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作者:徐幼眠 文案: 世人皆尊我为神明,可我不偏爱这世间一草一树,一花一木,我只想做你一人的天。 可……怕奉上繁星之时,你早有星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异世大陆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彧,沈晋熙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是他的天,他亦是他的一切 第1章 “你看,又是他。” “真是不要脸,又来了。” “当真以为自己能进武凌派的大门?不自量力。” “哼,这都第几回了,还嫌被丢出去不够丢人吗。我要是他,我早就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了。” ...... 沈晋熙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只当是一群苍蝇在嗡嗡嗡,不去理会。直挺挺地跪在泥泞中,一动不动。 在这个修行术法遍地的人间,再想以术法出人头地实在太难。霎时,大多数人都开始修起了武。 最先崛起的,便是武陵派。与苍澜派一战后,武陵派站稳脚跟,并开始逐步扩大。 家中有钱有势又真正想入门派学功夫的没几个,大多不过是借门派威名,混吃混喝过日子罢了。 因此,武凌派中弟子分两类。 其一,有势力的。 其二,有天赋的。 不过沈晋熙,一条都不沾边。 出身于一个村野之地,没有父亲。而娘亲又是农家妇人,既无势力也无银钱。 自己在十二岁那年跌下林子的陷阱里,被救醒来之后不知怎的突然就说要修习傀儡术法。 说来也是好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摔坏脑子了,各种质疑嘲笑层出不穷。 倒也是没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四年过去了,法咒倒是念的像模像样,却什么都没召唤出来,就跟别说得以操纵。 …… “阿娘在,莫太担心了。” 面对亲人,沈晋熙心中那一股子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满腔的委屈想与人诉说。 “这么久了,我还是一无所获。阿娘,熙儿莫不是个废物。” “娘还在,你又何愁。不过娘今日得把的女红做完,不然咱们明日可就没饭吃了。” 沈晋熙越是看着,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次日清晨,沈晋熙还是上了山。 “壹零叁号沈晋熙入殿!” 坐上位者轻瞟一眼,眼中尽是漠然,仿佛视若无睹。 “走罢。” 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沈晋熙的第十二次上山如无例外,这次也是被嘲讽一番然后被丢出去吧……他没办法,要是想出人头地让娘亲过上好日子,就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眼角瞥见一个白色的衣摆,视线顺着衣角上移。 这个人一看身份就比那几只苍蝇高得多。 那…会有转机吗? “够了,这里尚且轮不到你们冷嘲热讽,还是先去把禁地里逃走的那只狐狸追回来再说吧。”林旭楠瞥了还跪在地上的沈晋熙一眼,“你还是下山去吧,师父他不会收你。” “你这资质也……也是差的可以。你叫什么?” 沈晋熙看着他。 林旭楠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努力让他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 “你……又是谁?”要是个有头有脸的说不定可以抱个大腿。 “武凌派掌门座下的大弟子林旭楠。” 章凌的大弟子? “不必说了,我送你下山吧。” 沈晋熙最后一丝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了,心底的热情褪去,只剩下无尽奚落与嘲讽。 山下。 林旭楠作揖行礼:“那咱们就此别过。” 沈晋熙别无他法,既无天赋,就只能精修术法了。 即便使不了傀儡术法,唤不出傀儡,却好歹也会念咒。加之这武凌山,确实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的灵气充沛,只稍加利用,说不定他也能得偿所愿。万物皆有灵,越是鲜活的东西,灵气也就越充沛。 看了看双手,沈晋熙多了一份惆怅。 集咒于口,万念于心。 “唤。” …… 他召唤出东西了。 傀儡术法成功了? 不,等一下...… 这是什么? 一只…… 狐狸傀儡。 沈晋熙眯了眯眼。是只玄狐,全身都是玄色的毛,只眉间有一点金色。不过身体透明的快要消失掉一般,就这么飘浮着,一动也不动。 怕这就是傀儡了,不过不论沈晋熙如何施咒,都无法操控这只狐狸,这狐狸依旧一动不动的漂浮着。 沈晋熙叹气:“算了,先带回去。” 默念着心里滚瓜烂熟的咒,沈晋熙带着狐狸傀儡正要走,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前面那位小兄弟,莫要行的这般快,在下有事相问。” 林旭楠?? “林兄,可是有什么事?” “在下想问,你一路行来可有看到一只玄狐?” 沈晋熙沉思片刻,缓缓道:“狐狸倒是没有,只是这灵山美景让我都失了两魄。”沈晋熙一腔恭谦,让人挑不出半分的毛病。 “那,便谢谢小兄弟了,林某告辞。” 待林旭楠离得远了,沈晋熙方才松了一口气。 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狐狸的状况,让沈晋熙不由得有些发愣。 狐狸傀儡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额间一点金色正隐隐发着光。 想来这狐狸在化为傀儡的前一刻必定十分虚弱,才保有了自己的神识。 沈晋熙高兴坏了,往村里冲去。 “阿娘!阿娘!” “活脱脱像个三岁的孩子,怎么了。” “阿娘,熙儿唤出傀儡了!” 沈娘踉跄了一下,眼中有有懊悔也有害怕。 “怎么了阿娘?熙儿傀儡术成,您也不高兴么?” 沈晋熙尚不知沈娘为何流露出如此神情,但是又见阿娘的脸色变了,变的阴沉,变得严肃。 “熙儿,你可还记得阿娘叫什么。” “阿娘怎么了,您这不是说笑吗,阿娘叫沈瑶啊。” “记住,苍澜派掌门之女沈瑶!带着这个,现在就走,千万不要回来!”说罢,塞给沈晋熙一个玉盒,就急匆匆把他推出门去。 接触到玉盒的一瞬间,沈晋熙颤栗了一下,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沈晋熙不知道这玉盒从何而来,只是小心翼翼的捧着。 踟蹰片刻,沈晋熙叹了一口气。 罢了,大不了明日再回来。 待沈晋熙再醒来时,眼前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的脸。黑发如瀑,脸色有些许苍白,额间有一点金色。俊俏的脸还带少许稚嫩,嘴唇微勾,一双眸子大而明亮,就这么盯着他。 沈晋熙很是茫然。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 孩子的笑不曾落下半分:“我叫彧。” 玉? “哪个玉字?” 孩子笑容凝滞了一瞬,道:“妖神彧。” 妖神彧?承了前妖神沈熙衣钵的现妖神彧? 沈晋熙不屑:“算了吧,怕不是你的娘亲迷恋妖神俊美之颜,才给你取了这名字吧。” 沈晋熙顿了顿,又道:“那你为什么在这?你的家人呢?” 彧笑得愈发灿烂:“便是你啊” 沈晋熙:...... “你父母呢?” 彧轻哼一声:“是你将我唤出来,如今又不认我了。” 唤出来...... 那不就是那只狐狸? 沈晋熙心里惊讶:“你是妖族?” 彧挑眉,轻轻点头:“不错,我确是狐妖。” 沈晋熙问:“我并未唤你,你怎么自己出了来。” 彧答:“你需要我,我便来了。” 沈晋熙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看着彧发闪的眸子,支吾道:“你只有名而无姓,叫起来太不方便。既,既然你是我唤出来的,那你就跟我姓吧,以后你就叫沈彧好了,如……如何?” 第2章 天已经大亮了。 沈晋熙死死地盯着沈彧,眼中满是严肃:“沈彧,我既已把你唤出来,那你便就是我的傀儡了。不管生死,我都会保你平安的。” 沈彧看着沈晋熙眼底的坚定,嘴角弧度慢慢变大。他好像重新看到了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自己面前的明明就是个小孩子,可被他盯着盯着,却是自己却闹了个大红脸。 “好了我们该去看看阿娘了。彧儿你莫要再看我了!”沈晋熙抓起外袍就着急着往外冲。 沈晋熙无奈,这...便算是落荒而逃吧。 这一路走回去,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当真是奇怪。已过辰时,就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也该起来砍柴打猎了。 可如今却半个人影都不见。 莫不是...... 不,不能,不可以。沈晋熙想都不敢想。 三两步并作一步。五里山地,沈晋熙越走越快,倒是把时间硬生生缩短了一大半。 沈晋熙急匆匆跑进村去,见到的却是一番令人痛心之景:昔日熟悉的村庄,如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熊熊烈火卷席着一切。 沈晋熙脑子空白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阿娘,万一阿娘还在里面…… 沈晋熙拔腿便往里冲,只是还未冲出一丈,就被人拉了回去。 努力挣脱,可那一双手却如同铁锁一般锁住了他,力气也大得惊人。 “放开我,娘她可能还在里面。” 沈晋熙尚未喊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了嘴,打晕了过去。 阖上眼前的最后一秒,沈晋熙看见了一个黑发玄衣的男子眼神不忍,亦是心痛...... “阿娘!熙儿出去打兔子了!莫要担心,熙儿知时辰的。” “阿娘如何不知晓。莫不是你在外面玩的尽兴了,你是不会回来的。”将手中的纱布递给沈晋熙,“即是猎兔子,便带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记得早些回来。” 沈晋熙讪讪地笑笑,“哎呀,阿娘您莫要揭我的短。熙儿走啦!” 沈晋熙一路上山都未曾见到过半只兔子,山里还起了大雾。 走着走着,平地上像是有个大坑。沈晋熙没留意,一脚就踏了进去。 咚!!! 沈晋熙捂着头,整个脑子被摔的嗡嗡作响。 “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定打的他三天下不来床!”真是太缺德了! “嘶。”沈晋熙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火辣辣的,小臂的骨头又错了位。 攥着阿娘给的纱布,沈晋熙无奈。不曾想阿娘还真是神机妙算,连这纱布都备好了。 沈晋熙揉揉后腰,勉强支起身来。往上看看,近乎七八米的高度,若是沈晋熙手没受伤时,倒是可以是试上一试。不过如今这情况看来吧…… 还是等雾散去后再呼救吧。 拿出娘亲给的纱布,刚要给自己缠上,却听见角落里似乎有东西窸窸窣窣。 光线太暗。沈晋熙凝眸仔细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只有一点金色发着亮光。 两只耳朵,一条尾巴,这是…… 陷阱中的野兽吗? 再仔细看看,这好像是一只……深毛色的小东西。光线过于昏暗,沈晋熙无法判断这小东西究竟是一只松鼠还是狐狸。 “小东西,你究竟是什么呀?你是松鼠,还是狐狸呀?” 那狐狸见了他,一对明明亮亮的眸子中满是警戒,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沈晋熙接着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沈晋熙忙摆摆手,他只是想着这小东西一身皮毛蓬松绵软,若是作为宠物,抱在怀里顺顺毛,手感定是不错。 只是那狐狸似乎不相信他,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后腿一蹬,一口咬在了他另一只没错位的小臂上。 沈晋熙吃痛,手中的纱布也掉了下来。 “松口松口!我从未想过要对你做什么歹事。若是有,那……那我就这辈子娶不着老婆!” 反正就算真想了什么,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包括这暴躁的小东西。 那狐狸顺势往他手臂上一蹬,跳到他的后背上,那狐狸的身形顿了顿,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沈晋熙毫无防备,突然一阵力量将他压倒,让他摔了个灰头土脸。 而那狐狸似乎还不过瘾,又在他后背踩了几脚,才跳回地面。 沈晋熙狼狈的爬起身来,轻拍掉脸上的尘土,拾起纱布,想先把伤口缠好。 偷瞥一眼那小东西,沈晋熙发现那小东西也不比他好到哪去。 玄色的皮毛看不出明显的鲜血的痕迹,但是已干涸的鲜血凝结成块,这狐狸的毛都糊在了一块。 仔细看看,这狐狸倒是比自己狼狈得多。 “这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过来,我原谅你了。我帮你包扎。”沈晋熙扬扬手里的纱布。 那小东西现在丝毫不怕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三两下就跳到沈晋熙怀里,还扬了扬爪子。 沈晋熙一通乱缠,把狐狸的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给自己处理伤口来。 沈晋熙转而望向狐狸:“你……”只出口了一个字,沈晋熙便直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待他再有意识时,他已经回到了家中。面对娘亲焦急又略带责怪的目光,确实是有点心虚。完了,这下怎么办。 “阿娘,我......饿了。”就算再怎么危险,也回到家了不是。就算再怎么担忧,也要吃饭的不是。 他见阿娘没再说话,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事算是翻篇了。 趁着阿娘做饭的空隙,他拆了小臂上的纱布。狐狸的咬痕已经浅了许多,衣袖虽是破破烂烂的,加上绷带,倒也遮掩了个七七八八。娘亲应该是没注意到。不过没看见也好,至少也少生了事端。 既然自己出来了,那狐狸呢?是不是也一起被救出来了? “那个,阿娘。我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啊?”沈晋熙还未将口里的饭菜悉数咽下,就含含糊糊的问。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我看啊,隔壁家的李猎户就不该这么快背你回来,就应该让你在外面多呆一会!”说罢,却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还是狠不下心来,又给他夹了菜。 “李猎户说了,他是在打猎下山的时候看见了你。你就躺在一棵树下面呢,一动不动。也不知你是怎么了,就给背回来了。你这孩子也是......” 听见阿娘这番话,沈晋熙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有人将自己从陷阱里捞上来,然后丢在树下。经由李猎户发现,才将自己背回家中。 那陷阱里的小东西呢,又去哪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章 “你这孩子,到底有没有听阿娘说话!”沈娘面上浮起一丝薄怒。“你再不长长记性,你下次就睡在外面好了。” 沈娘的怒气让沈晋熙一下子回过神来。“阿娘,我在听呢……在听……”沈晋熙马上敛了神色,毕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若让娘亲开心了,还愁没有再出去的机会吗。 “阿娘!若是你觉得上山打猎太危险,那不如熙儿明日就开始修习傀儡之术如何?” 看着沈晋熙亮晶晶的眸子,沈娘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好,都依你。但是,你要答应阿娘,切勿让自己伤了,如何?” 沈晋熙说:“那是当然!阿娘可要信我!熙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晋熙没有注意,沈娘低垂眼眸,将眸中的担忧通通隐去了。 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也会拼了命护你周全。 沈晋熙再醒来,发现自己只着中衣躺在榻上,自己身边靠着沈彧。 沈彧双眸紧闭,眉头轻皱,稚嫩好看的面庞上泛着愁容。倒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玄色衣衫阴沉且黯淡,本不符合十三四岁孩子的朝气。可穿在沈彧身上,却有着别具一格的气质。 却也显得他的身躯更单薄,如弱柳迎风,一吹便会倒下来似的。 等等,阿娘!还未去救阿娘! 刚要掀被下榻,就听见一边的沈彧道:“他们全都......仙逝了......” 沈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一双眸子中满是不忍和心疼。 纵然知道他的苦楚,但是......却也不能让他白白去送死。 沈晋熙起身下床,胡乱抓了一件外袍就要出门。 苍白的脸上满是着急:“彧儿你莫开玩笑,阿娘遇险了,我还要去救她呢。” 沈晋熙顿了顿,沉沉道:“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会疯的……六亲不认。” 沈彧从后面紧紧环住沈晋熙的腰,“不要去...…”送死。 沈晋熙说: “很快,救了阿娘,我就回来。” 沈彧松开手臂,神情变得严肃。 他将沈晋熙强行掰过来,面对着自己,又捏着沈晋熙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到了现在你还不清楚吗,以你现在的能力,尚且还不能完完全全使用傀儡之术。莫要说帮他们报仇,你又哪里有能力自保。” 沈彧的眼中冷光乍现,“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变强!除了变强,你无路可走。在这个世道,只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 听着沈彧的话,沈晋熙眼中的希冀渐渐黯淡下来,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 许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又或是沉浸在他们已经不在人世的悲痛之中。沈晋熙从里里外外都木然透了。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不在了。 现在好像为娘亲报仇,才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我知道。”拂下沈彧的手,“可我生来……就是个废物。”沈晋熙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楚,却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沈彧死死的盯着沈晋熙,似是想从他眼中盯出什么来,却落了空。 沈彧似是看不下去沈晋熙的颓废,眉眼间染上一抹厉色。只是失望的摇头,紧接着干净利落地转身,摔门而去。 沈晋熙愣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漏了怯。 再转念一想,自己长这么大从未有一件事情办得好。如今就连傀儡之术都无法控制,又谈什么给娘报仇。 哭得够了,沈晋熙直起身来,屈膝坐在床沿边。借着昏暗的烛火,他拿出了娘亲最后塞给他的玉盒,细细的摩挲着。 让他带着这个去找苍澜派中人,这是什么意思? 娘亲强调自己的姓名,是为什么? 急急匆匆推自己出门,又究竟怎么了? 而这玉盒,到底隐藏了什么? 沈晋熙靠着床头,双手垫在脑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娘亲,你究竟还隐瞒了我什么? 想着想着,那门又突然被粗暴的拍开。沈彧将手上用油纸包裹的肉包往沈晋熙怀里一扔,转身盘膝坐在榻上,也不去看沈晋熙一眼。 沈晋熙眼睛微微瞪大,看了看怀里热腾腾的包子,又转而望着坐在榻上的沈彧。 沈晋熙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还在生气?” 沈彧闭着眼,不去理会他。 沈晋熙又道:“我会变强,直到能保护你,能为娘亲报仇。” 沈彧还是不理他。 沈晋熙一把扳过沈彧毫无表情的小脸,认真道:“我现在就只有你了,若你也离开我,逃离我,不愿面对我,从你心里开始,我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听沈晋熙说着,沈彧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很好看,浩瀚如星辰大海,却又写满了许许多多沈晋熙道不清楚的情愫。沈彧就这么凝眸望着他,也不说话。 沈晋熙把油纸剥开,把热腾腾的包子凑到沈彧脸前,沈彧毫不犹豫的撇开脸。 然下一秒…… “咕——” 沈彧的脸黑了不少。 他忘记了自己尚是童身,妖力又未曾回复,这段时日怕是少不了人类的饭食。 沈彧重新对上沈晋熙的眼睛,伸手就要去拿沈晋熙手里的包子。 沈晋熙似乎是想逗逗他,突然一避,重力不稳,两人双双倒在了榻上。 沈晋熙手里还拿着包子,瞪大眼睛盯着撑在自己身体上方的沈彧,动也不是,不动不是。 沈彧也看着他。半晌,眸子突然暗了暗,一把抢走沈晋熙怀里的包子,坐在了榻边,细细地吃着。 等沈晋熙回了魂,沈彧已经吃完了一个包子。 沈彧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吃,吃完就修炼。”笑容很快消散,严肃认真的模样取而代之。 缓缓凑近沈晋熙,趁着沈晋熙发愣的间隙,把剩下的包子塞回了沈晋熙的手中后,沈彧就坐在方桌边,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抱歉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抱歉,最近家里出了点事,电脑又坏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4章 沈晋熙在沈彧对面落座,一边啃着“几经波折”的包子,一边看着沈彧足以称得上妖孽的面容。 傀儡术召唤分两种,一种是召唤已死之人或物的元神魂魄,但召唤后并不会有自主的意识。 而另一种则是趁魂魄虚弱至极、濒死之际召唤。因魂魄未消散,召唤后有自主的意识,却只是傀儡,只能听从召唤者的号令。 后者的成功倚靠各种机遇巧合,因此并不同于前者。 召唤出沈彧是机缘注定,可沈晋熙还是想知道究竟在那一刻,沈彧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晋熙小心翼翼地开口:“彧儿……在我将你唤出的前一刻,你经历了什么?”他怕,怕触及到沈彧的伤痕。“又或者……你的魂魄又为何会如此虚弱?” 沈彧睁开双眼,似乎不以为意。 沈晋熙没有错过沈彧眼中那抹稍瞬即逝的冰冷。沈彧轻笑:“我的模样生的俊俏,多的是人看不惯了。” 沈彧的笑清冽纯粹,倒是挑不出半分毛病。可沈晋熙总觉得沈彧隐瞒了他什么。 “那你们狐族是否都如你这般?我是指……这般模样。”沈晋熙有几分好奇。 沈彧敛眸,不再去看沈晋熙,低垂着的眼中暗色微漾,神情又故作为难。 沈彧抬起头,扮作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沈晋熙,薄唇轻启:“那如果还有比我更俊美的,难道你就不要我了?” 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沈晋熙再次觉得自己败了,败得彻底。 沈晋熙甚至怀疑,沈彧究竟是一个未知世间险恶的天真小狐狸,还是一个精通情场满心腹黑的大灰狼。 沈晋熙连忙摇头,口中的包子也没来得及完完全全吞咽下去,就含含糊糊的说,“我只有你了,是我占了便宜。” 糟糕。 这是心里话,那为什么会无比自然的说出来?沈晋熙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操控了一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彧还是轻笑:“是吗?原来……在你心里竟是如此这般。”一句话说的慢条斯理,一字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是愈发有着戏谑的意味。 沈晋熙喝着茶水,心慌意乱。 这下沈晋熙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了,他只想这地面即刻塌陷,出现一个地缝,然后自己不假思索地跳下去,再把土填上。 沈彧点到即止,有些事既已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了,那他自然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太出格。 敛去脸上玩味的笑容,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对了。那玉盒……又是何物?” 沈晋熙不曾想过,沈彧的一个问题就将他带入更深的深渊中。 “这……我也不知这究竟是何物。是我娘塞给我的。”沈晋熙拿出玉盒置于桌上,眸光暗淡,却充斥着憎恶与悲痛。“那时她急匆匆的,让我带着这个赶紧离开。看样子,他们的遭遇怕是与这个脱不了干系。” 那玉盒制的极为精巧,通体雪白却泛着淡淡的点点荧光。外部刻着纹路,似是古老的文字,却又像是一个复杂的图腾。 “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从小到大,这东西娘亲从来都收的好好的,从未给我见过一次。” 沈晋熙轻轻摩挲着玉盒表面的纹路,眼中的情绪慢慢散去,“彧儿,我觉得……这或许会是个突破口。” 沈晋熙说着,视线转而望向沈彧,却发现沈彧也在盯着自己。灼热的目光好像要在他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莫……莫要看着我,我们还是先想好我们要怎么办吧。”沈晋熙支支吾吾的说。 “哦对了,”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沈晋熙又道:“在我第一次接触这玉盒的时候,不知怎的,总是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沈彧微微皱起眉头,思考了些许时候。 “这雕刻的图腾,倒是像许久前的人间苍澜派的艺技。不过据说苍澜派消失已久,你娘又为何会有苍澜派的东西。着实令人疑惑。” 沈晋熙看了看沈彧,又看了看台上的玉盒。“对了,就在那天我娘将这东西塞给我的时候,她还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是什么?” “她是这样说的:‘你的娘亲叫沈瑶,苍澜派掌门之女’,我那时觉得很是奇怪。且苍澜派是何方门派,我从未得知,娘亲也从未提及,却奇奇怪怪的说出这些话,”沈晋熙瘪瘪嘴,将目光投向沈彧,“这该从何处查起啊……” 沈彧道:“既然不知从何查起,那我们就先找个老熟人叙叙旧。” 沈晋熙按耐不住,问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不,花了银子,住了客房,当然是要歇一晚了。”沈彧径直走到塌前。 “那你……”沈晋熙举头便看到他慢条斯理的解了束带,褪去玄色外袍。 沈晋熙有些讶异,却也只目瞪口呆的看着。 注意到了沈晋熙的目光,沈彧转过头只微微一笑,“当然是稍作休息,不然明天如何赶路?歇息一会吧。” 语罢,便着手再脱去中衣,却被沈晋熙拦下。 “好了,再脱就……要着凉的。你先睡吧,我我再研究下这玉盒吧。” 强硬地把沈彧塞进被褥里,沈晋熙坐回桌前,看似细细研究起那玉盒来。 本是想从这玉盒上找到些眉目,沈晋熙却撑不过滔天的困意。终还是在点点跳动的的烛火下入了梦。 而阖眼多时的沈彧,却悄然睁开了双眼。半支撑起身子,眼睛望向了沈晋熙。 无妨,我们…… 来日方长。 第5章 九重云霄之上,云雾缭绕,四处金光宝气外现。一花一草,一石一木,无不彰显生机之蓬勃,万物之灵气。 沈晋熙只想拨开云雾看一看究竟。 大殿之内,一华袍男子坐于其中。 “你说,悝儿去哪了?我已整整一日未曾见到他了。”男子轻轻挑眉。 男子膝上,趴着一只玄色的狐狸,这狐狸眉间有一点金色。懒洋洋的,半眯着眼,任由男子将它泛着光泽的毛弄乱再梳顺。 “公子刚开辟妖界,有许多心气儿不足的小妖寻衅闹事。都是些成不了气候的小事,入不得公子的眼。“彧顿了顿,“他是怕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将您惹恼了,就立刻跑下去了。” 半晌,玄狐睁开了眼睛,跳下了华服男子的膝间。只一瞬间,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俊秀少年出现在大殿之上。 “倒是公子,您有在这天天想他的功夫,倒不如多关心关心我。” 玄衣少年无可挑剔的面貌之上隐隐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像极了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对着大人撒娇痴嗔。 沈晋熙置身于这梦境之中,周身之景好似是真实的一般。可梦中二人却好似看不见自己的存在,这才让沈晋熙壮起了胆。 华服锦衣,终日与玄狐为伴。想必他便是开辟了妖界,留名于人间的妖神了。 妖神名唤沈熙,原是这九重云霄之上的小小神明,被人唤做沈公子。后开辟妖界,成为万人敬仰的妖神,至此名扬三界,无人不晓。 虽生的面容清秀,看着并不出挑,可却是令天司監最为头疼。 所谓天司監,便是这九重云霄的第一掌权者。 天司監顾虑有二: 一则,是沈熙资历尚浅,却能开辟出妖界,成为一界妖神,率领一方子民。 二则,短短数月里,妖神沈熙已然将九重云霄闹得天翻地覆,终神明皆怨声载道。 年纪虽小,可毕竟有一方妖界在手,众神明皆是敢怒不敢言。 所谓顾虑重重,便是在妖界与九重云霄之间难以定夺,无法裁决。若为了逞口舌之快,惩治沈熙,与妖界撕破了脸,两败俱伤,方为下下之策。 天司監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得以堵住众神明的悠悠之口,却也没有法子能够规劝沈熙有所收敛。 以至于时至今日,除了沈熙的好友伏晓山与战神肃骋外,尚且没有任何一个神明敢当面对着沈熙指指点点。 人前忍气吞声,背后说的却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可沈熙却不以为意,一门心思全扑在他的小狐狸身上。 “悝儿哪像你,不是缠着我,就是嬉戏疯闹……”沈熙扶额,“同为狐族,你们怎么就大有径庭。罢了,你同我去看看吧。” 沈熙终于下了座,刚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 等等…… 沈熙幸而顿下脚步转身。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就这么盯着化为人形比自己还高的彧。 虽是化作少年模样,却为何比自己都高上几分? “你虽修的这样一副好皮相,但若勤加修炼,那将来必成大器。妖界我便也可以完完全全安安心心的交与你们了,你怎么……” 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无名火由丹田而生,一直窜到沈熙心头。 “可如今有公子护我,我为何要变强?”彧直挺挺地迎上沈熙的视线,道。 眼前人的眸子圣洁而干净,似一潭碧波荡漾,清澈的可以见底。 沈熙摆手,无奈道:“罢了,我们走吧。再不敢过去,悝儿可能就快撑不住了。” 沈熙又抬手戳戳眼前人的脑门,“你呀你呀,叫我怎么办才好。” 说罢。沈熙拂袖,将眼前高挑的少年化为一只狐狸抱在怀中。 随着一道蓝紫色光芒的消散,沈晋熙跟着一人一狐出现在了一处树林之中。 野兽此起彼伏的咆哮声混杂着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让彧不由得有些烦躁。 “公子,这是什么地方?真真是……恶心极了!” “我看就是我把你养太好了。”沈熙拿脚踢了踢这只毫无形象的狐狸,“好了,看看你前面是谁?” “前面……谁啊?”狐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作虚脱的模样,“彧儿起不来了,公子您还是自己去瞧瞧吧……记得回来接彧儿啊。” 沈熙又是无奈又是无语:“真是……要你有何用!” 沈熙将狐狸揪起,往前猛的一扔,“竟是希望我亲自动手?好,笨狐狸,我这就满足你!”沈熙拍了拍手,也闪了过去。 彧着实没想到,公子居然直接把他像丢包袱一般随意地就给扔了出去。 公子的突然之举让彧还未来得及化作人形,四只爪子在空中扑腾。 悝正陷于混乱之中,突然就飞来一件黑物,让自己措手不及。 下意识接住了再一看,这是……彧儿? 再抬头一看,自家公子正坐在树上笑呢。 悝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看来今天是不会有事了,可最终……还是给公子丢了面子。 那些寻衅闹事的小妖看着他们所攻击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且还是一脸的错综复杂,顿时心生郁结。 “诶不是。你怎么打着打着就停了,咱几个兄弟还等着让你偿命呢。” “就是!坏了我们的大事,别以为抱着只狐狸我们就放过你了!兄弟们上!!” 几只小妖吵吵嚷嚷,猛然进攻。沈熙恼了,彧也烦了。 沈熙眉头微皱:“够了,一个也别留下。” “你们几个吵死了!既然公子发话了,那你们就都……下地狱去吧!” 彧以最快的速度将一群小妖悉数杀尽。然后飞上树去,化成狐狸缩在沈熙的怀中。两眼一闭,自顾自休息去了。 ……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贸贸然道:“公子,是我学艺不精,中了陷阱然后……” 沈熙没看他,抱着彧跳下树来。“随我回去。这里的事,你就暂且搁置,先养伤。” 语罢,沈熙抱着彧身形一闪,就没了踪迹。 悝只听见沈熙走时仍在嫌弃道:“你一身血还蹭我身上,下去!” 悝摇头叹息,原本还想着平定妖界,在公子面前立功,却不想这次着实丢尽了脸面。 第6章 沈熙嫌弃着彧身上的血迹,回到大殿之内。立刻毫不客气的将他丢进了沐浴的池子中。 被丢进去的彧没有立刻浮起来,水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一弹指后,彧才在水中缓缓站起来。此时的他俊美的脸上尽是池水缓缓流下,长发混合着水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有致的轮廓,那一抹玄色长袍也不知哪去了。一双眼睛大而清澈,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惊艳的笑,就这样盯着沈熙。 沈熙抓狂,平时的温文尔雅顷刻间土崩瓦解,咆哮道:“你的袍子呢?谁让你把袍子给弄走的!你给我坐下!” 身体诚实地坐下了,可此时彧笑的更张狂了。“公子啊,那玄衣是我的皮毛,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啊,我想它去哪它就得去哪。再说了这…这沐浴不就是要解衣袍的吗?物之遍律,人之常情。这您可怪不得我。” 沈熙觉得在七窍生烟之前,他绝对会先鼻血流尽而亡。 沈熙飞快转身,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大殿,“赶紧给我洗好了就出来!不弄干净了就别来见我了!” 随着沈熙的转身,沈晋熙大步踏出殿门,顿时刺眼的白光一闪,沈晋熙又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还是那处森林,空气中依然是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下火光四溅,四周浓雾骤起。天空与尘土倒分不出差别,黑黢黢的连成一片。 森林中立了两人,身负重伤满身血迹的沈熙与厮打的两眼赤红的悝。 又纠缠打斗了须叟,沈熙的法力越来越薄弱。他捂住心口,这才知四周已已布下了这弑神法阵,只等他闯进来。 再这么纠缠下去……必死。 若这阵再不破开,恐怕他也撑不住援兵的到来,而且……再也见不到他那小狐狸了。 边躲闪着,边寻找弑神阵的破解之法。 阵法之奥妙,在于其可以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为原因而随意改变,任意而成。而更厉害的阵法更能引动天地仙灵之气为己用。其陷阱之重重,机关之玄妙,变幻莫测,凶险万分。 若要想破解,必须根据这阵的规矩,而一旦半步疏漏,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论弑神之举,本就为逆天,行逆天之举必遭天谴。 弑神法阵本就是超越天理的存在,是罪,也无可恕,因此也就无法将这天地仙灵之力转为己用。 因此,这类邪祟法阵的运转,都只能依靠设下法阵之人的力量。 如今看来,这邪祟阵法的运转看起来都是以一人之力所撑起的。想来如此强劲的法阵,定也是耗了那人不少的力量。 沈熙冷笑一声,那人真是使得一手好计谋,利用自己身边之人拖住自己。 沈熙想着,算了,既大难当头,破阵为首!等出去了,再来细细算这账也不迟。 天地造化定乾坤。 天在上,地在下。世间万物繁衍生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是为总纲。 阵眼之内,妖力强劲,却 找到了! 只是…… 看着眼前毫无理智双眼猩红的悝,沈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愣住片刻,连躲闪也忘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悝的攻击朝着天灵盖劈下来。 ………… “不要!”!!! 沈晋熙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惶恐的喊出声来。 这一声,沈彧猛惊醒,柔声问道:“怎么了?你可是梦见了什么?” 沈晋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不打紧。就是吵着你歇息了,你继续睡吧。我无碍。” 沈晋熙揪着衣襟,心里却是一阵惊魂未定,梦境怎么如此真实? 这梦里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又发生了什么恩恩怨怨? 原先的和和睦睦怎么又成了生死大战? 以及自己为何会梦到这些? 一系列问题随之而来,沈晋熙现在是连丝毫的睡意都没有了。 坐直身来,再次捧起玉盒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原先通体雪白的玉盒却隐隐地出现了裂痕。只是裂痕之细微,若不是定睛细看,却不易看出。 沈彧将手撑在桌上,细细地打量着:“可是想到了什么?” “倒没有,就是做了个梦……”沈晋熙自己还没消化梦里所发生的一切。 愣了半刻,沈晋熙道:“对了,我睡着的时候可有将这玉盒不慎摔落地上?怎的这上面就有裂痕了。” 懵懵懂懂迷迷糊糊,有一刻沈晋熙还真希望这裂痕是磕碰所致。 沈彧皱眉,思索了片刻:“未曾。” “好了,暂时先搁置一旁吧。”沈晋熙不想再知道了。他娘亲,村子,大多都与这邪门的玉盒脱不了干系。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听起来人多且杂。 沈彧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仔仔细细的听着,注视着屋外所发生的一切。 客栈外来了一支官兵队伍,为首的官兵举起弯刀,嚷道:“都进去给我搜!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每个角落都别放过,连只老鼠也别给我放出来!这要是搜的不透彻……你们,这脑袋怕就只能在黄土地下埋着了!听见了没有!” 一众官兵倒是气势宏伟,答道:“是!”一声吼震的这方圆几里抖了抖。 沈彧轻轻挑眉,看着小心翼翼的沈晋熙,微微一笑。 似乎并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偷听了,这声音已然震天响了。 “这官兵可不像是好人呐,我们可是要……躲躲吗?”沈晋熙托腮,就这样盯着沈彧。 沈彧将目光撤回,答道:“我们连他们要捉的人姓氏名谁都尚且不知。再说了,这客房就这么大的地方,躲,又能躲去哪。” 只是沈彧好像不着急似的,坐在桌前又慢慢悠悠的饮了一杯水。 “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话,让我心里也有个底。”沈晋熙有些急躁。 猛然,房门被人粗暴的踹开,进来了两个带着弯刀火把的官兵。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将一家偌大的客栈搜查完毕。 “都搜查完了吗?收队!” 整支人马收拾了片刻,便齐整整地出发了。 只此时排在末尾的两个官兵相视一笑,也跟着队伍一并走了。 第7章 二人跟在最后,随着队伍一路向西行去。 沈晋熙的眼神移向一旁的沈彧,轻声问到:“彧儿,为何要跟着这对官兵?可是有何不妥?” 沈彧应道:“熙儿相信我便是。” 熙儿…… 从来就只有娘亲这般唤自己,自娘亲故去,对娘亲的思念便只能深压在心底。 如今被沈彧这么一叫,沈晋熙反而有不适应。 走着走着,这队人马倒是停了下来。二人也是不急,静静地看着事态如何发展。 沈彧挑眉,轻声问:依熙儿之见,这队人马所派何处?” 沈晋熙没有过多纠结称呼,答道:“为何这样问?他们身着官服,应是官府人马……你是说,另有隐情?” 沈彧正细细打量着,这队伍就停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而这座山,正是沈晋熙最熟悉无比的,武凌派所处的凌云山。 可沈晋熙不知道,这座山所以沈彧而言,却也是劫难。 此时领队的官兵头子,一把扯下了□□。沈晋熙眼睛猛然睁大,心下多了几分讶异。 这人正是章凌的大弟子林旭楠。 沈彧双眼微眯,深情变得有些严肃。 林旭楠环顾了四周,取下腰间玉佩,往空中一掷。那玉佩便漂浮于空中,发出刺眼白光。 沈晋熙目不转睛地盯着,轻声开口道:“他在做什么?” 沈彧答道:“打开结界。” 沈晋熙问:“结界又是什么?” 沈彧答:“武陵派的结界只有每年招收新弟子时才会连开三天。平时只有用武凌派的信物方能打开。” “为何你知道的如此详尽?” 沈晋熙问出了声,声音虽然细小的像蚊子一般,却还是被林旭楠听见了。 “后面的,休要议论!”林旭楠走到两人身边,“到了山上还要与师傅汇报情况,今日没抓着人,师傅心情怕是不好。所以你们莫要被抓着把柄。” “是。” “是……” 望见沈晋熙略带歉意的笑,沈彧回以温柔一笑以表安慰。 跟着队伍行进山中,沈晋熙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梦境中的景象。与现实缓缓重叠,这片树林正是他梦境中与那人厮斗的地方! 黑夜于土地连成一片,沈晋熙有丝恍然,仿佛又置身于那日打斗的血腥画面。 “悝儿,醒醒!我是沈熙。”眼看着悝就要朝自己的头顶劈来,沈熙立刻凝聚妖神之力于掌心,硬生生扛下悝的重重一击。 “悝儿!”沈熙见唤醒不成,便加快了破阵的速度。 眼前的悝双眼赤红,毫无理智。虽然进攻十分猛烈,却不知保全自身。 沈熙凝眉,悝怕是被摄了魂。 布阵那人正是料到了沈熙不会杀悝,方选择摄悝的魂,拖住沈熙破阵的脚步。 沈熙在心底暗骂那人无耻,却也无可奈何。 “公子,杀了我。” 沈熙内心震撼不已:“悝儿,你认得我了!”沈熙内心燃起希望,可回应沈熙的却依旧是猛烈的进攻。 沈熙攥紧了拳头,道:“对不起,这是不伤害你的,最好办法。” 沈熙将妖神之力凝聚成锁链模样,将悝包围在内,轻声念咒,又使锁链收紧,形成封印。 “对不起,可是彧儿有难,我必须要护他周全。”沈熙飞速破阵,尽管已经衣衫褴褛,体力不支,却也无法阻挡沈熙的步伐。 看着沈熙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原地,沈晋熙一阵恍惚,还未缓过神来,手便被轻轻地握住了。 此时耳边传来沈彧的声音: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沈晋熙摇了摇头,答道:“无事,一些不太好的东西罢了。” 沈彧松开了手,沉默了一阵。 两人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很久。 至武陵派后,林旭楠安顿好了一众人等便去向章凌复命了。 沈晋熙二人也并未坐下休息。四更时后,沈彧拉着沈晋熙离开了房间。 “彧儿,咱们要去哪里?”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沈晋熙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彧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莫急,快到了。” 沈晋熙偷偷的瞟了眼沈彧,一字一句的问到:“我初见你之时,你是不是,正在被武凌派人士追杀。以至于你的灵魂虚弱至极,方得以被我唤出?” 沈彧扭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晋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熙儿聪明。那熙儿真正想问的又是什么呢?” 沈晋熙思索一阵,认真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人追杀。” 沈彧拉着沈晋熙停在一古阁门前,伸手轻轻戳了戳沈晋熙的脑袋,“你以后会知道的。” 这个动作怕是有些逾矩。 不知为何,沈晋熙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带我来武凌派藏书阁,可是要寻什么古籍?” 沈彧没有说话,拉着沈晋熙便上了藏书阁的二楼。 “怪得很,一个享誉天下的大门派,竟不派人看守藏书阁?”沈晋熙嘀咕着,“怕是没那么简单。” …… 沈晋熙挠挠头,问道:“你究竟要寻什么秘籍,我来帮你。” 沈彧边找着,没有回沈晋熙的话。过了一阵,沈彧回头,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神采奕奕的光芒,“找到了,走吧。” “好了,我们要找一个老熟人叙叙旧。” 沈晋熙凝眉:“莫不是伤你的人?” 沈彧轻笑:“不是,只不过是与你比较有渊源。” 与自己有渊源?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 “站住!你们是何人?” 出声的女人一袭素衣,头顶挽了个最寻常不过的发髻,身型消瘦,姿色也算清秀。若只望一眼,倒也记不得模样。 第8章 来者不善。 沈晋熙手心都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下意识的挡在了沈彧的面前,声音放得很轻:“一会我吸引她的注意力,你赶紧跑,听见没有!” 那女人眉头一拧,手一挑,剑就刺了过来。 沈晋熙眼睁睁的看着刺向自己的剑,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走啊!” 当即,只听见有人在耳畔轻轻道:“已过千年,你还是这么喜欢逞强。” 寂静的黑夜中,这声音显得格外好听。 沈晋熙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再猛然睁开眼,那女人已倒地不起,陷入昏迷之中。 沈晋熙警惕起来,还未看清拥着自己的那人的样子就猛的推开了他。 沈晋熙四顾,好像……沈彧不见了。 “在找什么?”一旁被推开的那人,声音低沉,很有磁性。 “弟弟不见了。”沈晋熙想都没想。 是弟弟……么? “那你倒是抬头看看我。”男人挡在他的面前。 “我在找弟弟,别挡着我。”沈晋熙有些不耐烦。 “熙儿?” “你别挡着我,我……”沈晋熙终于抬头,“彧儿?!” 沈晋熙这才看清那男人的全脸,发觉他的样貌与沈彧一般无二。 “你不会就是……彧儿吧?” 男人笑得灿烂。 眼前男人年纪二十上下,站在他的身边,沈晋熙倒像是个娇小可人的少女,踮起脚来,也只到他的肩头。 长眉若柳,一双桃花眼就能勾人魂魄,使人沦陷其中。削薄的唇轻轻勾起,棱角分明的轮廓,一袭裁剪得当的玄色衣袍,用金线绣着华美的图案,与与眉间一点金色相映衬,不庸俗,却衬得他气质清冷,孤傲冷艳。 沈晋熙皱眉看着他,端详了一阵:“你怎么……” 话尚未之前便闻远处传来阵阵喊声:“走水了!快!快!藏书阁走水了!” 沈晋熙挑眉:“你还是想想一会该怎么解释吧。” 沈彧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拦腰抱起沈晋熙,又拖起地上那个女人便翻窗离开:“先离开这里。” 将那女人随手一丢,再将怀中的人儿平稳落地,沈彧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沈晋熙身上。 沈晋熙背靠大树,双手交叉,就这么盯着他,过了半晌,沈晋熙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沈彧眨眨眼,双手抵在树上,低头望着沈晋熙的眼睛,就要与他对视。 刚要张口,沈晋熙就移开了视线,轻轻将他推开,坐在了一旁的石块上。“废话什么的就不需要说了,我只要听我想知道的。” 沈彧轻叹了声,开口道:“我本是妖,方才妖力恢复了,便也就变回了原本的人型。” “恢复?自我见到你第一面起,你就一直没有恢复至原来的模样吗?”沈晋熙有点好奇,追问下去。 “倒也不是。在你将要冲进火海之时,我也恢复了。只是你当时晕过去了,并未看见我的模样。”沈彧轻笑,“另外……火是我放的。” 沈晋熙刚想张口,就听闻一旁有阵阵细琐的声音传来,原是那女人醒了过来。 沈晋熙随即闭口。 那女人拍拍衣袖,道:“若我猜的没错,你是妖族吧。” 女人接着道:“你们大可放心,我不是武凌派人。” “如何证明?” “论武,我不如你们,遇上你们算我倒霉。姑且都告诉你们也无妨,若是想杀了我也好,也算替我解脱了。”那女人一脸无所谓。 有沈彧在,沈晋熙放心不少,便开始与那女人攀谈。 “晚辈冒昧,想问前辈是否与苍澜派有关系?” 从木晚惊讶的表情看来,沈晋熙知道自己没猜错。 “你这小子,也是个精明人。不错,我确实与苍澜派有关系。不过,你又如何得知我与苍澜派有关?” 看着他们一问一答,沈彧插不上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沈晋熙轻哼一声,道:“前辈夜半三更执剑寻人,想来若不是盗窃便是刺杀了。我看前辈面相,也不是穷苦人家,那便只剩下刺杀了。而据我所知,如今天下都赶不及与武陵派交好,若论起血海深仇,怕只有苍澜派莫属。” 沈晋熙挑眉,有些得意地望向沈彧,又伸手戳了戳沈彧的脑门,道:“如何?” 沈晋熙突然愣住了,手也僵在空中。 这动作,不正是梦里的动作吗? 而梦里的人……不正是沈彧吗! 沈晋熙一惊,原来见到沈彧的熟悉感是来自于那个梦境。一时间手也忘了放了下来。 女人看着二人,忍不住轻咳一声:“你们……感情真好。“ 沈晋熙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手,继续问道:“前辈可认识一人名叫沈瑶?” 女人的眼神突然开始警惕起来。 沈晋熙拿出玉盒,“我只是想请前辈帮我瞧瞧这东西。这玉盒可是苍澜派所出?” 女人接过玉盒,双眼中满是警惕与震惊。 “你们……到底是谁。” 沈晋熙眸中有了些许落寞。 “沈瑶……是我娘。这是她生前交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然后就……” 那女人深吸一口气,平息了心中的惊讶,娓娓道来当年的真相: 女人名叫木晚,和另一侍女木迟,本都是沈瑶身边的人,从小便伴着沈瑶长大。 苍澜派立派于武凌派后,武凌派修武,而苍澜派修习术法。武凌派的掌门章凌在苍澜派以术法名震天下之时,提出了和亲。 当时掌门与沈瑶密谈,发觉武凌派是要以和亲之名拉拢苍澜派。 若此事成,则两派强强联手,统领天下。 若不成,武凌派便会以此为借口灭掉苍澜派,从此一家独大。 虽那时苍澜派虽名震天下,可实力确实大大不如武凌派。 苍澜派众人除了和亲,无路可选。 可是苍澜派众人不能,因为……他们要替沈瑶隐瞒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9章 事情的起因,是沈瑶救下了一只妖族。 以沈瑶的性格,无人能劝。 起初众人只觉得沈瑶救下那只妖,不过是心地善良同情罢了,可是待众人发现的时候,沈瑶已经怀上了沈晋熙。 想必是因为章凌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突然向苍澜派求亲。 掌门想尽办法将和亲日期拖到沈瑶生产后,并在这时间内将派内外人手都转移阵地。 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派内人士如数尽散,沈瑶将掌门秘密地送了出去,可她却自己留了下来。 沈瑶知道她既然被章凌认定是可以挑起战火的□□,就免不了一死。可是若她一人的命,换了苍澜派上上下下几百人的命,倒也值了。 因为只有她死了,章凌才没有借口找苍澜派的麻烦。 于是……于是…… 在沈晋熙出生当日,沈瑶将沈晋熙的一魂一魄抽了出来,并锁进了玉盒之中。又动用了苍澜派的秘术,将你的灵根封住了。 后来是木迟将沈晋熙带了出去。 木晚留了下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瑶倒在自己的面前,没有救下沈瑶。 再到后来,木晚便被章凌软禁于武凌派之上,直到今日出来行刺,却遇上沈晋熙二人。 听到这里,沈晋熙有些发愣,头微微低垂,眼神空洞着,身体有些微微轻颤。 木晚叹口气,道:“小姐不期望你能有一日能帮她刻碑立冢,报得大仇。她只希望你一世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活着。这应就是作为母亲,最大的心愿。” 沈彧看着沈晋熙的目光中带着微微心疼,心头跳了跳,倒是有些发酸。 想当年……公子也是这样待他的。 沈彧无法感受到沈晋熙心里的感受,但是他知道这绝对不好受,就仿佛千年前一样。 令人痛苦的事情一旦在心底扎了根,发了芽,便再也拔不去,摧不毁。 沈彧想伸手将沈晋熙拥入怀中,却被沈晋熙颤抖着轻轻推开了。 沈晋熙缓缓张口:“前……前辈,你可知为何我娘要将我的一魂一魄抽出?我的灵根可有法可解?” 木晚思索了一阵,道:“你的灵根我可以帮你解,至于小姐为何要这么做,我就不清楚了。” 沈彧道:“或许这本书上有答案呢?”扬扬手中刚从藏书阁“顺”走的秘籍。 书页泛黄,只见封面大写“傀儡术法”四字,一阵古板的气息扑面而来。 木晚丝毫不惋惜嫌弃之色:“果然是妖族,单纯得发指。” 沈晋熙双眼微微睁大:“此话何谈?” 木晚道:“我问你们,你们入藏书阁是是不是无人看守,轻而易举地就上了去?” 思索一阵,沈晋熙的脸色慢慢转黑,用手拉了拉沈彧。 “简单来说,那个所谓藏书阁,不过是幌子罢了。真正有用的古籍怕是早就被你那把火烧掉了。”木晚解释道。 沈彧轻笑,道:“未必。”翻开手中的古籍,递向沈晋熙,又缓缓道:“你好好看看,说不定有助于你。” 木晚一阵语塞。 沈晋熙翻了翻,问:“前辈,我先前修习傀儡术从未成功过。可自从我唤出傀儡后,怪事连连,且我也无法操纵,又是为何?” 木晚答:“这与你那一魂一魄有关。你能唤出傀儡,想必是你的一魂一魄出了问题。另外,你之所以不能操纵傀儡,一为你的灵根尚未解除封印,二则你的傀儡……实力比你强大。” 眼神将沈彧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木晚问:“若我猜的不错,你这傀儡仍有魂魄在吧。” 沈晋熙不卑不亢,答道:“前辈猜的不错,他是妖族。在我将他唤出时,他的魂魄仍在。” 木晚道:“那就是了,凭你如今的实力,尚且不能得以完全操纵,就连施展秘术都是勉勉强强。解除灵根封印后虽不说你会有多强,倒也比如今这样强上太多。” 沈晋熙抱拳:“多谢前辈!” 木晚却伸手止住了沈晋熙的动作,“小少爷,木晚不敢当。” “木晚前辈,其实不瞒你说,我没见过你家小姐。于我而言,着实没有特别强烈的情感,不过既然那是我的母亲,这仇我自然会报。不过我希望您能与我们一起走。” 木晚刚想着拒绝,就被沈彧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以她的实力莫要说刺杀章凌,就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着。若我说,前辈还是在此处睡上一觉,在这梦里,最快。” 最后,沈晋熙二人只得别过木晚,下了凌云山。 可自凌云山下来后,沈晋熙的话越来越少,实力也一点点地在增强。 沈彧发觉一天下来,能与沈晋熙说上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瞧这沈晋熙眼中渐渐的被仇恨阴暗所侵蚀,沈彧很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e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m 第10章 掀开马车车帘,沈彧在沈晋熙身边一尺外坐下。沈彧的视线先是停留在沈晋熙平静的没有一丝灵气的脸上,继而又盯着地面,似是想说些什么。 沈晋熙睁开双眼,不知道沈彧要做些什么:“彧儿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我只是见你日日消沉憔悴,却不是世间药石可医的。”沈彧轻蹙眉。 视线对上视线,沈晋熙猛然觉得曾在哪里见过这样干净纯粹的如一汪潭水般的眸子。 “你且说吧,我听着便是。”心中微微泛起点点涟漪,沈晋熙脸色依旧平静。 沈彧酝酿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许久许久以前……准确来说,是千年前了。我还只是一只妖兽,那时尚且还不能称作妖族。直至我遇见了一人,是他许我锦衣玉华,纵然尸横遍野也护我一世周全。是我太弱小,比不得他分毫,也护不得他。” 话至此处,沈彧眸中掀起涟漪,心痛和不甘渐渐涌上心头:“与他相伴千年,从来都是他护着我。直到……他在我怀中,一点一点的消散,我方知后悔二字。我终究还是恨我自己。恨我无能,恨我弱小,恨我还要依靠他给我留的后路活下去。” 沈晋熙很是想知道那人是谁,又到底是沈彧的什么人。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的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气闷。 强压下心头的好奇,沈晋熙如今只知道自己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报仇。至于其他,也都无暇顾及了。 “只不过……” “好了,你说的我都清楚。在客栈之时我已明了你的意思,我说了,我会变强。”沈晋熙脸色木然。 沈彧还想说下去,身体被银丝所缚,不受控制地下了马车。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如今熙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刚被赶下山来的弱小的孩子了。 罢了,那就只能以后再把此事说完了。 待沈彧采买了一路上所需之物后,二人再次启程。 据木晚所说,苍澜派众人当年北上五千里。最终只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林间出现过,便再无了踪迹。 一路北上,倒也遇上许许多多新鲜事。 考虑到武凌派的追查,二人为保险起见,造了身份,买了宅子,改了乔装。 路上一双俊男靓女并肩走着,这两人走在一起的画面,到是一处别致风景。 男子面色白净,额间一点金色,面容俊秀,惊为天人。虽生得一身书生气,却身形高大,气质高雅。身穿玄色衣袍,手握九寸折扇。 仅背手而立,微微一笑,就让满城的姑娘都倾心不已,尖叫连连。 一旁的女子只到男子肩头。身着罗裙,头顶发髻。长眉入鬓,绛唇娇艳。 虽略施粉黛,却是清丽脱俗。与一旁的男子相得益彰。 饶是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当真是好般配的人儿啊!” 沈晋熙看着身上的女式罗裙,又看着一旁背手摇扇的沈彧笑得一脸如沐春风,额上顿时生了几条黑线,道:“彧儿,为何要我扮作女装?” 沈彧堆笑道:“夫人莫生气。你看,夫妻同出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若是两个男子一同进出,那才生的奇怪。你说,可不正是这样?” 不顾沈晋熙危险的目光,沈彧又上下端详了一阵沈晋熙的装束。沈彧道:“再说了,你只到我的肩肘,尚且与寻常女子一边高,你扮作女子,岂不妙哉!我这说的,可是?” 沈晋熙在大街上作嫌弃地推开沈彧凑过来的脸,沈晋熙转身便踏入了一间名作“飘香第一楼”的食坊酒楼。 沈彧只好匆匆跟上去。刚到门口入眼的便是小二脸上堆着的满满的笑,满面谄媚道:“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二位要点什么?” 沈彧道:“将你们这最好的陈酒端上来,另外佳肴菜品也都要最好的,全都上吧!” 沈晋熙见沈彧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心下满是无奈:“菜不必多,两三例即可。去吧。” 那小二见沈晋熙打断了他们即将到手的银子,脸上表情如翻书一般阴沉下来,甚至变得有些扭曲。 虽是心里气愤,却是不敢太出格。那位公子,怕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指不定就一不小心,而丧了命呢。 沈晋熙道:“我来这酒楼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在此地一来不必太招摇,二来若那厢房内外隔墙有耳,怕是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彧与沈晋熙只是扮作寻常百姓坐于席间吃酒,未再开口,只是周围人的一字一句均一字不差的落入二人耳中。 “老李呀,这怎的最近多了这么些官兵?这可是要抓什么穷凶极恶的逃犯?”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啊,可都不是什么官兵。他们……是大人物啊。” “这是什么大人物还能假扮官府官兵?这要是被官大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官大人?官大人算什么。这大人物呐,跺一跺脚,就连天上的皇帝都要吓得震三震!” “哎呀。倒是莫要管什么大人物了,咱们呐,能够安安稳稳的做着咱们的买卖,便是最好的了!来!吃酒!” “吃酒!” “欸吃酒吃酒!” 听至此处,沈晋熙刚想开口,却被沈彧示意稍安勿躁。 看来这地方有且不只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第11章 沈晋熙即刻静下来,倾注全神地听着,生怕错漏了一丁点细节。 除婢女侍从外,这拨人共两男两女。其中一女子为宫廷内室打扮。金银珠翠满头,眉目间嚣扬跋扈之感最是隐藏不住。 沈晋熙想,这怕就是传言宫中最为刁蛮任性的帝姬——毓华帝姬。 另一女子虽相貌平平,却也身着锦缎,是个世家小姐。谈吐间隐约听闻她复姓容成,单名一个筱字。 而另两男子中有其一为这容成筱的兄长,名唤容成肃。 至于最后一男子,是将军府的三少爷沐明昭。也与那大事件的主角沐从言,沾亲带故。 只闻那沐明昭不屑道:“呵!只因我那大哥投胎投的好,他便继承了父亲的爵。而我呢!不仅瘸了一条腿,还要被他踩在脚底。” 沐明昭将桌上的酒樽扫落在地,激愤之情跃然于脸上:“现在他还将娶那君家小姐!凭什么!” 毓华帝姬一撇嘴,一记眼刀就飞了过去:“你可住口!都是你自己没本事,又如何怪得言哥哥。只不过那姓君的女人,本帝姬定要整整她!” 容成筱看着激动的两人,只好一个接着一个安慰。 沈晋熙又等待了一阵,只听见那边只有不断的粗言秽语传来,再无其他有营养的话语。刚想起身离开,却被沈彧拉着,动弹不得。 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容成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够了,你们近日如此这般,令人心寒。” 一把拉过容成筱:“走。” 哪知容成筱一把挥开他的手,脸上满是冷漠的表情。 容成肃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是不懂得女子的想法,一句话也没留下,转身便出了包厢。 正要离开酒楼之时,忽然被官兵拦在了门口。容成肃的手攥紧了剑鞘,到底还是没有拔出剑来。 容成肃皱眉:“何人?” 那官兵头子很是嚣张,道:“你算什么个东西,我们是谁又哪里由得着你管?都给我进去搜!” 那堆官兵一拥而上,将这酒馆中的桌椅陈设全都砸的粉碎。大厅中的人见了,无不抱头鼠窜,四处躲避逃跑。 而沈晋熙二人早在容成肃被拦住之时便已经翻窗离开了。 容成肃一个闪身便来到官兵头子身前,亮出令牌,那兵头子的脸色陡然间变了。双手作揖双膝跪地就行了个大礼。 待容成肃解决打点好一切之时,他望着酒楼的窗子出了神,眼神中似乎另有深意。 至始至终,公主一行人所在的包厢内,毫无动静。 沈晋熙觉得奇怪,他刚刚所闻,以这毓华帝姬与沐明昭的性子,楼下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比会闹上一番。可他们却如听不见一般,这是为何? 正当疑惑不解之时,沈彧突然道:“这酒楼之中,有神明。” 沈晋熙问:“为何我看不见,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熙儿,莫非你认为,只有漂浮于空中,浑身散发金光的方为神明?”沈彧笑,“若是神明想入凡间,这凡人啊,纵然有千万只眼睛,也看不出一点破绽。” 沈彧顿了顿,道:“我是妖神,虽然我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却也能看得见神力的痕迹。就在刚刚那包厢中,就被施了禁听的仙术。” 术法,法术,在这世间分三大类。其一,便是仙界的仙法。此只有仙界神明方能驱使,然凡人无法看出。 其二,是人间的各类术法,类似傀儡之术等,都是人间先人所创,此类法术百无禁忌,一般凡人皆可修习。却少见人间法术在九重云霄上出现,饶是人间术法之微渺,使仙界神明所弃。 其三,为最为少见的妖族法术。从妖神沈熙开辟妖界开始,便下了禁制,妖族不能入人间。因此除了千年前被沈熙带上九重云霄的两只妖狐外,人间仙界也就鲜有妖族出没,故而也就看不到妖族法术的施展。 至今,也未曾有人亲眼见过,因此妖族法术在人间也只能算一个传说。 见沈晋熙眼中的疑惑愈发浓郁,沈彧也没多说,带着沈晋熙便远离了酒馆。 那官兵头子如此嚣张,必然不是地方训练有序的兵士。想必也是那武凌派假扮来抓他们的人。 沈彧道:“现在怕是只有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了……”突然一重物落在了肩头处,见着就要倒在地上,沈彧下意识伸手揽住。定睛一瞧,是沈晋熙昏倒了。 沈晋熙双眸紧闭,薄唇微抿,额上冒着虚汗,脸颊处透出与脂粉不同的不自然红晕。就像是一个火炉般,不断散发着热。 沈彧心里有些急躁,抱着沈晋熙就跃然翻墙入了一座府邸之中。 这府邸大红灯笼高挂,红色丝绸与那大红灯笼相得益彰。就连角落里,都增添了许多喜气。 沈彧抱着沈晋熙光明正大地在宅子里走着,转角处突然遇见一满面愁容之人。 那人一看便是这府里的少爷。不同于那跛脚的沐明昭,倒更像是胸有大志的大少爷沐从言。 沐从言也愣了,下意识就要给沈彧一拳。沈彧侧身躲开,使用妖神之力轻轻给了沐从言一击。沐从言瞳孔微缩,就单膝跪了下去。 “参见妖神。” 沈彧也不看他,拢了拢怀中的人儿,“先找处屋子罢。” “是。”沐从言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质疑。 沈彧轻轻将沈晋熙放在床上,捎上被褥。 片刻后,沈彧问大夫:“请问我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举手作揖:“令夫人心气不足,内里郁结。近来情绪漂浮不定,所受惊吓过多,思虑过度,舟车劳累,方导致高热不退。如今也只能调养着了,急不得。” 沐从言谢过了大夫,给了酬劳,并将大夫请了出去。 见沈彧的眼神阴暗了下去,“跟我出来解释一下!”便走到院子里去了。 沐从言内心慌乱不已,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的走了过去。 在沈彧身旁五丈之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双眼望着膝下的碎石子。如今在这时刻,迫于身前人的压力,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大人请一一询问,季言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从轻发落啊! 本来有一堆问题要问的沈彧突然顿住了。“季?” 妖族中人有名,却无姓,这是从妖界开辟之日起沈熙所定下的规矩。大概就是希望与人类区别开来,不为姓名所缚。 千年前沈熙为救现任妖神彧陨落之时,妖神彧为纪念沈公子之恩情,冠以“沈”姓。 因此,流传至今。在妖族中,若是有钟情之人,便冠以其姓以证真心,日月可鉴。 这沐从言,本是妖界之人。千年前便助妖神彧平定妖界,被封将军一职。只后来妖神彧入人间时,这大将军便也没了踪迹。 沐从言来到人间之时,兜兜转转,磕磕碰碰。他认识到若有一个人间的身份必能够有益于自己,那寻找沈熙一事必然事半功倍。 某日他以原形在林间憩息时,险些被人给猎了去,是一人突然出现救下了他。 自那以后他便日日跟着那人,赶不走,驱不散。某一日他了解到此人是江湖人士,名为季予安,是沐将军府的大公子沐从言的好友。 只是那大公子沐从言自小体弱多病。他看得出来,这位大公子早已时日无多,就连灵魂也虚弱至极。他便附上了他的身,借着他的模样,活了下去。 突然一日,他再也感觉不到体内另一个灵魂的声音,他知道。现在他已经成了这世间唯一的沐从言,他要带着两个人的信念活下去。 每当他与季予安相处之时,内心总是沉重地,满是愧疚。他知道若不是他的插手,那大公子沐从言,或许还能在这人间留存片刻。 可他真的放不下,忘不了救他于危难之间的翩翩少年。 如今再想来,自己鲁莽的像极了初尝甜头的孩童。他不知道若有一天季予安知道了真相,他算什么,又该何去何从? 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天,季予安不见了。从此杳无音讯,沐从言再也没见过他。 沐从言也知道,若非季予安来找他,他是无法寻到季予安的一点儿踪迹的。所以,他只能等。 近日,沐从言的父亲沐大将军想巩固沐府的地位,提出了与君家联姻的请求。圣上自是同意的,只是那毓华帝姬天天不依不饶,闹的人尽皆知。 而沐从言气季予安的突然离去,想刺激他出现,鬼使神差之下答应完婚,可如今细想起来却是头疼之际。 沈彧听完,思索片刻,道:“你若答应我一事,不仅这婚事我我可以帮你,你说的那人,我倒是也可以帮你找上一找。” 第12章 沈熙有些头疼,虽是被骗下人间的,倒也没料到会有如此棘手的情况。 随着石块的迸裂,那巨大怪物进攻的速度仿佛快了许多。沈熙四处躲闪,拼命护着怀中只剩一口气的小狐狸。 沈熙本就是路过,听闻这林子一直有怪物吃人的传说,才入了这林子。不想却遭他人暗算。 纵然神力虚弱,可沈熙觉得这怪物还是要除去,不留下祸患。 何为怪物? 遵循天地规律,循规蹈矩,繁衍生息,此称之为兽。 修炼逆改天机,有兽无之灵识,此之称为妖。 由妖堕入魔,沦为行尸走肉,空有躯壳,此便为怪。 世人通常将妖与怪混为一谈,孰不知妖通人性。而这天下,自行顿悟的妖不多。 万年以来,妖被当作怪物猎杀,所栖身之地也只有深山老林,人迹罕见之处。 而现在这情况,怕是有人引诱这妖堕入魔,变成眼前这怪物。导致这地方生灵涂炭,没了人气。 怀里这狐狸,是少见的玄狐妖,与山洞内的银狐,一同为狐妖。 只是力量太过弱小,修炼时间太短,论实力打不过眼前这巨大的妖怪。 仅仅是给此处设下了结界,沈熙的神力便耗去大半。沈熙很清楚,他虽为神明,却神力薄弱,难敌这怪物。 一道冰蓝色光芒从沈熙指尖绽放,钻入天间,陡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片刻后,沈熙腾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以神力幻化出的长剑。长剑呈冰蓝色,剑身透明,却通体散发着蓝色光芒,其剑锋肉眼可见,怕是寻常人见了都要连滚带爬地给吓跑了。 沈熙小腿附力,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剑用力刺向眼前这怪物的天灵盖。 剑刺入瞬间,那怪物长吼一声,顿时血流不止,像是发了狂,就将这一人一狐给甩了出去。 沈熙的头砸在地上突起的尖锐石块,一阵嗡嗡作响,两眼发黑,却依然紧紧抱着怀里的的玄狐,不放手不松手。 那怪物中了一剑,发了狂。调转了方向便朝着洞中去了。 沈熙挣扎着爬起身,奈何受到这怪物的力量所阻,只能望着那怪物向洞中冲去了。 他刚抱着其中一只狐狸冲出与那怪物搏斗,正是为了引开这怪物,好保全两只狐妖都得以平安。 可如今沈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下一秒洞中刺眼的白光大现,映的这黑夜光亮如白昼。 待白光散去,只见一男子抱着一只银狐缓缓走出。修长的身影在沈熙面前站定,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鬓间一缕银发垂下。 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眼中所流露出的精光却让人不可小觑。 沈熙已经没了力气抬头:“帮我。” 看着昔日好友已经落的这番模样,伏晓山摇了摇头。轻轻放下银狐,双手抵住沈熙的后背,将神力送入沈熙体内。 突然,伏晓山被沈熙体内一股力量震的吐出了一口血。半晌,捂住胸口,伏晓山仍然能感觉到胸口一阵疼痛。 愣了片刻,伏晓山才开口:“你是不是一直瞒着我你是妖的事实?” 沈熙沉默片刻眸中严肃愈来愈浓,道:“这时候你就别开玩笑了。” 伏晓山道:“我倒是没开玩笑,接到你的讯息,我立马就赶过来了。只是你如今体内的神力与另一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倒像是……妖力!” 沈熙答:“我只觉得气息紊乱,没想那么多。可如今神力怕是被妖力压制,二力相冲,我已感受不到神力的存在了。” 伏晓山刚想开口,可话音未落,突然,风云骤变,地动山摇。那本就漆黑的夜空就像被撕开了一条裂缝,这山中的一切,小到碎石子,大到林间千年古木,甚至整个林子,都仿佛要被吸入这深不见底的裂痕之中。 糟了! 伏晓山吼道:“这东西若是落下来了,咱们俩这神明可就做到头了,快走!” 这林子原被神力所覆,再加上这林子本就是块宝地,源源不断的妖力所凝结,不仅供给妖物修炼,更是可以好好的辅佐神力,让神明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只是被人刻意弄出了一只已堕入魔的怪物,这地方的神力却无法将这怪物压制。 相反,所凝结之妖力无法与再神力相辅相成,仅存的神力也被魔化,导致此地的妖无法修炼,以至于沈熙第一次踏进来之时,丝毫感受不到其他神明力量的存在。 就在大战那怪物之时,沈熙在林子四周设下了结界。此地的神力已被魔化,知道有两位神明的闯入,便大张其口,想要将两位神明吞噬,以增强自己的力量。 换句话说,若不把这裂缝给堵上,而今日怕是一个也走不了了。 妖修炼有了灵识,而此地妖力也自然就有了灵识。知道会有这等情况出现,便另寻宿主,才不至于被这强大的力量所打得消散。 伏晓山所言不假,沈熙体内确实存在着妖,神两股力量。千年以来,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只是二力同体后,全都无一幸免。不是爆体而亡,魂飞魄散,就是走火入魔,堕入妖魔。 沈熙强行稳住身形,将玄狐妖也一并丢入伏晓山的怀中,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能走一个是一个!” 语罢,沈熙便使剑,将结界劈开一个大口,一脚把伏晓山给踢飞了出去。 被踹飞的伏晓山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怀里还抱着两只狐妖。直到他感受到来自尾椎骨的疼痛,他才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怕是又有神明要陨落了。 沈熙体内二力不平衡,而林中又危机四伏。如今让他凭一己之力安全无恙的走出来,这怕是连天司監,也未必能做到。 伏晓山急的直跺脚,他清楚,以他的力量尚且无法冲破沈熙的结界,又谈何救沈熙出来? 将两只狐妖藏起,伏晓山便火急火燎地上九重云霄上之上搬救兵。 可此时结界中的沈熙却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第13章 体内两力相冲,身外的力量好像要将他撕裂一般。沈熙只觉得这一切糟透了。 沈熙身边满是四处乱飞的石块,突然,一股暖流流入丹田,那相冲的力量也平静了下来。 沈熙运气,发觉自己能够动用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 这股力量不同于往日的神力,沈熙从未见过。 那地动山摇还在继续,四周的东西不断的被吸入那道巨大裂缝之中。看来只有在它将一切吞噬之前阻止,方能彻底解决这一巨大隐患。 沈熙又唤出先前的那一柄长剑。只是那长剑剑身已不是清澈透明的冰蓝色,而是变成了蓝紫色,剑身所散发之光芒更甚。 纵身一跃,跳上那千年的参天古树树顶,又借力一跃入裂缝之中。 沈熙没看见的是,就在他跃入裂缝之时,一只玄色的狐狸跟着他爬上了树顶。想跟着他一起跳,却因身上有伤而从树上跌落下来,眼睁睁的看着救命恩人之身犯险,无法相救。 片刻之后,空中传来轰隆隆的两声,天地间的地动山摇也停了下来,那些被吸入的东西也如数落回地面,万物回归宁静。 那只狐狸似是被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此时的黑夜已经散去,阳光已经洒了进来,一切又显得生机勃勃,仿佛什么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九重云霄之上,伏晓山一路碰壁,没有一个神明愿意伸出援手。 伏晓山叹息,这世上总没有谁愿意冒着不可预计的风险去帮助那些在深渊边缘徘徊的人。 突然,伏晓山被一人拦住。 这人一袭黑衣铠甲,脚踩一双黑金战靴,英气逼人,威风凛凛。凌厉的剑眉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眸子,他如雕塑一般的五官生的十分精致。 都传说掌管三界战争的战神雄姿英发,意气风发。那么眼前之人,便是终日来无影去无踪的战神肃骋了。 “带我去。” 来不及思考,伏晓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阵白光闪过,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此时裂缝内—— 沈熙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周身都是黑暗。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股紫气从心口窜出,绕过他,蜿蜿蜒蜒地流向黑暗深处。 沈熙跟着它。在黑暗的尽头处看见了一点光源。那是一块晶石,紫色的晶体外周身都包裹着一层黑黑的阴霾。 此时,沈熙体内的妖力与那被层层阴霾所笼罩着的晶石产生共鸣。沈熙只觉得自己不顾一切的想去触碰那里面的东西。 沈熙抬起双手,凝聚起一股蓝紫色的力量,就向晶石打去。 沈熙这才发现,原来那股力量入了他的体内后,与神力纠缠在一起。尝试将两股力量分开,沈熙应是不知方法,那妖,神两股力量依然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无法剥离。 那晶石遭到沈熙力量的撞击,那层黑雾猛然间扩大了,慢慢的,黑雾扩散,裂开了一条黑暗深邃的口子,仿佛要将沈熙围在中,吞并了去。 沈熙大脑飞速转动,片刻之间便将一缕冰蓝色力量掷出,那道光芒迅速的没入晶石之中。黑雾消散了,而那晶石,也完整的出现在了沈熙的眼前。 那块晶石巴掌大小,石质通透,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浓郁的紫色光芒。 沈熙猜测这便是整个地界妖力的源头,而那层黑雾则正是以被魔化了的神力。神力克制妖力,即便被魔化,也还是克制妖力。 沈熙轻轻托起晶石,摩挲着其凹凸不平的表面,脑海中思索着种种因果。 一股力量自晶石流出,直入沈熙的心口。而那晶石也失了光芒,片刻之后,尽数化为齑粉,就那么随风散去了。 这混沌黑暗之中,又只剩下了沈熙一个人。 待伏晓山二人到达,只见林子中的妖都往一个方向涌去。一须臾之间,万妖面朝千年古树,尽呈俯首之态。 肃骋见此异状,放出神力感知,发现这个林子竟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虽然此地有这么多的妖,却也感受不到一丁点妖力的波动。 “你的朋友怕是凶多吉少。” 腿脚一软,若不是肃骋的搀扶,伏晓山险些就倒在泥泞之上了,待站直身子,才道:“如今还尚未有神明陨落,说不定他还没死。” 肃骋闻言,只是收回了手,没有再说话。 万妖所围的千年古树之上有一只狐狸。而在狐狸头顶的空中,却隐隐看见云翻气涌,有蓝紫色光芒透出。 肃骋双眼微眯,推了推一旁一蹶不振的伏晓山:“说不定,事情尚有转机。” 话音刚落,一只银狐从二人身边掠过,伏晓山一眼便认出来,那就是先前被他藏起来的狐妖。 “小熙儿应该还活着!”伏晓山拉上肃骋便飞奔过去。 第14章 天空仿佛塌陷了一般,与先前一样,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突然,紫光四射。 陡然间,那道紫光弱了下来,零零散散的光芒散落下来,照耀着每一只妖。 紫光之中,又有光粒从中分离开,没入它们的眉心。众妖跪拜,无比虔诚庄严,接受着自于神明的馈赠。 此时,那道云海中的东西也完全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 看清那人的模样后,伏晓山愣住了。而一旁的肃骋双眼微微放大,随即便陷入深深的沉默。 不错,沈熙没死。 这混沌困境本就是晶石为自保,所幻化出来的。沈熙所击溃幻境后,那仅存的妖力也便流入了沈熙体内化作了力量。 也就是说,如今的沈熙已经不再是神明,而是一个半妖半神的妖神。 至于沈熙体中神力与妖力会接触的如此之融洽,这恐怕连沈熙自己都说不清楚。 此时的他双目有神,又有神剑在侧。虽身上仍着先前那身血衣,却依然挡不住他神威外现。 沈熙手一抬,两道光芒就飞了出去。下一秒将一只狐狸圈住,猛然间金光大闪,那狐狸便化为了七尺人儿,立足于沈熙身边。 环顾一周,似乎是看见了伏晓山肃骋二人,沈熙表情未变,手一抬,整个林子便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滚滚黄沙漫天飞扬。 “战神,难道是我……看花眼了吗?” 肃骋微微抬头:“不,那不是玄像,只是他遇上了什么奇遇罢了吧。” 伏晓山还未消化完所观之景,内心如波涛翻滚,跌宕起伏,不知如何是好。“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回去罢。如今出了这样一回事,即便沈熙不报,这上头也不会不知道。无论怎样,静等方为上上之策。” 其实说到底肃骋自己也说不准,这沈熙成了妖神的后果。他不了解沈熙,也并不知道沈熙是否会因此威胁到九重云霄。 实则在沈熙的心中也清楚,自己这番奇遇,势必引起巨大的轰动。 未来所遇到的是善是恶,他不知。是明是暗,他不知。又会有多少是是非非,明枪暗箭,他也不知。 作为朋友,将伏晓山阻隔与事件之外,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将这一方净土与人间间隔开来。其一是为了让好友从中脱身。二来断绝两界联系,不打扰人间宁静。其三这九重云霄天高皇帝远,这妖界之事也由不得上面指指点点。 守着一方净土,为这妖族所获天地之归属。即日,他不再是这天下人的神明,而只是这天下妖族的庇护。 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天、人二界,不,现已是三界。早就已经动乱了。 只不过,在禀报天司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未做。 沈熙如身处妖界,身上又充斥妖神之力。凭借如今的他,无法回到九重云霄。可若是强行使用神力,势必打破妖界力量之平衡,导致空间撕裂,这妖界便与人间相通。这一来便违了沈熙的心意。 沈熙身上的血衣已经变成一身华丽衣袍,他高居于千年古树树冠之上。头顶为漆黑夜空,脚下是万妖朝拜。 看着身边的男子,沈熙像是想起了什么:“差点把你给忘了。” 唇角微勾,沈熙伸出食指,将血液凝于指尖之上,混合着妖神之力,在那男子的额间轻轻地点了一下。 下一秒,那男子再睁眼之时,额间已经多了一点金色。 “散了吧!”,沈熙宽大衣袖一挥,与身边人赫然消失在原处。 再一闪,沈熙就带着男子在一竹林木屋外站定。那男子还在打量,沈熙率先开口道:“你可有名?” 男子道:“未曾。” 沈熙道:“不错。不愧是千年道行的狐妖。” 沈熙笑笑,接着道:“你以后就跟着我了,可有异议?” 彧似乎是沉浸在沈熙的笑容,愣了好一会。直到沈熙拿出手挥了挥,他方才反应过来。 彧摇头,答道:“无。” 沈熙无奈地笑:“罢了,你先在此等我。待我解决完那件事情,我便再来找你。” 沈熙走出这偏僻竹林没多远,前头便是威武雄壮的天兵天将。看来这终究还是逃不了。 前头那人挺了挺腰杆,高声道:“你这妖怪,天司監知你已堕入妖魔。若不想殒命,就快把妖源晶石交出来。” 妖源晶石?怕就是混沌中的紫色晶石吧。 沈熙冷笑,道:“花神当初诱我下人界,实则,就是想要我帮帮花神拿到这晶石吧!只可惜,我没有死在里面!” 文诗语眼眸中慢慢是急切与渴望:“沈熙!你莫再废话,若你现在交出来,我可以上禀九重天你已殒,放你一条生路。可若你不交,你和你后面的那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伴随着话音,文诗语背后的天兵天将端起了兵器。 沈熙皱眉:“你这疯女人,当真是在九重云霄眼皮子底下逆反。”手一翻,蓝紫色长剑已经握紧。 文诗语大笑,道:“逆反又如何,你如今受妖力侵蚀,神力压制妖力,你又如何打得过我?既你不识相,我便杀你取石罢!” 一语尽,文诗语便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犹如弓弩之箭。 沈熙瞳孔微缩,在长剑上附力,抬手抵挡。文诗语一转手中的桃花枝,那枝桠上的花苞盛开。 文诗语目色微冷,“沈熙,该下地狱了!”只见那花苞中有细针射出,沈熙躲闪不及,肩膀上中了一针。 那针奇细,一没入皮肤便消失殆尽。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沈熙无力支撑,从空中坠落。 文诗语拿着手中的桃花枝,一步一步向沈熙走来。“从前论神力我确实不如你,可那又怎样?你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 一脚重重的踩在沈熙的后背,沈熙被巨大的外力震得吐出一口血来。 第15章 眼看着那天兵天将就要向竹林内行去,沈熙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被文诗语踩在脚底。 “沈熙啊沈熙,你本无错,就是性子太过执拗。若你早点顺应我意,我也不必将你诱入那密林之中。” 文诗语冷笑,“哼!我知你打斗一场,气血虚亏,神力匮乏,也给了你机会。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劝阻,我的耐心便也殆尽了。如今你中了这针,除非你已殒,这锁神针便会封住你的神力。纵然你神力滔天,也无法改变半分!” 沈熙嘴角含血,含糊开口道:“文诗语!这天下人尊你为神明,你却心存邪念意图叛乱!你又如何对得起这天下人!” 文诗语张狂大笑,“我为神明,可又与这天下人何干!这天下人供奉我,全为着那一己私欲。”她几近疯狂,“我所爱之人我无法守护。他从未做错,却遭这天下人唾骂!只有我拿到那晶石,改了这天下,让他们也遭这苦难,方解我心头之怨!” 沈熙眯了眯眼,只觉得体内有些变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动弹不得。 “你知道吗,他在临死前,仍然放不下这天下众生。他无力的握着我的手,要我以慈悲天下人为己任,好好帮他看这世间繁华。” 情至深处,文诗语落下泪来:“到了最后,他在我的怀里消失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最后一缕神识归于天地,却什么也做不了!” 沈熙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见文诗语冷笑一声:“不,你永远都不会懂。” 便一把将沈熙从地上拽起,“今天我也让你看看,至亲至爱之人死在眼前的感受!”说罢,拉着沈熙进入竹林之内。 天兵天将已将小木屋给团团包围,文诗语一手揪着沈熙的衣领,另一手托着云霄神火。看着动弹不得的沈熙,戏虐道:“沈熙,你可看好了!” 文诗语眸光突然凌厉,突然便将那神火给掷了出去。那是九重云霄之上的火焰,人间木头只一瞬间便烧了起来。 沈熙只觉得脑海中有一条弦崩断了,瞬间身子也能动弹了。 “不!” 一阵力量自沈熙体内迸发而出,力量之强,将一众天兵天将和文诗语都给震得飞了出去。 沈熙飞身冲入入一片火海,顿时火星四溅,只留下了众人目瞪口呆。 云霄神火,灼烧世间万物。莫要说一个力量尚未恢复的神明,就连力量巅峰的天司監,也无法从这熊熊神火中脱身。 烈火炙烤着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那热浪就像是要将这一方竹林淹没似的。 文诗语后退两步,像是没想到沈熙决绝的做法。 片刻后,火海中紫光四现,一到紫色的身影便从中冲了出来。此时,沈熙双瞳泛紫,怀中抱着一只玄色的狐狸。那狐狸缩成一团,奄奄一息,不难看出其皮毛之上附着焦黑的印记。 看着沈熙的双瞳,怕不是被妖力所反噬? 只见沈熙临空而起,瞬间便来到文诗语的面前。文诗语一时难以察觉,再回过神来之时,身子却动弹不得。 沈熙轻易挥了挥手,那一众天兵天将都化作尘埃而去。紧接着,便一只手掐在了文诗语的脖颈之上,往上一提。 接着便听沈熙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你的念头加在我的人身上!若你忘不了那人,我便送你一程!” 眼看沈熙就要加深力道,扭断那女人的脖子。陡然间一阵地动山摇,风呼雨啸。沈熙抬头瞬间,手中的狐狸便从怀中飞了去,落在一个金光熠熠的身影之中。 “沈熙!就此收手!叛贼自有仙家法道处置。” 只见沈熙冷笑:“莫不是天司監还认为今日之事只是个误会?我妖界重臣在此遭受重创,今日若没个说法,我妖界必闹的你那九重云霄天翻地覆。我沈熙说到做到!” 沈熙的手慢慢收紧,文诗语面露狰狞,神力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给压制,浑身上下一丁点气力都施不出来。 “沈熙,我九重云霄仍尊你为神明。若你现将这叛徒交给九重云霄,我必保你与你妖界百年安定!” 天司監用手托着狐狸,“你可想好,将叛贼交与九重云霄,你仍是神明沈熙!” 天司監言下之意,他既然有本事保证妖界百年安宁,那便也有能力可以毁了它。权衡之下,沈熙还是放了文诗语。 “望你说到做到!” 语罢,沈熙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一般,便双眼一黑,失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重置身于九重云霄寝殿之内。 环顾四望,沈熙并没有发现那只狐狸的影子。跌跌撞撞夺门而出,却遇上了那个最不想见的人。 天司監信步走来,见了沈熙也不惊奇,只是淡淡张口:“既醒了,便去看看你那宝贝狐狸吧。” 一路无话。于沈熙而言,如今九重云霄之事比不上小狐狸分毫,他也没了追问天司監的心思。 再相见之时,沈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顽强的,执着的狐狸会变得如此孱弱,甚至于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它倒也算是忠心护主了。” “什么意思?” “它不惜妖丹碎裂也要护你周全。不然……”凭借你的实力,早殒与神火之中,形神俱灭。 沈熙默然。心底总有一些奇异的东西划过,只是稍纵即逝。抓不紧,握不住。 “可有医它之法?” “这……”天司監有些沉默。“它所属妖界,若以九重云霄之法医它,想必后果难记。你还是早日将它葬回妖界,让它重归混沌。我倒也可帮它入轮回,转世为人。如何?” 第16章 改写命格,重回一世。意味着数年修为散尽一空。 “轮回转世?呵。以一叛贼之命,就妄想换我妖界重臣百年修为。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轮回便一笔带过。” 沈熙凝眸,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有我在一日,就绝不许任何人伤我妖界!这人我便领回去了。这九重云霄,我便也记住了!” 沈熙小心翼翼地将狐狸拢入怀中,眼中愧疚更甚。像是怀中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沈熙的身影霎时便消失在原地。 天司監自知理亏,便也无法驳些什么。以妖界挟制沈熙,虽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却始终是伤了他的人。 沈熙将狐狸放于床榻之上。喃喃自语道:“你不过是个小妖,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命救于我,到底是为何?” 一抬手,蓝紫色长剑出现。沈熙握住剑柄手腕一翻,剑身便没入心口—— 不要!! 沈晋熙惊醒。 一睁眼,旁边靠着阖眸休息的沈彧。沈晋熙艰难支撑起身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沈彧的睡颜。 鬼使神差之下,沈晋熙抬起手,开始轻轻描摹沈彧的轮廓。一层夕阳从缝隙中透入,在沈彧侧颜镀上了一层金色。 沈晋熙微勾嘴角,正要掀起被褥,下床之时却发觉腿脚无力。眼看着就要扑到地上去了,突然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揽入怀中,打横抱了起来。 头顶上传来一阵阵低笑:“熙儿可还看得满意?” 沈晋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沈彧这才放开他。 沈晋熙问道:“这是何地?” 沈彧答道:“沐将军府。” 沈晋熙:“我怎么了?” “你近日奔波劳碌,再加上心火郁结,身子吃不消。” 吱吖—— “臣……”沐从言一把推开了门,沈晋熙与沈彧的目光瞬间集中于沐从言的身上。 “臣告退!”沐从言没料想到沈晋熙已经醒了,自己进来的并不是时候。 “慢!”沈晋熙缓缓看向沈彧,“怎么回事?” 沈彧抬眼,手轻挥动示意沐从言先出去。“倒是旧相识,不必担心。”顿了顿,他道:“那日所窃听之人……” 忽然之间,沈彧的话被外面的喧杂打断。二人谈话三番四次的被打断,沈晋熙心里不爽。 “沐从言,你让不让开!你若不让,我便告你窝藏盗贼!” “休想!”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我也只好送你一程了。沐从言,这是你自找的!动手!” 随着剑出鞘的声音,沐从言大呵道:“沐明昭,这不是你该撒野的地方!” 吱吖—— 门应声被推开,里面是一脸阴翳的沈彧。沐从言下意识行礼参见,却被沈彧用妖力给定住身型。 沈晋熙慢慢走出,在沈彧身旁站定,同样是一脸阴霾。 “如此说来,不知我们盗走了何物,以至于被沐家二少爷冠以盗贼之名?”沈彧握起沈晋熙的手细细把玩,漫不经心地说道。 “无脑。”沈晋熙不屑道。 “你……你你你你怎么说话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看着沐明昭暴跳如雷,沈彧嗤之以鼻,沈晋熙无语至极,于是索性两人都不去理他。 沈晋熙道:“彧儿,我们莫不是还有事未办完?” 沈彧道:“确是。” “那便走罢,莫要在此地虚度时光。”沈晋熙经过沐从言身旁之时,对沐从言微微作揖,道:“多谢。” 沐从言瞪大了眼睛,他想摇头,可周身却动弹不得。 沐从言思来想去,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沈晋熙的身份。数年前,沈彧为寻找沈熙的转世而离开妖界。 如今他又与这人出双入对,显然,这人便就是公子的转世。 那可是开辟妖界的主,竟然对他作揖行礼,他可是有多大的面子啊! 沐从言见两人离去,没好气的瞪着沐明昭。道:“如此胆大妄为,有失我沐家威严。” 一拂袖,沐从言道:“来人,带二少爷回房!” 沐明昭还在破口大骂:“你不就是个嫡子吗,小时候真是可惜没病死你!沐从言……” 听见沐明昭骂个不停,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沐从言不屑一顾:“就因为我是嫡子,你就注定无法袭爵。如今掌管沐将军府的人是我,我劝你还是省省。” 拍了拍手,沐从言命令道:“带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第17章 二人离开沐将军府后,才发现了沈晋熙的通缉令。 沈彧看着沈晋熙的通缉令,砸砸道:“当真是没画出万分之一的神韵,竟好意思放出来。” 沈晋熙无奈,摇摇头道:“只有我一人的通缉令,想必只要你莫恢复真身,便无人识得你。” 思索一番,沈彧拉着沈晋熙到一处偏僻的铺子之中。 “这是,沐家的产业?” “我已与沐从言商议,他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晋熙皱眉:“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彧一挥手,妖力凝结,只见一块不大的碧青色玉佩被他捏在手中。 那掌柜的一看,竟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敢抬,便踉踉跄跄地去寻东西去了。 沈晋熙眯了眯双眼,只觉得这玉佩有些许眼熟。半晌,才张口道:“这玉佩,你先前是否在我面前拿出来过?怎的我瞧着有些许眼熟。” 沈彧勾唇,微微笑道:“或许是。” 不一会,掌柜的就将一玉瓶交予二人。 掂量了玉瓶,沈晋熙道:“这是怎的?如今都家大业大,一出手便是玉制瓶?” 沈彧示意掌柜的下去,听到沈晋熙的疑问,道:“倒不是富裕与否,只是这其中的丹药特殊。若不用这特殊的玉瓶保存,不出一个时辰,丹药将变化为泥土,毫无用处。” “特殊?特殊于何处?” “此玉产自妖界,在人间是寻不到的。” “这沐从言是妖界中人?” “机缘巧合罢了。若你想听,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沈彧从玉瓶中取出一颗丹药,道:“吃了它,我们现在该走了。” 沈晋熙看着沈彧掌心的丹药,眼神中满是抗拒,脑海中浮现起一幕幕儿时被灌下汤药的回忆。 因魂魄之故气虚体弱,沈晋熙自小便被灌进不少汤药。纵是木迟再和蔼,却也烙了个灰霾的阴影。 沈彧看着沈晋熙抗拒的模样,既心疼又好气。 “罢了,若你被认出来,我护你周全便是。现在我们该动身了。” “该去寻苍澜派了吗?” “不,还有一事未办。” 沈晋熙不知他所说的意指何物,在昏迷的这几日,沈彧似乎隐瞒了自己许多。 兜兜转转,又是一个大红锦缎所布的府苑。“这是……城南君府?来此作甚?” 沈彧笑道:“一会便知。” 二人站定,只闻远处一院内传来喧杂。 沈彧道:“就是那了,走吧。” 二人走上前去,听见屋内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跟你们说了,都出去!出去!” “不成啊小姐,这喜服奴婢必须帮您穿戴。小姐您莫要为难奴婢了!” “出去!” “这……”几个侍女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半晌,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先行告退。 “真不愧是君家小姐。”沈彧拍着双手,说道。 “你们又是何人?”君悦皱眉道。 沈彧答:“作笔交易吧。我助你逃婚,而你将栖凰交给我们。” 沈晋熙插不上话,他只是感到疑惑。栖凰?又是何物? 君悦的双眼瞬间充满了警惕:“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彧接着道:“不重要。栖凰本不属于你们,在你们手中毫无用处。倒不如做个交易,与你,与我们都无坏处。” 悄悄地扯了扯沈彧的衣袖,沈晋熙轻声道:“彧儿,栖凰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彧答道:“那是……你的东西。” 君悦一番思索过后,突然抬起头,道:“我又如何相信你们?” 沈彧勾唇一笑,一手拉过沈晋熙,手一挥,沈晋熙便被紫光包围。光芒散去后,一身流光溢彩的大红喜服出现在沈晋熙的身上。 霎时,沈晋熙满头黑线。 沈彧嘴角弧度更甚,道:“如何?” 君悦挑了挑眉,想必眼前二人关系匪浅。走至桃木梳妆台边,依次将抽屉向内推。 “啪嗒——”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一个暗箱在书柜顶上弹出。 沈晋熙皱眉,紧紧盯着君悦手中的盒子,其中藏有的,名为栖凰的东西。 第18章 “此剑便是栖凰?” 锦盒之中,躺着一把长剑。长剑通体呈蓝紫色,并无剑鞘,可以看到两侧剑锋锋薄而有力。 沈晋熙一下反应过来,这正是梦里的那把剑!可与梦中场景相比拟,这剑像是缺了些什么。 沈晋熙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了剑,君悦刚想阻止,可剑已被沈晋熙握在了手中。 沈晋熙摩挲着剑柄之上的凤凰图腾,凤凰已经失了生气。剑身看似轻薄有力,却失了精魂。 “剑已给予你们,何时让我走?” “只怕君小姐需等至未时婚宴,方可离去。” “我有问题望请赐教。” 沈彧拿回栖凰,看起来心情舒畅,答道:“不知是何问题,君小姐请讲。” 君悦道:“你们二人有何故?而栖凰,又与你们何干?” 沈彧扬唇一笑,却隐没了些许淡漠疏离,“这恐怕不是君小姐此时应该知道的。” 不管二人一来一去的对答,沈晋熙也不应和,只握着剑,一言不发。 眼见天色渐晚,沈彧将君悦安排妥当。霎时,若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身着嫁衣的沈晋熙与笑意盈盈的沈彧。 沈晋熙坐在梳妆台前,除去脸上的不悦,倒真像是个待嫁的新娘。 沈彧俯身,在沈晋熙耳边轻轻道:“一切跟着庆典进行,信我。” 沈晋熙只觉耳边一阵酥麻,抬头一看,镜中的自己早已红了脸颊。将头扭开,随意应和了句“知道了”便一把推开沈彧。 收拾好心情,再抬头环顾一周,哪里还有沈彧的身影。 刚才沈彧所使用的是妖力? 缓缓抬起右手,沈晋熙尝试催动体内的力量。 与此同时,栖凰剑身开始抖动,且漂浮起来。沈晋熙疾步走去,稳稳地将栖凰剑接住。 再凝眸一看,栖凰剑上的凤凰图腾隐隐有了些灵气,剑身变得透彻明亮,颜色也由蓝紫色逐渐变为清澈的冰蓝色。 “小姐,吉时已到,该出阁了。” 沈晋熙皱了皱眉,思索着那这栖凰剑该如何带走? “小姐?小姐?小姐!” 门外的侍女猛然打开房门,却只见一个覆着红纱地女子站在门口。 红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沈晋熙的面貌。 沈晋熙也不看她们,径直向外走去。侍女飞快地冲上去,悄然道:“小姐,您需扶着奴婢们,这是礼数啊。” 沈晋熙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礼数是什么,一经提点,便纠正过来。一把便抓住了旁边侍女的手,步子也变得缓慢。 马车颠颠簸簸的,沈晋熙满脑子却是另一件事。 在侍女闯进屋内时,栖凰剑化作一道光芒,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消失了。 与沈彧所使用的紫色光芒不同,栖凰剑却泛着清澈的冰蓝色。 沈晋熙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沈晋熙的思绪。 “小姐,到了。” 掀起珠帘,面前是一双男人的手。 沈晋熙犹豫了,霎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信我。” 耳边传来沈彧的声音,沈晋熙瞬间了然。毫不犹豫地便握了上去。 眼前之人虽有一张沐从言的脸,却是比起沐从言更高了一尺。 想来,眼前之人,便是沈彧吧。 心中莫名有了平静之意。一切慌乱在霎那间被击溃,剩下的只有信他。 沈晋熙跟着沈彧的步伐,一点一点又一点地接近主殿,抓着沈彧的手也一点一点地握紧。 走至主殿,正要行礼之际,沈晋熙却没有半点下跪之意。众人诧异之际,沈彧轻笑,手一挥,一道紫光闪过,众人纷纷昏睡过去。 “公子,沈彧决不会让你跪的。”沈彧轻声道。 沈晋熙没有说话,心里却隐隐有酸涩之意。只是跟着沈彧出了主殿。 沈彧柔声问道:“一天未说话了,可是生我气了?” “未曾,只是近来似乎有太多事情与我相关。想不明白罢了。” “可是栖凰一事?” “不止,甚至于我的身世,我究竟为何存在。” 第19章 甚至于几次出现于脑中的梦境,沈晋熙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谜。 “对了,在你走后,栖凰剑化为一道光芒,消失不见了。” 沈彧微微一愣,片刻之后轻轻一笑,道:“不用担心,它在这。”伸出手轻轻触碰沈晋熙的耳后。 沈晋熙后退半尺,不解道:“为何会如此?” 沈彧答道:“栖凰剑为上古神剑,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至于为何会如此,再过一阵,我便把这一切都告诉你。” 看到沈晋熙仍身着婚服,沈彧又是一挥手,婚服便化为一道紫光消失不见。 “你这是……驱使妖力更替衣裳吗?” 沈彧轻轻摇头,道:“不过只是将幻境附在你的衣裳上,障眼法罢了。” 二人来到前院,只见沐从言早已等候在此。 沐从言牵出准备好的马匹,跟二人出府。 沈彧开口,问道:“今日婚宴,你可有见到那人?” 沐从言微微一愣,眼中满是失落:“未曾。” 沈晋熙不难看出沐从言眼底的落寞之意,开口安慰道:“若有缘,自会相见。” “公子我无事……” 话尚未说完,沐从言迎面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男子。那男子身着白色衣袍,身材修长,面容出挑。 最让人不忘的,是鬓边的一缕银发。 “你怎么不看路啊!”沐从言不耐。 那男子道:“你是妖族?” 沐从言大惊,还未看清男子面貌,便三步并作两步,逃回沈晋熙二人身后。 待白衣男子看清沈彧后,只是轻轻勾唇一笑。 沈彧微微点头,轻声道:“沈彧见过山神。不想山神今日好雅兴,竟来这人间走上一遭。” 伏晓山摆首:“栖凰剑重新出世,来一看罢了。这么大的事,九重云霄上那群老家伙定是坐不住了,想必今日来人间的只多不少。” 沈晋熙眯了眯眼,仿佛这男子在哪里见过似的。 伏晓山视线又移向沈彧边上的沈晋熙,眸子亮了亮,道:“不知这位是?” “沈晋熙。” 沈晋熙不知,一旁沈彧的神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仿佛是在警惕着什么事情的发生一般。 “沈公子,幸会。在下想问沈公子家中可还有……” 此时沈彧突然出声,道:“既然山神不嫌弃,便于我们同行罢。” 沈晋熙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不够用了,沈彧是妖神不说,如今又冒出一个所谓山神的神明,又仿佛是知道什么自己的事似的。 似乎就连沐从言,所知之事都比他要远远多得多。 沈彧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在沈彧的强烈要求之下,沈晋熙被迫安顿在了马车里。 而如今车中正在酣睡的沐从言,则是被安排来照顾沈晋熙的。 沈晋熙坐于其中,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外面的声音。 “确认无疑,他就是公子的转世。” “可为何他并无妖神之力在身?” “出了一点意外。在我寻到公子之时,公子已经失了一魂一魄。如今我的神力流失,所能使用的也只有妖力而已,就连半分神力也没有。” “如此,便是连记忆也失了?” “是。” “那你准备何时相告与他?” “我计划着带他去苍澜派。只是如今看来,这日子要提前许多了。” “九重云霄之上,都听闻栖凰剑重新出世,已经按耐不住了。消息也怕是要走漏了。” “消息迟早要传到上面去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沈彧顿了顿,“对了,这玉盒之事还要麻烦山神再走一趟了。” “无妨,人间各派皆是所飞升神明的后代所创。也就这些小玩意,交给我了。” 沈晋熙沉思片刻,摇醒沐从言,问道:“九重云霄山神是什么人?” 沐从言尚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答道:“山神伏氏……之名为晓……山是也……” 伏晓山。 沈晋熙一下反应过来,这又是梦里所见之人。 沈晋熙又问道:“沈彧是谁。” 沐从言还是迷迷糊糊的,“妖神彧承位于妖神沈熙……便从沈姓……” 沐从言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未说完便没了声,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现如今再怎么骗自己这是一场梦,都没了任何说服力。而这些梦境连着看起来,倒更像是一段段回忆。 沈彧是妖神。那么沈彧口中的公子想必便是千年之前创立妖界,惊动各界的那位沈公子沈熙了。 若自己真是沈熙的转世,那想要恢复记忆与神力,恐怕只有解开玉盒的图腾,追回一魂一魄方可。 第20章 自己的前世就是惊动两界的神明。沈晋熙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其实再想想之前自己唤出沈彧之时,自己的娘……不,木迟前辈,反应如此激烈地让自己走。 现在想想,好像都有的解释了。神明转世,招来了不少人的目光,也引来了杀身之祸。 村子被屠,或许也是自己的原因。 而于沈彧而言,一开始的相遇便根本不是巧合,他是为了他的公子。 先前看见自己的颓废而心焦如焚,也是因为这副颓然的做派坏了他心中公子的形象而已吧。 大婚之日,沈彧有言道:“公子,沈彧绝不会让你跪的。” 沈晋熙自嘲的笑笑,公子,公子,依旧是公子。果不其然,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是神明沈熙的转世罢了。 如果不是这命格,他沈晋熙或许什么也不是。 也正因为自己是神明转世,自己的娘亲,村子,自己身边的亲人,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了。 沈晋熙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苦涩。突然一阵晕眩,沈晋熙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 周身慢慢陷入黑暗,而其中唯一的光源是消失已久的栖凰剑。 此时的栖凰剑身赤红,凤凰图腾隐隐发亮,凤与凰交织相随。凤有冠无尾,凰无冠而有三尾。 沈晋熙定睛,紧紧注视着栖凰剑。 栖凰剑散发着赤红的光,整个空间都亮了起来。沈晋熙只见到凰图腾彻底暗了下去,而他仿佛被栖凰剑抽走了力量一般,栖凰剑慢慢由赤红变蓝,剑身也开始变得透彻。 半晌,栖凰剑完全变成蓝色,剑身之上只有凤图腾隐隐发着红光,而凰图腾则暗沉了下去。而整个空间,又重新暗了下来。 沈晋熙半跪着,看着漂浮着的栖凰剑。渐渐的,沈晋熙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内充斥着一股强劲的力量,而此时的栖凰剑又由蓝变紫。 到了最后,栖凰剑完全变成了梦中的样子,透彻的剑身泛着浓郁的蓝紫色。 而凰图腾却还是依然暗淡无光。 突然空间支离破碎,黑暗和眼前的栖凰剑断裂成碎片。 沈晋熙恍恍惚惚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峡谷之中。四周无人。 沈晋熙试探地开口:“彧……沈彧?” 空荡荡的峡谷之中除了自己的声音,便什么都没有了。 峡谷深处有一点光源,散发着点点红色光芒,引诱着沈晋熙向前走。 沈晋熙摸索着前进,越深入峡谷,光芒越甚。 到了山谷的最深处,眼前一只赤红的巨型鸟兽映入眼帘。鸟兽被紫色的链子所束缚,动弹不得。 沈晋熙愣了愣。 鸟兽有冠而无尾,与栖凰剑上的凤图腾形态一致。 这难道是凤兽? 难道是它带着自己来到这里的? 而且自己是如何会来到这的?又为何会遇见它? 沈晋熙心里诸多疑问。 寻了个安全些的方位,沈晋熙仔细观察了束缚凤兽的锁链。沈晋熙伸出手触碰,却径直穿了过去。 这倒像是什么力量化形而成的。 沈晋熙又壮着胆子触碰了凤兽。与锁链不同,沈晋熙却触摸得到凤兽。而凤兽也感受到了沈晋熙的到来,仰头长啸。 沈晋熙被吓的退了半步。 凤兽体型巨大,往旁边一站,沈晋熙显得渺小异常。 凤兽嚎鸣,山谷随之震动,大大小小的山石随坡滚下。眼看着石块就要砸下,沈晋熙下意识抬起双手交叉于身前,闭上了眼睛。 可沈晋熙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山石也并未砸沈晋熙的身上。沈晋熙睁开眼,眼前护他的是消失许久的栖凰剑。 栖凰剑的出现,确实让沈晋熙意外。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震惊。 凤兽扑扇羽翼,向栖凰剑飞去。山谷震动,锁链断裂,凤兽径直撞向栖凰剑。 沈晋熙睁睁地看着,凤兽撞向栖凰剑后就化为剑身之上的图腾。 此时的栖凰剑已经没了先前的透明清澈,而是隐隐有了些火红的色泽。 在接触到栖凰剑的一瞬间,一股力量又游走在沈晋熙的脉络之中。沈晋熙明确地感受到,这并不是陌生的力量,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神奇感受。 此时突然白光大亮,待白光散去后,一人一剑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前之人正是千年前的妖神沈熙。 沈熙托着栖凰剑,面容之上毫无表情。慢声道:“凤,你这次是真的错了。他是我的底线啊,你明明知道的。” 随着眸光渐冷,沈熙又道:“我所想隐瞒的,即是生灵涂炭,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也请你在这里,好好地守着他。” 只是几句话,沈晋熙却觉得压抑,一种莫名的,交织着慌张,愧疚的感情涌上心头。 沈熙轻轻在剑上点了两下,剑身便飘至半空。一道火红色的光芒从剑身分离开来,分离后那道光芒化形成了凤兽。 沈熙就这么看着凤兽,凝视片刻,手中迸发出澄澈的冰蓝色光芒。那道光芒包裹着凤兽,最终以锁链的方式锁住了凤兽,它再无自由。 沈熙垂眸,道:“抱歉。终有一日,你们会涅槃。但绝不是现在。” 沈晋熙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回忆完千年前的事情。 缓缓举起栖凰,将剑灵凤唤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沈晋熙想,这或许就是前世便已注定的顺理成章。 看着凤灵在眼前化为人形,沈晋熙问:“这是……你的回忆?” “回秉吾主,是。” “此地是栖凰剑冢?” “是。” “凰灵在何处?” 第21章 眼前之人虽与前世的先主容貌相似,可凤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与先主大相径庭。 从前先主唤他凤时,总是带着点点笑意。自他铸错之后,公子的语调之中多了一份凌厉。 而观眼前这人,声音之中不带一丝情感,更是少了几分先主的中气与自信。 沈晋熙沉默着,凤灵也便一直跪着,纹丝不动。 “你从回忆中抹去了什么?你可要想好了,知情不报便是隐瞒上主。” 闻言,凤灵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是,他确实隐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他也只是刚见到这个新主。能力,品性,修养他一概不知。 而那可是先主隐瞒了一生的事,并不是一个随意的人便可以相知的。 看着凤灵依然沉默,沈晋熙也没再说什么。 “我给你时间适应新主,你也好好想想。作为剑灵,所谓不忠是如何。” 说罢,沈晋熙便将凤灵收回剑中。 其实说什么冷静沉着都是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的一切,都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沈晋熙却已经接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原有的那些天真稚气早已被迫摒弃,现在支撑他活下去的,或许只有对真相的执念了。 带着栖凰,沈晋熙身形一闪,离开了剑冢。 与此同时,妖界—— 沈彧高居上位,睥睨着座下之人,神情凝重。 一旁的伏晓山来回踱步,也是焦急不已。 “山神莫急。我与公子尚存傀儡契约关系,既然我没事,公子便也还安全。” “你清楚,我若不急也不会贸贸然来妖界。”山神拂袖,双目微微放大,道:“你究竟打算如何寻回他?” 沈彧锁了眉头,回:“公子失踪,想必是栖凰再出世的缘故。我虽无法感受到公子的位置。我只知道,他还安全。” 二人探讨良久,沐从言只低低的跪于座下,大气都不敢出。 在他醒来之时,公子就已不见了。 就算沈彧再怎么不怪罪他,沐从言内心也过意不去。 但是沐从言知道,连沈彧都束手无策的事情,若他自己再轻举妄动,便是自讨苦吃。 甚至于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所有人。 众人一阵默然,气氛压抑。 突然一阵蓝光将上位的沈彧笼罩。片刻之后,蓝光消散。伏晓山忙问:“可是神力恢复了些?” 沈彧回:“是。想是公子有所奇遇。” 伏晓山又道:“如今这种情况,若是你家公子不想找我们,我们怕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沈彧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现如今公子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怕是只有那了。劳烦山神与我一齐走一趟了。” 伏晓山道:“难道是……?” “嗯。与栖凰相关的,公子怕是只能出现在那了。”看向沐从言,沈彧道:“看好妖界,待我将公子带回。” “是!” 沈晋熙背着栖凰,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中央。 此时正值腊月,街上的风生生地刮吹着,刮的脸生疼。 一旁的包子铺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沈晋熙就这么看着。似是从前也与木迟一起坐于床塌上,在幽暗的煤油灯之下,听着木迟给他讲的故事。 少时他总嚷着饿,木迟便给他做包子吃。 他那是曾想,会不会自己终有一日吃的烦了,厌了。 可是没料到,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啊。 “姑娘,来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吗?” 沈晋熙:? 眼神慢慢移向老板,“你叫我什么?” “我看姑娘刚看着我的包子发了愣,便叫你一声。只是这都快初春了,家家户户都团聚了。我看姑娘一人仍在此,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既然如此,我便赠个包子与你,祝你与家人早日相聚。” 包子铺老板脸圆圆的,显得十分憨厚,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沈晋熙看着老板递过来的包子,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掏出荷包,取出铜钱给了老板。 “谢谢。不过,我是男子。” 沈晋熙转头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板。 沈晋熙坐在冰冷的石阶之上,看着街上急匆匆赶回家的行人,一边吃着热腾腾的包子。 内心充斥着怅惘,沈晋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该去往何处,又该去做何事。 “啊!抓贼!抓贼啊!他抢了我的荷包!” 伴随着女人的尖叫,街上的人群开始骚乱。沈晋熙看到了那个盗贼,直接动用神力开始追赶。 蓝色光芒再一闪,沈晋熙出现在一个极狭的巷子里。巷子里只有一位手握荷包的少年,眉目俊雅。 “放下。” 俊雅少年并未回答,也不看沈晋熙一眼,拿着荷包转身便要离开。 沈晋熙也不恼,在二人之间设下结界。 “放我离开。我不是贼。”少年也不回头地道。 沈晋熙轻笑:“既然能感受得到,说明你也不是一般世人。” 少年转过了身,也瞬间变了脸色。 “你这剑,是何处得来的?” “干你何事?” “那你是何人?”少年执着,追问道。 “也与你无关。”沈晋熙道。 第22章 下一秒,俊秀少年被定住身形。沈晋熙想窥探他的神识,并试图抹去他的记忆。 可是这个少年的神识,被一种很强大却很熟悉的力量锁住了。纵然是沈晋熙如今回复了些许力量,也无法与之匹敌。 通过零散的记忆碎片,沈晋熙只知道这少年名叫季予安,原是本地人士,后来离开此地,不知去向何处。 至于再次回来的原因,沈晋熙只知道承载原因的记忆碎片十分扭曲。 他看栖凰的眼神中,有惊喜和意外。如此看来,他日必会再与这位少年重见。 “来日再会。” 待季予安清醒之时,眼前哪里还有背着剑的小小少年。 小插曲过后,沈晋熙才慢悠悠地来到了目的地。 人间的术法修行都不过是九重云霄上的那些神明剩下的戏码。就算没恢复到前世顶峰的实力,面对这些老掉牙的把戏,沈晋熙还算是游刃有余。 轻轻一挥,武陵山的结界便支离破碎。沈晋熙以神力化作斗篷,旁若无物地径直走入其中。 多有不务正业的武陵派弟子。见沈晋熙过了去也没人阻拦。 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在主峰大殿之上,沈晋熙见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那女子道:“楠哥哥!我刚来你便要赶我走,哪有你这样的。” 男子似是不悦:“小悦,你是逃婚来此。我尚未上报师傅,你还是不要任性,先走吧。伯父伯母定是十分担心你的。” “走走走,你就知道赶我走!我现在又能去哪?你知不知道我为……算了!” 君悦叉着腰,气鼓鼓地看着林旭楠,眼中的泪好似随时要掉下来似的。 任谁见了,不是我见犹怜。 沈晋熙不知道二人之间的往事,也不知君氏之女是如何识得武陵派弟子。 况且,这君家小姐似乎早就对眼前的七尺男儿芳心暗许。可是看着林旭楠的模样,并不知情。 有趣。 沈晋熙并未理睬二人,而是穿过二人,走向主殿。由于沈晋熙并未隐匿气息,林旭楠便立即察觉了出来。 林旭楠立即追了上去,大喝道:“你是何人?竟想擅闯大殿!” 沈晋熙并未理睬他,抬腿迈进了主殿之中。 章凌居于上位,与先前一样,都是那般冷漠泰然。见了沈晋熙也不惊讶,只是眯着眼。 霎那间,沈晋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章凌。等林旭楠与君悦赶到大殿之时,看到的便是两人厮斗在一起的场景。 沈晋熙只是用神力做了屏障,与章凌的打斗中却未曾动用半分。 打了半晌,章凌手中突然迸发出紫色的光芒。沈晋熙飞快地反应过来,这是妖力! 章凌乃一介凡胎□□,尚且不说修炼,又如何来的如此强大的妖力? 边躲闪着,边唤出栖凰。 以林旭楠为首的一众子弟围在屏障旁,看着自家掌门与人打得难舍难分,却也无可奈何。 神力压制妖力。唤出栖凰后,沈晋熙倒是松了一口气。 即便章凌的妖力再强,也无法与神器栖凰相比较。 沈晋熙有多次可以一击致敌的机会,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放倒,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 沈晋熙有些惊讶,这章凌好似并没有知觉,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一般。 不行。 沈晋熙躲避着剑刃,一个侧闪,从章凌的右后方跳了去。章凌还未回头,沈晋熙看准了时机,将栖凰剑柄点在了章凌身上。 红色的神力自栖凰剑而出,将章凌束缚在原地。沈晋熙手握栖凰,剑心直指章凌眉心。 手微微用力,剑刃便刺破章凌眉心,此时栖凰也开始发亮。 章凌动弹不得,口中却还在呢喃着什么。 又是片刻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你不过一缕残魂,又为何做出这一切。” 沈晋熙慢慢垂下双手,栖凰剑掉落在地上。原本栖凰剑握在手中没有一丝重量,可沈晋熙觉得竟有一日会觉得重的握不住它。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啊……”沈晋熙攥紧了双手,“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命格吗。这明明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为什么……” 此时的结界破碎,章凌也倒了下来。 随着章凌的倒下,沈晋熙也终于明白。栖凰不只是一件器物,而是一种逃不了的命格。 千年之前,他为了一人,拼上了一切,赌上了所有。 世人皆道他凉薄,他却说:“我从来就不是天下苍生的神,我不过想守着他一人罢了。” 一切的一切,命中注定,无法抗拒。 千年之前的他可以为了他而抛弃一切,弃责任于千年之后。 那千年之后,他就必须要拾起责任。即使失去一切。 神力消散,门派子弟一涌而上,刀枪棍棒一一往沈晋熙身上招呼。 沈晋熙没有还手,就静静地站在那。 一旁的君悦与林旭楠没有动弹,他们却隐隐看到了沈晋熙脸颊边的泪痕。 他如今是妖神转世,神力回身。这些俗世凡间的寻常玩意虽然无法让神明陨落,却疼痛不减,伤痕犹在。 刀剑刺入身体很痛,很痛。却抵不过心里的麻木。 章凌体内的那缕残魂,正是沈瑶夫婿,这具身体的父亲。 残魂消散之前,他仍然牵挂着的是沈瑶,也是自己。 他爱沈瑶吗?他爱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沈晋熙吗? 毫无疑问是爱的。 那他又何以走至如今这一步?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因爱生怖,想想前世的自己,与这身体的父亲又有何不同? 沈晋熙的身体如同大风之中凋零的落叶,摇摇欲坠。架不住武陵派子弟的拳打脚踢,沈晋熙半跪在了地上。 不知是谁踢了十成十的一脚,沈晋熙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要被碾碎一般。喉咙处一阵腥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第23章 不知那群弟子是否在门派中压抑许久,心里积了怨气的缘故,纵然是看到沈晋熙的衣袍已被染红,也依然没有停下动作。 沈晋熙半跪在地上,攥紧了拳头。 他现在失了父亲,没了母亲。可他凭什么沦落到被这群纨绔子弟所殴欺。 即使放在前世,他也并没有辜负这群人。 时过境迁,现在看来似是毫无意义了。 下一秒紫光大闪,一众弟子被弹飞。 沈晋熙缓缓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并没有痊愈,还在缓缓渗出鲜血。 沈晋熙缓缓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个弟子。手指一勾,那弟子被妖力拽起了身。 手再一挥,那弟子的一声惨叫过后,人重重的被甩在林旭楠的面前。嘭!重物落地的声响巨大,那弟子满口鲜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满口污言秽语,不配为人。你若轮回转世,也只是污了一身鲜血而已!” 沈晋熙的双眸渐渐地被妖力所侵蚀。手中凝结的紫光也愈甚。 一众弟子慢慢被紫光包围,渐渐飘向空中。 君悦愣住了;林旭楠睁大了双眼,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众弟子求饶,哭喊,再无半分门派之风。 “前世今生,我对你们没有一丝亏欠,我护了你们一世。可你们,迫使放弃了我一生所挚爱的。” 沈晋熙冷笑,接着道:“若无千夫所指,他们又何须落得这般境地。一切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妖力凝聚,沈晋熙的身后隐隐浮现着妖神沈熙的模样。 一众弟子膛目结舌,他们本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哪里见过这番场景? 沈晋熙挥袖,紫光大闪。眼见大殿之内所有人就都要命丧至此,突然一道神力打向沈晋熙。 妖力的屠杀被那道神力所截下。看清来人之后,君悦又一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沈晋熙眯了眯眼,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番。那日与沈彧打探消息,这人正是在酒楼包厢之中的几人之一。 容成肃。 沈晋熙继承了部分前世的部分记忆与力量,他方才大彻大悟,哪来的什么容成肃,那只不过是战神肃骋在人间的身份罢了。 “那日在酒楼里,沈彧所感知的神力,也是你吧?” “是。” “为何拦我?” “他们罪不致死。” 沈晋熙稚嫩的少年音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回响。 “数千年前,你也是这句话。如今的我,不过是将数千年所失去的一并讨回来罢了!” 沈晋熙化作一支离弦的箭,身影顷刻间便消失在原地。大殿之内只可见紫光大现,看不清沈晋熙的身影。 沈晋熙的眼眸彻底被妖力侵蚀,道:“区区蝼蚁,竟想与神明抗衡。他们,根本不配我动用神力!” 肃骋轻皱眼眉,身形却未动,只是望着沈晋熙。 下一秒,一道更加耀眼的白光迸发,沈晋熙被生生弹飞。 “还不快接下你家公子!”伏晓山对沈彧大喊道。 沈晋熙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腰间被微微颤抖的双手环住。有身后之人做垫子,继而摔在地上也不觉疼痛。 沈晋熙脑中一阵空白,只闻那人在耳边轻声说道:“公子,彧儿来了。” 体内的元神在躁动,沈晋熙强行压制住,冷漠地开口道:“妖神彧,我不是你的公子。我只是你的主人,沈晋熙!” 沈彧瞳孔微微放大,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随着沈晋熙的指尖出现几缕银丝,沈彧好似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沦为一个傀儡。 肃骋:“傀儡之术。” 伏晓山:“糟了。” 二人见情况糟糕,齐齐出手。 伏晓山冷不丁开口,道:“老伙计,下手轻点呗。” 肃骋抬眸,缓缓道:“我有分寸。” 大殿之上四人缠斗在一起。所谓速度之快力量之强更是在场的一众凡人前所未见。 沈晋熙小心地操纵着沈彧,并且来回闪避着两位神明的攻击。 突然间,一个血红的法阵在眼前一闪而过,令沈晋熙分了神。手中的丝线齐齐的断掉,沈晋熙只能铮铮的看着向自己攻击的神力。 什么都晚了。 “公子!” 沈彧挣脱丝线的控制,冲向沈晋熙,将沈晋熙拥入怀中。而自己背对攻击,则硬生生扛下了二位神明的全部神力。 二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大殿之内被砸出一个土坑。砖石坠落,土崩瓦解,尘灰飞扬,昔日辉煌的大殿,被弄得好不成样子。 伏晓山道:“我说你下手是不是稍稍,重了那么一点点呢?” 肃骋双手环胸,轻叹一口气,道:“抱歉,今日有些焦躁了。下次注意。” 伏晓山嘿嘿一笑,道:“无妨。那我们是不是该解决一下这些人了?” 二人缓慢转身,望向殿前被吓傻的一众武陵派弟子。 肃骋冷眼相待,一言未发。 伏晓山嘿嘿一笑,道:“尔等对神明不敬,是为大罪!” 伏晓山一挥衣袖,待白光消散后,方才所有不敬与沈晋熙的人一一消失不见。唯独留下君悦与林旭楠二人,呆滞站立在原地。 伏晓山道:“暂留你二人收拾摊子,若人间太平无战乱纷飞则过往不咎。若不然便有你们好看。” 伏晓山二人周身的威压使林旭楠二人感到压迫,喘不过气来。 回头看了眼沈晋熙二人,伏晓山接着道:“好像,这个地方暂时不需要你们的存在了呢。” 先不说君悦知晓昔日玩伴是神明一事,就论看见四神缠斗的情景,对君悦而言,都太过于刺激了。 即使是两大神明在前,林旭楠还是下意识挡在了君悦的身前。 伏晓山噗嗤一笑:“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们一起消失。” 肃骋摇摇头,道:“好了,别吓他们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吧。” 白光又一闪,四人便齐齐消失在原地。 沈晋熙艰难地睁开眼,此时双眼之中浓郁的妖气已经尽数褪去。 彧儿…… 沈晋熙想喊他一声,却喉咙沙哑发不出声音,便凝视着他没说话。 沈彧道:“彧儿终于找到你了,公子。” 沈晋熙的眸光霎那间冷了下来,伸手推开了沈彧,强压心底没来由的酸楚,嘶哑道:“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什么公子!若你是来寻你的沈熙公子的,那你走吧。” 沈彧抬起手想碰沈晋熙,却踉跄了几步,脚下一软,径直向前扑去。 沈晋熙下意识接住,抱入怀中的却是一只毛色暗淡的玄色狐狸。 “彧儿!” 第24章 沈晋熙的神力才觉醒不久,因此沈彧所能动用的力量极少,仅是先前妖神之力的千百分之一。 以此承受住正值于鼎盛时期的神明的一击,已是不易。 正因如此,沈彧方才力量衰弱,化为原形。 沈晋熙捧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这么抱着,身体也仿佛僵住了。 恍若想起梦境之中,沈熙的血可以唤醒沈彧。于是单手托住小狐狸,将指尖送入口中,微微用力,指尖处血肉模糊一片。 顾不得指尖之痛,沈晋熙学着梦中的样子,在小狐狸额前金色的印记之上抹上血液。片刻之后,却没有一点动静。 怀中的小狐狸气息依旧微弱。 果然。 沈晋熙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 “对不起,我终究不是他。” 心中痛楚无法言喻。沈晋熙将力量凝聚于拳中。只一拳,墙体瞬间倒塌。一人一狐也消失在原地。 天色昏暗,家家户户点起了烛火。烛火一晃一晃,亲人相对而谈。 而沈晋熙低垂眼眸,抱着沈彧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之中。 不论如何呼喊,怀中的小狐狸总是不醒。就昏昏沉沉的睡着。 “一间客房。”沈晋熙此刻再无心多说一个字。 看着金光熠熠的锭子,掌柜急忙叫到:“楼上请,楼上请!” 沈晋熙叫掌柜送上热水,将小狐狸轻柔的放在水中。将小狐狸的一身鲜血污秽洗涤而去后,褪去外袍,将小狐狸轻轻放入其中。 手中出现一抹蓝紫色的力量,逐渐凝结成一抹短刃。沈晋熙攥着利刃,不带一丝犹豫,将利刃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虽然我并不是他,但是我能还给你的,怕是只有这些了。” 今生比不得前世,自己虽不会死,疼痛伤痕却在。可是沈晋熙又是毫不犹豫的,一把拔出了心口的短刃。 弹指之间,沈晋熙熟练的动用神力,将本该喷溅而出的心头血包裹住,混合着妖神之力融入沈彧的血脉之内。 眼下唯一有益于沈彧的东西,恐怕就是心头精血了。 “从此你我,再无交织。傀儡术法,也就此作罢。”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沈晋熙开始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若有若无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沈彧微弱的声音。 沈晋熙强行稳定住心神,凝聚注意力,想仔仔细细地听。 可就在下一秒,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无知觉。 倒下的前一秒,他也清晰地听到了沈彧的声音:“我知道你……” 可沈晋熙却并不知道,沈彧的原话是:“我知道你不是他。” 其实短短时间内,沈晋熙如此排斥着这重身份着实让沈彧有些苦恼。 也确实联合了山神与战神,想了好些许办法让他接受。 武陵派大殿之中,再见到公子的模样之时,沈彧的心跳也确确实实漏了一拍。 片刻之后他清醒过来,猜测那可能只是一缕残魂。也可能那缕魂魄承载了沈晋熙先前残缺的回忆。 而记忆中的那个人,可能真真切切的回不来了。 在他尚且还在犹豫如何让沈晋熙重新接受公子转世的身份之时。 沈晋熙却以利刃取血,以保他性命。又解除傀儡术法之契约,还他自由。 见沈晋熙如此这般都不愿再做前世妖神沈熙的替身。沈彧改变了主意。 那一刻,契约虽然解除,可是他的心中却是噬骨地疼,痛彻心扉,却又带着阵阵酸涩。 在沈晋熙倒下时,沈彧便暗暗下定决定,前世他欠公子的,要于今生一并还了。 而他,也认清自己的心,放下执念。 沈熙于沈彧,就好比病入膏肓的解药。离之不得,却触之无影。 千年前沈熙的陨落,也都是自己所造成。每每想至此处,沈彧便十分痛苦。 无助地抱着头,那一幕幕画面又浮现于眼前。 九重云霄之上,沈彧被神力枷锁束缚,动弹不得。 一众神明围绕沈彧而立,一道道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妖族彧,欺惑神明。让神明沈熙迷了心窍,犯下大罪。沈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剥去神力囚于西海大牢。妖族彧,赐烈火之刑。” 沈彧嘴角咧开一抹淡漠的笑。轻呵一声,道:“欲加之罪,无耻至极。” 一众神明看见沈彧如此狂妄,气的跳脚。 “你看看这这这!” “一只妖,竟如此狂妄!” “命之将尽,还说的出这种话!” “真是的!” 沈彧抬起头,望向上位者。 “把公子引下九重云霄,再处决了我。后以我为借口向妖族开战吗?不得不说,你这一手打算还真是天衣无缝呢。” 见天司監没有说话,沈彧继续说道:“公子强大,又有妖神之力,是九重云霄的隐患。除去了公子,毁灭了妖族,妖界一方沃土,怕也只能暂时满足你们的野心吧。” 妖触碰到神力,就仿佛是在炙热的烈火中灼烧。沈彧浑身被神力所束缚,疼痛不堪,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 “没了妖界,天地重分两界。你们还是这里的主宰,可妖族呢。妖族之所以沦为丧家之犬,仅仅是因为你们觉得妖族是不入流的妖怪,抢占了一方沃土!我说的没错吧。” “够了!你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沈彧看着天司監手中凝聚的强盛的神力,慢慢闭上了双眼,动用仅存的妖力向沈熙说最后一句话:“九重云霄已布下天罗地网,切忌入内!” 可下一秒,自己脑中之人却出现在了眼前。 衣服上皆是斑斑血迹。三千青丝垂下,风起,有些凌乱。 手中一把蓝紫色的栖凰古剑引人注目。 “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沈熙执剑而立道。 “可如今,汝无资格与吾谈条件。” “你利用弑神大阵拖住我的脚步。你知道我不会死在里面,也不会杀了那阵中之人,只会耗损自己的力量。你便可以以此为要挟,得到你想要的。” 沈熙护在沈彧身前,道:“而你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妖界,可对?” 第25章 此话一出,众神明议论纷纷。直至天司監施放威压,才得以压制住众人的闲言碎语。 天司監眯了眯眼,某中透露出危险的微芒。 沈熙强破开束缚着沈彧的神力,又转身面向上位者,举起手中的栖凰,道:“他人或许不知道,可你却清楚得很吧。” “栖凰是上古神器,生于混沌虚无之中,后用以镇压邪物。百年前,栖凰重新出世,而邪物却不知所踪。”天司監缓缓言道。 沈熙道:“百因必有果,正是因为邪祟之物的出现,才得以生出栖凰一剑。剑上双灵的存在便得于此。可如今这剑上二灵双双不知所踪,天司監可要好好想想。” 天司監眼中的阴桀更甚。沈熙这话看似是在提示他,实则暗含警告之意。 如今栖凰双剑灵无踪影,稍稍细想便也知晓是他沈熙所做。若是想寻其下落,必是少不了沈熙这一环。 “那不知,妖神想要什么?” 沈熙朗爽一笑,道:“不敢,我只是尚未得知这罪从何来。还想请天司監解答一番,讲于我二人知晓。” 天司監回:“还请妖神暂等一番,待吾查明真相,定还汝二人清白。今日之事暂且一放,还请众神明先回去吧。” 一众神明虽不清楚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是敢怒不敢言,一并散了。 沈熙轻叹一声,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却出奇的没有愈合。若不是沈彧撑着,沈熙怕是早已倒了过去。 本想带着沈彧一同离开,脚步却被天司監打断。 “妖神留步,吾还想请二位来大殿一叙。” 沈熙眯了眯眼,虽是看不透他的想法,但也能猜到此行凶险万分。 沈熙二人跟着天司監慢慢朝着大殿行进。 一路上荒芜一片,寂静寒冷。虽是最奢华无比的大殿,气氛却又最是冷清。 三人一路无话,直至大殿殿门前,沈熙止住了脚步。 天司監挑眉道:“妖神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我使诈?” 沈熙冷笑:“天司監?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天司監面容之上尽呈玩味之色,道:“哦?那不知妖神是否能为我详解一番?” 一切猜测至此都已印证,二人这次是真的入了虎口。 沈彧一个箭步挡在了沈熙身前,道:“公子快走,身后自然有彧儿殿后!” “真是师徒情深。还是应该说,其实你对他却是另一种心思呢?妖神沈熙。” 沈彧还未细细揣摩眼前所谓的“天司監”的话语,低声道:“公子快走!” 沈熙只是低着头,将手里的栖凰剑攥的越来越紧。 “公子!”沈彧有些焦急。可是沈熙却一言不发。 半晌过去,沈熙方才开口:“你不过是一只妖。我与天司監的对谈又岂是你可以听的。滚出去。”沈熙朝沈彧缓缓道。 一席话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却将沈彧的内心撕扯的四分五裂。 “公子,你……” 下一刻,沈熙抬手,将手中的栖凰刺向了沈彧。沈彧没有躲避分毫,喉咙处涌上一阵腥甜,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吐露半分。 “为什么?” 沈熙干净利落地拔出栖凰,擦拭掉剑上的血迹,道:“再不走,就别怪我下手重了。” 沈彧看不清沈熙的表情,他只知道在此时此刻,他的信仰破碎了。 努力抑制住嘴角血液的留下,沈彧漫不经意的擦去嘴角的猩红,道:“是臣……扰了二位神明清净。还请妖神赎罪。臣告退。” 沈彧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远离大殿走出来的。只感到心里酸涩不堪,压抑得厉害。 与公子相伴多年,他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沈彧将这种感觉定义为,对公子的担忧与亏欠。 众神明皆散后,肃骋与伏晓山寻不到二人,心急如焚。四处寻找,也只找到了满身血迹晕倒在地的沈彧。 沈彧周身被淡淡的蓝紫色光芒笼罩,心口处的一处伤口处的光芒尤为明亮。 沈彧一睁眼,见到的便是伏晓山与肃骋。 “彧见过山神,战神。” 伏晓山忙拜拜手,道:“好了好了。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沈彧道:“公子与那老头谈话,将我赶了出来。” 肃骋交叉抱臂,突然插了一句:“没那么简单。” 伏晓山眯了眯眼,难得的正经了起来。道:“倒真没有那么简单。难道你不曾察觉,如今你周身充斥着的,是他的妖神之力。” 沈彧审视了自身一番,才发现周身被熟悉的公子的力量包围着。 “不好,公子有危险!” 伏晓山与肃骋跟着沈彧折返回大殿,却被“天司監”所设下的结界拦了去路。 “这如何是好?”伏晓山泛起了愁。 “你是如何出来的?”肃骋问道。 沈彧答:“我未注意,但是想必与公子的妖神之力脱不了干系。” 伏晓山道:“莫急!” 语毕,一道白色的神力飞出,直冲沈彧。沈彧下意识抬手抵挡,片刻之后再抬头,栖凰剑竟出现在眼前。 众人皆惊,沈彧更是。 刚被公子刺了一剑,想必正是公子以这一剑为引,将妖神之力渡给了他。 之所以心口中剑却喉中腥甜,应是妖神之力入体,与妖力所斥导致。 沈彧没有多想,握起栖凰剑便砍向了结界。就在栖凰接触到沈彧掌心的一瞬间,栖凰剑身的蓝紫色渐渐褪去,变成了鲜血一般的赤红色。 弹指间,结界破碎所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令一众人恍惚了片刻。 回忆戛然而止。 身边人所发出的轻微响声打断了沈彧的回忆。 沈晋熙已经醒了。方才失了精血,行动不便,只稍稍一动,便惊动了沈彧。 本想趁着沈彧还未醒,偷偷溜走。日后他继续寻找他的公子,与自己也再不相欠。 可这一动弹,再次让两人之间陷入了沉寂。 沈晋熙:…… 沈彧:…… 二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直至片刻之后,沈彧率先打破沉寂,微笑着开口道:“熙儿,如今你怕是离不开我了。” 沈晋熙眉头微皱,道:“我早说过,我不是你的公子,你我二人也再无瓜葛。” 说着便要下塌。可腿足触及地面酸软无力,心口处的伤口愈发疼痛。 无法立稳,眼看着要撞上案角。下一刻腰间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揽住,整个人被往沈彧方向一带,稳稳地被接住了。 转眼间,沈晋熙跨坐在了沈彧的身上。沈彧一手揽住沈晋熙的腰,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绕弄着沈晋熙的发丝。 一时间,气氛及其暧昧。 第26章 沈彧的目光停留在右手处,细细把玩着沈晋熙的发丝,动作轻柔和缓。左手却不顾沈晋熙微不足道的挣扎,有力地将人儿禁锢在怀里。 如今力量悬殊,沈晋熙是动也不得,只得撇开头,道:“好了,放我下来。说好了再也不相欠的,你这又……”算什么。 眼前这人却只是轻笑不言语。如桃花的眼眸映着的全是自己,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当真是让万物失色。 “既然你不想呆在此地,那我们不妨去另一个地方如何?” 没等沈晋熙开口,沈彧便打横将沈晋熙抱了起来。 沈晋熙原本跨坐在沈彧的腿上,沈彧突然的动作倒是让自己措手不及。下意识便搂紧了沈彧的脖子。 心存芥蒂,动作却又过分亲昵。沈晋熙内心可谓是纠结不断。 再反应过来时,周身景物已换。身旁不再是客栈的床榻,而是薄雾弥漫的密林。 “这是……妖界?” 沈彧没打算将沈晋熙放下,道:“不错。” “呆在人间尚不安全,而且……我很早就想再让你看一看这十里繁盛了。”沈彧慢悠悠地吐露道。 沈晋熙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想带自己来妖界,难道只是因为前世的沈熙是妖神,而与今生的自己无半点关系吗。 沈晋熙苦笑两声,道:“我莫不是,还沾了他的光吧。”说着,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又道:“好了,放我下来。” 一步,一步,一步。 像是被一种力量吸引着,沈晋熙不自觉的向前一直走着,直到在一棵参天古树前停了下来,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古树之上沧桑岁月所留下的痕迹。 一股力量触之而起,沈晋熙的身体也漂浮起来。过了半晌,树顶之上光芒大现,沈彧眉间的印记也开始发亮。 树顶上立着一人,一切光芒都是来源于他。 沈彧见了,却是丝毫没有诧异,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再次醒来之时,沈彧已经不在身侧,自己则是躺在了软软的床榻之上。身上的伤口更是神奇般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掀开被褥,沈晋熙步调悠悠,仔仔细细地将这屋子看了一遍。 其实这妖界与人间,原本就是一体。后来因为沈熙设下屏障才一分为二,开辟出妖界。 就环境而言,二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妖界多树,三三两两便成一丛,林林总总又成一森。 而沈晋熙住的屋子,却是地处一片竹林之中。 沈彧、竹林、妖界。能与三者相关的,怕是只有数千年前沈熙与文诗语的那一战。 沈晋熙下意识抬起手,就要使用傀儡术联系沈彧。却动作一顿,想起二人已经无瓜葛了,便悻悻的收起手。 自己已经失去了双亲,若让彧儿再呆在自己身边只怕也是难遭劫难。 拿起栖凰,便踏出了竹林。 此时的沈彧正在和伏晓山肃骋谈论玉盒一事。 自从沈彧拜托伏晓山将玉盒的封印解除后,伏晓山也与肃骋奔波于人间妖界数日。 “这玉盒古怪的很,若不是千年前他对自己的魂魄下了禁制,只怕这玉盒根本承载不住一位神明的魂魄。”伏晓山道。 沈彧蹙眉:“神明?他只是公子的转世而已,并非前世的公子。” 伏晓山示意沈彧冷静下来,道:“若只是转世而已,那他便只是一介凡人,与人世间的蝼蚁一般无二,又如何能扛住沈熙的妖神之力?更何况沈熙巅峰时的实力你我三人也是知晓的。” “只是如此,便要说明现在的沈晋熙还是前世公子,是否过于草率?”沈彧皱眉道。 肃骋双手抱臂,冷漠开口,道:“那邪祟要的是什么我们都清楚。他决不会让沈熙的魂魄消散,因为那里有太多他想知道的东西。” “可是公子是真真切切地在我怀中陨落的。”沈彧开始犹豫,他已经做好了公子与沈晋熙并不是同一个人的准备。 如今情况却又与之前大相径庭,他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伏晓山又道:“先不要纠结过多因果,若真是沈熙对自己的魂魄动了手脚下了禁制,那邪祟一时追查不到也是正常的。而若现在他的魂魄都回来了,只怕是上头也瞒不住了。那一日也怕是要大大提前。” “我倒是想起一人。” 伏晓山看着肃骋,片刻之后展颜一笑,道:“也对,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是该去看看那个疯女人了。” 沈彧起座,作揖道:“还请二位代沈彧去一趟,公子还未醒,沈彧需要照顾公子。” 伏晓山起身站定,话语中满是认真的态度,道:“既然他把心头最纯净的血给了你,那你就好好收着。这东西我不信你比我更不明白。” 第27章 拿了栖凰就往林子中去,沈晋熙只知道无论去哪,离彧儿越远越好。 只是走了没两步,就被一群小妖拦了去路。一拍脑门,沈晋熙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欸嘿,首领您看这小子,还是个人类!怕不是从禁地里来的?” “妖界向来不给人类进入,不如咱们抓了他给妖神,领赏去吧。” …… 没等它们说完,沈晋熙抬起栖凰,一个闪身,稍稍动用神力就使几个小妖当场毙命。只是后来细想,还没问出他们口中的禁地是什么,实属有些可惜。 可是再走着,沈晋熙就觉得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不该在妖界动用神力。 自己还想跟沈彧划清界限,逃离的越远越好,现在看来都不可能了。 这里还是沈彧的地盘,只要一动用神力,沈彧必定察觉。再想走,恐怕难了。 看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沈彧,沈晋熙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沈彧没有说话,将沈晋熙揽入怀中。心里有些害怕,又庆幸万分。 他在想,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将他找回来会如何。想着,又是一阵后怕。 沈晋熙这次选择了沉默,任由沈彧抱着自己,没有抗拒,却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他们之间将话说清楚的机会来了。 “跟我回去吧。”沈彧道。 过了半晌,沈晋熙嘟囔一声道:“那你也先放开我,我有事问你。” 单单看着沈彧的眼睛,沈晋熙就有一种要陷进去了的感觉。 朝他身后走两步,一是逃离沈彧的眼神,二则在于显得自己更加高深莫测。 沈晋熙问:“禁地是什么地方?” 沈彧答:“你以前留下来的地方。” 沈晋熙皱起了眉头,压下自己的不满,没有辩驳,继续问道:“里面有什么?” 沈彧答:“里面是混沌,又或是虚无。” 沈晋熙问:“什么是,混沌?什么又是虚无?” 沈彧答:“这都是你当初告诉我的,我从没有进去过。似是只有你的神力才能进去。” 沈晋熙问:“你不是继承了沈熙的妖神之力吗,你为什么进不去?” 沈彧答:“妖神之力与神力本就不同。况且在你醒后,我的妖神之力中,神力的部分渐渐流逝,如今只剩下了部分妖力。先不说将我的力量大大削弱,就单论这禁地,只能看你自己了。” 沈晋熙有些愣了:“等等,什么叫在我醒后……” 轻叹一口气,沈彧将沈晋熙的身子板正,和他对视,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你,沈晋熙,不是什么妖神转世。你,就是妖神沈熙。”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你从前的力量,仅仅一部分便可以毁山川,断河流。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你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魂魄和力量。你所谓的不死之身,也是因为你是神明罢了。” 消化了好一会,沈晋熙艰难开口,问道:“那么,也就是说,冰蓝色的力量,是我的神力。紫色的力量是我的妖力。而蓝紫色的力量,则是妖神之力?” 沈彧答道:“在救我前,你的神力确实是冰蓝色。后来惠泽万妖的时候,确实又是蓝紫色的妖神之力。如此看来,到是印证了你这一番推测。” 沈晋熙只觉得事情隐隐向不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他的一番推测,都只有进入禁地才能得到证实。 “彧儿,我还有一个疑问。但是……” “你说便是。” 看着沈晋熙扭扭捏捏又不好说出口的样子,沈彧再次拉沈晋熙入怀,将下巴抵在沈晋熙的头顶,道:“我方才是真的害怕。害怕我一放手,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沈晋熙将脸埋在沈彧身上,闷闷道:“那你还不是把我当成了你家公子的替身。” “在你取心头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和对公子的并不一样。” 见过了人间各种情情爱爱的沈晋熙,在纯净的如白纸的沈彧面前更像是老狐狸,狡黠一笑。 沈晋熙问:“你又不说,我如何晓得。” 沈彧沉默一会,道:“于你,我更想倾尽所有地去保护你。而对公子,我更想做好一个尽职尽责的下属。” 心里那股任性的劲儿又上来了,沈晋熙开口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死心塌地?” “他,是我的光啊。” 沈晋熙没有想象中的感动,虽然知道自己和沈熙是同一个人,心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拂下沈彧抓着自己的手,将沈彧猛的向后一推,便头也没回的跑了。 繁华的大街之上,一个长相妖孽帅气无比的男子正追着一个少年。少年面色平淡,对男人爱答不理。可不论少年走到何处,男子都紧紧的跟在其后。 走到一个小摊贩前,少年看着满摊的珠钗,挑挑拣拣,还下意识瞄了一眼旁边紧跟不舍的男人。 冷哼一声,拿着珠钗就走。后面的男人只好丢出一块金子,就紧紧跟上少年的脚步。 少年的步子止于烟花之地,歪头看着男人,微微勾起唇角,轻哼一声,走了进去。 男人见之,脸色微变,却还是跟了上去。 沈晋熙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连这么幼稚可笑的举动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是听见沈彧方才的话,心里不爽也是真的。 在莺莺燕燕的簇拥下,沈晋熙左搂一个,右抱一个。看着一脸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彧,笑着开口道:“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妖界竟有了这样一番光景。不如妖神您也体验一下这样的生活如何,倒也还不错。” 周围的叽叽喳喳瞬间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又闹嚷起来。 “害,妖神怎么可能来我们这烟花之地。” “就是啊,妖神彧要是来,我便从这跳下去好了。” “……” 沈晋熙挑眉,拿出刚买的珠钗,轻轻的插入一个姑娘的发髻中。像是没看见沈彧大变的脸色似的,又对着那姑娘邪气的挑了下眉,勾了勾唇,惹得那姑娘娇笑连连,脸红不止。 一弹指间,数百余妖消失在原地,整幢楼屋仅剩沈彧,沈晋熙和刚被沈晋熙簪了珠钗的姑娘。 姑娘本是茫然无措,见人去楼空之景,方得以大悟。双腿直发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哆哆嗦嗦道:“妖神现身,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妖神饶命,不不要杀我……” 沈晋熙仍端坐在雅座之上,一言不发。看着眼前面色已经黑成锅底的沈彧,笑的愈发灿烂了。 沈彧走上前,一把揪下女子发髻间的珠钗。然后一挥衣袖,那瑟瑟发抖的女子也原地消失了。 “你就这么把它们驱逐了?”沈晋熙问。 “动手能解决的事,没必要辩驳。”沈彧答,“别扭闹完了?” 沈晋熙的笑容在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晴空万里突然就乌云密布,打雷又闪电,变得阴暗冰冷。 “噢?妖神大人不是跟贵公子相处的极好吗,那敢问您又来管我做甚!”沈晋熙死死的盯着沈彧的双眼。 心中的酸楚使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你的光啊,沈彧!他是你的光。我不想成为让你障目的树叶。成为‘即便拼尽全力纵身一跃,也只能挡住你眼里光’的树叶。” 第28章 沈彧皱眉,看着眼前隐隐有泪意的少年,缓缓道:“可是你是我的一切,是我想用命来保护的。” 沈晋熙听罢,心口处一阵酸楚蔓延至鼻尖,泪珠子也不由自主的由脸颊滑落,开始小声啜泣。 待沈晋熙稍稍平静下来,沈彧搬了个矮凳坐在沈晋熙身前。看着刚刚夺下的珠钗,慢条斯理的道:“其实,我更希望我是大树你是树叶。如此,即使被风吹落,你再也离不开我了。” “我原以为你是公子的转世,就想着要将你带回妖界,将这一方净土交还于你。但是,就在你心头血晕倒之时,我才真真正正将你与公子区别开来。” 沈晋熙双手托腮,止了泪意,静静地听着沈彧一番独白。 “至于我为何将公子视作信仰,是因为公子救过我的命,又将我从众妖中点化,让我得以化作人身。若你不喜欢,我以后不提便是。” 沈晋熙问:“妖族百态,为何沈熙让你们化作人形呢?又为何要将这妖界装点成人间一般?” 沈彧一下紧张起来,道;“那你先说好,一会儿一定不能再跟我生气了。” 原本还红着眼眶,沈晋熙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好,你且讲吧。” 得到保证,沈彧这才放下心来,给沈晋熙慢慢解释道:“公子原本是人类,后来经历机缘才成为神明。故此,公子对于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固有执念,而人间那群凡人一直都认为妖族是凶神恶煞的怪物,一见到我们就要赶尽杀绝。公子也不服,告诉我们要活下去就要活出个样子来,活成他们最不想看见的模样。这,才有了现在的妖界。” 沈彧讲时眼中仿佛若有星辰,一股子骄傲的光彩迸发,让沈晋熙都不由得生出丝丝羡慕。 “公子却也说,让我们跟人间区别开来。人类有姓,有名,而我们妖族只有一名。公子道:‘姓之一字,困人一世。拂了姓,也是了无牵挂了。’这才造就了妖族,都只有名而无姓。” 沈晋熙站起身来,双手环胸,以居高临下之态看着沈彧,道:“那你冠上了他的姓,怎么,你要成他的人了?” 沈彧坐了矮凳,气势上输了一筹。他忙不迭站起身来,身高上就比沈晋熙高了一头。一手揽过沈晋熙的腰,伏在沈晋熙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道:“那不也是,你的姓?” 沈晋熙一把推开沈彧,质问道:“你莫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怎么如此娴熟?” 继续贴近,看着沈晋熙的双眸随着距离的拉近而瞪得老大,沈彧道:“我看那些妖啊人啊都如此。你莫不是,害羞了?” 沈晋熙想后退,却被沈彧拦了腰肢,断了退路。只能将双手抵在沈彧身前,瞪着大眼睛看着沈彧:“武陵派藏书室的那把火,我以为你并不善于这些用脑之事。你……” 沈彧嘴角上扬,道:“若是被你瞧出来了,到时我又如何把你骗回家?我承认,不知何时,我……确实动心了。” 沈彧直勾勾的盯着沈晋熙的眼眸,视线也不曾偏离过一分。 看着沈晋熙有些呆滞的神情,沈彧忙道:“是你让妖族有话便直说,有情便直述。我今日同你讲,也是希望你莫要再躲着我了。” 先将身前的人轻轻推开,一步一步从震惊中缓缓清醒。 沈晋熙一时没注意,将眼前的醇酒当作茶水,一饮而尽。 本就是烟花之地,又哪里会在雅间之内备着茶水?而这醇酒也极易使人酒醉。 沈彧想拦着,却赶不及沈晋熙饮下的速度,未曾拦住。 “其实吧,我对你……”沈晋熙用手揪着自己的衣领:“我……我我……”支支吾吾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脑子里杂七杂八乱糟糟的,整张脸都感觉热的发烫。眼前的景象突然就变的乱了起来,连脚步也都好似灌了铅一样。 眼皮越来越沉,沈晋熙将身体往沈彧身上一靠,合上了双眼。 沈彧叹一口气,他是庆幸。幸好自己家这位主子醉酒后并不撒泼,只是沉沉的睡去而已。 带回竹屋也是一切顺利,沈彧刚轻叹一口气,放下的双手还没有收回,就看到了沈晋熙睁开的双眸。 “怎么醒了?可是想吐?” 沈晋熙一把抓住沈彧的手,一个用力就将沈彧按在床榻之上。双眼定定的看着沈彧:“你长的好看。” 沈彧不敢动,见沈晋熙说完几个字便不语,沈彧疑惑:“嗯?” 不轻不重的拍了沈彧一下,沈晋熙一字一顿地道:“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沈熙他也对你动了情。” 沈晋熙慢慢开始小声呜咽起来,“你要我怎么办……你对他那么好,你要我怎么办。” 沈彧震惊至极,脑子仿佛炸开了一般。惊讶使他木纳,面对沈晋熙的捶打也无动于衷。 身旁坐着的少年一边哭泣,一边指责他:“他比我强,长得比我好看,你喜欢他就罢了,为什么他可以让我在乎的人全都离开。” 沈彧揽过身旁的人儿,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却担下了一切以一切。 沈彧心疼,却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公子的安排,他浑然不知,也无权干涉。 “我是杀了章凌,但是你们都不知道,章凌在数十年前就死了。那身子的魂魄,是我的父亲。” 沈晋熙出奇的平静,可泪意怎么也止不住:“是我,是我亲手将父亲的魂魄消散,都是我。” 沈彧将沈晋熙抱到自己腿上,心里也疼得揪了起来。 过了一阵,沈晋熙缩在沈彧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睛红红的。 沈彧低头注视怀着的人儿:“那你可是,也有些许中意于我了?” 沈晋熙意识不清,也最是防守薄弱之时,实话也就越容易套出来。 看着沈彧微翘的嘴角,沈晋熙缓缓凑上去,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地亲了一下便缩回沈彧的怀中。 沈彧原本只想套出沈晋熙心里的答案,却不曾想沈晋熙醉酒是这般主动。不过他想,这答案他现在已经明了。 “你以后,再对他好,我就,不理你了……”沈晋熙说完便沉沉睡去。 看着眼前不负责任的人儿,沈彧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慢慢靠近,在沈晋熙的唇角处重重的咬了一下,看着有丝丝鲜血溢出,这才满意的在沈晋熙身旁睡下。 “以后,请再也不要逃离我。” 第29章 待阳光透过半阖着的窗子时,沈晋熙也渐渐转醒。 一睁眼就是沈彧放大版的俊颜,有些恍惚,但愉悦也是真的。 片刻之后,沈晋熙才发觉自己不止眼睛肿了,就连唇角也隐隐有痛意。 一摸才发现,自己的唇角早已血止结痂。 沈晋熙从未曾饮过酒,但他看许多人酩酊大醉后都会失了记忆。 但是仔细回想,沈晋熙才发现,自己却是那少部分人。 他自己昨夜说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也记得昨晚睡前,自己这唇角并没有破, 如今再面对沈彧,才觉得羞耻。 翻身下床净面,再将自己哭肿的双眼处理了一下,做完一切后又回到床前,发现沈彧仍然没有醒。 沈晋熙想,他或许是因为这段时日为了自己的事来回奔波忙碌,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心下便生出疼惜的念头。 沈晋熙坐在圆凳之上,撑着头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这两日与沈彧的发展,心中偷笑。 但是又对昨晚自己的鲁莽感到慌乱,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莽撞而不喜欢自己了? 越想越乱,便把心一横,抛开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研究起栖凰来。 上次在林中得到了证实,冰蓝色的力量是神力,蓝紫色的力量为妖神之力,而深紫色的妖力单独出现的频率甚少。 那么那一次奇怪的梦境算是有了突破口。 上古栖凰本呈赤红色,有凤与凰二剑灵在其中。后凰灵失踪,凤灵又被沈熙锁在剑冢之中,栖凰剑神力不再。 尚为神明的沈熙将自己的力量注入栖凰,这才让栖凰剑呈现出纯粹的冰蓝色。 最后沈熙又成妖神,神力不再纯粹,而是被妖神之力替代,才使得栖凰的冰蓝色被蓝紫色更替。 如果自己的这番推测属实,那也刚好解释了梦境中栖凰剑色彩所变换的原因。 照这样看来,这栖凰倒也不比沈彧那厮简单多少。 正头疼着,身侧的圆凳被拖拽,沈彧落座。 抬眼一瞟,见沈彧将头发都束了起来,开口问道:“你怎么今日想起束发了?” 沈彧微微笑道:“自然是与人间一般。” 在人间,有了家室便要束发。 此话一出,又回想起昨晚,沈晋熙自认脸皮薄,羞红了脸,便一拍桌子,不再去理他。 几乎是在沈彧以喂食为威胁下用完朝食,又缠了沈彧好些许时候,最终以一枚深吻为代价,成功让沈彧带着自己去了禁地。 沈彧眉眼弯弯,眸子里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缓缓道:“也是因为从未有妖入过禁地,对于禁地的谣言也有许多。就连我也未曾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沈晋熙恍然,原来林子中遇到的几个小妖是误以为禁地是妖界与人间的通道。这才将自己认成了来自禁地的人类。 突然被身边人拉住,少年抬头,静静地等着男人的话。 男人眼中的温柔被认真代替,双手将少年的身子扳向自己,及其认真的开口道:“若是里面有危险,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少年一愣,低头浅笑道:“既然这禁地是我自己立下的,又只有我自己的神力可以入内,自然是不会挖一个坑给自己跳的。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 男人听了仍是不舍,将少年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不舍得放开。 少年却突然发声:“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凑近点!唔……” 还没等男人疑惑,少年就踮脚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毫无征兆的亲了上去。 男人一惊,却立刻化被动为主动,扣住了少年的后脑,开始加深这个吻。 男人还意犹未尽之时,少年却重重的在男人的唇上咬了一口。 唇上的鲜血在男人的脸上更显妖冶,更是平添了一分邪气。 “还你的。”少年说罢,头也不回的就入了禁地。“记得,等我回来!” 谁都不知道禁地里面是什么,是生,是死,能否活着出来都未可知。 再待下去自己舍不得,这点沈晋熙知道,沈彧更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梦境回顾二十章 第30章 禁地区别于妖界,全由沈熙的神力构成。由外向内看,内里荒芜无一物,一片混沌。外有结界,但凡有物接近,都将被沈熙的神力所弹开。 与别人不同,沈晋熙伸手轻轻触碰结界,不但没被弹开,还被一股力量拉进了结界。 左瞧右瞧,禁地之中并没有奇异的地方。眼前是蜿蜒的石梯,一直延伸着,望不到尽头。四周出了石壁,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出路了。 石壁上都有雕刻,看起来像是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记录了下来。 沈晋熙摇头,看来是自己不让自己动用神力飞到尽头,只能一步一步了解这个故事。 起初的石雕十分通俗易懂,雕刻的也是惟妙惟肖。 石壁上雕刻着的的栖凰剑的与沈晋熙手中握着的一般无二。 栖凰剑从出世到认主,似乎都是注定的一般。 直到栖凰与邪祟一战,凰灵散落于三界之内,沈晋熙才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对劲。 壁画中,凰灵落在一只狐狸的上方。后来狐狸奄奄一息,被一人所救。 至此,壁画戛然而止,沈晋熙也走到了石梯的尽头。 石梯尽头,一个人背对着沈晋熙站立。 沈晋熙大惊,下意识举起栖凰防身。却不想栖凰直接从沈晋熙手中飞出,飞到了那人的身侧。 凤灵也被召唤出来,面对那人单膝跪在地上。 沈晋熙眉头一皱,大喝一声:“沈熙!” 只见那人回过头来,正是身着华服,温润如玉的公子——沈熙。 与自己长相一摸一样,气质却大不相同。 沈晋熙没有震惊,只是蹙眉。 沈晋熙不断告诫自己,在别人构建的地盘,还是不要太过于冲动。即便自己再抵触眼前之人,也绝不能动手。 沈晋熙开门见山:“不用对我笑脸盈盈,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构建这地方,不过是要跟我说什么罢了。” 可眼前那人却依旧笑着:“彧儿如何?” 沈晋熙有些危机感:“他很好,不劳您挂念。” 那人道:“果然,只有关于他的事情才能使你性情变更。沈晋熙,咱们一样啊。” 别过头去,不看眼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沈晋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手中一股冰蓝色神力砸向四周石壁。 石壁骤然塌陷,石壁背后尽是以神力生成的锁链。 那人开口:“我,就是你最后的一窍精魂。”沈晋熙还未反应,那人接着道:“正如你之前看到的,是我猜到了一切,也是我对自己的魂魄下了禁制。天司監被邪祟附身,而邪祟的真身却还在封印之下。只有完完全全毁掉栖凰,他才有可能重见天日。” 沈晋熙有些腿脚不稳,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抖:“所以……彧儿就是凰灵?” 那人绝望地阖上双眸,道:“没错。你也猜到了,我的确……动情了。他眉间的那缕金色,就是我的封印。这个秘密除了我和凤,没有人知道。” 沈晋熙深深吐出一口气:“所以你便把凤灵锁在剑冢之中?” 那人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凤灵,缓缓道:“凤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知道邪祟是我的心病。想要找到彧儿,将一切告诉他。但是他,是我的底线啊。” 视线移到凤灵身上,沈晋熙道:“他一句也不曾吐露给我,到底是忠于你。” “千年之前,我便预料到轮回中所发生的一切,但我只想与他在一起,想尽方法地逃。可不管怎么逃,最终彧儿终将……”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魂,飞,魄,散。” 沈晋熙后退半步,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 “这……” 结界之外,沈彧寸步不离地守着。在期盼沈晋熙平安出来的同时,心里也掀起轩然大波。 昨日沈晋熙醉酒之时说的,公子对自己动了心,沈彧心里倒是苦恼了起来。 他自己无碍,发展自己已经正视了自己的感情,他只是怕沈晋熙会别扭。 一边苦恼着如何哄好那位小祖宗,一边在结界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是,却也有很多妖族听闻妖神彧俊美无双,慕名而来。 原本空无一人的禁地,现如今已经围满了妖族。虽然好奇,却仍然心有畏惧,众妖在沈彧十数米的地方围成一圈。 “哇,妖神大人确实是俊美无双啊!” “果真如传言所闻啊。” “若大人看我一眼就好了,那我是死也无憾了。” “妖神大人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神明!” “哎,一想到妖神大人以后终会有妻儿,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也是啊,也不知道妖神大人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待伏晓山与肃骋赶到之时,就已经看见了这番场景了。 只能稍稍动用神力飞过众妖聚集之地,来到沈彧身边。 沈彧有些疑惑:“你们怎么这就回来了?” “先别说这个,他人呢?”伏晓山语气加快。 “入禁地了,怎么了?” “你之前给我的玉盒,碎了。”见沈彧眼眸微微瞪大,伏晓山接着说,“我们猜测,是他得到了最后一窍精魂,才让封印破碎。” 沈彧蹙眉:“我只希望他平安。” 肃骋上前一步拍了拍沈彧的肩,轻声道:“我,理解。” 沈彧抬头,眼里有错愕,也有戏虐。又慢慢看向一旁的伏晓山身上,与伏晓山对上眼。 伏晓山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看我作甚,我可没你这妖神来的好看。” 沈彧摇摇头,收回视线,也在肃骋手臂上拍了两下,笑道:“那战神,可要好好把握。” 肃骋又将视线移至一旁的伏晓山身上,缓缓道:“自然。” 伏晓山被肃骋看的一激灵:“你们都看我干什么,今日我脸上开花了?” 沈彧笑道:“请问山神,这漫山的花,什么时候开?” 山神被问的疑惑,却也回答道:“明年开春自然就开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知这花开时节可否提前?” “这倒是不归我管,你要问文诗语那疯女人,她是花神。”伏晓山更加疑惑:“你怎么今日问起这个了?” 沈彧点了点头,做恍然大悟模样:“无事了,还请山神静等花开。” 肃骋轻咳一声:“好了,别逗他了。” “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你看到了吗,妖神笑了笑了啊!” “那位头上有一缕白发的神明也好可爱啊!” “同时看到三位神明,我此生无憾了!” “欸你刚刚还说若妖神大人看你一眼你死也无憾了。” “你管我?!反正妖神大人最帅!” “天呐!” …… 各种疯狂的呼声此起彼伏。 伏晓山见状,调侃道:“呦,看来妖神这桃花来的倒是灿烂。” 沈彧这才注意到已经大量聚集的人群,生怕打扰到禁地内的沈晋熙,马上释以威压,遣散人群。 第31章 禁地之内的沈晋熙忧心忡忡,没有惊讶于妖神的恻隐之心,而是害怕沈彧是剑灵一事泄露,会威胁到沈彧的性命。 “如果我执意要他活,可还有方法对付那邪祟?”沈晋熙沉沉出声。 “没有。” 沈晋熙心间满是酸涩的感觉,刚表露完心迹,现在又如何带着这个秘密去面对他? “我找了这么多年,除了将事情一拖再拖,我毫无办法。”那人背手而立,“你还记得那玉盒吗,其实那就是最后一道禁制。当禁制解开,就注定会来到这里,并且想起来这一切。现如今,九重云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邪祟作乱,扰得三界不宁。” “他,要的是整个妖界……”沈晋熙回想起来,“难道说,他要的是妖力助他冲破封印?” “是。其实那邪祟……是妖族中的一支鲛人。”那人道。 沈晋熙困惑:“鲛人?” “那邪祟似是血脉不纯,后逃出妖界吸食怨气。千年前,我发现时,他便已是天司監模样。” 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敲击在沈晋熙脑中,沈晋熙甚至听见了碎裂的声音。 沈晋熙以为自己内心不够强大,传来的是内心深处碎裂的声音。却不想,碎裂声越来越大,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 霎那间,地动山摇。 只见沈熙一身华服,笑意盈盈:“接下来,就看你了。轮回是否改写,自这一刻起已经有了定数。” 见着那人的身影慢慢消散,沈晋熙攥紧了拳头,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很抱歉,我逃了千年。”这是妖神沈熙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这一刻,沈晋熙不再怨了。沈熙的爱,是不能言喻的感情。一旦出口,即是利刃。 他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他怕,怕伤了他。 自此,三界之中再无妖神沈熙。 沈彧三人在外面等了许久,突然结界破裂让三人心头一紧。沈彧更是差点冲了进去。 突然出现一人,执剑而立,缓缓走到沈彧面前,将剑一丢,扑了进去。 伏晓山双眸慢慢瞪大,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戏虐。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扛了起来。 “欸欸欸,干嘛啊,我还没看够呢!”伏晓山十分抗拒,可是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只能任由自己被扛走。 “肃骋!!算你狠。” “没有伤到哪吧?”看着沈晋熙一出来连字都没说一个,沈彧有些焦急。 怀中的人没动,只是抱着自己的力气更大了些。 “乖,莫要吓我。”沈彧收紧双臂,陪沈晋熙沉默着。 沈晋熙的声音闷闷的:“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沈彧漂亮的眸子中的落寞与怅惘,都被沈晋熙尽收眼底。 “我喜欢你,所以我要日日与你在一起。若是想从我身边离开,就算用铁链枷锁,我也定让你离不得我半步。” 沈彧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先说好,以后若有难处,我们一起解决,不能撇下我自己面对。” “那如果事关生死,关乎苍生之事呢?” “我不是天下的救世主,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你罢了。若是天下人负你,我宁负天下也要护着你。” 也是,千年来,我想要的也只是你而已。 抱得久了,沈晋熙就发觉自己耳朵发热,与沈彧并肩而立时也不敢抬头。更不用说与沈彧对视。 “怎么,是都想起千年前与我相处的朝朝暮暮了,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了?”沈彧调侃。 沈晋熙捂着脸:“我总觉得你待我与先前不一样了。” “你也说了,你与公子不一样。公子救我的命,我感激他。而你,却是我想用尽一切去守护的人。我对你们的感情不一样,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有什么事我们就一起面对,而不是你一个人扛下全部。” 沈晋熙有些感动,但是那种发自肺腑的担心还是阻止了沈晋熙将禁地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在我离开后,你如何运营这妖界?难不成像人间一般,你为君主,臣子成群?” 沈晋熙有了这样的疑问也不奇怪,自从他和沈彧来到妖界,妖界的高层一直未曾露面。唯一见过的,也只有沐从言而已。 “不错。与人间的世袭不同,我虽是妖,但也算半个神明,我不死,这妖界的王就还是我。”沈彧的声音里有一丝得意,“妖族与人类也不同,人有生老病死,死后入轮回,周而复始。妖族靠修炼延年益寿,寿命比人类更长。因而也就没有什么改朝换代,但也导致了我权利的稳固来源于你给我的力量。当年我的力量够强大,足以震慑整个妖界。只是如今我的妖神之力甚至弱于当年的万分之一,那群大臣蠢蠢欲动,给了我不少麻烦。” 第32章 “麻烦……逼宫退位?” 沈彧笑笑:“倒不至于,不过也差不多。眼看我的力量渐弱。有的想要拉拢我,从此接任妖界。” 瞟了眼沈晋熙,沈彧思索片刻,故意道:“还有的暗杀不成,就想要把女儿嫁给我,让我成为有名无实的傀儡妖王。” 霎时,沈晋熙怒目圆瞪:“谁敢?咱们现在就走,寻他去。” 沈彧被扯着衣袖,笑的倒是满面春风,身体却一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任由沈晋熙拉着走。 “你说,他住在哪?” “继续向东走百二十步,那座朝南向的宅子便是了。” 沈晋熙觉得不对:“你怎么连他家在何处都如此清晰?哼,作为惩罚,你一会不准出声!” 沈晋熙动用神力,将沈彧化作玄狐搂在怀中,奔着宅子去了。 大宅子气派十足,门上银底嵌金边的“相府”牌匾更是奢华无比。竟比沐从言的将军府还要奢侈三分。 沈晋熙撇撇嘴,照这模样看来不是贪官便是污吏。 相府,好,那就让你看我如何来闹你这相府! 怀中的沈彧在沈晋熙的脖颈间蹭了蹭,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捋了捋沈彧的毛,沈晋熙无视门口的护卫,动用神力闪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了相府大门。 门口的护卫与小厮反应过来,握着手里的刀和棍就冲向了沈晋熙。 沈晋熙丝毫不在意,只轻轻一挥手放出神力,众人定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抱着一只玄色的狐狸闯入府宅。 少年见门就踹,抱着狐狸一路走一路破坏。 少年冷笑:“你要是不说,我真以为这是哪位帝王留下的行宫。” 短短一炷香时间,相府外满是群众围观。一架马车也停在了相府外。 沈彧道:“他来了。” 少年便抱着狐狸,慢条斯理地走向那人。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是什么人在这撒野!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少年皱眉:“你就是那废物丞相?” “大胆!竟敢对丞相无理!你的修为不想要了?!” 少年驳斥:“修为是妖族修炼而得,哪里由得你们来说三道四。”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好了。”后面的长者这才开口。 少年眯起眼睛,刚刚那个应该是管家无疑,那么想必这才是那作恶多端的老丞相了。 “不知这位小公子找老夫何事啊。”老丞相眼神满是奸诈。 一边顺着狐狸的毛,少年慢条斯理地开口:“丞相这行商坐贾倒是不错,不知近来政事如何?” “老夫修炼千年,却不想第一次质问老夫的竟是一个半大的小娃娃。有趣,有趣!” 少年语气平淡,道:“哼。暗杀妖神彧不成,便想与妖神结连理,将妖界权力通通揽入你手。我说的可对?” 老丞相拄着拐杖,定定的看着眼前模样稚嫩的少年,眼中满是杀意。 少年抬手,一本册子出现在手中,“一边贪着俸银,一边又收着贿赂。你这丞相当的,可真惬意啊!” 老丞相不屑:“你这小娃娃说的半点不错,可那又如何。妖神彧力量衰退,如今尚且还不如老夫,即便他现在与老夫一斗也吃不了好果子!更何况是你呢,小娃娃。” 少年抱着狐狸的双手被气得发抖:“那是因为你杀了妖族同胞,夺了他们的修为!祠堂后面的东西是什么,你当真以为你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小娃娃,即使你发现了老夫的秘密又如何,很快你也没命说了!”突然拐杖离手,老丞相飞身而来,一掌拍向少年。 少年冷对横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仅仅一拂袖,老丞相就险些飞了出去。“人间有贪官横行,妖界就有污吏作恶!妖界有你这一般的人,实乃妖界大耻!”少年渐怒。 “看来你这修为不浅。不过太好了,很快你这身修为也便是老夫的了!”老丞相凝聚妖力于掌心,一出手便是奔着少年的心脏去的。 只有新鲜的心脏,修为才最是纯净。老丞相眼中只有那一颗鲜活的心脏和无尽的修为。 他要妖界,所以他要权力;他要权力,所以他要修为;他要修为,所以他渴求每一颗跳动的心脏。 老丞相终是沦陷在权力的游戏之中。 “该结束了吧。我有些不耐烦了。”少年挥挥手,一柄剑腾空而出,一个人凭空而立。 “凤,只留一口气便可。” “是。” 主人的命令,只需要服从。 其实说到底,妖族丞相也只不过是一只妖族,在神力面前不堪一击。 凤将只剩一口气的老丞相一脚踹飞到沈晋熙面前,完成命令便回剑里呆着去了。 “你女儿在哪?”沈晋熙没了耐心,开始逆着撸狐狸的毛。 沈彧笑,这小人儿别扭的样子当真是太可爱了。 “呵,她早已是妖妃……”说罢,气绝身亡。 看着眼前丞相的尸体,少年面庞上的表情渐渐褪去,双眸被渐渐湿润。将狐狸搁置在石凳之上,就抬脚想离开这个地方。 怀中的狐狸跳出来,落地瞬间变成俊美公子翩翩而立。 一把拉住少年往怀中一扯,手扣住少年的后脑,“不是我。” 少年喃喃道:“你已有妃……那我算什么……” “不是的,自我们与沐从言一别后,政事都交给了沐从言。相府之女入宫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男人手忙脚乱的解释。 少年抬头,男人轻轻的将少年脸上的泪拭去,“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生死何惧,明明只有你的泪水才最让我手足无措。” “若有一日,你为了天下苍生弃我于不顾又如何。”少年呜咽,内心有失而复得却又有慌乱无措的感觉。 男人轻抚少年的背,安慰着他:“在我眼中,苍生不及你。” 抛开一切而言,即便恢复了从前的记忆,现在的沈晋熙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那些记忆,他只不过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半大少年罢了。 因为身边有他,才能依赖。因为无条件信任彼此,所以肆无忌惮。 第33章 “咳咳……”沐从言站在一旁已经快哭出来了,这摆明了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嘛。 虽然他还不想死,但是他是真的有事想禀告沈彧。 少年立马分开,望着地砖,耳根隐隐有些泛红:“你们谈,你们谈……” 沈彧揽着少年不松手:“你说,不妨事。” “摄政期间,丞相多番试探我的实力。后断定我实力不济,便联合其党羽向我施压,将女儿送入行宫。” 沈彧脸色有些黑:“所以你就让她进宫了?” “臣知罪!但是臣是在别无他法,只能待您回来再禀明。” “除此之外妖界还有什么异常?” “妖界近日失踪的妖族越来越多,到最后尸体都在临近渊海附近被发现,都无不被掏空了心脏。” 沈彧思索片刻:“渊海?那是鲛人的地盘。” 沈晋熙心里咯噔一下,鲛人?难道与那邪祟有关联。“彧儿,我们去看看吧。” “嗯。”沈彧搂过少年,“沐从言,你打理好这里的一切,压制住丞相一方党羽。等我们回来。” “是。” 二人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等等!”声音由远到近。 该死,又晚一步。 季予安皱眉,攥紧了拳头。 偌大的相府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个人,只希望能在他的身上问出点什么。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季予安看向眼前一身戎装的人。 沐从言有些呆滞,自己找了他这么久,终于舍得出现了吗? “真的吗……你真的是,是季予安吗?” 季予安皱眉,沐从言的注视盯的他很不是滋味。“你认得我?” 沐从言不甘:“你不觉得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你。你不愿说那二人的去向便不说,说那些奇怪的话作甚。” 眼看季予安就要走,沐从言立马反应过来:“慢!我带你去,你跟着我罢。” 季予安始终跟在沐从言三步之外,眼神中满是冷漠与不信任。 “你不是人类?”沐从言贸贸然开口。 “人类如何出现在妖界。” “那你是哪族的分支啊?” 季予安十分警戒:“与你何干。” 沐从言心里失落,季予安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他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前的温柔都消失不见,他的记忆里也没有了自己。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沐从言继续试探。 “不记得。” 太好了! 沐从言突然站定,捂住心口,作双目失神之态。向后退一步,对着季予安大喊:“负心汉!前段日子刚说完心悦于我就翻脸说不认识,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话说完,沐从言暗自掐着自己的大腿,逼着自己留下眼泪。 季予安当场愣住,看到他流泪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疼惜。难道在那段被封住的记忆里,自己真的认识他,又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 沐从言继续:“我不管,还碰了我的身子,你怎么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大街上的人纷纷侧目而视,对着季予安指指点点。 “化的形虽然俊俏,但居然抛下别人不管。” “真是负心汉!” “天啊,看着还人模狗样的,居然抛妻弃子?!” “要是我,我定打得他鼻青脸肿!” “那么好看的妻都忍心抛弃,太过分了!” …… 沐从言一身戎装,却长着一张软嫩的脸,身材也不比季予安高大,比他矮上两寸。这也难怪行人将他当作女子。 沐从言捂住脸,拼命想压下上扬的嘴角。继续哭诉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便赖在这不走了!” 季予安无奈,他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辜负了人家,更何况自己若要寻那二人的下落也只有靠他。 走上前一把将人拉向自己,又稍稍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人潇洒离开。 刚刚还在声讨的人傻了,沐从言也呆住了,任由他抱着自己离开。 季予安抱起沐从言的那一刻开始,耳朵开始发烫,面色微热,心跳加快。便突然放手,任由沐从言跌落在草丛之中,自己闪到一边。 沐从言揉着被磕到的腰椎,慢慢爬起来,嗔道:“你怎么突然就放手了。” 季予安捂住心口处,眉头紧蹙:“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解药拿来!” “什么下药,你怎么了?” “接触你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脏便不正常的很。” “接触我的时候……是不是心跳似擂鼓一般?” 季予安皱眉,点了点头。 失了记忆的季予安真是太可爱了!还真是上天帮了自己大忙! 沐从言扑哧一笑,心里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了。“这样啊,那你以后需要与我寸步不离,只有这样才会慢慢好。” 季予安眼中还是有些警戒:“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凭什么相信你。” 沐从言慢慢贴近季予安,踮起脚来,缓缓的道:“你忘了吗,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季予安耳边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道:“我是沐、从、言啊。” 季予安站的挺拔,脑中竟填补出现了旖旎一幕,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那你现在是否能带我去找那二人?” 沐从言满心的期待瞬间落空,他本以为失去记忆的季予安能言无不尽,却不想他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 一种闷气堵塞在胸口,沐从言憋出一个“走啊”转身就走。 第34章 季予安见沐从言脸色不对,紧紧跟了上去。沐从言步子小,三两下就被季予安追上。 仅是并肩而行,二人都无话可言。 沐从言心里不爽,尚在人间时的季予安明明是个又俊朗又温柔的翩翩少年。 然失了记忆的他虽然样貌依旧秀美,却是个不解风情,不同情理的大木头。 一点都不可爱! 季予安仍在脑中肖想与身边人的旖旎之景,甚至有些乱了心神。心底却总是有几分希望他说的话是真的。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找到当年那人,一切就都清晰了。自己的记忆中到底有没有沐从言,也就都明了了。 “欸你……怎么不说话了。” 沐从言没好气:“你不是要离得我远远的吗,靠这么近做什么。” 季予安皱眉:“不是你说只有我离你近些,心脏的异状方能痊愈吗,难不成你骗我?” “没有,你爱跟就跟!” 看着沐从言赌气的模样,季予安本还想追问他,二人是否真做了那事,却也没问出口,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行至密林中,沐从言才开口:“前面是渊海,鲛人的领地。什么都别说,跟着我,小心些!” 季予安只是轻微的笑笑,没有应答。 鲛人一族喜静,他们不满于只有密林阻隔,更是在渊海一方加上了禁咒,使渊海与整个妖界隔绝。 密林深处,突然一只长着鱼鳍的人影冒了出来。 那鲛人对着沐从言二人毕恭毕敬,左膝前屈,右腿后弯,头与上身向前俯倾,左手贴身,右手下垂。口称:“问二位大人安!”标标准准的行了个礼。 沐从言掏出将军玉牌以表身份:“起吧,妖神大人可是进去了?” “禀将军,是。” “那就劳你带我们进去了。” “不敢当不敢当,还请二位大人随我来。” 为什么这鲛人连带着季予安一起喊大人,沐从言没多想。只当是这鲛人以为他是自己的人,顺带着一起喊罢了。 若论生存,鲛人一族本不需要水。之所以定居渊海,繁衍生息,是因为妖族的修炼只能靠水。 虽然进入渊海不难,可呼吸等行动却必须要靠自己用妖力支撑。 反观季予安,一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样子,沐从言只觉得这小子是在几年之间妖力飞涨,实力大增。 “妖神大人正在薄渊宫议事,请二位大人跟我前去。” 季予安冷漠开口:“麻烦了。” 越接近那人一分,脑海中所涌动的东西就越强烈。 季予安心里越来越期待,那段被封住的记忆究竟是什么。自己与身边的人究竟又有怎样的缠连。 这些念头迫使着他加快脚步朝薄渊宫奔去。 沐从言本就不如季予安走得快,见他加快了步子,沐从言只能加快行路的频率,拉大步伐,紧紧跟上。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听见沐从言的小抱怨,季予安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什么了似的。 将沐从言不小心撞到自己背上的脑袋掰向自己,十分认真的问道:“我们是否真的做了那逾矩之事,嗯?” 季予安的尾音微微上翘,低沉中带着磁性,眼神中满是期待。 沐从言沉浸在眼前男人的俊颜之中,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若是没有……你又会……如何…?” 哪知道季予安却像松了一口气般,突然放开了沐从言。冷声道:“无事,问声罢了。” 眼前人这番举动实属让沐从言寒心。季予安如释重负的表情就像是一根冰锥,狠狠地刺入沐从言心窝子里。 又寒又痛,却又精准的刺入心里最痛的地方。 难道与自己扯上关系是这么令人讨厌的一件事吗?就算自己是将军也不以为然吗? 还是说正因为自己是这妖界的将军,才会心生懊恼,怨恨至极? 思绪似大浪,一下浇灭了沐从言心底刚刚燃起的火苗。 一次两次,沐从言都可以乐观的接受。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可能只是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罢了。 可如今的事实却狠狠的打了他的脸,沐从言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在想,自己究竟有多惹人厌烦,才使得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煞费苦心装作失了记忆也要与自己撇清关系。 沐从言就呆呆的站在那,泪水与渊海的水相融,泪滴刹那间消失不见。心像是被千万根细小的针扎了一样,有一种酸楚又压抑的感觉。 “我渊海又没有雅景给你细赏,你站在那不动做什么?” 沐从言攥了拳头,推开季予安,直奔薄渊宫去。季予安将手背在身后,只觉得沐从言莫名其妙。 那鲛人见沐从言已走远,只得恭敬开口道:“叔爵,请。” 季予安点头,跟随鲛人来到薄渊宫。 季予安前脚刚踏入薄渊宫中,所有鲛人纷纷行礼。 直接看向上位之人:“你果然在这里。” 沈晋熙仔仔细细地将季予安看了个遍,缓缓道:“原来是你,偷荷包的小贼。” “我说了,我不是贼。” 沈晋熙见季予安的模样,起了兴趣:“我那次见你之时,你不过一个少年模样。为何如今我见你已有弱冠之龄?” 季予安突然变作鲛人模样。具有人类特征的耳、腿,也纷纷变成鱼鳍鱼尾。 黑发披散变作银发飘飘,最奇特的是那对异于其他鲛人的丹青色双瞳。 沐从言不屑道:“样貌不过是妖族的化形罢了,我不过是化了个与我鲛人真身相近的形,无他。” 第35章 沐从言单膝跪在沈彧前方,他很想回过头看看季予安的模样,却又咽不下心里那口气。于是将背挺得直直的,屹立不动。 久坐一旁的沈彧道:“言将军,这位是渊海叔爵,你可识得?” “臣不过是一小卒罢了,又哪里识得渊,海,叔,爵。”几个字从牙缝之间迸出来,沐从言心里有些震惊,却又恼怒不已。 季予安表情有些阴沉,对沈晋熙道:“你该将我的记忆还给我了吧。” 第一次在人间遇见季予安时,沈晋熙的神力并未完全恢复,当时只是觉得封锁季予安记忆的力量十分熟悉。 今日被季予安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封了他记忆的正是千年前的沈熙。 “我封住你的记忆事必有因,现在大事未了,危机四伏,若是你以此威胁我,那我该如何是好。” 季予安摇头:“我自千年前立功得以封爵,便是对妖神沈熙忠心不二。更何况如今妖神沈彧也强于我,我的命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有何惧。” “言将军,你觉得我是否应该遂他的愿?”沈晋熙转眼望向沐从言。 “公子的决定,臣无权干涉。”纵使沐从言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呐喊“还给他罢!”,却也抵不过那一点点的理智。 他不过是臣子,纵然与掌权之人关系再近,他也始终要听命行事。 “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罢了,无事。我许你说。” 顿时,沐从言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 “臣认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子为王,我们便始终是臣。身为臣子恪尽职守,誓死追随就是本分。”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他必然不会对我造成威胁?”沈晋熙偷偷的瞄了眼身边的沈彧,才发现后者一直一直地看着自己,声音才难得带上了一点笑意,“可以,不过有条件。” 季予安开始紧张起来,不曾想下一秒一柄剑就架在自己的脖颈之处。 “上古神剑栖凰……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公子的东西?”季予安眉头紧锁。 沈晋熙攥着栖凰,一道冰蓝色光芒闪过,沈晋熙的模样也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是未长大少年的样子,而是千年前沈熙的贵公子模样。 “栖凰只认一人为主,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沈彧走过,一把搂住沈晋熙的腰。“我们帮叔爵觅了良缘,你成了婚,这记忆与美人就都是你的了。” 沈晋熙二人向外走着,又道:“叔爵的婚礼交给将军全权打理,劳烦将军了!” “臣,领命!” 沐从言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甚至不知道沈晋熙已然离开,仍然单膝跪着,沉浸在自己的苦涩之中。 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鱼尾,顺着视线上移,满头银发的季予安就在自己前面。 银发青瞳的季予安显得格外俊美,又十分妖冶。只是脸上却有愁容:“你这么希望我成婚?” “我……未曾想过。” “那你为何又应下,操持我的婚礼?” 沐从言无奈的笑,道:“我不过是臣,就算君要臣死,我也心甘赴死。” 越看着他的脸,心就越压抑。这种心情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沐从言转身夺门而出,心里直骂自己窝囊。任职将军数百年,从未有像今天这般。 一连数天,沐从言没有再见过季予安。婚礼也筹备完善,即将开始。 最后一天,沐从言见到了新娘。她同为鲛人,容貌清丽,声音婉转,又十分温柔。果真不愧是公子手下的人。 这样说来,对季予安来说倒也是好归宿了。 “姑娘,明日就大婚了,记得好好效忠公子。还有……好好照顾他。”沐从言放下新娘的头冠与红纱,转身就要走, 新娘却叫住了沐从言:“将军且等等。” “姑娘还有何事,我……” 只见眼前的新娘一挥手,自己的眼前便一黑,昏了过去。 伏晓山变回原来的样子,道:“对不住了,小兔子。” 沈彧、肃骋、沈晋熙这才纷纷现身。 “怎么样,我演的还不赖吧。”看着伏晓山的得意样,肃骋上前捋了捋伏晓山鬓边一缕白发,“着实不错。”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沈晋熙不屑道:“不过女装而已,谁没……”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暴露了什么,这才马上停住。 “噢!小熙儿啊,你竟然……”伏晓山扮作惊讶至极的调侃,眼神在沈晋熙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行了,你们该去给季予安送信了,快点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沈晋熙将伏晓山肃骋二人推出门去,又嘭的一声关起了门。 把伏晓山二人轰出门外后,自己反而不敢对上沈彧的视线。 “这间就是婚房吗?” “没错,到时候我们只需要一直待在这,等沐从言回来就好了。” 沈彧宠溺一笑:“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啊。” “他不想要这个婚,我还偏要让他成。我让伏大山送信,是告诉他沐从言被抓了,如果想放人就必须老老实实完成婚礼。” “你是想说,如果他对沐从言并无情意,也就不会完成这个婚礼,也就更见不到沐从言。” 沈晋熙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道:“反正我既能封住记忆,也自然能洗去记忆。沐从言之前确实是帮过我们,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完成他的心愿。” 第36章 季予安在自己房中百无聊赖,好几日未曾踏出过房门。他每每看见大红的彩绸,心底里沐从言夺门而出的样子又浮现出来。 为什么接近沐从言时心脏跳动快似擂鼓,远离他时却又如此刺痛?他想不通。 季予安只觉得在自己那段尘封的记忆中,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 刚跨出屏风,只见一封书信放置桌上。季予安轻轻触碰,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神力抑制妖力,这书信上的字正是神力所凝。 信中道:若想见将军安好,望叔爵安定成婚。 沐从言被擒了?! 不可能吧,他可是全权负责自己的婚礼,怎么可能被人所擒。 季予安不屑,抬手烧掉了书信。 “报!” 突然震天的一声吼让季予安有些紧张:“讲。” “将,将军失踪了!” 季予安一下摊在榻上:“知道了,出去。” “是!”心中莫名其妙的紧张让季予安慌乱。 看来那封书信是真的,只有自己乖乖完成婚礼,才能换来他的出现。 季予安仔细回想,信上所附的神力并不是沈熙的,也就是说渊海存在着多个神明。 就算知道这位神明为什么要擒了沐从言,以自己的实力也打不过他,更不要提这渊海还不止一个神明。 看来只要自己有半点异举,他就有危险。现在只能老老实实成完婚,再去找他。 正担心着,又一阵冰蓝色神力悄然无声地侵入季予安的脑中。 季予安眼前一黑,后倒在榻上。 再醒来时,身边是披着红纱的新娘和操持婚礼的司仪。 “叔爵,您该领着新娘子入堂了。” 身边的新娘像是提线木偶般,僵硬地伸出了手。 季予安迟疑片刻,还是握了上去。 “我知道你与我都忠于公子,我不为难与你。但是这场婚礼非我本意,我已有心上人。”季予安在新娘耳边轻轻道。 可身边的人儿却没动静,安静的就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傀儡一般。 大堂之上,季予安拉着新娘入堂,一步一步的走到沈晋熙眼前。 少年微笑,指尖出现几缕银丝,在季予安面前晃了晃,但很快银丝又随即消失。 季予安一怔,猛地回头看向身边的新娘,继而又看看沈晋熙,眼底的震惊怎么也掩不住。 “礼成,不过我还有些事想和叔爵商讨,望叔爵留步。”沈晋熙笑。 “这……是。”季予安心里焦急如焚,却也只能看着他们将新娘领进内室。 沈晋熙屏退了所有人,大堂之中只剩下他和季予安。 “季予安,这礼我送你了。我希望你记忆里的东西永远尘封,如果彧儿知道了什么,我定不饶你。”沈晋熙很是严肃。 “是!” “对了,那邪祟可是你鲛人一族旁系?” “是,自我被封渊海叔爵时,我们便分了家。而那邪祟,正是我大哥一脉。但出事后,大哥与二哥齐齐失踪,下落不明。” 沈晋熙沉思一会:“好了,记得,好好对他。” 季予安恭恭敬敬地向沈晋熙施了一礼,道:“谢公子!”说完便奔向内室。 内室之中,新娘被绑在榻上。眼睛被黑绸束缚,口中被塞满棉布。几经挣扎,手腕已满是红痕。 听见脚步声,挣扎的更是激烈。 季予安缓缓掀开红纱,又轻柔的拿来塞在新娘口中的布。这人,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他啊。 布刚拿开,沐从言道:“麻烦你……救我出去。我……不是新娘,我不能……扰了他的婚礼。” 季予安突然俯身,吻了上去。 沐从言猛的开始挣扎,只是奈何手脚被缚,动弹不得,而自己的妖力也使不上。 季予安一吻绵长,辗转,又柔情似水。没有任何的欲望,只是带着纯纯的思恋。 指尖顺着沐从言的脸,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沐从言身子轻颤,似是有些害怕。 “别怕,是我。” 听见季予安独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从言开始低声啜泣。 季予安手足无措:“怎么了,是不是我吓着你了。” 沐从言开始挣扎:“你……混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唔……” 季予安再次吻上沐从言的唇,没有了柔情蜜意,却像是初尝了糖果的孩子,有些欲求不满。 “我的记忆恢复了。” 一听完这句话,沐从言停止了挣扎,他只觉得脸上一片燥热。 幸好被黑布蒙了眼睛,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季予安。 “那你知道,我……骗了你……”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是妖,也早就属意与你,只是我不敢告知与你。后来的突然离开,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件不该知道的事,公子将我的记忆封住了。从那以后,我忘了你,忘了人间,只记得我是渊海叔爵,我要追回记忆。” 沐从言眼前的黑绸被缓缓揭开,见银发青瞳的季予安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自己,又愈发燥热,燥热的有些不正常。 “那你可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吗?”季予安小心翼翼问。 沐从言道:“快走……” 季予安疑惑:“什么?” 沐从言:“我被下药了……” 望见沐从言眼眶发红,双唇微抿的模样,季予安心疼,轻声道:“莫怕,一切有我。” 此时屋顶上四人正窃窃私语, 伏晓山瞪大了眼睛:“小熙儿,一别千年,没想到你都学会下药了!” 沈晋熙手里拿着砖瓦不知道往哪里放,辩解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肃骋一言不发,眼神却瞟向了沈彧。 只见沈彧清咳两声:“是我。” 伏晓山还没来得及震惊,沈晋熙问:“药哪来的?!” “那日你闯烟花之地,我顺手拿的。” 伏晓山倒吸一口凉气,道:“小熙儿,没想到你们都一起闯烟花之地了!” “我,我……我去休息了!”沈晋熙支吾两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闹的自己面红耳赤,便放下砖瓦,逃似的离开。 伏晓山好不容易才撬开的八卦,哪里那么容易放得沈晋熙离开。只道一声“小熙儿你莫逃!”便追了上去。 沈彧刚想离开,却被肃骋拦住了。 “药,还有么?” 看着肃骋依然一脸漠然的样子,沈彧实在难以将昔日威风凛凛的战神与眼前向自己讨药的肃骋联系起来。 沈彧道:“只剩一帖了。” 肃骋道:“你用不到,给我。” 沈彧:“战神怎知我用不到。” 肃骋:“……” 看着吃瘪的肃骋,沈彧笑出了声:“战神这是要出手了?” “嗯。” 沈彧拿出药来,道:“只要动情,药效便得以释放。若山神当真有意,那必是水到渠成。” 肃骋接过,道:“谢了。” 第37章 还没问出个八卦来,伏晓山先被肃骋扛走了。 “你又来?!放我下来!我什么都没问出来呢!”伏晓山不断扑腾着,“小熙儿救我啊!” 沈晋熙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总觉得他们有什么……” 沈彧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道:“战神向我讨药,应是要出手了。” “你怎么还有那药?!”沈晋熙警惕起来。 “如此难得的机会,拿药也不能只拿一帖吧。” 沈晋熙语塞,入烟花之地这种事倒也确实很难得,只是让沈彧这样一比喻总是有些奇怪。 沈彧笑的宠溺,道:“你不用担心,这最后一帖药给了战神。你若不愿,我便不碰你。” “嗯,其实我……不是不愿的。”看着沈彧突然大亮的眸子,沈晋熙倍感压力,支吾片刻,“就是……你将我当成沈熙,让我有些吃味罢了。” 沈彧笑得更加灿烂,双眸熠熠生辉。 沈晋熙接着道:“今天的婚宴让我想起那时我们尚在人间,顶替沐从言完成婚礼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一直把我当作沈熙,我还记得你说‘公子,我决不会让你跪的’,你自己说说,可是有这么一回事。” 沈彧先是不置可否的笑起来,又将沈晋熙打横抱上了床榻,又俯身吻得沈晋熙晕头转向。 沈彧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沈晋熙只觉得脑子被搅得一团糟。唇又被堵住,沈晋熙下意识圈上了沈彧的脖颈。 “记得这般清楚,看来我的相思终于有所回应了。”说罢,沈彧再次吻上他的唇。 情至浓时,沈晋熙只觉得有一只手在揪着自己的中衣。 耳边传来沈彧压抑着的沙哑的声音:“你可真的……想好了?” 沈晋熙的双臂将他圈的更紧,又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再攀上他的唇,低低地道:“我从来……不曾后悔。” 沈晋熙毫无章法地扯开沈彧的衣服,主动贴了上去,轻轻的吻上了沈彧的锁骨。像小猫似的,一路往上,颈间,脸颊,再到唇角。 沈彧被他撩拨的难受,锁住沈晋熙的腰往内侧一翻,顺势压了上去。 沈彧低喘,声音像是压抑的难受:“在情字一事上,我怕是没有分寸。若是让你疼了,怎么办。” 沈晋熙低声道:“我情愿的,不怕。”看着沈晋熙眼中氤氲的雾气,沈彧只觉得自己似是被烈焰焚身,着了魔一般。 他一只手缠上身下人儿的手指,举向床头。另一只手解开沈晋熙的中衣,抚了上去,又极轻柔地吻上沈晋熙的唇。 沈晋熙软绵绵的回应着,任由他一路吻下去。身体酥酥麻麻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栖凰,什么九重云霄,都统统一边去。 “嗯……彧儿……” 沈晋熙或许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是如此暧昧,这一声更是刺激到了身上的那人。 身上那人的头发已经散开,三千青丝似瀑布般倾泻而下。 沈彧的容貌本就绝色,如今双眸染上情意,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这样子当真是让万物都失了颜色。 欲似星火,燃尽山河,千年的执念陷入缠绵悱恻。那些难以言说的苦楚尽数化作嘤咛,仿若朝日,亘古不落。 次日再醒来便已是未时,沈晋熙只觉得腰间酸痛,双腿酸软无力,纵然是微微的动一动也要费上许多力气。 伸手一探身边,发现沈彧早已离开了床榻,只有床边的木架上挂着一套崭新的华服。 沈晋熙挣扎了许久,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散了架一般,不由得再度回想起昨晚之事。 纵使自己在人间情情爱爱之事上的了解确实比他多上不少,可情爱之事上却也只能任由他主导了去。 此夜过后,沈晋熙才得以悟出,神明的尊严有时确实应该抛却,尤其是在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时候。 “可是醒了?”沈彧轻轻带上门,步入内室。 沈晋熙未着片缕,迅速抓起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我拿不到衣裳。”沈晋熙缩成一团,退到床角处。 沈彧眼眸一沉,双臂撑在沈晋熙双侧,极有压迫之感:“你求我,我就帮你。”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沈晋熙就气不打一出来。“才不要,若不是某些人那么粗暴,我又为何会……没了力气……哎呀快帮我取衫来,我要……唔……” 沈彧低下头吻了上去,直接将沈晋熙后半句话噎回去。 愣是按着沈晋熙吻了好一会,直至沈晋熙胸口剧烈起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彧才恋恋不舍离开他的唇瓣。 “那依熙儿说,谁是夫君?” “我……唔……” 沈彧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便再次吻上,撬开他的唇,一寸一寸的掠夺他的气息。 “谁是夫君?” “你……”沈晋熙气喘吁吁,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 “哦?这样听来,有人似乎不大心服啊。既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再让某人口服一下如何?”沈彧作势再贴向沈晋熙,却被沈晋熙捂了嘴。 “彧儿你莫要再折腾我了,我现在比打了一场架还要累上许多。”沈晋熙的脸已经红透了,“夫君是你是你一直是你,如今是你,以后也是你。这样,你可欢心了些?” 沈彧将捂在自己嘴唇上的他的手拉下,绕到自己颈上,另一只手扣住人儿的腰。手用力向自己一拉,转身坐在床沿上,人儿连带着被褥便落入了自己的怀里。 “彧儿,彧儿!”沈晋熙有些恼羞成怒。 沈彧在沈晋熙额间轻轻烙下一吻,道:“我帮你更衣,你若再动,恐怕我也无法自控了。所以,乖。” 像是碰着稀世珍宝一样,沈彧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与昨晚如同洪水决堤的他大相径庭。 沈晋熙恢复了千年前的模样,不再是站在沈彧身边未长大的稚气少年了。即便穿上一身华服锦衣也不显得突兀,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有人要找你,等用了膳点,我再将他叫进来。” 沈晋熙一下来了好奇,连忙问道:“是谁要找我?” 沈彧微微一笑道:“你先用膳点,一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38章 “小熙儿!”伏晓山一见沈晋熙来了,就扑了上去,“你快救救我,出事了!” 沈晋熙却不着急似的,将扑到自己身上的伏晓山扯下来,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边品着茶,一边慢条斯理的张口:“肃骋呢?” 伏晓山的表情有了一丝古怪,仿佛昨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发生了。 毕竟数千年友谊,一见伏晓山这样的神色,沈晋熙便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我,我们……”伏晓山双眼一闭,“昨夜他把我扛回去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就扑了上去,然后……” “噗!”沈晋熙突然喷出了口中的茶,连忙擦拭,解释道:“太烫了太烫了。” 实则沈晋熙自己也没想到,虽是伏晓山被肃骋下了药,却是伏晓山自己主动扑向肃骋的。 伏晓山声音越来越小,纵然沈晋熙再蠢也什么都听出来了。先是轻轻的瞪了一眼沈彧,酝酿了一番,准备开口安慰伏晓山。 “其实升为神明,在千年光阴中最是寂寥,现在若是有一个盼头,也是好事。” 伏晓山摇头:“今天一早我就跑出来了,将这渊海四处逛遍了,实在无处可去就来寻了你。”伏晓山叹息连连,“如今我没法面对他,一看着他就会回想起昨晚的事。” 沈晋熙瞟了一眼一旁的沈彧,他的目光像一道炽热的光线,一直追随着自己。 “那你对他……?”沈晋熙小心翼翼的发问。 伏晓山捂脸,很是纠结:“我……” “禀妖神,叔爵到访。” 沈晋熙二人微愣:“进。” 季予安眉眼间满是喜悦,一见沈晋熙便感恩不已。后又转头望向屋内的伏晓山,顿时大悟。 “您就是,送书信与我的那位神明大人?” 伏晓山松了一口气:“不错。这我还纳闷,为什么小熙儿一定要我去送?” 沈晋熙与沈彧互看一眼,微微一笑。 “每一位神明的神力都有所不同,只有山神前去,他才会因为出于忌惮多位神明的实力而乖乖完婚啊。”沈彧解释道。 沈晋熙嘻嘻一笑:“还是彧儿最懂我。” “你这次来,又不带沐从言,想必是查出什么了吧。”沈晋熙敛去了欢脱的神色。 季予安沉默片刻,解释道:“公子,其实不带他来,不过是因为他身体无力虚弱,还未醒。” …… “这……” 沈彧清了清嗓,正色道:“好了,说正事吧。” 季予安反应过来,细细说到:“经臣询问,臣离开的这百余年间,渊海四周的密林里一直都有此类情况出现。臣推测,丞相剖心夺取他人妖力之举已有百余年。” 沈晋熙凝眉:“我怕没有这么简单。” “小熙儿你是说,事关九重云霄那邪祟?” “不错。” 沈彧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千年前,他的目标亦是如此。” 听沈彧如此附和,沈晋熙想起禁地中所发生的事,神情闪过一丝不正常,却被他飞速遮盖了过去。 沈晋熙道:“恐怕这件事,只能从你失踪的大哥和二哥入手。” 沈彧闻言,眸子闪了闪,却没有开口。 季予安道:“公子的意思是……” “我们恐怕,要再去一趟人间了。” 伏晓山无奈,自那日后,他就再没见到肃骋了。跑去问沈晋熙,也仅仅是被告知肃骋先行一步去了人间。 虽说伏晓山尚不知如何面对肃骋,面对那日的荒唐事,可来了人间许久都不见肃骋,伏晓山心里有些担心。 “小熙儿,你说肃骋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到现在都不知去向。” 见伏晓山趴在桌子上连连叹气,沈晋熙调侃:“不愿见他的是你,如今担心他的也是你。如今他走了,不正合你心意嘛。” 伏晓山知道沈晋熙是在挪揄自己,把头埋进臂弯之中,细细的思索这个问题。 “若是你真的想见他,带你寻他也不是不行。”沈晋熙站起身来装做就要向外走。 伏晓山猛地弹起,一把拉住沈晋熙:“真的?” 沈晋熙回过头来,笑道:“呦,不甚纠结了?” 伏晓山理亏,自知说不过他,只能闭上了嘴。 “带你找他可以,但在此之前你须得乔装一番。” 伏晓山着急:“何必,我们现在就走吧。” 沈晋熙瞪他一眼,道:“你可知我同彧儿入人间时,他的容貌就招来了不少桃花。” 伸手挑起伏晓山鬓边的一缕银发,沈晋熙接着道:“我倒是相貌平平无所畏惧,而你的容貌在我之上。拿你鬓边白发而言,此貌在人间已是不详。怕是你还没找到肃骋便已被人当作怪物给抓去了。” 伏晓山闻言,后颈一阵寒凉之意,道:“我们为何不动用神力隐匿身型,如此注意?” 沈晋熙嘴角勾起,道:“你若真想与肃骋道清一切,便按我说的做。” 第39章 在人间有身份的尚且只有沐从言与季予安。又因季予安是江湖人士,居无定所,一行人只得在沐府安定下来。 众人刚踏入大门,就见一个人被搀扶着行来:“吵吵吵吵吵!打扰本少爷睡觉你们担待的起吗!是谁如此大胆,都不要命了?!” 沐明昭骂骂咧咧地走来,一见沐从言与季予安,神情瞬间变得凌乱。 季予安扫视一样,平淡道:“沐二少,许久不见了,你还是一如往常啊。” “姓季的,你算哪根葱?老子跟他说话,你插什么嘴!”沐明昭一手拄拐杖,一手指着沐从言道。 沐从言抬起手,指尖上生出的银丝慢慢地缠上沐明昭。轻哼一声,道:“当真是不会好好说话,我的人竟也敢骂。” 不过弹指瞬间,沐明昭沦为傀儡,僵硬地背对众人离开了。 伏晓山看着惊奇:“这是什么法术?我怎么从未见过。” 沈晋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根子有些红,解释道:“傀儡之术而已,人间的小把戏。你来人间时间太短,不知道也属正常。” 众人论间又来一人,只见来人卑躬屈膝,恭恭敬敬道:“少爷您回来了,不知少夫人是否也随着您一起回来?” 沐从言深吸一口气,心里慌张。 季予安瞬间蹙眉,面色阴沉。 只有沈晋熙二人平淡自若,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伏晓山见众人神态各异,满是疑惑:“少夫人?兔子你在人间竟已经娶了妻!” 此话一出,气氛更是尴尬。 扛着季予安炽热的目光,沐从言道:道:“她应是与父亲母亲一齐外出云游了,无需挂怀。” 沐从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吩咐道:“对了,他们都是我的客人,拾出四间客房来,带他们过去。” “四”字才刚出口,沈彧看着沐从言的眼神瞬间变的不满。 “是。只是客房尚未收拾打点,还请几位暂等片刻。” 沈彧见管家退下,拉过季予安,悄声道:“我曾与熙儿一同参加沐从言的婚礼,那君家小姐的十里红妆堆满了将军府,声势之浩大怕是连你都难以想象。” 见季予安渐渐阴霾的脸色和已经攥紧的拳头,沈彧这才扬长一笑,拉了沈晋熙离开了。 见沈彧笑的开心,沈晋熙忍不住好奇:“方才是同他说了什么,怎么这样开心?” 沈彧答道:“不过是形容了一下沐从言的婚礼而已。” 沈晋熙笑:“是因为沐从言给我们一人安置一间客房的缘故吗?彧儿啊,你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一闻这话,沈彧脚步突然顿住,神色微微一凝。问道:“熙儿,再入人间,你是否还在想着为那些人类复仇一事?” 沈晋熙释然一笑:“原来此行你的忧心竟在此处。” 见沈彧目光忱忱,沈晋熙解释道:“在禁地时我便恢复了所有记忆,人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千年前我一手策划的。我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与人间再无干系。这次决议来人间也是因为要调查邪祟的缘故罢了。” 沈彧松下一口气,就见伏晓山贸贸然闯入,还嚷着:“小熙儿,咱们何时启程去寻肃骋啊?” 伏晓山轻抚发髻:“当真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去见肃骋?小熙儿,那君家小妞早就知道我与肃骋的神明身份了。” “依照管家所言,自武陵派一别后,君悦就再没出现过,所以身份这事你大可放心。只不过……” “沐从言”顿了顿,道:“在肃骋认出你前,切记不可使用神力。” 伏晓山拍拍衣裳:“好,我答应你不用就是了,这有何难。不过你顶着这一张兔子的脸来训我,着实让我出戏。” 沈晋熙还未来得及反驳,就听见后面有人在喊着自己。 “言哥哥你竟回来啦!” 沈晋熙眯眼看清来人,微微颔首道:“毓华帝姬。” 毓华欣喜若狂:“言哥哥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君悦那女人呢,怎么不跟着你一起?” 沈晋熙真的眼前这人对着谁都骄纵无理,唯独对着沐从言时言听计从。便微微一笑,道:“我来找容成肃,还未进门便先遇上毓华你了。” 话一出口,眼前这女人眼神中就充满了惊讶:“言哥哥,你,你刚刚叫我毓华?” 沈晋熙瞬间紧张起来:“怎么?可有不妥之处?” “不,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唔,再叫一遍?” 沈晋熙瞬间了然,瞥见伏晓山面带调侃之意,有些挂不住。捂嘴轻咳一声:“我们先进去吧。” “好,言哥哥说进,那我们便先进去。” 伏晓山像侍女一般,恭恭敬敬地站在“沐从言”身后。不时抬头,看着顶着沐从言容貌的沈晋熙坐立不安,伏晓山就觉得好笑。 小熙儿,这可是你自己要顶替的,怪不得人咯。 满眼星光的毓华帝姬追问着沈晋熙,目光都不曾离开过半分。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言哥哥,只要你把君悦那女人休了,我马上请旨让你做我的驸马!” 沈晋熙愣了好一会,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原以为自己只有在面对彧儿的时候才会方寸大乱,束手无策。却不曾想过,再次来到人间时竟会碰上如此棘手的女人。 见沈晋熙沉默不语,毓华有些急了。一拍桌子便吼道:“言哥哥,那个女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依我看,她根本就是个该死的狐狸精!” 一听“狐狸”二字,沈晋熙瞬间回神,猛地站起来斥责道:“狐狸二字,不是你该骂的。” 沈晋熙话音刚落,旁边的伏晓山心里就一惊:糟了。 沈晋熙听了狐狸竟然会这样沉不住气,着实是在伏晓山的意料之外。 难不成这就要暴露身份了?伏晓山绝望地闭上眼,心里嚷着:帝姬啊帝姬,你好端端地骂狐狸做什么,这狐狸骂不得呀! 方才的语气间透着狠厉,话一出口,毓华帝姬滞住了,沈晋熙也觉得语气略重了些。 故而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毓华你身为帝姬,应当端庄自持不骄不躁。而不是……算了,你记住身份便好。” 毓华帝姬闻言扁扁嘴,眼眶中隐隐有泪水在打转,一双杏眼红红的。身子轻颤,微微啜泣。 皇室之女本就生的出挑。纵然平时再怎么的嚣张跋扈,如今这模样任谁见了都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有沈晋熙内心无动于衷,甚至隐隐有些许不耐。 若不是为了正事,沈晋熙自问早就拍桌子走人了。 可如今戏没看成,却给自己惹得一身事端。沈晋熙内心烦躁得很,若是肃骋来了,他必要先打上他一顿出出气。 第40章 “帝姬,少将军。” 容成筱一入堂中就见毓华帝姬独自坐着,也不说话,稍稍一想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知少将军来访,所谓何事?” 沈晋熙缓声道:“原来是二小姐,此次随父亲出游寻了一批礼物。想着容成兄平日里助我连多,这次便来府上叨扰一番。” 容成筱施以歉意,道:“爹娘早故,还多谢少将军仍然挂念着我们兄妹。只是不巧,兄长他今日恰巧不在府中。若是少将军要见兄长,恐怕再要择其他时日了。” 沈晋熙站起身来:“无事,我不过是来送礼的,你将东西悉数送入他房中便可。不过想着东西较多,清点起来也麻烦,这侍女我便让她留下清点。待清点完,让她自行回府就是。” 毕竟沐从言此次登门拜访是为送礼,纵使再怎么不放心,也不能将其侍女拒之门外。 容成筱不好拂了沈晋熙的面子,只好谢道:“还是少将军想的周到,那便多谢少将军了。” “好了,既然这礼也送了,那我也该回府了。小山,好好清点,可莫要惹恼了这二位。” 沈晋熙跨出容成府大门,在无人注视的街角处,动用神力隐匿了身型,再次折返容成府。 “方才言哥哥在我不好发作,但君悦这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竟迷的言哥哥对她死心塌地。”毓华帝姬气愤不已。 容成筱急忙安抚:“帝姬莫慌,圣上不是最宠您了吗,只要您一张口,又哪里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呢?” 毓华冷笑一声,道:“武陵派新掌门上任之后,宫里就来了两个会仙术的谋士。父皇大喜,还封了他二人“唯双国士”之称。自那以后,父皇就对我的态度也急转直下。” 伏晓山向后退了半步,心里有些激动。 仅仅是轻微的一丁点响声,容成筱的脸色突变:“你,去把东西都清点了,然后就赶紧滚。” 伏晓山咬牙应道:“是。” 真是怀疑,按照小熙儿说的,真的能够找到肃骋吗? 方才他们言语间说的那人叫容成肃。成肃成肃,莫非就是肃骋在人间的身份? 幸而这府并不大,伏晓山很快便寻到了容成肃的卧房。不染纤尘,宽敞明亮。 卧房中间摆放的物品实在太过于碍眼,伏晓山懒得去理,直起身子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这卧房一番。 卧房宽敞明亮大方得体,干净的不染纤尘。可一件瓷瓶玉器都没有,眼到之处放满了刀枪剑钺斧。 伏晓山忍不住笑,当真不愧是战神肃骋。 虽是卧房,内里的一角却摆上了书案和书架。 伏晓山缓缓移步至书案旁,却被案上翻开的书吸引去了目光。与书架上摆放的兵书不同,这本书上满是各类山图标注。 信手翻翻,伏晓山才发现这书是几百年前自己无聊时写下的《富名山册》。 只不过后来随手一扔便扔下了人间,就连伏晓山自己也不知道扔到了何处。 可如今竟然被肃骋寻了回来,不由得使伏晓山心里生出些暖意。 “出去!” 伏晓山正看的正入迷,却被突然的一声给吓得一跳。 “你……” 一抬头,肃骋倚靠在门边,喝道。 伏晓山有些欣喜:“肃……”字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已经改了容貌,隐了神力,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而已。“少爷,我是小姐派来清点东西的。” 肃骋半眯起眼,打量了片刻:“别碰我的书,出去。” “是小姐让我来清点东西的,不清点完不给走。”伏晓山赔笑道。 “我让你出去。” 伏晓山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骂着。嘴上却道:“是。” 走至肃骋身边,伏晓山眼神滴流一转,装作脚下不稳,向肃骋身上扑了去。 本以为肃骋会下意识接住自己,却不想他只是一个转身,离得自己更远了。 伏晓山心里暗道不好,眼疾手快地抓住肃骋的衣角,倒地瞬间猛然一扯,硬生生撕下一块衣袂来。 这一摔着实有点疼,伏晓山揉着疼痛的腰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眼见肃骋皱眉,伏晓山一边揉着腰间,一边作惊叹状:“天呐,对不起少爷,我这就帮您换一件。” 只是这次肃骋并没有将自己赶走,不仅任由自己再次闯入卧房之内,还反手带上了房门。 伏晓山心里诧异,却微微笑道:“少爷您,为何要将门关上啊?” 肃骋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向着伏晓山走来。 伏晓山心底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灿烂的笑,又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看上我了?” 肃骋仍是一言不发,步步紧逼。 伏晓山的后背抵在书案上,退无可退。可见肃骋还是一步步走向自己,便下意识伸出双手抵在胸前。 “少爷您这样,好像不合礼数呢。”伏晓山心底紧张得不行,可面上却笑得明媚。 眼睁睁看着肃骋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又将自己手中的布扔到地上,伏晓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不过是人间的礼数,你我二人无需理会。”肃骋叹一口气,一把将伏晓山拉入怀中。 伏晓山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 沉默半晌后,伏晓山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认出我了?” “嗯。” 伏晓山任由肃骋抱着,直至过了良久,才轻轻推开肃骋。二人相顾无言,气氛很是胶着。 还是肃骋先开的口:“还在生我的气?” 伏晓山双手后背撑在书案上,嘟囔道:“若是生气我便不来找你了。” …… 肃骋问完一句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伏晓山无奈,只得再开口:“你方才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二人对视片刻,肃骋道:“你揉腰时,我方知是你。” “你……”伏晓山觉得面上滚烫。 从来都是自己挪揄别人,何时竟轮到自己落入这般窘迫的境地,伏晓山深感挫败。 ……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肃骋道:“那日我不该擅自对你用药,也未曾考虑过你的想法。是我不对。” 闻言,伏晓山眸子忽闪,上前就勾住肃骋的脖子,嘿嘿一笑:“若是以后咱俩换换,我倒是不介意天天用药。怎么样?” 肃骋目光灼灼:“你……” 伏晓山放开肃骋,见好就收:“好啦,后来小熙儿同我说,那药只有动了情才能起效。既然你情我愿的,我便也不再怨你了。” 拿起案上的《富名山册》,伏晓山接着道:“升为神明数千年,我甚至觉得我早已看透了人间的情情爱爱,总觉得很是无趣。可到了最后却唯有情字无解。肃骋,你当真分得清你对我的感情吗?” “你于我,是见了就欢喜的。你在身侧时,入目再无其他,只你一人而已。” 伏晓山惊讶:“你昔日只知杀伐屠戮,又何时学会这些俏皮话?莫不是提前想好了说辞,搪塞我吧?” 肃骋摇摇头,缓缓道:“从前我觉得,只有战争才能平息战争。可千年前,你为救沈熙而上九重云霄时,我便觉得有些许不一样了。” 肃骋轻轻拿过伏晓山手中的《富名山册》,视若珍宝般捧在怀中,道:“我心悦你,所以我想认清你名下的每一座山。” 第41章 “为何要这么早就入这皇宫?” 沈彧揽过沈晋熙,道:“只怕再晚一些,咱们就赶不上了。” 沈晋熙疑惑:“此话何意?” “去了便知。” 二人仗着有神力傍身,径直踏入了朝堂之上。步履轻盈,不紧不缓。 大殿金碧辉煌,人间君王身着朝服,高居于百丈阶梯之上。体态臃肿,眼露精光。 “二位爱卿,不知仙力一事有何进展?孤何时能获取那仙力?” 百官前有青衣与黛袍二者负手而立,满面漠然之色。 青衣者道:“陛下莫急,封印仙力的禁锢尚未解除,还请陛下再等几日。” 君王大笑:“不愧是孤的‘唯双国士’。无妨,那孤就静待二位爱卿的好消息了。退朝!”说罢,宽大的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除青衣黛袍二者外,百官皆行揖,跪地施礼,齐齐离开。 沈晋熙察觉时机已到,便在几人身侧施以结界,又以傀儡之术束缚二人于其中。 见二人察觉,动用妖力妄图挣脱束缚。沈晋熙挑眉,道:“不错了,正是你二人。” 不过片刻之后二人便察觉逃脱无望,放弃了挣扎,抱了必死之心。 沈晋熙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在下沈熙,不知二位方才说的仙力是否与千年前鲛人一族的邪祟有关?” 青衣者抿唇不语,而黛袍者则不屑道:“公子陨落,三界尽知,岂是你可以随意玷污的!” 见身旁沈彧的温柔之色尽数退去,面色愈发阴沉,沈晋熙摇摇头。 信手一翻,栖凰剑锋闪过,下一刻便抵在了黛袍者的咽喉处。 二人吐息皆一滞。 “这是……栖凰!” “你,你当真是公子?” 不过弹指间,沈晋熙收回栖凰,解开二人身上的傀儡之术。 拱手作揖,道:“是,此次寻找二位正是有要事相商。” 二人见状不禁惶恐,立即跪地行礼。 青衣者道:“我兄弟二人在公子开辟妖界前就已入人间追寻邪祟下落,故而未曾见过公子容貌。方才一番鲁莽之举,还请公子恕罪!” “无妨,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青衣者接着道:“臣名曰棋又,这位是臣的二弟,名唤曲忱。” 沈晋熙还未开口,沈彧倒是饶有兴趣,追问了句:“既然鲛人一族在妖界开辟前便存在,那想必二位必有姓氏,怎么二位方才并无提及?” 曲忱才缓过神来,解释道:“原是有的,可后来听闻公子不愿妖族被姓氏所束,我们便隐去了姓氏。这千年以来时过境迁,我二人也逐渐忘却了。” “原来如此。” 棋又恢复正色,道:“方才公子问的仙力,是我二人近日在人间发现的妖力。君王想得到那力量让自己长生不老,得道飞升。” 曲忱皱眉,补充道:“只是那个地方奇怪的很,封印日益衰微,妖力愈发强盛。” “难不成,是那邪祟?” 沈彧思索片刻,道:“难说。自公子出事至今,已有千年,可妖力近日才被发现。不能妄下定论。” “是或不是,一看便知。” “只是这地方……” 山间虽是春意盎然,却让沈晋熙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寒颤由心而起。 一桩桩一件件,回忆重叠,千年前被邪祟诱下这武陵山之事依然历历在目,如鲠在喉。 “熙儿,可还安好?” 沈晋熙摆手道:“无事,只是这地方与我有些渊源罢了。” 跟随二人穿过丛丛密林,沈晋熙心里的不安也愈演愈烈。 “公子,大抵是这儿了。” 沈彧微微有些惊异:“你当初唤我出来的地方。” 沈晋熙蹙眉,凝视着树干上的封印。虽然千年过去,封印的四周仍是遍满焦褐。 凝聚力量覆手上去,那封印便光芒大闪,一时间恍的众人睁不开眼。 “悝儿,回家了。” 沈晋熙另一只手握住栖凰,插入阵眼之中。 随着光芒散去,封印之下的阵眼之中,赫然出现一个单膝跪地的男子。 第42章 棋又二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唯独沈彧与沈晋熙不曾动过分毫,直愣愣的看着阵中男子。 那人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我,无颜面对公子。” 沈晋熙的表情柔和起来:“我从未怪你。悝儿,回家了。”面上笑着,心里的不安也逐渐放下了几分。 “兄长。”沈彧将悝扶起,“兄长不在时,我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管理妖界之难。既然兄长归来,今后还要麻烦兄长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互相帮衬才是理所应当。千年前也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才险些害了公子。” 棋又曲忱直愣愣的杵在一旁,看着眼前师徒三人相聚,心下又是落寞孤寂。 直到入了院,兄弟二人心里的遗憾愁苦才化为惊喜。 “公子回来了。”季予安恭恭敬敬行礼道,“不知这三位是?” “你也是鲛人一族?”曲忱一把抓住季予安的手臂,十分欣喜。 季予安抽回手,眉宇间隐有提防警惕之色。 “是。在下渊海叔爵季予安。” 棋又见此情形,忙赔礼道:“还请小兄弟莫怪,是我二弟唐突了。这是他千年来第一次见到同族的人,有些过于激动罢了。” 季予安摇头:“无妨,二位倒是让我想起了我的兄长。只可惜他们至今不知所踪,这千年时间让我连他们的模样都有些忘却了。” 从言一出,气氛先是凝滞片刻。曲忱与棋又二人互看一眼。 极小心试探道:“禾……瑾?” 季予安闻之色变:“你们怎么会知道……大哥,二哥?” 一改平日的沉稳,季予安拥抱住两位兄长。三人得以团聚,兴奋不已。 “他倒是从未向我提过禾瑾这个名字。”沐从言喃喃道。 沈晋熙走过,轻轻拍拍沐从言肩膀:“许是没寻着一个好机会与你细说罢了,至少他现在的欢喜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沐从言笑笑:“公子放心,我没多想。” “好了,今日发生之事太多,大家都暂且歇歇吧。”沈晋熙道,“悝儿,你刚从封印中出来,身体还虚着。你且跟我来,我有事同你说。” 悝应着:“是。公子彧儿是否与我们同去?” 沈晋熙迟疑片刻。 虽见沈彧眼中已隐有吃味之意,可沈晋熙心里一紧,还是暗下决心。 “彧儿,你先回妖界看看。我怕我们离开太久,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沈彧凝视片刻,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还是恭顺道:“是。” “公子,方才为何不让彧儿进来?” 沈晋熙垂下双眸,缓缓道:“悝儿,我不想让你们卷入这场是非。我的劫,我便自己渡。在我回来之前,你和彧儿要好好守着妖界。” “定不负公子所托!只是……既然公子已经归来,为何又突然将妖界交给我们?” 沈晋熙无谓的笑笑:“只是一趟远门罢了。你是六尾灵狐,按妖族的阶品而言已是强者,我自是信你的。只是彧儿身为妖族,虽不是兽狐,却只得一尾,且如今没了妖神之力,一切还需你多帮衬着。” 悝皱眉,察觉公子的话语间隐隐有些无可奈何之意。 “彧儿是我的弟弟,都是应该的。况且千年前也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才害了公子,是我对不起您!” 沈晋熙眼眶微红。 “不怪你,这都是命里的,纵使我不信命,一切还是接踵而至。只是如今再说些什么都无用了。” 沈晋熙起身,深深地看着悝,道:“待彧儿回来,你便与他一同回妖界。记住,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悝思索着公子一番用意,直至沈晋熙离去才暗叫不好。如今满腹担忧都只盼望着沈彧还并未启程回妖界。 “如今只能委屈你再待片刻了,待我解决完那邪祟再还你自由。”沈晋熙沉吟道。 凤灵凝形,单膝跪地。语气中满是恳求,道:“求上主莫要再将凤封印,凤不怕,凤愿与上主同生共死!” 偌大的剑冢只有沈晋熙二人,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凤灵的声音。 沈晋熙叹息,摇头道:“悝儿封印的松动,是那邪祟故意要引我出来。我与那邪祟终有一战,可我不愿你们任何一个消失。” “凤,对不起。”沈晋熙鼻头一酸,将栖凰掷了出去。 神力缠上剑身化作锁链,将剑冢作为牢笼。最终栖凰落地,山谷共鸣。 “待我回来。” “彧儿,彧儿!”悝焦急忙慌地在府里窜着,若是此刻寻不到沈彧,怕是此番将有大麻烦发生。 “兄长找我何事?” 悝松下一口气,道:“幸好你仍在府中。” 沈彧眉头紧锁,满面严肃之色。道:“今日公子故意将我支走,我就知事态不对。本想监听一二,却不料公子下了结界。” “公子此行怕是回不来了!” 沈彧双眼微眯:“什么?” “公子与我说什么他的劫他要自己渡,我怕他应是料定了此行的危险才将妖界交与我们。”悝的神色愈发凝重,“另外若不是公子,这千年我竟不知你仍是一尾!” “一尾……”沈彧低头喃喃,顷刻之后突然道:“糟了。” 撇下一句话,沈彧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眼前。悝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着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第43章 武陵山顶,一人悠哉侧卧。 见沈晋熙踏入大殿,那人啼笑道:“好本事啊,耗去大半神力再度封印栖凰。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神力就敢出现,沈熙,你可知你此行与送死无异!” “那又如何,反正自始至终你都不会知道凰灵的去向。” 那人神色一横:“即便你今日真的死在这也不足为惜吗?” 沈晋熙笑道:“没了我,栖凰也会有下一任主人。只要栖凰在一世,你便永无兴风作浪之时。” 沈晋熙仿佛是做了赴死的准备一般,毫无慌恐之意。 将身体内仅存的一点妖神之力化作短刃,沈晋熙俯冲上前,直直的刺向邪祟。 邪祟轻轻挥手,沈晋熙就被弹出十丈开外。“以你如今这模样,又如何能伤我分毫?既然如此,我们便来玩些有趣的东西如何?” 此话一出,沈晋熙感受到自己心底隐隐有暴戾之意,心神不宁,难以控制。 一个不留神手腕被击中,短刃脱手飞出,自己也被眼前这邪祟控制住。 沈晋熙在碎石砖瓦中动弹不得,无法抵抗,只能看着邪祟手持一剑向自己缓缓走来。 “封印栖凰便耗去了大半妖神之力,你如今的实力还真是远远不及当年啊。” 邪祟嗤笑,手中长剑刺穿沈晋熙的心口。又握着剑柄缓缓旋转,搅得沈晋熙心口处血肉模糊。 “如今栖凰剑灵尚未出现,我不杀你。可若你将凰灵的下落告知于我,待我主宰这九重天地之时,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仍尊你为九重云霄的神明,如何?” 沈晋熙忍着剧痛,任由额角冷汗滑落,重啐一口,不屑道:“休想。我妖族有你这叛徒,才是……耻辱!” 此一番声音虽颤抖,话语却有力。 见沈晋熙矢志不渝,咬死不松口,那邪祟抽出长剑,冷冷地举剑端详片刻。 而后却将剑鞘随意一扔,道:“剑都染上了血,还要这剑鞘何用?人间的兵器,倒也不过如此。” 冷哼一声,邪祟伸出利爪,猛然贯穿沈晋熙的胸腹。 “待你持栖凰欲灭我之时,就是你最绝望孤独之际。即便你手握栖凰身着鳞甲又如何,沈熙,你从一开始就输了!” 沈晋熙华服破烂不堪,周身已是血肉横飞,惨不忍睹,邪祟这才满意的收手。 看着沈晋熙胸腹间的血洞,邪祟面露欣赏之意。 邪祟再冉冉道:“我以人心底的戾气为食,能控制你们心底最阴暗情绪。沈熙,纵然你是神明,你也永远不可能赢了我。只有乖乖交出凰灵,你才可活。” 沈晋熙双目失焦,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飘渺虚幻。艰难吐出一句:“休……想。” 眼中光芒褪去,再无意识。 待再次醒来之时,自己身在沐从言府中。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伤来,却仍是剧痛。 想来没有神力,自己这伤也无法彻底愈合吧。 沈晋熙坐起身来,却对上沈彧复杂的目光,不免得有些紧张起来。 “你可有什么瞒着我?”沈彧显得异常平静与沉默。 沈晋熙察觉到沈彧话语中的小心翼翼,心里总有些愧疚之意。 忍着体内剧痛,沈晋熙强撑起一丝微笑道:“怎么这样说,我哪里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你在渊海论起那二人的失踪之时,我便已经有些怀疑。你那时不过刚到渊海,我由未曾告知与你,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事的?” 沈晋熙一滞,又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快自如些,才道:“就是偶然间听季予安提起罢了,别多想了,我又怎会有事情瞒着你。” “从前,只要你说没有便是没有,我绝不怀疑你。可如今邪祟现身,我怕你……” 沈晋熙转过身去,干笑两声:“怎么可能呢?” 沈彧摇头,缓缓道:“各妖族修炼皆有不同。鲛人族修丹,凭妖丹论高低;狐族修尾,以尾看阶品。一尾兽狐,三尾妖狐,六尾灵狐,九尾天狐。我自问修炼千年,却始终只得一尾。” 沈彧顿顿,眉头蹙起,接着道:“九尾天狐尚没有不死之身,而我却活过千年,与天同寿,这不禁让我起疑,我并不是狐狸。” 沈晋熙不忍回头看沈彧的眼睛,华服下的拳头攥的紧紧的。 “千年前我救你时,持栖凰斩结界。那时我触及栖凰是如鲜血一般的赤红色。原因无他,只因我就是剑灵而已,对吗?” “你今日一身伤痕归来之时,我心底的猜测便已全部得以印证。都已事到如今了,你为何还要瞒我!” 沈晋熙心中的防线被彻底击溃,嘶哑道:“我一直都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 第44章 此时云顶之上,那邪祟的眼睛骤然瞪大:“凰灵!没曾想到你居然就是凰灵!沈彧,我寻了你千年之久,都不曾怀疑到你的身上,今日终于寻到你啦!” 闻此,那邪祟激动不已,竟笑的发抖。 “二灵已重现于世,待我杀了你,毁了栖凰,这世间就再无人能够阻拦我。沈熙,等着!待我先解决了这个难缠的家伙,再来寻你。” 沈彧的指尖渐渐生出银丝,银丝缠上泪眼婆娑的沈晋熙。 “不,不要。彧儿不要。” 沈晋熙刚与邪祟一战,受了重伤。无法驱使神力,眼下只能任由沈彧对自己施展傀儡之术,无法挣脱。 泪水夺眶而出,沈晋熙哭喊着道:“总有办法的,彧儿我们总有办法的。不要,你不要这样!” 沈彧面上仍是温柔的笑,看着沈晋熙的眼神里满是柔情缱绻,却毫不犹豫的抬起沈晋熙的手,挥起栖凰刺向自己。 栖凰穿心,剑灵归位。沈彧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渐渐无力,只得往沈晋熙身上一倒。 “不,不要!”沈彧一倒,傀儡之术消失,银丝也渐消散,沈晋熙摇头,痛心疾首。 “他们不值得让你这般!” 沈彧轻笑,道:“我只是怕你做傻事。熙儿听话,这是我的灾,我不要他们伤你分毫。” 语毕,沈彧的身影由下向上慢慢化作虚无。 直至沈彧消失,沈晋熙这才知道曾经蚀入骨髓的痛是什么。 可这时候又哪里说得上话来,脑中只剩了个不字。嘴中呢喃:“不……” 在此同时,远处天边又亮起一道红光。那红光煞气逼人,将天际染的如鲜血般妖冶。 不过弹指瞬间,那红光与沈彧一并消失了。终是化作两道光影,钻入栖凰剑中。 霎时,栖凰大放光芒,剑身变得赤红。剑锋凌厉,似能斩断虚空一般,气贯长虹。 沈晋熙眼神黯淡,空洞无光。抱着剑瘫坐在地上,不哭也不闹。 旁人见了也愣是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宿命……逃了千年,还是逃不过吗?” 就在方才沈晋熙与沈彧谈话之际,众人便皆已和那邪祟血战一番。 天司監,肃骋,沐从言等人皆是落了下风,败下阵来,讨得满身伤痕。 九重云霄之上,众神明闻之异样,纷纷出现。却都只是冷眼看着,无人敢于邪祟一战。 伏晓山捂着心口,眼前又浮现千年前孤苦无依,无人相助的场景,仿佛再次梦回千年,身临其境。 只是见好友沈晋熙失神落魄,而眼下自己也无法动弹,心中焦急的很。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沈晋熙抱着栖凰飞上云端。 却见天司監浑身血污横在一旁,气若游丝,狼狈不堪,而那邪祟也已现出原身。 “银发青瞳,鱼鳍鳞尾,果然是蛟人。” 邪祟笑道:“是啊,我确是鲛人。只是时间过的太久,世人都叫我邪祟,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晋熙面色冷漠至极,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过也好,邪祟就邪祟罢,反正我以世人的戾气为食,这邪祟之名于我而言,也不过一般。” 沈晋熙冷漠道:“若无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那邪祟仍笑着:“可若无我,就不会有剑灵出现镇压,也就没有你的彧儿了。妖神大人啊,你说是不是。” “你……” 沈晋熙气急,一句话如鲠在喉,便又是腾起而飞,刺去一剑。 邪祟避身躲过,现出利爪就反扑过去。 一时间,天地骤然昏暗,辨不清朝日与晚暮。 二人的身影在云间时隐时现,纠缠不清,力量招数也交织的天花乱坠。 栖凰剑上血迹纵横,凤凰图腾却熠熠生辉,身上伤痕累累,眼中却渐渐浮现出沈彧的模样。 “不行,这是……彧儿的心愿!” 沈晋熙发了狠,不顾栖凰过盛的剑气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剑剑刺向邪祟的命门。 那邪祟也暗道不好,知道再打下去乘不了上风。便暗地凝精聚气,挑起沈晋熙心里的阴暗。 沈晋熙神力虚弱,最后一剑也使尽了所有力气。 一剑刺入,栖凰图腾变暗,邪祟届时倒地。沈晋熙一字一顿道:“我,赢,了。”后抽出血迹纵横的栖凰古剑。 “沈熙,这场千年博弈,满盘皆输的人始终你!”那邪祟又冷哼一声,“栖凰克我,却因我由恶念而生,无法杀了我。” 那邪祟挣扎着爬起:“即便你有了栖凰又如何?只要你心里有着黑暗,哪怕只一瞬,你都终将无法消灭我。” 沈晋熙嘴角嗤起一抹弧度,笑意冷冷却未达眼底。 “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心底的黑暗源于我的怯懦。因为我的自私,才有了这一切。” 沈晋熙顿了顿,一只手探入胸膛,在众人震惊之际,缓缓将自己的心脏剖了出来。 “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伏晓山艰难爬起身来,却看到沈晋熙剖心之举。震惊之余,他更是心疼他的小熙儿。 为了情,却要忍痛剖心;为了爱,却要断六欲,舍七情。 从此再不能感知喜怒哀惧,辩正好恶。心境犹如沉寂湖底,再无波澜。 千年前便爱而不得,千年后却也不得圆满。他的小熙儿,经受了太多磨难。 看着心脏在手掌中化为锥枪,沈晋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沈晋熙持锥枪行至邪祟面前,缓缓道:“终了。” 邪祟先前被栖凰大伤,已是风中残烛。而后尖锥入心便是燃尽了最后一丝灯油,油尽而灯枯,不得善终。 “我生于众人恶念,却也败于一念之间。莫道轮回,唯此番宿命于我而已。” 邪祟悠悠倒地不起,脸上却残留着一线温暖:“原来,我有名字啊……” 最终邪祟烟消云散,归入虚无。邪云尽退,白昼流星。 力量耗尽,沈晋熙“扑通”一声跪倒,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道:“彧儿,我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你是不是该回来了?” 可下一秒,伴随着“铛”的声响,剑身之上的凤凰图腾消失,剑身油然断裂。 沈晋熙原小心翼翼地捧着,可栖凰古剑陡然断裂,着实让一众人等始料未及。 “你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沈晋熙的情绪凝固在脸上,看着手中的断剑,心中麻木,如死灰尘烬一般。 见栖凰古剑已断,众神明纷纷四顾,不知道怎么办。 此时云端处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直奔沈晋熙而去。可沈晋熙满眼尽是残剑,一时大意,硬生生接下了一击。 顿时血气翻涌,喉中一阵腥甜涌出。 这一击使了十成十的力,根本就是意图一击击溃沈晋熙。 饶是攻击了还不够,方才出手的神明还得意洋洋。 “都看到了啊,千年前不可一世的妖神沈熙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沈熙,现在的你真像个笑话!” 不过一须臾之间,那神明却被击中,被弹飞出数十丈远,愣是扑了个灰头土脸。 “是谁,是谁暗算本仙!” “我道是谁,不过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在此叫嚣。就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还以仙自居,凭你也配!” 文诗语说着,手中的桃花枝陡然绽开,细针瞬间没入那人体内。 见那人惨叫连连,文诗语才笑起来:“我沦为阶下囚数千年,你们只知道隔岸观火,落井下石。与你们相比,沈熙即便再讨厌,也远没有你们无耻!” 与邪祟一战时,见了众神明的无动于衷,沈晋熙起初心寒不已,如今却只剩麻木不仁。 沈晋熙颤颤巍巍的起身,将喉中猩甜的血液尽数咽下。 一字一句道:“天下最为可憎,可恶,可恨,可鄙之人,莫过于你们这些旁观者。” 沈晋熙握着栖凰,心中却如一潭死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如此,那我便送你们一同下九重地狱可好?” 第45章 “沈熙,”几个神明相继附和道,“如今栖凰没了,你拿什么与我等抗争!” “若是你现在跪下求饶,再将妖界划入九重云霄管束之地,我们兴许还能考虑考虑,放过你。” 沈晋熙冷哼一声,扶起一旁虚弱的伏晓山,小声嘱咐道:“护好自己,护好他,护好……他们。” 伏晓山摇头,满眼是疼惜不忍之色:“弑神之举一旦做出便是八百年神火濯身之刑。那痛苦绝对更甚于剖心腕骨,抽筋剥皮。天谴所束,到那时就连想死也是一种奢望。小熙儿……不要。” 听了这话,沈晋熙硬生生挤出一点微笑,将手中断成两截的残剑郑重地递送到伏晓山手上。 “如今我心中已无痛痒,八百年只怕活得太长了些。晓山,我想去陪他。” 在人间初见沈彧,再到栖凰剑断,弑戮神明。不过数年间发生的事,沈晋熙竟也觉得过了大半生。 自栖凰剑断,沈晋熙眼中从此星光不复,唯一的那一点儿光亮都随着沈彧走了。 没了七情,断了六欲。纵使六百年天谴缠身,于沈晋熙而言也不过波澜不惊罢了。 六百年岁月更迭,沈晋熙受着神火濯身之痛,寻不到丝毫活下去的念头。便日日醉酒,无所事事。 饶是伏晓山与肃骋远远地望去了,也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才吐出一句:“终是错过了,可叹。” “公子,您也睡了许多时日了,今日不如出去走走,凑凑热闹吧。” 沈晋熙枕着手臂,道:“我已无喜怒哀惧,又谈什么热闹。” 悝担忧不已,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得道:“若是彧儿,应当也不愿您如此。” 沈晋熙猛饮一大口醇酒,道:“如今我再无感知世俗之力。本以为能落得个清静,却不想自己只是个终日饮酒,逃避现实的无用之人罢了。” “至亲离去之苦,神火濯身之痛。我说小熙儿,你可是让我好生心痛。” “你也来了。” 伏晓山面色渐转肃然,道:“若是我不来,我怎么会知道你如今竟是这幅样子。” 沈晋熙仍是满脸漠然:“若不是这道天谴,我早就寻他去了。” “你总是这样想,从不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倒是白白可惜了你先前积攒的功德。” “功德?说来也是好笑,不知多少人为了飞升成神妄图看破红尘,竟不惜斩断七情六欲。孰不知,他们自己才是最看不透世间百态的。” “小熙儿,这六百年我着实不解。为何你不让我与文诗语插手,又一定要杀了他们?” 沈晋熙长吁一口气:“你还记得人间的苍澜与武陵二派吗?” “记得,如何?” “双双被灭派,无一生还。” 伏晓山大惊:“什么!难道是他们做的?” 沈晋熙点头,接着道:“另外,我妖族丞相便是由了他们挑唆,才会做出杀人夺取他人妖力之事。他们野心太大,已将手伸进我妖界来了,我如何能忍。” 伏晓山在沈晋熙旁坐下,小酌一杯醇酒,缓缓道:“我从未想过,我的小熙儿有朝一日竟然会同我说这些。若是那日肃骋没有拦我……” 沈晋熙僵硬地撑起笑容:“若肃骋没有拦住你,只怕今日你连我这虚假的笑容都看不到。” 又一壶烈酒入喉,沈晋熙声音似乎隐隐有些沙哑:“无论我如何争取,结局却早就被上天写好。不容改变,这便是宿命。沈熙做不到的,我也一样做不到。” 伏晓山深深凝视沈晋熙片刻,不久又释然道:“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若是你真的对这红尘已无留恋,想走便走吧。只是……记得与我告别。” 沈晋熙低头把玩着青玉酒杯,心中无悲无喜,不知道如何回应伏晓山。 伏晓山本还想说些什么,转头却见沈晋熙手一抖,杯中烈酒倾泻而出,酒杯被掷出老远。 “小熙儿!” “公子!” 沈晋熙的手腕脚踝双双被桎梏模样的金光束缚,伏晓山疑惑:“这是什么?” “天谴。” 沈晋熙满脸的淡然与波澜不惊再次刺痛了伏晓山,“这就是六百年以来,你一直躲着我们的原因吗?” 桎梏逐渐发亮,一簇簇白色火焰从中蔓延开来,变得耀眼。 就在火焰逐渐延伸到沈晋熙身上的前一刻,伏晓山一恍神,沈晋熙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糟了。” 沈晋熙跌跌撞撞奔至竹林深处,此时神火已经在身上蔓延开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下,沈晋熙不由得大口喘息。手死死抓住一旁的竹木不放,竟生生的在坚硬的竹木上留下一道道指印凹痕。 不知神火燃了多久,随着那种疼痛渐渐深入骨髓,沈晋熙已经顾不得形象,不时嘶吼二声,又疼得满地打滚。 余光瞥见一人的身影朝自己奔来,沈晋熙无可奈何,只能任由那人靠近自己。 随着神火缓缓熄灭,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沈晋熙两眼一闭,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若是宿命使然,让他在神火濯身之刑时死于旁人之手,那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听天由命。 第46章 再次睁眼之时,身边之人的容颜竟与沈彧一般无二,不禁令沈晋熙呆滞半晌。 “醒了。” 沈晋熙皱眉,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彧儿?你是彧儿!” 那人微笑,轻轻握上沈晋熙的手,缓缓放下。语气柔和自然道:“公子怕是认错了人。在下名攸,字苦堂。” “苦糖?这名字太苦了些,我不喜欢。若不然,你叫沈彧可好?” 苦堂笑容未变,笑意也不减半分,道:“公子说笑了,那是前妖□□字,我又如何担待得起。” 闻此,沈晋熙心中却涌现出一阵失落。 沈晋熙猛然捂上自己的心口。 这感觉是……失落? 沈晋熙放开苦堂的手,那感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抓住苦堂的手腕,那种久违的感觉才再次出现。 苦堂看着眼前人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不由得感到好奇:“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昏迷时,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苦堂笑道:“原是我隐隐见火光中有个人,将你救起来后,喂了你一些……我的血。” 沈晋熙皱眉:“你的血?” “嗯,自我诞生以来,我族中人便发现我的血有奇效。见你垂危,才出此下策。” “可此处是禁地,你为何闯入?” 苦堂轻笑,刚想解释却身子一颤,体内源源不断地迸发出妖力。“糟了,我竟忘了。”便发了疯似的向外冲。 “当真是奇怪。”沈晋熙追出去,却见到苦堂盘坐于地上,身后是九条尾巴漂浮在空中。 “九尾天狐?竟是我妖界为数不多的强者。”可沈晋熙再凝眸一看,却发现九尾之中有一条呈半虚无之态。 不对,眼前这人还尚未修练至九尾之境。看这情况,倒更像是在冲击九尾境界前的瓶颈。 这时期内最是容易由妖堕入魔,多少强者又在此时沦为行尸走肉,最后被得而诛之。 看来是自己的出现打乱了他冲击九尾之境的计划。沈晋熙勾唇,在苦堂周围布下结界。 “我帮你,是因你与他生的一模一样,又能让我这个虚空空的洞中再次有了跳动。若有朝一日你负我,我必将你锁在我身边,日日不得终,夜夜不得眠。” 沈晋熙将自身三成神力尽数输入苦堂体内,待苦堂第九尾凝实,这才拎了一坛子酒,拂袖离去。 六百年避世,沈晋熙再次现身妖族,见妖族一方净土一如往昔,不免又多增怀想。 一时不慎,大道之上与人撞了满怀。 “快拦住他!他抢了我的碧玉镯子!”一声尖锐的叫喊声由近到远,打破了沈晋熙沉沉的思绪。 那盗贼也是慌忙,才逃至于此。盗贼四处逃窜,却都被沈晋熙所拦截。 盗贼见沈晋熙挡了自己去路,破口大喊道:“浑小子,不想死便让开!” 沈晋熙漫不经心道:“未曾想我这妖界竟也有强盗横行,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不过一个吐息的时间,沈晋熙手中凭空多出一柄残剑,又准确无误地将残剑贯穿了那人的心脏。 沈晋熙恢复漠然之色,道:“彧儿曾治理的妖界是最好的,容不得你玷污半分。” “你,你!” 沈晋熙攥着剑的手微微旋转了几分,见那人面目狰狞,这才拔出残剑,任由那贼人胸口处血喷如柱。 “公子,悝儿来迟,望公子赎罪!” 沈晋熙看着,冷声道:“无事。将他处理了吧。” 拔出残剑,一脚踹开尸体,沈晋熙不顾四周跪拜的妖族众人,拖着酒坛径直上了一旁的茶楼。 “前文再续,书接上一段。我族这妖神沈公子呐!心系天下,英勇无双!见那邪祟作乱,公子面无惧色,上前便与那邪祟缠斗三百回合。这双方打得是热火朝天,难舍难分。要我说,这公子当真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只见公子指尖弯曲,一须臾间竟剖心化作法器!可公子这面上却毫无波澜,看不出一点儿情绪!仅仅一记轻刺,便使那邪祟血喷如柱,无计可施!不出所料,那邪祟便败于公子的威武之下!” “好!”话一出,茶馆四处掌声雷动,无不为这文中的人儿喝彩。 待人群静下来,那说书先生才接着道: “见公子英姿勃勃,八面威风,单枪匹马将邪祟斩于刀下,却有一众神明动了暗心,生了鬼胎。那午马星君一番嘲讽过后,与未羊星君率领众神明齐齐向公子发难。那曾想公子不屑,轻轻一掌便拍飞那二位神明,大杀四方!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万灵齐哀。” 说书先生一顿,四周众人皆拍手叫好。沈晋熙也不免来了兴趣,落座聆听。 “可山神伏氏与花神文氏二夫妇却不尽认同,本想联手阻拦公子,却被战神所截。” 说书先生停顿半分,摇扇道:“公子是福是祸?又是否会折损于山神与花神之手?且听下回分解。” 随着醒木拍下,听客才食髓知味,缓缓散去。 “我说小熙儿,为何你宁躲着我们六百年,却来选择听这半道不真的评书?什么我与花神是两夫妇,那疯女人哪里有半分及得上肃骋。” “我有我的骄傲和底线,那些不过是我不希望让你们看到的,我的脆弱和狼狈。”沈晋熙眸光流转,“对了,你可听过一个名唤苦糖的九尾狐?” 伏晓山皱眉,疑惑道:“怎么竟问起这个。苦糖!这名字倒是有趣,又苦又甜,竟不知是苦还是甜。他莫不是何处得罪了你,要寻他开罪?” “非也,我寻他,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和彧儿一模一样的脸,就连音容笑貌都一般无二。” 伏晓山手握着折扇的白玉柄,停滞了半分,惊奇道:“竟有这样的事!” 片刻之后,伏晓山脸色却是一沉:“只是小熙儿,这不好听的我也仍要提上一番。剑灵没有魂魄元神,无法转世入轮回。此番奇遇,小心为上,切莫再伤了自己。” 沈晋熙摇头,牵出自己僵硬的微笑:“本就是心死之人,又谈什么小心为上。不过晓山,我触碰他时竟会再生出七情,这点令我更加意外。” “如此一人势必要好好再查查,决不能让他再伤了你。好了,这个容我再查查。今日兔子的侄女设下擂台招亲,许是热闹的,我们一同去吧。” 沈晋熙一晃酒坛,坛中又溢满醇酒。痛饮几口,沈晋熙道:“热闹过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孤寂。晓山,我在一片死气中待太久了,我太了解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了。你们的热闹总归不能让我的孤寂扰了去,还是捎带我一份祝福,与肃骋同去吧。” “你看,又是这般!”伏晓山合扇,手腕一翻,不轻不重地敲在沈晋熙的心口之上:“既然你已决意,那我也不便多言。今日不过想请这繁华再多挽留你一次。小熙儿,可否给我这半分薄面?” 第47章 沐从言被封将军后,族人也自然跟着沾光。今日这比武擂台也是办的浩浩荡荡,热火朝天。 在伏晓山的拉扯之下,沈晋熙无可奈何,只得在一片热闹之中落座。 看着擂台之上一个倒下,又上一个。周围群众欢呼之声不绝于耳,沈晋熙心里仍是淡漠。 “晓山,我这六百年不曾问世,不知道如今妖界分几何势力?” “你让我护好他们,护好妖界,我自是替你留了心的。如今悝儿掌权,这狐族自是春风得意。六百年前你与邪祟一战后,沐从言与季予安便日日守着你,盼你出关,再未曾管辖过族中事务。只是……” “怎么了,你且说便是。” “狐族强大,近百年更是出了几位八尾强者。除了棋又曲忱率领鲛人族隐退,其余族内皆是揣揣不安。我觉得今日这比武招亲,倒像是为了制衡狐族而设。我说小熙儿,你当初是料到了如今发生的一切,才让我与肃骋帮你看着这妖界吧。” 台下骤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声,将二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喔!!” “是苦堂!” “狐族第一强者苦堂竟也来招亲?这下别人是没有胜算了。” “天呐,苦堂他居然冲破了九尾境界!” “苦堂真是生的太好看了,就连公子在世也逊色半分!” …… 沈晋熙双眼微眯,发觉刚刚站擂台上的人越发熟悉。酒坛一磕,自己飞身上擂台。 “不,错了。今日并不是为制衡狐族而设。” 伏晓山捂脸。 果然,能够让他小熙儿如此冲动的,可能也只有那一位了吧。 “那是公子!” “天呐,公子也上擂台了!” “公子六百年闭关,如今这时竟莅临妖界!” “今日得以见到苦堂和公子同台,此生无憾了!” …… 沈晋熙刚在擂台之上稳住脚跟,想着伸手拉过苦堂,就被人拦了去路。 暹罗兔族长隋林卑躬屈膝道:“今日是小女招亲之日,还请公子手下留情。” “既然这规则之中并没有限制,那本座为何不能参与?难不成,还是本座配不上贵族吗。” 沈晋熙眸中危险之意渐甚,族长隋林也吓得闭了嘴。见众人皆陷入沉默,沈晋熙没再废话。拉着苦堂,二人齐齐消失在原地。 沈晋熙紧紧攥着苦堂的手腕,一路又将他带回了竹林木屋之中。 心中不忿之意已是滔天,沈晋熙濒临在失控的边缘。这才将苦堂施了定神咒,用神力锁在榻上。 沈晋熙放开苦堂,情绪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才静下来开口道:“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擂台上。” 苦堂挣扎许久,眼见未果才认了命。答道:“原是我族族长命我在今日的比武擂台拔得头筹,以镇我狐族雄风,扬我狐族气焰。直到,今日我站上擂台才发现是招亲比武,两族合谋。” 沈晋熙的眼神缓和了下来,道:“不想你也有被骗的一日。” “公子,虽然知道这是两族合谋巩固政权,但我还是要娶了那暹罗兔族的人。毕竟我是狐族的人,望公子放我回去。” 沈晋熙柔和的眼神又瞬间狠戾起来:“彧儿啊,我原以为你只是在轮回因果中走了一遭,却不想转世一番这脑子竟也蠢了许多。” “公子,若您今日将苦堂囚于此处的原因,是您将苦堂错认为前妖神,那还请您放过苦堂。” 沈晋熙走向床榻,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苦堂的手。 果不其然,一种无名之火从心底燃烧起来。沈晋熙心腔被愤怒填满,翻身跨坐在苦堂的腰上,又在苦堂的大腿处狠狠的捏上一把。 “我说了,若你负我,我定将你锁在身边。” 苦堂肤色本就白皙,被沈晋熙这么一动作,脸色泛起潮红。沈晋熙按着苦堂,一皱眉便吻了上去。 与六百年前的沈彧不同,这个吻是暴戾的,充斥着不情愿。 苦堂被神力束缚,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沈晋熙吻着自己。渐渐的,苦堂脑中空白一片,竟开始应和着沈晋熙。 一吻悠长,直至唇角处渐有血腥味,沈晋熙才放开苦堂。 后又将头埋在苦堂脖颈处,一点一点落下细碎的吻。双手也顺势滑下,胡乱的扯开苦堂的衣裳。 半晌,沈晋熙才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苦堂,道:“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彧儿,你这分明是情动的模样,你瞒不了我。” 沈晋熙脑子被狂躁主导,不知何时,手上的天谴再次浮现,神力生生被压制,沈晋熙只得跳下床榻,夺门而出。 苦堂刚才被吻的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身上突然一轻,束缚自己的神力竟消失了。 苦堂缓缓坐起身,心中仍是悸动不已。约莫着须臾间理智才被拉了回来,边喘着粗气边审视着自己。 难道自己当真是情动了? 整理好衣裳,苦堂出门四顾,绕到了屋后这才发现沈晋熙又被火焰加身,烧的痛苦不堪。 “这难道是……云霄神火?” 沈晋熙疼的厉害,嘴上也渐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瞥见了苦堂,饶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断断续续喊道:“走啊!我……不要让你看到我……的这幅样子……走!” 苦堂双手握拳垂于身侧,心中却是沉沉。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现如今公子被神火缠身,正是自己逃走的最佳时期,又无后顾之忧。 可是瞧着公子的样子却是难受之至,自己心里却压抑的出奇,饶是逃走了也问心有愧。 苦堂一咬牙,什么狐族,什么联姻,却也都没有公子重要。 苦堂原地坐了下来。妖力出,九尾现。苦堂布下结界,希望能让沈晋熙好受些。 沈晋熙虚弱道:“没用的……你快走啊!……这是我最后的骄傲……我最不想让你看见!” 苦堂凝眉,发现自身隐隐可以动用另一股力量。便屏息敛声,催动着这力量。 沈晋熙被神火傍身疼痛难忍,身上的骨头仿佛都被碾碎一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沈晋熙却感受到了一股属于自己的神力缓缓流入心田。 天谴所束,自己的神力更是使不出半分。可现下自己这神力在神火之下居然像一汪清泉一般滋养着他的心肺,疼痛也逐渐消失。 神火由盛至衰,沈晋熙手上的桎梏也渐渐消失。苦堂抱起已经昏迷不醒的沈晋熙,又走回屋内。 轻轻地将沈晋熙放在床上,见着沈晋熙身上焦黑惨破的衣裳,苦堂犹豫了。 难道自己真是动了情? 苦堂看着沈晋熙殷红的唇,慢慢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 这一吻绵长,轻柔,却叫苦堂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待沈晋熙悠悠转醒时,苦堂正襟危坐,中还举着书。沈晋熙瞧了他许久,才嗤笑道:“莫不是彧儿如今喜欢倒着看书?” 苦堂放下书册,神色顷刻间恢复正常,甚至隐隐有不爽之色。 “公子莫不是忘了,在下名攸,字苦堂。既然公子已经无碍,那苦堂也就先告辞了。日后若再见公子,还要烦请公子手下留情。” 说罢,苦堂逃命一般,飞速离开了竹屋。 沈晋熙见苦堂身影消失,才回过神来。细细推演一番,自己这神火之刑大抵是只剩下最后一次。 只要安然度过,彧儿的事情也自是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第48章 “苦堂是妖界一等一的高手,族长让苦堂与暹罗兔族联姻。如此一来,足以彰显狐族的诚意。本座说的对否?” 狐族族长笑着摆手,道:“公子说笑了!” “拉拢沐大将军的属族,再喜结连理,让暹罗兔族为己所用,巩固狐族政权。族长,好计谋啊。” “诶,公子此话差矣!那暹罗兔族懦弱胆小,担不起大任。臣呐,还从未将他们放在眼中。” “既然能气定神闲地和盘托出,想必今日叫本座前来,便已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本座吧。” 沈晋熙接着轻哼一声,道:“你不过是一只妖狐,即便身居族长之位,又有什么筹码能与本神抗争,当真不怕本座对你狐族下手吗?” 那狐族族长缓缓道:“前妖神沈彧于如今的妖界新君皆出自我族,又闻公子用情至深。臣拙见,公子是不会对我狐族下手的。” 沈晋熙眯了眯眼,道:“本座问,你凭什么与本神抗争?” “那公子,可要看好了。” 只见狐族族长一挥手,沈晋熙周身便出现一个密密麻麻的网。那网发着紫光,像是凝聚着千百股鲜活的力量。 “你莫不是忘了,这妖界都是本座开辟。区区妖术,不过是本座玩剩下的罢了。” “我自知公子神力高超,要破解这术易如反掌。只是这网都是我狐族生灵所凝结,现在都悉数掌握在公子手中了。臣相信,公子身为神明定是慈悲心肠,感怀苍生!” 沈晋熙道:“困住本座有什么用,本座不死,这妖界大权终究落不到你的头上。” 理了理身上的华服,沈晋熙轻舒一口气,道:“那本座便等着,看你能将本座困到几时。” “只怕公子是等不起了。”狐族族长一挑眉,年轻的面容之上略浮起得意之色。 “臣见识浅薄,只是前些日子才听闻这最后一道神火凶险万分。若是度过了,便是仙者之缘。可若是挨不过,那便是劫呀。” 沈晋熙不置可否,又道:“本座的劫,你倒是比本座还清楚。” 那狐族族长卑躬道:“六百年前的今日,妖界新君上位,妖神大杀四方。臣,不敢不铭记于心啊。” “只要公子以栖凰残剑作为信物,将这妖界全权交与狐族治理,那臣必将助公子平安渡过此劫!” 听了狐族族长的一番话,沈晋熙唤出栖凰。摩挲着残剑,沈晋熙沉吟良久,才道:“只可惜,族长算漏了一件事。” 狐族族长满眼笑意,作揖道:“哦,不知是何事?还请公子赐教!” 光芒一闪,沈晋熙不带一丝犹豫破除了周身的网。那网四分五裂,化作齑粉,千百生魂的嘶吼传入二人耳中。 “本座本就是无心之人,绝了七情,断了六欲。而如今是你狐族先背叛本座,不忠之人本座不杀,岂不是后患无穷?” 狐族族长脸上的得意洋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抬起利爪就要向沈晋熙杀去。 妖终究是妖,始终无法与神明相争。 狐族族长连沈晋熙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洞穿了心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晋熙眼神冰冷,缓缓拔出残剑栖凰道:“原来洞穿别人的心脏,是这等滋味。” 狐族族长已死,沈晋熙刚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被拦了下来。 来者步履缓缓,拍手叫好道:“不愧是公子,手段之雷厉叫人不免心慌。” 沈晋熙蹙眉,回头望了眼身后狐族族长的尸体,神色瞬间变得难看。 “拦我者死。”沈晋熙动用神力,握着栖凰刚想上前杀了来者。不想桎梏再现,神力尽数被压制。 “公子这手中刚添了百千条生魂,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 沈晋熙这会没了神力傍身,形同凡人。那股子神气劲儿也都不见了,面容之上满是神火濯身的痛苦。 “是你,隋林……”沈晋熙攥着栖凰的指节泛白,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 暹罗兔族长隋林直直地看着,嘴角勾起弧度,道:“在我拿到你手里的栖凰之前,我不会杀你。你若执意不交出来,” 隋林眯了眯眼,嘲讽道:“那也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沈晋熙手间的桎梏一反以往,逐渐变得赤红。而身上的火焰渐成青色,愈演愈烈。 “你,是算好了……我渡不过,这劫吗……” “我的小公子啊,你还以为你是当年叱咤妖界的神吗?六百年前你杀了七七四十九位神明,早就已经没有资格再主宰妖界这一方净土了。” 沈晋熙的筋骨被炽焰烤的作响,必往日更甚百倍的疼痛迫使他趴在地上。 六百年间的神火濯身之刑,都是自己在林间受着。每每渡过一次,无非都是满身伤痕着醒来。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受着,维持着最后这一点儿底线与自尊。 可就在如今,他的骄傲破灭了。 他在一个兔妖的脚下遍地哀嚎,摸爬滚打。真真是,从云端跌落尘埃。 “你,为什么……为什么!” 隋林靠着木梁,悠哉道:“六百年前,你记得是谁送你回到那小子的府邸里吗?他们都说暹罗兔一族胆小懦弱,但如果不是我当年冒死救你,只怕你也活不到现在。” “沐从言因你闭关而隐退,我族倍受欺凌,我盼着你有朝一日记起救命之恩,能救救我们。可你却闭关六百年,不问世事。” 隋林缓缓蹲下,半眯起眼睛:“所以我等不了了,那狐族要来送死,我便成全他们。反正你今日不是死在我的手里,便是死在天谴之下。我劝你直接将那柄破剑扔出来,省得我动手。” “你,算个什么……东西!”沈晋熙身上筋骨尽断,仅存的理智就快要被炽焰吞没,却还双眼猩红,死死的抓住手中的栖凰不放。 “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了这破剑即是有了妖神的旨意,妖界便听我号令。没了你,似也无可非议。既如此,我便送你一程。” 话说完,隋林的妖丹大亮,就要动手。 一击成空,隋林怒气横生,当即又凝聚起满身的妖力向沈晋熙劈去。 眼看着十成十的一击就要往沈晋熙身上劈过去了,可下一秒隋林却被弹飞,只至撞到一根石梁方才停下。 “公子!”苦堂收起九尾,飞奔至沈晋熙身边,满脸尽是担忧之色。 沈晋熙挣扎道:“别碰,这神火……你碰不得!” 苦堂闻言摇头,仍是着急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半晌才愣愣地道:“对!血,公子我的血!” 神火仍未熄灭,沈晋熙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地上挣扎打滚,痛苦不堪。 苦堂在臂上毫无章法的划着,可眼见鲜血也不管用了,便不去理会臂上鲜血直流,满心满眼都是沈晋熙痛苦的样子。 “不行……不行。公子,苦堂一定带你回家!” 沈晋熙眼中满是哀求:“不要……你碰不得……不要……” 苦堂把心一横,不顾神火就将沈晋熙打横抱起来。 “不要……”沈晋熙拼尽全力举起手中栖凰,划伤苦堂的肩颈。 本以为苦堂会就此吃痛,放自己下来。沈晋熙又哪里想到,苦堂隐忍着一声不发,抱着自己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神火才刚刚触及肌肤就沿着手臂窜了全身,沈晋熙手间的天谴只是逼近苦堂的身,九尾被逼得现了行。 “原来这六百年……你独自受的……竟是这般苦楚。”苦堂说着,一边趔趔趄趄地抱着沈晋熙走向外方。 骤然间,一阵明亮的光芒由苦堂身上爆发开来。一时间,二人身处之地恍若白昼。 光芒席卷二人,神火瞬间熄灭。沈晋熙神智不清,昏死过去。 苦堂抱着沈晋熙的手微微颤抖,千年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一瞬间不知是喜是悲。 第49章 终章 “山神莫急,公子毕竟是神明,不会有事的。” 大殿之内,伏晓山心里焦急得很,来回踱步:“小熙儿到现在都没传来消息,着实让我有些担心。” “有人擅自闯殿!拿下!”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二人,二人的眼神瞬间聚焦到大殿门口。 “苦堂?你抱着这是……小熙儿!” “沈彧稍后再来请罪,还请山神先救救公子!” 二人闻言,皆是一惊。 悝飞速下座,领着三人就往偏殿方向行去。 见二人满身是伤,伏晓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将自己的神力放出,视察沈晋熙的情况。 不过半晌,伏晓山的眉头却紧紧地蹙了起来。 “小熙儿的身上怎会有天司監的神力?沈彧,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彧迟疑片刻,才漠漠然道:“沈彧有一事想问山神。” 伏晓山道:“你问。” “在熙儿弑杀邪祟那日,三界是否有异象出现?” “邪云尽退,白昼流星。你如此说来,倒确实是有。” 沈彧道:“或许我与凤灵之所以能够转世,皆是倚靠天司監的力量。他应是知自己重伤,时日无多,便将这最后一点力量给了我和凤。这才让他殒落,白昼流星。” 伏晓山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也就是说,因小熙儿而殒落的神明并不是七七四十九位。天司監就是第五十位,这才让最后一道神火凶险万分。” 悝摇头,道:“若不是这道神力护体,公子此番便会遭遇险境,后果难测。” “命运虽多舛,殊途却同归。”伏晓山感慨,“虽是因天司監而落了险,却也因他而渡过了劫。还是万般归路化为一道而行,有始有终。” “劫是渡过了,只是小熙儿何时会醒,还得听天由命。” 沈彧原是松了一口气,心却又被伏晓山的一番话给提到嗓子眼。 “既然小熙儿如今平安渡劫,我便也不追究你什么,只是我仍有问题想问你。”伏晓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严肃道。 “山神请讲。” “六百年前,小熙儿为了彻底弑杀邪祟,不惜剖了心,亲手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可你为何能让小熙儿再生七情?” 沈彧一愣,心中满是酸楚,呢喃道:“我重归剑身,为的就是让你不受伤害……” 伏晓山皱眉,望着沈彧的眼神仍是有些责备的意思:“我不追究,是因为我知道小熙儿在乎你,但是我就是怨你,怨他因你而变成这样。若一开始我拦下了小熙儿,不让他下界,也就不会碰上了你,更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沈彧低低地道:“山神还记得,六百年前,公子曾给了沈彧一物。” “心头血?” “是。心头血虽是保住了沈彧的记忆,但天司監的力量一直将公子的心头血尘封,这才让沈彧在因果轮回中迷了过往,成了妖界苦堂。” 伏晓山的拳头越攥越紧,最终却还是不甘心的松开。“我拗不过他,但你若再因什么苍生而负他,即便他不愿,我也……必杀了你。” “是!” “熙儿,今日的月光不甚皎洁。你睁开眼看一看,可好?” 沈晋熙在朦朦胧胧间听见呼唤,眼还未睁开,就觉着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慢慢的,周身由黑暗渐渐光明,由模糊渐渐清晰。 屋内,榻边靠着沈彧,正轻轻柔柔地同自己的身体讲着话。 终于不再是苦堂,自己的彧儿是真真正正回来了的。 沈晋熙伸出手,想要给眼前这个思念了不知多久的人一个拥抱,却径直从沈彧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沈晋熙一愣。不死心,来来回回试了好多次,却是徒劳,就连沈彧周身的气流都未影响过半分。 眼睁睁的看着沈彧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法触碰到他。沈晋熙觉着那颗心脏似乎还在一般,心口处一揪一揪的疼。 “季予安为了沐从言,都已经修到了第十二颗妖丹,兄长也已是九尾之境了。熙儿,我若再不修炼,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沈晋熙拼命摇头,伸手在沈彧眼前猛地挥着。 当然不会! 沈晋熙焦急不已,自己第一次醒来却是这番光景。魂魄离体,什么也做不了。 “可我觉得你不会。”沈彧沉默一会,笑了笑,接着道:“我是无法不去想你,做每一件事时都有你的影子,感觉你还在身边说话,陪我看沿途的风景。” 说着,沈彧眼角闪现晶莹,泪珠沿着妖孽的脸庞慢慢滑下。眼中满是泪水盖不住的深情款款。 沈晋熙想帮沈彧拭去眼角泪水,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周身又归于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屋外已经换了光景。凛冽寒冬已过,屋外的银杏树已经抽出绿芽。 饶是自己毫无生机的面庞,却也在一片生机盎然映衬中显得恬静。 每次悠悠转醒,不是对着自己了无生气的身体,就是听着沈彧在一旁轻缓温柔地讲着。 对于这样的生活,沈晋熙竟有些食髓知味。这是单单的,属于两个人的细水长流。 沈晋熙轻轻抚上身边人的脸颊,自怨道:许是我手上鲜血怨灵太多,功德散尽,再无法醒来与你厮守。若是我回来了,我想,我大抵是朝着你扑过去的吧。 一朝,一暮。 一酷暑,一寒冬。 妖界春去秋来,又是百八十个年头。 沈晋熙已经记不清自己醒来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在失落后悔中沉睡。 望向屋内的陈设,沈晋熙想要触碰的心思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殆尽。 如果失望的多了,就不会再鼓起勇气,只觉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自取其辱而已。 屋外阳光正是灿烂的时候,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沈晋熙望着出了神,就要向外跨去,却踩了门槛,一瞬间失去控制,重重地倒在地上。 沈晋熙手脚并用着爬起来,又回过头看看。原先本该躺着自己身体的床榻之上,正空空如也。 见此一幕,沈晋熙眸中的光芒闪烁,心中大喜。 这一刻,他发了疯似的想要与沈彧一同分享。 沈晋熙四处寻找,却迟迟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是躺的久了,沈晋熙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腿脚一软,向前摔去。 这一摔,沈晋熙的发丝变得凌乱不堪,就连脸上都蹭上了尘土。 还没有整理好衣冠,沈晋熙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那手的主人顿了顿,缓缓道: “我终于,盼回你了。” 沈晋熙挣扎着起身,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模糊了眼眶,眼前的人儿似乎与六百年前一般无二。 虽然就站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可沈晋熙总觉得恍如隔世。 沈晋熙却没有扑向沈彧的怀里,而是向后退着。双眸微红,眼中有些怀疑之色。 “不,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我们重聚。你不是彧儿,我也不是我,我们都在他们布下的梦中,对不对?”沈晋熙讥讽的笑笑:“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打破天命在一起?” 沈彧心中刺痛,一步步缓缓上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拥住了他。 先是呆滞半晌,沈晋熙手也不知道往哪摆,就愣愣地任由沈彧抱着。 “熙儿,是我。” 沈晋熙再反应过来后,泪似洪水决堤,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尘土一并蹭在沈彧的玄色长袍上。 “方才你拥住我时我便决意,即便这是梦境我便也在此沉沦。可如今我实实在在的触到你了,却又怕这只是梦境,触之即碎。” 沈晋熙啜泣,沈彧便一直轻轻拍着沈晋熙的背。温柔至极,耐心之至。 待到沈晋熙哭的够了,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了,这才抬起自己的袖口擦拭了一二,缓缓放开了沈彧。 “上次一别后,我的功德尽数散失。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你了,可如今这失而复得的滋味倒叫我无措。” 沈彧舒缓一口浊气,道:“你回来了,便是最好的。” 沈晋熙好奇,发问道:“对了彧儿,当时我昏迷后,可是发生了什么?” “故事太长,熙儿若想知道,还需得慢慢听。”沈彧漫不经心地弹了下沈晋熙的额头。 “但有件事,我现在就想知道。” 沈彧挑眉:“熙儿请说。” “你的记忆……是如何恢复的?” 沈彧嘴角勾起,执起沈晋熙的手慢慢放在自己心口处,道:“因为这里,有另一个人的心头血。” 这一笑,是彻彻底底地映到沈晋熙心底里去了。 他仍是这世间的神明,却不再是为了守护什么。妖界人间和睦,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一人而生。 谁言山水不能两两相恋,谁道日月不能于与世同辉。两个人的白驹过隙,也正是两个人的,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