一身打扮,会认定他属於此处。 元牧天跟著那王导走进一个巨大的房间,这里有许多穿著与他相似的男人女人,只是按照他们萧国的礼法来看,却多数显得不伦不类。 "导演,你不是去找董小姐了吗?!你怎麽自己跑回来了啊!"一个直接光著膀子的男人冒冒失失地撞了过来,满头大汗地堵在二人跟前大声叫道。 王导眼睛一瞪道:"谁说我自己跑回来了,我把这个皇上给带回来了。就算那个公主今天不过来,我们也不能干等著她,赶紧的拍其他的戏。" 那人这才转向元牧天,打量了两眼道:"不对啊,你是不是把其他剧组的演员抓来了?!我们那个皇上明明正在拍啊!" 元牧天听他们一口一个"这个皇上""那个皇上"说得如此随便,全无尊敬之意,他再是强作镇定,此时也不悦地皱起眉头。从他清醒过来的第一眼起,他见识到的就是一个礼法严重缺失的世界! 王导只觉得背後一阵冷嗖嗖的阴风吹过,他回头看了身边的"皇上"一眼,摸了摸脑袋道:"不会吧,你怎麽不早说。你是哪个剧组的?" 元牧天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蹦出来俩字:"随意。" "呃──好有个性。"王导摸了摸下巴。他作了一辈子导演,虽然一生起起落落直到现在虎落平阳,只能拍拍三流电视剧赚点奶粉钱,但是骨子里对好演员的敏锐嗅觉就像蜜蜂闻见花蜜一般,已经成了本能。他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龙套。有些人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这位周身上下的气势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让他第一眼就被震撼到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王导一脸可惜地哀叹著自己可能与这个好苗子有缘无份,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元牧天却一边观察著灯光聚焦处那些人无一处得当的举止,包括那个穿著龙袍冒充皇帝的男人,一边条件反射地在心里合计著这些大逆不道之人按律当处何等刑罚。 "这样吧!"王导一拍元牧天的肩膀,"你这麽有辨识度的人我也没在电视上见过你,看来你混得也不怎麽样,你这个脾气看样子就混不好娱乐圈,是不是就混了个死跑龙套的呀。" 王导挑著眉毛一脸我就知道的猥琐表情,元牧天将目光转向他,不动声色,不置可否。因为……实在听不懂。 王导却当他默认了,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如过来跟我混,虽然你现在只是个跑龙套的,可我现在也就是个被人整的死落迫导演,倒也没有辱没了谁。我就是不能看著好苗子都叫狗啃了!" "你小声点!指桑骂槐的是想干什麽?!让人听到你还想不想混下去了!"光膀子男人拍了他一下怒道。 "我绝不扮演奴仆下人。"元牧天却冷不丁地插话进来。看了这麽久他也能够看出个大概,虽然这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看样子也就和搭台唱戏差不多。 王导和光膀子男人一愣,那光膀子男人抹了一把汗,一边往"戏子"们演戏的地方走去一边咕哝道:"要求还挺多,你净给我找些怪人。" 王导又想伸手去拍皇上的肩膀,元牧天却一侧身避开了。周围的空气被聚光灯烤得太热,王导只能把一手的汗往自己身上一抹,语重心长地叹道:"皇上,您先回剧组拍戏去,回头我再找你。" 元牧天看著王导的身影融进忙忙碌碌的众人之中,便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在那做工不甚精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 白兰医院。 转眼间回到现代已经半月有余。林立本来就没受什麽要紧的伤,早早地就出院了。因为整个换了一个模样,还要去把各种身份证明重新办理妥当。这些琐碎的事情一办完,林立立刻抱著新买的笔记本直奔医院。 一路上还有个电话一直在催魂:"快点快点快点……" "催你妹啊催。"林立起身给一个刚上地铁的老婆婆让座,一边微笑著对著手机道,"我正在挤地铁,你给我耐心等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我就是催我妹!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有碰过电脑了吗?!你有没有人性啊妹!你不会开车过来吗?!我好不容易活过来,你还想让我死回去吗妹?!" 林立正要说什麽,眼角的余光突然撇见地铁上的移动电视里正在播放著的娱乐新闻。有一张一闪过而的面孔让林立心中一动,他拧著眉头想了想,却抓不住那一瞬即逝的奇怪感觉。 "你怎麽了?"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听到回话,好奇地问道。 "没事,你先休息会吧,我马上就到了。"林立说著就要挂断,却又被拉住。 "等等,你没忘记带无线网卡吧!" 林立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带了。" 林立挂了电话,视线又看向左前方的移动电视,画面里却已经开始放起了广告。 "哇,真的好帅好帅……" "是吧,没骗你吧……"几个女生兴奋的小声叫嚷传进耳中,林立转头看去,只看到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脑袋凑在一起看著手机屏幕,一脸的激动花痴相。 林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那个压抑保守又古板至极的万流国呆了几年,他还真有点不习惯现代人的奔放了。也不知道那对母子得知自己这个大反派永远不会再回到他们万流国的消息,会是什麽反应。 地铁到达白兰医院站,刷卡,出站,走向那栋纯白的高层建筑。 林立一打开病房的门,年华猛地从被子里抬起脸来,原本毫无血色与生气的脸上此时弯起了双眼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林林!" 第156章 林立看著年华两眼放光地望著他手中的电脑,无奈地摇了摇头,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关上门走了过来。 年华打量著他的脸皱了皱鼻子嫌弃道:"林林,你又不近视,戴什麽眼镜,配上你这张脸就特别像──" "什麽?"林立知道他准没好话,还是顺著问道。 "衣冠禽兽。" "我是为了谁才换成了这副模样,你还给我说风凉话。"林立把电脑拿出来,放到年华早就在床上准备好的小桌子上,帮他插上电源。 年华酸溜溜地看著林立高大有型的好身材,以前穿古装还不觉得,现在换上简单笔挺的西装,真是没天理的英俊潇洒啊。 "谁让你跟那个谁是同一款的,我看著就碍眼……"年华言不由衷地嘀嘀咕咕,一边迫不急待地打开电脑。 林立坐在一边,看著年华瞪圆了眼睛盯著屏幕的新鲜模样。这些天的卧病在床使他又消瘦了一些,皮肤上也带著苍白,看起来更像个稚嫩大学生了。想到医生问他是不是年华的监护人,林立不由地掩面低叹。 他就这麽从年华的青梅竹马变成了他的长辈,真是……情何以堪。 "啊──!!!"一声大喊震得林立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他急忙起身走向年华:"怎麽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不、不是──你快来看啊!"年华一脸震惊地看向林立,手指著屏幕结结巴巴。 林立疑惑地将电脑屏幕转过来。那是一个娱乐贴子,几个网友贴出偷拍的一个无名演员的照片,底下回贴一片花痴口水泛滥。 这个楼已经很高了,翻了五六十页,点击率几十万,但也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 年华叫道:"谁让你看字啦,看照片,看照片!" 林立拉回去仔细去看贴出来的照片,按著触摸板的手指也顿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锺,不约而同地开口道:"元牧天?!" "可能不是他吧……也许只是长得像。"林立沈默了片刻道。 "可是怎麽可能会有这麽像的人,连衣服都很像……"年华扭著被角哼哼唧唧。 林立想了想道:"他是个古人啊,还是异世界的人,我们这里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他根本不可能理解。如果真是元牧天,他怎麽可能不露出马脚。可到现在也没听说哪里出现个疯子怪人。" 年华自然知道林立说得有道理,现在距他离开那时不过五年而已,这个社会已经变化得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了。元牧天一个古人如果真跑到这麽疯魔的时代,他又是独自一人,就算没有被吓成神经病,他格格不入的言行大概也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年华长吁了一口气,把电脑搬正,手指放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一通敲,嘴里道:"算了,虚惊一场……这个人越看越讨厌,哪里长得帅了,难看得要死。我要去黑他。" —— 海角社区──全球最大的华人社区 主题:世界上最帅最英俊最有气质的男人有木有!姐断言他肯定会红到发紫!标题长长长! …… 3869楼 作者:哥真的穿越过 回复日期:2011-06-23 15:46:04 帅个毛,英俊个毛,有气质个毛,给哥提鞋都不配!= =凸…… 3877楼 作者:最萌君君 回复日期:2011-06-23 15:48:39 @哥真的穿越过 哟~这位哥好大的口气,上个果照让咱们看看是不是真的神秘GG给你提鞋都不配。 3878楼 …… ——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原本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出神地看著脚下车水马龙的绚烂夜景的男人转过身来,眉间带著些微不耐的表情。 他一身简单的衬衫休闲裤,却将高大修长的身形衬托得帅气又潇洒,头发已经剪短,精心修饰过的发型此时沾著些微水气,几缕发丝沾在额前。 元牧天随手将头发向後捋去,短发的手感还是让他很不适应。这些天他总算弄明白这个奇怪世界的一些事情,却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却不得不让人随意剪去,还要任那些平民拿著剪刀在他的头顶修修剪剪,只为融入这个怪异的群体。代表天子身份与帝王尊严的龙袍居然也要被收走,跟那些廉价的戏子服装混在一起。元牧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抑住胸中的熊熊怒火。 这不是他的帝国,没有人可以由他任意发落。 元牧天无奈地轻呼口气,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立刻有一个聒噪的声音迎面扑来:"牧天啊,你有没有上网看看,你红了啊!" "我会看的,王导,夜深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元牧天摆明了送客的话语丝毫没能进了王导的耳朵,他抱著笔记本自顾自地进了房,把电脑往茶几上一搁,一边看一边兴奋地道:"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错!光是几张偷拍照就迷倒一群粉丝,她们管你叫'神秘哥哥'。啊这里还有人骂你!你自己来看!" 这个王导说起来也算是收留他的人,只是这个奇怪的男人却一直没有让他做什麽,只是叮嘱他不要随便露面。元牧天不知道他在图谋什麽,也并不完全相信他。只是形势比人强,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导偶尔跟他说起他多年以前就想拍一部"电影",只是因为找不到让他真正满意的演员,才一直没有开拍。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把它拍出来,它永远只能是自己年轻时的一个梦,一直做到老死。直到他看到元牧天的那一瞬间。 元牧天摇了摇头,只能无奈地将房门关了,走了过去。 第157章 "你自己看你自己看。"王导一脸兴奋地把电脑转向元牧天,"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光是偷拍照都这麽有型,360度完全无死角啊元大帅哥!" 元牧天看著那怪异的会发光的方盒子,一阵僵硬。 这不能怪他,作为一个"古人",看到这种东西没有大惊小怪地大呼小叫,已经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和素质在克制著他了。 那小小的盒子上面,自己的身影惟妙惟肖地定格在四四方方的一片图画中。若非早已对这个世界的怪异有了充足准备,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企图弑君的摄魂术。 "你怎麽了?"王导觉察到元牧天僵硬的表情和肢体,疑惑地问道,瞬间又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袋道:"哦,我知道了,你不懂电脑对不对。唉,你到底是从哪个乡下来的,白长了这麽一副好样貌,怪不得一直没红呢。什麽都不懂,真是的……" 元牧天放在沙发上的手紧握了起来,胸口中涌动著一股怒火,简直需要他用尽全部理智去压制。这个平民字字句句都在鄙夷他,贬低他,他活过这麽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对他说话。 "哎牧天,你来看看这个人啊,他说你'装模作样,装腔作势,跟帝王气度一点不搭界,真正的皇帝才不是这样'。切,这种典型的羡慕嫉妒恨,不知道是哪家不得志的小艺人吧。取个马甲叫穿越,就以为自己真见过皇帝啊。" 元牧天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动,搬过笔记本屏幕自己去看,不熟练地操作著电脑,将那个一直在"舌战群雄"的人的发言都看了一遍。但是……看不懂。 这个世界的字和萧国的很像,却又简化了许多,元牧天再是天纵英才,也没有办法在这麽短的时间里学会这个世界的文字。 元牧天让王导给他念出来,完全忽略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摇头叹息著"你居然不识字你不是这麽不中用吧"的大不敬举止。 随著王导那公鸭嗓一般的声音一条条给他念出来: "给我提鞋都不配"、"哥的真相才不会轻易示人"、"一群大花痴,真正的皇帝才不是这个鸟样"、"看不见哥的马甲麽,哥当然亲眼见过皇帝,还是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狗皇帝"、"把口水收收,狗皇帝是不会和任何人谈恋爱的,狗皇帝只爱自己,自大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种人有什麽好的对不对"。 这个人发言不多,王导很快地念完,元牧天却皱著眉头呆愣了片刻。 那一字一句,字里行间都和年华的口气太像,元牧天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竟然克制不住地心跳如鼓。 "要怎麽才能找到这个人?!"元牧天一把抓住王导,指著"哥真的穿越过"的马甲问道。 "不用吧,他只是随便发言了几句,就算说得不好听,我们也犯不著把他找出来啊……"王导拧著眉毛道,"何况我现在虎落平阳,你又是个跑龙套的,就算把人找出来你能干嘛?" "我只问你怎麽才能找到他?!"元牧天拧眉沈声道。 王导看著他的脸,一瞬间竟有种被威逼得喘不过气的错觉。 就是这种气势,就是这样的形象!!王导有些心潮澎湃,面上却没敢表露出来,只咽了咽口水道:"呃,我帮你看看。" 元牧天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操作电脑,王导感觉背後有点冷汗涔涔。他查看了那个马甲的注册资料,基本没什麽实质东西,又跟贴问了联系方式,便转向元牧天无奈道:"只能这样了。这只是网上的一个马甲,他如果不愿意让你知道他是谁,除非你是警察或者大腕或者黑客,不然是没办法查的啊。" "怎麽才能当警察,大腕,黑客?"元牧天皱眉问道。 王导惊讶地叫道:"你不是吧,你干嘛对网上一个小马甲这麽在意啊?!" "怎麽才能当警察,大腕,黑客?" 王导无奈地挠了挠头皮:"好了好了,败给你了。那我告诉你,警察你是别想了,黑客?"他把元牧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露出那种令皇帝十分火大的鄙视表情道:"你这个电白加文盲更不用想了。倒是大腕,你还有点可能。"王导说著得意洋洋地道:"这就要拜托我来提拔你了,你这除了一张脸什麽都不行的小龙套,大概只有我能捧红你了。等你成了大热的明星,再利用身分攀上几个权贵,想找一个人还是满简单的。" 元牧天对那"攀上权贵"的说法很是恼火。就算这王导的话里夹著些听不懂的词语,但是大概的意思还是明明白白,说穿了,就是要让他当戏子。 戏子所行之事,无非以色侍人,攀权附贵,即使在这个怪异的地方,这一点倒是完全没有变。 元牧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暴躁无奈全部压制在心底,沈声开口道:"好,我要成为'明星'。" 年华,无论你在哪里,我终有一天会找到你── "哇!"林立抱著一箱东西走在前面,拿出钥匙打开门,身後突然传来年华的一声惊呼,连忙回头去看。 "年华,你没事吧。" 年华一脸惊奇地在这高档公寓里跑了几圈,夸张地赞叹道:"林林,你好厉害啊,你居然能买得起这麽高级的房子!还是复式的啊!" 年华几步跑上楼梯,站在二楼对林立道:"你家真好啊,羡慕嫉妒恨。" 林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抬头笑道:"你恨个毛,我家就是你家啊,钥匙给你,你以後就住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年华仗著自己还剩点轻功,从楼上一跃而下,扑到沙发上接住林立扔出来的钥匙,打了几个滚抱住林立笑闹道:"好兄弟,讲义气!" 第158章 潜规则[上] 元牧天发现王导最近忙了许多,从之前的无所事事一下子变得百事缠身一样,一整天都见不著人影,据说是拉上了什麽"赞助",有富商愿意资助他拍他最喜欢的"剧本"。 元牧天一个人闷在酒店里,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方面是王导嘱咐他不要随便露面,一方面他对外面的陌生世界也著实有些手足无措,似乎连走在大街上都有诸多规矩,否则将有性命之虞。 闷得发慌时就只能抱著那台奇怪的"笔记本"在网上逛,看得最多的还是那个贴子。 飞快地拉过很多人的赞叹褒奖,元牧天专注地找著那个名字。只是在王导向他要联系方式之後,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在那些看不懂的简化字里寻找了,墙上的数字锺传来悦耳的铃音,提示著他时间已经到了下午3点。 元牧天放下电脑,起身去吧台倒了杯冰水,还没喝上一口,门突然被撞开,王导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一脸亢奋地叫道:"牧天,我有钱了!我们有钱了!我终於可以把这部电影拍出来了!"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那很好。" 王导飞奔过来,拉扯著元牧天道:"走,我要带你去打扮打扮,你今天陪著我和小纪一起去见赞助商!我已经把剧本给他了,如果他能抽空看上一眼自己将要投资的产品,他一定也会第一眼相中你作主角的!" 那剧本元牧天也已经看过,算得上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落魄皇子,复国兴邦,不动声色将整场战争变成了他一人的阴谋,将天下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间。前面的一言一行一景皆是伏笔,谜底揭开之时连元牧天也感到其谋策之精巧。若在戏台上呈现,必能让观赏者震惊赞叹不已。 只是其中过多的情爱部分令他有些不耐,这君王再完美无匹,也不过是一个人,是人就不可能有无限的精力。这样大的一场计谋早该将他的全部精力耗尽,哪里还有心思在儿女情长之间惆怅往返。 元牧天至今仍不屑於情爱悱恻儿女情长,只是……只是年华,他和一般的男人女人都不相同。 到底哪里不同,元牧天却说不出来了。 元牧天一路上沈默地跟著王导,买衣服,做发型,一样不落。 出现在镜子中的人影令一旁的导购员都红著脸不敢直视,连这两个客人买这几套衣服就刷暴了信用卡,只能呆在店里等人来救的糗事,都没有让这些平日里眼高手低的导购小姐们露出一丝惯有的鄙夷和不悦。 王导坐在元牧天身边,向四周看了看,又用手肘碰了碰元牧天,低声笑道:"牧天,你真是好大的魅力呀。以前我跟小纪想来这儿买衣服,差点连店门都进不来。你倒是好,一张脸大杀四方,哈哈。" 元牧天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王导在那样的眼神下慢慢变成干笑。"捡"到这个龙套这麽久,他已经知道此人似乎十分厌恶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连红的影子都没有呢就开始耍大牌,也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不过,剧本里皇子到帝王的这个角色,他寻觅至今,真的只有这个男人能胜任。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女人望而心动的俊美容貌,好像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冷酷,仿佛蕴含著杀伐果断的凌厉眼神,就连一言不发地沈默时也带著一身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沈,这些特质无一不是他苦苦寻了良久的。 剧本里的落魄皇子,後来的千古帝王,是整个故事的主宰者。如果其他角色都是提线木偶,他就是那个背後的提线人。他一人撒下整个天罗地网,他落魄时分却仍旧能得巨富之女青睐,他的一个眼神就令敌国公主倒戈,他只用了三句话就让天下闻名的以诡辩著称的才女心甘情愿跟随他。这些夸张的情节,如果没有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演员去演绎,不但不能让观众信服,反而会成为一个笑话。而一旦选对了演员,他有信心将这些拍成最令人赞叹难忘的元素。正因为剧中帝王是这样遥不可及深不可测的一个男人,他的铁血柔情儿女情长,也将更加打动人心。 王导也曾看好一个男演员,外貌好演技佳,由他来演一定不会令人失望。只是他那时突然被人打压,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後来那个男演员果然拿了影帝的奖项,证明了他的眼光。 可如今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根本不用演,也不需要演技,他简直就是帝王!王导相信自己无意中"捡"到此人,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要让他将那部电影拍出来,要让他东山再起。 为了不让等人拿钱来"赎"的时间太难熬,又怕说错了话得罪这个脾气大得不得了的龙套,王导便一本正经地跟元牧天讨论起电影的剧情。 想不到元牧天一句话却让王导气得要吐血:"你的故事还好,儿女情长是败笔。" 败笔?!他竟然敢跟自己说"败笔"?!这个剧本只要拍出来,绝对是震撼人心的上佳之作,他这种死跑龙套的有什麽资格说他"败笔"! 元牧天不理会王导的怒火,自顾自地继续道:"打江山的皇帝,没有时间和精力沈醉温柔乡。" "胡说,哪个皇帝没有三宫六院啊?!就你懂!不懂装懂!"王导怒喷道。 "皇帝自然有时间发泄欲望,却没有心思缠绵情爱。"元牧天一副"我所陈述即事实"的模样让王导快要气炸。 "收起你的谬论!我们要拍的是绝世帝王,不是禽兽!" 元牧天脸色阴沈了一些,微微低首,不再开口。 王导还欲再说些什麽,他叫来救急的小纪便从店外走了进来。 元牧天抬头看去,这个小纪就是他第一天去片场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光膀子男人。他後面还跟了一个人,一身的西装革履,身材高大,嘴角边挂著一抹似笑非笑,正迈步走进店里。 元牧天看著那个男人,下意识地警觉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似乎因为这些人在太平时代生活久了,元牧天还从未碰到过浑身上下有如此强大的威压气势之人。此人,绝非善类。 第159章 擦肩而过 小纪急急忙忙地走去结帐,那男人却径直走向商店一角的待客处,停在王导和元牧天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二人。 王导一脸尴尬地站起来,搓了搓掌心,礼貌地伸出手去。 "程总裁,什麽风把您这大忙人给吹来了。这种场合跟您见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小纪付完了钱走过来,无奈地道:"你说是什麽风,我当时在跟程先生谈电影的事情好不好。你老大不小的怎麽那麽糊涂,还能出这种乌龙。" 小纪教训了王导两句,仿佛怕那程先生对他们的印象变差,又忙向他解释道:"王导就是这样的人,生活里拎不清。程先生您别介意,他拍电影却实在是一把好手。" "我看过王导以前的电影,对王导的能力自然是相信的。"那男人开口道,话说得客气,却听不出其中有多少诚意。 "这位是?"他又将视线移向元牧天。 王导急忙介绍:"这就是这次电影的主演,元牧天。我本想晚上带他去参加制片方的酒会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哈。牧天,这位是我们的投资方兼制片人,盛世集团的总裁,程硕程先生。" 元牧天看出来这位大概就是王导的金主,只是礼貌性地点了下头,也没多说什麽。 程硕笑了笑,又看了元牧天一眼,却向王导说道:"这位是新人吧,我从来没有在荧幕上见过。王导,盛世有意转向影视行业投资,你这一部电影可是实实在在的第一炮。如果不能搏一个开门红,我可是不答应。" 王导看得出来他的不信任,他自己也知道,以他现在的名声,再不用明星阵容的话,这部电影就少了很多一举成名的因素。 只是他完全相信自己的眼光,元牧天,绝对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绝佳主角。他周身的气质,简直就是为他的剧本量身打造。 "程先生,您请放心,王导的眼光不会错。"小纪在一边出声圆场,"您既然在诸多项目中选中王导的剧本,必然也是领略到那个故事的魅力。主角的人选,您可以完全信任王导。当然,如果您有其他的想法或者更理想的人选,也请提出来我们一同商定。我们的目的都是同一个,拍出好电影,叫好叫座,名利双收。" 他这番话却是暗示程硕如果想借助这部电影捧什麽人的话也可以商量,王导禁不住皱起眉头。 演员要想大红大紫,有不得不遵守的"潜规则",他们导演何偿不是。可如果他愿意对这样的"潜规则"低头,他又怎麽会落到今日的田地。其他随便拍拍的东西,他不介意制片方投资人塞几个相好的进来,可是这部电影是他多年的梦想,怎容得如此亵渎? 小纪一看王导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连忙暗地里掐住他,不准他出言不逊。好不容易找到盛世集团这麽财大气粗的投资人,可不能在一开始就把人得罪了。 元牧天坐在一边,对他们的谈话兴致缺缺。他漫无目的地看著透明的窗外。神色各异的行人在他眼前来来往往,却都没有进入他放空的视野。 直到那抹身影的突然闯入── 虽然没有了那一头如墨的长发,虽然脱下了宽袍大袖飘逸潇洒的萧国服饰,转而换上了这个世界的奇装异服,虽然隔著一道宽宽的马路,还有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令他看不清楚容貌,可是那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深深植入元牧天心底深处的独一无二的身姿形态,却让元牧天第一眼就认出那道身影── 王导正低头生著闷气的时候,身旁的元牧天却冷不丁地一跃而起,一瞬间就跑到了店门外面。 "你……你干什麽去?!"王导一脸错愕地叫道。小纪一看到那个"御用新人"完全不顾形象地在外面狂奔,只能一直无奈地摇头。 程硕却仍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高傲模样,视线投向跑出门外不顾交通规则正在横穿马路向另一边跑去的元牧天。 "年华──"元牧天一边躲著喇叭声震天响的钢铁车辆,无视那些车主不耐烦的骂骂咧咧,目光只盯著快要消失在街角的那道身影,著急大喊道。 可是那个人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呼喊,连头也没回一次,径直地走了。元牧天被赶来处理交通事故的警察强硬地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年华和他身旁的男人说说笑笑,手中拎著几袋新鲜蔬菜,像是要一同回家做饭,一起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年华──" 年华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车辆乱成一团,好像是街上出了些小事故。 "我怎麽听到有人叫我……" 林立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道:"有人叫你才有鬼,这里根本没有人认识你。不要疑神疑鬼,我们快点回家做饭,你上了一天的课,该饿了吧。" 年华瞪著眼睛道:"你才是少拿我当小孩子,别摆出一副臭老爸的脸好不好。我明天也要上班了,我才不要被你养。" 林立噗地笑出声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你上的哪门子班,不就是个外卖小弟。我警告你,打工归打工,不准耽误学业啊。" "我知道啦林老爸!"年华攀到林立的肩膀上大声应声,想了想又兴奋地道:"听说这边新建了一个影视基地,不知道送外卖能不能见到明星啊~~~" 第160章 相遇 "卡──"王导从镜头後面探出头来,冲著元牧天怒吼道:"元牧天!你懂不懂演戏啊!谁让你走到那边去的!镜头在这里!你眼睛瞎啦还是脑子不好使?!走过多少次了还能走错!你他妈成心浪费我的胶片是吧!不想演的话早点说,脱下戏服马上滚蛋!" 元牧天黑著脸站在聚光灯下,掌心握紧了又松开。忙了一上午一个场景都没拍完的工作人员也都累了,脾气也好不起来,面对这个造成他们增大劳动量的罪魁祸首自然态度极差。 没有一个人尊重他,没有一个人拿他当一回事,所有人都当他是累赘一般,原本王导因为他的形象气质极其符合主角形象而坚持重用他的"光环",此时也成了众人背地里指指点点的谈资。 他在这里不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只是一个用色相取悦他人才能争得一席生存之地的戏子,偏偏这戏子还要假冲帝王,在热得灼人的灯光下,连说话的表情,脚下要走几步路也要被限制的帝王。 何其可笑。 王导让大家先歇息片刻,一个人气哼哼地跑了出去。元牧天独自一人坐在摄影棚一角,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摆设和临时搭建起的残缺不全的房舍,心底只感到一阵阵疲惫和寒意。 是不是年华也曾有这样的感受?独自一人身在异界,所有的一切都像虚假的幻象,明明每日生活在此,却总觉得一切都不似真的。踏不到实处,摸不到温暖。 何况那时的年华还失去了记忆。 元牧天每每想到这件事,总觉得会有一阵阵刻骨的冰冷从心底深处升起。 年华那时将他当作拯救的浮木,全身心地奉献给他,依赖於他,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啊…… 即便在後来将年华找回来之後,他也从未反醒过以前将年华降罪充军有什麽不对。那只是他所下过的万千旨意当中微不足道的一条。何况年华的确有罪,他作为统筹全局的帝王,下那样的圣旨并无不对。 可是作为年华的……情人呢?他也许根本没有资格请求年华的宽恕,请求年华的原谅,在行过那样的伤害之後。 在他施加过那样深重的伤害之後,在他的无情与冷酷相待之後,年华却依然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元牧天还记得萧瑟战场上,年华背对著如血夕阳冲他微笑的美丽,还记得他在万千将士的眼前主动亲吻於自己,像在召示著属於他的所有权的倔强和霸道。 他已经拥有过年华的宽恕和原谅,可是如今,他又一次辜负了那样的信任和深爱。 元牧天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握得更紧,冰冷的感觉像从掌心渗入到了血脉,流向心头。 每思及此,元牧天情愿自己从未想通这一番感情,不然他不至於到如今独自一人默默品尝这後悔和绝望,绝望於惟恐再也寻不回年华深爱他的那一颗真心…… 下午王导将没有元牧天的几场戏都拍完了,对元牧天不管不问。元牧天便在一旁安静地坐著,周围工作人员偶尔的异样目光也无法触动他分毫。 "什麽东西。连最基本的走位都不懂,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怎麽拿到这角色的吗?" "前两天还敢跟大家使脸色。我干这行这麽多年,还没见过这麽不知好歹的人,还没怎麽样呢尾巴就先翘起来了,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那模样倒是好模样啦,不然他一个小新人怎麽当上主角的呢……" 元牧天知道他们在说什麽,虽然他没有年华那样深厚的功力,却也比一般人耳聪目明得多。那些人自以为小声的议论他全部都听在耳中,无非在用嘲弄暧昧的口吻说著他以无名小卒的身分抢上这部电影主角的"内幕"。 不怀好意的轻贱目光射在背上,如同芒刺一般扎人。可这跟年华曾经承受过的流言扉语比起来,也许根本不算什麽。 晚上收工的时候,王导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殷勤带著元牧天回酒店。他今天是真被元牧天气坏了,怎麽会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 他性子恶劣耍大牌,王导认为自己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可是没想到他不知道是真不会演戏还是专门捣乱来了,这头一场只有五六句话的戏,他愣是拍了将近一天都没过去。再好的脾气,王导也受不了元牧天了。 小纪看著王导跑远了的车屁股,走到元牧天身边,叹了一声道:"走吧,我带你回酒店。" "可以带我去那天买衣物的店铺去看一看吗?"元牧天却突然道。 小纪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麽突发奇想要去那里。 "你想买衣服?"小纪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道,"那个店太贵了,你现在也没什麽钱,要买衣服也不要去那里吧……" "不,我只是想去看看。"元牧天坚持道,片刻後又生硬地补上一句:"我请求你。" 小纪被他的态度弄得也很不自在。他一开始也觉得这个家夥脾气臭耍大牌,相处这些天来,小纪也算是看出来,这个人纯粹就是个生活白痴。不只是不会坐公交,不会打出租,出门了要是没人带他回去,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不会演戏就罢了,最头疼是似乎连基本的社交礼貌都欠缺,颐指气使的态度像是天生的,并非刻意装模作样。 "好,走吧。"小纪看著元牧天面无表情,却紧盯著他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去开车。 元牧天坐在车里,忍著晕车的不适,眼睛看著车窗外光怪陆离的夜景。车子速度飞快,不多时就到了那家店的前面。 元牧天让小纪停下车来,自己也不下车,只静静地坐著,眼睛看向外面。 他敢肯定上一次看到的人是年华。既然他会路过这里一次,就有可能路过第二次…… "牧天,你是不是在找什麽人?"小纪好奇地道,"上一次你大呼小叫地乱闯马路,好像就是要追人吧。" 元牧天点了点头,却未作声。 小纪长舒了一口气,随手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道:"还好还好,你还有认识的人,不然我会以为你是什麽老古董穿越过来的……" 元牧天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来回看著过路的行人,一直呆了一个小时。小纪实在等不了了,只说了一句明天还有事,便开车带著元牧天走了。 他看著元牧天不断向後转去的脸,如果不是後视镜里照出的那张脸仍旧冷酷著面无表情,小纪还真以为他在依恋在不舍呢。 戏还在一天天地拍下去,王导对元牧天却越来越冷淡。 完全不会演戏就算了,他早先一眼相中的他身上那股子气质却也似乎萎靡了许多,虽然仍旧冷冷酷酷的,可是那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场却日渐衰弱。如果元牧天再这样下去,那此人除了一张脸之外简直就一无是处了。他王导如果想找个美人来演,演艺圈里多的就是各色俊男帅哥,何必非要这个什麽都不会的元牧天呢?! 王导越来越不满意元牧天的事实,剧组的人都看在眼里。小纪有点为元牧天可惜,万一把他换了下去,小纪真不敢想象这个家夥要靠什麽活下去,卖身麽? 只是元牧天自己倒是完全状况外,他现在学会了坐公交这样一项伟大的技能。每天下了工元牧天必定要到特定的那路车站,乘上特定的那路车,去往名牌店的那条马路。不知道他会在那里呆多久,小纪感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在酒店里见过他了,只是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会见到他在摄影棚里呆著。虽然基本上也没他什麽事,他就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著别人演戏。 他不会一直都没回来住过吧?!小纪有点疑虑地向王导提起,王导正在赶拍摄影棚里的戏分,根本没空搭理他。 "中路站,到了。请您提前坐好下车的准备。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下一站是……" 元牧天刷了公交卡,在群众们带著惊豔的目光围观下下了车,径直走向老地方。 这条线路他已经铭记在心,绝对不会行差踏错。 今天下工比较早,天色还亮著。元牧天在路边的咖啡馆里买了那种口味怪异的饮品,便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著来来往往的行人。 经过半个月来的一无所获,元牧天几乎已经不抱什麽希望了。每天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麽,他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也许只是生活在这个陌生世界的一点点念想,可以支撑他继续伪装下去,不至於彻底暴发。 所以当街角处那抹熟悉得令他心痛的身影慢慢地走过来的时候,元牧天手中一抖,差一点将杯中黑褐色的液体打翻。 第161章 相遇了 元牧天拎起外套飞快地向外跑去,一个眼疾手快的服务员一把抓住他的外套叫道:"这位先生,你还没有买单呢!" 元牧天看著年华的身影在窗外不疾不慢地走了过去,心急地低咒了一声,将外套扔给服务员,继续往外跑。 "唉先生你!"服务员手里抱著这一看就价值不匪的名牌衣服,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办。 元牧天飞快地跑出咖啡馆的大门,正看到年华的身影拐到了另一个街角,连忙撒足飞奔过去。 此时已近深秋,他只穿著单薄的衬衫在街道上跑过,却一丝凉意也觉察不到,只有内心的心急如焚,再加上一丝丝元牧天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胆怯,烧灼著他的五脏六腑。 这并非恐惧或者害怕的怯意,到底在担心些什麽,元牧天却完全想不清楚,只有那若有似无却无法摆脱的忧虑在困扰著他的心,在看到了年华的身影之後甚至越演越烈了。 好像独行於黑暗之中见到了惟一一丝光明和希望,诚惶诚恐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它,才能让它不至於脆弱地破灭。 这就是想要紧抓住惟一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麽?!元牧天心中苦笑,造化何其弄人,难道必要他亲自尝过年华曾经为他所经历过的各种凄惨滋味才能了结?! 年华走得并不快,元牧天也没有鲁莽地追到跟前,只在後面不远不近地跟著年华。 在这里万一吓跑他,以後又难找到他了,元牧天想要跟到他的家里去,让他躲无可躲。 元牧天此时再无曾经的盲目自信,认定年华绝对离不开他,绝对不会推开他。曾经任由自己搂抱的乖巧少年早已被他亲手毁灭了。 夜色渐渐降临,华灯初上。跟随著夜色一起来的还有稀稀落落的细小雨丝。 前面的年华耳朵里塞著耳机,随手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来撑开,像每一个普通的路人一样继续悠闲走路,全然不知身後正跟著一个衣衫单薄默默地忍著冻雨,双目却紧锁著他的男人。 "林林,我回来了!"年华刚一到家门口就大声叫道,拿出钥匙刚刚想插进锁眼里,却猛地被一道浑身散发著凉意的高大身影扑倒在墙上。 "什麽人!"年华大叫一声,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哗啦一声过後,楼道里却再无任何声响,仿佛进入了奇诡的异度空间一般。 年华瞪大了双眼,定定地看著面前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 紧锁的修长剑眉,略微上挑的精亮双目此时带著冰冷的水气,高挺的鼻梁,薄情的双唇和下巴──虽然他剪著现代人的短发,穿著现代人的衣装,可这张脸,根本就是他每一次午夜噩梦醒回之时总在他眼前闪现的那张极度讨厌的脸! "先生,你怎麽了,你喝醉了吗?你认错人了吧。你家在哪里?我帮你叫警察吧。"年华脑袋一片混乱地开口道,转动著被元牧天定在墙上的手腕,想要脱开他的胸膛。 "年华……"元牧天低唤了一声,竟带著一丝若有似无的哽咽,猛地将年华抱在怀中,下狠力地将年华的身体紧紧拥住。 "年华……年华……"元牧天低低地唤著,却连一句有用的话也说不出。 他以前不明白,现在却能体会,以他对年华所施加的伤害,到了此刻道歉没有用,承诺没有用,也许语言本就已经完全失去了作去。只有紧紧地拥住他,再也不让他从自己眼前消失才是有用的。 "年华,不要再离开朕……"元牧天湿发上的水顺著额头滑落,沾到眼睫上,定定地看著年华。 "元牧天。"刚才的混乱过去,年华已然恢复了平静,此时也已无奈地认清事实。不管这个皇帝大人是怎麽过来的,他的确跟著穿越了。 元牧天听到年华再一次喊他的名字,离上一次他这样唤他简直像过了几百万年一样久远,一股怀念夹杂著激动的情绪猛地涌上。 "年华,不要再离开我……"元牧天昏头昏脑地低下头去,想要亲吻年华。 年华却猛地避开了,一脚踢在他的小腿骨上,趁元牧天震惊又吃痛的时候用力脱开他的钳制,跑到一边。 "元牧天,我跟你没有关系了。"年华扯著书包带子咬牙道,"你跟过来干什麽?这里不是你的世界!" 元牧天看著对他一脸戒备的年华,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年华却又後退了一步。 元牧天眸色黯淡下去,还未开口时,一旁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年华,刚刚就听到你的声音,你怎麽还不进来?饭都做好了。" 第162章 无处可去了 元牧天看著那张陌生又似熟悉的脸,一股难以言说的怒火夹杂著一股酸涩滋味从心底涌上。 "方君浩。"元牧天低声道。 林立也怔了两秒锺,看了看年华,又看向元牧天:"他真的来了。"林立有些头疼地道,却不知是在向谁说。 "原来你早就蓄谋要将年华从朕身边带走,方君浩。"元牧天阴沈著脸色,情不自禁地将最後那个令他憎恨不已的名字咬得很重。 "不带他走,让他迟早死在你的手上吗。"林立丝毫不留情面地回道。 "我有那麽逊麽……"年华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林立一把抓住年华的肩头:"进房去,没事少在外面闲晃。" "不准听他的。"元牧天也猛地抓住年华的手腕,"年华……跟朕回去吧,朕……"元牧天看著年华的目光带著年华从未看到过的恳切。 此刻他再也无法理所当然地将这句话讲出口,连想要再说一句承诺的话,也嫌说出口时太轻了。他是向来自负於一言九鼎的帝王,此时想来他却从未遵守过对年华的承诺。他对他的三宫六院从不轻易许诺什麽,凡是许下的金银赏赐,或要提拔她们的族中之人,都从未食言过。为何偏偏对年华,他许下过多少从未兑现的诺言,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年华对於他早就已经是如此特殊的存在,他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元牧天,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年华推开元牧天的手,皱著眉头咬了咬唇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年华想说的是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可是听在元牧天耳中,却比他身上未干的冰冷雨滴更令他难过,心中紧得微微发疼。 他和方君浩两人住在此处,却在驱逐自己。 元牧天苦笑了一声,向年华走了一步,林立却不等他开口,抢先一步将年华推到门里,自己也退了回去,镜片後的双眼带著冷意道:"元牧天,你回去吧,请不要再来骚扰年华,不然我们会报警。要知道这里和你的萧国不再一样,你也一样要遵纪守法。" 厚厚的门板在眼前砰地合上,元牧天怒气冲冲地砸了几下门:"方君浩,你这小人!开门!" 门突然又开了,一把伞扔了出来,却一句话都没有,又!地合上。元牧天愣了一下,更加怒气冲冲地砸起门来。 年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咚咚作响的大门,跑到正在餐桌前摆盘子的方君浩身边道:"他一个古人,就把他丢在外面可以吗?" 方君浩摇了摇头道:"你还担心他?你难道没看到他的衣服鞋子,没有一件是在4位数以下的。他混得好著呢,你省省心吧。" 外面又响起些杂声,似乎是大楼的保安赶上来警告大吵大闹的元牧天,敲门声才止住。 过了许久都不再有动静,元牧天大概是已经回去自己的住处了。 年华被林立按坐在餐桌旁,仍旧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他这麽有钱?!太不公平了吧,他一个老古董到了现代居然还能赚这麽多钱?!他能做什麽工作啊?!有公司高薪聘请皇帝吗?!" 林立在另一边坐下,动作优雅地开始用餐,听年华说完,又无奈地道:"你难道不记得了,那个贴子。" 年华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那真的是元牧天?!他怎麽到哪都是风云人物啊……那他现在在做演员?"年华想了想元牧天出演偶像剧男主角,和剧中女主角深情款款的样子,不禁被自己雷到,抱住手臂擦了擦。 "连堂堂萧国的开国皇帝,到如今也只能沦落到出卖色相,现代社会的竞争真是太大了,生存不容易啊。"年华咬著筷子感慨道。 "都是什麽跟什麽啊,好好吃饭。"林立敲了他一下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年华像平常一样早早地起床吃饭出门,刚一打开门却被一个软倒在他脚边的物体吓了一跳。 年华定睛一看,居然是一脸疲惫的元牧天,昨天淋了雨把他的衣物头发都弄得乱七八糟,看上去狼狈不堪。 "你怎麽还在这里?!"年华不敢置信地道,"你难道在这里呆了一整夜?!" 元牧天从地上爬了起来,靠著门板睡了一夜导致浑身都酸疼不已,他定定地看著年华道:"年华,你如果不理会我,我就无处可去了。" 第163章 章 看著眼前这个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家夥对他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年华只觉得头上挂满黑线。 "滚开,你装什麽装啊。"年华一把将他推开,"你的衣服加一起都够我两年学费了,你这还叫无处可去,你骗鬼啊。" 元牧天被年华推得後退了两步,刚要开口,却抬手捂在嘴前轻咳了两声,修挺的眉头皱了起来。年华才发现他脸色也有点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是穿著淋湿的衣服硬冻了一夜,有点感冒发烧了。 "年华,朕真的只有你了……"元牧天连再开口的嗓音也有些沙哑了。 "你真的还是装的啊……"年华嘀咕著。元牧天却只是用专注的眼神看著他。年华跟他对视了片刻,最後只能无奈地将他推到浴室里:"你先洗个热水澡吧,衣服丢那边的洗衣机里,旁边是烘干机。你快一点哦,不要把林林吵醒了……" "不要把谁吵醒?!"林立的声音从背後传来,年华後背一凉,僵硬地转过身来。 林立穿著睡衣双手抱胸地靠在浴室门边,向来整齐的头发乱成一团,睡眠不足的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你凌晨才睡,怎麽不多睡会儿?!"深知这位大科学家一向不太正常的作息规律导致他早起时会比平常更加狂暴,年华不禁有些惟惟诺诺,凑上前去讨好地道。 "你们这麽大声,我能睡得著吗?!"林立不悦地看向元牧天,迎面而来的同样是两道不善甚至敌视的目光。 年华踮高了脚,挡在劈里啪啦的两双视线中间,面上笑得甜美,很真诚地对林立道:"他一晚上都穿著湿衣服在门外,我怕他著凉生病,只是让他进来洗个澡。" "让他洗完赶紧离开。"林立只扔下一句话,便回房间去了。 "你听到了吧,我要上学去了,你洗完就快点走。"年华看了看表,一边说著一边往门外走。 元牧天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两眼冒火:"年华,你真的跟了方君浩?!" "跟你个脑袋啊!"年华愣了愣,怒气冲冲地一把甩开他,"我怎麽样都跟你无关!你要是不怕生病就算了,马上离开我家!" 元牧天看著年华跑出门的背影,向前追了两步,却还是停在了原处。年华现在就像一只对他怀有戒备的兔子,越追只会将他推得越远。 这里是年华的住处,这个世界比萧国也复杂得多,他不怕年华再像从前一样说走就走,让他找不到人影。 元牧天退回浴室,脱了衣服扔进洗衣机,开始洗澡。 洗衣机刚刚进了些水,一阵手机铃声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闷在水里一直响个不停,自动挂断了之後又继续响了起来,无比执著。 元牧天伸手从缸里的衣服里摸出手机,甩了甩水,按下按听键放在耳边:"谁?" "你还敢问我是谁?!"那边立刻传来一阵掀翻天的咆哮,"你还敢问我是谁?!你现在在哪里?!一整夜都不回来,你是想造反吗!信不信老子真的炒了你!!!" "王导。"元牧天平静地回了两个字。那边一下子卡了壳,像将愤怒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知道如何继续。 "你能别再给我添麻烦了吗,你以为你是谁。"王导有气无力地接都会道,"你到底还想不想演了,你不演多的是好演员让我再挑……" "朕是萧国天子,朕要演,你准备好,等朕回来。"元牧天口气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意愿,便擅自关了机。 王导拿著嘟嘟作响的手机愣了半晌,转向跑来视察工作的程总裁,瞪了瞪眼道:"他……他到底在说什麽?!他听不出来我的不满吗?!我从哪里找来的这麽极品的主角!" 程硕笑了笑,一手拿起身旁一件刚刚完成的价值不菲的戏服:"我倒是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有什麽能耐,能让王导这麽舍不得换了他。" 第164章 章 打车不给钱的渣皇帝 元牧天回来之後,王导发现他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前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初见他时那令人连看一眼都觉得威势逼人的气势又回到他的身上。像蒙尘的明珠再次恢复了光彩,令众人不敢直视。 元牧天一直就不按照他的剧本来演,以前王导还觉得生气,现在却根本舍不得指手划脚。 他演出来的这个帝王远远比他所能想象的任何形象都更加光辉四射,精彩到极致,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拜服。连与他搭戏的演员们也像被他带入了那场盛世的开端,奇诡的冷兵器世界,帝王将相,英雄美人,演绎一场旷古绝今的恢宏传说。 镜头跟随著那抹俊挺的身影缓缓地移动,王导坐在主机位後面,紧紧地盯著镜头上的影像,不知不觉竟至满头大汗,也丝毫没有察觉,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这是最後几天的室内戏了,之後会休息几天,大批人马就要出发去名山大川里取景去了。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又有一个问题,让王导头疼不已。 那就是元牧天的感情戏。 在剧本里,元牧天为了开拓大业,利用了所有能够利用的人,有无数红颜为他倾心,他最终却只爱上了敌人的女儿,敌国的公主。 演公主的女演员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是国色天香,连王导这种看透娱乐圈深深浅浅的人在镜头里看到她的表演,都难免呯然心动。 可是元牧天面对著这样一个大美女,竟然完全不为所动,那一双眼睛不说柔情万种了,还总透著一股子冷酷和不耐。 "卡!"王导无奈地叫停,对著元牧天狠狠地叹气:"她是你喜欢的人啊,元牧天,你那是什麽脸色,她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元牧天却冷著脸道:"她是敌国的公主,自然就是朕的仇人。" "可是她帮了你啊!"王导指著一旁尴尬站立的女演员歇斯底里地叫道。 "是朕利用了她,不是她帮了朕。"元牧天看了看一旁的公主,又向王导道:"你这个故事写得很蠢。一个皇帝不可能爱上敌人之女,更别说是他利用过的女人。这个女人又太笨,不足以迷住这麽有野心的帝王。若要她日後母仪天下,必然还会有不必要的纷争,朕绝对不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 "你你你!!!"王导指著元牧天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演公主的女演员更加觉得尴尬了。虽然元牧天说的不是她,这个角色却是她用心揣摩用心体会的。她深深地为公主的经历和感情著迷,更加没有疑问地爱上了故事中的那个世不二出的英武帝王,对面前这个几乎与那位帝王融为一体的完美男人甚至也有著一股说不清的情愫。 现在元牧天却将她最为看重的那部分感情和戏分贬得一文不值,像将她的意义也贬得一文不值一般。 王导也看出了女演员越来越不自在,只能先让人将她请下去。自己想要去教育元牧天,对著那张脸和那双眼睛,他却又拿不出导演的架子了。 "我告诉你,其他戏分可以由你自由发挥,这部分戏你得给我好好演。"王导只能色厉内荏地瞪眼道,"把你那套歪理收回去!我们拍的是商业片,制片人的钱不是拿来给你耍酷的!你耍酷能把票房耍回来吗?!耍不回来我让你去卖身你去不去!" "我还是奉劝你仔细想一想这个故事。"元牧天冷淡地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片场外走去。 年华从学校大门里刚一出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便令他全身一僵,连路都不知道怎麽走了。 "年华,朕……我来接你了。"元牧天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脸帅得分外惹人注目,拿下墨镜的动作更是帅到掉渣,那一抹浅浅的微笑更是闪晕了无数路过学生的眼,以至於都忽略了他正坐在出租车後座上这个煞风景的事实。 年华左看右看,在立刻逃走还是先上车赶紧把这个男人从自己学校门口带走这两件事情当中摇摆了片刻── "你不过来的话,我以後只能去你教室找你了。" 年华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出租车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催促著司机道:"快开车快开车!"依他对元牧天这种极端自我中心的性格的了解,他绝对能够说到做到! 年华随便说了个附近的路名,让司机把车开到那里,便拉著元牧天下车。 付车费的时候年华又想晕倒一次。这位皇帝大人居然拉著出租车司机在他校门口等了几个小时!!!他总算知道这个司机一路上一直闪动著的诡异眼神是怎麽回事了。 "我只有这麽多钱。"元牧天皱著眉头把钱包里的几张纸币扔到司机身上,拉著年华就要走。 "喂你,这一半都不够啊!看你人模人样的,还赖我这点车钱啊!"司机在後面大叫大嚷。 年华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一把甩开元牧天,闷著头走回去刷了自己的公交卡,然後拖著一脸不满的企图赖掉车费的渣皇帝在路人的围观之下赶紧跑了。 第165章 程硕 元牧天被年华拉著手臂,一路往前奔跑,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你这个老古董,没有常识就不要学别人打车啊!"年华带著元牧天跑到比较偏僻的地方,喘匀了气,劈头盖脸地教训道。 "我只是想见你。"元牧天抬手想去摸年华的脸,年华却一侧头避了开去。 元牧天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似乎因为他独自一人身在陌生的世界,年华感觉元牧天比从前少了些蛮横霸道,却独独对他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年华刻意忽视他身上的落寞,微微转过脸去,低声道:"我会跟林立商量,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你送回去。你不该在这里的。" "方君浩……那个林立,你就那麽喜欢他吗?"元牧天低垂著的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年华拉著书包带子後退一步:"不管我喜欢谁,都与你无关。元牧天,你现在把我看得那麽重要,只是因为你在这里只认得我。等你回去了,你就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深情很可笑。" "你凭什麽断言朕的感情?!"元牧天猛地抬头怒道,"年华,你赢了,朕现在爱你,朕爱煞你了!朕已经无可自拔了,年华──跟朕一起回去吧,朕娶你做朕的皇後,疼爱你一生一世,朕再也不会负你──" 路那边的几个行人有些好奇地向这边多看了几眼。年华只觉得胸口酸酸涩涩地疼,一点也没有被人告白的喜悦。 不管元牧天说得是真是假,这感情都来得太晚太晚了。 他以前总是处处理解元牧天身为古人和人上人的本性,不管元牧天对他做过多少冷酷的事,他都愿意相信在温情脉脉的那一刻元牧天眼中流露的温情。 可他毕竟是人不是钢铁之身,即使他有绝世的武功,也不能保护他的心免受元牧天一次次冷漠无情的伤害,他早已遍体麟伤。 年华皱眉推开元牧天,完全无视元牧天充满希冀的目光,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年华──"元牧天的心头一凉,有些急怒地追上前去。年华却鼓足了力气要甩掉他,连轻功都用上了,元牧天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的身影渐渐消失。 "年华,你到底要朕如何……"元牧天狠狠地捶著墙壁,浑身却只剩不知如何挽回的无力感。 元牧天在街头随意地游荡,他现在没有头绪,没有目标。在这麽陌生又可怕的世界里,年华是他惟一的头绪和目标。可是现在年华却已不再理会他。 他从懂事起就看不起那些为情所困的人,只有胸无大志的人才会为无聊的感情浪费时间。可如今身处在这五光十色纸醉金迷的异界街头,元牧天却只想放任自己一次。 他对年华所说的并不只是好听的情话,他真的输了,输了个彻底。从他为了年华硬是钻进那诡异莫名的时光机器,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性命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他称王称霸的这一生,只有别人为他而死,他何曾为了什麽人如此搏命过?! 可是他为之搏命的那个人却不珍惜。年华,你怎麽能不珍惜?! 元牧天最後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乱走到了什麽地方,最终还是叫了出租车载他回去现住的酒店。 "客人,总共是72块钱。"司机打了计时器,满面笑容地转向元牧天,伸手白手套笑道。 元牧天抿了抿唇:"我没有钱了。" 那司机的脸色一僵:"客人,你不要开我玩笑了。您看起来这麽体面……" 元牧天已经默默打开车门,不听司机在说什麽,径直向外走去。 "喂,客人,你不能这样啊!"司机连忙追下车来,"你怎麽连这点车费都要赖,别弄到我要报警啊!" 元牧天一脸疲惫地看著追到眼前对他横眉瞪眼的司机,还是摇头道:"我真的没有钱。" "这是怎麽回事?牧天?"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元牧天转头看去,竟然是程硕。 程硕身边还跟著一个女演员,元牧天记得她似乎也在电影里饰演著一个重要角色,跟他演的帝王还是红颜知已那一种。只是此时他这红颜知已正紧靠著西装革履的程大总裁,两人之间散发著无限的暧昧春情。 眼前的一对男女恍然变成了自己和自己的那些记不清名字的妃子。旖旎温柔乡令人沈醉,却又有多少虚情假意掺杂其中?原本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元牧天却突然感到一阵厌烦。 程硕笑著对那女演员低语几声,女演员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往酒店走去,还不忘用一双美目风情无限恋恋不舍地回望了程硕几眼。 程硕走到司机面前,问清楚了两人的纠纷,便拿出自己的卡递给司机,趁著司机跑车里刷卡的时候,程硕靠近元牧天身边笑道:"怎麽了,未来的大明星?脸色这麽臭,谁欺负你了。" 第166章 章 待价而沽 程硕轻浮的态度让元牧天心生厌恶。他不过是一个商人,本是最低下的一个阶层,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异界,他却比大多数人有地位得多。 元牧天一言不发,继续往酒店里走去。 程硕拿过司机交还的信用卡,紧走了几步追上去,面上仍旧一派模式化的优雅笑容,继续道:"大明星,你现在欠我的车费,怎麽算。" 元牧天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走向楼梯间。 关於他不愿意搭电梯,程硕还听王导讲过这一段笑话。元牧天原本居然认为进了电梯会被变性,还管一个从电梯里出来向他搭讪的美女叫老伯,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山沟里出来的。如今虽然这个误会已经解除,元牧天却依然不愿意进电梯。 剧组现在住在二十楼,程硕可没那体力跟他一起爬二十楼。他看著元牧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很干脆地转到电梯前,按下按键。 元牧天走到自己门前的时候,却看到那个程硕正靠在他的门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牧天,现在很少男演员能有你这样的体力了。"程硕看著元牧天脸色不红气息均匀的样子,开口赞叹道。 "程总裁,你到底有何贵干。"元牧天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 程硕挑了挑眉道:"我帮你垫了车费,你总要有点表示吧。我可是你老板的老板,你这麽嚣张不怕我炒了你!" "你不会。"元牧天拿出钥匙自顾自地打开门,"你是商人,惟利是图。这部电影若拍得好,能给你带来巨额回报,没有我这部电影就拍不出最好的样子。你不会自己搞砸它。" "你凭什麽这麽有自信。"程硕撑著门板,弹了弹小手指甲,哼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什麽身分,你不过是一届戏子。" 戏子这种"低下"的称呼刺痛了元牧天的心,他眉间的痕迹皱得更深,连手掌也紧紧握住,才能压制住龙颜圣怒。如果在萧国,这个程硕死一百次都不够。 元牧天冷声道:"我从不演戏。"便呯地将门关上,把程硕那张高高在上的脸隔绝在门板之外。 程硕低笑了两声:"从不演戏,你以为自己真是帝王麽?"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一边顺著铺著地毯的走廊慢慢地走远了:"喂,李胜,我记得以前我们资助过一个科研机构。对,负责人姓君的。帮我查一查他们近期的活动。" 啪地合上手机,程硕抬头看著电梯上跳动的数字,面上露出一丝浅笑。 并非他天方夜谭,他调查过元牧天,却没有发现他之前存在过的丝毫痕迹。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穿著一身帝王服饰出现在高档酒店。 元牧天有一件事说对了,他是商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商机。一个从异界而来的货真价实的皇帝,到底能值多少钱呢?! —— "林林,我跟你说的事怎麽样了?"林立一下班就被年华拉到沙发上,一脸郑重地问道。 林立松了松领带,抬眼想了想:"你天天说那麽多话,我怎麽知道是什麽事啊……" 年华咬了咬唇:"就是把元牧天送回萧国的事啊。你们难道没有什麽科学理论吗,一个异时空的皇帝凭空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会不会发生时空灾难啊。" 林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你想太多了。如果他在这里,那就是时空大神让他在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他看穿了年华的欲言又止,不禁无奈地叹道:"你不是担心元牧天吧。" 年华苦闷地叹了一口气道:"有一点啦。不管他对待感情有多禽兽,他始终是个英明伟大的皇帝。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看人脸色过活,总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林立也摇了摇头,拉过年华搂著他的肩膀低叹道:"年华啊,你吃了那麽多亏,从那个林小月到元牧天,怎麽还是这副心肠呢。你现在可怜他,你以前被人欺负而我不在的时候,谁来可怜你心疼你呢……" "别说得我那麽可怜,我可以保护自己,我还能保护子涵!"年华挽起衣袖露出手腕逞强道,"我在萧国可是鼎鼎大名的战将!" 林立摸著他手腕上有些异常的青筋纹路,那是被他体内原本的邪门武功留下来的痕迹。 林立无奈地笑道:"好吧好吧,你如果变了,你就不是年华了。我已经跟君老师提过了,再次穿越不是闹著玩的,我们还要好好研究研究。" 第167章 泡妞宝鉴 林立很快带回了君教授的回复,那答案却令年华忧心忡忡。 因为元牧天没有进到时空机器里,他几乎全身毫无屏障地进行了时空穿梭,浑身暴露在时空急遽转变的乱流之中,只怕对身体会有不好的影响。君教授希望能把他带回实验室里观察状况,如果要把他送回去,也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他的身体恐怕撑不住。 "怎麽会这样,元牧天的身体应该不要紧吧,上次看到他的时候还很健康的样子……"年华有些担忧地道。 "说会影响身体也是猜测,毕竟我们无论是理论还是技术都不够成熟。"林立安慰他道,"但是以防万一,最好是把他的身体状况监控起来。" "怎麽监控?把他关到实验室里麽?"年华为难地道,"那不是像小白鼠一样……" 林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就算把他关在实验室又关你什麽事?你还是放不下他麽?" "才不是!"年华断然否认,却又低下了声音道,"但是,元牧天好歹也是枭雄一类的人物,他不应该被那样对待。那样就……太可怜了。" 年华又想到元牧天每天到他学校门口来找他时,虽然他一脸的冷酷平静,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对周围环境的警惕与戒备却完全遮掩不住。就像一只被流放在残酷荒野的孤狼,孤独无助却要故作镇定。那样的眼神每一次都能刺痛他的心。 元牧天的确称不上是一个好情人,但是他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尤其是将他捉到实验室里任人观测,年华更觉得无法接受。 这不是他对元牧天还爱不爱的问题,这甚至与他无关,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曾经率领百万雄师开疆拓土,治理国家百姓英明仁义的帝王。 林立却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元牧天这样的人,可以被人憎恨,可以轰轰烈烈地死,就是不应该落得一个任人摆布被人怜悯的下场。" "林林──"年华很是感动地唤道。 林立笑出了声,却又正色起来:"年华,尊重他归尊重他,我却不允许你再爱他。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你,因为你是他与这个世界惟一的牵连。他对你有依赖感,却不一定是爱你。等把蛟龙放回了深海,他就不会再眷恋你这浅潭里的小鱼。他的心太大,你若没有本事占满他的心,就只能再次被他忽视。" "我又不是记吃不记打的傻瓜,都吃了那麽多次亏了,还要你提醒麽……"年华不满地嘀咕道,"再说你有多看不起我啊,什麽浅潭小鱼,我有那麽渺小麽!" "我是为你著想,你这个小傻瓜。"林立又抬手去摸年华的头发,无奈地叹道。 与此同时,对元牧天兴趣甚大的程总裁也得到了秘书的回信。 "君教授怎麽说?"程硕把玩著小巧的咖啡杯问道。 秘书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君教授说,您是资助人,有权得知他的研究进展,所以他会整理出近期的研究成果,稍後几天提给您过目。" "你让他别费那功夫了,我最讨厌看到那些理化知识了。"程硕有些头疼地微微叹气,"我不是让你问他元牧天的来历麽,你难道没问。" "我问了,君教授说没有这回事,他们也没有发现过任何时空异动,不然早就公布於世,名利双收了。君教授让程总不要异想天开。" 得到了如此明确的回复,程硕也无话可说,便让秘书出去了。 半晌过後,程硕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摸了摸下巴低声自语道:"我怎麽有一种被人随便糊弄的感觉。" —— 这一天放学後,年华果然又在学校大门外看到了元牧天。 这两个星期元牧天都快成了校园的一道风景线,学校BBS上早就炒得火热,一片花痴泛滥成灾。这家夥还真是个发光体,到哪里都能被人注意。 年华无奈地想著,这一次也不再像往常一样急著甩开他,反而迎面走了过去。元牧天看著他,面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惊喜。年华甚至觉得在他眼里还看到了一丝受宠若惊,不禁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酸。唉,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了。 "元牧天,我有事要跟你说。"年华刻意忽略元牧天深深注视他的眼神,开门见山地道,"关於那一次时空穿梭……" 元牧天却突然伸手接过他的书包,抬起手来像是想要抚摸年华的脸庞,却又滑了开去。他低声道:"找个地方一起吃晚饭吧,有什麽话我们慢慢谈。" 年华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便点了点头:"好吧,你跟我来吧。这里我比较熟。" 元牧天拿著他的包跟在他的身边,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年华不开口,他也不出声,毫不遮掩的视线却总是时而飘到年华身上。这种诡异的氛围让年华有一种男生在追女朋友的感觉,居然还帮拿包…… 年华若是知道元牧天酒店房间的床头上此刻正摆著一本"泡妞宝鉴",还是认真地做了笔记的那种,估计就再也没有那些惜取元牧天英雄落难的纠结心情了。 第168章 不要离开我 年华带著元牧天到了一家小饮料店进去坐下,叫了两杯饮料後便向元牧天道:"元牧天,关於那一次时空穿梭,因为你那时候没有进时空机器,林立说你的身体很可能已经受到了什麽损害。所以他想要监控你的身体状况,看看有没有什麽不良影响。还有他已经和他的导师一起研究怎麽送你回去了,你只要在忍耐些日子,林立一定会找出办法把你送回萧国的。" "你跟我一起回去麽。"元牧天伸手握住年华放在桌上的手。 年华触电一般猛地抽了回来。手背上感受到的温热触感令他生畏。 "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年华抿了抿唇道,"你最近不要乱跑了,林立会帮你联系君教授的实验室,你要定期去做检查……" "不必了。你不跟我回去,我是不会走的。"元牧天却打断他道。 年华有些怒,瞪大了眼睛道:"元牧天,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你在这里过得很舒服吗?!你不回去好好当你的皇帝,情愿在这边当个没什麽地位又没有後台背景的小演员?!" "你如果不在乎我,又何必替我担心。" "你!"年华发现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能轻易将自己惹怒。店员这时把饮料送了上来,年华看著元牧天一脸平静地拿起杯子,面上没有一丝的急切慌张,反倒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在替他这个老古董在干著急。 "你好行,你有气度。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年华愤愤地道,"我反正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些,你如果还替你自己的龙体著想的话,就最好听我的话。我走了!" 年华刚气呼呼地站起身,手腕却被元牧天抓住。他有些恼怒地低下头,却一下子对上元牧天深遂得像要将他的身心都吸引进去的目光。 "年华,不要离开我。"元牧天微抬著脸庞看著他,低声说道,"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心高气傲的萧国皇帝从未显露过的姿态。那一双深黑的瞳仁当中平静无波,专注地凝视著他的眼神却似乎又有缕缕恳切渗透其中,英俊如九天神祗的脸庞上隐隐显出几分落寞,让年华欲挣脱他的手却无法使力了。 "那你就回去啊……我会帮你的。"年华咬了咬唇道,"第一步就是先检查你的身体……" "难道朕独身一人随你来到这里,对你就一点意义也没有麽。"元牧天握著年华手腕的手忍不住加大了力气。 "疼……"年华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元牧天愣了一下,将年华的手腕拉到眼前来看。 那白晰的手臂上隐隐有些不正常的青色纹路。元牧天也是练过武的人,他知道这是怎麽回事。 这是神功反噬留下的印记,元牧天还记得是太後的一顿毒打激发了年华体内功力的异动,那时候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如果林立没有把他带回这个奇异的世界,恐怕年华真的会── 元牧天看著那些印记,眉间慢慢皱出细纹。年华抽回手,刻意无视了元牧天刚才的问题:"第一步是要检查你的身体,确定你没有受什麽'内伤',就算有也可以及时治疗。顺便还要替你回去做准备。总之这件事请你相信我,相信林立就好。林立并不是万流国的摄政王,他是科学家,他也敬重你,所以他不会害你的。" 元牧天的不置可否,年华也没有再多劝什麽,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就好好想一下吧。不要冲动,你根本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我会做你说的身体检查,不过我没有时间去什麽实验室。"元牧天突然道,"我过几天要跟剧组出去拍外景。" 年华如果戴著眼镜这时候简直要跌碎一地眼镜片了:"你不是吧!都什麽时候了,你管那些干什麽?!你还真当自己是演员啊。" 元牧天摇了摇头道:"我签了他们的合同。如果不完成这部戏,在我能够回去之前,将会背上巨额的债务。" 年华一听,无力地软倒在塑料座椅上,唉声叹气道:"明明我们要从事的是时空穿梭这种科幻的事情好不好,为什麽还要管违约金这麽俗气的东西啊!" "总之,这件事情你要想办法。我要出去拍外景,也要有人跟随我为我做身体检查。"元牧天继续淡定地拿起饮料啜饮,毫无愧疚之色地将全部事情都推给了年华。 "你傲娇个屁呀,这什麽时候又成我的事了。"年华无可奈何地咕哝道。 嘴上是这样说,可是真的能把这个极端自大又自我的古代人扔了不管麽?!唉…… 第169章 不安分的程总 元牧天回到酒店,心里还想著年华一脸无奈却又放心不下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 不管年华是不是因为还爱著他,只要年华还未对他拒之千里,元牧天此刻就已觉心满意足了。 他两步跨上台阶,显得有些欢快。如此"不庄重"的行为在萧国时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他的身上的。只是如今他不是万民敬仰倚仗的皇帝,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大明星,今天什麽事心情这麽好啊。"一道带著些同样不庄重的笑意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 元牧天循声望去,又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程硕程大总裁。 毫不意外的,他身边还跟著一个女人,却不是上一次的那一个女演员了。 元牧天皱著眉头看著走近他的程硕,不知道为什麽这个人总是要招惹他。 "程总真有空闲,天天往酒店跑。"元牧天敷衍地说道。 程硕笑了笑,一只手拍了拍身边女人的肩膀,让她到车里等著,又看向元牧天道:"没办法,我对这部电影可是寄予厚望。我可是投了不少钱进去,如果赚不回来,王导恐怕要把你这大明星卖了来还债。" 元牧天心中的不悦几乎快要升到顶点,却只能忍住,没有让一丝怒气显露在面上。 "这部电影一定会大卖的,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元牧天沈声道。 从电影开拍到现在已经快要过去一年,接下来出外景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尽管元牧天不懂得电影拍出来之後要怎麽赚钱,但他却能肯定,这个故事人们一定爱看。对比王导之前给他看过的那些影视剧,他更有自信自己演出的帝王是绝一无二的。 程硕的笑意淡了些,却猛地凑近过来,刻意将声音压成暧昧的低语:"就算不赚钱也无所谓,这点钱我还输得起,我让王导把你卖给我如何……" 元牧天的怒火犹如滴入炽油猛烈涨起,再也隐忍不住。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即使他在这个世界真的有权有势只手遮天,元牧天也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轻侮。 他想也不想,蓄足了力气一拳击出。程硕的反应却也十分快,原本靠近的身体猛地後彻,一只手格挡住元牧天的拳头。 元牧天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地连连出手,转眼间竟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门口和程硕打了起来。 只是元牧天越是出手却越是惊讶,他虽然没有年华那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多年的征战厮杀却好歹也磨炼出来一身不错的功夫。 本以为这个养尊处优的程硕在他手下会是完全不堪一击,却没想到程硕居然每一次都能躲过或格开他的攻击,甚至并没有显出一丝慌乱。 元牧天的眼神黯了黯。这个男人身上并非只有铜臭,也有一丝丝血腥的味道。 程硕最後格开元牧天的一腿之後,连忙猛地後退,举起双手面带笑意道:"我投降,我错了还不行吗,大明星请息怒,请原谅我的出言不恭吧。" 元牧天也适时地住了手。他们二人已经引起路人的关注,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机相机在拍摄。 在这个怪异的世界,你的一言一行都能够被有心人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宣传给全世界的人看到。大概只有等到人类灭绝的那一天,这些痕迹才会从那所谓的"互联网"上消失。 元牧天并不想出那样的名。 "程硕,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只要你不来招惹我,我必与你井水不泛河水。请你好自为之。"元牧天冷冷地道,转身回了酒店。 车里的女人这才敢跑到程硕身边,搂著他的手臂一脸关切心疼地问东问西。 程硕安抚住她,却又将视线投向元牧天的背影。 他摸了摸被震得生疼的手臂,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打伤他了。程硕嘴边挑起一抹玩味的微笑,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元牧天回到房间,连从他一回来就跟在後面唠叼的王导也直接视而不见,砰地一声关在了门板外面。 王导气得一边拍门一边大吼著什麽,元牧天却完全没有心情理会他。 他将自己狠狠地投向洁白柔软的床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也许在年华眼里,从前的他,就像这个程硕一样令人生厌吧…… 元牧天翻过身去,将脸狠狠地埋进了枕头里。 —— 晚上十点锺,年华吃过饭洗了澡,美美地抱著电脑靠在床头准备享受一下愉快的"夜生活"。 一打开微博,就看到一条转发了好几万次的视频,火爆得不得了。 "神秘武林高手决战豪华酒店,超帅!!!" 年华好奇地点了下去,缓冲,播放── 两分锺的视频看完,年华一脸不能忍受地把脸埋进了身边布偶熊的怀里。 他绝对不承认是对那些针对元牧天的溢美花痴之辞在羡慕嫉妒恨。 年华愤愤不平地转发了其中一条: 强攻强受!商战精英!黑帮情仇!猜猜哪个是攻呗。 并且回复道:想太多!他们肯定只有仇没有情。强攻弱受才是主流好不好一。一这样一个拆CP的不和谐声音自然又被无数次轮转,正过来鞭笞再反过来鞭笞。 林立洗完澡穿著慵懒的睡衣性感地擦著湿发走过来的时候,却看到年华咬著熊耳朵一脸愤懑地控诉道:"我恨微博!" 第170章 流氓皇帝 王导在带著剧组出外景之前,先给大家放了几天假,似乎这次要出去很久,给大家时间收拾东西,休息一下。 元牧天得了时间天天往年华学校跑。因为他的那张脸太闪亮,最後在年华的强烈要求下才不情不愿地戴上了他很难适应的墨镜。 "你既然不能违约,必须要出去拍戏,我跟林林商量了一下,他会帮你定做一套远程监测的设备。只要每天晚上装在身上半小时,把数据通过仪器传回实验室就行了。应该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年华一边走一边讲著,扭头却看见元牧天很不自然的抬著脸用手拨弄他的墨镜。 "你干嘛啦,不要老是弄你那眼镜好不好,你鼻梁够挺的,肯定掉不下来。"年华无奈地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鼻子很不舒服。"元牧天微微把脸转正,一根手指托著镜框道,"我要拿下来。" "啊!你拿吧拿吧!"年华受不了地大叫一声。 难道时空穿梭的副作用已经显现出来了?时空穿梭会把人变白痴吗?!变白痴了也好,等他回了萧国肯定受尽欺凌。年华恶毒地想著。 元牧天把墨镜收起来,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模样简直帅到掉渣。 这里正是校园里人来人往的主行道,年华立刻就感到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视线,还伴有相机偷拍的哢嚓声。现在的小女生们,真真是豪放又热情,明目又张胆。 而这个封建又古板的渣皇帝居然好像很习惯闪光灯的照耀一般,一脸坦然地任人拍照。 年华忍无可忍地扯著元牧天飞速地跑了。 "要不要这麽风骚啊你。"年华哼哼地抱怨道,一直拉著元牧天跑到了一条没什麽人经过的小路。 元牧天看著松开他的手,扶著膝盖气喘吁吁的年华,他手臂上的青筋也更加明显起来。虽然年华从来没有说过,那神功对他的身体却显然损害很大。 "年华……"元牧天轻轻拥住年华的身体,感到年华在他怀中猛地一僵,心中微刺,手上却又加大了力气禁锢住他。 "朕……真的喜欢你,爱你,你相信朕最後一次吧。" "我知道了。你……你先放开我。"年华用力推开元牧天的手臂,似乎很不情愿被他拥抱。 年华的态度让元牧天有些心慌。本以为年华一直以来都没有特别排斥他,甚至还为了他的身体担心关切,他以为年华至少还是放不下的。 可是现在,放不下的却明显只有他。 "不要动,年华……啊!"元牧天刚刚收紧双臂压制年华的挣扎,突然背後传来火辣辣的一片疼,一回手却只抓住一把扫帚。 一个戴著草帽的清洁大婶一脸怒火地举著扫帚对著他,大嗓门地怒道:"你哪来的社会小青年?!在校园里对我们的学生耍起流氓了还!看我不拿扫帚抽你!"话音未落就举著扫帚劈里啪啦地冲著元牧天兜头盖脸地抽了起来。 元牧天将年华推到身後,有些狼狈地躲著来势汹汹的扫帚攻势,忍著怒火一脸青黑地道:"你给朕住手!不然朕对你这客气了!" "你不客气啊你不客气啊!你知道我是谁不?!不知天高地厚的社会小流氓!"清洁大婶唾沫并扫帚乱飞,元牧天从萧国到这里也没碰到过敢这样跟他"撒沷"的人,只能远远地退开躲著。 "啊──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一片混乱之中,年华只能挡在元牧天身前大声道。 清洁大婶停下"攻击",看了看年华一脸狐疑地道:"男学生?真是的,是男学生也不早说,浪费功夫。"说著又冲被年华挡在身後的元牧天大声道:"对不起啊大兄弟,是我误会啦,对不起啦。"说完就拎著大扫帚丢到一边的清洁小车上,推著走远了。 这来去如风的正义大婶也适时地冲淡了刚才的尴尬暧昧。元牧天拍打著身上的尘土,一脸愤怒地道:"朕一定要治她的罪!" "你得了吧你,大明星。"年华翻了个白眼,"你谁的罪也治不了。这个大婶很牛的,前段时间有个女生在学校里差点被人欺负,是这个大婶救了那个女生,学校为这事还发了奖章给她,大婶可是红人。现在大婶专门在学校里打流氓。" "你说朕是流氓?!"元牧天脸色不善地道。 年华哼哼了两声:"你不是流氓,你是想耍流氓。挨打活该。" "你的身体有哪里朕没看过摸过,朕对你耍流氓又怎麽样?!"元牧天也哼了两声回道。 年华忙向左右看了看,幸好最近的路人也离得很远,听不到元牧天说的话。 "这还不是流氓,凭这个就能让警察把你请进去喝一壶。"年华愤愤地道。 元牧天无所谓地一笑,年华第一次发现此人脸皮简直厚到了一定程度。 "你刚才说那个林立做了检查身体的机器给朕,可是朕不懂你们那些东西。如果没有人与朕同去,把那东西给朕也没有用。"元牧天一脸坦然地道。 "不会的,很简单的,我会让林立教会你……" "朕学不会,这样的东西。"元牧天一口否决。 年华一下子噎住了,哽了半天才道:"你故意的吧,你是皇帝还是猪啊──" "没有人跟朕一起去,朕若龙体有恙,想来普通医生也医不了这样的病,更无人在朕身旁照料……" 年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啊!好了,我知道了!" 元牧天住了口,面上显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年华无力地摇头叹道:"你真的是元牧天吗?" 第171章 助理表弟 休息了几天之後,整个剧组整装待发。 有些演员自己带著助理单走,元牧天这种生活小白只能跟著王导一起。 王导开车把元牧天带到机场,一起下了车,却见一个背著大包小包像个大学生一样的男孩子跑了过来。 "你怎麽那麽慢啊,比约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一点时间概念也没有。我等好久了。"那男孩子对著元牧天气呼呼地教训道。 王导有些惊讶地开口道:"牧天,你认识他啊。我们还以为你真是哪里穿来的呢,原来你也有认识的人啊。" "他是我表哥,他是个白痴,我来当他助理的,请多担待。"年华伸出手向王导道。 王导随性地握了握,一脸笑容道:"好好,这样就太好了。有人替我管这个白痴,我也能轻松一点了,哈哈哈。" 元牧天看著王导往候机厅走去的身影,站到年华身边轻哼了一声道:"表弟,恩?!" "恩你个头啦,这包重死了,你自己背!"年华把装著体检设备的包扔到元牧天背上,揉弄著酸疼的肩膀。 元牧天把包接好,又拿过年华的小包,一手揽著他,不顾年华的不情不愿,大手在他肩上轻轻揉捏著,适度的力道让年华感到一阵舒适。 元牧天看著年华难得温顺一次地让他搂著,一脸舒服满足的表情令他几乎垂涎三尺,花了极大定力才能忍住不去亲吻他。 这个世界的有些书上写得很对,爱情一定拥有神奇的魔法…… 元牧天笑著轻声道:"跟我走吧,小表弟。" —— 一行人飞机转大巴,大巴转拖拉机,花了十几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也不知道王导从哪里找到的这种鸟不拉屎的山里地方。 在天上飞著的时候,这位没什麽见识的"大表哥"就已经面无血色神情恍忽了,年华简直担心这个刺激太大把元牧天哪里的零件弄坏了。 好在元牧天自制力足够,除了显得有点不舒服之外,也没在外人面前显露多少大惊小怪。 之後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终於把这位强作镇定的皇帝大人整趴下了。 年华把一脸惨白毫无血色,浑身颤抖眼见著半死不活的元牧天扶到旅馆的小房间里,让他坐在床沿上。 "喂元牧天,你没事吧。"年华有些担忧地道,"先喝口水吧。"年华把矿泉水瓶子凑到元牧天嘴边。 元牧天勉强喝了一口,这所谓纯净水的那股子奇怪味道顿时又令他肚腹翻腾,一脸难受地捂著嘴紧皱著眉头道:"朕忍不住了,朕要吐了……" 这种农家小院一样的旅馆里没有抽水马桶,年华只能赶紧把他带到院子外面。元牧天扶著一棵粗壮的大树,在树後面吐了个昏天暗地。偏偏一路上他又没吃下什麽东西,这时候只能呕出些酸水,直弄得痛苦不堪。 等元牧天终於把胸口那股浊气都吐干净之後,年华又把他扶到房间里,让他躺在床上。 "朕如果在这里薨了,记得朕都是为了你……"元牧天按著年华的手,有气无力地道。 "薨个头啊,你给我躺好,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来。山里的水没受什麽污染,应该和萧国那边的水差不多。"年华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喝了热水,又吃了年华剥的几个桔子之後,元牧天总算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打扮穿著变了的关系,年华总觉得元牧天比在萧国时显得要年轻一些。其实按他的年龄来算,他在现代也就是个80後,这个样子才更符合他的实际年纪吧。 也许他从少年时起所经历的那一切腥风血雨,也并不能算作一种幸运。万人之上的地位权势固然令人向往,那个位子所担负的责任却也非常人可以想象。至少元牧天现在看起来,比在萧国时要放松自在许多。 年华胡乱地想著,开始收拾堆在地上的行李。 有一点倒是没有变,这个家夥在哪里都是被人伺候的富贵命…… 刚把东西大概地收拾放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年华以为是王导,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去开门,门外出现的身材高挑打扮入时的美女让年华微微一愣。 "你好,我听说牧天病了,过来看看他。"美女轻笑著客气地开口道,看到年华疑惑的目光,又自我介绍道:"我是楼芷云,也是这部戏的演员。" "哦,请进吧。"年华忙开了门把人让进来,"房里有点乱,还没收拾好,你随便坐吧。" 楼芷云看向倒在床上的元牧天。苍白的脸色紧皱的修挺眉头,平日里的冰冷气息此刻收敛一空,只余一身毫无戒备的疲惫虚弱。 这样的元牧天简直……迷人到极点。楼芷云忍不住微微低首,纤白的手在心口按了按。她混了这麽久的演艺圈,见得最多的就是各色俊帅男子,早就审美疲劳,看得不耐烦再看了。偏偏元牧天身上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居然令她时不时就会怦然心动。 她在这部戏里的演技被导演同事们大为赞叹,比之从前的进步称得上是一日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她所饰演的角色身上的那些痴情痴恋,崇拜迷醉,她全部都能够感同身受,本色出演当然能够演得出色。 剩下的外景戏里,有一幕将是元牧天在战场之上对她所饰演的公主的真情告白。楼芷云从未如此迫切地期待过一场戏,期待得连这农家旅馆的破旧环境都完全不介意了。 第172章 SM游戏什麽的 "牧天,我听王导说你不太舒服,所以过来看看你。"楼芷云坐在床边的木凳上,一脸关切地道,"你脸色很不好。我有带过来一个医生,如果你生病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元牧天强打著精神坐起身来,一脸客气疏离地道:"我没事,多谢楼小姐关心。舟车劳顿,楼小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楼芷云原本是要借著机会和自己的搭档拉拢一下感情,甚至王导也有这个意思。元牧天对著这位"真命天女"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一丝爱意,这一直让王导伤透了脑筋。 可是现在人家都这麽说了,她好歹也是做过几年小明星的,自然拉不下脸来死赖著不走,只能又关心了几句,便起身回去了。 年华还在房间另一边的行李堆里忙碌著,楼芷云走的时候他也礼貌地跑过去送人,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小助理。 元牧天从床上起身,走到年华身边。年华正在收拾东西,眼前猛然出现两条长腿挡在一边碍他的事,只能随手拿起一只衣架在那腿上敲了两下,嘴里嚷道:"让开啦大明星,别妨碍我干活。" "年华,你不要生气。朕和她没有关系,朕只喜欢你一个。"头上却传来元牧天郑重的声音。 年华像是被闪了一下,直起身来抹了抹额头的薄汗道:"你说什麽莫名其妙的话啊,你也想太多了吧。" "是真的,年华,等我们回去之後,朕一定遣散後宫,朕这一生一世,都只要你陪在朕的身边。"元牧天一只手按上年华的肩膀,一只手摸上年华的脸庞,尚显苍白的薄唇微微开合,"朕看了你们这个世界的许多'电影',朕现在终於明白你对朕的感情。情之一字,就是独一无二的,容不下任何第三者插足。朕懂了,真的懂了。" 眼看著元牧天的脸靠近过来,年华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只布偶熊挡在脸前。元牧天深情地一口下去,亲了一嘴绒毛。 "年华──"元牧天心有不甘地怨念道。 "表哥,禁止耍流氓,小心我揍你。"年华把布偶熊塞到元牧天怀里,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你赶紧躺平休息一下,晚上吃过饭我要给你连上机器检查身体。" 元牧天一脸愤愤不平地倒回自己的床铺,把年华的大布偶熊当成年华狠狠地抱在怀里揉搓。许是一路上的飞机汽车果真令这个古人的身体从身到心都有些疲劳过度,不一刻元牧天就陷入沈沈的睡眠。 年华收拾完行李,又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房间,一切都做完之後便跑到元牧天的床边看看他的状况。 此时的元牧天一手搂著他的布偶熊,半张脸埋在其中,微微凌乱的发丝拂在脸颊上。要说性感和迷人,这模样还是十分贴切的。 年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跑到现代来一遭,对你到底是好是坏……" 晚饭是年华端回房里来吃的,农家做的家常菜色,滋味竟然出乎意料地好。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又休息了半个小时,年华便把林立交给他的机器拿了出来,准备给元牧天测量身体数据。 "等一下啊,我看看说明书。"年华嘴里嘀咕著,一边快速地翻看著说明书小册子,"唔,先把开关打开,连上手机网络……这样麽。啊,打开了。过来,做好。"年华用眼神朝一边的木凳上一示意,元牧天十分配合地坐了过去。 "这两个东西按在手腕上,这是太阳穴上……"年华手脚利落地把传感器一样的东西贴在元牧天的身上,"扣子解开一下,这个要贴在胸口。" 年华正仔细地按著说明书上的说明在元牧天裸露的胸膛上摸摸弄弄找准地方下手,身後的房门却冷不丁地打开了。 "牧天,怎麽样啦?身体好些了吗……"王导一边剔牙一边大咧咧地推门走了进来,却被眼前两人的架式惊得一呆,脚步定住。 年华和元牧天二人跟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年华正想招呼他随便坐下,王导却猛地转过身去,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摆了摆手道:"你们……你们继续,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们。"走到门边时却又忍不住停下,踌躇了一下又道:"那个……牧天啊,别玩太厉害了,明天下午就有一场戏要拍,保持体力哈。" 王导说完风一般地消失在门外,只剩元牧天和年华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麽。 "不管他,艺术家都有点秀逗……"年华嘴里咕哝著,继续拿著黑黑的两个传感器在元牧天的胸前认真摆弄。 沈默了片刻後元牧天突然道:"王导大概以为我们在玩SM游戏。" 年华脚一滑,差点把仪器的架子踢倒。 "什……什麽SM游戏啊!!!你怎麽会知道这种东西的?!!"年华忍不住抬高声音叫道。 元牧天微蹙起眉头道:"我这段日子以来也看了很多书和影像,学习你们世界的知识……" "你你你,你学习的都是些什麽不健康书籍影像制品啊,你怎麽不学点好的啊!谁给你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的?!告诉我!"年华捋起袖管一脸气愤地道。 "就是王导……"其实王导给他看的都是历年来国际国内影坛上得过奖的影视作品。元牧天此时很识相地不让年华知道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其实是他自己在那个"互联网"上乱逛时找到的,王导自然当之无愧是顶黑锅的第一人。 "欠教训!"年华重重地哼了一声,找准了位置把传感器狠狠地戳在元牧天的胸膛上。 第173章 拍戏中 腥风遍野,四处战火硝烟,马蹄凌乱,杀声震天。 年轻的帝王遥望著被重兵围护在阵後的美丽女子,深情的凝视,犹如一眼万年。 "你要耐心等著朕。朕有朝一日,必定率铁骑平定天下,一统四野诸国,朕要在天下万民百姓的面前,迎娶你为朕的──" "卡!!!"王导大叫一声,拿帕子擦了擦汗水,冲元牧天叫道,"不行不行,你还是不行。全员休息半个小时,该吃饭的赶紧吃饭。皇帝和公主,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元牧天下了马,扯了扯身上过重的戏服,面上显出些不耐烦。 这一幕已经拍了好多遍,导演跟胶片不要钱似的一直拍一直拍,却还是不让过。元牧天本就没有多少的耐心已经被磨得一丝也不剩了,要不是跟年华保证了要"好好工作绝不惹事耍大牌",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牧天啊牧天,你是机器人吗?前面不都挺好的,怎麽一到这里就僵成这样。我就不明白了,多漂亮一个大美女摆你前面啊,要你说几句情话怎麽就这麽难呢?!"王导劈头盖脸地对元牧天教训道。 "这一段故事太荒谬,朕觉得可笑。"元牧天拨了拨手上的护腕,十分不屑地道。 王导瞪圆了眼睛,气得脸色通红,指著元牧天怒得说不出话来。 楼芷云连忙劝解道:"王导,牧天可能是还没找到感觉,您再给他一点时间……" "你还说人家,我还没说你呢!"王导对著楼芷云又横眉怒目地骂开了,"他是你未来老公,跟你求婚呢,你那是什麽表情?!他头上长角了还是身上长翅膀了?!你是看你老公呢还是看见外星人了?!" 王导的话说得很是不客气,向来被人称赞居多的楼芷云一下子红了眼眶。 王导也觉得说得有点重了,毕竟楼芷云向来表现得都还不错,这一次也不能说全是她的错。搭档不入戏,她也有点不知所措。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油盐不浸对他还一脸鄙视,一个水做的一样碰一下就红了眼睛,哪一个他都说不得。王导只能无奈地挥了挥手赶人:"走吧都走吧,该说的该讲的都跟你们讲解过了,给我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戏。下午一定要拍过这一条。" 元牧天和楼芷云一起离开了,楼芷云的大小助理们一呼儿聚拢过来,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慰著楼芷云,一边簇拥著她走远了。 元牧天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小助理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招呼他吃饭。 元牧天一边扯松身上的铠甲一边拿过自己的爱疯手机划拉了几下,放在耳边。 "小表弟,你在哪呢?朕拍完戏了,过来伺候朕用膳。"说完就很及时把手机举得远了点,里面果然传来一阵河东狮吼。 等那边咆哮完毕,元牧天才又把手机凑到耳边,轻咳了一声道:"年华,你快来吧,朕上午拍戏很耗体力,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 年华一手放在满是泡沫的脸盆里,盆里正是他大明星的T恤裤子甚至还有内裤,一手捏著自己800块钱买的lenovo手机,听著另一边的元牧天在那装模作样的扮虚弱。 年华一面恨得牙痒一面又有点担心万一是真的怎麽办,只能磨了磨牙粗声道:"好啦你不要再装了,我现在过去就是了!"按下挂机键,年华飞速地把皇帝大人的脏衣服揉了两下又用清水漂干净挂起来,跑去厨房里简单地做了两道菜,盛起原本就做好的米饭一起打包装好,跟旅馆主人借了辆破自行车,嘿哟嘿哟地骑往片场。 "吃!吃不完我掐死你!"年华把饭盒啪地一声扔到大爷一样坐在遮阳伞下等他的元牧天身前。 元牧天抬了抬手道:"此处无水,朕尚未洗手……啊!" 年华一脚踢在元牧天的小腿上,气呼呼地道:"你这个光杆皇帝,少跟我得寸进尺。"一边却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打开瓶盖给元牧天洗手,还拿出一片消毒湿巾等著给他擦手。 元牧天吃著年华做的菜,沈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後他突然道:"年华,下午不要回去了,留下来等朕吧。" 年华回去也没有什麽事做,他也好奇元牧天拍起戏来是个什麽样子,便干脆地答应下来。 吃完了午饭大家又马上开工,所有人员各就各位之後,王导一声令下,机器运作的声音也也隐隐地响在耳边。 在被士兵围困的那神色凄然的美丽公主的身後,那与自己纠缠相伴了许多年,从遥远时空之外的萧国直到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早已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全部心神的俊美少年,此刻正站在摄影机的镜头之外,一脸专注而好奇地看著他。 第174章 传情 楼芷云暗暗呼出一口气,宽袍大袖华美衣饰将她衬得尊贵非常,但是她却只觉得心里有些忐忑。 这一场戏一上午拍下来,原本十分期待和有自信的她却变得有些害怕起来。不只是害怕演不好,她甚至害怕直视元牧天的双眼。 他身穿战甲一身萧肃,口中吐露著深情的台词,可是他的双眼却总是透露著一种冷漠和不耐,令她看久了似乎就觉得遍体生寒,不寒而栗。 这种时候要她如何演出惊喜娇羞深情款款的模样出来。 楼芷云努力调整好状态,在导演一声口令之後,强迫自己迎著元牧天的视线望去。 只是这一望之下,楼芷云却猛然觉得心中一跳。身为训练有素的演员,她对别人的微表情还算敏感。即便此时的元牧天依旧面无表情,那两道视线却犹如有形一般,火辣辣得烫人,同原先的冰冷无情完全判若两人。 似乎……似乎他眼中所望著的真的是他这一生的至爱。 群众演员们还在努力"拼杀",皇帝的侍卫也在竭力护驾,让他们的主子有机会与"公主"对话。 "朕知道你为朕付出过多少深情,朕曾经不懂珍惜。朕利用过你的深情,利用过你的善良,朕不会否认,也没有理由请求你的原谅。朕惟愿将余生全部赔给你,朕只想要你一个人陪伴在朕的身边。你还愿不愿意再怜悯朕最後一次,给朕最後一次的机会,让朕疼你,爱你。朕的身家性命朕的万里江山都有你的心血滴在上面,朕的黎民百姓也要感激你的仁善。朕愿请这天地作媒,将锦绣河山作聘,你可愿意嫁给朕,跟朕走?!" 元牧天坐在马上,迎著烈烈劲风,向前方伸出手来。 年华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虽然两人离得很远,年华也看不清元牧天的双眼,但那两道时而落在身上的火热视线却不像是错觉,总令他有些不大自在。 年华让自己不要多想,元牧天只是在演戏,只是在扮演他的情圣帝王而已。这家夥,演技倒是好…… "公主"的声音微颤著响起,带著一丝喜极而泣的微微颤音:"我……我愿意,我愿意……" 随著王导心满意足的一声卡,这一场戏总算是令他十分满意了。 "牧天,你这个闷骚的家夥,我还以为你是木头做的永远开不了窍呢。你这个情话倒是编得一套一套的动听得很嘛!看把人家美女感动得。"王导冲著元牧天的肩膀上捶了捶,"你去休息吧,下面没你什麽事了。" 元牧天脱下战甲,只穿著里面的劲装,四处张望著寻找年华,正看到年华躲在一个不碍事的角落里,坐在折叠凳上百无聊赖地玩他的手机。 元牧天走了过去,把自己的手机抢过来举在手中,挑著眉头问道:"朕刚才演得如何?" "快还给我啊你!我马上就打过这一关了。"年华急著去抢回手机,"买个爱疯就只用来打电话,你要不要这麽铺张浪费啊!" "你还没回答朕的话。"元牧天将手机举得更高,让年华抢不到。 "好好,你演得好极了,未来影帝非你莫属啊。"年华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没有半点诚意地道。 元牧天轻叹一口气,蹲下身来,两手扶著年华的膝盖,万分真诚地看著年华的双眼道:"那是朕想对你说的话,可你总是不愿意听朕说完。你现在听到了,朕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跟朕走?" "元牧天,你别这样了。"年华抿了抿唇,低下脸去低声道,"你只是被我们的世界迷惑了,你根本不是看重爱情的人,你该比我了解吧。等你回了萧国,坐回你的宝座,你会觉得今天的你很可笑……" "朕不需要你来判断朕是什麽样的人!"元牧天咬牙怒道,"你为何就是不能相信朕,年华,朕……" 元牧天话未说完,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接著就是一片混乱之声。两人一起朝骚乱处望去,却见应该正在拍戏的楼芷云乘坐的马车突然冲出人群,驾车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吓,拖著身後的马车朝远处一路疯跑,几个工作人员在後面飞奔著狂追,却怎能追得上骏马的速度。 第175章 英雄救美 年华猛地站起身来,想要跑去帮忙。元牧天只消看到他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有人会去救的,你如今又没有武功,少逞英雄。" 年华一把甩开他:"他们根本追不上呀。那破车又不是真的战车,都快拖散架了,等不及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 "年华!"元牧天气急地高唤一声,也连忙追了上去。 年华还有些轻功在身,霎那间便灵巧迅疾地越过了乱糟糟的人群,如同化作一道疾影一般,追向慌不择路的惊马。 "那……那个是谁?!好快!"众人只见一道影子飞速地超过了气喘吁吁追在前方的几个工作人员,直向楼芷云乘坐的马车掠去。 这边的突发情况还未待现场众人反应过来,头顶又忽然传来一阵风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却惊得将下巴掉了一地。 头顶上飘过去的这位老大在场的人可没有不认识的。只是此时他就像经过特效处理的武侠片中播放的那样,摆著十分帅气的POSE凌空飞了过去。他身上还穿著利落的劲装,一身古意,长发被迎面的烈风吹动飘扬,颇有几分侠士风范。 王导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头看向身边几个同样处在惊讶当中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一脸呆滞地问道:"威亚呢,威亚呢?谁把牧天吊上去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年华即使神功全失,光是剩下来的那一点微末的轻功也比元牧天强很多,他又比元牧天先行一步,因此他追上楼芷云的时候,元牧天还在後面咬牙切齿地高呼他的名字。 年华顾不上理他,也顾不上去管楼芷云看到他从天而降时一脸的惊喜、震惊和不解,只急著将惊马安抚下来。只是年华骑马还成,对这种受了惊的马还是各种无措,折腾了半天马反倒撒蹄子跑得更野了。 "年华!"元牧天的声音猛地炸响在耳边。 年华头也不回地喊道:"你别废话了,快把车解下来再说!" 元牧天看著年华在马上摇摇晃晃的身影,一咬牙还是翻身落在楼芷云的车上。 "你……你……"楼芷云看著眼前突然出现的元牧天,这一下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往後退,我把车卸下来。"元牧天轻推了楼芷云一把,抓著拴马的绳套用力解开。 绳套刚一脱开,快要散架的木车又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巨震了两下,才歪倒在路边。元牧天早已抓住楼芷云安然无恙地跳下车来。 楼芷云一脸通红地看向元牧天,还未来得及将感谢说出口,元牧天却一把甩开她,又飞身向那那匹正往前惊跑的马追去。年华还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元牧天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简直跟著他在摇摇欲坠了。年华现在可没有什麽神功护体,万一摔下马来或者被马踢到──元牧天光是想到就觉得心头疼得一揪,他绝对不愿意再看到年华在他眼前受伤。 "楼小姐你没事吧?!"从後面追上来的工作人员和几名助理一呼拉围在了楼芷云身边,一脸急切关心地道。 楼芷云这才从元牧天的背影中回神,忙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可是牧天和那位小助理……" 元牧天卯足了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年华,坐在年华身後一把拉住马缰,在年华耳边大声道:"松开绳子,抓紧朕!" 年华猛地松开抓得紧紧的缰绳,一回身搂住元牧天的胸膛,剩下的就全部放心地交给元牧天处理了。 元牧天低头看了看把脸埋在他怀中紧紧抱著他的年华,嘴角微不可察地挑起一丝笑意。 年华只觉得耳边呼呼风过,胯下的坐骑却的确渐渐平静下来,没有那麽疯野了。年华刚刚把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却猛然间觉到天悬地转,仿佛被一股大力抛向了空中,自己的身体却仍被元牧天紧紧地抱在怀中。 怎麽还是落马了,枉我这麽信任你,渣皇帝你到底行不行啊…… 年华的脑海中在那一瞬间只来得及滑过这一丝想法,便只听耳边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两人已经重重地跌到了地面上。 只是原本以为的疼痛并未传来,年华睁开眼来,却只看到元牧天的胸膛和下巴,他的两只手臂还紧紧地搂著他,将他完好地护在胸前。 "啊你真是笨死了,演得那麽牛掰哄哄,让我还以为你很行呢!……"年华一边抱怨道一边挣扎著起身,话音刚落却只见元牧天脑後的地面上流出几缕鲜红的血来。元牧天的双眼也仍旧紧闭著,眉间紧锁出川字的皱纹,似是陷入昏迷,手臂也无力地顺著年华的後背腰侧滑落下去。 年华看著这样的元牧天,心里没来由得一紧,好像连心跳都停顿了几秒锺。 "元牧天,你没事吧……元牧天!"年华有些著慌地摸了摸元牧天的脸,又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摸,只能拉著元牧天的手抬头冲著远处飞奔过来的人大声呼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慌:"来人啊,快叫医生!快叫医生!!" 第176章 蒙古大夫 "嘀──嘀──"病房里传出规律的仪器跳动声,元牧天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醒转的迹象。 从受伤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元牧天已经转到了J市最大的白兰医院。此时他还在昏迷不醒,年华止不住地越来越担心起来。 这些天来他天天守在病床边,连林立叫他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他也没有心情。 他做这些事情无关情爱,年华只是觉得自己对元牧天有这个义务。是自己把他带离了他最能够施展抱负的那个时代,把他带到了这个令他孤单无依处处受人限制的现代社会,他没有办法把元牧天扔到一边不管。何况元牧天现在出这麽大的事故,一多半原因也是因他而起。 "医生,他到底怎麽样了?为什麽还是不醒?他……他不会变成植物人吧。"年华再也忍不住去找主治医师逼问道。 四十多岁的中年医生抓了抓头发,也是一脸为难地道:"病人各项指标都正常,身体上是没有大碍的。他却就是不醒,植物人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其他我也……" "你是什麽蒙古大夫啊!"主治医生这副语焉不详的模样让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年华禁不住火大起来,"他不过就是摔了一下摔伤了脑袋,你连这种病都看不来,你不是走後门进来的吧!" 被这样羞辱自己的医术和医德,主治医生也不乐意了,眉头一皱道:"他还真就是把脑袋摔坏了,他哪里都没病就是脑袋有病。"顿了一下又狠狠地低咒一声道:"我也脑袋有病,掺和这种事情……" "你怎麽这样说话,有说自己病人脑子有病的吗?!我要投诉你!"年华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 鉴於现在社会上医生和病人家属之间经常性出现不太和谐的声音,这样的"小打小闹"在这一区也算司空见惯,因此周围的医生们只是见怪不怪地瞟了这边一眼,又各自埋头忙活去了。 主治医生这时候却恢复了冷静,冷冷地哼了一声,抱起双臂靠向椅背道:"年轻人,我教你一件事情,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不能得罪的吗?" 年华一头雾水:"你在说什麽啊?哪两种人?" "一种是替你送外卖的小弟,一种是在你身上插管子动刀子的医生!"主治医生低下脸阴恻恻地道。 看到年华受惊了似的瞪大眼睛瞅著他,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吗?!明白了就回去好好守床……" "不明白。"年华干脆地摇了摇头,手指一伸道:"我还是要投诉你!" "我受不了了!你跟我过来!"主治医生站起身,大踏步地朝外走去,"我现在就把他治醒!" 年华一脸懵懂地跟著医生回了病房。进了病房大门便一眼看到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元牧天,年华还是会觉得有点心酸。 这绝对无关爱情,就算是在八点档电视剧上看到一个义气风发大权在握的男人落得这麽可怜的下场,自己也是会心酸的。年华在心底这样告诫自己。 医生却管不著年华那些伤春悲秋的想法,径直走向元牧天,在旁边的仪器上随便摆弄了几下,又凑近元牧天耳边不知道在干什麽。 年华在一边紧张地看著,一会儿看看医生,一会儿看看元牧天。 医生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年华的肩膀道:"小夥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帅哥恢复良好,不出意外今天就会醒了。" "真的假的?"年华一脸狐疑地看著医生,"你明明什麽也没干啊。" "当然是真的。"医生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再不醒的话你就跟他说让他今後都不用醒了,绝对OK。" 医生扔下一句话就迅速地离开了,年华愣愣地站在病床旁边,抬著眼睛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总觉得似乎……话中有话。 "唔──"床上的元牧天突然传出一声难受的呻吟。年华看到他的眼皮动了动,手也在动,明显是醒转过来,瞬间便把医生刚才的话抛到了九天云外,惊喜地扑到病床边。 "你终於醒了!" 元牧天一只大手摸索著,手指慢慢爬上年华的脸庞。年华在这种时候也不再计较这些了,没再像从前那般一把将他甩开连摸都不给摸,反倒颇为感慨又庆幸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元牧天不由地发出一阵满意的叹息,眼皮又动了动,"虚弱"地张开双眼来。 第177章 华儿华儿 "元牧天,你终於醒了,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了。"年华一把握住元牧天的手激动地道。 元牧天微皱著眉头很是隐忍地轻哼了一声,才哑著嗓子有气无力地道:"……有点疼。"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年华连忙把悲摧皇帝那只脆弱的龙爪放下,正襟危坐起来,"呃……你还有哪里难受?我去把医生找来吧。" "不用了。"元牧天连忙按住年华阻止他,又低下脸十分规矩地轻咳了两声才长叹道,"朕没事,只要你陪在朕的身边,朕就没事了。" "别傻了,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你那一套惟心理论是行不通的!"年华严肃地反驳道,"你万一要是还有点什麽撞击遗留问题,我还不如一台X光机有用。你等著,我去给你找医生……" "朕不要什麽愚蠢的爱──爱克斯光机!朕也不要那些愚蠢的医生,朕就要你!"元牧天有些气结地拉住年华怒瞪著他道。 "噢。"年华很干脆地应了一声,顺著他的力道又坐了回去,手却往後一指,"你的愚蠢医生已经来了。" 主治医师显然已经把最该听的那一句话全部听进了耳中,此时正黑著一张脸走过来,从床边的桌子上抄起一沓夹在硬板上的文件,冲著元牧天和年华扬了扬道:"我只是回来拿我这本'愚蠢'的查房记录,你们继续。"说完又一阵风似地往外走去。 "医生,你不给他看一看吗,你说他的脑袋可能会有问题……"年华在後面慌忙叫道。 医生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只怒气冲冲地扔过来一句话:"如果你能让他把那个'愚蠢'的朕字改掉,那他那个脑袋基本上就没有什麽大碍了。" 元牧天抬手拉住还想说什麽的年华,一脸不爽地道:"不用管他了,朕的脑袋没有问题。" "可是医生说你的脑袋可能会有问题的……" 元牧天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状似十分憋屈地道:"华儿,朕昏迷不醒这麽多天,你这时候不是该温柔心疼体贴一点吗,你能不能先把朕的脑袋有没有问题的问题放在一边!" 年华听完却猛然感觉到一股微微的战栗从後背泛了上来。这绝对不是被电了,也不是被感动了,而只是因为── 华儿……华儿……这是哪个纪元的称呼啊!!!元牧天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他这脑袋果然是不知道哪里短路了吧! "我还是去给你找台愚蠢的X光机吧!"年华一把甩开他一阵风似的跑出了病房。 元牧天挫败地收回被甩开的手,一脸丧气地低头叹了一声:"唉──" "怎麽了,苦肉计没有成效?"一道没什麽正经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元牧天抬头看去,却看到王导正捧著一篮子水果站在门边。 "你都看到了。"元牧天一脸平静地道。 王导走了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牧天,你让我说什麽好。虽然这是你的私生活,我就算身为导演也不该干预,可你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元牧天不悦地皱起眉头:"据我所知这个世界的许多国家已经有了同性婚姻的法律,我心爱年华,何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你爱男人的确还不算惊世骇俗,你爱你表弟就是惊世骇俗了好不好!"王导把水果放在床边,在椅子上坐下,"你就不怕你家里老人打断你和年华的腿,这简直是败坏门风啊。" 元牧天听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只是眉间紧锁地沈思了片刻,才沈声开口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年华,任何人。" "唉行了行了,你也不用跟我面前秀恩爱了。"王导随手拿起一个苹果还始削皮,"牧天啊,我也真要佩服你,硬是忍了七天不动弹,腰都快躺断了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情圣,可惜小表弟似乎不怎麽领情啊。" 王导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元牧天,却看到元牧天面色凝重地沈思著,似乎被说中了烦心事。 光光的苹果在眼前的晃动招回了元牧天的注意。他接过苹果,却显然不想在自己的私事上多做谈论,便直接转移话题道:"关於拍戏那边……" 王导摆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你的镜头本来都拍得差不多了,下面没你什麽事了。不然我能放你在这边装情圣使苦肉计?!不管怎样你头上的伤还是快点养好,等电影上映了还有得你忙,我可不希望我的大明星秃著一块头皮出现在媒体的镜头里。" 王导说的是元牧天後脑勺上为了清洗伤口被剔秃了的那一块。元牧天也有些介意地摸了摸,再想一想年华的态度,不由得更加郁闷了。 他承认自己想要利用年华的善良心软来为自己扳回一城有一点卑鄙,可若不如此做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麽方法能够再得回年华的心了。 他从牙牙学语时起就在为做皇帝而受到训练,他只懂得巧取豪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告诉他,当自己的感情无法自制地沦陷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要怎样通过巧取豪夺来赢得这一场战争。 第178章 渣皇帝的改变 "以下是这几周的行程安排。上午要带朕去体检,中午我们回家做饭,朕吃不惯外面的食物。下午你要教朕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晚饭过後你要陪朕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医生说这对朕头上的伤口恢复有好处。"元牧天舒服地倒卧在沙发上,头发剪得短短的,手里拎著一张纸逐条念道,念完了便一抬手把纸递给年华,"华儿,你亲自过目一遍,看看朕有没有遗漏什麽。" 年华一脸苦逼地看著元牧天,半晌也没有接过来。 "不用了,元老爷,你就差把脱裤子放屁的细枝末节都记录在案了。"年华无奈地长叹一声,坐了下来。 元牧天想了想道:"对了,改天朕陪你去方君浩家把你的行李收拾过来,你搬来跟朕住。"元牧天一脸理所当然地道,顺便拿起毛笔又在纸上添了这几句。 元牧天此时已经搬离了酒店。公司预付的片酬很优厚,元牧天就在市里最好的地段租了一套非常豪华的公寓,年华第一次过来看完房子之後差点得了红眼病。 "我不要搬,我和林林住得好好的为什麽要搬。"年华不情愿地道,"而且我还有课要上,也没有办法天天过来陪你,你那麽有钱找个护工来照顾你就好了啊。他们还比较专业。" "朕绝对不找什麽护工。"元牧天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万一被别人发现朕的秘密,後果将不堪设想。况且除了你,朕与这个世界根本格格不入。年华,你不愿意搬过来,朕也不会勉强你,朕会尊重你的选择,反正朕独自一人也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你要不要说得这麽可怜啊!"年华忍无可忍地大叫道,"你哪里格格不入了,我看你入得好得很!你一个月的房租都抵得上我一年的生活费了啊,混蛋,你跟我面前装什麽可怜!" 元牧天默然地坐起身来,看了看时间,沈声道:"快6点了,朕要出去吃晚饭,顺便独自──去公园。朕对所谓的公交还不是很熟悉,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不然怕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啊!好了好了,我败给你了!"年华实在被元牧天周身散发出的落寞气息深深地虐到了。虽然理智在劝告自己这家夥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可是这位皇帝大明星的演技好得让他完全无法转头就走,否则他绝不怀疑自己会被深深的罪恶感折磨死的。 年华走到门前拿起钥匙,没好气地回头道:"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元牧天面上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吃过饭要去公园。" "知道啦!"年华打开门等著元牧天穿上外套,"要不要拿个飞盘扔给你追啊旺财!" "飞盘是何物?" "是旺财最喜欢的玩具。" "旺财是何人?" "旺财就是喜欢追飞盘的那只……啦。" …… 两人一边讲著些无聊话一边往电梯走去。 "朕不想进这扇门。" "你给我老实进去!这里是三十几楼啊亲!我才没有心情陪你爬楼梯!" ——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吃饭。年华看著桌子对面的元牧天身穿一身休闲的现代装,熟练优雅地使用西餐的餐具,跟那个征战杀场高坐帝位的男人的模样似乎有些重合不起来,一瞬间竟有些恍忽起来。 "元牧天,你真的是元牧天吧。"年华轻声道。 元牧天端起高脚的玻璃杯,抿了一口红酒,轻笑道:"朕当然是朕,年华何出此言。" "没什麽,只是……"年华低头用叉子戳著盘子里的食物,半晌才低声道:"只是不知道你来现代这一遭,对你是好是坏。" "你不喜欢朕现在的样子麽?"元牧天伸手按住年华的手,声音里是年华从未听过的温柔真诚。 元牧天不是没有对他温柔过,相反的元牧天曾经对他的甜言蜜语数不胜数。他後宫红颜无数,哄人开心的戏码对他完全不是问题。只是那时候无论元牧天是怎样的柔情万千,他身上那高高在上的傲慢施舍都令人无法忽视。 如今的元牧天,那双直视著自己的黑色双眼,那俊美的眉目之间,甚至连那修长干燥的手指间,都尽是无限的体贴真诚。 他不再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人,不再颐指气使地施舍他人,不再有惟我独尊的傲慢。这些都是现代世界的生活刻在他身上的烙印。 年华突然说不上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了。他不是M,自然并不喜欢元牧天从前那样对待他,不然他就不会下定决心离开他。 只是,作为崇拜著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的──一个朋友,作为同样性别的男人,年华却不喜欢元牧天的棱角和傲气被磨平,不喜欢他像一个普通平凡的只是有点帅气的男人,不喜欢他像一个除了演戏什麽都不行的明星,不喜欢他变成一个惟情独大的大情圣。 他以前迷恋元牧天什麽?!除了第一次从他那里得到保护和安全感的雏鸟情结之外,他吸引著自己的不正是他的强大傲慢,他的无坚不摧,他的惟我独尊的气势吗?!他身上那如同身处食物链顶端的强势牢牢地吸引著自己,令自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次一次不顾身受重伤地扑向他的光芒,逃脱不开他的致命吸引…… 世界万物总是充满著矛盾……年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元牧天用玻璃杯挡住双唇,看著年华的目光却充满著势在必得的笑意。 年华还未从自己的感慨失落中回过神来,突然头顶传来一道略微带些轻浮的声音:"牧天,带你的助理表弟来吃饭吗?" 第179章 旧友 年华抬头望去,只看到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此时左手扶著元牧天的椅背,面带微笑地看向自己。 "程硕,这跟你没有关系。"元牧天面无表情地沈声道。 年华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元牧天,又看向那个男人。他不认识这个程硕,不知道他和元牧天是什麽关系,看元牧天的脸色似乎也不喜欢这个人。 当然,能得元牧天喜欢的也真实没几个人类…… "你好啊小表弟,你的勇敢事迹我可是听别人说过很多遍了。"程硕笑著冲年华招手道。 年华礼貌地笑了笑,见元牧天也不开口招呼人家,只能继续说道:"呃……你是牧天的朋友啊。我表哥初到大城市,很多东西都不懂,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程硕却只向年华投去一抹别有深意的笑,一手撑著椅背,低下头在元牧天耳边低声笑道:"牧天,你的小表弟真是天真烂漫,惹人喜欢啊。怪不得你宁可自己摔伤装病,也要骗他照顾你。" 年华看著对面程硕对元牧天那堪称暧昧的姿势,更加糊涂起来。 "可是在我眼里,比起那种没经历过什麽世面的软糯少年,牧天你才是真绝色啊,光是让我看著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程硕笑著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抚上元牧天的脸庞。 突然轰得一声,年华只见眼前一花,偌大的餐桌猛得整个翻倒过去,元牧天正一只手卡住程硕的脖子将他按到墙上,凌厉的目光如同锋锐的剑刃直直地射向程硕脸上。 "程硕,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别把客气当福气,别以为你财大气粗手眼通天,我一根手指就能捻死你。"元牧天恶狠狠地低声道。 年华慌忙跑了过来,拉住元牧天的手道:"牧天,你干什麽啊?别在这里闹事啊。这种高档餐厅老板都很有背景的,要是惹上官司就不好了。快放手啊你。" 程硕後背贴著墙,脸庞被迫仰著,却低著眼皮看著元牧天,那含义莫名的眼神令元牧天周身如同虫蚁附身一般难以忍受。 程硕艰难地咳了一声,轻笑道:"牧天,我没想到你这麽开不起玩笑。你不喜欢的话,以後我不说就是了。" 元牧天又冷冷地盯著他看了片刻,直到餐厅经理也被惊动,带著一帮人跑了过来,元牧天才在年华的拉扯下慢慢松了手。 程硕摸了摸脖子,向那一脸赔笑的经理说了几句什麽,原本叫嚣著要将元牧天扭送警局的经理便带著手下人走了。 程硕转向元牧天和年华,笑道:"都是误会一场。我已经跟经理说了,这些桌椅摆设不用你们赔偿。二位换个房间继续享用晚餐吧。" 元牧天抓著年华的手低道一声:"我们走。"便径直拉著年华朝外走去。 年华还有些迷迷糊糊,不知道怎麽就变成这个样子,只能带些歉意地朝程硕笑了笑,跟著元牧天的步伐小跑著朝门外走去。 原本与程硕同来的几个人走向程硕笑道:"怎麽,程总要换口味了?看起来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啊。" 程硕笑了笑,用手摸著脖间的指痕,不置可否。 年华被元牧天拉著在街道上飞快地走著,只能无奈地叫道:"好了元牧天,都走这麽远了,又没有人追我们,走慢一点吧。" 元牧天闻言慢了下来,拉著年华的手欲放下,却又不自觉地抓紧了些。 "牧天,怎麽回事啊,那个人是谁?"年华带些好奇地问道,"看起来很有能耐的样子,连那个餐厅经理都对他点头哈腰的。" 元牧天沈默了片刻才低声回道:"他是盛世集团的总裁。" 年华闻言瞪圆了双眼,惊讶道:"原来他就是盛世集团的总载啊,他好年轻啊,怪不得。"想了想又道:"等等,你们这个戏是盛世集团投资的吧,那他不是你上司?!你怎麽这样对上司啊,在林林找到送你回去的方法之前你可还得在这里混下去呢。"年华有些担忧地抱怨著。 元牧天抿紧了薄唇不再开口。 程硕那张伪装著许多层掩饰的脸令他感到出自本能的威胁,那双看著他时如同蛇类盯著猎物的眼睛也让元牧天厌恶。程硕和他在这个太平时代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连与他一起经历过血肉战场的年华也没有程硕身上那种遮掩不去的杀伐果断。 元牧天有直觉,程硕是和他一样的人。看著程硕,就如同看到身居帝位权势涛天的自己。 却不知为何,这个和他如此相象的男人,却令他感到如此厌恶。 "元牧天,你在想什麽?"年华看著元牧天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出声问道。 他的确是不希望元牧天在现代惹到什麽不好惹的人,但是今天那个程硕的态度也实在是有点奇怪,有点……让他不太舒服。 元牧天捏了捏年华的掌心,低声道:"没想什麽。年华,你累不累,朕背你好不好。" "啥?"年华被元牧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更糊涂了,"你这又是哪一出呢。我们才出来多大会儿啊,我不累我不累。再说这种大街上你背著我多奇怪。" "朕不怕别人指指点点,朕只是想……"朕只是想对你好一些,发自内心的好一些。朕从你那里得到过太多,却从未来得及给你的东西。 "等方君浩找到办法送朕回萧国,朕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年华……" 年华有些慌乱地避开元牧天那两道带著深情和伤感的视线,低下头闷声道:"不要你背我啦……你爱拉就拉著好了。" 元牧天却猛地张开大衣,将年华裹到怀中,紧紧的搂住。 突然而来的温暖体温让年华吓了一跳,微微挣扎了几下,却被元牧天按住。 "我看过你们的书籍。两个男人在街上牵手已经很出格了,朕不介意再出格一些。年华,当朕在追求你好吗?在朕离开之前……" 带著落寞的声音从胸腔处传来,也许是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元牧天身上令年华无法适应,也许是这久违的怀抱太温暖,年华只僵硬了片刻,便带著些无奈地放松下来。 元牧天将大衣脱下来披到年华身上,按著年华慢慢地走在灯光璀璨的街头。元牧天没有说话,年华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索性一起沈默著。 只是这样的沈默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一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围绕在两人之间,连路人偶尔投过来的或诧异或善意或好奇的目光都并不难以忍受,年华只觉得似乎和元牧天之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宁静安然。 只是这样的宁静安然却被一声不太确定的带著谨慎的微小声音打破:"年华?你……你是年华吧?!" 第180章 杨小月 年华闻声望去,只看到一个女人正一脸犹豫不定地看著他,一脸想上前又胆怯驻足的模样。 "我是叫年华……请问大姐你是哪位?"年华也同样疑惑著。他回来的这些天,原本认识的同学朋友早就不联系了,他现在就只认识林立元牧天和君教授他们,面前这个满面愁容的瘦小女人他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你真的是年华……"那女人突然哽咽起来,抬手捂住嘴巴,眼睛有些湿润地看著年华,"年华,我是小月啊──" 小月?!杨小月? 年华愣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杨小月,这个名字简直如同隔了一辈子那麽遥远,少女的容貌也早已连同这个名字一起,在那些不同寻常的穿越岁月之中渐渐消蚀殆尽了。 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女孩子他才会因缘际会地穿越了时光和宇宙,才会遇上元牧天,程子涵……才会有这样一段奇遇。可是现在面对这个有点陌生的女人,年华却有点不知道说什麽好了。 林立曾对年华讲起在最初寻找他的那一年,很多需要杨小月提供的线索她却因为胆小怕事不愿透露,说没有一点伤心是假的。 林立从一开始就对杨小月十分不满,经过那些事情之後更加对她印象恶劣,早已不只一次地严厉教导年华不准再多管那些闲事。 如今却在路边陡然遇上,年华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得体的应对。重提旧事就免了,毕竟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愿去做的,年华不想这麽没气度地跟一个女人算旧帐。何况穿越於他也并非全是坏事。 "呃……小月,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吧。"年华挣开元牧天的手臂,抓了抓头发,有些尴尬地道。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比异界快了几年,面前的杨小月已经不复少女模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丝丝愁苦的刻痕,浓厚的化妆品也遮掩不去一脸的憔悴疲惫,手指上也多了一只婚戒,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已婚女人。 杨小月向年华走近了几步,眼神中闪著显而易见的激动、惊喜和怀念。她握著皮包带子的手紧了紧,才轻声道:"年华,这麽多年过去,你一点也没变。我知道林立一直在找你,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你过得怎麽样?" 年华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我还好。你看上去也不错啊。" 杨小月还想再说什麽,元牧天却一把扯住年华道:"她是谁?" "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啦。"年华无奈地回道,"她叫杨小月。小月,这是我的朋友元牧天。" 杨小月抬头对上元牧天的眼神,却被那两道不善的视线冰得浑身一个颤栗。她很明显地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她很没有好感,而且他也毫不遮掩他的厌恶。 杨小月转向年华笑了笑道:"和朋友出来逛街吗?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年华摇了摇头道:"早不住了,我现在和林立住在一起──啊!" 年华短呼一声,皱眉不满地看了元牧天一眼,这家夥竟敢暗中掐他。 杨小月看著眼前的两个男人。元牧天一看就不是平常人,且不说他一身衣饰都是价值不匪的名牌,光是他周身的气质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年华也和她记忆中的大不一样了,他已完全褪去了几年前的轻浮狂妄,一头柔软的略显栗色的短发也比那时染成一头黄毛的样子稳重了许多。只除了那双眼睛,还依旧闪亮如初,那张脸庞还仍然稚嫩青涩如同少年。 杨小月看著自己有些干燥粗糙的手,突然觉得自卑起来。 曾经珍爱她疼宠她的年华已经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初见时的兴奋和一丝丝隐秘的期待在一瞬间全都沈寂下去,沈入冰冷的心底。 年华看著杨小月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是不想再跟她有什麽太深的接触,曾经的关系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再做回普通朋友。他的确曾有过陪她一生一世的念头,虽然此时想来那种念头并非出於爱情──那时的他也根本不懂爱情,更多的是因为想要保护她的责任感,可是杨小月并不想要他的陪伴。 也幸好她不想,否则自己真会因为愚蠢的责任感害得两个人都不好过。年华对自己如今的状态很是满意──他有林立这样生死相随的好友,他经历过大部分世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触及的传奇,在另一个世界他有程子涵、云枝、小李子的真心相待,如今还有一个真正的皇帝整天粘在他身边甜言蜜语讨好他。年华觉得这样的人生惬意极了,他再不满足就太贪心了。而看上去杨小月也找到了她自己的归宿,她一直都只想要平静安稳的生活,如今看来她也已经实现了愿望。 "呃……我还要送我这位朋友回家,我先走了,有空常联系吧。"年华客气地说道,向著杨小月摆了摆手,转过身去放松一般长吁了一口气,拉著元牧天走了。 杨小月下意识伸出去的手终於是慢慢地放了下来,想要喊住年华时也只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此时她心里有再多话语想对年华说也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一辈子都在谨小慎微地比较、选择,虽然心底深处永远眷恋著被一个狂妄少年捧在掌心中爱护、那个烈火般的少年愿意为她打架拼命的那些纯粹时光,可是对於安稳生活的向往却远比那样的眷恋猛烈得多。 如今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安稳平静,却只能与她生命中惟一的那抹亮色擦肩而过。如今她连与他比肩而站都显得逊色,谁会相信她与他曾是般配的情人? 那时青春张扬爱恨激烈的少年,也只能成为她深埋在心底的往事,落满灰尘,无人知晓。 第181章 留下来 元牧天牵著年华的手,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总是闲不住嘴巴的年华这一次却几乎一路无言。元牧天看了他一眼,伸手揽住年华的肩膀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都说是普通朋友啦……"年华小声地咕哝道。 "才怪。"元牧天撇了撇嘴,"再欺骗朕,小心朕治你欺君之罪。" 年华带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是在开玩笑?!天啦好可怕。" 元牧天挑眉道:"朕不能开玩笑麽?笑一笑,你不适合低沈的样子,朕还是喜欢活蹦乱跳的小老鼠。" 年华搂住双臂抖了抖道:"大叔你好变态,我才不是你的小老鼠。" 元牧天挑起唇角,微微地笑了笑。 "年华,朕想……"元牧天突然又开口。 "想什麽?" "朕想,你不愿随朕回去,朕陪你留下来也是一样的。"元牧天仰头看著被霓虹灯遮避了繁星光彩的夜空。无论多少次仰望星空,他还是无法适应这始终灰蒙蒙的天。 年华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似无法理解元牧天的话一般。 元牧天要留下来?!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年华猛地定住脚步,带些怒气地瞪著元牧天道:"你留下来能做什麽?!当个大明星你就满足了吗?你的国家子民呢?!放著一手遮天的皇帝不做,留在现代当个普通人,你在想什麽啊!你能忍受像刚才被那个程总裁轻慢的侮辱吗?!当明星根本什麽都不是,还不是要看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的脸色。你想过这些没有,你能忍受看人脸色拍人马屁吗?!" 元牧天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让年华如此气愤,略微有些错愕地看了年华几秒锺,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麽?!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啊你!"年华怒道。 元牧天抬起手指摸了摸年华的脸庞,轻叹一声道:"朕能不能忍受暂且不论,你怎麽比朕还不能忍受的样子?!难道要朕看人脸色,要朕阿臾奉承,你竟然如此不忍心麽?年华,你一面说不再爱朕一面却要如此,你要朕如何轻易放手。" 年华皱起眉头咬住下唇,不同意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别自作多情了。你一辈子都是个自大狂,你根本不能忍受普通人的生活的。现在你还觉得新鲜,过个几年十几年你就会後悔了。" 元牧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牵住年华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说道:"朕在那一夜之前,已经将元启叫回京中。瑞王是朕最信任的人,有他在,就算朕消失不见,萧国也必定不会陷入大乱。朕的心血不会白费,朕的基业仍旧牢不可破,朕对萧国并无牵挂了。可若朕回去了,朕将有一个永世无法疏解的心结留在此处──" 元牧天抓起年华的手背放在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朕的心再也不会完整了。" 年华的手微微一动,却没有抽回来。他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看了元牧天片刻,又低下头道:"……先回家吧。" —— 哗得一道水流急冲的声音,咖啡杯里的深色液体泛出些许白沫。林立捧著咖啡走回实验台前,看著那泛著冷色光茫的机器片刻,伸手轻轻按下一个按钮。 猛得一阵急风吹过,皮肤上甚至能够感受到微粒子跳动的节奏,一道细细的光芒越来越宽,在一瞬间暴涨开来,将整个实验室的空间都笼罩在这白亮的光芒之中。 机器运转的声音微不可闻,白光之中开始有混乱的颜色跳动著,组合著,又分散开来,直到最後稳定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飞快地在周围流逝著。 有和现代社会相似的画面,有奇异诡丽的海底景象,有长著翅膀飞舞的生物,有二维世界的熙熙攘攘,有植物覆盖的庞大原始森林…… 林立微微著迷地看著这一切,一向理智冷静的双眼之中跳动著不同寻常的激烈之火。 他这一生之中,只有两件事情最让他在乎,一个是年华,一个就是此刻在他身周流转的万物。宇宙是如此庞大,神秘,美不可言,他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探索到其中的真相,他却偏偏被这深奥高贵的真相深深地吸引著,无法自拔。 林立又在这光怪陆离的环绕之中静站了片刻,便将手指又伸向了机器面板上复杂精细的转盘。 他要将元牧天送回萧国,就要精密地设定坐标。这机器已经比他当初寻找年华的时候成熟许多,不至於会造成太大的误差和扰动。 喀喀的几声机轴声响过,飞快流转的无数画面渐渐消散,只有一幅脱众而出,猛地铺展开来,占据了整个视觉空间。 林立在这虚幻的影像中举目四望,他此时正飘浮在一座高地的上方,不远处的宽阔平原尽收眼底,只是上演的景象却令他感到些微的惊讶。 第182章 诉衷肠 林立站在高地向远处望去,只见宽阔的开地两侧浓烟滚滚,两队人马杀气横行地迅速逼近,喊打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在那个时代战争并不是稀罕的事,只是让林立诧异的是战争的双方竟然是萧国和万流。 他想过自己以万流摄政王的身份在萧国消失会给局势带来震动,萧国皇帝的失踪更是非同小可。可是以他对萧国瑞王和万流小皇帝的了解,不管怎麽样也不至於要到两国开战的地步。 这是一损俱损的傻事,只能让别国坐收渔利。林立很有自知之明,那个一直对他戒备甚重的小皇帝绝不可能把他看得那麽重要。 萧国更不可能先挑战端,元牧天敢冒险跟来,又在现代活得挺滋润,丝毫没有急切求归,想必一切早有安排。 林立摇了摇头,这件事恐怕他是没有办法想得明白了。 手指轻轻地将按钮按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从林立身旁飘荡开去。所有的画面一瞬间消失,银白冰冷的实验室再次回到眼前。 正在军营之中假寐的韩谨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熟悉的气息如同微风一般拂过鼻尖,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韩谨站直身体,瞪大了双眼四下观望。宽大的军帐一览无余,铠甲长矛静置在架上,孤灯如豆无声地燃烧,此处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影。 韩谨冲到门前一撩帐帘,守在帐外的将士连忙恭敬地弯腰行礼。 "皇上有何吩咐?" 韩谨有些茫然地向四处看了看,出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 几名将士看著韩谨,面上有些疑惑。 "算了。"韩谨叹了口气, 放下帘帐。 "老师,你到底在哪里……"韩谨对著冷清的空气喃喃自语道,"母後说你狼子野心,觊觎万流的江山。朕一辈子都在追逐你,等著你的宣战,等著亲自打败你的那一天!你怎麽敢如此无视朕!朕──……" —— 呯地一声,元牧天抱著年华摔倒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 年华两只手推著元牧天,不舒服地叫道:"起来啊你,重死了。" 元牧天微微抬起上身,抬手解开上面两粒钮扣,专注的双眼中反射著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在这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晶亮莹润。 朦胧在昏暗之中的俊美轮廓,坚实有力的肩膀的线条,质地良好的白衬衫下露出的一点锁骨和胸膛…… 年华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自己的眼神一定有点色。可是,这家夥还真是古装时装两相宜,真是帅啊帅啊…… 元牧天笑了笑,低声道:"怎麽,如此目不转睛,看朕看得这麽著迷麽?" 他这些时日的演员不是白当的,《论一个演员的职业修养》之类的书没少看,耍帅耍酷更是必备课程完全不在话下,想要"色诱"一个没见识的"幼齿"小年华,太容易不过了。 年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靠脸吃饭你还真是不知羞啊,怪不得你这麽想留在现代。" 元牧天看著年华因为扭头而绷直的脖颈,眼神微微晦了些,慢慢低下头去── "啊!"年华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突然叫了一声,元牧天只能轻咳一声继续撑著上身,掩饰自己的不良企图。 "刚才那个程总裁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他想仗势欺人,潜规则你?!真是太讨厌了!"年华怒道,"你看吧留在现代就要被这种人渣欺负,这种人不用忍他,用你的武功揍他!──" 年华的声音突然消失,被一个温柔无限的吻截断在嘴中。 元牧天只是浅浅地吻了他一下就抬起头来,年华抬起手背捂住嘴巴,眼神有些不自在地飘了飘。 虽然和元牧天早就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过了,只是不知为什麽,这个吻居然让他有些害羞。 元牧天轻笑道:"恩?!怎麽不继续说了?" "有什麽好说的……你根本就不是会吃亏的人。"年华不服气地回嘴道。 元牧天轻叹一声,一只手抚过年华前额的短发,在那露出的额头上轻轻亲吻著:"年华,当初朕'这样的人渣'仗势欺你,还差一点害死你。你明明动手杀了朕都是轻易的事,为什麽却从来没有伤害过朕,还要屡次三番地舍命救朕。年华,你恨过朕吗?" 年华一手推开元牧天,不答元牧天的问题,却道:"你想干什麽?你不是想杀了那个程总裁吧?!这个可不行。" 元牧天没好气地重重一哼,狠狠地压了下去:"总是跟朕答非所问。算了,多说无益!" 衣物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间或夹著几声纽扣蹦开的断裂声。年华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什麽,却被元牧天高超的吻技堵得完全无暇说话。 最後他终於不再企图开口。反正这家夥这麽帅,爱亲就亲吧,大家都是男人,还不一定谁吃亏呢……年华模模糊糊地想著。卧室内只剩粗重不稳的呼吸声和亲吻间淫靡的水泽声。 "铃────"电话突然猛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室的香豔气氛。 年华手脚并用的推开元牧天,气息不稳地道:"电话……" "不要理它。"元牧天的动作和眼神一样带著浓浓的侵略,继续扯著年华身上所剩无几的衣服。 "哇滚开──这个过分了啊!"年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就又被元牧天压住手臂乱亲乱啃起来。 电话铃声响了半天,终於不甘心地自动挂断,却又在几秒锺之後继续响起来,大有打不通绝不罢休的架势。 元牧天不耐烦地伸手将电话线扯掉,终於断了那挠人的铃声。 还没过两秒锺,落在地上的衣物堆里的手机却又震了起来。 元牧天咬牙切齿地下床,捡起手机一看,来电人居然是林立。 年华挣扎著从大床里坐起来,却见元牧天关了手机,连带把他的手机也找了出来一并关掉,才又一脚跨上床来,一脸欲求不满地向他扑过来。 不过已经将近一年隐忍禁欲不沾荤腥的急色皇帝才刚刚扑到半路上,卧房里的灯突然全部大亮起来,惊得年华一脚将元牧天踢到一边。 元牧天趴在宽大的床铺上,按著被踢到的地方低吟了一声:"年华,你想弑君吗……" 年华却顾不上理他,卧房里的灯还在一亮一灭,按开关也没有用。 "这肯定是林立──元牧天你这个坏蛋,林林打电话找我,你居然挂他电话!" "你想太多了吧,他怎麽能控制我家的灯。"元牧天捂著胸口爬起来。 "林林是黑客,你这个小白不懂他的境界!" 像是要印证年华的话,电脑桌上一直待机的电脑突然亮了起来,林立的声音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年华,这麽晚了你怎麽还不回家?!" 年华手忙脚乱地穿著衣服,一边叫道:"啊林林我现在就回去!" 元牧天坐到电脑前,一脸平静地道:"朕刚刚把年华追回来,你不要来捣乱,以後他都跟朕住。林立,年华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年华光脚跑过去捂住元牧天的嘴怒道:"你不要给我乱说话!" 元牧天却舔了舔年华的手心,斜飞的眉梢带点浪荡不羁的神态,一脸的无所谓。 年华把沾了他口水的手心在元牧天肩膀上抹了抹,一边瞪著他一边对电脑那头的林立说道:"林林,你不要听他瞎说。" 林立那边却沈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向元牧天说道:"牧天,年华不可能跟你住的。事实上,你必须要尽快回去了。那边似乎出事了。" 第183章 抉择 "什麽?!万流和萧国打起来了?"年华惊道,他看向从听完林立的话就开始沈默的元牧天疑道:"你不是说你已经提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什麽还会和万流开战。" 元牧天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元启一直以来就想蚕食万流,只是朕没有想到他会这麽沈不住气,这是朕的失策。" "不一定是瑞王的缘故。他的亲哥哥在卫兵环绕之下瞬间消失在王城中心,想必他也没有什麽闲心去管万流的事了。"机箱中又传来林立的声音,"我和你都是两国举重若轻的人物,我们同时消失必定会带来严重的後果。战事尽管是最不可能的一种情况,可是真的发生了也没有什麽好意外的。当务之急是送你回去,主掌大局,平息战乱。虽然我不属於那个世界,也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使两国百姓生灵涂炭。" "林林,你可以把牧天送回我们离开的那一刻啊,这样他不就等於没有离开过?那战争就完全可以避免了。"年华有些心急地道。 "那个我做不到。"林立却毫无迟疑地否定了年华的提议,"上一次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打开了两个世界的联系通道,时间已经同步。我没有办法把他送回到已经流逝的过去。现在只有尽快动身,才能尽可能地避免更大的损失。" 年华神色复杂地看向元牧天。虽然一直都在努力要把元牧天送回去,可是内心深处总觉得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而今如此突然的分离猛地近在眼前,霎那间竟有一丝措手不及的惊慌和失落。 "元牧天,你──"年华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麽。 元牧天伸手拉过年华,替他系起敞开的衣扣。 "朕先送你回家吧。顺便跟林立商量一下回去的事。" 年华恩了一声,也沈默地低下头去。 又一次出了门,依旧是同行的两人。这一次却没有了先前的聒噪吵闹,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低沈不语。 年华抬头看了元牧天一眼,他脸上严肃的神情是已经许久不见了的。虽然他穿著简约休闲的现代衣装,年华却觉得恍忽间看到了那个身披凛凛战甲或者尊贵皇袍的身影,元牧天周身的气息都是冷冽沈重,高傲得令人不敢逼视。 这才是真正的元牧天吧……相对轻松的现代生活也许能让他卸下片刻的防备,但他终究还是那个元牧天,是那个在异界之中逐鹿天下只手遮天的威严帝王。 偶尔会撒娇会耍酷懂得讨他欢心的那个大明星,只能是一个梦。是他的,也是元牧天自己的。 年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路旁广告窗里贴著的巨型海报却闯入他的眼帘。背光灯将海报映得一片通明,元牧天半遮的俊美脸庞从海报之中目光冷淡地看著外面的所有人。 "说起来,你拍的那个电影快要上映了呢。"年华嘴角弯了弯道,"看来你连首映礼都赶不上了。可惜啊,你到时候就看不到自己红透半边天的盛况了。" 元牧天看向一路上延伸开去的无数张海报,摇了摇头道:"朕当初只是为了在此地生存下去,不被当作异类,才阴错阳差参与进去。如今朕的目的已经达到,又要回去萧国,此事後续如何已经不在朕的考虑之中。" "这样啊……"年华低语一句,便又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身旁的脚步声突然消失,年华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元牧天不在身旁。他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去,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身体已经被紧紧拥抱进一个宽大的怀抱。 "年华……你要相信朕,朕有十万个愿意为你留下来。"元牧天的声音带著一丝激动,像是平静冷酷的表面龟裂出的一丝裂纹,"可是朕不能抛下萧国陷入战乱不管。这是因朕而起,朕必须一力承担,朕必须回去!年华,你──" 年华微微仰头将下巴抵在元牧天的肩膀上,嘴唇轻轻一动:"什麽?" 元牧天沈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能来为朕送行麽?" 年华嘴巴鼓了鼓,推开元牧天:"能啊,当然能。我还可以亲自操作仪器把你扔回异时空去,你感激涕零吧。" 元牧天点了点头道:"恩。" "恩你个头,快点走啦。"年华气哼哼地拉著元牧天加快速度往前走,"你又不愿意打车,又不愿意坐公交车,又不愿意乘地铁,还是趁早回你的萧国去比较合适。" 元牧天看著拉在腕上的年华的手,嘴角却露出一抹笑容。 实验室里,林立早已经将仪器全部调试完毕,只等著元牧天来了。 元牧天刚一进实验室的大门,就被林立一把拉到房间正中央那个椭圆形的巨蛋面前,干脆利落地道:"进去,我现在就送你走。" 元牧天甩开林立的手臂,哼了一声道:"方君浩,你果然不改小人本色。之前还说前来商量,现在却要立刻执行。朕要开始怀疑,你说过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反正关於战争的那些我没骗你,你爱信不信。"林立抱著手臂站在机器旁边,"皇帝大人您自己决定吧。" 元牧天看了看身旁的年华,年华却将视线偏了开去不看他。元牧天低下眼睫道:"给朕两天时间准备。" 第184章 归去 林立开车把元牧天送回住处,元牧天沈默地下了车,只向林立和年华招了招手便转身走向公寓的大门。 林立从後视镜里看了看年华,他正转头望著元牧天的背影,嘴巴微微地撅著,似是不满又似是不舍。 "看什麽看,眼珠子都快粘他身上了,不舍得啊。"林立慢慢将车驶向车道,一边嘲道。 年华抿了抿嘴,从镜中瞪了林立一眼:"才没有,只是好歹认识一场……"年华用手指划拉著车窗玻璃,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林立轻叹一声:"我真不该放任你一直跟他来往。不管他的甜言蜜语说得有多好听,一旦要回去萧国,他就又变回那个元牧天了。年华,你也亲眼看到了,死心吧。" "我本来就希望他变回那个元牧天。"年华把脸靠在车窗边,望著车外越来越热闹的夜景,"那个元牧天才是最好的,光彩四射,高傲又完美。怎麽能因为那个元牧天不懂得讨我欢心就否定他的存在呢。" 林立摇了摇头,不再开口,随手打开收音机。喇叭处传来男主播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正在介绍著最近将要上映的影片。 "……说到这部影片的主角呢,除了之前已经在好几部影片当中有优秀表现的楼心芷小姐,最让大家好奇和期待的就是这位新新出道的男主角。据细心的网友发现,他就是这段时间在网络上暴红的古装男子,真是第一炮尚未打响就已经红透了半边天,可以想见这一位日後的星途将是何等平坦顺利……" 年华突然开口道:"你看,大家也喜欢那个元牧天。" 林立只能无奈地把收音机关掉。声音消失了,车窗外的街道边却又出现了一排排以元牧天为中心的巨大海报。 林立笑了笑叹道:"他还真是好能耐,才来了几天,就已经在我们的世界留下这麽多痕迹。只怕到这个世界毁灭的那一天,他的名字才会消失。" "那是计算机网络高科技的本事,又不是他的本事。"年华托著下巴无精打彩地道。 林立无奈地笑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非要跟我强嘴是吧。你是哪里气不顺了?!" "各方面。"年华往後座上一扑,纠结地叫道。 林立摇头轻叹一声,不再开口。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年华难以自制地看过无数次手机,却没有一个是元牧天打来的。年华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麽样的感觉。 失望?愤怒?似乎都没有。他早就清楚元牧天对待感情的态度,虽然这些天的相处很愉快,好像真的是大明星和灰姑娘的童话一般,可是元牧天终究是元牧天,年华知道自己从心底深处从未真正信任过他的转变,现在又有什麽好期待的呢。 "至少你是为了你的子民著想,不是为了什麽美女嫔妃。我决定原谅你,等你离开之後,不会到网上向你的粉丝说你坏话。"年华对著手机上元牧天的名字低喃著,又沈默地看了片刻,按下了删除。 —— 准备离开的那一天终於来到,林立一大早就到实验室里调式机器。校准好时间,拉下最後一个拉杆,林立拍了拍手心:"准备完毕。一次性自毁,有去无回。" 年华站在窗前,看著元牧天从远处走来。 他还是一身的现代衣装,甚至穿得比以前都正式,得体的剪裁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高大俊美。 说是准备了两天,也没见他手里提著什麽东西,反而一边走一边打著电话,好像他不是要穿越回异时空,只是去旅行一趟而已。 元牧天走到实验室时,刚刚打完电话挂断手机。 "皇上,您该了结的都了结了吧,这一次总该了无牵挂了。请进去吧,一分锺就能送您回去。"林立站在操作台前,礼貌地指向实验室正中央的机器。 元牧天点了点头,看向年华一眼。年华抿了抿唇道:"再见了,元牧天。" 元牧天面无表情地点头,跨过护栏走向机器。 年华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千万般委屈像是姗姗来迟一般,在这一刻才席卷了他的心脏。 就算他从不指望元牧天那时的甜言蜜语能有几分真实,可是连这样永别的时刻他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眷恋不舍,连假装都不屑吗?! 机器的门很快合上,林立按下按钮,圆弧形的白光渐渐从机器周围升起,绕著椭圆形的机器慢慢地悬转起来,越来越快。 林立看著面板上跳动的绿色数字,在心里默默计算著达到穿越能量的顶峰所需要的时间。他只盼这个机器足够坚固,可以承受得住巨大能量的注入,不至於成为一次性的报废品。 年华站在一边。看著白光的中心那静止的巨蛋。他知道片刻之後那个巨蛋会再次打开,像一点改变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那个人就从这个世界永远地消失了…… 白光还在加速旋转,巨蛋形机器的门突然动了一分。年华以为自己眼花,急切地向前跑了两步想要看看清楚,却被林立一把拉住。 "离安全线远一点。"林立严肃地道。 "林林,那个机器的门开了!"年华著急地道,"它是不是坏了?!元牧天会不会有事?!" 林立将年华扯到後面,也向白光的中央看去。 机器的那道门并非是被能量震出的裂痕,反而正在缓缓地打开。越发强盛起来的光芒之中,一道人影出现在流光溢彩的巨蛋门前。 第185章 求婚 "元牧天,你干什麽?!快点进去!"林立顶著巨大的斥力走近了一些怒喊道,"这一次跟上次不同,你的身体绝对承受不了的!" 元牧天低头看了看手表,平静地笑了笑道:"多谢关心,朕自有打算。年华──" 元牧天的目光越过开始渐渐有些扭曲的空气,定定地落在年华脸上。 "朕向你承诺过无数次,你都不愿意相信朕。朕要你随朕一起走,你也不愿意。朕知道是朕亲手割断了你的信任,朕连弥补的机会都一次次错过。" "元牧天,你这个时候充什麽情圣啊!"年华急道,"你快点进去,我求你了!不要那麽乱来行不行,你会死的!" 元牧天摇了摇头:"朕并非用苦肉计。年华──"元牧天突然单膝跪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在渐渐变得流光溢彩的光芒之中向年华打开。 "你愿意嫁给我吗?" 完全没有想到元牧天会有这样的举动,连林立也愣在原地。 "这不是苦肉计,朕也不会利用你的关心威胁你。这只是朕向你的──求婚。" "我元牧天愿向两个世界的诸神起誓,我会永远爱你、关心你、尊重你、保护你,比爱自己更深。不论你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是贫穷、强大或是柔弱,我将始终忠诚於你。" 年华感到元牧天的目光像是温柔的剑锋,穿过重重流转的强光阻挠,坚定柔和地落在自己身上。 "直到朕的生命消失的那一天。" "年华,你愿意嫁给朕吗?" "我──"年华张了张口,却像被什麽堵住了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只是希望元牧天至少在离开之时会显出一丝留恋不舍,让他人生之中这第一次纠缠不清的感情不至於变成一场自导自演的白日美梦。 这两天元牧天连个电话也不打,丝毫不与他联系的冷淡简直就是故态复萌,年华却从来没想到过到最後竟是这样的。 "你又耍什麽手段,你想求婚前两天都干什麽去了,偏偏要在这种时候,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威胁我吗?!"年华握紧拳头怒道。 "我在其他任何时间要你跟我走,你会同意吗。"元牧天却平静地道。 年华抿紧了唇没有回答。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就算他有再多不舍,他也只有一个回答,不会。信任有了裂痕,就再也不复当初。 "年华,我是真的爱你,可是我也真的不懂得怎样爱一个人,就算是你们世界的书籍也无法教会我。我这一生就只懂得巧取豪夺。就当是我威胁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空气扭曲得更加厉害,元牧天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我──如果我说不呢!"年华咬牙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元牧天开始有些站立不稳,却仍固执地望向年华,时断时续的声音中却传达著让年华担忧的沮丧,"朕……" 像电波受到干扰一样,声音消失在一片哗声之中,年华猛地冲开林立的拦阻向护栏边上跑去。 "元牧天!你怎麽样?!"年华焦急地大喊,却得不到丝毫回音。 强烈的白色光芒之中元牧天的身影已经不甚清晰,声音更加完全听不到。年华不相信元牧天这种人真的会拿自己的性命开这种深情的玩笑,可是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在低喃,万一他是真的,万一他铁了心地要等自己── 年华咬住下唇猛地握紧了拳头,他猜不到元牧天的真心,他却听得到自己的真心,他的真心告诉自己绝对无法承受其中任何一个万一的後果── "你这个混蛋!"年华怒吼一声,猛地冲向白光的中央。 林立仿佛早已预见这一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控制板上的几个按钮按了下去,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渐渐扭曲的空间场中。 身处强烈的白光之中,年华眯著眼睛什麽也看不到。正迷茫时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力,年华顺著力气的拉扯走了过去,一瞬间眼前光芒一闪,白光尽逝,一堵冷色的金属墙壁出现在眼前。 "年华……"还不待年华将这周围看清,身体却被一个怀抱紧紧的拥住。 元牧天的脸庞紧贴在年华的颈侧,似庆幸又似後怕地深深叹息。 年华无奈地垮下肩膀,小声叹道:"我还挺不习惯你这样的……" 林立完全关闭了巨蛋的门,从地板捡起元牧天的手机,拉出通话记录,最新一通电话的号码却是他极其熟悉的。 "你给君教授打电话做什麽?"林立举著手机挑起眉头道。 "林林,你也来了……我又连累你了──"年华低下头满心愧疚是低声道。 "此事先不论,让皇上先回答问题。"林立抬起下巴朝向元牧天。 年华推开还在他身上腻歪的元牧天,眼睛一瞪道:"老实交待!" 元牧天企图去拉年华的手,一边老老实实地"坦白从宽":"朕只是问君教授这个东西的'安全时间'是多少。不然等不来年华的投怀送抱,朕却要被时空撕裂,岂不是得不偿失。" 元牧天将戒指从盒中取出,强硬地拉起年华的手,将戒指小心地套进中指上。 "这就是朕要准备的东西。"元牧天低笑道,将年华的手背放到唇边轻吻著,"朕想了两天,还是决定要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向朕最心爱的小家夥求婚。这是朕惟一能想得出来的浪漫,年华,你还满意吗?" 年华觉得脸皮微热,使劲地抽回自己的手,居然感觉有点尴尬。 转身在金属壁上的面板前操作著的林立却撇了撇嘴道:"够了够了,快腻死我了。大明星,你够浪漫了,全世界的情圣在你面前都会自愧不如的。" 元牧天闻言却只是轻哼了一声,决定不计较林立的大不敬之罪。 年华摸了摸那样式简朴的戒指,突然很严肃地开口道:"元牧天,如果我不理会你这个卑鄙的苦肉计,你到底打算怎麽样?" "跑出去,留下来。"元牧天举起手表,敲了敲表盘,"朕定时了,绝对不会超过安全时间的上限。" 年华瞪大了眼睛:"好卑鄙!" 林立却抚额摇了摇头。满嘴"时空""上限"之类现代词汇的萧皇帝,他也很不习惯啊。 "你真能放弃你的子民?"林立哼笑了一声开口道。 "不是放弃,是相信元启和我萧国满朝官员的能力。" 年华在金属地板上坐了下来,托著下巴无奈道:"别问那麽多如果了,都已经这样了。林立,这一次真的是有去无回吗?" 林立还没来得及答话,不大的椭圆形空间却猛地一震,林立轻吁了一口气:"到了。" 年华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与元牧天一同站在巨蛋门前。 椭圆形的大门缓缓打开,外面喧嚣震天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进来。 明媚的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随之进入视线的还有无数杆剑锋凛凛的长枪。元牧天向前一步走入众人视线,鼎沸的人声突然戛然而止,只剩轻微的喘息和兵器偶尔相碰的声音。 "皇──皇上!!!"十秒锺的沈默过後,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了一声,"是皇上!!!快,快放下兵器,接驾,接驾啊!!!" 一声大叫过後,举枪相向的禁宫侍卫纷纷反应过来,连忙齐齐下跪,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响起。 "我有一只机器猫,变大变小变漂亮──"一阵欢快的铃音突然响了起来,跪在巨蛋前面的官员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怎麽回事,年华却脸色一黑。 这是他无聊时候给元牧天设的手机铃声,怎麽偏偏这个时候来电话,在这种郑重的场合响这种铃声未免让元牧天太丢脸了…… 咦?!不对!明明已经到了古代,为什麽还会有信号?!! 年华吃惊地望向林立,林立正将元牧天的爱疯递给他,无奈地道:"能量场还在,所以还有信号,但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这大概是你最後一个电话了,你接吗?" "方……方君浩!"有人小声地叫了出来。 元牧天抬手示意众人平身,一边接过电话来:"你哪位?" 第186章 金手指 "我哪位?!你说我哪位!"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声,那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隔著两个世界的距离依旧震耳欲聋,元牧天受不了地皱了皱眉头。 "王导。" "你是不是又没有存我的手机号?!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耍大牌也要有个限度,我可是你的衣食父母!"电话那边的王导还在气哼哼地教训著。 手机里传来几丝杂音,像是电波的扰动一般,元牧天看了林立一眼,林立像是知道他要问什麽,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元牧天想了想道:"王导,我这边信号不好。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要记清楚。" "喂你什麽口气,我说你到底在哪呢……" 元牧天不听王导的罗嗦,完全不容人打断地自顾自说道:"第一,我已经出国了,以後都不会回去了。前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相信有了我的参与,你这一部电影一定会大获成功,你以後不会再过看人脸色的日子了。第二,我的片酬全部送给T大的君教授,我已经跟他沟通过了,让程硕敢少一分钱就等著吃官司吧。" 元牧天话音刚落,一得到消息就匆匆从皇宫大殿赶到此处的元启猛地冲开人群扑了过来,激动喜悦的心情溢於言表:"皇兄!" "皇兄?什麽皇兄?!"电话那边传来王导惊疑的声音,"元牧天,你给我老实交待!你到底在哪儿?!是不是瞒著我接别的戏了?!你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了!你……" 元牧天一手搂住几乎快要痛哭流涕的弟弟,一只手举著手机到处找信号,只是王导的声音依旧越来越断断续续,几乎只剩一片干扰音了。 "喂,王导,我要说的就是那些。没信号了,挂了,再见。"元牧天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两只手按住元启的肩膀无奈道:"皇弟,你怎麽这副模样,威仪何在。" "去它的威仪!"元启狠狠地抱住元牧天咬牙道,"皇兄,你知不知道你那凭空消失的把戏差点让萧国大乱!" 元启说完,才一眼看到站在元牧天身後的年华和林立。年华正想问他程子涵怎麽样了,却见元启咬牙切齿地抽出剑来指向林立,怒道:"方君浩,你还敢来?!你们还愣著干什麽,还不快将这个奸细拿下!" 林立微微一怔,有些想不到还有自己什麽事。 倒是元牧天先挡下元启的剑,回头看了一眼林立道:"朕想这里面应该有什麽误会,跟朕去御书房谈。" 元启恶狠狠地收了剑,元牧天下令让围在周围的侍卫退开,拉起年华的手,一起走在众人的前面。 "元牧天……"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这种幼稚又亲密的行为让年华有些不好意思。何况这又回到了等级森严的萧国,那些面无表情习以为常的侍卫们指不定心里在怎麽想。 从前他是艺高人胆大,元牧天在战场上也要仰仗他的保护,那时候年华自觉与元牧天完全是比肩而立的平等地位,可是尚且被那般对待。如今他武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以什麽身份与他们的天子走在一起呢。 元牧天却抓紧了他的手,把脸偏向他低声道:"你没有拒绝朕为你戴上的戒指,朕就当你答应朕的求婚了。年华,你是朕舍弃一切才追求回来的,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开朕的手麽?" "……"年华沈默了片刻,手指在元牧天手心中一抓,也小声道:"你肯定看了很多言情小说。" "没错。"元牧天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而且朕发现你们的'言情小说'比你们的许多学术书籍所用的纸张和装帧要精美得多,这让朕百思不得其解。言情比学术更加重要吗?" 这麽"高深"的问题年华回答不了,只能沈默著被元牧天牵小手往前走。 元牧天继续说道:"不过你们的兵器和兵法大有可取之处。朕从网上下载了许多资料,相信会对我大萧大有裨益。" 年华无语地看了元牧天一眼,当初我正规穿越的时候都没开金手指,您哪位啊这麽牛轰轰。 "你那手机电池很不耐用的。"年华好心提醒道。 "朕知道,朕带足了备用电池。只能让文抄官尽快誊写,在电量用尽之前尽量多挽回一些了。"元牧天有些可惜地道。 年华朝天翻个白眼:"你怎麽不干脆打印好再带过来。" 元牧天从怀里掏出一卷纸,上面布满了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好嘛,居然还是缩印的,比我考试打小抄还熟练啊。年华瞪著那一卷纸,再看向元牧天,恶狠狠地道:"元牧天你又骗我!什麽准备了两天是在准备求婚戒指,这些才是你主要准备的东西吧!我就说什麽戒指要买两天!哼!" 元牧天不顾身後众侍卫目光灼灼的敬视,一把搂住年华哄道:"不要生气啊年华,这些都是助理做的。朕真的只有在专心为你挑选戒指。如果不是时间不够,朕还打算订做一只。" 元启走在元牧天身後几步远的地方,看著前方两个穿著同样奇怪的皇兄和他的"小男宠"调情。可是自家皇帝大哥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像在曲意讨好?! 而且──皇兄的头发怎麽这麽短了?!他"消失"之後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麽?! 元启正疑惑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悠悠叹息:"唉,永远不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元牧天到底有哪里好。" 元启凶狠地瞪向林立,他倒忘了这一位也是奇装异服模样怪异。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还大多是坏事少有好事,元启早已忙得焦头烂额。那个万流小皇帝疯子一般不管不顾发动战争,这个人就是最直接的导火索。既然他自投罗网,这一次说什麽也不会善罢干休! —— EG之渣皇帝有哪里好?! 渣皇帝:朕是皇帝。 朕富可敌国。 朕用兵如神。 朕百战百胜。 朕爱民如子。 朕睿智镇定,没有一个现代人发现朕的破绽。 朕过目不忘,一个月便已适应现代生活。 朕是明星。 朕深情不毁……朕长得帅。 年华:……最後一条通过,盖章。 渣皇帝:年华,你太让朕伤心了,你就只喜欢朕的美貌吗?! 程总裁:牧天,我也喜欢── 渣皇帝、年华:一脚踹死,滚! 第187章 情话帝 "你说什麽,韩谨为我出兵萧国?"听完元启将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林立有些惊讶地道,"这不可能,太後还曾派刺客要杀我,他怎麽可能因为我就发起两国交战。我不过是万流皇帝的一个借口,他必定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元启不屑地冷哼一声,"本王看不出他另有什麽目的。那个小皇帝简直像个疯子一样,你告诉我他倾全国之力发动对我大萧的这一场大战,完全不顾万流这些年刚刚恢复的国力会被消耗一空的危险,你说他另有目的?!这一场战争不管谁赢谁输,万流都绝对讨不了任何好处,最坏的境地,会有反贼趁病夺了他韩家的江山都有可能。摄政王大人,你倒是告诉本王,他能有什麽目的?!" 林立也皱起了眉头。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万流萧国和北疆原本几乎形成最完美的平衡,若无万全的准备,任何一方都不会贸然打破这种平衡。他在万流担任摄政王多年,对万流知根知底,万流根本没有这麽强大的实力,可以承受平衡打破之後的後果。 这个小皇帝,果然还是太年轻。 元启脸色不善地看著林立,却向元牧天道:"皇兄,你要我说的我都尽数告诉你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麽你会跟这个方君浩在一起,为什麽你要相信他不是奸细?!" 元牧天挥退一旁侍从,直到房内只剩自己和年华、林立、元启四人之後,他才叹了口气道:"朕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只是这些事情比较……难以置信。" "皇兄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元启有些疑惑,只要是元牧天告诉他的,他为什麽不信? 直到元牧天将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元启才真正明白了什麽叫做"不可置信"。 "这……这怎麽可能?!"元启看了看元牧天,又看了看坐在元牧天身边的年华,再看向林立。他们三人身上的怪异打扮倒是很相像,再加上那一天他们三人同时凭空消失,和刚才那同样凭空出现的巨蛋,似乎再有发生什麽事都不显得奇怪了。 "可如果他不是方君浩,那原本的方君浩又在哪里?"元启疑道。 林立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为救年华心切,在技术还不成熟的时候就强行穿越,可能是打破了什麽不可知的时空规则。总之我成了方君浩,方君浩大概是到了我的世界。反正瑞王您只要知道,我不是方君浩,我和万流也没有什麽关系。我来此就只为年华而来,当然不可能替万流当什麽奸细。" 元启摇头冷笑了一声:"你说得好是绝情。我倒听说那小皇帝对你这位老师情深意重,思念成疾,为此还和万流的太後闹翻了。若让他听到你这番话,只怕那小皇帝要伤心透了。" 林立疑惑地皱起眉头:"这绝不可能,他一直认为我觊觎他的江山。他恨我,我知道。" "好了,你们就别管那小皇帝怎麽想了。"元牧天打断他二人,林立那番穿越时空就只为年华一人的"痴心"言论让皇帝心里十分不爽。 的确,虽然他在意外之下跟著年华去了他的世界,可最终他还是要为了自己的子民回来。林立却可以为了年华一人,撕开时空的裂隙,甚至失去了原先的身体,不计後果地追寻著年华。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爱年华绝对比任何人都要深刻,可是从历来二人对年华的心意上来说,元牧天面对林立时总有一种比不了他的焦躁感。 元牧天不自觉地拉紧了年华的手,向元启道:"当务之急是让万流尽快退兵,我大萧现在不该把国力耗费在这种无用的战争上。既然万流出兵的借口是摄政王,我们还他一个摄政王就是。" 年华一把拉住元牧天的衣袖:"你想把林林交出去?!绝对不行!林林不能再回那个什麽万流!那个小皇帝就是个白眼狼,才不会对林林好。" "不会的,年华,你听朕说完。"元牧天连忙安抚道:"朕只是让万流皇帝知道摄政王活得好好的,并且被萧国待为上宾。至於他回不回去,那要林立自己说了算。" "我不会去万流的,我和万流没有什麽关系。"林立挑了挑眉头道,"不过我理解你的做法,皇上想做什麽尽管去做就是。" 元牧天点了点头,让元启替林立安排住处。元启再是不情不愿,也不得不听令而行。 皇兄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个在万流经营多年的前摄政王会有异心,他却不得不防。元启将林立安排在侍卫营中,让君明芳代为监视,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至於年华,虽然原本他想跟著林立住,可是在元牧天半是恳求半是诱哄加上那双深遂好看的眼睛带著点可怜兮兮的神色看著他,年华最终只能完败,跟著元牧天住回寝宫去了。 "我说你不是装的吧?"年华被拉扯进那幢宽大豪华的帝王寝宫的时候,不由得狐疑地看元牧天,"我可不能忘记你这个家夥可是当过演员的。" "朕当演员的时候是在演戏。"元牧天温柔万千地拥住年华,"而现在朕就在戏中,你也在朕的戏中。年华,在朕从生到死要用一生演的这一出戏里,你就是朕最心爱的美人。你可以随意考验朕的真心,朕随时接受你的考验。" 元牧天坦然地说著情话,又抓著年华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处,全然不顾站了一屋子的侍卫宫女。 年华感到脸皮发热,轻咳一声道:"你别随时随地就情话一箩筐好不好……" "那又如何,你是朕的未婚妻,朕还要天下人面前迎娶你呢,你连这点阵仗都羞怯,到时候要怎麽应付。" "妻你个头啊!"年华低叫道,"别跟外面丢人啦,跟我进房!" "遵命。"元牧天笑应道,跟著年华往寝宫後面走去。 第188章 I LOVE U 元牧天带著年华进了卧房,就搂著年华往宽大到离谱的龙床上一倒,一手支起一边身子,另一只手伸到脖子上拉松领带。 年华看著他,噗一声笑出声来。元牧天挑了挑眉头:"有什麽好笑的。" "皇帝大人穿著名牌西装躺在自己的龙床上,这个说起来还挺荒诞的。"年华笑道。 "小东西,你敢取笑朕。朕不但荒诞,朕还荒淫呢……"元牧天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一把抓起年华的两只手,用自己的领带在那略显纤细的手腕上缠了两圈。 "你干嘛!"年华瞪著他,抬脚就踢,却被元牧天趁机将身体挤进了两腿之间。 "make love."元牧天笑吟吟地说了两个单词,"朕觉得这个词非常有意思,这样叫做……制造爱情。" 元牧天低下头,小心地贴上年华微薄红润的双唇。 "你欺负我武功尽失,好卑鄙──"年华圆睁著猫儿一般的水润双眼,口齿不清地控诉道。 "嘘……"元牧天贴著年华的唇轻声制止,一边亲吻著他一边拉开年华的外套衬衫,脚上也七蹭八蹭地把两人的鞋子蹭掉。 年华死鱼样地等元牧天亲完放开他微肿的可怜嘴唇,才咽了咽口水道:"不错嘛你,还会拽英文了。也许我看错了,皇上您再在我们那里住个几年,兴许能混个本科文凭也说不定。" "朕就只学了这一句。"元牧天坦然承认道。 "好啊你这个荒淫无耻的家夥!别人都学'我爱你'怎麽说,你怎麽那麽特例独行学这个词啊!满脑子不正当思想!"年华气哼哼地道。 "I love U."元牧天弯起的双眼盛满温柔的笑意,"这样如何呢?I love U,年华。" 明明并不是特别正经的深情告白,年华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感觉自己的脸轰地热成一片。 他才不是害羞,肯定不是害羞。只是这个男人往现代跑了一圈,怎麽感觉变得超有魅力了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直到元牧天轻轻地解开他手上的领带,继续像刚才那般蜻蜓点水地温柔亲吻。年华仰起脸庞,於半开的眼帘之中望著头顶金线描龙的床帐,他才隐约地想出了缘由。 归属感,这样的元牧天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从此所有属於现代的事物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那些也是属於元牧天的。从前那若有似无的隔阂不知在何时渐渐消失不见──年华渐渐拥紧元牧天的肩膀,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有信心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是属於我的,属於我一个人的……他是为了我才做到了这一步。 晚膳时分,年华跟著元牧天吃了饭,林立却立刻就跑来了。他一出现二话不说就把年华拉走,说是要研究一下那个巨蛋还有什麽可用的地方。 别人对此不清楚,元牧天还不知道?研究地种高科技的东西,就年华那个门门考试低空飞过的纠结劲儿,这是他能干的活麽?这个林立分明就是胡意找茬,不让他跟年华独处。 元牧天恨恨地跑去跟元启一起处理国事,并且叮嘱自己的皇弟务必早点把摄政王在萧国平安无事的消息传给万流王。让他赶紧著把人给弄走,别管用什麽方法! 年华晚上从巨蛋那边回来的时候倒也不是一无所获,他带回了一个林立改装了的充电器,靠巨蛋里的能源还可以给他那爱疯多充几次电,这让元牧天龙心稍悦了一点。 可是还没等他把小白兔洗白白拐上龙床,又一个令他头疼手疼浑身都疼的不速之客跑了过来。这个人还是他的好皇弟瑞王爷给带过来的,元牧天觉得自己很生气,後果必须很严重。 "子涵?!"年华看清了跟在元启身後的那一身白衣的纤瘦身影是谁时,眼睛都亮了起来,两步奔了过去一把抱住程子涵,眼眶禁不住微微湿润起来:"子涵,我好想你──" 程子涵也轻轻拥住年华,把脸埋进他肩上的衣衫里,没有开口说话。 元牧天和元启两兄弟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著,不约而同地深深叹气。 第189章 子涵 年华和程子涵两个人抱在一起不撒手,最後元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道:"好了,知道二位分别日久,有什麽话坐下来好好说吧。" 说著一把拉开程子涵。程子涵放开年华,把袖子从元启手里抽出来,和年华挤在一处坐著。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程子涵咬了咬下唇低声道。 年华听了内心愧疚。他的确想念子涵,可是他也的确曾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回来了。虽然子涵有元启照应,用不著他担心什麽,但是这样的念头还是让年华有著背叛一般的自责。 "子涵,我……"年华嗫嚅著开口想要道歉,程子涵却抓起他的手腕三指搭脉,皱著眉头道:"年华,你的武功──" "没有了。"年华摇了摇头道,看到程子涵紧皱眉头的模样,年华只能安慰道:"师父把功力传给我本来就是迫不得已,他也说过这并不是我的幸运,没有就没有吧,我不要紧的。" 程子涵抬头,目光瞟过元牧天,眼神中尽是不信任:"你以前有武功的时候还被人欺负得遍体鳞伤,何况现在变成手无缚鸡之力?!年华,几日後你跟我一起回济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可!"这异口同声的一句却是同时出自元牧天和元启之口。 元启在程子涵的瞪视下讪讪地收回手,他现在的确是没有什麽立场说这样的话…… 可是元牧天却足够理直气壮名正言顺,他一把拉起年华,向程子涵道:"济王,年华是朕的人,他不会离开朕的身边。朕将择日与年华完婚,年华就是朕的皇後,是我大萧国的主人。" 元启现在已经学会了对元牧天偶尔的惊世之语听而不闻,程子涵却完全不相信地挑起眉头:"皇上,君无戏言,您还是不是轻易说这种话为好。" 元牧天却也不屑地笑了笑:"朕不过是将事实提前告诉你们,济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这对济王来说也许过於惊世骇俗,可於朕却是易如反掌之事。" 年华被两个人夹在中间,感觉一股股冷飕飕的风刀子在自己身体周围穿梭往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这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还偏偏都喜欢拿自己夹在中间,真是压力巨大。 "呃……皇兄,年华怎麽说也是男子之身。皇後也是大萧国的皇後,母仪天下,皇兄的一言一行更是大萧百姓的榜样。兹事体大,这恐怕……还是和母後朝臣们商量一下的好。"元启出声调解。 元牧天冷哼一声:"朕的江山朕说了算,惟有年华可与朕分享,谁有资格多言?!"说著还一把将年华拉到身前,一副王霸之气满点的自大模样。 ……好吧,现在似乎不是插嘴的时机,此人看上去正处在"在喜欢的人面前耍酷"的中二状态。年华摇了摇头,抬头看著元牧天。 元牧天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道:"I love U." 元启和程子涵疑惑地看著元牧天,不知道他在说什麽奇怪的话。 年华浑身一个激零,这爱夥肉麻起来还没完了!难道果然还是"正常"一点的好吗…… 年华轻咳一声,不理会元牧天的明传秋波,转向程子涵道:"子涵,元启可能还没告诉你,我和元牧天其实前段日子……"年华又这般那般地把穿越的事情讲了一遍。 程子涵听得面无表情,等到年华讲完了也没有什麽大的反应。 年华很贴心地给程子涵留时间回神,想了想却有些郁闷地向元牧天道:"我自己穿的时候一直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林林穿的时候也没有大肆宣扬。怎麽你跟著我们来回穿了一趟,回来反倒变成了逢人就科普这件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你怎麽就跟别人不一样呢你。" 元牧天微微一笑道:"朕是天子,朕掌控一切,无需保密。""……"年华沈默以对。算了,问了不如不问,何必给这家夥瞎得瑟的机会。 人家如今正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还用爱疯自带金手指,春风得意著呢。注,美人是指我自己。年华在心底默默地吐槽。 同为男人,就算他是小受,那也是会对优秀的同性产生羡慕嫉妒恨这种阴暗情绪的。好在这个优秀的同性是属於自己的,这多少让年华在攀比心理上感到平衡一些。 这边年华和元牧天说了两句悄悄话,程子涵却突然扭头就往外走,从背影上看去都能感觉到他的熊熊怒火。 年华一头雾水,赶忙追了过去,却没赶上元启的速度快。 "你这是做什麽?!在我皇兄面前,你说走就走成何体统!"元启一把拉住程子涵气道。 程子涵的手臂挣扎著,怒冲冲地道:"我从来也没把你那皇兄放在眼里,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现在来说这些不觉得太迟吗?!放开我!" 元启本来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要拉住程子涵,这个时候也没话反驳,只管咬牙嘴硬道:"不放!" 年华从後面追了上来,面对瑞王爷跟小孩子闹别扭一样的斗嘴水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瑞王爷对治国行军都是一把好手,偏偏面对程子涵的时候就是有点低龄倾向。年华早就觉得元启对程子涵不一般,却还没有熟到去问他这麽私密的事。没想到他们离开了这麽久,这两个人倒还是老样子。 年华绕过元启走到程子涵身边,轻咳一声准备安慰:"子涵哪……" "你给我闭嘴!"程子涵一声怒喝,吓得年华慌忙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吭声。看这光景,程子涵倒像是冲著他发火的,可他没做什麽呀…… 程子涵怒瞪著年华道:"年华,你到底当我是什麽人?!我跟了你那麽久,你对自己的身世却只字不提。如今你的身世,元牧天清楚,方君浩清楚,连元启也清楚!在你眼里,我根本比不上他们是不是!" 程子涵说著突然就有些委屈地哽住。他自认为他和年华的交情比谁都早,比谁都深。他们一起闯过生死关,一起共赴险境,同甘共苦,情义深重。自从国破城毁,师父离去之後,他一直将年华当作最重要最亲密的人。他以为年华也如此,至少曾经他们互相只拥有彼此。 可刚才那看似微不足道的事实却像一根尖针,猛地插在他的心尖上。疼痛交织著委屈和怒火,让程子涵完全无法遮掩,他也不想遮掩。 年华看著程子涵微微发红的双眼,心中也猛地一疼,慌忙拉住程子涵抱住急道:"怎麽可能,子涵,谁也不会比你更重要!我发誓要一辈子保护你的,就算是要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元牧天跟在後面,将年华的话听在耳中,酸溜溜地轻哼一声。 "我怎麽可能会故意对你隐瞒?"年华还在苦苦解释,"我不告诉你只是因为、只是因为──这个说来话长了!" 年华没有一笼统地敷衍他说"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之类的狗屁理由,程子涵反倒好受了一些。他甩开元启,拉住年华道:"既然说来话长,你便跟我走,好好把你要说的话向我说清楚。" 年华哪里会有半分异议,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元牧天倒是大有异议,又哪里敢在这种时候横插一脚瞎掺和,年华不跟他急才怪。反正受和受是没有前途的,他才不用跟程子涵一般计较。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脸郁闷在一旁暗自纠结的瑞王大人:"什麽叫'连'元启也清楚……本王比别人逊色什麽了?!" 第190章 遣散後宫 年华被程子涵拉去他那里住了几天,最後元牧天实在忍受不了,派人硬是将年华接了回来。 元牧天本来对於年华丝毫不粘自己却老爱陪著程子涵感到龙心不悦,只是没想到年华回来之後居然十分乖巧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虽然他手段用尽算是将年华追了回来,只是从决裂之後年华如此主动示好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元牧天简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了。 "年华,你这是怎麽了?"元牧天最终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年华的後背上,开口问道。 年华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著元牧天的双眼,眨了眨眼睛,突然道:"皇上,我们结婚吧。" 元牧天略显惊讶地看著年华。虽然他是将求婚的戒指套上了年华的手指,不过那多半是为了追回年华的心而做的努力,他从来不敢奢望这样真就把年华套住了。这些天他也在捉摸该怎样让年华同意婚事,该怎样让年华同意以男子之身做这母仪天下的皇後。如今居然是年华先提出来,元牧天竟然一瞬间愣住了。 年华脸色一沈,龇出雪白的牙齿阴森森地道:"怎麽,你不想结婚吗?!你就只是想玩弄我青春的肉体吗,你这个渣皇帝!" 元牧天哭笑不得地道:"你在说什麽,朕怎麽玩弄你了?!自从回来之後每一次都是你一个人舒服好不好,朕都快憋成魔法师了,明明就是你在玩弄朕。" 年华面红耳赤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侍卫宫女。虽然他们站得像一座座木头桩子一样,可那耳朵可都支得高著呢,元牧天怎麽敢这麽口无遮拦! 元牧天看著年华的窘状,也不再逗他,只是拥著他的肩膀往里间走去,一边浅浅笑著低声道:"朕无时无刻不想著和你成亲,年华,你这句话既然说出口了,就再无收回的可能了。朕希望你不是一时兴起。" 年华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手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年华举起手道:"我就算是一时兴起又怎麽样,你敢不敢趁我的一时兴起──娶我,做你的皇後?!" 元牧天挑了挑眉头,低头对上年华的视线:"朕好心提醒你,你倒是上赶著往里跳,那朕还有什麽好客气的!" "哇你干嘛!"元牧天一到无人的内室就合身扑到年华身上闹起来,年华大叫著笑道,一边七手八脚地阻挡皇上不规不矩的龙爪。 年华一边和元牧天笑闹著,一边却想到了这几天在程子涵那里听到的消息。 元牧天在遣散後宫。 没有子嗣的美人大多是依附的小国送来的礼物或者人质,元牧天全都差人将她们送回了家。有了皇子公主的妃子,多数也都跟随著得到了封地的儿子女儿去往领地,即便心有不甘,也总比在这看不到希望的皇宫中虚耗青春来得强。 "元牧天……这样做有点无情吧。"听完程子涵带来的消息,年华沈默了片刻才道。 程子涵毫不意外地道:"你是第一天知道他无情吗?元牧天从小长到这麽大,除了他的同胞兄弟元启和他那些从军队里带出来的出生入死的部下,他对谁都是这副样子。如今他为了你遣散後宫,後宫的那些女子又有多少多情或者无辜之人,他却全然不顾了。" "是啊……她们以前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吧。"年华喃喃地道,"皇上遣散後宫这麽大的事,居然没有闹出什麽动静。他就这麽简单地给解决了,真的没有顾念一丝旧情啊……" "没有动静是因为他要瞒著你。"程子涵道,"元牧天不想让你知道。"他想了想又笑了一声道:"他也怕你知道了他做这麽无情的事会反感吧。" 年华像没听到程子涵的话,沈默了片刻,突然起身道:"我要回宫去了!" 看著年华匆匆跑远的身影,程子涵微笑著轻声叹道:"年华,希望你不要选择错了……" —— 皇上大婚之事很快从皇宫传遍整个萧国国土,皇宫之中忙忙碌碌,举国上下也是一片欢腾,处处都在为皇後祈福保佑。 万流的小皇帝也在得知方君浩好好地呆在萧国之後,立刻停了战还遣派来使,要将自己家的摄政王接回国去。 林立当然一口回绝了。他当初在万流帮人治理国家,还要被人怀疑有篡位之嫌,被百般排挤戒备还要坚持做下去,这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圣母,而是为了寻找年华方便,并且他也想用万流做一个尝试。一个真正的国家可比游戏里虚拟的国家来得有挑战得多。结果证明他的尝试成功了,万流起死回生了,他赢了自己的这一场游戏。 现在他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回去"了。 万流的白眼狼小皇帝得到回信之後怒气冲天,摔碎了一地的贵重瓷器,这却不关他什麽事了。 年华这些天也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小李子和云枝的帮助下,开始学习繁琐的大婚仪式。这可不比电视里经常看到的那种婚礼,门门道道多的是,年华很快学得头晕眼花,失了耐性。 趁著小李子和云枝不注意,年华溜出了寝宫,一溜烟地跑到御花园里玩耍去了。 正坐在一棵树下吃桃子的时候,头顶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 年华抬起头来,眯起了双眼,咽下嘴里的东西,清了清嗓子悻悻地喊了一声:"太後。" "大胆,见了太後竟敢不跪!"一个太监出声训斥道。年华瞅了瞅他,和以前经常跟在太後身边的那位好像不是同一个了。 年华早就听到那个八卦。那个太监喜欢太後,才自愿净身跟著她入了宫,替她遮风挡雨,给她当枪给她当盾,让她不会在後宫倾轧当中不明不白地死去,最後甚至得到了这麽尊宠的地位。当然这里面元牧天居功至伟,谁让太後的肚子争气,生了元牧天这麽优秀的儿子呢。 只是这位被保护得太好的一路上太顺利的太後,似乎少了点沈稳多了点暴躁。难道那个太监终於认清了形势?他再跟著太後也不会有结果的,太後根本没有拿他当平等的人看待。看来如今他总算想明白了。 年华站起身来,却连弯腰的意思都没有:"皇上说了,我可以不跪任何人,除非我想跪。可惜对太後娘娘我不想跪。" 那太监一听还要发飙,却被太後拦住。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亮,年华发现太後的脸色有点憔悴。 "年公子,皇上喜欢你,哀家也无话可说。"太後轻叹了一声开口道,"如今皇上为了你,不顾朝臣反对,执意遣散後宫,甚至连一点退路也不留。有多少伤心欲绝的好女子苦苦哀求,他都毫不动容。哀家的儿子……从来没有这麽冷血过。你看看这个冷清的後宫,沾了多少无辜女子的血泪。年公子,因你一人的缘故伤害了这麽多无辜的女子,你在这後宫之中怎麽有脸面过得心安理得?!" 年华沈默了片刻,却道:"我是没有办法过得心安理得。" 他这麽干脆的承认,却让太後愣怔了一下。 "元牧天的确做得很冷血,他伤害了无辜的女子,也伤害了他自己的孩子。"年华微微抬头看著高处的蓝天,"他是冷血又无情,可是那又怎麽样呢?!他为了我做得这麽冷血,他为了我暴露他的无情,他为了我得罪他的大臣。他那麽无情那麽坏,我应该责怪他才对,可是我有什麽资格责怪他呢?!他是为了我啊。" "你到底想说什麽……"太後咬了咬唇略微不安地怒道。 "元牧天甚至不敢让我知道,他一定是怕我骂他,怕我离开他。"年华却继续自顾自地道,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太後说,"这个大傻瓜,我的确是正义感过剩,可我又不是脑残圣母,我怎麽会怪他呢?!他为我做到这样,我只会更爱他而已。他想要我做他的皇後,那我就做他的皇後。他希望我和他一起住在他的皇宫里,忙时处理国事闲时有我陪他,那我就满足他。就算我在这个皇宫里会良心不安又如何,我不会让元牧天一个人独自承担冷血暴戾的指责。" 年华说完看向太後:"太後娘娘,你不懂爱,所以你失去了最爱你的人。" 太後的脸色唰地变得更白了些,脚步不稳地向後退了一步,身後的贴身太监急忙谄媚地扶住她。 太後愣了愣,突然嫌恶地挣开那个太监的搀扶,也再顾不上年华,转身急匆匆地离去了。 第191章 终章 万流撤兵之後,一直战斗在前线的凌青也终於回朝来了。战时任命的将军之位和交予的虎符收回,凌青继续安安分分地当元牧天的小跟班。 年华闲著无聊,拖著凌青又把自己的身世和经历显摆了一遍,并且十分享受於这个一开始特别看不起他的刻板家夥的惊讶和感慨。 元牧天看著看著就别扭了。以前他没觉得有什麽,可是自从到21世纪穿了一遭,受到那个世界各种文学影视作品的熏陶,他现在觉得凌青这个家夥看年华的眼神十分不对劲,只是他自己似乎还没有发觉。 年华也够迟钝的,他难道从来不看八点档的言情苦情剧吗?!居然看不出来凌青的心怀不轨! 皇帝大人不开心,解决手段也异常简单精暴,只用一句话就把凌统领一棍子支到北疆查探敌情去了。 凌青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又苦哈哈地收拾起小包裹继续上路。原本和年华约好他会来送行,结果年华来是来了,连皇上也跟来了。虽然嘴上说得很好听,自家皇上却一直臭著一张脸,让凌青十分莫名。 "小青,你这次一定要把苏维带回来。"年华有些担忧地殷殷叮嘱,最後打算送上一个送别的拥抱。 凌青感到胸口处扑通扑通跳快了两下,有些受宠若惊地张开了双臂,却眼前一花,只见自家皇上挤开了年华,跟他抱了一下。 "快些上路,早去早回。"元牧天拍了拍凌青的肩膀,简短地嘱咐道。 "……"虽然皇上突然变得这麽"亲密"又"亲切",凌青却没来由地感到後背一冷。 "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把苏将军安全地带回京城!"凌青俯身一恭,便转身上马,跟随他同去北疆的士兵们也一齐上了马。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年华挥著手大声道。 凌青看了年华一眼,按捺下心中略微奇特无解的情绪,抿著薄唇点了点头,便一声低喝,打马离去了。 年华望著大队人马奔向远处的滚滚尘烟,微微地轻叹一声。 元牧天心里泛酸地道:"还看,看什麽看,人都走远了。跟朕回宫。" "我真的很担心苏维……"年华被元牧天牵著手走到马前,又被抱上马,嘴里却在担忧地咕哝著。 元牧天险些脚下一滑摔下马,他一拉马缰,将年华围在双臂之中,额头皱出一个难解的川字。 以前怎麽就没注意到自己的"情敌"居然有这麽多呢?!唉── 半年之後── 又是天气明媚的一个清晨。年华陪著元牧天吃完早饭,立刻闲不住地奔去侍卫营,找林立教他这个时代的各种知识。 他的确不是个能安心学习的材料,不过如今自己成了元牧天的皇後,自然不可以太无知,何况年华心里还存著一个不曾放弃的梦──自己在军营中的声名尚在传播,从未消散,他还想继续延续那样的辉煌。 只是今天林立却没有时间陪他,那个万流小皇帝一直不肯放弃地用尽各种手段要将林立带回万流,这一次不知道又使了什麽法子,让林立烦不胜烦,应付不暇。 怎麽会有这麽厚脸皮的人,年华一边感慨著那个白眼狼小皇帝的纠缠不休,一边只能跑别处玩去,不敢打扰林立。 他知道林立是为了顾全两国的大局,不愿意用极端的手段对付小皇帝,不然根本不用这麽麻烦。这其中有对两国安定的考虑,也有自己如今身为萧国"皇後"的原因。林立从来都顾念著他,不让他为难。 年华在侍卫营的院子里研究了一会儿那个将他们带来的巨蛋,如今它已经用光了电量陷入休眠状态,里面还有元牧天带过来的爱疯手机,它已经和巨蛋一起成了萧国人敬拜的神物。 在巨蛋里呆了片刻,年华便百无聊赖地出来,往侍卫营外走去。刚刚出了大门却撞上了迎面跑来的小李子。 "皇後娘娘,你果然在这里。"小李子喘了几口气,才满头大汗地说道,"娘娘,御膳房那边出了点事,皇上现在不在,要请您过去看看呢。" 年华对小李子无论如何纠正不过来的称呼已经学会无视,这时候也只是皱起眉尖疑问道:"御膳房能出什麽事?难道有刺客?!好大的狗胆!" 小李子跟在年华身边一起往御膳房疾步走去,一边擦了擦汗道:"不是不是,娘娘您亲眼看了就知道了。" 年华到了现场,才发现是御膳房的管事抓了个衣衫脏破的小孩子在训话。 "这个小孩是谁?看起来也不像小太监,怎麽在皇宫里的?"年华不解地问道。 管事忙跪地行礼,被年华叫了起来才弯身道:"禀娘娘,这孩子原是冷宫一名妃子所生。那妃子因为家族获罪被打入冷宫,之後才发现她已经怀有身孕。这孩子在冷宫出生,未入皇家族谱,那妃子又生病早死,如今他却是个没人管的了。" 年华看著那个孩子脏脏的脸蛋,修眉明眸却丝毫不被尘土遮掩,眉眼间果然依稀和元牧天很像。 此时他也在抬头看著年华。明明只有五六岁的模样,那眼神中却全无稚童的天真无忧,却总带著一丝戒备和惶恐,看上去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不如,更别说还是养尊处优的皇家血脉。 "这……这是元牧天的孩子啊……"年华喃喃地道。 "皇後娘娘,他跑来御膳房偷食物被抓住,您看怎麽处理他好?"管事的还在请命。虽然这个孩子在皇宫里没有任何地位,甚至他的身分也不被太後和皇上承认,可他毕竟是皇上的骨肉。平常他呆在冷宫就像不存在一样,大家也都假装看不到了。如今他犯到了自己手里,他一个管御膳房的太监却不管私自作主了。 年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把他交给我吧,我带他走。" 那微胖的管事一迭声地应了。皇後亲自将这个棘手的小东西接走,那真是最好不过了,不管怎麽处理都管不著自己什麽事了,皆大欢喜。 年华和小李子将那怯生生的瘦弱小孩带回寝宫,年华让宫女拿了湿帕子过来,亲自替他擦干净手脸。 "你叫什麽名字呀?"年华拿出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的口气柔声问道。 小男孩却怯怯地摇了摇头。 年华一怔,才不敢相信地道:"你没有名字?" 小男孩点了点头,眼睛却直直地看著宫女端上来的糕点,却缩手缩脚地不敢上前。 年华拿了一块糕点给他,小男孩接了过来,看了年华一眼,才低下头地狼吞虎咽起来。 "你没有名字,那是谁把你养大的?"年华摸了摸他的头顶,低喃道。 也许是感觉到年华不会伤害他,小男孩这一次却开了口:"是嬷嬷把我养大的,嬷嬷死了以後,我太饿了,就跑出来找吃的,才被抓了。" "那嬷嬷平常叫你什麽?"年华柔声问道。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才道:"嬷嬷叫我'小少爷',她说我娘是大小姐,等有一天我回了家,就是小少爷。" 年华心里一刺,尖尖地痛。小男孩永远不可能回"家"了,因为那"家"已经不在了。他不知道那个妃子家里犯了什麽罪,但是这个孩子却是实实在在无辜的。 "你知道你爹是谁麽?"年华继续轻声问道。 "嬷嬷说是皇上。"小男孩继续答道,却像完全不知道"爹是皇上"的含义代表著什麽,"但是嬷嬷说在外人面前不准这麽说。" "你恨你爹吗?"年华搂住小男孩瘦弱的身躯,眼睛酸涩。 小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还太小,每天只在吃饱穿暖的重担之下战战兢兢,根本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他不明白的事。 年华抱著那瘦小的身体,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元牧天赏了领地送走的那些皇子公主们恐怕再也不会拿他当父亲看待,他们之间将只有利益关系,惟一的感情也只能是恨。他至少想为他保留住一个心存爱意的孩子。 元牧天下朝回来之後,就看到了年华抱著一个小男孩正在逗他玩。此时小男孩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俊俏贵气的眉眼更是像极了元牧天。 小男孩一见到元牧天,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小脸突然又绷紧起来,有些害怕地往年华怀里躲。 年华安抚地拍了拍怀中的小身体,看向元牧天叹道:"你儿子。"他叫来两个宫女陪著小男孩,便拉著元牧天到书房里商量去了。 元牧天听了年华说完整件事情,想了想才道:"朕记起来了。他母亲的家族在战场上私通敌国,这是不可饶恕之罪。那妃子的舅舅原是敌国皇族,因为血统不纯的缘故,太後和满朝文武都不承认这个孩子,不让他入皇家族谱。" "那你呢?!你承认吗?!"年华逼问道。 元牧天搂住年华无奈地道:"要朕说实话?朕不在乎。" "不在乎什麽?"年华却不愿意放过他,咄咄逼人地继续问道,"不在乎这个孩子,还是不在乎什麽血统纯不纯?!" "都不在乎,行了吧。"元牧天搂紧了年华,"朕在乎什麽,你该知道。" 年华轻叹一声,晃了晃头道:"真是奇怪,你明明对你的兄弟们那麽好,应该是个好人才对。" "皇後,你是什麽意思?!"元牧天假装凶狠地道,"这是你第几次冲撞夫君藐视国君了?!看朕怎麽惩罚你!" "哇别闹。"年华用手抵住元牧天的俊脸,"他是你的孩子啊,如果你还在乎什麽血统不血统的,你真是白穿越这一回了。" "那你想如何?"元牧天抓起年华左手,把玩著他指间的戒指。 "当然是好好养他啊,他那麽小那麽可怜,你有没有一点身为人父的自觉啊你。"年华不满地叫道,"别说什麽皇家无父子,"年华突然又转过身来,手按著元牧天的肩膀认真道,"他们不只是你的'皇子',他们是你的孩子啊。你像一个国君一样对他,他就只会拿你当国君。你像一个父亲一样对待他,他才会拿你当爹啊。" 元牧天面上的笑容变得淡淡的,他抬手摸了摸年华渐渐长长的头发,轻笑道:"怪不得朕的父皇只有儿臣,没有儿子,他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好皇後告诉他该怎样对待亲生骨肉。" "别恭维我了。"年华早就对糖衣炮弹免疫,撇了撇嘴道,"怎麽样,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嘛。" "朕说过不同意吗?"元牧天一把将年华扛在肩上,不顾年华的惊叫踢打,大步往书房外面走去,一边笑道:"皇後为了朕如此操劳,朕深感欣慰。现在让朕也来好好操劳操劳吧。你的世界有一句话朕非常同意,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夜晚,不造人闲著干什麽。" "造你个脑袋啊,我没有那个功能!!"年华大叫道,"放我下来!这才几点啊,你这个大流氓!等我再次练成神功看我怎麽整你!别忘了你在本将军的手下就是个战斗力只有5的渣!!" "好啊,朕等著你。年大将军,以後你就白天给朕打仗晚上给朕暖床,周末就在家奶孩子,恩,这个皇後娶得倒也实惠。" "想得美啊你!!!" 两人笑闹的声音在宽阔的宫殿中回响,太监宫女们早已机灵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扰。 明亮干净的夜空之中繁星闪耀,突然一颗不起眼的星星化作一颗流星,在广袤神秘的宇宙之间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落向未知的远方。 作家的话: ===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年华和渣皇帝的纠结之旅最终修成正果了。那麽长时间的连载,打上完结的一瞬间居然有点失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感谢各位一路追文陪伴的同学们,你们是我坚持了这麽久的动力源泉呀,谢谢。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