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禁止相亲！》作者：佐润 文案： 【大概是一个中二病深柜少年，最终被他的马甲精室友拖回去gay掉了的故事。】 纪北从不上学校论坛。 更对那个处CP的“相亲角”嗤之以鼻。 但打赌输了就要认。 于是他顶着一个十分玛丽苏的马甲，相到了一个自称校草的傻逼。 ——还要跟他面基。 那傻逼：“(*^^*)小姐姐，见个面吗！” 纪北：“嘻嘻嘻好鸭！” 让你见见大雕萌妹鸭！ 等他硬着头皮到了地方，就看见了那个满屏颜文字，说话必加语气词的……真·校草。 那人靠着树，掀起眼皮笑着看他，音色撩人，一字一顿念出了那个可耻的ID：“你就是……‘梦·魂殇·冰泪之樱’？” 纪北：……？？？？ 他落荒而逃。 新学期，纪北的新同桌面对一脸震惊的他笑意盎然，第一句话就是：“CP还处吗？” 纪北：……我处你个几把！ 后来。 纪·相亲失败·恋爱成功·北：别问，问就是我和校草在搞gay。 经典款CP，以为自己巨直其实是个深柜的炸毛中二少年受X马甲精腹黑闷骚正经校草学霸攻 1V1，HE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甜文成长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北，闻泽曦┃配角：┃其它： 第1章 校草 [二中校园论坛] 版块：谈天说地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楼主：特仑苏_（当前在线）论坛等级：5 1L（特仑苏_）：如题，一楼防吞。 2L（特仑苏_）：楼主觉得自己的同桌是个傻逼，我受不了了今天必须要发帖来说一说。 3L（特仑苏_）：大家都知道隔壁校园生活版块有个帖子叫“校园相亲角”吧？事情是这样的，上次我拿我妹妹的号在上面跟了个贴，问有没有帅气的学霸小哥哥跟我组个CP，大家都知道组CP什么的都是玩玩嘛！ 然后就真的有个人回我了，原话是“小姐姐我就是二中最帅，篮球打得棒游戏玩得好，还可以跟小姐姐一起学习，每天给小姐姐带零食，课间给你买酸奶，考虑一下我，见面不吃亏”，我就觉得怎么会有这种疯狂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傻逼？我就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英俊帅气优秀多金，热衷打脸的楼主我就答应了。 4L（特仑苏_）：对了，楼主男的，直，特别直那种。 5L（特仑苏_）：然后我们就约在笃学楼门口那个花坛见面了，我决定搓搓这人锐气，简直太狂了。 6L（特仑苏_）：没多久，那个傻逼就过来了，长相什么的就省略了，总之他看到我是个男的，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还走过来跟我打招呼？？Exo me？？？他还念出了我的ID？？ 7L（特仑苏_）：我觉得他脑子有病，不对，不是有病，就是个变态！我瞬间就不想搭理他了，扭头就走。 8L（特仑苏_）：这事儿按理说就这么翻篇了，我们在论坛上也没再联系过，大家当个乌龙过了不就好了，对吧？结果这次重新分班，他不仅分来跟我一个班就算了，他居然成了我同桌？？你们敢信？？？ 9L（特仑苏_）：卧槽楼主都服了好吗！但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我为什么要说他是个傻逼呢！！ 10L（特仑苏_）：明明他都知道了楼主是个男的，他也是，结果他坐到楼主旁边第一句话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11L（特仑苏_）：他说，“同学，你上次的相亲还作数吗？”，我？？？？ 12L（特仑苏_）：他真的脑子有病吧？！！我理都不想理他，他还又问了一遍？我都无语了，只能对着他说“对不起，校园禁止相亲”。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13L（特仑苏_）：现在我同桌还坐在我旁边笑眯眯看着我呢，楼主发这个帖子都是把手机躲在校服袖子里发的，太可怕了。 14L（特仑苏_）：我觉得我这一年都过不上好日子了，我好怕，我好烦。 15L（特仑苏_）：没人看吗？自顶DD 16L（特仑苏_）：我同桌终于去上厕所了，谢天谢地，求求您可别看着我了，我瘆得慌。 17L（特仑苏_）：凸(艹皿艹 )，我上课了，他又回来了，先说到这，兄弟们同情一下可怜的楼主吧。 - 随着班长的一声“起立”，纪北面如菜色地收起手机，苦大仇深地站起来，和自己的同桌一起说“老师好”。 他斜着眼睛瞥了同桌一眼，结果目光撞上了，那人果然在看他。 靠！ 纪北赶紧把视线收回来，然后再重新转头瞪了他一眼。 然而被瞪的一方完全不介意，反而还挑眉冲着纪北笑笑，坐了下来。 这人什么毛病啊？？ - [二中校园论坛]版块：谈天说地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18L（嘤嘤嘤嘤）：体育课看到楼主的帖子，没把我笑死在操场上哈哈哈哈哈哈 19L（鱼）：楼主你为什么省略了你同桌的外貌啊？？所以他到底是不是二中最帅？？有我的男神闻泽曦帅吗？而且我觉得你同桌不是傻逼啊，最多算个基佬 20L（机智的阿绿）：问一句，楼主高几的？哪个班？？ 21L（临渊羡鱼）：我觉得楼主你自己也有问题吧，干嘛装女号去骗人？ 22L（暗杀白）：楼主你那个女号叫什么，ID爆一下啊？我也好去围观一下 23L（真相是真）：《穿成相亲角的可爱小姐姐》？《被新同桌宠到爆的时光》？新的故事出现了，我竟然开始萌了起来…… 24L（黄油曲奇饼）：楼主？楼主你还在吗？楼主继续更贴啊？ …… 迟来的回复纷至沓来，可惜楼主本人此刻正咬着笔杆，右手撑着下巴，偏头往窗外看风景，与自己的同桌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隐形三八线。 啧，自己怎么跟女生一样的。 纪北看着窗外的云想。 他的刘海有点长了，一阵风吹过来，挠得他前额痒痒的。 听闻向来是一中花六中草，二中的男人赛基佬，身为二中优秀男士之一，纪北一直对这句话深恶痛绝，坚决做本校的直男拥趸。 楼下操场正有班级在上体育课，纪北甚至还能听见一些同学的笑声。 也不知道刚才的吐槽贴有没有人回复。 他是真觉得自己这个新同桌脑子不好。 - 事情的全过程跟他在帖子里描述的出入不大。这事发生在上学期期末，自己玩游戏愿赌服输，被隔壁桌的孔诗妍拿着她的论坛账号，去他从来都不屑一顾的相亲角留了个言。 具体说了什么他是记不太清的，他只是一脸不耐地看着孔诗妍登上了账号，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笑容奇妙。 过了一会儿，孔诗妍把手机还给他：“约了个据说是二中最帅的，还要和你见面，你准备一下，好歹捯饬捯饬。” 纪北：“？？？” 见你妈？？ 他差点要爆粗口，但一想最近自己正在走高冷文明路线，又闭上了嘴。 在他的认知里，顶多就是留个联系方式，大不了加上了解释几句不就完了。 纪北：“你不是说留个言装妹子卖卖萌就行了么？这年头谁他妈还当真啊？” 孔诗妍一脸委屈：“我哪儿知道那人这么认真啊？反正你认不认吧。” 纪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虽然满腹牢骚，但还是说一不二的。 大不了就当小花坛一日游。 - 等到了见面那天，纪北本以为对方能认清这个“校园相亲”的不靠谱性，主动找他取消约会就算了，结果那人还挺积极，给他发了个“小姐姐，我马上就到了哟，好期待鸭~”的留言。 哟哟哟，鸭鸭鸭，这人就不能好好打字。 怕不是个傻逼吧。 你才是小姐姐。 他按捺住内心的不快，敲字回复：“我下了课间操能到，校服背面画了个美国队长盾牌的就是我。” 纪北曾经因为自己在校服上画了个盾牌，在周一升旗的时候被年级主任拎上去当成“不要在校服上乱涂乱画”的反面教材，当时下面还笑成了一片。 他只是觉得，这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就算这个相亲对象不知道纪北是谁，但也应该反应过来一般的女孩子不一定喜欢美国队长，更不会大胆到把盾牌画自己校服上。 这人总该知难而退了吧？ 但这人没有。 不仅没有，还发了个卖萌的颜文字：“好鸭，那我在花坛那棵桂花树下等你，到时候我手上会拿着一本二中校刊，你就可以认出我了~” 纪北：…… 神他妈颜文字，神他妈波浪号。 纪北：“哦。” 相亲对象：“QAQ！” 纪北：………………………… 丑爆了！ - 课间操结束，纪北胡乱把校服往身上一罩，开始艰难地朝指定地点前进。 校服背后的美队盾牌也无奈地随着他的脚步皱了起来。 由于纪北自己心里底气不足，明明两分钟的路程，他足足拖了十分钟才到。 他眼尖，果然看见桂花树下，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那里。 那人背对着纪北，看不清模样，不过平心而论，就光看背影，那人自称是“校草”，也许并不是假话。 他背靠着树，右手自然地垂着，手里握着一本颜色异常鲜艳的书，那扎眼的配色，奇异的排版，是自己学校的校刊没错了。 算了，都是男人，上去打个招呼解除误会就得了，多大点事。 纪北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他刚走了一步，就见靠着桂花树的那个人，看了过来。 那人的眼光并没有搜寻太久，像是确定了纪北就是论坛里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一样，刚看见他，就再没挪开眼。 两人目光相撞。 纪北猛的一怔，惊的。 他校服没好好穿，因此那个人只是稍一偏头，就看到了纪北衣服上的那个盾牌。 于是那人走过来，掀起眼皮笑着看他，缓缓开口，问道：“你就是……‘梦·魂殇·冰泪之樱’……小姐姐？” 第2章 CP 那个人说完，也没急着等他回答，只是一双眼睛还在他身上不停打量，嘴角的勾起的弧度也没有半分消减。 纪北发誓，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有想把孔诗妍的弱智ID拎出来鞭尸的冲动。 而且那人最后那个“小姐姐”，咬字异常清晰，让纪北再一次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手贱跟孔诗妍打那个赌。 但毕竟是自己用女号骗人家在先，不占理，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皱着眉，梗着脖子承认：“不好意思啊兄弟，都……都是误会。” 说完，忍不住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 他还在看着自己笑。 不得不说，这个人长得是很不错，五官英挺俊朗，身材比例无可挑剔，整个人笼在树影里，桂花还没开，只有聒噪的蝉鸣和沙沙的夏风，可他站在这里，衬着周遭的风声人声，让纪北觉得，好像他整个人就是从夏天里走出来的。 说不定还真是校草。 ……可是他妈哪个校草会这么说话啊？！ 他朝自己走近一步，伸出手自我介绍：“没关系。闻泽曦。” 这个名字一出来，纪北原本已经伸了一半的手僵住了，愣在原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闻泽曦？” 那个拿了一堆奖、时不时在升旗仪式上被各方领导点名表扬、每次考试名字稳居榜首却总是十分低调神秘的超级学霸，闻泽曦？ 居然长这样？？ 纪北想起女汉子孔诗妍，唯一跟他犯过一次花痴的对象，就是这个叫闻泽曦的。 当时她扯着纪北的袖子嚎：“老纪！！我终于看到他们说的那个闻泽曦了！卧槽真的好他妈帅啊！我幻肢都硬了！！就是不晓得为什么他这么低调，经常表彰都不去的，升旗仪式也基本是别的优秀代表讲话，害得我过了这么久才晓得他长什么样！” 纪北简直想一巴掌呼过去：“孔诗妍你还记得自己性别女啊？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而且你说他长得好看，有老子帅吗？” 孔诗妍笑嘻嘻的：“都帅都帅，不过你俩不是一风格……” 闻泽曦虽然是优秀学生，也经常被各种表扬，但是纪北每周周一不迟到就不错了，更别说按时按点到操场，因此这个被口口相传的好学生什么模样他根本不知道，因此闻泽曦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一个“听上去很叼但我真的不感兴趣所以长什么样我也不关心”的存在。 谁能想到，学霸也会上论坛呢。 还他妈上的是相亲板块。 ……这都什么事儿啊，也太魔幻了。 纪北绷着脸不让自己的吃惊表现得太明显，但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名字，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嗯，你好。”闻泽曦道。 还抓着自己的手象征友好地晃了晃。 你们校草，不是，你们学霸原来是自来熟？ “纪北。”虽然不情愿，但既然别人态度这么好，纪北还是跟他交换了一下名字。 按理说，见也见了，发现自己性别不对，那这场乌龙也就该这么结束了，纪北抽回手，正准备随便扯两句开溜。 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好措辞，闻泽曦就先开了口。 “处CP吗？” 纪北：…… ？？？ 纪北愣了两秒。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猛地转头：“……你再说一遍？？？” 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已经很不爽了，毕竟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个乌龙，可闻泽曦看上去表情自然得很，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不是发帖，说找CP么？” 纪北今天本来就憋着一口气，被闻泽曦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弄得更加心烦意乱。 你们学霸自来熟就算了，还自来gay？？ 处个鸡儿？？ 纪北也懒得再跟他解释了，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不耐，浑身都是刺：“你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说完也没看他，径自走了。 - 纪北还陷在上学期期末那段惨痛的回忆里。 突然感觉有人拿笔戳自己。 不是后面的孔诗妍，那股力道是从自己右边传来的，想想都知道是谁。 纪北不想理。他在想自己刚才发的帖子，会有几个人回复。 一定有兄弟会心疼自己的境遇的！他是多么可怜！ 根正苗红的直男！就这样被自己的新同桌gay了！ 他越想越烦躁。 然而闻泽曦似乎还没有放弃。纪北感觉到他正锲而不舍地用笔戳自己的手臂。 他不耐烦地小声“啧”了一下，就是不想回头。 烦不烦。 咦，等等。 怎么整个课堂都安静了。 还没下课啊？老师怎么不讲课了。 而且来自同桌的动作还没停下。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纪北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然后对着窗外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刚准备对自己的校草同桌展示一下自己的冷脸，就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纪北！！”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喊半天听不见是吧？！” 噢，原来同桌是提醒他自己被点名了啊。 纪北皱着眉头，摸着后颈慢吞吞站起来。 余光瞥见身旁的闻泽曦正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便又臭了一分。 英语老师见他这幅模样更生气：“上来把这个题写了！” 纪北站着没动：“老师，我不会。” “要不您看，我去后面站会儿，您消消气？” 也没等英语老师说话，纪北拽了拽披在身上的校服，就往教室后面走。 英语老师简直要把手里的半截粉笔捏碎，恨铁不成钢地说：“给你换了个好同桌，也不知道跟人家学习学习！亏的人家还专门点名要跟你坐一桌！” 纪北靠着墙，也不管会不会有墙灰沾在自己校服上。 哦，合着今天自己这个新同桌，还是学霸点名安排的。 可是老师您知不知道，这同桌他想拉我搞gay啊？！ 认为自己直得不能再直的纪北低着头，盯着校服上的盾牌暗暗发誓。 想都不要想！ 他纪北就算是无聊死、寂寞死，死外边儿，从笃学楼上跳下去，也不会遂了这个基佬的愿！ 第3章 gay蜜 好在这节课已经过半，老师又有新的内容要讲，没再与他多纠缠，继续上课。 纪北站在教室后排，班上还有一些新同学，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也没理会那些目光，垂着眼，余光看着自己新同桌的后脑勺。 这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呢。 -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天，二中文理科分科制的关系，高二班级不少都被拆开重组，且不再分重点班，这个奇葩的决定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纪北倒没什么感觉，在哪个班都一样。 他早上到校时心情还挺不错，一个假期没见的孔诗妍还很哥们儿义气的给他带了早饭：“老纪！想我了没！” 纪北跟她击了个掌，算是回应。 分班情况孔诗妍在假期就已经跟他说过了，两人还分在同一个班：“许阔去了高二八班，刚想来找你，你没在，说是等会儿下课再约，”孔诗妍用手机翻着别人发给她的分班信息，“这次咱们班来了挺多别班的！名字好多我都没见过……诶，上学期三班那个姓白的也来了我们班，还有之前跟许阔打过架的那谁也在……” 孔诗妍兴奋地念着新同学名单，想努力多找几个自己认识的名字，把图片放大细细数着。 纪北打开一听咖啡，漫不经心地听。 “刘琪也来了，还有……卧槽！！！” 孔诗妍声音突然大了两倍不止，惊呼出声，纪北手里的咖啡差点没握住，有点无语地看她一眼：“有事说事，怎么了？” 孔诗妍在这一刻切换回了自己还是个妹子的属性：“老纪！！那个谁，那个谁，就是那个谁，也进了我们班！！” 纪北皱眉：“好好说话，哪个谁？” 他下意识觉得孔诗妍这副模样似曾相识，心里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那个学霸呀！长得还巨他妈帅的那个！！” 孔诗妍大声道。 纪北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他咖啡也不喝了，放在桌上，明明有些紧张还要刻意装作随意地问道：“说清楚了，谁要来咱们班？” 孔诗妍刚准备揭晓答案，刚开口却忽然失了声。 她的嘴骤然张大了两倍不止，盯着教室门口的方向，然后戳了戳纪北，示意他回头看。 纪北心想总不可能那么巧吧，长得好看的学霸也不一定就指的是那个人，便随着孔诗妍兴奋的指尖转过头去…… 操。 那个“长得巨他妈帅的学霸”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上次跟他见面还是夏天，一转眼，便已入了秋。 闻泽曦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拉链提到胸前，能隐约看到里面搭了件干净的衬衫。他肩上背着纯黑色的书包，来的时候可能正好经过桂花树，上面落了两粒嫩黄的桂花，仿佛还能闻到一点沁人心脾的花香。 他一只手随意地抻了下书包带，两步停在纪北的面前。 “纪北。”他笑着，叫了纪北的名字，然后很有礼貌地开了口，“还记得我吗？” 新班级有不少不认识闻泽曦的，奈何他五官让人难以忽视，加上纪北本来也生得不错，两人一站一坐，本没什么特别，却也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纪北在心里嚎了一万句“我日”。 “啊，记得。”纪北在心里把第一万零一只想要跳起来喊卧槽的小人压下去，看都不看闻泽曦，冷冷地答。 然后镇定地喝了一口咖啡。 差点没苦得他吐舌头。 这什么鬼咖啡！包装上明明写的“给你一个悠然闲适的意式午后”，怎么能难喝成这样！ 而一旁孔诗妍的表情简直像是进了某个密室逃脱，惊悚，好奇，难以置信，却又想赶紧解密。 “那……”纪北听见闻泽曦又开了口。 然后下一句话让纪北当场爆炸。 闻泽曦食指敲了敲桌子，问道：“你上次的相亲，还作数么？” 完了完了。 死要面子的纪北觉得自己脸都要烧起来。 当时见完面后孔诗妍回来问他情况，被他几句话糊弄过去，后来闻泽曦也没再联系过自己。 纪北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孔诗妍也不再提。 谁能想到…… 纪北站起来，恶狠狠地看了闻泽曦一眼，字字铿锵道：“对不起，校园禁止相亲。” - 下课铃响完，过了两分钟，老师才离开教室。 走的时候还不忘瞪了纪北一眼。 闻泽曦要去办公室填材料，跟着老师走了，纪北见他出了教室门才回到自己位置上，恹恹地趴着。 课桌里还塞着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咖啡，纪北其实有点渴，但想起那又酸又苦的味儿，收回了手。 他想清静，但孔诗妍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老纪！！什么情况！！”孔诗妍坐到闻泽曦的位置上，“搞了半天上学期你论坛上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校草啊？！” 末了她又沾沾自喜地补了一句：“看来我当时运气还挺好，信了他的话。” 纪北提起这个就来气：“你还说？要不是上次打赌输给你，鬼才要去跟人见面，还处CP。” 孔诗妍笑嘻嘻的：“愿赌服输不是嘛……那天你们见面大佬怎么说？？” 纪北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答：“没怎么说。我把他叼了一顿。” 虽然其实叼了一句话自己就落荒而逃了，不过纪北并不在意这种细节。 “不过我看闻大佬好像对你挺上心的。你看，好像还专门说要跟你同桌，”孔诗妍眼里发光，“说不定大佬真的对你有意思！打算处个男CP呢！” “你俩处了CP，别的就不说了，大佬成绩又好，现在看来性格也不错，说不定到时候你一跃成为好学生了，成绩也变好了，老师也喜欢了，考试不费劲儿，一口气进前两百……”孔诗妍已经开始放眼未来，“综上所述！我觉得可！” 然后总结：“别怕老纪！我单方面宣布，你是我的gay蜜了！” 纪北无数次因孔诗妍的性别而对她手下留情，此刻却也想把她拎起来抖抖，让她被闻泽曦外貌迷惑的脑子清醒清醒。 孔诗妍嘴还没停下：“真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二中的男人赛基佬，真是个好总结！” “孔诗妍。”纪北咬牙切齿，“老子不是基佬。” “我、很、直。”他一字一句道。 “噢。” 然而已经叛变的孔诗妍完全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反驳道：“老纪，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纪北满脸不爽：“什么话？” “恐同即深柜。” “……滚！” 第4章 甜牛奶 孔诗妍又跟他科普了一下关于恐同即深柜这句话的合理性，纪北权当听不见，把校服往脸上一罩就准备睡觉。 “对了，你这学期……还住宿舍？”孔诗妍突然问。 纪北捏着校服一角的手顿住了。 “嗯。”过了半晌他才答道。声音闷闷的。 “小菲也入学了，那她呢？” “她也住校。” “东西搬了吗？要不今天放学我陪你一起吧。”孔诗妍看着表情逐渐冷下来的纪北，脸上显出担忧之色。 纪北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个冷笑，很快抹平后才抬起头，对孔诗妍说：“好，谢谢了。” 孔诗妍还想说什么，闻泽曦已经从办公室回来了，她也不好占着他位子：“行，那今天放学我先去接她，然后跟你汇合。” 纪北点头，没再说话。 孔诗妍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座位。 - 孔诗妍是纪北的邻居，一副乖巧萝莉的外表下住着一颗汉子的心，俩人从小玩到大，就连从前过家家都要争着当爸爸，而纪菲每次就只能老老实实扮演那个孩子。 纪北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勉强称得上顺利，如果不算上他那个造孽爹的话。 初中时老妈终于被他气跑了，从此，除了每三个月兄妹俩都能收到一笔生活费以外，她再也没留下什么东西。 纪北不恨她，甚至觉得，她这样才算是真正的解脱，毕竟每天回家面对醉成一滩烂泥的丈夫、总是凌乱不堪的屋子，以及冰冷狠戾的拳头，任谁过久了，都会绝望吧。 纪北曾经也算半个好学生，无奈母亲离开后的第一年，将少年的生活和心境搅了个天翻地覆。 放纵，贪玩，自制力差。 这是属于恣肆青春里的另一个对立面。 当纪北升到高一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跟不上进度了。 纪北在二中好歹也算半个风云人物，倒不是这人有多出格多难管教，就是人倔了点，像个刺儿头。 当然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 他不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就能让人尖叫的外表，好在皮肤白，五官好，越看越耐看。 先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每次大课间时总有隔壁班三三两两的女同学，假装来找小姐妹实则隔着窗户悄悄看他，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是棵草。 他不算爱翘课，但常常迟到，宿舍离教室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他就有本事在上课铃响的前五分钟内起床；听课看缘分，如果这节课恰巧撞上他心情好的时候了，他还会吊儿郎当地假装记一下笔记；明明长得好，异性缘却奇差，大概是因为他总是顶着一张吊唁脸，上面写着“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的缘故。 - 闻泽曦从办公室回来，手里好像还多了一件东西。 纪北没看他，半张脸埋在校服里，闭着眼睛，眉头皱起。 “纪北。”他听见同桌在叫他。 然后睁眼时，自己面前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甜牛奶。”闻泽曦说道，“你早上那个牌子的咖啡应该挺苦的，你要不要倒一点这个进去，口感会好很多。” 纪北把校服拉下来看着他。 “我就喜欢喝那种口味的。”他懒洋洋地说。 闻泽曦好像知道纪北在想什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今天早上是我唐突了，不该那样问你。” “我也没有向老师说的那样点名非要跟你一桌，只是这班上的人我都不太熟，”闻泽曦敛下眼，长长的睫毛如鸦羽，纪北觉得自己有点眼花，好像在闻泽曦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的表情，“如果你要是不愿意，我跟老师说一下，我换走就是了。” “行嘞，那你换吧。” 纪北没有被那一丝落寞骗到，一点儿也没犹豫地回答。 然而纪北想象中的尴尬并没有出现在闻泽曦脸上。 他把牛奶又往纪北面前推了推：“那等课间操后我去跟老师说。” 纪北挑挑眉，点头，这次没拒绝他的牛奶。 ——因为真的很渴了！！ 刚开学自己没带水杯不说，教室里的水也没送过来。 他这才去了便利店，买了这罐看上去逼格很高的咖啡。 人长大了，总归是要喝不加糖的咖啡的。 纪北当时异常中二地想。 纪北把牛奶撕开一个角，顺着罐口把牛奶倒进去一部分。 咖啡瞬间就变得丝滑了一点。 纪北端起重新组合后的咖啡尝了一口，闻泽曦特地买的是甜牛奶，混合进去，既有了奶香，又带了点甜味，口感顿时好了不少。 他喝了两口，又把剩下的牛奶倒进去。 甜度又加上两分。 纪北觉得这个喝法竟异常的棒，刚想仔细看看这牛奶是什么牌子的，余光就瞥见闻泽曦在看着自己笑。 纪北原本缓和了一点的脸又绷上了。 可现在自己还喝着他给的牛奶呢。 于是，认为自己十分讲理、是非分明的纪北，转过头，粗声粗气地对闻泽曦说：“谢谢啊。” - 下节课是班主任黄老师的课。 老黄高一就带过纪北，不过这次重新分班，班里还是多了不少新面孔：“这堂课大家就先做个自我介绍，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上来自我介绍一下，认识认识。来，按照座位顺序一个一个来。” 纪北就坐在第一组，很快就轮到他俩了。 他刚在上一堂课罚过站，熟悉不熟悉的都稍稍领教了一下这位爷的气魄，他打着哈欠走上去，一只手插进校裤口袋里，也没拿粉笔，就这么直楞楞地站在讲台上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纪北。” 然后别的废话一句没有，谁也没看，回到了位置上。 “下一个。”老黄随口道，然后就看到纪北的同桌走了上来，他有些激动，毕竟一直带了点神秘色彩的年级第一分到了自己班，“同学们，这位就是……” “闻泽曦。”他接过老黄的话，面向讲台笑了一下，还礼貌地鞠了个躬。 讲台下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大家这才意识到，台上的这个人是谁。 是那个只闻其名却十分低调的闻泽曦啊！卧槽！ 校草啊！学霸啊！卧槽！ 可是等等。 有的人回忆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这个人好像…… 还说着要跟他的同桌——就是刚刚才一脸不爽下了讲台的纪北——处CP？！ 原来校草是基佬啊！ 不少刚升起一点小心思的姑娘，又残忍地自行将那一抹火花掐灭了。 呵，果然二中是没有直男的。 当一群磕CP的女孩不好吗。 第5章 特殊位置 [二中校园论坛] 版块：谈天说地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56L（鱼）：楼主，后续呢！ 57L（鱼）：敲碗等后续，别太监啊 58L（黄油曲奇饼）：我，二中学子，今天也在为本校给里给气的氛围感到快乐，嘻嘻嘻 59L（黄油曲奇饼）：对了！！大家去看新的帖子啊！！！校草点名处CP的那个！！ 60L（特仑苏_）：楼主回来了。同桌答应等会儿换位置，我终于松了口气 61L（特仑苏_）：回19L，长相吗？还行吧。另外闻泽曦是什么校园男神吗？ 62L（特仑苏_）：回21L，我不是故意要装女号骗人的，开头已经讲过了。 …… 纪北埋着头，手机藏在课桌下，正挑着回复楼里的评论。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课的缘故，楼里迟迟没有其他回复。 他揉揉眼睛，班级同学们的自我介绍已经到了尾声，在最后一名同学介绍完后，班主任老黄重新走了上来。 “座次表在来之前已经贴在门上了，大家挨着坐，如果对位置有什么异议，现在就提出来，以后就尽量固定了。” 纪北听见这话来了精神，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闻泽曦。 他很有礼貌地举起了手。 不愧是盛名在外的好学生，他连举手的姿势都十分标准。 纪北在心中道，果然是个书呆子。 老黄见状，示意闻泽曦发言。 “黄老师，”闻泽曦没站起来，声音不算大，但却很清晰，“我申请换座位。” “嗯？不是你自己……”老黄刚想说什么，闻泽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黄老师，”闻泽曦不紧不慢道，“我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问过我同桌的意思，现在我怕这样会影响到他的学习，所以……” 纪北简直想翻白眼。 听听，听听，多么冠冕堂皇。 不过既然闻泽曦主动提了，他也不会计较这些细节。 但是老黄不这么想。 这样一个完美的学生！分到了自己班，还主动要求跟那个很难管的纪北坐一块儿，说要一起搞学习！ 这是什么？这是一名优秀高中生的自我修养，是一种大无畏的奉献品格，一股以班级荣誉为己任的精神力量！ 他现在居然还说怕自己影响到纪北的学习？？？ 老黄刚想习惯性地把纪北教训一顿，让他珍惜这个好机会，可又怕直说了，那头倔驴更不依。 治纪北，老黄是有经验的。 “也行，为了不影响纪北同学的学习，这样吧，”他咳嗽一声，又走到柜子旁拉来一张闲置的凳子，指了指讲桌两边，“正好这儿有空位，那以后你就坐到讲台下面来，离老师近，更方便听课一些。” 纪北手机屏幕被他随手按灭了。 老黄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你就跟闻泽曦坐一块儿好好搞学习，要么你就过来，给你安排个特殊位置。 离黑板最近，可以每节课听到最清晰的讲课内容，还能最迅速地吃到第一手粉笔灰。 不仅如此，全班的同学在听课时，还会顺带对你行个注目礼。 一石三鸟，简直完美。 这个选择题，放在以前，纪北肯定是要选择跟闻泽曦同桌的。 因为，作为一名冷（zhong）酷（er）少年，是不能被太多人所注视的。 可是…… 刚跟孔诗妍做过直男宣言的纪北，能屈能伸。 二中太多基佬了，这样是要不得的。 别人gay，自己不能gay。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二中，也是有优秀直男的！ “好。” 纪北视死如归地朝老黄点了个头：“那我等会儿把桌子搬过去。” 老黄也没想到纪北会同意，但这话是自己先放出来的，只能答应：“好，下课你自己搬一下。那闻泽曦……” 七班人数是双数，课桌数量也是刚刚好。纪北这么一走，闻泽曦就只能一个人坐，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别扭。 “黄老师，”闻泽曦又举手道，“那我也坐到讲台另一边吧，更好听课些。” 老黄：？？？ 一个特殊位置不够，还要两个？ 他硬着头皮：“……好的。” 从此以后，窗明几净的七班讲桌旁，多了两个左右护法。 一个是成绩不怎么样的刺儿头，另一个却是稳坐年级第一位置的校草。 他俩一开学，校草就主动提出坐一块儿。 还说要跟刺儿头处CP。 刺儿头打死不从，为了抵抗甚至愿意坐特殊位置。 然而校草心想，既然不能跟你同坐，那我也不跟别人同桌。 最后两人都坐上了特殊位置。 从各种途径获得消息的二中学生兴奋地口口相传。 号称基佬聚集地的二中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这事儿在历经各个版本后，最终汇成了俩字儿：锁了。 - 纪北终于在自己这个特殊位置上熬了一天。 他坐在讲桌的左边，跟闻泽曦隔了两个大组的距离。 不过还好，由于讲桌的遮挡，纪北只要把脑袋缩回讲桌后，就看不到闻泽曦状似无意看过来的目光了。 他俩刚坐下的时候，那两个组第一排的同学，一会儿瞄瞄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 似乎还不太理解这个故事的剧情走向。 - 好不容易放了学，纪北浑身这才舒畅起来，但一想到马上要做的事，心里便又有了点阴霾。 他随手把书塞到桌子里，也没看还在自己位置上解题的闻泽曦一眼，离开了教室。 孔诗妍也收好书包跟上来：“我跟小菲说了，不用去接她，咱们校门口见就行了。” 纪北点点头：“走吧。” 到了学校门口，纪北还在找人，一个没留神，腰上就被撞了一下。 得逞了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哥！你来啦！” 纪菲今天校服里穿了一件印着草莓图案的粉色衬衣，扎了个马尾辫，连发圈也是草莓造型的。 她手上拎着两杯奶茶，把其中一杯递给孔诗妍，剩下的一杯试着凑到纪北面前：“哥，要么？” 纪北嫌弃地推开：“自己喝，娘们儿唧唧的。” 完全忘了早上自己咖啡太苦，还倒了甜牛奶中和的事儿。 纪菲毫不意外，她就这么一问，这杯本来就是买给自己的，开开心心戳了吸管开始喝。 纪北低头看着小姑娘弯弯的眉眼，伸手拍拍她的头，方才有些生硬的音调也软了一点：“行了，赶紧回去，今天之内搬完。” 纪菲咬着珍珠，腮帮子鼓鼓的，歪头眨了眨眼。 孔诗妍摇了摇手机：“我叫上许阔，等会儿他也过来跟我们一起帮小菲搬行李，他还找他哥借了车，等会儿回来也方便。” 纪北点头，招手拦了辆出租。 孔诗妍坐在副驾驶，两兄妹在后排，纪菲还在跟纪北分享着自己刚进二中的喜悦。 “哥，我们老师说除了周五，每周都要穿校服，而且还要干净整洁，不能乱涂乱画，”纪菲放下奶茶，有点崇拜地看着纪北，“你居然敢在校服上画美国队长之盾！你胆子好大！” 说完又凑近了点，想仔细看看纪北校服上那个手绘的盾牌。 纪北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袖子，往座椅后面靠了一下，把盾牌上的白色星星略微遮住：“瞎画的，没什么好看。” 纪菲没继续嚷着要看，反正她也没看过电影。 而纪北却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嘴唇抿紧，渐渐绷成一条生硬的直线。 第6章 室友 三人下了车，许阔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他们了。 少年时期的铁三角聚在一块儿，许阔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又跟纪菲打了招呼：“走吧。” 孔诗妍瞥见纪北有些僵硬的身子，拍了拍，有点笨拙地安抚道：“没事儿，说不定不在家呢。” 纪北扯了一下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纪菲喝完了奶茶，敏锐地观察到了纪北表情微妙的变化，扯了扯他的袖子：“哥，我没事，搬个东西而已。” 纪北在原地站了一秒，转头问她：“要不你别进去了，在你许哥哥车上等着，我们很快就搬完。” 纪菲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他笑：“哥，真的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你在么。” 可能是最后一句话的缘故，纪北唇线又抿紧了一分，但很快还是同意了：“行，正好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拿的。” 纪菲见自己撒娇成功，笑着拽住他的一只胳膊，扯着他进了单元楼。 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门牌前，纪菲虽然脸上还是挂着笑的，抓住纪北胳膊的手却还是不自觉地用了点力。 门口堆着不少空酒瓶，想来是保洁还没来得及清扫。 纪北面上一冷，鼻子嗅了嗅——还好，没太重的酒气。 估计是不在家。 他这才掏出钥匙，拧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屋里一如既往的凌乱，从玄关到客厅，几乎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四个人进了屋，直奔纪菲的卧室。 “搬搬搬，赶紧的，”纪北转头对来做义务苦力的许阔说道，又看向纪菲，“菲菲自己看一下哪些必带，哪些不带。” 搬空了也没关系。 最后这句话纪北自己咽了下去。 纪菲这才从他身后走出来，进卧室清点东西。 几人动作快，等许阔开车把纪菲打包的行李送回学校时，天色也不过刚刚黑下来。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女生宿舍门口有不少来帮忙搬寝的家长和同学，纪北跟宿管打过招呼后就帮纪菲把行李一件一件搬上去，孔诗妍和许阔都不住校，见没其他事，就先跟纪北道了别。 二中住宿条件不错，两人一间，纪菲的室友已经来了，是个短头发，看上去有点酷的女孩儿。纪北刚把东西放好，正在检查她宿舍的设施是否正常。 短发姑娘好奇地问纪菲：“男朋友？” 纪菲摇摇头：“我哥。” 纪菲见他还要检查浴室有没有热水，过去把他拽了出来：“行了哥，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自己宿舍也没回吧。” 纪北盯着水龙头：“我总觉得它出不来热水……” “我们还没办热水卡，哪里来的热水？”纪菲有点好笑，把他推到门口，“我饿了，陪我去吃饭吧。” “饿了？”纪北一听她这么说才罢休，“那走吧。” - 等纪北终于安顿好纪菲，回到自己宿舍楼下时，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他在楼下的超市转了一圈，想买点零食囤着晚上饿的时候吃，由于学号的原因，纪北高一就一个人住，升了一个年级，宿舍也不用换，他一个人也乐得清闲。 他在货架间挑东西，刚买完准备付款，就看到货架上有一行字。 ——给你一个悠然闲适的意式午后。 纪北定睛一看，嚯，可不就是他早上喝的那个巨苦巨难喝的咖啡么。 他是绝对不会回购的。 ……可是，加上甜牛奶的味道似乎很好。 于是原本打算付款的纪北，终于在重新绕了两圈后找到了闻泽曦早上递给自己的那种甜牛奶。 算了，买两盒试试。 - 纪北觉得口渴，还拆了一盒牛奶边走边喝，当他拎着一袋零食上了楼，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宿舍亮着灯。 他第一反应是有小偷。 可自己宿舍实在没什么好偷的东西。 他耳朵帖子门，听见屋内很安静，只有时不时的翻书声。 ……小偷来自己宿舍搞学习？！ 纪北用钥匙拧开锁眼，然后一脚踹开了宿舍门。 让他来看看这个小偷究竟是何方神圣——！ 闻泽曦坐在那张他几乎用不上的书桌前，开了台灯，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灯光很偏心地勾勒着他的眉眼，与窗外浓黑的夜色一起，形成一副极为好看的画面。 在门被纪北有点暴力地踹开后，他也没被吓到，抬起头合上书，看着自己面前神色复杂难尽的纪北，表情轻松：“纪北？新室友是你？” 什么新室友，他一直住这儿好吧！ 闻泽曦目光一转，看见纪北手上喝了一半的牛奶，笑了：“这个牌子还不错吧？我也挺喜欢。” 好像早上不是自己送给他的一样。 纪北有种被抓包了的心虚，表情又臭了一分。 闻泽曦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大概并不太待见自己，有些抱歉地道：“但我跟你保证，我是真不知道这屋里另一个室友是你。” 然后还很善解人意地说：“你看，如果你实在不舒服，那我再跟老师说一下，换到别的寝室？” 纪北刚想点头答“是”，可转念一想，要是闻泽曦跟老黄说了，保不齐老黄又要用什么法子来治他，他已经为了不跟闻泽曦同桌而坐上了特殊位置，要是再换，说不准老黄又给他整个幺蛾子。 得不偿失。 算了，能屈能伸。 而且…… 纪北眯起眼睛想，这是在他的宿舍，闻泽曦这幅只会学习的模样，在两人间的寝室里，自己总归是占优势方的。 他自信地想着。 “算了，”纪北把零食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把喝了一半的牛奶悄悄藏到门边的柜子旁，这才重新皱起眉，面色不虞地看着闻泽曦，“就先这样吧，没事。” “行，”闻泽曦笑起来，那个笑容好看得几乎让纪北觉得有点晃眼，“那我就谢谢新室友了。” 还好自己是个定力极好的直男。 纪北在心中暗道。男孩子住宿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既然接受了自己多了一个室友的事实，纪北也没再跟他多说什么。 闻泽曦去浴室洗澡了，纪北这才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 这么过分一定要发帖吐槽。 结果刚打开论坛，自己早先发的那个半沉的帖子被顶了上来，还加了个“HOT”的标签。 [二中校园论坛] 版块：谈天说地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145L（黄金凤尾虾）：楼主出来啊出来啊出来啊！！！ 156L（临渊羡鱼）：楼主求解码求解码求解码！！！啊！！！我的好奇心要爆炸了！！！ 189L（鱼）：所以楼主隔壁帖的主角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隔壁帖？ 纪北退出来，仔细一瞧，看见了跟自己一样位于首页的另一个“HOT”帖。 [主题]【震惊】校草点名跟知名刺儿头处CP！！！一往情深为哪般！？ 楼主：真相是真（当前在线）论坛等级：14 1L（真相是真）：二中的xjm有福了！我来跟大家lt一下今天发生的，关于wzx和jb处cp的事儿！！ 纪北现在一看到“处CP”这三个字，头都要炸了。 而且现在这些人怎么一句话一串缩写？！ 我处你个jb！！ 等等楼里的jb是个什么意思。 ……好像说的是他自己？ 第7章 删帖 [主题]【震惊】校草点名跟知名刺儿头处CP！！！一往情深为哪般！？ 2L（真相是真）：楼主已经把姓名缩写放上去了，不要再问我两个人具体是谁了，懂的人都懂。 3L（真相是真）：是这样，我以前就跟jb这人是同学，对他勉勉强强有点接触。wzx就不说了，大佬本人太低调我也不是很了解，但，jb，他超可爱的！我知道有人要反驳我，jb不是经常被批评吗，成绩又不好脾气还差balabala，但这不是重点！！ 4L（真相是真）：重点是！！！今天刚开学！wzx直接点名要跟jb坐一块儿还问他，相亲作不作数？？？ 5L（真相是真）：想到什么了朋友们！！难道他俩也上过隔壁那个处CP版块啊！！楼主现在跟你们详细说一下！！太萌惹！！我要zqsg了！！ …… 然后楼主就以一种某网站沙雕小说的文风，重新叙述了一下今天班里发生的事情。 当纪北刷到最后一句，“虽然两人最后还是没做成同桌但我已经心满意足”后，整个人仿佛灵魂重新超脱，再度升华。 他现在不叫纪北了。 叫纪·m掉马了怎么办现在那个帖子算不算公开处刑我以后还怎么混·北。 心如死灰。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自己的帖子。 [二中校园论坛] 版块：谈天说地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266L：@楼主快出来啊楼主！！！我现在越看你这帖子越可爱 287L：楼主你真的是隔壁的jb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89L：楼主不要害羞！！冲鸭！！ 294L：呜呜呜我也想和校草搞CP！！（开始做梦） 301L：所以我还是很关心楼主你为什么要用女号去撩校草？ 302L：不是，而且校草为什么会上那个版块啊？！ 314L：纪北哥哥我宣你！！！！你和我处好吗！！！ 纪北脸都绿了。 删帖，必须赶紧删帖。 但由于二中校园论坛并没有什么码农潜心维护，经常出bug就不说了，很多功能也都很鸡肋。 比如删帖，并不是随随便便点一下鼠标就可以完成的。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违规帖子，都是不给删的，毕竟要一个一个人工删除，麻烦。 但马甲已经掉了，楼层还在越堆越高，绝望的纪北同学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举报中心。 他找到违规申请删帖处，复制了自己的帖子链接，开始选择违规内容。 五分钟后，他提交了自己的删帖申请。 - 申请删帖：帖子链接xxx 删帖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申请项目：全帖删除 违规内容（请在后面打勾）：造谣√辱骂√攻击√地图炮√恶意带节奏√破坏校规√寻衅滋事√ ………… 敢情他把能勾的全都勾了一遍。 删帖补充：我是楼主，我错了，我不该造谣的我同桌，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外型气质佳，成绩没得挑。 我是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我破坏了版规，希望版主严惩我，删除这个充满了恶意的帖子。 - 纪北惴惴不安地铺好了床，躺在上面等回复。 闻泽曦洗完澡，进来看了一眼，确认纪北没睡，便去了阳台上吹头发。 纪北听着吹风机的隆隆声，撇了撇嘴。 基佬就是精致。洗个头都要吹头发的。 从来洗完头只会甩一甩的纪北想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样也是地图炮的一种。 闻泽曦收拾完，又坐下来继续看书。 纪北有点馋，下床准备找点零食吃。 刚下来，就听见闻泽曦在后面叫自己名字。 说来也奇怪，明明校草声音很好听，语气也礼貌又温柔，但每次他直呼自己名字的时候，纪北总觉得头皮一麻。 他转过头。 闻泽曦靠在椅背上，眼里盛着明亮的笑意，看着他。 “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会，毕竟都是室友了，说开就行了，对吧。” 纪北没说话，只是挑着眉看他。 “我还是再跟你道个歉，第一，当时见面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要约的人，这才开口念了你ID，是我的不对；第二，我今天见到你只是觉得有点开心，这才又提了一遍，如果对你有困扰，我的问题，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注意不再这么说了。” 闻泽曦的语气十足诚恳，眼睛也认真地看着纪北。 好像看着这样一个人，就总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最后，他又重复道了一次歉。 “……行吧。”纪北跟他本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闻泽曦又弯起眼睛：“谢谢。” “等等。”纪北想到什么，突然开口。 “——所以你是不是基，呸，是不是gay？”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 半晌，闻泽曦低低地笑出了声，但没否认：“是。” 纪北：？？？ 纪北：！！！ 心里一直哔哔他是个基佬是一回事，原本准备怼一句结果他就这么坦荡地承认了又是另一回事。 不对，他明明是想为难闻泽曦一下的，怎么现在反而是自己不好意思啊？！ 纪北梗着脖子：“那我们之间没什么误会。” 太gay了这个学校。 我这样的直男真的不多了。 纪北在这一刻对自己又骄傲又心疼。 最后又补了一句：“那你别搞我啊！！！” 不搞还能勉强做个室友！ 决定在夹缝中生存的纪北难过地想。 闻泽曦没多说话：“好。我尽量不打扰你。” 然后就继续学习了。 纪北松了口气，重新爬上了床。 ——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好像是要下来觅食的。 闻泽曦说不打扰就不打扰，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旁看书，纪北窝在一旁悄悄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除了gay一点，其他好像都挺好。 算了，估计还是能好好相处的。 - 过了一会儿，闻泽曦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看上去像是在查资料。 二中宿舍严格意义上来说手机都是不能带的，但只要藏得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带进来。 纪北悄悄瞥了一眼闻泽曦，见他还在认真地搞学习。 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嗜学如命的人。纪北在心中戚戚然。 然后重新打开了论坛。 自己的帖子已经顶到了500楼。 “叮咚”一声提示，纪北论坛私信亮了。 系统提示：对不起，您的帖子没有违反版规，不符合申诉要求，本论坛不予删除。 纪北：？？？ 为什么不给删！！！ 版主看看我啊，我造谣！我诽谤！我恶意带节奏！我辱骂同学！ 您给删了好吧！？ 第8章 薛定谔 第二天纪北是被闻泽曦叫醒的。 “纪北，”闻泽曦站在床边隔着被子力道不轻不重地推他，“马上上课，要迟到了。” 二中宿舍是典型的上床下桌，尽管闻泽曦的动作并无愈矩之处，但当纪北刚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一张脸时，还是受到了一点惊吓。 闻泽曦已经收拾整齐，校服一丝不苟地穿好，头发清爽干净，整个人还透出一点柠檬味儿洗发水的清香。 原本总要习惯性赖床五分钟的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震惊地、羞愤地抱着被子吼道：“你干嘛？！” 闻泽曦对他的反应没做什么回应，他的手已经收了回去，还很自觉地退了两步：“你醒了就好，那我先走了。” 说罢笑了笑，抱着书就出了宿舍门，还体贴地帮他关好了门。 纪北一脸阴郁地下床洗漱。 刷牙时，他倚在阳台上，正好看到闻泽曦一个人往教室的方向走，闻泽曦个子高，气质好，走得不徐不疾，时不时还有新入学的小学妹回头看他。 纪北漱了个口。 把漱口水吐到水池里，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想起昨晚闻泽曦那个“是”，他为小学妹们感到惋惜。 不对，自己现在担心这个干什么？ 自己帖子还没删除！ 等纪北收拾好出门时，摸出手机一看，那个帖子已经堆到700楼了。 他简直想死。 - 从宿舍走到教室，再到纪北在自己那个特殊位置坐下时，他总觉得一直有人在打量自己。 间或伴着好奇的眼神，和“你看他就是论坛上的jb”的小声讨论。 旁边大组的第一排是两个女生，老师还没进来，她们两人一会儿趴在一块儿聊着什么，一会儿又抬头小心地观察纪北，语气激动又愉悦。 纪北不爽极了，狠狠瞪了那两个女生一眼。 其中一个女孩子像是被他的眼神弄得愣了一下，还有点呆呆的没回过神，可她的同桌此刻却像是get到了什么点，开始疯狂拉着女孩子的校服袖子，在耳边说悄悄话。 眼神放光，动作兴奋。 很快，那个被他的眼神吓到的女孩子也放下了最初的顾虑，两人开始激情讨论起来。 不是，她俩为什么不怕他！ 难道我纪北的眼神已经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了吗？！ 想当年，我…… 毕竟隔得不算远，纪北依稀能听到两个女生口中偶尔掩盖不住而漏出来的鸡叫，和“啊啊啊”“好带感”“巨可爱”“磕了”等诸如此类他不是很能理解的词。 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到大概跟自己那个帖子有关。 他一定要删帖！！！ 第一堂课是物理，老师一般新学期第一堂课除了讲讲书上的绪论就是跟大伙儿唠唠嗑，增进增进师生感情，纪北听了五分钟就开始犯困，但由于他坐的位置实在太近，睡又睡不着，只能悄悄咪咪掏出手机，卡在课桌和校服的空隙里开始玩。 他先打了几把消消乐，赢得太轻松有点没劲，想了想，他决定不逃避现实地，再次点开自己那个帖子。 然后他发现，现在这个帖子的画风和走向，他已经有点看不懂了。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713L：喜报——！！今天北北和校草没有吵架！没有撕逼！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特殊位置上，为我班教室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714L：晓得了卧底，继续探。 718L：今天的北北也没有在楼里出现呢。北北你在看吗？ 722L：我以前一直觉得jb是个愣头中二病！今天早自习他好像发现这个帖子了，还瞪了我同桌一眼！啊！那强掩羞涩小眼神！那傲娇的小表情！我觉得我坐在他们俩中间真是好罪过！ 733L：征集一下CP名，是“西北”还是“希冀”啊？楼下的姐妹记得投票，支持“西北”扣1，支持“希冀”扣2。 737L：2222222，今天也是为绝美CP流泪的一天。 739L：111，西北听上去顺口些，来人，把我的兰州拉面端上来 743L：2，“希冀”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 纪北一脸魔幻地盯着手机屏幕。 然后他还在看到了一条熟悉的留言。 751L（梦·魂殇·冰泪之樱）：知道全过程的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孔诗妍也在上课刷手机！ 还特么拿当时勾搭闻泽曦的那个号来留言，是怕自己看不到吗？！ 纪北退出帖子，又看了一遍自己昨晚被拒绝的删帖请求。 那是系统发的。 说不定，自己找一下版主，通融通融，这事儿也就过了呢？ 下定决心后，纪北准备重新从版主身上下手。 而此时，讲台上的老师还在不停地跟同学们讲课。 “同学们应该都听过薛定谔这名科学家吧？”物理老师唾沫横飞，“他是一名伟大的奥地利物理学家，而他有一个著名的猫生死叠加的实验，是把微观领域的量子行为扩展到宏观世界的推演……当然，这个细说起来太过复杂，我也不需要同学们掌握，只是希望同学们可以爱上物理这一门神奇的学科……” 纪北终于找到了论坛版主的私信联系方式。 刻不容缓，他现在就要这个帖子在论坛上消失！ 发送私信给[谈天说地]版块版主-杉冬： 版主您好！相信我昨天的删帖申请您已经收到了，我还是想来解释一下，我不应该嘲讽我的同桌，更不应该故意煽动节奏，借此宣泄个人情绪。 虽然我的同桌是个基佬，而我是个直男，但这并不是我摸黑他的理由，还请版主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做人。 出乎意料地，这次纪北很快收到了回复。 发信人：版主-杉冬 “已阅。 鉴于昨天已经驳回过你的请求，不过现在帖子的重点已经不在楼主你身上了，你也没有煽动情绪，更没有引起不良的讨论风气，因此不需要删除。” “哦，对了。 关于楼主是个直男的话题，我想举个例子。” 讲台上，物理老师正在对刚才的话题进行总结陈词：“你永远也不知道盒子里的猫是死是活，要等到打开盒子看一眼，才决定其生死，这也就是著名的，薛定谔的猫……” 发信人：版主-杉冬 “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是直是弯，只有在确定喜欢的人的那一刻才知道答案。 ——或许我们可以称为，薛定谔的直男。” 第9章 纸条 纪北现在合理地怀疑，这个版主，说不定就潜伏在自己这个班级里。 可因为刚拆过班，不少人他其实并不认识，纪北坐在特殊位置上用眼神环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物。 而刚才，物理老师的话他其实也没认真听，只是感觉刚听到“薛定谔”这三个字论坛上版主正好就这么回复了。 说不定是个巧合。 物理老师可能在上一堂课跟隔壁班也讲过这个点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才舒服了一点。 但他还是不死心。 发送私信给[谈天说地]版块版主-杉冬：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您看，现在这个帖子这么热，会影响到同学们学习的，大家把不如把刷我帖子的有限精力…… 纪北埋着头，手机藏在课桌下打字回复，还没写完，他就觉得自己桌子被敲了敲。 物理老师一脸和蔼地看着他。 “这位同学，我知道也许老师刚才说的东西有点难以理解，但你也可以试着听听看，努力一下，总是可以听懂的……” 物理老师是这学期换过来的，是个有了一点岁数的女老师，但胜在保养得好，性情温和，受到了不少学生的拥护。 纪北被她看得莫名有点心虚。 不是的，老师，这不是您说的深不深奥的问题。 我坐在这儿的原因本来就是因为不好好听课啊。 然而物理老师面对纪北这样的学生也不戴有色眼镜，见他没说话，就开始温温柔柔地开口劝他：“没事，这节课说的也不要求你们掌握，不过多努力听一听，总是没有坏处的。” 纪北这人吧，吃软不吃硬。 昨天被粉笔头砸了一下他就能直接站起来往教室后头走，今天被这个老师细声细语一顿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他用不耐烦的点头掩盖住了自己那一瞬的慌乱，看见物理老师温和地笑着，没再说话，继续讲她的课了。 所以她刚才说的，薛定谔的什么？版主说的薛定谔的直男又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想理解，纪北又趴回了桌上。 看时间马上也要下课了，那就随便听听吧。 过了几分钟，他感觉有人在戳他。 纪北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就看到上课之前，隔壁大组第一排还在八卦自己的两个女生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然后递过来一个纸条。 其中一个女生还朝另一个特殊位置指了指，眼神示意纪北：他传的。 纪北不情不愿地接过纸条，然后就看到了上面一行苍劲有力、极为好看的一行字： “下课要喝甜牛奶吗，室友。” 纪北：…… 不是，你们学霸上课也不好好听课，还传纸条的？ 呵呵。 薛定谔的学霸。 他皱着眉头，懒洋洋地用牙咬开笔帽，嚣张地回了一句：不要，太娘。 纪北写完刚抬头，就看到传纸条的两个女孩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意思很明显：快给我们啊，我们帮你传。 你们在期待些什么？？？ 他憋着火把纸条搓成团，扔到两个女生的桌子上。 俩小姑娘很有原则地一点没瞄纸条上写了什么，嘻嘻笑着就把纸团递给了另一边的闻泽曦。 过了两分钟，纸团又扔了过来。 “没吃早饭吧，等下我去教务处交资料，要经过二食堂，要不要帮你带？” ——我没带饭卡。 “没事，我带了，帮你刷就好了。” ——我不饿。 “我顺路，多少吃一点，今天课间操估计还要站一会儿，不然低血糖。” ——那就随便买两个鲜肉包（划掉）雪菜包吧。 “好的鸭：）” ——？？？？？？？？？ 反观两个传声筒，已经越传越开心了。 间或还低头讨论着什么。 特殊位置上的两个人正忙着传纸团，纪北自然不会知道，那个解了码的帖子，又高了几层。 [主题]【震惊】校草点名跟知名刺儿头处CP！！！一往情深为哪般！？ 322L（真相是真）：啊啊啊啊啊啊！！！jb和wzx两个人在课上狂传纸条！！！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啦！！！ 323L（真相是真）：据楼主近距离观察！！jb那一脸不耐烦但是又皱着眉头回复的样子真的是太萌啦！！要不是wzx转来我们班我都不知道原来学霸竟然是这样的！！ 324L（真相是真）：反正我不管！！！四舍五入就是传情书了！！！隔壁jb不要再傲娇了呀！！！ 下课铃一响，纪北就看到自己对面的闻泽曦几乎是跟老师同步出了教室门。 他想起闻泽曦最后的那个“好鸭”，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懂不了这些学霸究竟脑子里装的什么了。 纪北趴在桌子上小憩。 不过怎么说呢，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点饿了，刚才也只是习惯性地拒绝了一下。 不对。 自己怎么就跟他传上纸条了呢。 正当纪北快要睡着时，自己桌子上出现了一袋早餐。 因为纪北这个特殊座位的位置原因，桌子是靠着讲桌的，边上落脚的地方并不宽敞，于是当纪北抬起头时，就闻泽曦站在讲台上，笑着指了指桌上的早餐。 他本来腿就很长，现在又因为站在讲台上的缘故显得更高，黑板上方的白炽灯还亮着，上节课老师写的粉笔字还没擦，灯光打在闻泽曦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本就立体的五官轮廓显得更为深邃。 号称全二中最直的直男纪北，在这一瞬间突然窜出一个想法。 这人，好像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谢谢，”毕竟收了人家的早餐，纪北总不好再在人家面前跳，“我……我改天起早了给你带。” 闻泽曦扬扬下巴，不置可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坐下后，隔着一张讲桌，纪北便只能看到闻泽曦的一个脑袋尖儿。 他一边啃包子一边想，如果这人别老这么gay自己，说不定能跟自己成为好兄弟也说不定。 可惜了。 纪北咽下最后一口早餐，上课铃正好响起来。 说不定，这人也不一定是基佬？ 就跟刚刚那个版主说的那样。 是叫……薛定谔的基佬吧？ 物理，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科。 纪北深以为然。 第10章 火柴人 不提这个，他喝着牛奶想，闻泽曦其他方面还是很优秀的嘛。 但自己那个破帖子什么时候能删除啊！ 他已经尽量不去回复，妄图让它自己沉下去，最终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坟贴。 可事实总不如他所愿，即使他不回，也经常隔不了多久，就会有一群从隔壁楼里摸过来的人，在本帖下面喜滋滋地回帖。 而且回的都是什么？ “按爪”“打卡”“正主帖子合影留念”“滴，祝幸福”……诸如此类。 算了，不想了，都是孔诗妍和那个不懂变通的版主杉冬的错。 他想起这事儿就头疼，索性放弃。 英语老师走进来，先是看见了特殊位置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是优秀学生”的闻泽曦，又看了一眼另一侧坐没坐相的纪北，书还没放下来，就叹了一口气。 纪北这才慢吞吞把书拿出来，随便翻开一页。 英语书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头发的小人。 他们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一会儿问这问那，一会儿还邀请不熟的朋友来自己院子里开烤肉party，十分神奇。 纪北盯了一会儿，翻回第一页，开始在书页的右下角画起了火柴人。 他的画技实在太过灵魂，一个圆圈加寥寥几笔，都能画出与寻常人不同的风采来。 通俗讲就是画得他自己都不认得。 他先画了一个伸展着四肢的火柴人，自己咬唇盯了半天，想了想，觉得不够霸气，又在那个火柴人手上添了两笔，画上了一柄剑。 然后又觉得那名火柴骑士，在自己的英语书上显得苍凉而英勇，必须要再加点什么，才配得上这位英气逼人（？）的火柴人。 于是纪北在这位骑士身旁，又画了一个火柴人，骑士的剑正对着他，纪北灵光一闪，给二号火柴人头上打了两个点，表现出对骑士威猛瑟瑟发抖的情景。 好的，他就是骑士，闻泽曦就是二号火柴人。 纪北自己也没注意到他怎么就下意识代入这两人了。 不仅代入了，纪北突然还觉得画上了瘾，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诸如“勇者保卫村民大战恶龙”“骑士为了拯救城堡里的公主拔剑奋力一战”“圣剑骑士光耀王国”的动漫场景。 所以只画一张肯定是不够的。 纪北突然就兴致高涨了，从座椅上坐直了，翻到第二页，继续画他火柴骑士的故事。 是的，他决定在英语书上画一本翻页动画！ 纪北翻开第二页，刚把一号火柴人手上的剑画出来，正准备加个皇冠（虽然他也不知道骑士为什么要加王冠），一只手突然出现，把他的书给抽走了。 昨天刚给他扔过粉笔头的英语老师正在品鉴他的画作。 “行啊，画得挺好。”英语老师语气森森，“这么停不下笔，那就把unit1的单词抄一遍，每个单词三行，明天交给学习委员。” 纪北眨眨眼睛：“老师，我们班会还没开，没定谁是学习委员。” “……”英语老师被他噎了一下，“那就明天写了直接交——” 他刚想说“直接交给我检查”，就看到隔壁特殊位置的闻泽曦举了举手，立刻切换成和蔼地模样：“什么事？” “王老师，我跟他是室友，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让纪北写完交给我，改完了再给您就行。” 英语老师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行吧，你们都坐下，继续上课。” 然后把书甩回纪北桌上：“就不能有一天好好听课！” 目睹了全过程的前排姑娘，默默在帖子里又加了一句：卧槽，怪不得气氛都变了，两人刚开学就同居了啊！！！！ - 终于结束了半天课，由于自己的灵感在英语课上骤然被打断，最后的翻页动画也没画下去，纪北看着时间还早，也无心午睡，就约了许阔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去后操场打篮球。 抄单词？不存在的。 纪北唯一能称得上优秀的科目就是体育了，高一校队就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不过当时纪北因为个人问题没答应。 跟许阔他们汇合后，纪北做了常规的热身，接过篮球放在指尖转了转。 午休时间，后操场没什么人，只有路过消食的人和几对抓住一切机会早恋的小情侣。 纪北打得兴起，好几次对方几人防都防不住，硬是让他突破了重围，频频投篮。天气的炎热劲儿还没过，一群人打得渴了，就捞起一旁的水喝。 许阔斜着眼睛看纪北：“可惜了，现在没多少人，不然又有好几个小姑娘要拦着你送水的。” 纪北一口气干了半瓶水，犹觉得渴，又听见许阔这么说，有些不耐地把刚喝完的矿泉水瓶扔他身上：“话少一点能死？” 其他几人勾肩搭背地帮许阔说话：“老许说的也是事实，哪次比赛不是这样？” 纪北皱着眉头：“我对那些小姑娘没兴趣。” 尤其是经常蹲点给他送水的那个高代柔，叽叽喳喳的。 许阔听他这么说更来劲：“不喜欢小姑娘，那你喜欢闻泽曦啊？” 其他几人闻言也吹了吹口哨，开始拿纪北那个被公开处刑的帖子打趣：“我觉得我的同桌是个傻逼……” “都他妈闭嘴！”纪北有点臊得慌，但矿泉水瓶刚才已经拿来砸许阔了，手上空空，他“啧”了一声：“先不打了，我休息会儿，去个厕所。” 然后便再没理会那群人的话，一个人往厕所走。 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北边走，边撩起球衣擦了擦汗，没走多远，就听到隔壁树丛里传来人声。 具体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本想继续走开，却在马上就要经过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所以呢？” 纪北只听到闻泽曦说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不像是早上那般温和，听上去甚至是有些生硬的。 他有些好奇，悄悄走近了些。 于是他看到，穿着白衬衫的闻泽曦正被几人围着，而那几个人他正好认识——反正不是什么好角色。 这是？ 校园暴力？ 纪北看着闻泽曦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校草他，莫不是怕了吧？ 虽然他看不惯这人gay过自己，但是…… 纪北清了清嗓子，把脸一拉，走上去，大声道：“干什么呢你们？！” 几人没想到会有人过来，不知是不是心虚，他们见到纪北愣了一下，四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离开了？ 纪北想不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实力吗？ 不过好歹还是“救下”了自己的室友。 纪北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闻泽曦，皱着眉头道：“你们这是……？” 虽然闻泽曦看上去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是笑着的。 “没什么……”闻泽曦刚开口，预备铃就响了起来。 纪北见他不愿意说：“行，你先去上课吧，我上个厕所就来。” - 下午上课，纪北原本第一节 课就想趴着睡会儿的，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 校草虽然高，但这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说不定还真会被人欺负呢。 自己也不能说是讨厌他。 纪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桌箱里摸出一张草稿纸，撕小了一点，在上面写道： ——你没事吧？ 纪北本还想问点什么，结果临下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把纸团一揉，示意前排的姑娘递给闻泽曦。 很快，纸团就传了回来。 “真没事，不用担心我的，室友。” 纪北拧着眉头看着那一行劲瘦的字。 ——没事就好。有事可以跟我说，咱俩还是可以好好做室友的。 毕竟只要你不搞我，我还是很大度的。 过了一会儿，纸团又回到了纪北的手上。 上面多了一行字，和一个表情符号。 “嗯，做鸭^_^” ？ 做什么？ 第11章 选举 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管了就算了，还要传纸条问候一下！ 纪北看着那个“做鸭”，十分费解，他这种卖萌的语气到底是跟谁学的？ ——你好好说话！！！ “好的^_^” ——颜文字也不需要！！！ “嗯！” 纪北纠结地看着那个感叹号。他是真没见过传纸条也带这么感情丰富的人的。 但人家都在改了，他也不好再钻牛角尖。 那个“嗯”后面又跟了一行字。 “对了，英语单词抄一遍就行，明天我帮你跟英语老师说一声就好，别担心。我这儿有新的本子，下了这节课我给你拿过去，你可以最后一节班会的时候抄，很快的。” 纪北其实想说我一遍都不打算抄，但不知道为什么，闻泽曦都这么写了，他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好意思拒绝的心思。 大概是刚吃了他带的早餐的缘故。 吃人嘴软，纪北认命地想。 ——好吧。 纪北回复。 毕竟没睡午觉，又打了篮球，纪北没撑过半节课就睡着了，后来纸团也没再传过来。 不过下课铃永远是最好的醒神利器，刚一响起来，纪北就睁开了眼。 一个英语练习簿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抬头，闻泽曦果然正看着他：“我帮你把第一单元单词在首行都写好了，你就不用再去翻英语书了，跟着抄就行。” 纪北有点发愣，脑子还没转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闻泽曦见他这幅模样，勾了勾嘴角，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纪北总觉得，刚才闻泽曦的那个眼神，下一个动作如果是伸手过来揉他的头，他估计都不会觉得吃惊。 什么鬼。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男不摸头女不摸腰！ 后知后觉的纪北隔空瞪了闻泽曦的脑袋尖儿一眼。 - 最后一节是班会，顺便评一下这学期的各班委。 因为拆过班，因此老黄在之前就通知过一次，让有意向的同学先去他那里报名，然后根据名单各自重新自我介绍和拉票后，再由全班不记名投票选出结果。 老黄刚把规则说完，眼睛一转，居然看到平时班会要么趴着发呆要么低头玩手机的纪北，居然在抄单词？ 他没看错吧？ 虽然崭新的单词本上，除了每行首个单词写得十分漂亮，剩下一堆都龙飞凤舞，写个f高耸入云，四个格子都不够他发挥的，表达了书写者不羁的心境。 老黄收回视线，咳了一声：“那么班委选举现在开始……” - 纪北本来觉得这种事情从来跟他都没什么关系，因此也并不关心，可不知是老黄觉得他开始抄单词是进步的一种，在投票结束后，喜滋滋地两步走到纪北桌子旁：“那我们就让纪北同学来唱票！” 纪北还捏着笔，眼睛都瞪大了：“……什么？” 老黄笑容和蔼地又重复了一遍：“唱票。就是统计票数的时候，你站上来，念选票上的名字。” 纪北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候选名单。 班长，学习委员，纪律委员，课代表（老师推荐），生活委员，文艺委员…… 等等，为什么文艺委员名单上会有孔诗妍？ 她？ 纪北还在震惊着，老黄拍了拍他的肩：“来吧纪北同学！” 纪北拉着脸，就这样半推半就地上了讲台。 老黄又说：“闻泽曦，你来记一下票。开始吧。” 闻泽曦拿了一支粉笔，朝着纪北略微点了一下头，声音不大：“你念，我写就好了。” 纪北：“……” 然后不情不愿地去讲桌上扒拉选票。 “班长，齐永嘉——” 老黄犹不满足：“大声点，大家听不清。” 又补了一句：“这可不是你和闻泽曦之间的悄悄话啊。” 卧槽，谁要跟他说悄悄话！？ 于是，两秒后。 七班的门明明关得很严实，然而门外路过的保洁阿姨，还是被门内突然传出的高分贝声音吓了一跳。 “——班长，齐永嘉！！！” “——班长，罗茜茜！！！” “——班长，戴丹秋！！！” …… “记完了没有！记完了下一个！！！” 年轻真好，这些小孩，就是有活力。保洁阿姨欣慰地想。 又过了十分钟。 “——体育委员，纪北！！！什么？？？” 第12章 约法 最后选举的结果是，纪北以莫名的高票当上了本班体育委员，孔诗妍则当选文艺委员。而品学兼优、万众瞩目的闻泽曦……无官一身轻。 凭什么！ 谁帮老子报上去的！ 算了，体育委员……也还行吧。 纪北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闻泽曦什么都没当上。 不过因为班会花了太多时间，堪堪定下名单下课铃就响了起来，纪北想起今天刚跟纪菲约好了要陪她买东西，只能先将这个疑虑放一放，去高一找纪菲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还算安稳平和。 而至于删帖的事，纪北又联系过两次版主，无奈那名叫“杉冬”的人似乎是个不懂变通的书呆子，纪北软磨硬泡了好久就是不肯给他删。 好在二中这么大，除了校草在搅基以外还有很多新闻值得大家关注，因此热度也降下来了不少，变成了一个……日常打卡帖。 自从他马甲被扒了后，帖子每天都是些“滴，今日打卡”或者“滴，吃糖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借着大课间来偷偷看他的小姑娘，似乎变多了。 虽然用孔诗妍的话说，“那些都是看闻泽曦的，你不要自作多情”。 真的累了。 这天放学吃过饭，纪北本来想去网咖打打联盟吃吃鸡，刚回寝室放了书包，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去不成了。 那就在宿舍玩玩手游吧。 刚打完一局游戏，纪北随手举报了那个他自认为坑到不行的打野后，站起来，在走到阳台伸了个懒腰。 窗户没关死，间或有星星点点的水雾挤进来，夏天的余热被这一场初秋的大雨浇得沁凉清爽，纪北竟意外地觉得心情还不错，方才输了游戏的火气也被浇灭了。 天色渐渐暗了，纪北正准备从阳台回去，突然想到今天课上闻泽曦给自己传的纸条。 大意是他今天下了课有事，不知道多久回来，纪北要是睡得早不用给他留灯。 当时纪北觉得这人可能有点自作多情，为什么外出还要跟自己报备一下？自己跟他又什么关联。 他心里一边嘀咕着“谁管你啊”，一边写字回复“知道了”。 纪北回神，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幕。 闻泽曦放学的时候带伞了没？ 要是没带，还走到半路，怎么回来？ 纪北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问问自己室友的情况，结果一打开，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闻泽曦的联系方式。 要是有，就只有孔诗妍之前借自己的那个论坛账号。 而且谁没事会一直登着论坛呢。 算了，真不是自己不想管他。 纪北想。 他把窗户关好，自己又上床打了一会儿游戏，玩到一半突然就有些索然无味。 他玩的是个下路，由于这名ADC心情不佳，所以不是很愿意参与世俗纷扰（他自己想的），只愿一人一弓，在下路防御塔独自美丽。 中路：傻逼ADC从来不知道支援！！ 打野：孤儿射手。 然而独自美丽的下路是不会关心这些繁杂之声的，纪北潇洒地点了“局内打字关闭”，又关上队内语音，世界清静了。 这把己方的水晶刚爆掉，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纪北循声望去，闻泽曦正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书包，身上基本上就看不到干的地方了。 他好像经过了那棵桂花树，嫩黄的小花们经不住这场大雨的摧残，随着风雨吹落不少，其中有些也沾到了闻泽曦湿哒哒的头发上。 怎么说呢。 闻泽曦进来的时候，身上还裹着水汽，却莫名有一种混合了夏末雷雨的酣畅，和初秋金桂芬芳的味道。 纪北自己被自己雷到了。 这都什么破比喻。 不过闻泽曦果然还是被雨淋了。 两人目光相碰，有一瞬的沉默。 纪北颇有些别扭地叹了口气：“快去洗个澡，别感冒了。” “噢。”闻泽曦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刚从床上支起身子的纪北，声音愉悦。 纪北没弄明白这人怎么被雨淋了个透透的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简直想用枕头砸过去：“行了行了你快去！看我干什么！” 等闻泽曦从浴室出来，纪北也打完了游戏，两步下了床，光着脚，盘腿坐在凳子上，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室友。 闻泽曦擦着头发，正准备去拿吹风机，就看到了纪北这幅模样。 还没等他反应，纪北先开了口：“室友，你过来一下。” 于是闻泽曦便取消了接下来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拉了张凳子，坐在纪北对面：“怎么了？” 纪北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几天闻泽曦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同学，自己这样大度而优秀的人，不应该对他抱有成见。 “咳，”纪北清了清嗓子，“这样，我们来做个约法三……几章。” “哦？”闻泽曦扬了扬眉毛，声音清朗，语气愉悦，“说说？” 闻泽曦身上柠檬海盐沐浴液的清香不经意钻进纪北的鼻子里，让他觉得有点痒。 他定定神：“我觉得，我们要发扬良好的舍友互助关系，不能因为一点个人小情绪就不跟室友好好相处，就像今天，你看你淋着雨回来了，其实你大可以跟我说一声，我给你送个伞也没什么……” 纪北说完，觉得自己语气过于和善，可能会让闻泽曦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于是又生硬地补了一句：“毕竟，都是兄弟嘛！！” “嗯，”闻泽曦略微低头看他，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都是兄弟。” “所以，等下我把我手机号给你，QQ也加一个，免得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联系不上我，白白被雨淋。”纪北认真道。 他总觉得闻泽曦这个人，优秀是挺优秀，性格看上去也很好，但就是感觉，他似乎没什么朋友。 是太优秀了的原因吗？ “好，一会儿我加你。”闻泽曦从善如流。 “行，那我们来说说细则。”纪北煞有介事地开口。 “第一，最重要的，你不能gay我！” 闻泽曦憋着笑：“好。之前说了，是个误会。” “第二，上课传纸条……不对，你个优等生整天跟我传什么纸条，反正不管怎么样，传纸条的时候，不要在后面带‘鸭’字。” “好。” “——颜文字也不要有！！！” “好。” “哦，早餐我起来也会帮你带，你可以头天晚上跟我说一下要吃什么。” “好。” “要是老师又点我名，你也不用站起来帮我说话，反正我习惯了……哦对了上次英语单词的事谢谢你啊。” “好。不用谢。” “早上不用考虑我，想开灯就开，影响不到我。” “好。” “哦对了……有困难可以跟我说，我，我能帮会帮的。” “好。” “……你电话给我，下次别一个人淋着雨回来了。” “好。” …… 两人聊了很久，闻泽曦几乎没有任何异议，全是清一色的“好”。 少年嘴硬得很，心却软得不像话。 第13章 脚踝 “行，那就先这样吧。”纪北想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要交待的了，颇有一种完成了一件大事的成就感。 “好。”闻泽曦说了最后一个好字，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快去吹头发吧，还在滴水，影响你帅气的造型。”纪北难得说这么多，话题结束后有一种微妙的尴尬，他没多想，只是遵从内心想法，把闻泽曦又推回了阳台。 不过因为闻泽曦过来的时候有点急，阳台的地板上还沾了点水，纪北穿着拖鞋，刚把闻泽曦推过去，自己想走回来，却不小心一脚踩到尚未干涸的水渍，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要向后仰倒。 “哎——” 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哎了一声，身体的本能使然，没有踩到水的另一只脚为了维持平衡，迅速向相反方向划过，试图找到平衡点，但纪北的身体已经在下坠，眼看腿就要拉伤了—— 闻泽曦见状，一边迅速扶住纪北马上就要与地板亲密接触的身子，另一只手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纪北的脚踝。 还好他出手得快，纪北没摔倒，也没当场劈叉或者拉伤。 纪北反应过来，一只手撑着墙站起来，扶了一下腰，还行，只是稍微拧了一下，脚也不疼：“谢谢啊。” 闻泽曦没回音。 纪北这才看到，自己的脚踝还被闻泽曦握着。 少年穿衣搭配都随性，总不喜欢捂得严严实实，纪北的比例生得很好，穿九分裤也很显身材，而脚踝却异常细瘦而白皙。 他能感受到闻泽曦的掌心温度并不高，甚至比自己的脚踝部皮肤温度还要低一些。 可他却觉得，那个地方莫名的有些烧得慌。 两人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大概有两秒，纪北有些愣神，直到抬头与闻泽曦的视线不小心撞到一起，才突然一下收回了腿。 他收了腿慢慢站起来，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往里走：“还行还行，腰和腿都没废……” 而刚才那一丝无法解释的、微妙的触感，也被纪北强行掐灭在了脑海内。 - 自从“约法好多章”后，两人关系明显缓和了许多，纪北也不再一点就炸，尝试着与室友进行友好交流与沟通，而关于上课传纸条这件事，纪北总觉得自己不能老影响人家学习，让闻泽曦少给他传。 于是中间大组前排的两个姑娘忧愁地发现最近两个特殊位置的同学交流明显变少了，悲伤地去纪北帖子下面打了个“滴，发刀卡”。 而新学期的第一堂体育课，也就这么来了。 自从纪北破案了自己那个体育委员是孔诗妍帮忙报上去的后，整整两天没有理她。 孔诗妍面无惧色：“我觉得你上学期有点儿太孤僻了，正好你这方面还不错，才帮你报的，你要是真不愿意，我帮你跟老黄说一下也行，对不起啊。” 纪北本来兴师问罪的想法被她这么一说给戳没了，只能没好气地摆手：“行了不用跟老黄说，反正体育委员也算挺轻松的。” 孔诗妍点头，还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纪菲。 隔天纪菲就一脸兴奋地说：“哥！你好厉害啊！我体育好差的，你居然是体育委员！” 突然被自己妹妹这么一夸纪北更加不好意思了，但也算接受了这么个职位。 - 这周是周二，天气微凉，大家套在身上的校服还没脱，不少人就受不住数学课的摧残，飞奔来到了操场。 体育老师拿着点名册：“体育委员哪一位？上来一下。” 纪北举了举手，走到老师旁边。 体育老师很年轻，纪北走过来时开玩笑地对大家说：“还挺帅，你们选体育委员还看脸啊？” 之前坐纪北和闻泽曦旁边的两个姑娘不怕死地接口：“是啊老师！您看看还合适吗。” “挺好，还跟我一样喜欢美国队长，同道中人了，”体育老师看见了他校服上面的盾牌，不像一般老师那样第一反应先责备怎么能在衣服上乱涂乱画，反而夸赞道，“画的还挺好。” 纪北见体育老师还盯着自己那块盾牌看，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校服下摆。 好在体育老师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正在点人数，注意到了站在队列最右的闻泽曦，指了指他问刚才回答自己问题的两个小姑娘：“那这位呢？按脸排职位的话怎么也得是班长吧？” 这下就不止两个姑娘回他了，前排听见他这话都在说：“老师，他什么都没当，怕影响学习，是个大佬！” 闻泽曦坦然地接受着来自体育老师的注目礼，没多辩解。 好在体育老师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吹了哨，交待完了课堂纪律，第一节 课没为难同学，象征性地让纪北带着全班跑了一圈，就让大家去器材室自己借器材来自由活动了。 纪北趁着没解散，表情冷淡地来找同学们统计要借的器材。 第一个女生是拆班后重新分进来的，因为开学第一周请假了，没经历过纪北那次唱票喜感十足的班会，也不逛论坛，却听说过这人怼老师、不服管教的传闻，对纪北的印象还是那个脾气很大，长得不错但凶巴巴的男生，于是纪北走过来时她还有点发怵。 纪北在她面前站定。 没等纪北开口，那个女生拔腿就想跑。 纪北愣了一下，下意识伸了伸手：“哎……” 你跑什么？ 那个女生见纪北还想抓自己，真吓得她跑了起来。 纪北有点傻。 干嘛，我又不是校霸！ 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的体育委员！ 他便也跟着追：“你等一下！” 女生都快吓哭了，为什么这个男生还在凶神恶煞地追她，她刚来上学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一边心惊胆战，一边跑得更快了。 纪北简直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边追边说：“哎，你等等啊！” 女孩子腿都在抖，却还是没停下脚步，但纪北腿长，没几步就追上了，他连气都没喘，只是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伸手拍了拍前面那个女孩子的肩—— 然后看到那个女生一脸要被吓哭的表情。 纪北：？？？ 他从小就怕女孩子哭，尤其是纪菲，要是菲菲在他面前掉眼泪，他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再开口还有点结巴：“那个，那个……我……” 那个女生整个人都在抖，但自己已经被纪北追上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鼻尖有点红，不知道纪北要干什么。 纪北满脸无奈：“我只是想问你……要借什么器材。” 女生怔住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北看。 纪北其实也挺尴尬。 但又不晓得怎么解释，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那，羽、羽毛球……” 他刚想应下，眼睛余光一晃，见有东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过来，纪北反应很快，伸手抓住，是个羽毛球。 他朝羽毛球扔来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见闻泽曦迎着光，笑着指了指他手上的球，抱着一筐羽毛球朝自己走过来。 少年把校服系在腰间，随手打了个结，双腿笔直且长，脸上的笑意半分笼在树影里，阳光勾勒着他的轮廓，又依依不舍地追逐着他，连风也吹得慢了点，带了些与他本人相符的、漫不经心的温柔。 人在长大后记性似乎会变得很差，但很久以后，纪北回想起那个初秋的体育课，却依然能记得所有细节。而当时他脸上的笑，好像经年变换，也从不曾褪色。 第14章 盾牌（捉虫） 不过此刻的纪北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今天的室友意外的顺眼，也朝着他挥了挥手。 闻泽曦走过来，把一副球拍和球递给她，笑了笑说：“他真是体育委员，你别害怕。” 那个女生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地跟纪北鞠了个躬，走远了。 闻泽曦筐里还有其他球类和小型器材，他陪着纪北登记完，又分别发给有需要的同学，全部发完，两人才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走了一圈，纪北觉得热，把校服脱了，随便搁在一旁，拎起一边校服袖子随意地扇着风，享受着聊胜于无的凉意。 “你怎么不去打球？”纪北侧头看了身旁的闻泽曦一眼，“还是说，你要回教室做会儿题？” “都行。”闻泽曦身体略微后仰，双手向后撑着石凳，偏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不过暂时有点不想动。” “行吧。”纪北点点头，站起来，准备往篮球架走。 他刚想伸手把校服拿上，又觉得多余，决定先扔这儿就好。 “哎，”纪北刚起身，就听见闻泽曦叫住了自己，他指了指自己校服，“你这个，自己画的？” 纪北明白他指的是自己的那个盾牌，原本放在以前，他都不太想理，不过现在他心情还不错，点了点头。 “怎么想到画这个？”闻泽曦伸出手，像是无意般地用手指摩挲着纪北校服盾牌上的那颗星星。 “画起来不算难……就，画这个了。”纪北第一反应是拉了拉校服的袖子，想把衣服抽出来，不过想想，跟闻泽曦说一下也行，说不定能丰富丰富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优等生”的阅历。 这么一想，他便坐下来，半神秘半打趣地重新把校服递给闻泽曦：“不然你仔细看看，上面有什么不一样？” 闻泽曦接过，眼神略微闪了闪，先是从外侧观察了一下，然后又把校服翻过来，指着五角星上的一处：“这里。” “哎，学霸就是学霸，眼睛挺尖啊，”纪北有些意外，没想到闻泽曦能这么快找到，他就着闻泽曦指出的地方说，“这里有道裂痕，是我妹帮我缝的，我觉得她缝得这么好，加上我还画了画，一般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 纪北说的那个地方，是一道十来公分长的线，周围已经被同色针线密密地缝好，但仍然能感觉出那里曾经被狠狠地撕裂过。 那一条缝线上面，被纪北用不知名的白颜色涂料刷了上去，画成了五角星，然后又在边上加了一圈，最后才成为了美国队长之盾。 闻泽曦沉默了几秒，才敛下眉眼，轻松地问道：“那你这个地方，原先是怎么裂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纪北的笑凝固了一瞬。 然后很快，笑容又比之前大了一些，像是在遮住什么情绪：“啊，没什么，之前跟人打架不小心碰到的。” 男孩子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全掩盖在了带着点气味的颜料下。 闻泽曦也没追问，反而还顺着纪北的话接口道：“你打过架？听你这架势，还是校外的？” 最后还补了一句：“挺厉害的。” 少年虽然秘密不能说出口，但突然被称赞还是满足了一波自己的虚荣心，纪北眼睛亮了些，故作谦虚：“没有没有！还行吧，不算厉害。” 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说起那次，还有个大佬，看上去也是外校的！他帮了我一起干掉了那群人……反正，他也挺厉害的！不过就是可惜没看清长相，不然还能当个兄弟啥的。” 纪北回忆了一半，看着在一旁挺得入迷的闻泽曦，摆摆手，没继续说下去：“你这种优等生听着觉得玄很正常，不过呢，你也别学我，我也不想打架的，你就更别碰了。” 纪北总觉得，像闻泽曦这样的好好学生，就应该每天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学习，受一堆表彰，照片也被贴在学校标兵的公示栏里，最后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过上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自己室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自豪感，有种“这么优秀的人跟我是同寝”的骄傲，于是他拍了拍闻泽曦的肩，以一种“崽，阿爸很看好你”的深情眼神看过去：“小闻，你要加油啊。” 闻泽曦被他这幅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像是有些无奈，却又欣然受之地叹了口气：“好，我会好好学的。” “行嘞。”纪北自己也没察觉到，闻泽曦的语气像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一般，“那我打球去了。” 闻泽曦坐在原地点点头，看着纪北重新充满活力地跑向了操场。 - 第二周，学校也正式开始了晚自习。 七班新上任的班长叫齐永嘉，是个看上去十分憨厚，对待任何事情都十分认真的男同学。 晚自习刚开始，学校本来就查得很严不说，齐永嘉本人也坚决抵制这种逃晚修的行为。 “不行的，纪北同学，现在大家都在看书，请你不要为难我，影响我的工作。”齐永嘉用自己的身子堵着门，他个子不高，但仍不卑不亢地抬头盯着纪北，不让他走出教室门。 纪北嘴里嚼着口香糖：“我就是去上个厕所……” 班长齐永嘉面无惧色：“可这才刚上晚自习你就想上厕所？黄老师说了，得等晚自习休息铃打了才能下！而且你还坐在特殊位置，要是遇到教导主任来查，根本没得跑！” 纪北皱着眉头：“那什么，不是，有三急嘛，我又不能控制我的膀胱……” 齐永嘉伸手拦住门：“那纪北同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晚自习还是不能缺的……闻同学，你这个时候出去有什么事吗？” 小班长看到另一个特殊位置的闻泽曦也站起来，走到了门边站定。 他对这名传说级选手一直保持着景仰的态度，无奈高一闻泽曦实在是太低调，除了当初那个班的人传出他是个校草兼学霸以外，他一不上公示榜二不上升旗台，让人对他实在好奇。现在终于成了同班，话还没说上几句，传说中的人就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小班长总有种没来由的紧张。 闻泽曦道：“上厕所。” 齐永嘉：“……” 不行，作为班长，他不能动摇，他要一视同仁。 齐永嘉做好了心理功课后绷着下巴抬头看着比纪北还高的闻泽曦：“那，那你也可以等会儿再去！” 闻泽曦对他的拒绝完全不意外，刚想继续开口说话，纪北却在两人僵持的时间里找到了破绽，他见齐永嘉在跟闻泽曦说话时，没留意到自己，还下意识把拦住门的手收了回来。 就是现在！ 纪北一闪身，就灵活地从门的一侧和齐永嘉之间穿了过去，一步蹦过了教室门，还没等这位小班长反应过来，纪北没多想，又伸手抓住了闻泽曦，把他往自己身旁拽，一边开口：“快快快，快走！” 闻泽曦也很上道，趁着齐永嘉愣神的功夫，两个特殊位置的学生就一前一后出了教室门。 “班长！我们真的是去上厕所啦！” 纪北拉着闻泽曦的手跑了起来，还不忘丢下这一句。 他朝着门边的班长说完，一边跑，一边又回头看着闻泽曦笑：“看不出来你也想逃晚自习？走！” 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拉着人家跑了一路了。 当然，闻泽曦也没有提醒，就这么任他拉着。 毕竟，自己不能gay人家，不是么。 第15章 可以 纪北鬼鬼祟祟拉着闻泽曦出了教学楼才松开他。 他看见闻泽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实在想不出闻泽曦也是个会逃晚修的人。 他一边觉得一个学霸跟自己逃课不好，一边又对“室友跟我一起溜了”这件事产生一种共患难之情：“行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兄弟了。” 能跟他一起逃过晚自习的人，就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了！ ——中二病少年纪北如是想。 闻泽曦堪堪点了个头，纪北又惊讶而好奇地问：“我准备溜出去玩会儿游戏，你呢？” 你为什么逃晚自习？ 闻泽曦：“上厕所。” 纪北表情瞬间呆滞：“啊？！” 闻泽曦眉眼微弯：“真的。我就是看你被班长拦着顺便帮帮你。” 卧槽！太够兄弟了！ 纪北深受触动。 果然这人除了是个基佬外！没有缺点！ 而他纪北，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生在春风里，长在国旗下，自由民主之风吹拂着他，断断不会因为室友的这一个属性就对他戴上有色眼镜的！ 于是纪北再看向闻泽曦时，眼里充满了感动和欣慰：“兄弟，那你回去吧。” 闻泽曦点点头：“好，那要是教导主任来查岗，我提前叫你？” 纪北眸中都要泛起小泪花儿：“好嘞。” 不论是你是谁，不论你叫什么，不论你是不是gay，只要你能让哥们儿不被查，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弟了。 “那我走了。”纪北边说，边联系许阔，让他一起翘了晚修出来跟自己一起吃鸡。 - 没几分钟许阔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两人轻车熟路地从学校后门翻出去，找到那家最熟悉的网咖。 纪北小的时候登记错了，身份证上的年龄正好比实际年龄大了一岁，属于就算警察叔叔突击网吧也不会出事的那一挂，而许阔则借了别人的身份证，网咖老板见过他俩，只知道纪北是符合的，就没好好检查许阔的身份证，继续跟往常一样放两人进去了。 老板看了一眼系统：“外面大厅没位置了，只剩包房。” 包房比大厅一小时贵五块，许阔摆手：“没事没事，开吧。” 纪北收起身份证跟许阔一起走进去，有些好奇：“以前休闲区贵两块你都不乐意，今天怎么包房都愿意坐了？” 许阔面色不虞，他皮肤黑，加上身材稍显壮硕，如果不笑，看起来甚至有点凶相：“别问，烦着呢。” 纪北福至心灵，毕竟发小一场，促狭地凑近了些，问：“告白又被拒绝啦？” 许阔抬手就要打他。 纪北灵活躲过，还边走边说：“哎想不到我许哥这么痴情，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第四次？都说了你表白之前跟我参谋参谋，说不定成功率就提升一大半了。” 许阔冷漠道：“就你？你自己看看哪个姑娘跟你对付——哦孔诗妍不算啊，她只能算半个。” 纪北自己心知许阔说的没错，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刚才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要是许阔真找他做参谋，他估计女孩子就不是拒绝许阔，而是直接拉黑告状一条龙了。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老板说的包房前。 纪北嘴角抽了抽：“我怎么不知道这家网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包房了？” 许阔也有点傻，看着面前的包房。 因为五黑房也没了位置，就只剩内部的最后一间房，里面只有两个位置，里面还装着晦暗不明的紫色灯光，一旁的柜子上还放着两个正在亲嘴儿的娃娃，入口被半张帘子遮着，而一整面玻璃则将这间包房跟外界隔绝开来。 很明显，这是一间情侣包房。 “卧槽，好gay啊，”许阔先开了口，“怎么他家变成这样了？” 纪北茫然摇头，也说了一句“卧槽”。 “算了，管那么多，来来来，”许阔自己先进去开了灯，然而这并没有冲淡这间包房刻意营造的暧昧既视感，“今天不跳机场是孙子啊。” 见许阔这么说，纪北也跟着进来开了电脑，扬起脸不服输地朝许阔放狠话：“行的，还可以顺便比一比谁送的快递多，输的那个请夜宵。” 于是在两个中二病的互相battle下，情侣房的浪漫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傻逼你楼上有人你听不见脚步声吗”“儿子扔掉你的98k吧，准头真的辣眼睛”“啊啊啊啊啊你会不会开车”“放下那个急救包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了”之类的交流。 可惜还没等两人统计出来今晚谁请客，纪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当时他正在跟人对枪，铃声突然响起来吓得他手一抖，弹道瞬间歪了一大截，自己还没找到掩体，就被对面两个人冲上来扫死。 许阔在另一旁还没赶过来，纪北一个人孤立无援，直接被对面砰砰两枪补掉，他有点郁闷地拿起手机，心想这个时候谁这么没眼力见，除了纪菲以外他都想吼回去。 手机一闪一闪的，提示着：“闻gaygay” 来电。 这名字是当天约法多章后纪北睡前起的，意在提醒自己室友的性取向，让自己不要被他带偏。 不过这个奇异的称谓却似乎在此刻消弭了他的大半怒气，纪北按了通话键，那边先说话了。 “纪北吗？” 闻泽曦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与平时不同，更低哑了一些。 纪北应了一声。 然而闻泽曦好听的声音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老黄今天临时换班，十分钟后跟着教导主任一起来查岗，你看看你来得及不？”闻泽曦在那头说。 纪北：？！ “还真来？那其他班的查吗？” “查，不过顺序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现在人还没上来，你要是能回得来就回，不行我看看能不能帮你遮过去。” 纪北这几天充分享受到了学霸室友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连突袭都能有准备，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这就回来，谢谢你啊室友！！” 纪北伸手拍了旁边还在草丛里苟着的许阔：“别玩了卧槽！卢主任要来查岗！快快快走了走了！” 许阔也惊了一下，两人迅速结账下机，然后奔回学校。 - 等纪北喘着气跑到教室门口时，还没进去，就不幸地看见卢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完了。 他心中暗道，思考自己要不要破罐子破摔，既然处分免不了，干脆溜回宿舍算了，正准备抬腿轻手轻脚往回走，就听见安静的教室里传来人声。 是卢主任，语气居然不是他一贯的铁面凶悍，而是和蔼可亲的；“那闻同学你说说，他为什么还没有来啊？” 然后纪北就听到了自己室友的声音。 “是这样的卢主任，纪北很快就来了，刚才我跟他一起去上厕所，结果回来路上他看到了一个低年级的同学好像遇到了点麻烦，身体不适，他二话没说，就十分热心地把那名同学背回宿舍，现在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那是高一的学弟，他们的宿舍离这边很远，可纪北同学却依旧毫无怨言、从一而终地把他背了回去，一定非常辛苦，也很耗体力……” 里面的卢主任听完闻泽曦的叙述，叹了口气：“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乐于助人的好同学，我也有错，不该对他妄下定论……” 站在门外听墙角的纪北：？？？ 还带这么编排自己的吗？纪北拧着眉头想。 可以，但没必要。 第16章 换攻（？） 眼看如果自己再不进去，闻泽曦说不定语调诚恳地编出其他什么神奇故事来，纪北叹了口气，手指扣了扣教室门：“报告。” 全班的目光向他投来。 纪北来的时候跑得有点急，站在教室门口时也没整理好呼吸，额前的刘海有些乱，衣领也敞了一半，还真的有一种“匆匆赶回来”的模样。 由于提前听墙根的缘故，使纪北跟闻泽曦能提前串一串答案，他面色坦然地说了一句：“我刚从新生宿舍那边回来……” 纪北迎面看见卢主任投来的目光。 是一种意想不到的、又感慨万千的殷切眼神。 卢主任：“行，快坐下吧，闻泽曦同学已经跟我说明情况了。” 而后又补了一句：“助人为乐是好事，但也要抓一抓学习啊，两手都要硬。” “……哦。” 纪北拉开椅子坐下，简直不敢看卢主任。 闻泽曦的理由还真是很棒棒。 纪北在心里翻着白眼。 不过好歹还算是有惊无险地遮过去了，只剩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但苦于没有证据的小班长齐永嘉在座位上挠头。 - 下了晚自习，纪北和闻泽曦一起回了宿舍。 闻泽曦先去洗澡了，纪北当然是不可能看书的，就在外面玩手机等着，刚准备刷一刷论坛看一眼自己那个陈年老帖怎么样了，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许阔：兄弟，有空吗。 纪北：？ 许阔：我想了想，我也真没什么办法了，但我真的喜欢五班那个姑娘，我不想放弃。 许阔：你试试出出主意，虽然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但是万一你长得好看，还是能有点办别的法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另辟蹊径。 纪北：…… 纪北：你认真的？信得过我？ 许阔：死马当活马医吧。 虽然许阔的这句话让纪北听着不爽，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纪北：行吧，我试试。 纪北：如果又失败了我也不负责啊。 许阔发了一个兄弟击掌的土味表情包算作回应。 跟许阔聊完，纪北又打开了学校论坛。 本来这两天自己的那个帖子已经没有多少回复了，只有一些日常打卡的小姑娘，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却又高高挂在了论坛顶端，上面还有一个“hot”标签。 而更魔幻的是下面的回帖。 [主题]【吐槽】我觉得我同桌是个傻逼 813L：最新消息！“希冀”CP难道要be了吗！！我暴风哭泣！ 814L：这楼不贴图，详情指路之前隔壁帖，就是那个叫“真相是真”楼主发的帖。 815L：去看吧，看完你们也会回来一起哭泣的。 877L：没有be过的cp，就不算真情实感的磕过。 881L：我现在正在一堆玻璃渣里捡糖吃，我好卑微，我不相信。颜狗心中只有希冀cp。 882L：楼上的姐妹不要灰心啊，不一定be呢，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 893L：可是谁会跟着兄弟去情侣包房啊？！ 901L：嘤嘤嘤我不听我不听，你们说的都是假的。 纪北一脸懵，什么情况？ 等等，情侣包房。 好像抓到了盲点的纪北，在814楼层主的指路下，又打开了之前让他掉马的那个帖子。 [主题]【震惊】校草点名跟知名刺儿头处CP！！！一往情深为哪般！？ 457L（真相是真）：[图片][图片][图片] 458L（真相是真）：先说楼主真的没有偷拍jb他俩的意思，这照片也不是楼主本人拍的，是楼主朋友今晚去网吧打攻防的时候遇到的，她也磕这对CP，只是萌，没有别的意思，没有进去打扰，这图希望大家就在这楼里看看就行，不要转出去。 459L（真相是真）：但我还是想哭！！！你们自己看吧！！！原来真的是wzx一厢情愿而jb早已心有所属吗呜呜！！ 纪北眼前一黑，看到了楼主所发的图片。 地点就是在今天他和许阔一起去的那家网咖，拍摄的角度也说不上好，但还是能很直观地看出来，这就是他和许阔。 两人并排坐在灯光浪漫的网咖情侣包厢里，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纪北好像还不满似的瞪了自己身旁的人一眼。 两个少年相约逃了晚自习，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在网咖选了个包房，两人之间的感情充满张力，试探又禁忌。 单从图片上来说，这确实是一张暧昧气氛十足的照片。 ……才怪咧！ 纪北的脸色由黑转绿，再由绿转青，像是在脸上开了个染坊。 暧昧个屁！ 禁忌个屁！ 天知道他当时只是在激情辱骂许阔那个只知道舔包不看敌人的猪队友啊！ 460L（真相是真）：楼主圈地自萌！希望大家也是！再重复一遍不要图片不要转出本帖！更不要去打扰真人！再萌也不要啊！ 461L（真相是真）：好了楼主继续去哭一会儿。 468L：卧槽！我希冀cp要be了么！ 488L：呜呜呜我哭泣！！北北妈妈不许你换攻！ 纪北：？？？ 换什么？ 什么玩意儿？？？ 你们搞我就算了，乱给我拉郎就算了，为什么还默认老子是……是那个啊？？ 自己在这个学校的生存环境，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纪北十分绝望地摊在椅子上。 闻泽曦洗完澡出来，吹完头发，就看到纪北这样一副模样。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纪北手机上还没熄灭的手机屏幕，问道：“怎么了？” 纪北听见他进来了，连忙把手机按灭，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直起身：“没怎么。” 还没从那个帖子里纠结出来的纪北，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正牌攻”室友一眼，表情复杂。 凭什么他就正牌攻了？！ “我去洗澡。”纪北不再看他，起身去了浴室。 不仅洗澡，他觉得自己现在也需要洗洗脑子。 过于魔幻。 - 纪北洗澡很快，也不像闻泽曦一样还要吹头发什么的，一个战斗澡出来，纪北顶着一头湿哒哒的乱毛从阳台回来，就看见闻泽曦开了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洗了澡的纪北看开了不少，刚才帖子里的那些小姑娘回复其实也并没太进他心里去。 纪北潜意识以为闻泽曦这种学霸用电脑就是拿来学习的，顺口问道：“又在查资料？” 不是很懂你们学霸。 闻泽曦的电脑一看就是配置很好的牌子，这样的电脑用来打游戏不好吗？！ 纪北还在内心编排，就听见闻泽曦说：“没，上论坛看看帖子。” ？！ 论坛？ 纪北心中警铃大作。 他那个帖子现在还在论坛首页飘红呢。 但成熟的少年是不会把这样肤浅的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他没回头看闻泽曦，自己两步爬上了床，语气故作轻松：“嗨，论坛有啥好看的，都是一些无聊的帖子。” “对，也是。”床下的闻泽曦好像听进去了，温声答道。 纪北一边在心中舒了口气，一边暗搓搓用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帖子。 然后他就看到一条最新回复。 933L（梦·魂殇·冰泪之樱）：就算全校都说jb换了攻，我也要用腐朽的声带喊出希冀永不be！！！ ？ 纪北看见这个ID眉头一跳。 他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继续往下看。 934L（杉冬）：（引用了933L的帖子）+1 ？？？ 可以。 老子的朋友带头磕老子的CP。 关键是，你个版主叫你删帖你不删，还进来回帖站队？！ 你妈的，为什么？ 第17章 版主（修） 纪北躺在床上不停翻滚，怎么想怎么不爽。 倒不是因为什么CP不CP的，他也不在意这些，纪北只是觉得，有种被公开处刑了的尴尬。 忍一时越想越气。 不行！ 他还是要找一找那个杉冬。 纪北又翻了个身，点开论坛私信。 发送私信给[谈天说地]版块版主-杉冬： “——版主！你！为什么！！！” 没想到这次那个叫杉冬的回复得很快。 发信人：版主-杉冬 “在没有违规的帖子里各抒己见，私以为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正常个鬼！ 不过看来这个版主是不会理解他的了。 纪北恨恨地最后回了一句。 发送私信给[谈天说地]版块版主-杉冬： “……版主，我合理地怀疑，你就是仗着隔着网络找不到你，不然我一定会找你真人battle一下的。” 这次的杉冬依然秒回。 发信人：版主-杉冬 “好鸭^_^” 看到“鸭”字就开始头大的纪北：…… 而有了一次面基失败经验的他，是断断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因此他十分坚决地回了三个字：“你做梦！” 退了论坛，纪北偷瞄了一眼正在认真学习的闻泽曦。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 纪北在心里否认了自己这个诡异的猜想。 他们这种大学霸，偶尔看一眼论坛就算了，应该不会闲得无聊上来当什么论坛版主。而且“鸭”这个字最近好像挺多人都在用，尤其是女孩子。 不是，应该不是。 可刚一探头，闻泽曦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也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纪北；“怎么了？” 由于自己刚怀疑过闻泽曦，对方现在乍一看过来，纪北总觉得他的目光像是一种审视，让自己莫名有点不想与他对视。 纪北掩饰尴尬地摇摇头，伸腿蹬在栏杆上下了床：“没怎么，有点无聊，在想干点什么。” 其实时间也不早了，按照往常他也差不多要准备睡觉了，可他就是莫名地想找点事干。 一想到今天那把很有希望吃鸡的局却没有吃成鸡，纪北连王者也不想打了。 “嗯？那你准备干嘛？”闻泽曦顺着他的话说道。 “想恰鸡。”纪北脑子有点混乱，没留神就把刚才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去网吧？” “算了算了，随口一说而已，”纪北趿着拖鞋在桌子上找手机充电器，“太晚了懒得出去，不想通宵。” 纪北的桌子乱得很，跟隔壁闻泽曦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桌子上写作业，整张桌子就是个临时杂物放置处。 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根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数据线，正准备回床上找另一半充电头，就听见闻泽曦在他身后说：“我电脑好像有PUBG，你要不要将就着玩？” 纪北手里拽着数据线惊喜地回过头。 他其实暗搓搓觊觎闻泽曦的高配置电脑很久了！但他也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人物品，所以从来没提过。 毕竟如果自己狠狠心买了这样一台电脑的话，他和纪菲就要吃土很久了。 “真的？”纪北声音都不自觉亮了一些，“可是，好像不太好。” 毕竟男孩子的电脑，保不齐里面会有什么……文件夹标着学习资料而里面却是不可描述的视频之类的东西。 虽然他也心知肚明这并不稀奇，但万一闻泽曦害羞呢。 等等。 闻泽曦说过他是gay。 卧槽！ 那他笔记本里装的难道是……？？？ 卧槽！！ 纪北没留神自己给自己搭了一个小剧场进去，然后就听到闻泽曦说：“没关系的。我现在不用，而且也没有什么秘密。” “我帮你先打开steam更新一下？” 最终，陷入小剧场的纪北被游戏的诱惑拉了回来。 他有些忐忑：“我不会乱翻你电脑里的东西的。” 闻泽曦不甚在意地弯了弯嘴角：“没事，我又没说什么。那我帮你开着，我准备睡觉了。” 得了好处的纪北：“室友！我帮你关灯！我不会弄出太大动静的！” 闻泽曦转身从箱子里翻了一对耳机递给纪北，自己把位置让出来示意他坐：“问题不大，关大灯就行了，台灯可以开着，不然黑漆漆的伤眼睛不说，你也不好操作。” 于是纪北再也不在意闻泽曦电脑里是不是会有那些东西了，他兴奋地说：“没问题！谢谢你了兄弟！” 闻泽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纪北坐下来，盯着面前的电脑。 这华丽的机身！这绝美的弧度！这屏幕！这外置键盘！这鼠标！这耳机！ 简直是每个高中男生的白月光机型！ 他居然可以用这样的电脑吃鸡！ 他今天要每把杀十个！ 他有些虔诚地上了自己的号，正在过地图，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正在换衣服的闻泽曦：“对了室友，问你个事。” 纪北不经意间瞥见了闻泽曦的腰腹，心中暗暗感叹了一下卧槽这人身材居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好了很多。 “怎么了？” 纪北想到今天许阔问自己的事儿：“就是，那什么……” 原本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何况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可纪北在对上闻泽曦那双棕色眼眸的时候有一瞬的难以启齿：“就是，你知不知道怎么追人？” 说完后他莫名有点心虚：“我就随便问问，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闻泽曦有模有样地沉吟了一会儿，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他坐在自己床上，低下头，直直地看着书桌旁的纪北：“怎么突然问这个？” 纪北刚想说“我是帮人问的”，转念一想，许阔对这姑娘上心得很，要是又失败，还知道自己把这事儿说出去的话，估计自己也不好意思解释。 于是纪北当下决定为兄弟两肋插刀，帮许阔保密：“没什么，就一下想起来，积累积累经验。” “哦。”闻泽曦想了想，“那你说说，想追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 纪北心中卧槽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那个姑娘纪北只见过一次，就觉得挺漂亮，但他又没接触过，一点了解也没有。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就，就还……挺好看的吧。” “噢。”闻泽曦尾音拖长地又应了一声，纪北总觉得这短短的一个字里，好像带了点别的意味。 过了少时，闻泽曦又道：“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第18章 掉马 过了少时，闻泽曦又道：“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纪北：“……” 无奈他现在还用着人电脑呢，只能无语地瞪了闻泽曦一眼：“又开始了是吗？！” 结果刚一抬头，就撞见闻泽曦带了点促狭的眼睛。 日，他逗我。 纪北愤怒，但纪北没有办法。 于是他只能低下头咕哝了两句：“算了，问你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他刚准备坐下来开局，闻泽曦就从床上探出头来，扒着栏杆说：“没事，我试试。你急吗？” 纪北心说又不是自己的事：“不急。” 闻泽曦很认真地想了想：“那这样，你听我说。” - 第二天课间，纪北靠在位置上发呆，昨晚他跟闻泽曦聊了一会儿后自己就继续玩游戏了。不得不说高配电脑吃起鸡来还是非常快乐的，要不是纪北听到闻泽曦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担心自己键盘声会吵醒他，估计还可以再在绝地大陆里混迹一会儿。 正走神，突然感觉前排的姑娘戳了戳自己。 这段时间由于她经常作为纪北和闻泽曦的人形纸条传递器，虽然跟纪北的交流依然不多，可她作为那个隔壁楼的楼主，一边磕着CP一边在帖子里发糖，自然是不怕纪北的。 纪北回头，见那个女孩子指了指教室门口：“有人找你。” 隐约间，纪北竟然感觉女孩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有种看到自己追的剧BE了的感觉。 不过他没想太多，纪北打了个哈欠，因为特殊位置的原因，桌子被讲台遮住，要站起来才看得见教室门，纪北嘬着酸奶走过去，见许阔正像个大猩猩一样对着他手舞足蹈。 纪北喝完最后一口酸奶，正要往垃圾桶处走，却在经过闻泽曦位置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闻泽曦也在看他。 他又看老子干什么？！ 纪北手一抖，牛奶盒偏了一点，没扔准，不小心掉在了垃圾桶外面。 妈的，丢人。 纪北弯腰捡起盒子重新扔进去，然后看见一旁的闻泽曦的眉眼抬了抬，睫毛敛住笑意。 这两天闻泽曦剪短了头发，干净又清爽，乌黑的头发搭上二中奇丑无比的校服，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纪北看着自己室友近乎完美的侧脸，莫名又想起昨晚闻泽曦那句无厘头的发问。 啧。 纪北想，这人还是挺好看的。 就是脑子可能不太好。 许阔已经站在门口等好几分钟了，见纪北慢悠悠的，扔个垃圾都要捡起来重新扔一遍，而自己的班级跟他还隔得有点远，不禁有点急，一把把纪北从教室里拉出来，手搭在他肩上。 “你这什么追人秘方。哪儿抄的？”许阔掏出手机，晃了晃昨晚纪北发的他的“小攻略”。 手机屏幕上，是几段言简意赅的话。 “——千万不要把对方逼得太紧。你可以不引人讨厌地稍微表示一下你对她的上心，但切忌穷追猛打，什么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啊，我就认定你这个人了的话千万不要说。” “——温水煮青蛙，这个形容虽然不太恰当，但大意没错，你要润物细无声地表达你的关心，但记得，不要太过油腻，也不要耍宝，这些都是十分掉好感的。” “——但最重要的一点，对方对你有没有好感，你自己是一定可以感觉得出来的，要是觉得对方不讨厌你再上，强扭的瓜不甜。” …… 这些都是昨晚闻泽曦靠在床沿上，一句一句告诉他的。 还把纪北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一个没有情感经验的人怎么掰起理论来一套一套的。 “抄个屁，”纪北看着那些话没好气道，“这是爸爸昨天亲口帮你问的，还不赶快说谢谢。” “真的啊？”许阔有点意外，“你问谁的？我看他写得还……挺有经验啊？交过几个女朋友？” 几个女朋友？纪北简直想一拳锤上许阔的脸让他闭嘴：“没交过女朋友。” 毕竟人家取向摆在那儿不是。 许阔不敢置信：“这，靠不靠谱啊？” 末了又补一句：“可我觉得他写的还挺有道理。我之前就是太急了，估计是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行了行了我就这么帮你一问，用不用随便你。”纪北说着，“你没事来找我干嘛？手机说不好吗。” 许阔道：“我手机上节课欠费了，就想下来先问问你，今晚还去网咖不，去哪家都行，如果昨天那家大厅满了就换一家，那个包房我真的瘆得慌。”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纪北就联想起昨天那个帖子，那张照片，那些回复，和那个瞎站队的、假公济私的版主。 “不去不去不去。”纪北摆手。 “那你晚上干嘛？别告诉我你要学习，我才不信。”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纪北用手把许阔往楼上推，嘴里说着：“老子晚上在寝室吃鸡！你羡慕不来，快滚吧！” 啊！想起昨晚那流畅的游戏体验，纪北上课都精神了不少。 - 到了晚上，纪北破天荒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上了一整节晚自习。 无他，只是觉得闻泽曦也不逃，他一人逃回去用人家电脑玩游戏不太好意思。 虽然他自己说了电脑里没什么秘密，但纪北觉得能让自己用已经很好了了，总不能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来用，这一点他心里还是挺明白。 要不，用下次寄的生活费配一台电脑？ 纪北皱了皱眉，不行，小菲都上高中了，也该给她换一个好一点的手机了。 算了，再等等吧。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纪北闲来无事，从桌箱里掏出英语书，翻了翻，决定继续自己的火柴人大作。 这几天他有时候也会随便画画，上次的剧情还是左边的火柴人拿着剑准备挥砍右边的火柴人，后来纪北为了方便区分，左边的火柴人画成圆头的，右边的火柴人画成方头的，乒乒乓乓在英语书上来回缠斗着。 不过由于这段时间闻泽曦好像都挺不错的样子。 于是纪北今天的圆头火柴人没把剑招呼上去，只是炫耀般的在方头火柴人面前拔剑示了个威。 方头火柴人愣愣地站着。 纪北又画了几页，觉得灵感枯竭，便合上书，打算下次再继续。 反正英语书还挺厚，慢慢画。 - 好不容易熬过了晚自习，纪北先回去洗了个澡，出来就看到闻泽曦正起身，离开书桌。 见纪北出来了，还十分贴心地问：“今天要玩吗？” 要！他要恰鸡！ 纪北在心里美滋滋，但表面上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他故作犹豫了一下，才说：“嗯……也行吧。” 闻泽曦点了点头：“那你桌子借我用一下？我做会儿题。” 纪北有点尴尬：“我桌子有点乱……” 然后迅速冲过去把一堆杂物往自己床上一扔：“不介意的话你先用。” 闻泽曦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地坐下了。 纪北见他已经开始做题，自己也回到桌旁，准备开始今天的战斗。 在与人厮杀了一段时间后，纪北有点乏，他刚才好像匹配到了一个主播，趁现在休息，正好打算开了网页瞧瞧这人的直播间长什么样。 纪北支着下巴，暂时关了游戏，点开了桌面上的浏览器。 纪北发誓自己真的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癖好。 他只是看到，闻泽曦浏览器上的网址收藏里，第三个就是自己学校的论坛。 原来他真的看论坛啊。 纪北再发誓，他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自己的帖子被顶到多少楼了，有没有什么新的回复。 于是，他用鼠标点开了论坛主页。 学校的网速极好，很快，论坛网页右上角的用户名就弹了出来。 吸引住了纪北的全部视线。 “欢迎回来！杉冬。” “喀啦”一声。 纪北站起身，把凳子拖出了点声响。 “闻泽曦！！！” 对方应声转头。 纪北满脸愤怒地指着电脑屏幕：“你他妈原来还是个版主啊——？！” 由于纪北的声音有点大，宿舍的门又开着，闻泽曦就打算走到门口，先把门给关上。 “你别跑！”纪北误会了闻泽曦的意思，还以为他准备开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把门关上，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是不是你？！” “啊——”闻泽曦刚想回答。 纪北却以为他想说点别的什么。 于是他又去把阳台的门也关上了。 然后气势汹汹地说：“你叫啊！你今天不解释清楚，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闻泽曦：“…………” 第19章 和解 纪北说完，还是很气愤，抄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找闻泽曦算账。 结果扫帚上沾了点水，纪北抓着觉得不舒服，索性又把扫帚一扔，伸手“啪”地撑在墙上，把闻泽曦抵在门边。 闻泽曦其实比纪北高了一些，这个姿势看上去实在是有点奇怪，还带了点说不明的味道。闻泽曦要稍微屈膝，才能跟纪北平视。 然而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纪北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姿势的诡异，开口破坏了刚刚萌生出的一点暧昧：“问你话呢！杉冬！” 闻泽曦在短暂的沉默里，十分慎重地思考了一下，自己如果在现在这个场合下说一句“破喉咙”，纪北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抬眼看着纪北，面前的人可能还没接受这个事实，正紧紧抿着嘴唇瞪他。 纪北是很周正的少年人模样，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略薄，就是平时总吊儿郎当的看起来没个正行。 他上课的时候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趴着睡觉被叫醒了还有一点儿起床气，加上时不时又怼一怼老师，不了解他的女同学可能会像之前体育课的那个女生一样有点怕他。但纪北如果笑起来，眼角的弧度能顷刻消减掉身上所有戾气，要是遇上了什么开心事，他能露着一口白牙笑半晌，脸上的苹果肌微微显露，并随着笑容而展现出完完全全的阳光气息，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男孩子的味道。 不过此刻这个男孩子心情好像不太好。 闻泽曦最终还是没说别的，先叹了口气，道歉：“好吧，对不起，是我的错。” 语气很软，带了点求和的意味。 纪北本来刚才就是一时脑热，现在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简直蠢到姥姥家，而且闻泽曦要是否认或者争辩一两句还好，结果他现在这个态度，反而弄得纪北有点不自在。 闻泽曦抓住了这一点，继续服软：“我之前一直想跟你说，结果一直没机会……” “没机会你还拿薛、薛什么谔的话来堵我！”结果闻泽曦这么一说，纪北反而想起了那次更令人气愤的私信，“你还站队！！啊！？你个版主你站什么队啊！” 而且还站的是老子X你的队！ 你到底是想gay我还是想gay我！ 最后这两句话纪北实在是说不出来，只能自己憋着吞了进去。 “我错了。”闻泽曦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由于被纪北逼到门边，他微垂着眉眼，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攻击性，看上去甚至有一种委屈的模样：“不管怎么样，我不应该那样逗你。” 纪北这才把方才被自己扔到某颗星球上的脑子拿回来重新装上，观察了一下自己和闻泽曦之间的距离。 他能闻到闻泽曦短发上清爽的味道，和不小心铺洒在自己小臂上的，对方的鼻息。 太近了。 纪北一低头，又免不了跟闻泽曦的目光撞到一起。 草，而且他还色丨诱老子。 不对，也不是色丨诱。 ……反正他就是拿脸骗人。 刚才那点莫名的不自在更甚，纪北松手，然后触电似的弹开两步，重新跟闻泽曦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我在怕什么啊！ 纪北对自己的身体呸了一口，但还是没继续上前。 “反正，反正你不给出合理的解释，我今天……我今天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话的内容还是没怎么变，不过相较刚才，纪北的气势已经弱了许多。 重获自由的闻泽曦舒展了一下双腿，揉了揉肩膀，随手坐在纪北的书桌旁。 纪北的桌子刚刚匆忙收拾了一下，他明明记得刚才还是挺乱的，闻泽曦的试卷只能堪堪放下，没有多余的空隙，而现在看上去似乎宽敞了一些。 原来闻泽曦刚才还趁着他打游戏的时候，顺手收拾了一下桌子。 也并不是侵入隐私一般的整理，只是将目之所及的地方重新放置归类，仅此而已。 纪北心中的火气又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再次下降了一格。 闻泽曦靠着椅背伸长了腿，露出一个随意的笑容，但语气还是软的：“你想从哪里听起？” 从哪里听起？ 这话把纪北问得一愣：“……原来论坛版主竟然是个这么有故事的人吗？” 见纪北没回答，闻泽曦自己就挑着答了：“这号不算我的，我只是个临时接管的。” “所以之前不删你贴，还真的是因为，没有不合规，”闻泽曦语速不徐不疾，甚至还顺便帮纪北分析了一下利弊，“你想想，你这帖子当时还飘红着呢，要是突然删了，不是会有更多人因为好奇，来开更多的新帖吗？那还不如就把大家聚拢在这个帖子里，什么事都在一个帖里解决，时间久了，左右有兴趣的都点过了，没兴趣的也不会再关注，这样热度自然而然就消下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沉浸在自己室友骗了自己，因而还没带好脑子的纪北乍一听觉得十分合理，不自觉地就跟着闻泽曦的话点了点头。 “而你要说隔壁帖，就当同学之间开个玩笑罢了，你看我都不介意，你不如也大度一点？” 自从上次约法多章以后，闻泽曦难得又跟他说这么说话，纪北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闻泽曦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带着走，这导致他觉得对方说的都极为有道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哦。” “而且你看，我说了我电脑里没秘密，论坛也是自动登录，就没想着要遮掩。”闻泽曦又补上了一句。 “可是……”纪北犹觉得哪里不对，又想起上个学期时他看到的论坛版主名，有些迟疑道，“那你什么时候当的版主？我怎么记得之前的版主不是这个名字啊，你改名了？” 他也不太明白杉冬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纪北没看见闻泽曦目光闪了一下：“嗯，随便改了一个。” 纪北心想网名这种东西本来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就像自己叫特仑苏也只是随便这么一取，便点点头：“行吧。” “那就不逼着你删帖了。”纪北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闻泽曦几句话绕下来自己就不生气了，“但你不准再去回帖！！！” 闻泽曦没忍住笑出声：“好。” “你还笑！！” “我错了。” 又听到一声道歉的纪北决定大度地原谅他：“行吧，那我不吵你了，你继续写题。” “嗯。”闻泽曦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纪北认真地又问了一句，“那你这算是放过我了？” 纪北从闻泽曦的清澈的眉眼里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略微不自在的自己。 他在这一瞬竟有些慌乱，只得不耐烦地开口掩饰：“知道了。” “放过你。” 第20章 手机 直到第二天上课，纪北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原谅闻泽曦了。 明明还有很多疑惑啊！ 但他一看到闻泽曦那副坦荡荡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纪北没想通，索性不想了，顺便安慰了自己要大度，不要多疑。 终于到了周五，最后一节课纪北难得的精神奕奕，还时不时抬头看看教室上的钟。 毕竟要到周末了啊！ 快下课时，旁边的姑娘戳了戳自己，轻车熟路地递上来一张纸条。 说到这个，最近因为许阔的追人大计，他跟许阔来往频繁，旁边的妹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哀伤。而论坛里的帖子，也逐渐从“希冀今天甜吗”延伸到了“为什么我磕的CP总是在BE”。 纪北大概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但成熟而优秀的直男，是不屑理会这些花边新闻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自从闻泽曦的版主身份被他发现后，弄得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多关注那个帖子了，不然总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周末也待在学校吗？”闻泽曦传过来的纸条上写着。 ——嗯，你呢？ “我周末暂时不回宿舍，那下课我就先回去收下东西，周末愉快~（后面还有一个被两笔划掉的颜文字）” 纪北看着那个波浪号，和后面那个强行被抹去但还勉强看得清的颜文字，眉头跳了跳。 闻泽曦还真是很遵守约定。 ——行。 ——对了你要实在忍不住画出颜文字了也别特地删。 “好^_^” 不是，我也没让你继续画啊？！！！ 要不是之前说好了，他现在会不会还继续在后面加个鸭？ 纪北简直不知道怎么说好。 不过好在很快下课铃响了，纪北还在桌箱里掏东西，就见闻泽曦已经站起来离开了教室。 走这么急？ - 纪北回宿舍的时候闻泽曦已经走了，还十分贴心地在自己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无聊的时候可以玩一玩电脑啊，密码是XXXXX”。 纪北盯着那台高配笔电看了半天。 总觉得主人不在就用人家电脑，还是不太好。 算了，不能用，一天不打游戏又不会死！ - 于是当天晚上，他分别在艾欧尼亚和绝地大陆之间来回横跳，间或玩一两把自走棋。 在熬到凌晨三点终于心满意足关了电脑的纪北，独自洗完澡上床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游戏可真他妈好玩！ 第二天，纪北揉着眼睛，去了高一女生的宿舍楼下。 他还没完全睡够，随便捞了件T恤，本想再找件牛仔外套什么的，不过他实在太困，懒得翻衣柜，干脆把校服往身上一套就出门了。不过胜在骨架样貌好，往楼下一站，还是吸引了不少刚入学女孩子的目光。 纪北掏出手机发信息，耳边不时传来小声的议论。 “——这是不是就是高二的纪北学长！！” “——啊啊啊好帅！这副没睡醒的样子也好好看！！” “——他来咱们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真的好好看啊！” “——你小声一点！” 但渐渐地，纪北觉得哪里不太对。 “——呜呜呜几把真的有女朋友了吗！我不相信！” “——卧槽！不可以！前几天不是才刚换了攻？？” “——那个我觉得布星！！” “——但图片千真万确，这两天还有加量的图。” “——不！不能这样！在我心里只有他和校草最配了！” “——啊啊啊啊这个渣受！！！” 纪北手上一个哆嗦，差点没把手机摔在地上。 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汹涌呐喊。 不是，你们论坛上打我名字缩写，现在又管我叫几把，这些都算了。 渣受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能跟比自己小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纪北强行忍住想要瞪过去的冲动，就看见纪菲从宿舍楼里出来了。 因为是周末不用穿校服，纪菲今天特地梳了个鱼骨辫，配上一身藕荷色的裙子，看上去又温柔又甜美。 “哥！”纪菲手里拿着两个学校超市买的饭团，一边朝纪北挥手，一边笑着跑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他，“没吃早饭吧？” 纪北接过来，咬了一口，皱眉：“这是隔夜的吧，不怎么好吃。” 纪菲推了推他：“随便买的嘛，将就一下将就一下。” 纪北说归说，还是一口一口把饭团吃完了：“走吧。” 等有空了给你做，肯定比这个好吃。他在心里说。 “——什么，原来是妹妹啊。” “——啊，我松了一口气。” “——那我的CP还没有BE。” 纪北：…… 你们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 他很想问一问自己身边的妹妹，是不是脑子里跟她们装了一样的东西。 - 纪菲刚上高一，纪北就揣上了银行卡，带着她来挑新手机。 他的手机也是高一的时候随便买的，挑了款性价比不错的用着，但想了想，还是带着纪菲来了手机品牌最多也最全的一家店。 女孩子总不能跟自己一样，得买点好的。 纪菲拽着他的胳膊，被琳琅满目的新机型挑花了眼：“好多啊！哥！我选择恐惧症！不然你帮我挑一个吧？” “不用贵的，差不多就行……要不我就买你的那款？” 什么，我那款？ 纪北想起自己那个黑黢黢丑不拉几的手机，在心里疯狂摇头。 不行，要是菲菲用自己那个手机，说不定会被那些喜欢攀比的姑娘取笑的。 然后两个人踱步到另一个品牌的专柜，纪北一眼就相中了柜台上最显眼的那一款。 然而纪菲完全没在这个专柜驻足，贴着纪北小声道：“走了哥，看下一个牌子，这个牌子好贵——” “给我看看那个粉色的。” 然而纪北却停了下来，指着柜台上那款对店员说。 “哥！”纪菲下意识惊呼了一声，又放低了声音，“我，我们看下一个好不好？” 女孩子毕竟年纪轻，纪菲还是要面子的，但也知道这款手机的价格，决定继续拽着纪北走：“我不太喜欢这款，我们看看别的嘛。” 然而纪北却像是钉在了原地，任凭纪菲怎么拉都拉不走，还又向店员重复了一遍。 “哥……” 店员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也不知她想到了哪一层，拿了手机递给纪北：“这是我们店的新款，基本上女孩子们没有不喜欢这一款手机的，无论是造型、性能还是拍照特点，可以说都是非常好的。” 纪北把手里的样机翻来覆去地看。 粉晶色颜色，流畅又极薄的机身和触感，以及产品介绍的牌子上写着一串串的优秀功能…… 纪北确实看过不少姑娘用这一款。 他就算不太懂女孩子的审美，也知道这款手机的受欢迎程度。 菲菲肯定也喜欢。 纪菲还在小幅度地拽着他，想把他拖走。 纪北没再犹豫：“那就要这个吧。” “哥！！”纪菲急了。 店员也不管这些，笑弯了眼：“好的，您稍等，我先去给您开单。” 店员前脚刚走，纪菲就晃着纪北：“哥！我们再看看嘛！这个机子不划算！” “没事。”纪北低头看了看菲菲，一脸急哭了的样子。 可他也分明记得，纪菲第一眼看到这款手机时，眼睛不自觉放光的那一瞬。 “她打的钱还够呢，我还准备配一台电脑来着。”纪北十分镇定，想了想说，“当然你可别摔了啊，一个没什么问题，买两个就不太够了。” “行了行了，给你买了就好好用，别想那么多。”见纪菲还有话想说，纪北赶紧又补上一句。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纪北不容置喙地说了一声。 纪菲瞪了他一眼。 纪北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刚才的态度太强硬，犹豫了一下，试探地拍了拍纪菲脑后的鱼骨辫。 少年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亲人的情感，他的动作笨拙不已，却处处渗透出不掺假的关心。 他不过只是想告诉她，有哥哥在，没事。 第21章 偶遇 等弄完杂七杂八一堆流程，纪北让店员陪着纪菲开机，自己去收银台结了账。 刷卡的时候是真的心疼，但也是真的没有后悔。 看着卡里突然凹陷下去的金额，纪北开始思考最近是不是真的得省点。 他俩母亲打的生活费其实不算少，不过由于纪北假期都带着纪菲出去租房，加上家里那位酒鬼偶尔还闹点事，总不能不管，导致纪北不得不留着点钱，随时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啊，买电脑计划无限延后。 纪北结完账回来，店员也帮纪菲整理好了东西，还不停在跟纪菲安利周边产品：“小姑娘，现在店里做活动，买了这款手机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买个升级套餐，加399就可以买一套壳膜套餐加一个品牌充电宝……” 纪菲还在摇头，一转眼看见纪北过来了，一下子就把攻势转向了他：“小帅哥你看，我们这个升级套餐真的非常划算，只要399就可以直接带一套走……” 纪北不太想理，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然而店员也是身经百战，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眼就知道这种年纪孩子的软肋，知道直接劝不动，立刻把一旁的纪菲搬出来：“真的不贵，我们旗舰店的质量肯定比外面那些好很多，质量好就用得久，买了不吃亏——更何况，现在小姑娘哪个不喜欢漂漂亮亮的手机壳，买了你就可以让你妹妹随便挑，肯定有她喜欢的……” 纪北果然顺着店员所指的方向，看向那一面挂着花花绿绿手机壳的墙，有点动摇。 店员见纪北没有直接回绝，就知道有戏，继续巧舌如簧地跟纪北吹嘘自己家这个套餐有多么多么划算。 纪北有点受不住店员总拿“女孩子肯定喜欢”这种话的攻击：“你们这个套餐多少钱？还有别的便宜一点的么。” 店员笑得更开心了：“这款已经是最优惠的了，当然你也可以换购……” “走了。”纪菲不满地看了店员一眼。 店员犹不死心，知道安利就要安利付钱的人。 纪北顿了一下，最后转头看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的纪菲，询问道：“真的不要？” 纪菲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拽着纪北就要走。 他居然这样就被说动了！？ 店员决定做一下最后的挣扎：“小帅哥，你看，作为一个当哥哥的，肯定要给自己妹妹最好的对不对？你手机都买了，不妨……” 店员的声音就被纪菲狠狠瞪过来的眼神打断了。 刚才性子还温温软软的小姑娘此刻眼里全都是冷漠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我哥哥好得很，用不着你来说。” 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纪北，骄傲地仰着头离开了。 - 纪北被自己妹妹拉了一路，脸还绷着，看上去十分严肃，实际上心里美得不像样，却还在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 我的妹妹！也是全世界最好的！ 可惜等到纪菲把他拉到公交车站等车时，他发现刚才还在店员面前气呼呼维护自己的妹妹，此刻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有点懵，刚才努力维持的冷酷造型差点整个垮掉。 纪菲恨铁不成钢：“我问你，你觉得刚才那个套餐划算吗？” 纪北还在状况外，老实回答：“不划算啊。” “那你干嘛还听店员的？” “我……”纪北第一反应是说那还不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结果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口，梗着脖子改口，“没什么，可能一时间没想明白。” 然后纪北就看到纪菲一脸怜惜地看着自己：“那不怪你。配件我自己随便买点就行了，不用管我。” “……哦。” 不能跟自己的妹妹计较。 - 公交车迟迟不来，纪北忽然想到什么：“对了，要不我们去前面那个站等吧，我记得那里有个银行，顺便取点钱。” 他看见身旁的纪菲僵了一下：“哥，我生活费还够……” “行了，我也够，”纪北腿长，怕自己走快了纪菲跟不上，刻意放慢了脚步，说，“你这才刚入学，也刚搬宿舍，需要的东西肯定还很多，我都住校一年了，也不缺什么。” 两人没走多远，纪北带着纪菲找了一家银行，掏出刚才的银行卡，取了笔钱，点了点递给纪菲：“不够再跟我说。” 纪菲知道自己再推也是没用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装进自己新买的小钱包里。 这条街两人其实不常来，街角向右，是治安不太好的老城区，纪北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想直接跟纪菲一起走回公交站，却下意识地朝那个地方遥遥一望，若有所思。 “哥，怎么了？”纪菲买了串糖葫芦，啃下来一块糖皮，问道。 纪北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刚想回头，却在街角看到一个身影。 闻泽曦？ 纪北瞪大眼睛，朝那个方向走去。 纪菲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拉着纪北的袖子边吃边走。 那个身影他很熟悉，按理说，纪北应该不会认错。 可是……真的是闻泽曦吗？ 他总觉得不太像。 纪北边走边回想，他的室友，好像找不到什么缺点。看上去谦逊有礼，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成绩优异，外表更是无懈可击。 他总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看上去质地很好，加上气质清朗干净，整个人就是日本电影里校园男神的模样。 除了……好像没什么朋友。 可刚才那个背影…… 黑衣黑裤，十分简洁，纪北跟他隔得有点远，只能看见那个被黑色包裹着的背影，身材被勾勒得极好，但莫名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他心中的好奇更甚，拉着纪菲的一只手，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很快，他就接近了那个背影。 纪北正想再走近些看看清楚，却发现远处有几个人匆匆离开，看上去，至少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角色。 他忽然想起那天中午，闻泽曦被一群人围着的那个、看上去似乎像校园暴力的场景。 闻泽曦不会又遇上了吧？ “哥？”完全在状况外的纪菲出声道。 而前面的那个身影听见有人说话，愣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 闻泽曦今天穿了件纯黑色的衬衣，身形线条简直无可挑剔，领口处松了好几颗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一小片冷白的肌肤，与衬衫纯粹的黑色反差极大，晃得纪北移不开眼睛。 而闻泽曦刚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冷漠的，直到看见是纪北，身上的冰冷才消融了几分。 “闻泽曦？”纪北呆呆地脱口道出他的名字。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闻泽曦。 惊艳又……危险。 然而。 纪菲的下一句话，让纪北简直想瞬间挖个坑遁地溜走。 纪菲听见纪北叫出这个名字，十分兴奋地朝着闻泽曦挥了挥手，语气激动：“你，你就是……我嫂子？” 纪北：？？？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自己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好的？ 可为什么，她也上学校论坛啊！ 日！ 第22章 朋友 纪北眼看着纪菲还在没有眼力见地夸闻泽曦，顺便又重复了一下那个可耻的称呼：“嫂子好！哇哥你怎么不告诉我他这么帅的！？” 纪北简直想拉着她的衣领把她往自己身后拽：“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菲完全把哥哥出卖了个干净：“啊，不是吗？我看到了你发的帖子……” 然后他就被纪北一把捂住了嘴。 完了。 纪北满脑子都在喊。 我光辉的兄长形象，原来早就被自己妹妹看透了，完了完了完了…… 谁家要妹妹谁拿去吧。 在他强行让纪菲闭了嘴的时候，闻泽曦也朝着他们走近两步。 他一身浓黑，从街角的阴影里走出来，一点一点进到阳光里，而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像是在这短暂的一瞬里发生了变化，蓦地一阵风过来，把他浑身的冷漠吹了干净，等他在两人面前站定时，脸上扬起的微笑又变成了那个纪北最熟悉的室友，闻泽曦跟纪菲打了个招呼，对他道：“你妹妹？” 被捂着嘴的纪菲疯狂点头。 纪北其实心中还有些疑惑，闻泽曦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那些人会不会跟他有关系，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然而此刻在亲妹妹面前碰了面的羞耻感让他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有些着急地向他解释：“你别理她，她乱说的！” 闻泽曦听话地点点头，顺着纪北的意思，朝纪菲笑道：“我跟你哥哥只是朋友，论坛上那些都是闹着玩儿的。” 纪北很满意闻泽曦的话：“对对对，别人刷就算了，你别一天到晚跟风——啊！！” 纪菲咬了他一口，迫使他松了手，还吃痛地叫出声。 纪菲瞪他一眼：“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犹不死心，又转向闻泽曦，问：“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啊？” 闻泽曦温和地勾勾嘴角，表示肯定。 纪菲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认了错：“那，那对不起了，刚才冒犯了，我不该乱喊。” “没关系。”闻泽曦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纪北没忍住好奇，问道。 然而闻泽曦只是指了指纪菲手上的纸袋，反问：“带妹妹来买手机？” “嗯！”纪菲抢答，“刚才还差点被坑了一道！” 闻泽曦没急着问，只是眼神重新放回纪北身上。 “没什么，给菲菲买完店员还想继续敲一笔……”然后义愤填膺地跟闻泽曦说了一下店员试图以纪菲让他心软然后花钱的事，“你说过不过分？” 闻泽曦当然是十分配合地点头：“是挺过分。” 一旁的纪菲一会儿看看闻泽曦，一会儿看看纪北，两眼放光，但忍住不说。 太宠了吧！ 闻泽曦又随意聊了几句，成功转移话题，让纪北刚才想问的话抛在脑后：“你们回学校吗？” 纪北“嗯”了一声，几人一起往公交站台走，刚到站台，车就开过来了，两人往车前门走，纪北见闻泽曦还站在原地，回头问道：“你呢？” “我还有点事，周一再回来，你先回去吧。你想玩游戏就玩，但别太晚了。”闻泽曦交待道。 “那……好。”纪菲已经上车刷了卡，纪北最后一个跨上台阶，想说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我走了。” 闻泽曦点头，眉眼温柔。 纪北这才上了车。 公交车缓缓启动，纪北顺着人流往后走，拉着扶手，但还是忍不住一直瞟向窗外。 闻泽曦在跟自己道别后就开始往回走。 公交车开始加速，纪北的眼睛却依旧黏在窗外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闻泽曦没有回头，他的背挺得很直，步伐很稳，初秋的风吹着他的纯黑色衬衫，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个高中生。 他一步一步重新走进阴影里，纪北总觉得，他刚才身上罩着的阳光也荡然无存，之前的那阵冰冷似乎又覆了上去。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 周末很快过去，再见到闻泽曦，是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以后。 纪北仍然是掐着点起床，风风火火地洗漱之后在最后一分钟奔到了操场，纪律委员正在点人数，对冲进队列的纪北见怪不怪地点点头，然后把缺勤名单报告给老黄：“缺勤三人，胡琪、刘治宇和闻泽曦。” 纪北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然而老黄似乎并不意外：“知道了。” 他怎么没来？ 纪北站在队伍的末端，百无聊赖地发呆，升旗台上的教导主任还在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制定的最新规章制度和奖惩名单。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最后念一下上学期的优秀学生名单，分别是高二一班的陈晨，高二五班的朱临，高二七班的闻泽曦……” 纪北觉得奇怪。 他以前不是没听过闻泽曦的名字，可也没这么频繁啊？ 正思考着，他听见隔壁班几个男生的讨论。 “这个闻什么的，听过好多次了啊。” “可不是么，长什么样你知道吗？” “没注意过，但不是听说很帅么？” “对，听到过是听到过，可按理说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也得经常被表彰，或者做个升旗台下的讲话什么的，可我印象里一次也没有过啊？” “这个倒是……” “也不晓得是个真学霸还是假学霸，要真这么厉害，卢主任会放过他？肯定天天把照片贴在公告栏好吧。”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也觉得这么不靠谱呢，估计还真是个假的。” “对，不然不可能一次面也见不着，真低调成这样？” “而且我女朋友说，他好像一直都独来独往的，虽然看上去性格挺好，不过不排除内心其实有点孤僻？” 几个男生的话一字不漏地灌进纪北的耳朵里。 他忽然有股无名火从心底冒出来，收了手机，故意弄出点响动，然后抬头剜了那几人一眼。 闻泽曦低调，但纪北在学校里还是有点名头的，毕竟时不时就被拎上去作为反面教材的人，大家还是有些面熟的。 几人莫名被他这么一瞪，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纪北已经懒得再理他们，只是在心中想，要是这几人再胡乱哔哔，自己就不会只是眼神警告这么简单了。 自己的室友是真学霸！不是假的！ 脾气也不孤僻，对人还蛮好！ 但纪北自己心里其实清楚，那几人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等台上的卢主任终于发言完毕，宣布解散，纪北有些恍惚地往教室走时，他突然感觉自己身旁多了个人。 闻泽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走到纪北身边，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来晚了，升旗仪式结束了？” 他校服穿得十分规矩，里面搭了一件长袖衫，此刻正背着单肩包，朝纪北笑。 是最干净清爽的高中男神的模样。 纪北有点恍惚，又想起了那天遇到的一身黑色的他。 “嗯，结束了。”纪北答道。 “走吧，回教室。”闻泽曦笑着说，然后自己迈步往前走。 纪北迟疑了一下，才跟上。 他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和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 他好像真的没看到闻泽曦有什么朋友。 纪北心里升起一点古怪的念头。 “闻泽曦。”纪北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是不是……不喜欢交朋友啊？” 闻泽曦闻声转头，看着他，没有答话。 纪北说完也觉得自己问的话挺蠢的，连忙补救道：“我，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说……”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不如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第23章 天使 闻泽曦听见他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又柔和了几分：“真的？” 纪北觉得很奇怪，刚才的闻泽曦明明也是笑着的，可他偏偏就觉得，现在的他笑起来似乎更真实、更好看了一些。 “真的，”纪北表决心一般地说，“我看你好像都没什么朋友，我不介意你的……取向。” 说到这里，纪北舌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结，莫名感觉有点羞耻，但还是把话说完整了：“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虽然纪北之前说过什么“都是兄弟”的话，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再说一遍。 他还对闻泽曦不算了解，他不知道之前那天中午遇到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作为一个优秀学生却如此低调，不知道他周末为什么会出现他那里，不知道那天他身上那一层冰冷的气息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只是有点自大地觉得……他好像需要自己这么一个朋友。 两人沿着楼梯扶手慢慢走，周一的教学楼总是很挤，但由于两人的身形太出色，围观群众总有意无意地不与他俩抢道。 纪北听见闻泽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回答：“嗯，好。”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纪北愣是听出了一点安心的味道。 “好嘞！”他开心地伸出手，揽了一下闻泽曦的肩，转脸朝着他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纪北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那你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别傻乎乎被人欺负了。纪北在心里道。 我还是可以罩一下的！ 闻泽曦看着骤然靠近的、洋溢着最纯粹的光的少年的脸，点了点头。 还假装没看到纪北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纪北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干了啥，虽然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可闻泽曦……闻泽曦他不是，他不是那什么吗，会不会介意这种接触……？ 他刚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闻泽曦干燥的手覆上来，温度有点凉，在自己手背上捏了捏，笑得很自然，重复了一遍：“嗯，朋友。” 于是纪北一下子又不好把手拿回去了。 算了，他大度地想，跟朋友有一点肢体接触又算的了什么呢？别说他是gay，但他至少也是男生啊，自己跟孔诗妍还时不时勾肩搭背的呢。 问题不大。 这么想通了的纪北，便也由着闻泽曦这个姿势，两人一起回了教室。 刚进门，纪北就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孔诗妍瞪大的眼睛。 然而闻泽曦在旁边，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张大了嘴表示震惊。 纪北瞪了她一眼，坐回自己的特殊位置。 他不知道的是，五分钟后隔壁帖又被顶了上来，隔壁楼楼主连着发了二十个嘤嘤嘤后表示自己又吃到了糖。 当然这是无关紧要的后话了。 - 而多了一个朋友的纪北，觉得自己的生活陡然变得滋润起来。 滋润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比如今天，闻泽曦又给他带了一罐甜牛奶。 纪北咬着吸管，觉得自己天天喝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前面那两个姑娘估计都要在私下里笑他了。 于是第二天，他跑到宿舍楼下超市买了几罐上次那个奇苦无比的咖啡，跟之前一样混进去，完美。 好喝不娘。 中二少年纪北表示十分满意。 他喝了一口自制的咖啡，抬头看向抱着作业气鼓鼓看着自己的小班长齐永嘉。 今天英语课代表请假，拜托了他来收英语作业。 “体育委员！”齐永嘉厚厚的眼镜片也挡不住他的无奈，他连纪北的名字都不想喊了，直接报出了他的职业，意图让他知道自己好歹在班上也有一官半职，“英语作业，就差你了！” 纪北也毫不心虚地跟他对视：“没有写。” 齐永嘉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连一张英语报纸都交不上来，要不是良心过不去，他甚至想随便从自己怀里抽一张来给他抄了算了：“那你还交吗？！” 纪北又美滋滋喝了一口，刚想说“那就不交了吧”，结果不小心眼神一晃，就跟闻泽曦撞到了一起。 他舔了舔嘴唇，咖啡喝牛奶混合的香气还残留在唇角，一想这牛奶还是闻泽曦带的，突然回想起昨晚自己躺在床上玩游戏，而闻泽曦坐在桌旁听英语的场景。 “算了，”纪北改变了主意，“还是交吧。” 齐永嘉松了口气，毕竟把作业交到办公室的是他，肯定是要第一个面对英语老师的怒火的，虽然不是冲自己，但也不太好：“你写了？” “没写，带了。”纪北随口道，放下手里的咖啡，站起来开始在齐永嘉怀里的作业里挑挑拣拣。 齐永嘉：“？？？” 纪北很快就从一堆作业里找到了熟悉的字体，他把闻泽曦的英语报纸抽出来，隔空对着另一个特殊位置挥了挥手：“借我抄一下！” 也没等对方回应，他坐下来写了个名字就开始对着自己室友的作业奋笔疾书。 纪北抄得快，有些要写句子的地方就龙飞凤舞写一两句作罢，没几分钟，一份半成品的作业就扔回了齐永嘉手上。 对方简直无话可说，不过他毕竟也就只管收作业，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准备去办公室，就听见纪北又叫住了自己：“等等！” 他回头：“又怎么了？” 纪北两步跟过来，特地把闻泽曦的作业跟自己的作业岔开了放，顺序打乱之后才满意地整理了一下还给齐永嘉：“好了，去吧，谢谢班长。” 对方摇摇头，快步去了办公室。 纪北这才两步走到闻泽曦桌子旁，咧嘴笑：“谢了啊，室友。” 闻泽曦完全没对自己的作业被剽窃作何感想，反而还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今天想到要交作业了？” “这个……”纪北顿了顿，下意识挠挠头，“我这不是，怕万一英语老师又发飙，罚我抄单词抄卷子什么的，又要拜托你检查，不太好不太好。” 英语老师看不惯纪北许久，但对闻泽曦却喜爱得很，纪北前面好几次被罚，都是闻泽曦替他遮过去的。 闻泽曦听见他这么说，想了想道：“其实英语老师人也还行。” 毕竟每次虽然说着罚纪北，也还算合情合理，除了被他呛声的时候罚站以外，都是些动动笔的小惩罚。 纪北有点心虚：“晓得了。” 然后上课铃响，他踱步回了自己的位置。 下一节课就是英语，纪北发了会儿呆，觉得最近的日子好像顺得过分。 挺好的，菲菲换了新手机，过得也挺开心，自己跟闻泽曦的相处也渐渐趋于正常，他现在每天过得不错，几乎快要让他忘了那些糟心事儿。 对，就连他爸，最近也十分消停。 纪北其实并不太在意那个男人的生活，不过好歹有点血缘关系，那个人酗酒且脾气暴躁，时不时喝多了还容易惹事，纪北给他邻居留了自己的电话，告诉他要是他那个老爹闯了什么麻烦，就打电话跟自己说一声。 邻居也可怜他跟纪菲，答应了下来。 之前那男人喝酒闹事的频率大概是一月两次，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自己手机还真就没接到过一次电话。 他最近这么安分了？ 纪北想不通，干脆放弃，摊开书，先画了一会儿火柴人。结果没画几页觉得不太满意，索性停下笔，准备在桌上趴一会儿。 英语老师还在找人做情景练习，纪北被吵得睡不着，不得不睁开眼睛。 他直起身子准备换个坐姿时，余光瞥见正在抄笔记的另一个特殊位置上的一节手臂。 算了，那就听一会儿课吧。 纪北想。 - 这几周的体育课下来，班上同学也习惯了纪北这个新上任的体育委员，除了有时候脾气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外，意外的算是个好班委。 本来体育课的考勤就不像其他课一样严格，女生偷懒了想在教室里休息，或者其他真有事的同学，悄悄跟他说一声，只要不是太频繁或者太过分，纪北还是会十分体贴地表示尽量不记名字。 对此，纪北在一众陌生同学心中的“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刺儿头”形象开始逐渐崩塌。 明明就挺好相处嘛！ 而且别的不说，纪北的体育运动项目是真的都挺好，篮球排球羽毛球网球，就没有他不会的，有时候上课体育老师需要助教什么的，他也能帮得上忙。 这天体育课练习完毕，纪北统计完了要借的器材，去器材室提了一筐七七八八的跳绳篮球羽毛球，各自分给需要使用的同学后，自己走了两步，找了棵树乘凉。 他昨晚睡得有点晚，现在坐靠着大树根，眯着眼看树影楼下来的点点阳光，开始犯困，打算将就靠着睡一会儿。 刚打了个哈欠，还没睡着，纪北就感觉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仔细看，好像是个女孩子。 小姑娘身上套着臃肿的校服，却遮不住爱美的心，她故意敞开校服拉链，露出自己最喜欢的一字领露肩上衣，她好像犹豫了一会儿，在身边人的鼓励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他靠着的这棵树附近只有几个打羽毛球的同学，起初纪北以为那个女生只是路过，没怎么在意，眼皮都要合上了，他突然感觉有人遮住了光，他睁开眼，方才的那个姑娘在自己面前站定。 “纪……纪北同学。”小姑娘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死命地抓着衣服下摆，咬了咬嘴唇，开口道。 纪北再迟钝，也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对劲。 附近那几个打羽毛球的同学你推推我，我看看你，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过来。 纪北虽然长得好看，但由于高一太混，高二因为纪菲也来上学了的原因收敛了点，加上当了个班委的关系总算跟班里的人走得近了些，这才有姑娘敢大着胆子上前。 纪北在这一刻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当下最正确的，只得抬起眼皮看她，发了一个单音节：“啊？” 女孩子见纪北看了过来，少年还在犯困，一双眼睛里带了点迷蒙的神色，却意外的更令人心动，她紧张得想说的话全忘了，只得红着脸，把背后的礼物颤抖着递给他：“送、送给你！” 然后头也不回跑了。 纪北下意识低头，手上的礼物是一个手工制作的蛋糕。 蛋糕整体是粉红色的，上面还点缀了不少坚果，和一两个马卡龙。 蛋糕上面还有巧克力酱写的一行字。 “纪北就是天使。” ………… ？？？ 写的什么？！ 第24章 夸奖 送礼物的姑娘倒是跑了，留下纪北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纪北甚至有点脸盲，她跟自己是一个班的么？ 远处停止打球的几个人正在看热闹，还在犹豫要不要再靠近点看。 纪北脸莫名有点红，恶狠狠地朝着跃跃欲试想要过来的看看的几个同学一眼：“看什么看！” 但纪北耳朵好，隐隐听见几人还在小声讨论着。 “嚯，刺儿头还会害羞啊……” ——你才是刺儿头！ “莫名可爱……” ——可爱个几把！ “蛋糕上写的什么？” ——要你寡！ 纪北不知道那一阵恼怒从何而来，于是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蛋糕。 那一行巧克力写的字算不上好看，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来也是倾注了心血的。 可是自己怎么就天使了？！ 他站在原地还有点尴尬，正思考该怎么处理，就看到闻泽曦挥了挥手，朝自己走过来。 而大概是因为闻泽曦的原因，围观群众也多了一些。 救星！ 他说不定可以解决！ 纪北两步迎了上去，把蛋糕往闻泽曦面前一递：“室友！要不要！” 结果闻泽曦走过来，看见纪北手里的东西，先笑了出来。 纪北痛心疾首，没想到闻泽曦也笑自己！ 太丢脸了。 “对不起，我不笑了。”察觉到纪北瞪过来的眼神，闻泽曦很识趣地止住笑，然后低头端详了一下这个粉红色的食物。 观察就观察，偏偏他还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纪北，就是天使……”不知道闻泽曦是不是刻意把声音放低的，与平日相比听上去别有一种诱导的意味，他语速不快，纪北的鼓膜却不住地振动，那六个字重新以一种让他脸红的组合蹦进了他的耳朵。 而且声音低归低，却是正好让旁边围观群众能听见的音量。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低的鸡叫。 “啊啊啊啊啊这什么情况！！正主发现自己媳妇儿被表白了强势宣布主权吗！啊！啊！” “不是吧，他好像是念的蛋糕上的字？那是别的姑娘写给jb的吧。” “那校草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读！！很容易误会啊！！” “不对你为什么不吃醋！！” “对啊为什么这么冷静！上啊！你不是要跟他处CP吗！表白心意啊！抱他啊！亲他啊！日他——” 然后这名激动的围观群众就被捂住了嘴。 可惜的是纪北现在没空听也没空理这些，他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红不红他也不知道，只得问了一句：“那你要吗？” 闻泽曦扬了扬眉：“这是人家给你的，怎么转手就送给我？” 纪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怎么想的，脑子里乱得不行，就是潜意识里认为，闻泽曦这种喜欢甜牛奶的人（此刻他并没有考虑到甜牛奶最后都放进了谁的书包），估计也会喜欢这种甜点。 “那……也是因为，刚才那个女生跑得太快，我追不上，不能还给她啊。”纪北振振有词。 想了想，又靠近闻泽曦，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所以你刚刚过来的时候看清楚了没？那个女生是不是我们班的？” 他猛的凑得有点近，看见了闻泽曦微微颤了一下的睫毛，而对方并没有拒绝这样的接近，反而眉眼弯了弯，似乎心情很好。 纪北见他不回自己：“是不是啊？” 闻泽曦被他催促了一下，才缓缓道：“不是。” 纪北松了一口气，后退了几步，他总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点过近了：“不是就好，我怕一个班的，到时候尴尬。” “这样啊。”闻泽曦拖着嗓子道，“你就只想过尴尬？没有别的？” “我，我该有什么吗？？” 纪北被他问得有点懵。 不过所幸下课铃响了，体育是最后一节，纪北把蛋糕放在闻泽曦手上，说了一句“帮我拿回宿舍，一会儿说”，就去找体育老师登记归还器材了。 而闻泽曦也就这么捧着一个粉嫩嫩的蛋糕，无视掉一众好奇的眼神，泰然自若地回了宿舍。 纪北跟老师核对器材弄得晚了一点，临走时被体育老师叫住：“对了，学校秋季运动会，你们黄老师跟你们班说了吗？” 他摇摇头。 体育老师见状，递上来一张表格：“本来是想等你们班会让你班主任填的，不过想想给你也行，等你们班会通知了以后整理一下要报名的同学，最后再把名单报上来给我。” 纪北愣愣地“哦”了一声。 “行了，回去吧，”体育老师爽朗地笑着拍了拍纪北校服上的美国队长之盾，“想不到你还挺认真负责的，你们班有你这样的体育委员，我也很放心。” “啊？啊，哦……”纪北有点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老师递过来的表，对已经走远了的体育老师行注目礼。 他这人被老师教训惯了，罚站罚抄被骂什么没经历过，结果还偏就没经历过夸，骤然被体育老师这么一夸，他竟产生了一点自我怀疑。 卧槽，居然有人夸我？ 纪北有些恍惚，自己多久没被人夸过了？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自己好像自从上了初中以来，除了纪菲，还真就没被什么人这么赞赏过。 不对，好像有过。 纪北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纪北兵荒马乱的模糊记忆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北北哥哥，最厉害了！” ……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一想起这事，纪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抓了抓头发，推门进了宿舍。 - 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粉红色的蛋糕明晃晃地摆在自己的桌子上。 在一堆杂物中间，显得如此鹤立鸡群。 而“纪北就是天使”那行字，此刻也分外扎眼。 “回来了？”闻泽曦正在用电脑，听见门响，抬头看了门口的纪北一眼。 纪北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学霸学习都这么认真的吗？” 闻泽曦笑笑，否认道：“没。我在处理论坛的删帖申诉。” 纪北：“……” “算了你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想揍你，”纪北脱了校服搭在椅背上，看了一眼那个蛋糕，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你真不要？” 想了想又自言自语一句：“我也不知道干嘛送我这个。你说，现在的小姑娘都在想什么？” 闻泽曦爱莫能助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纪北说：“也是。” “不对，你之前不是还给过我一个追女生的建议吗？我看你还挺有经验啊？”纪北想起许阔这两天短信联系过自己，说给他找的攻略还挺有成效，那个女生至少现在也没有表现得讨厌他，还问纪北什么时候再有了新的建议记得告诉他。 纪北说着说着，肚子先叫了一声。 体育课开始时他就带着全班跑了三圈，加上后来帮体育老师整理完器材后就直接回了宿舍，男孩子本来就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还没到饭点，身体已经提出了需求。 “饿了？”闻泽曦问他，“正好我今天有空，等会儿咱俩出去吃？” 纪北眼睛亮了起来：“出去吃？行啊！” “嗯，那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闻泽曦站起来，走到纪北的桌旁，提出了自己的合理建议，“反正这蛋糕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先吃点垫垫肚子？” 刚才不觉得，现在饿了，看着蛋糕上装饰的马卡龙和坚果，纪北莫名也有点馋：“行吧。你要一起吃一点吗？” “也好。”闻泽曦没有拒绝，拆开了装着蛋糕的透明盒子，“看上去还挺不错。” 他在盒子底下找到了两副好看的小叉子，又取了小刀，想了想，对准那几个手写的字，伸手朝着蛋糕底部挖了一下，“纪北就是天使”的后两个字被他连着蛋糕胚一起完整地切下来，放到盘子里。 “吃吧，”闻泽曦把叉子放上去，笑着把那块蛋糕递给纪北，还顺便再念了一遍上的两个字，“天使。” 第25章 报名表 纪北一脸怪异地接过来：“你别这么念，我瘆得慌。” 说归说，还是拿起叉子叉着蛋糕吃起来。女孩子的手艺不见得多好，但依旧让纪北此刻饥饿的胃得到了些许满足。 纪北用手又从蛋糕上捞了几颗杏仁片扔进嘴里，见闻泽曦没动，自己再放下盘子，正准备给闻泽曦切一块。 他刚拿起刀，把“纪北就是”这四个字一刀劈开，刚想把写着“纪北”的那块内容比较丰富的蛋糕递给闻泽曦，结果自己看着上面的名字觉得莫名羞耻，刀一横，把“纪北”这两个字上的巧克力抹花了才拿给他：“你也吃点。” 闻泽曦看着自己手上被强行抹开的巧克力痕迹，似笑非笑地说：“怎么还特地抹开？” “——怕我吃了你？” 明明知道这个“你”现在只是指代蛋糕上的字，但纪北还是有点恼羞成怒，不知道闻泽曦是有意还是无意。 “怕个——”他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你到底吃不吃？” “吃吃吃。”闻泽曦不再逗他，端着盘子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蛋糕本来就不大，纪北随便吃了几口就把盘子里的蛋糕解决了，见闻泽曦还在拿着叉子细嚼慢咽，问道：“哎，你说，我下次再遇到这种，礼物还接不接啊？” 闻泽曦咽下去后才开口，云淡风轻地笑笑：“怎么，你还想有下一次啊？” 纪北觉得这种事情至少证明了自己还算是有点魅力的，他也不知道闻泽曦语气明明很好，话里却像是带了刺，于是反问道：“你别说我，你还校草呢，没遇到过？” 男孩子有时候会以这种拙劣的玩笑来掩盖自己的不自信，纪北有点期待，不知道闻泽曦怎么回答。 结果闻泽曦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纪北终于被他看得发毛。 “行了行了，不问你了，”他假装大度地挥挥手，“我这也是没有经验嘛。” 闻泽曦这才开口：“你之前不是还找我要追人技巧？” “我那是——”纪北刚想说那又不是自己问的，想了想又憋回去，“再说吧，反正至少今天这个我不是很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类型的感兴趣？”闻泽曦追问。 纪北总觉得自己跟闻泽曦聊天的时候，对方总能诱导他，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 算了，不说了，多说多错。 纪北决定跳过这个追问，凶巴巴地转移话题：“你快点！还要出去吃饭呢！” 于是他看见被自己凶了一顿的闻泽曦反而心情更好了，笑眯眯地点头道：“知道了。” 草。 纪北在心中暗骂，怎么明明被套路的是自己，到最后他反倒成了一个欺负人的恶霸？ 没道理啊。 - 第二天，老黄就在班上说了关于运动会的事：“鉴于刚分班，大家可能还都不太熟，那运动会报名的事项就全权交给纪北同学，大家有想法的记得找他踊跃报名。” 而担此大任的纪北则一脸郁闷地趴在桌子上。 一整个上午过去了，除了两个铅球的，和他自己填了一个男子两百米，根本没人来找他。 期间还有几个人商量着走近，都要到他跟前了，最后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又走开了。 不是，我又不会吃人，你们来找我报名啊？！ 结果直到下午倒数第二节 课，他那张报名表上还是只有寥寥几个名字。 不行。 必须拿出点行动来。 毕竟体育老师可是夸过了自己的，如果可以，还是不要让他失望。 于是他趁着下课，二话没说，来到孔诗妍的桌子旁，看都没看她：“八百米，一百米，四百米，接力，你选一个。” 孔诗妍不知道在看什么漫画，没空理他：“你别挡着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纪北面无表情：“好的，八百米，不否认就是答应了啊。” “别吵别吵……”孔诗妍正准备挥手把他打开，见纪北拿起笔开始填自己的名字，这才后知后觉，“什么？！我不！我不去！” 纪北知道孔诗妍高一就是女子长跑的第一名，没给她商量的余地，等孔诗妍不爽地抬起头时，还了个她一个得逞的笑：“谢谢孔姐姐！” 孔诗妍也没真生气，毕竟要是真没人报名还得她上，她推了一把纪北：“赶紧滚，快去跟你室友谈恋爱去。” 要不是纪北还要登记其他名字，听到这话差点就要把表一扔，准备跟她掰扯十分钟的。 威逼利诱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报了几项，可项目实在还缺不少人，正焦头烂额时，纪北突然瞥见正坐在位置上写字的闻泽曦，抓着纸笔就走了过去。 他们这种学霸，这种被学习浸淫已久，变得又薄又脆的小身板，估计长跑是跑不了，但万一他还会个跳远铅球啥的，也能解燃眉之急。 他有些讨好地凑过去，用手把报名表撑在闻泽曦桌上：“室友……” 对方停下笔，像是故意不知道纪北要说什么一样，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北指指报名表：“帮个忙？” 闻泽曦还是一副不解的表情：“怎么帮？帮你填表？” 纪北噎了一下，刚想说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但毕竟是自己求人，他忍了忍，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室友，兄弟有难，你看看上面哪个项目你能上的，写个名字！求求了！” 他看见闻泽曦的眼梢漾起一点涟漪，语气愉悦：“好。” 然后伸手接过纪北手里的表：“笔给我一下。” 纪北心里奇怪，你桌子上不就有笔？干嘛还用我的。 不过还是把笔递给了他。 闻泽曦伸手去接，手指还不小心碰到了纪北的拇指。 闻泽曦的手指冰冷，纪北触碰到时还一愣。 好像上一次，他的皮肤温度也很凉。 看起来明明这么暖的一个人，为什么……？ 不过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因为他看见，闻泽曦拿起笔，在一千五百米那一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卧槽——！！！”纪北喜出望外，“闻哥！！够兄弟！！谢谢了，帮了大忙了！闻哥！！” 要不是知道他的性取向，纪北觉得自己现在扑上去啵一个，他都是能做得出来的。 太够意思了！ 由于纪北声音太大，教室里的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纪北现在也管不了什么面子了，见大家的注意力正好都在这里，干脆趁机吆喝：“报名啊同学们！为班争光！快来找我填名字！” 纪北刚开学给大家的印象还是那个第一节 课就跟英语老师呛声的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勤勤恳恳的体育委员，一时间同学们还有点发愣。 纪北想了想，抓起闻泽曦一只手：“校草都报名了！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闻泽曦被他抓着，也没露出半点不耐之色。 之前一直跟闻泽曦和纪北传纸条的前排女生眼睛都要瞪出来，这撒糖的幸福一幕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多：“那，报名了有什么福利吗？” 福利？ 纪北有点愣：“你要什么福利？” 那女生：“我可以看你给校草一个拥抱吗！他都报了一千五百米了！是兄弟就要来个抱抱！” 第26章 烟味 纪北拿着报名表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也许是纪北此刻的样子并不凶，又也许是那位姑娘愿意为了磕糖走钢索，反正在纪北的注视下，她硬是又小声说了一句：“……是兄弟就要来个抱抱。” 说完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又撞着胆子补了一句：“你们男生之间不是经常抱的吗！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大了。 纪北刚想反驳回去，又苦于没什么有说服力的说辞，毕竟闻泽曦是基佬这件事，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结果他还没说话，他身旁的闻泽曦却先应了下来：“好啊。兄弟情嘛。” 那女生简直快要手舞足蹈：“那我报名！我报个接力！我和我同桌一起，向心，尤雨萌！” 纪北小心地瞥了闻泽曦一眼，见他神情无比淡定，仿佛刚刚他真的就只是答应了一个“兄弟情”的拥抱，而纪北的不自在都是他自己多心。 他还没琢磨明白，就听闻泽曦继续道：“那作为回报，你要跟我们一起动员同学积极报名，怎么样？” 快要昏厥的向心同学此刻啥都答应，自告奋勇地帮纪北一个一个去问同学。 女生动员起来还是要比纪北的效果好些，很快，一份完整的运动会报名表就交回到了老黄的手上。 老黄都惊了，别的班都还没交上来，他还担心纪北有时候太刺儿了会不会有同学不配合，结果自己班却是最早上报的一个。 他满意地拍了拍纪北：“真人不露相，想不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下学期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安排个组织委员当当，很棒啊。” ？？？ 他才不当！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问题还是圆满解决了，纪北满面春风地从办公室回来，刚踏进教室门，就看见闻泽曦正好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一怔，没躲开他的视线。 毕竟最后事情能这么顺利，还是靠闻泽曦出卖了美色（？）促成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道个谢。 关于拥抱的玩笑，纪北现在觉得也是自己多想了，他迎上闻泽曦的目光，挑挑眉，走到他跟前去：“谢谢了！闻哥！感激不尽！” 然后一个嘴瓢又秃噜出一句：“一千五百米！真汉子！我这就去把你的备注改了！” 纪北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闻泽曦却很快抓住了关键词：“什么备注？” 纪北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到底说了个啥：“……” 想起了自己手机上的那个“闻gaygay”，他现在说没什么还来得及吗。 “哦，就是……”他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圈答案，最终挑了个最原始的答案，“没备注啊，就是……你的原名。” “哦。”闻泽曦拖长了嗓子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纪北没看他，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掏出手机，默默地打开通讯录。 找到联系人：闻gaygay。 然后一个一个修改删除，先是改成了他的名字，想了想，觉得这次闻泽曦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忙，还是很守信用的，把“泽曦”两个字删掉，改成了“闻哥”。 不能对人有取向歧视！ 纪北自我领悟很高地想。 - 最后纪北又填了个接力，闻泽曦也十分有眼力见地跟着报了上去。 运动会的事，也就算这么完美解决了。 由于最近纪北给闻泽曦的备注都变了，这几天再跟他相处时，纪北也觉得，自己室友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优质校草啊，一点都不gay。 而因为报名的事，班上同学越来越觉得纪北这个人远比看上去的好相处，加上这两周的体育课为了准备运动会，体育老师经常要纪北去陪着同学训练什么的，在年级里可能不好说，可在七班上，纪北的形象已经开始慢慢改变。 这天纪北有空，还是拨通了邻居阿姨的电话。 他爸居然从开学到现在都没给自己惹过事？纪北有点不敢置信，还是决定打电话问一问。 他对自己父亲的态度一直很复杂，明明是没对自己跟菲菲尽过什么义务的人，却因为淡薄的血缘的牵扯，让他又不得不时不时管一管。 结果电话刚接通，纪北才问了一句“他最近怎么样了”，邻居阿姨先是在电话那边呛了一下，然后连忙说：“你爸爸最近还行，他不闹，我们日子也得消停，挺好，挺好。” 后面又补了一句，让纪北不要担心，好好念书就好。 他心中虽有疑虑，但也还算松了口气。 至少，最近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不是么。 - 下午纪北回宿舍，见闻泽曦不在，正打算出门去买点东西，宿舍楼有两处楼梯，纪北的宿舍挨着左边，不过他为了方便去超市，便从不常走的右侧楼梯下了楼。 刚下一楼，他忽然听到走廊最末端有什么人在说话。 “——嗯，行。” 是闻泽曦的声音。 他？ 纪北觉得自己不应该偷听别人打电话，但他又忍不住好奇。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自己就是偶尔路过，悄悄地经过，没刻意偷听，不让他发现，就行了。 毕竟虽然是室友，他也无心窥探闻泽曦的私生活。 可他刚准备轻手轻脚地离开，就闻到一阵有些刺鼻的气味。 有的高中男生总喜欢装成熟，时不时会一起聚上兄弟去厕所抽根烟什么的，然后一般还以“有没有一起抽烟被教导主任抓过”作为是不是真兄弟的标志。 纪北不是没抽过，以前许阔拉他一起试过，能抽，但他实在不喜欢那个味儿。 吞云吐雾也并不是什么让他觉得开心的事。 他抽了抽鼻子，朝烟味传来的地方望过去。 “——好，我知道了。” 闻泽曦一手拿着电话，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眉头微微蹙起，回答道。 而他的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微红的火星忽闪着，上面有白烟缭绕。 闻泽曦的表情淡漠而疏离，他靠着窗，由于角度关系，纪北只能看见他的一半侧脸。 还是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倚着窗框的他，敛着眉眼，纪北还能借着窗外的云，看见对方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优美的唇线。 只是今天早上还看见的那个闻泽曦，明明还轻笑着坐在特殊位置上跟自己对视，语调低沉却柔和。 亦或是上课偶尔传来的一两张小纸条，上面有着他遒劲的字迹，他会问他，课间操后要不要帮他带点什么吃的。 闻泽曦边接电话，边抬起修长的手指，将烟凑到自己唇边，动作流畅娴熟。 莫名地，他又回想起了带纪菲买手机的那天下午，那个一身纯黑的他。 第27章 运动会 最终纪北没走过去，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等他从超市回来时，闻泽曦已经回到了宿舍，开了灯，坐在桌前写试卷。 天色暗了下来，他刚洗过澡，发梢还没完全干，身上松松地披着睡衣，正拿着纸演算，听见门响，抬起了头。 “回来了？” 秋意已深，校园里桂花树的花期也到了尽头，浓郁的花香也渐渐消失在了空气里。 闻泽曦的台灯不是最常见的白光，而是偏黄的护眼灯，这个颜色比白光多了些温暖，照着他的侧脸，显现出温柔的轮廓。 而他的嗓音和眉眼，却依然带了点新学期重逢那天的香气，柔和又美好。 跟刚才那个倚着窗框抽烟、神情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啊、啊，来了。”纪北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一阵慌乱从何而来，只点点头，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没去看他的眼睛。 闻泽曦像是没注意到纪北此刻的变化，仍然朝他笑了笑：“现在还有热水，可以先洗澡。” 见纪北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转回到桌旁继续做题。 等纪北光速洗完澡出来时，闻泽曦还是保持着跟他进门一模一样的姿势，认真写试卷。 纪北没吵他，一个人爬上了床，给手机充上电，准备打会儿游戏。 结果连着三局游戏，他都没能获得什么好的游戏体验，作为一个只抢射手的人，不是被抓到死，就是全家都被摁在地上锤，总是就是惨淡的三连跪。 纪北心痛地看着自己逐渐减少的星星数，觉得今天不宜游戏，忿忿地退出了界面。 他低下头，看见隔壁床下的闻泽曦已经写完了作业，正在收明天的书，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正好跟在一旁悄悄观察他的纪北双眼撞上。 闻泽曦没惊讶，反而是纪北，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 “怎么了？”闻泽曦先开了口。 纪北有点尴尬：“那个，那个……” 你居然会抽烟啊？ 他话都到了嘴边，自己又咽了下去。 男人抽个烟怎么了？自己干嘛还蠢兮兮地问出来？憋着！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想问的并不仅仅是“为什么你居然会抽烟”这个简单的问题。 他不知道闻泽曦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想问一下他为什么刚才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那天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附近。 可刚才他推门进来时，闻泽曦又恢复成他一贯见到的模样，清俊，温和，又完美。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太多想问的堵在喉咙里，最终纪北憋了半天：“啊，没事，我就是看看你作业写完了没。” 他是真把他当成自己兄弟是真，闻泽曦对他好也是真，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个立场，去问这个问题。 “明天实验课，东西准备了没有？”闻泽曦没追问，站起来问他。 纪北当然是没有的。 “啊？准备东西？什么东西？” 闻泽曦像是早就料到了纪北会这么说，很快接了一句：“别问了，我帮你带好了，明天实验课给你就行——对了，你作业要不随便写一写？明天要交的有点多，怕你早上早读抄不完。” 纪北眼中涌出了晶莹的泪水。感激，又感动。 他的闻哥！他的室友！ 体贴入微！无孔不入！ 算了，他抽烟又怎么样呢！ 纪北在心里努力这样告诉自己。 当然此刻的纪北并不知道无孔不入这个词的用法错误，只是在内心感慨闻泽曦怎么就对自己这么好。 “我这就下来先写两门！” 纪北扔下手机下了床，拉开椅子，开始从书包里找作业。 浑然忘了以前自己是连作业都懒得交的，现在至少能半抄半空的交上去了。 - 又过了几天，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如期举行。 纪北作为体育课代表，形象也不错，被老师点名拉去走方阵的前列。 还要扛旗。 还要带头喊口号。 对，就是那个羞耻得不能再羞耻的方阵口号。 起初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纪北瞪大了眼睛，打死不同意：“我不行！我不去！” 开玩笑，这么丢人！ 虽然他现在在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变，但！这么一搞，自己以后在学校里还怎么混！ 老黄试图捧一捧他：“你看，一般这个都是选形象气质好的同学去的，这是对你的肯定。” 纪北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室友：“那你干嘛不喊闻泽曦！他才是真正的形象气质佳！” 老黄卡了一下，换了一种方式：“闻泽曦同学没有当班委，但你不一样，体育老师跟我夸过你，说你又认真又负责，是他的得力助手，他运动会是裁判，他也一定很想看到你。” 体育老师一搬出来，他就有点犹豫了。 毕竟是第一个夸过自己的人。 反正老黄好说歹说，纪北最后顶着一张臭脸从办公室出来，还是答应了。 结果到了选口号的时候，纪北的脸更臭了。 他后悔了，真的。 就算是体育老师，也不能阻止他后悔。 最终，纪北从一群“高二七班，猛虎出山，强身健体，立志成才”“七班一出，谁与争锋，横扫赛场，唯我称雄”“七班七班，锐不可当，超越自我，再创辉煌”看上去没什么差别的口号里，艰难地挑出了一句“看我七班，英姿飒爽，凌云赛场，斗志昂扬”。 真的太他妈羞耻了。 - 运动会当天，临到要上场了，纪北穿着班里准备的衣服，戴上白手套，满脸生无可恋地准备举旗。 “开心一点，笑一下，笑一下！”老黄有点急，拼命地挥动双手跟纪北说话。 纪北艰难地提了一下两边嘴角。 “不行！太生硬！要笑！青春洋溢的笑容！” 闻泽曦也到了，见纪北穿着与大家不同的服装，眼前一亮。 纪北也看到了他，这才高兴了一点，朝他挥挥手：“怎么才来？你今天还有跑步呢。” 闻泽曦笑笑：“刚有点事。” 然后勾了勾手，示意纪北凑近一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闻泽曦在他耳边说：“你不是喜欢打篮球？我朋友出去篮球集训，今天回来了，还给我带了一个有球星签名的篮球，等晚上回了宿舍，送给你。” 纪北：“！！！” “真的啊！！？” 闻泽曦点头。 “闻哥！！！你就是我亲哥！！！闻哥你太棒了！！！” 纪北被突然而来的狂喜冲昏头脑，兴奋不已，激动地按着闻泽曦肩膀，大声道。 “干嘛干嘛！”老黄忍无可忍，“上场了！纪北快去扛旗！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好嘞！”能拿到签名篮球的喜悦让纪北觉得此刻让他干什么都行，二话没说就扛起旗，走到方阵前面去，站定。 老黄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怎么说他都一副死人脸，要他笑一下都跟要命一样。 可上场后，这孩子扛旗经过主席台时，嘴角却一直在疯狂上扬。 第28章 拥抱 开幕式结束，各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毕竟是在体育馆里，没有平时上课那么严格，径赛的项目还没到，纪北闲不住，去找投铅球的许阔去了。 许阔还在做检录，见纪北过来了兴奋地挥了挥手：“老纪！” 纪北走近，不知道自己兄弟这一股开心劲儿从何而来，狐疑道：“投个铅球这么高兴的？” 许阔刚把胸前的号码牌别好，就走过来结实地拍了纪北一下：“兄弟！太谢谢你了！” 纪北眼看许阔还想伸出双臂朝自己抱过来，嫌弃地往边上一躲：“有事说事。” 许阔没在意纪北的躲闪：“那个姑娘最近开始不拒绝我了！这是什么，这是胜利的先兆啊！” 纪北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许阔是在感谢他托闻泽曦支的招。眼看许阔又要拉着自己讲他跟那个姑娘的感情进展，纪北听了两句，就找借口说要去看纪菲，溜了。 整个体育场闹哄哄的，主席台上不时有各班同学写上来的加油稿，和播音站播放的点播歌曲。 “团结就是力量”与“加油啊加油啊运动员们加油啊”齐飞，发令枪共汗水一色。 纪北拐着拐着，还是拐到高一年级的那边去了。 纪菲没参加什么项目，不过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地当上了啦啦队队长，纪北走过去时，她已经换好了队服，手里还拿着两簇加油的彩花，看见纪北朝自己走过来，挥了挥手里色彩缤纷的花球：“这边！哥！” 而纪菲身边还有不少人，听见她这么一喊都侧过头来，就看见了论坛知名人物“特仑苏”朝她们走来。 刚走完方阵，因为需要扛旗的缘故，纪北没像大家一样穿校服，而是穿了特别准备一套海军风的制服，老黄大概觉得纪北难得答应自己一次，特地选了最适合他的尺码，裁剪得体，线条流畅，将他的优点全都展现出来。 尤其是修身束腰的设计，加上他少年气十足的五官，三庭五眼比例标准，立体又好看，让一群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纪北皱着眉头过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 然而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导致的，反而看见纪菲这一身衣服十分不满：“你穿成这样不冷吗？？校服呢，快去拿来披上。” 纪菲一言难尽地抬头看了纪北一眼：“哥，真不用。对了，你跑步的项目是在什么时候啊？到时候我也过去给你加加油呀！” 纪北心想你穿成这样给我加油，班里那群人不得饿狼一样看着你？ “不行，不用，我自己跑。”他板着脸说。 纪菲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哦。” “算了算了你想来就来吧，别感冒就行。”纪北完全招架不住自己妹妹这幅模样，心里一边骂自己，一边缴械投降。 “谢谢哥！”纪菲拽着他的胳膊开心道，“一会儿我去给你点歌啊！还是说给你写加油稿！” 纪北：？？！！ “一个都不要有！！” 纪菲笑眯眯的：“真的不要吗？我朋友就在主席台，念稿点歌都不用排队。听说你们和十班这次想争班级总分来着？” 她这么一说，纪北倒是想起来，因为体育课一起上的缘故，别的班级不知道，十班这次挺在意要在总分超过七班这事儿的，双方体育委员和班长都暗暗较着劲，只是没挑明而已。 纪北想到这一层，心中有了点主意：“行吧。那你帮我点一个。” - 十分钟后，纪北回到自己班级的位置，脸上有强装镇定但依然掩不住的笑。 很快，主席台上播音味儿十足的女声就传了过来：“下面请欣赏高二七班纪北同学点播的歌曲！” “他要为高二十班的全体同学点一首《梦醒时分》，赠言：给你们的话都在歌里了，请君倾耳听！” 不知道是播音员故意制造火丨药味，还是单纯没发现，反正这一段话就这么被她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而歌曲为了精简，直接掐到了副歌部分，当那句“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时，七班同学整体爆发出一阵大笑。 “纪北牛逼！哈哈哈哈哈真的厉害！” “会玩会玩，我怎么没想到呢！” “体育委员牛批！我们会好好加油超过十班的！” “我也要去写稿子！不过还在排队！” 纪北想挥挥手让同学们安静点，然后装逼地挥挥手说“安静，不足挂齿”，不过为了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有点包袱的小同学最终还是强忍住了这个念头，坐回到了位置上。 他刚坐下，旁边的闻泽曦就笑着看过来：“你点的？还挺好听。” 纪北看他一眼，眼神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失落。 是好听的问题吗？？ 你为什么get不到我嘲讽的点！ 不过鉴于闻泽曦的承诺，一想到回宿舍就能看到一个签名篮球，纪北又大度地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点点头：“还行吧，是还不错。” 没过一会儿，闻泽曦站起身，脱了校服放在自己位置上，开始往运动场里走。 纪北下意识问道：“闻哥，你去哪儿？” 闻泽曦回头，好脾气地说：“你忘了？你让我报的一千五百米。准备去检录了。” 纪北：！！！ “闻哥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加油！！” 闻泽曦停了两步等纪北跟上来，听纪北边走边说：“闻哥，闻哥你可以吗？1500米还是要跑好几圈的。” 毕竟看你整天不是学习就是学习，也不见你锻炼，身体能受得住吗，会不会跑着跑着晕倒啊。 但纪北怕自己这话刺激到闻泽曦，憋住没说，换了一个自以为十分委婉的说法：“要不，我就在边上陪着你跑？要是跑一半累了就慢慢跑，没事。” 两人一起往检录处走，闻泽曦听见他这么说，侧过头来看了纪北一眼，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你陪我跑？” 纪北没想到闻泽曦会突然看过来，愣了一下点头：“啊，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闻泽曦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笑：“好。” - 不知道为什么，闻泽曦似乎极少参与集体活动，而纪北也只是在高一下学期才听说，自己学校里有这么一个人物，现在还穿着制服的纪北和身着一件最简单白T的闻泽曦并肩走过来，检录处其他班的都有些躁动。 向心同学——就是那个坐在前排一直替他俩传纸条的女生，此时正拉着自己的同桌两眼放光：“萌萌！！我！我最期待的画面要出现了吗！！” 她的同桌与她在原地一起兴奋地跺脚：“不知道呢！我也好快乐！！” 然后看着闻泽曦别好号码牌，向心终于还是没忍住想为他们高声打call的冲动：“加油啊！七班必胜！！” 她这么一喊，检录处其他同班的人也跟着喊起来；“七班必胜！！校草加油！！” 检录做得很快，没过多久，纪北就陪着闻泽曦去了后方排队，等着下一场比赛。 可能是刚才姑娘们的加油激起了其他班的斗志，等闻泽曦一众选手即将上场的时候，赛道两边已经挤满了人。 十班女生虽然也很想磕这两人的颜，但班级荣誉为重，还是不认输地站成一排，大声加油，还有人拉了横幅，试图在气势上压过七班。 本来还只是互喊加油，结果人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了小学鸡口号比拼现场。 “——七班七班！世界第三！” “——十班牛逼！友谊第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班级接力，而不是男子1500米。 七班小班长齐永嘉见这阵仗，虽然己方气势完全不输对面，但十班那个横幅让他觉得自己班级似乎落后了别人一截的样子，脸都涨红了：“生活委员呢！咱们现在去做横幅大概要多久！” “不知道！我这就去！班长你先跟他们加着油！”生活委员得令，大声道，“班长等我！！对了横幅上要印点什么？？” “我等会儿把征集要求发在班级群——”齐永嘉朝着他喊，“你先去！！要快啊！！加急的那种——” 两人嘶吼了一阵，生活委员便风风火火地揣着班费走了。 纪北被突然吹起的这阵风弄得一愣，不过这不影响他给闻泽曦加油的热情，见闻泽曦就要走上跑道，想了想又冲上去交待道：“闻哥加油！室友加油！我就在旁边，你一扭头就看到了！” 闻泽曦在这一片热闹声中，朝纪北挥了挥手，示意他走近一点。 纪北听话地向前迈了一步，闻泽曦低下头来，伸手揽了一下纪北的肩，温声道：“你也不用陪我跑完，等会儿你直接从中间草坪插过去就行了，实打实跑一千五，还挺累的。” 闻泽曦搭在纪北肩上的手还是很凉，两人的距离也极近，近到纪北只需要轻轻一抬头，就能碰到闻泽曦的鼻尖。 然而纪北完全没在意这个问题，他十分不满地反驳：“干嘛，不让陪？你这是彻彻底底的歧视！我就不抄近道，说了陪你跑完就陪你跑完！” 闻泽曦低低笑了一声，这才离远了一点：“好。” 不远处的同桌二人组简直想捧脸尖叫。 - 三分钟后。 “五、四、三、二、一！” 随着发令枪的一声响，赛道上的少年们一齐开跑。 闻泽曦的跑道正好挨着草坪，纪北精神高度集中，跟上场的是他本人一样，发令枪一响，也跟着嗖的一声蹿了出去。 他不仅跟着跑，还边跑边哔哔。 “闻哥！闻哥冲啊！！” “室友你现在第一！好厉害！果然是我的室友！” “闻哥有人超过你了，别急，这才刚开始！” 本来这种消耗体力的长跑就需要调整呼吸，让自己不太累，结果纪北一边说话一边跑，没多久就开始有点喘不上气了。 但关键是，他还没停下来。 “室友……咳，闻哥牛逼！慢慢跑！” “呼……哎哟我有点累……” “你不用管我！跑、跑你的！” 反观一旁的闻泽曦，呼吸均匀，步伐稳健，时不时还笑着看自己旁边喘得不行的纪北一眼。 大概跑了800米的时候，闻泽曦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特地放慢了脚步等纪北吭哧吭哧地追上来，然后说：“你去旁边休息会儿吧，慢慢跑，我没问题的。” “不行！”纪北犟驴一样地摇了摇头，“没多久了，而且不稳！” “你……你、你现在虽然是第一，但你后面那个万一最后一百米突然奋起超过你怎么办！” 纪北又大力喘了一下，缓了缓，继续道：“而且，我说到就一定做到，我从来没食言过。” 不然你以为我当时为什么会乐意跟你从论坛上聊到线下？？还不是因为答应了孔诗妍！ 不过这句太羞耻，纪北现在讲话也觉得累，就没说。 闻泽曦也继续跑着，没说话。纪北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你加油跑就行，别管我！” 两人又跑了一百米，绕回到了起点。 十班的选手已经被闻泽曦甩在身后，经过七班时，纪北除了听见洪亮的加油号子，还有几声意义不明的“噫呜呜噫”。 他和闻泽曦都没停下来，纪北因为前面说了太多的话，现在跑步姿势又不太正确，喉咙灌进了风，刺得他发疼，还有一种腥甜味儿直往上涌。 他怎么没发现闻泽曦跑步这么厉害的？？ 自己的原计划明明是，想着闻泽曦这种整天只知道学习的“娇花”可能跑不快，自己陪着他跑跑至少能他让心里好受些，毕竟他这个长跑也算是自己忽悠来的，他总不能坐视不理。 谁能想到……他这么猛的？！ 现在闻泽曦已经把第二名甩开了不少距离，眼看他又想停下来等自己，纪北拼了老命往前刨了几步，挥动双手：“别！闻哥！你别停！我可以！” “你跑你的！” “不对，你……咳，你怎么长跑这么强啊？？” 闻泽曦无奈：“纪北，你别说话了，不然更难受。” “我！我以前……我以前还是有过一打五的光辉事迹的！你别……” 纪北话还没说话，又是一阵咳嗽，这才消停一点，闭了嘴继续跑。 只剩不到两百米就到终点了，闻泽曦后面的两个人也有了想加速搏一搏的想法，他刚想跟纪北说自己要加速了，就听纪北比自己还积极：“闻哥冲啊！！你后面俩猴要冲刺了！！你别管我！！你一定行的！！等我！！” ……语气壮烈而豪迈，颇有一种上了战场自己受了伤而不想拖累战友的气魄。 闻泽曦忍不住轻笑出声：“好，那我去终点等你。” 听到纪北“嗯”了一声以后，他没再留力，骤然加速，重新拿出冲刺的速度，径直往终点线飞奔而去。 后面的二三名都傻了，自己拼死拼活在最后攒了一口气，结果第一名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甩下他们，一个人绝尘而去了？？ 合着大佬您之前放慢速度是为了等你的陪跑？ 现在突然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儿，大佬您是不会累吗？？ 怎么感觉自己跟他参加的不是一个运动项目啊？ 两名小同学目瞪口呆，看着闻泽曦轻轻松松跨过了终点线。 反观纪北，看见闻泽曦一个人冲了过去，自己仿佛也再次有了动力，咬了咬牙，使出身体里不剩多少的力气，重新加速，虽然没上跑道，却依旧十分卖力，这一加速，甚至比第三名还要快些，他一抬头，看见闻泽曦穿着干干净净的白T恤，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明他的身边还围了不少人，纪北就是觉得，他的室友在人群中独树一帜，闪着与众不同的光辉。 于是抱着这样奇异的思想，纪北冲过了那个不属于终点线的终点线。 第一名还好好站着，第一名的陪跑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算是一件好玩的事。 纪北冲过来时，闻泽曦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膝盖重得想坠到地上的他，开着玩笑说：“受不起，受不起。” 纪北虽然跑累了，但气势不能输，抬头瞪了闻泽曦一眼：“我怎么知道你长跑这么厉害！” 闻泽曦放低了声音，配合他现在人畜无害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委屈的：“你没问啊。” 纪北：“……” 算了，就当强身健体了。 纪北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而七班的人就没这么淡定了。 “校草牛逼！！！” “真人不露相！！太厉害了！！” “又拿下一分！” 而姑娘们简直恨不得手里多两根荧光棒，为此刻的绝美兄弟情摇旗呐喊。 这是什么！ 这是班里男神的温情时刻，是辛劳过后的甜蜜时光！ 什么，你问为什么那个气喘吁吁的人看上去凶巴巴的？ 别问，问就是兄弟间正常的打打闹闹，绝不是打情骂俏！ 而正在此时，主席台喇叭传来的竟不是千篇一律的加油稿。 “下面我们欣赏到的是高二七班的匿名同学点播的《爱你就像爱生命》，希望大家喜欢！” 这是一首慢歌，通过播音台的大喇叭传过来，倒也给燥热的体育场里刮起一小阵清凉的风。 唱歌的女声细腻而温柔，和着浅浅的伴奏，清晰而缓慢地唱道：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不倒的旗帜。” “——爱你就像爱生命。” 纪北攀着闻泽曦的手站起来，对方此刻的状态几乎看不出刚结束长跑，但无论怎样，拿了第一是真的，他收起方才佯装不满的眼神，重新笑起来，拍了一下闻泽曦的肩：“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强！挺厉害的啊室友，我这几声闻哥没白叫！” 闻泽曦正准备去给纪北拿水，听见他这么说，又定在了原地，半真半假地说：“那，我拿了第一，体育委员有没有什么奖励？” “奖励？有啊，到时候会发的，你要急的话可以直接找班长或者生活委员领奖品……” 闻泽曦失笑：“那是班里的奖励，那我可不可以找你要一个私人奖励？” 体育场上，轻缓的女声还在唱着歌。 “——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与之相配的只有爱。” 纪北怔了一下，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闻泽曦朝他眨眨眼，说：“报名的时候你好像答应过，要给我一个拥抱？” 他说完，好像没有考虑纪北会拒绝，直接朝他张开了双臂。 纪北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诸如“卧槽好gay”“兄弟抱一下怎么了？大惊小怪”此类。 但脱离他脑海之外的，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也顺从地往前走了两步。 ——闻泽曦把他抱了个满怀。 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直到现在纪北才感受到，原来闻泽曦也是跟自己一样，结结实实跑了一千五百米的。 阳光倾泻，万物生长。 云朵镶着金边，微风抖落温柔。 长跑完的闻泽曦，环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没有那么凉了，他抱得有点用力，纪北跟他贴得太近，几乎是严丝合缝地感受到了对方不算平稳的呼吸，起伏有力的胸膛，和振聋发聩的心跳。 那是一个带了一点潮湿汗意，却独属于他的，青春与荷尔蒙的拥抱。 点播台上，歌曲已经放到了尾声。 女声如流水潺潺，温润入心。 “——别怕一切美好消失， “——来吧，先让它存在。” 第29章 横幅/甜糕/小王子 直到整首歌唱完, 闻泽曦才放开了他。 纪北莫名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 ——可能是刚跑完步还没调整好。 他身上还沾了点闻泽曦的干净的味道，而刚才被他拥抱过的地方，触感依然十分鲜明。 ——应该是自己身上制服太贴身的缘故。 反正不管有理没理，纪北下意识就给自己安插了一堆理由，来掩盖掉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扭头，正看见闻泽曦回了他一个坦坦荡荡的眼神, 走去裁判那边登记名次, 纪北又加深了自己方才只是想多了的念头。 两人，一个真淡定, 一个装淡定, 反观一旁的围观群众, 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齐永嘉站在人群里，由于个子不算太高，为了跟闻泽曦说话还跳了一下：“闻同学！好棒！！” “我要为他俩递整个高二的纸条！”向心同学用手捂着胸口，“这些都是甜蜜爱情的铁证！！纸条就是他们之间不曾断开联系的情书, 情书！” 说完, 还打开手机，把刚才拍下的绝美一幕又翻出来重温了一遍。 主席台上，一首歌曲放完，又是千篇一律的加油稿。 登记完毕, 确认好了名次, 闻泽曦在七班众人的簇拥下，一群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跑道，准备为下一场比赛继续加油。 方才的热闹渐渐散去, 有新的项目即将开始，裁判又拿起了发令枪。 一切逐渐归于平静。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糖已经磕到了！！ - 闻泽曦陪着纪北在中间的草坪上走了一会儿，期间不少人假借路过之名偷瞄两人，他全当看不见。 “你明天什么时候比赛？”闻泽曦偏头问。 “下午，跑完没多久还有个接力赛，”纪北用手搭着闻泽曦的肩走着，听见他这么问，挑了挑眉看着他说，“怎么，你也要陪跑啊？” 没等闻泽曦回答，他又自顾自说道：“但我觉得还是别了吧，万一你短跑都比我跑得快，我还活不活了——早知道忽悠你多报几个项目。” “行，那我就在终点等着你。”闻泽曦没有异议，从善如流道。 “啧，以前我跟许阔都没这么黏，还手拉手在终点等兄弟凯旋什么的……”纪北边说，边笑了起来。 “不过，这感觉还挺棒的。” 纪北回过头，晨间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扬了扬下巴，对闻泽曦笑着说。 - 当晚回了宿舍，闻泽曦果真递给他了一个签名篮球：“送你。” “啊啊啊闻哥！谢谢你朋友！！不对，不是谢谢你朋友，是谢谢你！啊也不对，反正就是谢谢你俩就完事儿了！！”听见自己即将获得这么一件礼物是一回事，当自己真正捧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篮球又是另一回事。 纪北接过球的时候态度近乎是虔诚的，手指还十分仔细地避开所有有墨迹的地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蹭掉一块签名，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不客气，你喜欢就行。”闻泽曦轻松地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搭在椅背上，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说道。 纪北诚惶诚恐地在篮球上吹了一口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了半天终于找了一个干净的盒子把它放进去，然后就蹲在地上，盯着那个篮球看了半天，内心的快乐无处宣泄，简直高兴得现在就想下去跑个两圈。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他洗漱完爬上床。 等他盖上被子时，迟来的理智才慢慢回笼，他后知后觉地想，以前没听说闻泽曦有什么爱打篮球的朋友啊……不对，应该是，他就没见过闻泽曦有什么朋友。 况且，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这么珍贵的东西，哪儿能说送自己就送自己？ 纪北有些不解，但困意一阵阵袭来，他还没想明白，就先进了梦乡。 - 第二天，运动会继续。 纪北睡了个好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嘬着闻泽曦买的甜牛奶悠闲地来到体育馆，身上随意披着校服，背后的盾牌仿佛也闪闪发光。 他昨天睡得早，班长好像之前在班群里发了个什么投票，他手机在充电就没细看。 闻泽曦买了一箱这样的牛奶放在宿舍，让他自取。 一开始纪北还挺不好意思，一直说着要请闻泽曦吃饭什么的，结果校草最近不知为何都回来得很晚，而纪北嚷嚷了好几次要给闻泽曦买零食都被委婉拒绝后，自己便也习惯了每天拿一盒牛奶喝着走。 刚来到自己班级的位置，纪北努力吸了两口把牛奶喝完，找了个垃圾箱扔掉，回来就看到七班的同学们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纪北敏锐地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 “你们看我干吗？？” 齐永嘉同学率先打破沉默，示意他坐，笑容和蔼：“没什么！就是听说你今天有跑步！” “……是啊，怎么了？” “我们会去给你加油的！！”后面几人齐声道。 “对！体育委员加油！” “今天我们一定会全方位碾压十班！各个方面！” 纪北一头雾水：“……哦。” 他拐了拐身旁的闻泽曦，努努嘴：“他们今天怎么了？” 闻泽曦爱莫能助地看他一眼：“我也不太清楚。” 纪北不信：“我怎么觉得你洞悉一切的样子。你昨晚睡挺晚，是不是班长说什么了？” 闻泽曦果然还是向着纪北的，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都透着点笑意：“你看一下班级群的聊天记录就知道了。” “哦。那晚点。”纪北随意地说道，“我两百米准备去检录了，一会儿回来看。” - 闻泽曦陪着纪北检录完，纪北觉得自己一个两百米还要陪跑可太羞耻了，把他赶到了终点线那边：“等我跑过来就行，室友。” 他点了点头往终点走。 七班的人果然来了不少，带着“今天加油的气势也一定不能输给十班”的信念，开始闹哄哄地往赛道旁凑。 比赛还没开始，纪北还在做热身，就看见自己妹妹蹦蹦跳跳地拉着两个啦啦队的小姐妹，手里舞着花球就过来了。 由于纪菲那几人的衣服太过亮眼，十分吸睛，她刚过来，就有人自动让了位置。 “哥！我来啦！”纪菲见他看过来了，连忙挥了挥手里的彩球，说道。 “加油啊纪北哥哥！！”纪菲的小伙伴也跟着说。 七班有些同学知道纪北有个妹妹，不过一直也只是听说，纪菲现在一过来，还是引起了班里同学不小的讨论。 “卧槽这是jb的妹妹吗！好jb可爱！” “哥哥好看妹妹也好看，柠檬了。” “啊，高一的小学妹真的太棒了！” 纪北差点没闪到腰，趁比赛还没开始，连忙小跑来到纪菲面前，十分不满地说：“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纪菲面对纪北的怒视完全不怂，笑脸相迎道：“昨天你都陪嫂……都陪你同学跑长跑了，我过来给你加个油也没什么嘛。” 有句话叫“来都来了”，纪北总也不好把她赶走，只得憋屈地点头：“行吧。” 然后又看一眼纪菲的啦啦队队服皱着眉头：“我昨天那是陪跑，跟你现在的加油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了哥？” 纪北指着自己妹妹的衣服：“你这个，太高调。” 太花哨！ 太张扬！ 一点都不朴素！ “……高调吗？”纪菲迟疑了一下，拉了一下纪北的袖子，示意他回头望另一边看，“可是，你们班同学不比我高调多了？” 他循着纪菲的手指望去—— 一旁的看台上，和靠近跑道的草坪边，都围了几个七班的同学，他们神情明媚，他们笑容可掬。 他们斗志昂扬，他们站在一起，挥舞着手中的横幅。 对，横幅。 他定睛一看。 两三条横幅，红底白字，上面都印着硕大的六个字—— “纪北就是天使。” 被夸赞的天使眼前一黑。 - 纪北缓过神之后一转头，朝离自己不远处的同学大吼：“你们这是什么玩意儿？？？！！” 然而那几位同学并不能感受到纪北的愤怒，反而还更加兴奋地把手里的横幅往上举了举。 “加油啊体育委员！” “jb冲呀！！” “北北你的曦曦在终点等你！！你快去拥抱爱情！！！” 崩了崩了，都崩了。 纪北内心一片凄凉。 他虽无意在班级同学心目里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但现在这样！！ 是一点形象都没了吧！！ ……而且拥抱爱情什么的，这些小姑娘真是太放肆了。 纪北吁一口气，勉强重新回归镇定，甫一抬头，就看到了在终点安静站着的闻泽曦。 两百米的距离其实已经比较远了，闻泽曦立在弯道的尽头，他个子很高，纪北视力再好也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可他明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光是看着那个气质出众的小点，纪北也生出了不少斗志。 自己室友长跑都拿了第一名，他也不能落后！ 纪北长跑不太行，但爆发力还不错，这次更是有了莫名的动力加持，发令枪刚响，纪北冲得比谁都快。 七班拉横幅的同学见此情景，开心地把手上的横幅举起来摇晃，看台上和跑道上的横幅合在一起，连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毕竟是短跑，自己还是选手，纪北这次终于闭了嘴，没有再当一台逼逼机了，同时也幸不辱命，心无旁骛地第一个冲过了线。 闻泽曦已经等在那里，纪北发力太猛，没法一下子停下，惯性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嘴也像是解禁了一般，朝着闻泽曦喊：“老闻！！接住我！！” 然后便无所顾忌地往闻泽曦身上撞，像是笃定了对方一定会做到一样。 当然，闻泽曦也确实在纪北扑上来的一瞬，伸出手捞了一把他的小臂，半搂半扶地接住了他。 “我是第一吧，我是第一吧？”纪北大口喘着气，接过闻泽曦递过来水灌了两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第一，”闻泽曦用食指拨开了纪北额前略微遮住了眼的一缕碎发，“可厉害了。想要什么奖励？” 纪北动作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奖励？” “昨天我不是找你要了个拥抱吗？”闻泽曦说得很自然，“你今天拿个第一，庆祝一下也是应该的。” “多大人了还黏着要奖励……”纪北话刚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这么说不就是连着闻泽曦一块儿带进去了嘛，随即止住话头，“我没什么想要的奖励，你都送了个篮球给我了。” 怎么好意思再跟你要别的东西呢。 纪北的母亲没离开他们时曾说过，做人要适可而止，更要知恩图报，不能贪得无厌。 他对母亲的印象已经不怎么深了，说的话倒还是牢牢印在脑海里。 纪北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之前叫我看班群？昨天说了什么吗？” 闻泽曦指了指他身后还在挥动的横幅：“就是那个啊。班长在群里征集口号，最后大家一致选了这个。” 纪北现在看到那六个字就牙酸，简直不想提：“鬼晓得他们为什么要印这个上去啊……” 这话刚说完，纪北觉得好像有哪里有问题，倏地转头，满脸怀疑地盯着闻泽曦，逼问：“不对，他们怎么知道这个口号的！” 这个口号不是只存在于那个蛋糕上吗！ 纪北开始危险地磨牙：“是不是你……” 闻泽曦不着痕迹地悄悄把自己放在纪北肩上的手放下来，再后退了半步，观察着纪北的神色，缓缓地斟酌着开口：“我就提了一下意见……” “闻泽曦！！！”纪北正好在脱校服，听见他这么说，胡乱把手里的校服搓了搓，就要往闻泽曦身上扔，“果然是你！！” 闻泽曦在纪北校服打到自己背上之前，拔腿就跑。 “你等等——”纪北见他还敢跑，二话不说就开始追。 边追边说：“站住！” “闻泽曦——” “老闻！” “闻哥……呸！” “杉冬！！你站住——！” 闻泽曦在前面跑，还瞅着时间回了个头，朝纪北眨眨眼。 - 纪菲刚见到自己哥哥拿了第一，正准备奔过来庆祝，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小姐妹见两人还在一追一赶，小心地问道：“菲菲，你哥……不是刚跑完吗，怎么又跑？” “对啊，他们俩……这是在干嘛？” 纪菲盯着越跑越远的两个人，咳了一声，镇定道。 “这大概……就是室友情吧。” “啊？？那我们还去找他吗？” “不了，回去吧。” 她十分淡定地收起了手里的花球，背过身，拉着自己的小伙伴回了自己的高一方阵。 - 接力赛和闭幕式颁奖典礼都在最后一天。 新的一天，当纪北重新以一个接力队员的身份站在跑道上时，看到昨天那几条“纪北就是天使”的横幅，前两个字被强行贴上了新的字，改成了“七班就是天使”。 班长齐永嘉没有参加运动项目，便带着一群同学下来为他们加油呐喊。 “七班——” “天使！” “七班——” “天使！” 这都什么口号。比之前的小学鸡比拼更丢人了。 纪北在内心狂翻白眼，对着正要走到下一个闻泽曦狠狠道：“我觉得等我拿到接力棒的时候，可能会忍不住把它往生活委员头上敲。” 闻泽曦很配合地点点头：“你下一棒是我，要是忍不住，敲我头上也行。” 反正是他提出来的口号。 “你——” 纪北瞪了他一眼，最后“你”了半天还是把话都憋回去了。 昨天闻泽曦还是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他追上，纪北最终也只是象征性地锤了他两下，看着闻泽曦那张脸实在是下不去重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 然后回宿舍打了半晚上绝地求生，跟闻泽曦什么仇都没了。 - 运动会所有项目结束，七班拿到第一的同学最多，积分也最高，当之无愧压过了十班，拿到本年级第一。 是纪北上去领的奖，在拿着奖状跟校领导合影后，还顺手拿了个“最佳团结奖”。 纪北想到那一群同学团结友爱地喊着自己是天使的口号，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确实团结。 闭幕式结束，大家难得有了半天的闲适时间，许阔刚解散就来找纪北：“这个美好的下午！不应该来点什么活动吗！” 纪北对他的话不报什么期待：“你的活动？除了上网打游戏就是喝酒唱歌，没意思，不去。” 许阔很不满：“不是这些！我这次真的是诚心诚意来找你！” 纪北站起来看他一眼：“放。” 许阔说：“我妈说好久不见你俩了，想请你跟菲菲回家吃个饭。” 纪北愣了一下：“薛姨？” “对！”许阔不意外纪北的反应，就知道他肯定会去的，“我妈猪蹄都炖好了，说今晚带你俩回去。” “当然了，现在时间还早，你要打球还是打游戏都可以。” “行，”纪北没犹豫，“那我跟菲菲打个电话，叫她晚一点跟咱俩汇合。我也好久没见到阿姨了。” 身旁的闻泽曦听见他俩的话，对纪北道：“那我先回宿舍了，你们聊。” 纪北跟他击了个掌，两人就此分别。 等闻泽曦走远了，许阔好奇地凑过来：“你俩之前不是挺不对付的？？现在和好了？” 纪北啧了下：“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毕竟一个宿舍的，好好相处有什么问题吗。” 许阔“哦”了一声，神色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好，没毛病。” - 纪北跟许阔打了会儿球，等纪菲来跟他俩汇合了，几人一起往许阔家走。 纪菲听说今天要来许阔家，特地回宿舍打扮了一下，等他们来到门口，薛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三人走近，擦了擦手，笑着迎了上来。 “小北这么高了！”薛琳惊喜地用手比着跟纪北的身高差，纪北也配合地弯了弯腰任她打量。 薛琳很快又把目光放到纪菲身上，眼中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喜欢得很：“菲菲也好看！好看！不早了，快进来吃饭。” 只要有两兄妹在就一定会被冷落的许阔见怪不怪地叹口气，换了拖鞋进门。 薛琳早就把饭餐准备好了，许阔家不大，几人进来后，许阔的爸爸也将视线从电视上转移过来，还顺便从柜子里拿了瓶饮料，捎带了几个杯子放在餐桌上：“快来快来。” 纪菲跟他们也挺熟了，不见外地道了个谢，开始给大家倒饮料。 许阔的家不大，但厨房和客厅里都开着明黄颜色的灯，给屋子里洒下一片温暖。 几人拉开椅子坐下，薛琳先给兄妹俩盛了汤，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许阔假意不满：“妈，别看了，你儿子在这儿。” 薛琳轻飘飘看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回来：“小北真是好久不见了。以后有空也来我们家玩呀，对了，下次把诗妍也叫上。” “知道了妈，我问过了，她今天没空才不来的。” “说起来，小北跟诗妍一个班是吧？”薛琳回忆了一下，又很满意地点点头，自顾自地继续说，“挺好，一个班挺好的，可以互相照顾。” 纪北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停下来给了薛琳一个笑。 薛琳很满意，又拉着纪菲说了一会儿话。 薛琳年纪比他们两兄妹的父母年龄都大，上了点年纪的人总喜欢回忆当年，薛琳也是，餐桌上菜没动多少，话倒是说了挺多。 聊着聊着，就不免说起纪北以前。 从纪北小时候，一直聊到他们搬家，薛琳说着，自己先叹了口气。 “是阿姨不对，不该老提这样的事。” 纪菲朝薛琳露出一个甜笑，轻松地说：“没事，薛姨，都过去了。” 纪北正给纪菲夹了块鱼，顺手帮她把刺剔了放在碗里，侧头看了一眼她明媚的笑脸，勾了勾嘴角，表情也柔软了不少：“嗯，别担心，薛姨。” 薛琳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你们现在还……” 许阔帮着补了一句：“他俩现在住校呢，假期的话是租的房子。” “那就好，那就好。”薛琳连着说了两遍，“要是有什么困难千万别闷着，来找你薛姨和许叔叔。” “行了妈，”许阔知道纪北有些不好意思，出声打断，“我也在学校帮你看着呢。” 席间几人又说了些别的，纪北在学校的刺儿脾气现在全都收敛了起来，有问必答。 纪北以前还跟孔诗妍和许阔做邻居时，由于他家庭的关系，孔诗妍父母也忙，一直是薛琳夫妇照顾他俩最多。 小时候的纪北比现在还要混，薛琳也没嫌弃，有什么好东西，有许阔一份，多半也少不了他们俩人的。 “现在的北北看上去乖多了，”薛琳笑眯眯的，“以前打架可厉害了，街坊邻居没一个敢惹的。” 纪北咀嚼动作停了一瞬，脸有点发烫，不太想回忆他的童年生涯。 太丢人了。 好像曾经那个整天嚷嚷着自己是这条街最强扛把子的小孩不是他自己。 “说到这个，”薛琳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我记得当时好像还有一个孩子，你还帮他出过头吧？” 纪北愣住了，半晌后点点头：“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许阔听见他们谈论这个话题，有些气愤地插嘴道：“别说那个人了好吧，看上去乖得很，谁知道呢！” 薛琳瞪他一眼：“都说了没证据别随便这么说别人……” “可不是么，”许阔义愤填膺，“那就是个小少爷！” 纪北敛着眼想了想：“这个形容倒是没错。” 许阔也跟着回忆：“不过那个小少爷长得是真的好看，我现在都没搞明白，他一副看起来跟咱们那儿格格不入的样子，那段时间为什么会突然空降过来。” 纪北吃了一口鱼，原本以为刺已经挑干净了，结果舌头一抵，刚要咽下去，冷不丁吃到了一根刺，梗了一下，才说：“不清楚。” 许阔又想到了什么，打趣般地跟纪菲说：“菲菲你估计不知道，当时你哥还逼着人家小少爷叫哥哥，哈哈哈哈……” 纪北有点莫名的羞耻，烦躁地把那根刺拿出来放到一旁：“他看着本来就小，我让他叫哥哥也没错。” “可你不仅让人家叫你哥哥，还一直问人家‘哥哥厉不厉害’”许阔一回忆起这事儿就有点激动，“可惜了，那个小少爷是个白眼狼。” 纪北喝了一口汤，没说话。 “讲真的我现在都替你不值，当时都这么帮小少爷了，他不道谢就算了，你被揍成那样子，他第二天就全家消失了，”许阔越讲越义愤填膺，看了一眼纪北，愤愤道，“你当时就爱替人出头，不过小时候就算了，菲菲那次也……” 纪北听到这儿，猛地放下碗，剜了正在激情回忆过去的许阔一眼，目光中是急切的警告。 许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漏嘴。 纪菲没想着突然会聊到自己，好奇地问道：“我那次？我怎么了？” “没什么。”纪北赶紧给她夹了一只猪蹄，“许阔想说你初中被你们班班长追求的那件事。” “哦，那个啊，”纪菲不疑有他，用纸擦了擦嘴，“没事，后来他也没来烦我了，反正现在高中换学校了也见不到。” 薛琳听他们说着，也回忆了一下：“确实，你们说的那个小孩是真的漂亮，不过我就见过一面，记不清模样了，但当时他搬到小北家对面，小北应该还记得吧？” 纪北摇摇头：“我见的次数也不多。” ——还是自己觍着脸凑上去才见到的。 纪北现在回想，也挺佩服当时的自己。 他觉得新邻居来了，非得跟人熟悉熟悉，顺便彰显一下自己作为这条街街霸的风姿，整天想叫他出来一起玩，并告诉他，有我纪北罩着，这条街都不敢惹他。 可惜每次纪北敲门都不应，他不死心，就常常去蹲对门的窗子，而他透过窗沿，只看得到一个小小的孤单的背影，要么看书，要么在玩数独。 即使是在屋子里，他衣着也十分整齐，从头到脚都很精致，纪北甚至还记得他常穿的那双擦得很亮的黑色漆光小皮鞋。 像个沉默而孤僻的小王子。 他叫什么，从哪里来，纪北一概不知。 那时候的纪北扒着窗边的栏杆，小声呼唤。 “快！北北哥哥带你去玩！悄悄出来，不会被你家长发现的！” 小王子好几次很犹豫，甚至都站起来了，但到最后还是没打开那扇门。 直到那孩子搬走的前一天。 时间过得太久，他只记得小少爷的睫毛长长的，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白净的脸上绽出一个那时的纪北从未见过的好看笑容。 “——北北哥哥，最厉害了。” 记忆里小少爷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稍不注意，就能被路过的风吹散，被伸出的手握碎。 - 纪北有点恍惚，许阔喊了两声才把愣神的他叫回来。 “想什么呢？”许阔疑惑道。 纪北回神，朝许阔摇摇头：“没事。你们都吃完了？我去洗碗。” “哥！”纪菲凑过来，“我也去。” 薛琳知道拗不过他，便没多客气，由着兄妹俩去了厨房。 纪北跟纪菲从两年前搬出来住后，纪北别的不行，照顾妹妹还不错，不能说做得多好，但好歹炒几个菜，做点家务都是没问题的。 纪菲帮着他收拾好餐桌，纪北就熟练地收碗洗，当洗碗池因为水的温度渐渐升起一层雾气时，纪北又想起了晚饭时许阔提到的那个男孩。 他刷着碗，不着边际地想，像他这种看上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不知道会不会做这些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大概，纪北摇摇头，自己先自嘲地笑了，他那样的小孩，指不定现在在哪国生活呢，跟自己实在没什么联系，多想无益。 纪北洗完碗，低下头任水流冲刷着手指，忽然没来由的觉得，小少爷当时那双好看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似乎跟闻泽曦有几分相似。 罢了。 他关上水龙头，沉默地擦干净手：“菲菲，收拾完了吗？再坐几分钟就准备回去了，太晚了你要被宿管说的吧。” 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想。 - 因为住校的缘故，两人没在许阔家里待多久就跟许家人告了别。 查了一下，下一班公交还有十几分钟才来，兄妹俩就边走边聊，慢慢悠悠地往学校走。 这条街两人都太熟悉，他们在路灯下踩着影子，一步一步数着年少时跑过的路，心中感慨，落脚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不可复制的曾经。 “哥，”纪菲又顽皮地往她哥哥的影子上踩了一脚，这才说，“下个月我买不了什么东西，不用给我那么多生活费，你多给自己留一点。” “哦对了，还有就是……”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你们刚才席间说到的关于我的事，是什么？ 纪北抬眼看她，点了点头：“好。还有什么？” “没，我一下子忘了我要说啥了。”纪菲又踩了一脚纪北的影子，随口说道。 “……哦。” 纪北没再多问，走在前面，应了一声。 纪菲低头看着被路灯拉长的哥哥的影子，跟自己的重叠在一起，像是一个永远安全的港湾。 要是他想说肯定会告诉自己，不想说，逼着问也没意思。 她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太多。 父母的事她不是不知道，但好像从小到大，她仍然过得很好，跟班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其实没太大差别。 她的哥哥小时候总闲不住，爱跟隔壁院子的小孩们干起来，还靠自己打成了同龄人里的扛把子。 于是她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大家都不敢欺负的那个人，毕竟“是扛把子的妹妹”。 她抬头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纪北。 他是自己的哥哥啊。 当年那个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好惹的小男孩，已经长得那么高了。 少年的背影并不宽厚，甚至是有些单薄的。 略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身上，几乎可以看见他被白T恤盖住却依然能微微显露出来的肩胛角，像一对倔强又孤独的翅膀。 可就是这个背影，是一个一直都会努力护着她的坚实避风港。 纪菲这么想着，两步追了上去，勾住纪北的手臂：“走走走，看看前面拐角那家甜品店开了没有，我好多年没吃他家的甜糕了！” 那是一家十分传统的老式甜品店，不同于现在那些花样繁多的各色甜品，里面卖的都是做法和原料都比较简单古早的糯食，便宜又好吃，是两人小时候最常光顾的一家店。 “你刚刚吃饭没吃饱？”纪北有点疑惑，但没反对，“那就去吧。吃不完你就打包回宿舍，对了，还可以分给你室友吃。” 他这么说着，突然想到自己宿舍里的那位学神可能还在写试卷：“那我也打包一份吧。” 也不知道闻泽曦吃没吃过。 他那种喜欢买甜牛奶的人，应该不会讨厌吧？ - 纪北这么想着，最后还是打包了一份带回了宿舍。 原本计划乘公交的两人最后买完甜糕还是打车回来的。 纪北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甜糕，心里想着，要是乘公交的话，凉了就不好吃了。 宿舍的灯亮着，纪北刚推门进去，闻泽曦正从衣柜里拿衣服，像是要去洗澡，见纪北回来了动作一顿：“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玩一会儿。” 宿舍有空调，闻泽曦又因为马上要进浴室的缘故，身上只穿了简单的一件T恤，露出长而不纤弱的双臂，线条完美。 纪北有点惊，不过转念一思考他长跑都不带喘的，便也稍稍想通了些，他走近，点了点头，把手里还温热的东西递上去：“趁你还没进浴室，喏，吃么？ “刚买的甜糕，小时候我和我妹都挺喜欢的，回来看见还开门，就也给你买了一份……这家味道很好，但现在做这个的太少了，你应该没吃过，尝尝？” 闻泽曦的视线落在纪北手上那块圆圆软软的小零食上，似乎有一瞬的惊诧，愣了一下才接过来，眼睛还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纪北只当他没吃过：“你别嫌弃！别看这玩意儿卖相一般，挺好吃的，你试试。 “快，趁热，我特地打了车来的。” 他说完，期待地看了闻泽曦一眼。 对方眼里的讶异少了些，但纪北莫名觉得现在的闻泽曦看上去呆呆的，跟以前他的学霸模样比较起来相差甚远。 他将包着甜糕的纸袋剥开一点，然后鼻子先嗅了一下蒸腾而上的甜香，随即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咽下去时唇角还沾上了一点裹在甜糕表面的黄豆面粉。 “嗯，很好吃。”闻泽曦缓缓说道，他吃得很慢，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小吃，他的举止也从容优雅，像是在吃什么高级甜点。 闻泽曦又咬了两口，吃完后朝纪北笑了一下，睫毛纤长又浓密，眉眼间笼下一片阴影，看上去精致又生动。 直到闻泽曦进了浴室，纪北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 看来自己今天真的是有点问题。 刚才他的那个笑，怎么又让自己想到了那个小少爷呢。 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敲开自己脑袋，看看到底是哪个回路出了问题。 纪北没想通，将就坐在闻泽曦的椅子上玩手机游戏，翘着腿，一只手肘撑在他的桌上，拧着眉头选人。 激烈的游戏进行到一半，菜得十分真实的纪北毫无悬念地又被敌方打野针对了。 作为一个短腿射手，发育极好的敌方猴子敲他连大招都不用开，一个位移跳到脸上再接一个强化普攻，纪北就只能丢掉手里的弓箭躺在泉水里看黑白电影。 又一次被蹲伏，他家辅助发现无论如何也保护不了他后，干脆放他一个人自生自灭，自己去跟团，纪北在不知多少次被猴子敲死以后，百无聊赖地跟复活倒计时大眼瞪小眼。 纪北在等待复活时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正想站起来伸个懒腰休息一下，结果刚从椅子上起来，听见“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书被碰到了地上。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弯下腰，把不小心碰掉的东西捡起来。 是一本精选集。 纪北感兴趣的课外书除了漫画，就是历史名著，而这本书整体的装帧设计看上去十分阴郁而沉重。 硬壳黑底，溅上一点殷红的颜色。 上面的作者纪北没听说过，他有些好奇地翻开那本书的封皮。 扉页上有一行印刷体：“善与恶不是相反的，而是相关的。” 纪北对这句话没什么想法，皱了皱眉头，视线往下。 那行印刷体下面，是一行手写的黑体字。 劲瘦有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30章 课后 闻泽曦的字迹极为好看, 纪北盯着那一行字看了许久，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这才回过神，把书合上，放回原处。 手机屏幕上，纪北的射手已经复活, 站在泉水安静挂机, 正在被自家队友冷嘲热讽。 上单：打nmd象拔蚌，玩nmd蛇皮射手？？？ 辅助：被抓爆了就挂机, 真的十分有自知之明。 打野：举报举报举报举报举报 中路：射手我X你￥#%@（*&…… 纪北内心毫无波动, 打开设置界面, 找到“局内文字关闭”选项，开启，世界又安静了。 然后他这一局游戏越玩越恍惚，本来都快要翻盘了, 高地团战时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本书和那行字, 不小心再次走神，A着A着没注意兵线还没进塔，就操纵滑轮走到了敌方水晶里，然后成功被两下点死。 唯一能点塔的射手死了, 对面抓住了这个机会, 苟住了丝血水晶，团灭对手。 纪北对着屏幕上大大的“失败”二字，退了出来。 队友联合举报成功, 他被扣了不少积分。他对自己的坑人行径十分有自知之明，没申诉，只是关了游戏，一个人爬回到自己床上。 浴室门开了，带了一身水汽的闻泽曦正擦着头发出来，见纪北正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滚，问道：“你要洗吗？” “要的，要的。”纪北头发乱糟糟地从床上坐起来，两步下了楼梯，也没看闻泽曦，随手拿了件背心就往浴室走。 期间还因为脚下没看路，险些摔倒在浴室门口。 等他打开水龙头，草草洗了个头，这才擦了擦脸，慢慢闭上眼睛。 一个没来由的想法倏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甚至觉得，闻泽曦所写的一行字里，那个“你”，居然有种“也许是自己”的荒唐想法。 属实荒唐。 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闻泽曦能对自己这么好？有点没道理啊。 但如果真的是他，两人此前又实在没什么交集，何谈“找”一说？ 纪北睁开眼，花洒里流淌出的热水淋遍他的全身，整个浴室弥漫起白色的水雾。 像是……那个小少爷水汪汪的眼睛。 通常十分钟不到一个战斗澡的纪北这次洗了很久，洗到他觉得自己都要脱了一层皮，才慢吞吞从浴室里出来。 一开门，闻泽曦还安安静静地看着书。 但不是刚才纪北看到的那本。 闻泽曦手指划过书页，微黄的纸张一角被他的食指捏得有些卷曲，隔得近了，纪北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刚刚洗过澡的淡淡沐浴露味道，见纪北进来了，抬头习惯性地给了他一个笑，清俊又明亮，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 算了，纪北想，无论如何，闻泽曦总归不是一个带有恶意的人，这点他无比相信。 这样就好了。 他的闻哥还是挺棒的。 纪北在心里道。 - 运动会过后，又是日复一日的学习。 而有所不同的是，大家对纪北的印象，已经不止是那个开学怼老师的不好惹的刺儿头了。 用前排小姑娘向心和尤雨萌的话说——这种口是心非的小男孩，是个什么绝世大可爱啊！ 而且他跟闻泽曦的关系也是肉眼可见的在变好！ 简直完美！ 两个姑娘如是想。 然而纪北并不会知道小姑娘那些小心思，倒是在闻泽曦的潜移默化下，不能说洗心革面好好学习，至少生活作息稍稍规律了那么一点。 当然，那只是生活作息规律。 不爱学习还是不爱学习。 一开始纪北跟闻泽曦住到一块儿，心里还挺担心这种死脑筋的学霸，说不定会看不惯他这种整天打游戏的人，结果人家不仅没干涉过，还主动让出电脑给他打游戏，买了牛奶放宿舍，其余的绝不干涉他。 而纪北之所以生活作息规律，也是因为觉得自己好像跟他比起来是太混了，至少不能再影响别人学习，每次闻泽曦洗漱完之后，虽然跟他交代过不用管他，但纪北还是怕影响到了这位学神，自发自觉地等他上床后自己也关灯关电脑。 许阔这些天觉得纪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不仅晚自习不跟自己一起逃了，就算下了晚自习也不和他一起吃鸡了——当然他严词拒绝了坑比下单纪北的农药排位请求，因此他与自己兄弟的娱乐活动就变得乏善可陈。 加上最近纪北都不给他分享恋爱宝典了，他与自己女神的距离再次逐渐拉大，许阔同学最近十分苦恼。 这天下午，许阔终于约到了纪北打篮球，顺便去校外小馆子吃个饭。 纪北正准备把英语书扔进桌箱，想了想又收回手。 他本来就坐特殊位置，身边的同学跟他还是隔了一点距离的，但他好像还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沉浸在刚下课的喜悦里，收书包的收书包，问作业的问作业，没人注意到自己，他这才打开那本有点旧了的英语书，封面抵在桌面上，自己拇指食指托着封底，快速翻动。 书页的左下角，随着纪北的翻页，两个小人乒乒乓乓地激烈战斗着，乍一看上去，还挺流畅。 他没翻完，到一半的位置就停下了，然后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重新把英语书扔回桌箱。 火柴人画作艺术家纪北，他的翻页动画大作完成一半了。 纪北把桌子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想起许阔约了自己打篮球，书包也没收，就往门外走。 在经过闻泽曦时，他下意识停了一下脚步，后者正在安安静静地整理刚发的卷子，并没往自己这边看，纪北这才重新加快步伐，走出了教室。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就停顿下来了。 难道出去打个球吃个饭还要说一下的？ 这也太腻歪了吧，跟什么一样。 他连喝完的牛奶盒子都忘了扔，像是怕自己扔垃圾的动作会惊动到闻泽曦看过来一样，一直捏着来到了操场。 许阔和几个朋友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见纪北走过来，刚想把球扔给他，就看见了他手里的空纸盒，笑了：“你怎么开始喝这种东西了？你以前不是非嚷嚷着要喝——” 要喝不加糖的咖啡什么的，彰显你与众不同的气质与逼格。 纪北用一副“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的表情瞥了他一眼：“要你管？！” 但认识了这么多年的许阔也是个不怕他的，笑容逐渐猥琐，带着八卦打趣道：“果然跟好学生住一块儿，开始早睡早起了不说，连习惯都变得娘们儿唧唧的了。” “啧，好学生怎么了，关你什么事，”纪北找了个垃圾箱把甜牛奶的包装盒扔掉，听见许阔这么说闻泽曦，有点烦躁，终于解放了一只手的他抬手就要往许阔脸上挥，“你他妈才是基佬！” “啊？”许阔愣了一下，“我没说校草是基佬啊？” 虽然帖子里你们都被盖戳认证了，这是另一码事。 纪北手僵在了半空。 好像这件事……闻泽曦确实只跟他一个人说过。 论坛上的那些暂且不论，大家都以为开学时闻泽曦那句“处CP吗”是说着玩的，打趣他们俩也只是因为觉得“般配”才磕的CP。 上次闻泽曦没给他删帖，后来热度确实降了不少，纪北也不是喜欢跟小姑娘们计较的人，那些眼神和鸡叫，看多听多也就习惯了，闻泽曦这么坦荡，他也懒得再管。 可闻泽曦，确实是在他有点不耐烦的逼问下，亲口承认过的。 许阔不知道纪北此刻的心路历程，见他没动，狐疑道：“怎么，他不基，你基了？没事的兄弟，性取向不是我们友情的阻隔，我相信菲菲和孔诗妍也这么觉得……” 纪北：“……” 篮球还没开始打，场边先进行了一场真人battle。 - 随着季节更替，夜幕也来得越来越早。 几人一直打到快要看不清球了才停下来，把球放好，满身是汗地去吃饭。 饭点快要过去，他们也没走太远，去了一家以前几人都喜欢的小店，随便点了些东西。 许阔拿着菜单指指点点，终于定下了几道菜，招呼了服务员，特地吩咐：“记得再多放点辣啊！多！放！辣！！”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拍他：“行了行了，这几道菜全都是辣的了，你是真不要你的胃了。” 许阔满不在乎地挥手：“再来几瓶豆奶——我知道你们都能吃辣才点的。” 纪北正拿了餐具回来，许阔看见他，又补了一句：“别说我，而且我们中间最能吃辣的是他好吧？小时候比现在吃的还狠。” 纪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许阔所说的确是事实，只不过吃辣…… “——走，北北哥哥带你去我家厨房偷吃小泡椒，超好吃。” “——不过有点辣，你吃不惯不要勉强。” 记忆里，纪北第一次带小少爷出来玩，趁父亲还在烂醉睡得很死，偷偷拉着小少爷进了自己家。 那时的小少爷怯怯的，但看着纪北，还是点了点头，“那尝一尝。” 后来…… “老纪！老纪！！”许阔见他走神，推了他一下，把开好的豆奶递给他，“你这两天怎么回事，老走神？” 纪北猛地被许阔叫回了神，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燥郁。 你怎么老提起以前？？ 又不自觉回忆起小少爷的纪北很生气：“别吵吵，烦得很。一天到晚叨逼叨。” 不知道纪北内心想法而被迁怒的无辜群众许阔：“？？？” 这跟他又有什么瓜系！！ 第31章 近路 还好许阔没再问, 纪北便也从那时的回忆里回过神，继续与几人一起吃饭。 可他还记得，记忆里的小男孩盯着其貌不扬的辣椒，眼中满是犹疑。 要是知道小少爷吃完是那副模样……纪北说什么也要劝住当时的自己，别瞎请人来家里偷辣椒吃。 - 吃完饭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许阔找的几个同学还嚷嚷着要去上网, 纪北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不了, 我要回宿舍，早睡早起。” 几个人看他的眼神里全都透露出不可置信。 “想不到啊, 想不到。” “……老纪你别不是穿越了吧。” “你们说, 过段时间他会不会连球也不打了, 说要好好学习？” “有这个可能哦。” “啧啧啧。” “北哥真的要从良了。” 纪北吸了口气，舌尖抵上后槽牙，没好气道：“会不会讲话，什么叫从良你说说清楚了？我是收保护费了, 还是欺负学校同学了？” “都没有都没有。”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 往网吧的方向走，还不忘回头给纪北竖了个大拇指，语气充满赞叹和肯定：“大哥，你是这个。” 纪北看到那个大拇指, 抬脚想往他们那边踹, 无奈距离不够这才收了脚：“滚滚滚。” 许阔见纪北这么坚决，想着正好有事要跟他说，拍了拍他的肩跟去网吧的几个人告了别, 跟纪北一起回了学校。 许阔已经嘲笑过纪北一轮了，因此回去的路上没再提这茬。 回学校的路上，如果想要抄近路，就要经过一截路灯阴暗的小巷。刚才来的时候天色还早，人也多，而现在天幕完全沉了下来，四周的行人也没几个。 “要绕着走吗？”许阔还在跟他掰扯自己对他女神的各中细节，纪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突然开口，问道。 许阔被打断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条小路，没怎么纠结：“就抄近路呗，别绕了，又不是小姑娘……”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地看了纪北一眼：“……你当我没说，要绕路就绕路吧。” 纪北眼睫动了动：“算了，都走到这里了就接着走吧，总共也没几步。” 说完自己先迈步向前走去。 许阔连忙跟上，拍了拍纪北：“没事，那件事最后不都过去了……不过当时你是真的猛。说了让你等一等我。” 何止是猛，那件事发生时，许阔火急火燎地赶到，却看到纪北一个人靠在墙边，一群试图找麻烦的混混全都不见了。 许阔不晕血，但看见纪北一只眼睛都被不知道是谁的血盖住眼皮，还朝着自己笑了笑时，心里还是惊了一下。 当时的纪北好像背上也受了伤，只敢轻轻地靠着一侧墙，看见许阔来了，挑挑眉，脸上的血看上去更艳丽了一分：“你来晚了，都赶跑了。” 那笑容有一种惊悚的美感。 许阔没再想下去，见自己身旁的纪北神色如常，他也没再多提当时的事，正想跟他再扯扯别的来一起走过这段昏暗的小路—— 然后他就一头撞到了纪北的背上。 许阔还在好奇为什么纪北突然停下来，结果顺着纪北的视线看过去，他也怔在了原地。 “卧槽……”许阔低低地骂了一声。 真的想什么碰到什么。 那一次被纪北赶跑的几个技校混混，正有说有笑地朝他俩走过来。 那几个小混混看上去是还没发现他们两人，许阔正在想是不是要拉着纪北赶紧往回走，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他扯了扯纪北的衣服，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动的意思，还像块石头一样立在原地。 “老纪，老纪，”许阔有点急，凑在纪北耳边小声说，“不走吗？” 纪北像是这才回过神，深深地看了那群人一眼，看不清眼里的情绪，朝许阔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往回走。 “哎——等等，这不是二中的纪小爷吗？” 操。 许阔心里骂了一声。 还是没来得及。 对面有五六个技校的人，要是真闹起来…… 他侧头看了一眼纪北校服上的那个盾牌。 两人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几个挑衅的声音。 “怎么就走了？好久不见啊不叙叙旧？” “别不说话啊，面都不见一下？” “怎么，不愿意啊？” “走。”纪北没理会身后那群人的挑拨，低头对许阔说道。 许阔没犹豫，“嗯”了一声。 然而混混要是不喜欢搞事就不叫混混了。 “这次怎么这么怂了？”为首的不良少年见两人似乎是怂了，更来劲，“上次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是啊纪小爷！上次那眼神都要把我们给撕了，好可怕哦——” 许阔看了身旁的纪北一眼，少年嘴唇抿得很紧，眼眸浓黑，喉结滚动，像是在极力压制情绪。 许阔担忧不已，加快了脚步，两人一起闷头往回走。 可后面的人比他更快。 不知是谁，已经快步追上了两人，伸手搭上纪北的肩：“别走啊你——” 那只手放到自己肩上时，纪北下意识烦躁地一甩，刚想回头说你们有完没完。 “砰！” 就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脆响，莫名在场的所有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纪北也抬起头，然后愣住了。 此时应该已经准备在宿舍洗澡睡觉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纪北和许阔已经快要走到巷口了，路灯也终于在那处亮了起来。 闻泽曦站在他的面前，身上揉了一层路灯光。 “呀，不好意思。” 闻泽曦弯了弯腰，低头捡起刚才那一声脆响的来源——一个空掉的易拉罐。 他看见纪北，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 “回学校？”他手里捏着易拉罐，轻松地问。 像是没看到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一样。 纪北点头。 可他没空跟闻泽曦解释，毕竟他身后还有一群不怎么好解决的技校混混。 他不想打架，更不想让看上去这么完美的闻泽曦看到自己打架。 然而现在的状况让人头疼，纪北下意识就想先把闻泽曦推出去：“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一转头，却看到了原本应该气势汹汹的那群混混，还愣在原地。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跟傻了一下，眼睛瞪得很大。 有另一个混混凑到头头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于是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方才还叫嚣着想要跟纪北“叙叙旧”的几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和许阔一眼，又把视线转移到他们身后的闻泽曦。 闻泽曦把衣服穿得规规矩矩，背上背了个书包，手里还捏着一罐可乐的易拉罐。 笑容温柔和煦，如温柔的夜风。 清俊优雅，又学生气十足，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校园男神的模样。 “妈的，这次算你运气好！”为首的那位已经准备开溜了，在走之前，还是不忘啐一口，对纪北撂了句话，“下次有空再跟你玩玩！” “走！” 于是头头大手一挥，一群吊儿郎当的混混们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留下许阔和纪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许阔喃喃道。 纪北也十分惊诧地看着闻泽曦：“这是传说中的，学霸光环？” “不知道……”许阔也跟着一起打量闻泽曦，“反正就是好厉害的样子。” “难道校草个人魅力太强？” “屁，”纪北瞪了他一眼，放松下来后道，“他们明明是怕我！可能看着我们三个人了，想着打不过就退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许阔半真半假地吹他，然后转头向闻泽曦，“校草，你来这里干什么？” “刚刚去书店，没留神有点晚了，这才回来。”闻泽曦道，然后看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十分好奇地发问，“你们刚才……是要打架？” 纪北：“……” 许阔：“……” 一阵沉默。 合着您才看出来！？？ 两人都不太能理解这位优等生的脑回路。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别瞎说！”纪北面上有点尴尬，连忙转开了话题，“你也要回学校吧？一起一起。” “哎，不走近路啦？” 许阔出声道。 “走个屁近路。” 纪北没好气，想了想，又对一旁的闻泽曦说：“你以后也别走这条路，不太安全，你这种看上去乖的不行的好学生，要是遇到什么事，有你哭的。” 闻泽曦笑眯眯地看着他，从善如流地答：“好。” 笑这么开心！ 是不知道危险吗！ 纪北想这么说，然而看着闻泽曦的笑脸又咽了回去，最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反正，男孩子出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那名比自己还高的男孩子眼角弯起的弧度更好看了，他略略低头，认真地说：“嗯，我会的。” 纪北沉默半晌。 然后左手拉着许阔的袖子右手拉着闻泽曦的书包，带着他们离开巷子。 妈的，觉得好丢人是怎么回事！ 以后还是不要抄近路了！ 第32章 墙角 反正不管怎么样, 从此以后纪北要是晚上回学校，再也没抄过近路。 还勒令闻泽曦以后也不许去。 每次提到这事，纪北总觉得他被对方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然后总要缓一缓，才轻轻点头应下。 他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呢！？ 纪北恨铁不成钢。 - 不知不觉，高二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来了。 考前闻泽曦试探性地问了问纪北“要不要稍微看下书”, 原本想都不想就要直接回绝的纪北, 在闻泽曦充满期待和诚恳的眼神下，莫名觉得, 要是自己拒绝了, 这位学神失落和失望的样子, 一定没有现在好看。 于是在考前一周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句“好吧”。 纪北虽然语文和英语不怎么样，学着也痛苦，但其实他理科没这么差，上课时听时不听, 但牺牲了三晚的游戏时间后, 自己翻书加上做了两套题，基本的知识点勉强能掌握。 当然还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闻泽曦其实说过只要用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他，但他这个年纪的神奇自尊心——又称中二病作祟，就是不太好开口。 这天下雨, 取消了课间操, 大家难得获得了一个时间充裕的大课间。 刚才英语课，纪北最终还是没撑多久，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在书上画火柴人。 直到下课铃一响, 他跟刚脱了层皮一样，迅速脱力地往桌子上一趴，像一团没有灵魂的史莱姆。 学习好累……他开始后悔干嘛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闻泽曦了。 想到半天找不到答案的他，只得恨恨地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美色误人。 而美色本人刚上完课，精神奕奕地站起来，像是要出教室门。 因为特殊位置的关系，闻泽曦走到门口时，纪北余光才看见他的背影。 他们学霸是不会学累的吗。 纪北这么想着，视线便暂时没从他身上移开。 结果发现闻泽曦在教室门口站了半天没动，好像在跟人说话。 纪北盯着那个背影，内心开始进行无谓的争斗。 他就是有个知识点不太懂。 下节课是物理课，闻泽曦肯定把书都放桌上了。 学神的书上肯定有做笔记。 他就过去看看闻泽曦的笔记。 ……再顺便瞧瞧他在干嘛？ 做好了心理铺垫后，史莱姆纪北就毫无负担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往跟自己相对的另一张桌子走过去。 闻泽曦的座位挨着教室门口，由于这个位置得天独厚的原因，原本在高一只存在于女生谈话中的校草，就方便地时常被装作偶然路过的女孩们围观了。 纪北刚走过去，发现闻泽曦的物理书果然放在桌上。 他是来看笔记的！ 纪北虽然这么想着，但由于心虚，动作还是有点蹑手蹑脚。 ——为什么他的书看上去能比自己的还干净？？ 纪北刚震惊地合上书，就听到门边传来闻泽曦说话的声音。 “……嗯，谢谢你的喜欢。” 平时温和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明明是礼貌的语调，可就是能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 嗯？ 纪北八卦地朝门边望去。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闻泽曦对着门口的人说，音量不大，纪北刚好能听见，“借过一下，我还出去有事。” 闻泽曦很高，纪北偏头看过去，只看见他好像在同一个女生说话。 “我，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女孩子咬着下唇，声音有点颤抖，“但是希望你可以……” 纪北神经再粗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卧槽！ 这是！这是告白啊！ 纪北兴奋地在一旁苍蝇搓手。 我闻哥魅力果然不容小觑！ 正当纪北竖起耳朵，甚至还打算找个理由再凑近一点听听他俩的对话时，原本背对着他的闻泽曦突然侧了一下头，像是感知到了纪北的位置一样，精准地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纪北心头一惊，想要打个招呼敷衍过去时，闻泽曦就自己把头转了回去。 还好还好。 纪北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抱歉。”闻泽曦声音没什么起伏。 这边纪北还在一边激动观望，一边在心里替他闻哥犯嘀咕，他应该不会把自己是gay这事儿给那女生说，那他会…… “我有喜欢的人了。” 纪北：？？！！ 毕竟隔了个人，纪北看不见那个女生是怎么样的反应，反正闻泽曦这话说完后，门口就安静了半晌，又过了十几秒，纪北听见了女孩子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 不是，这个…… 虽然这是很正常的拒绝方式，但怎么说……纪北想，怎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呢？ 纪北还在消化那句话，拼命在心里说“那只是个说辞，肯定跟老子没关系”。而那女生走后，闻泽曦站在原地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纪北，问道：“是物理有什么不会的吗？” 语气又跟之前全然不同，仿佛刚才那个说话冷冰冰的人不是他一样。 “啊，没有。”纪北下意识答，“我就……我就看看昨天讲到哪儿了。” 然而你的书太干净，简直像没听过课的。 这句话纪北没说。 “嗯，有不会的记得问我，”闻泽曦没追问，“我要去教务处一趟，你要不要顺便给你带一点什么吃的？” “夹心海苔谢谢。欣欣杯也行。”纪北下意识道。 闻泽曦眉眼不着痕迹地软下来，勾了勾唇角，笑容虽然不太明显，温和地点点头：“好。” “哎等等，”纪北突然想到什么，让闻泽曦站在原地别动，自己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弯下腰，因为有点着急，手在桌箱里胡乱捞了捞，几秒后才捞出一把叠得十分随意的伞，这才走回来，把伞递给闻泽曦，“差点忘了，外面还下着雨，你还是别这么出去了，到时候被淋湿了不好。” 闻泽曦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搞得纪北有点不好意思，语气逐渐暴躁：“干嘛你？！” 闻泽曦这才真真正正笑开了，伸手接过那把叠得乱糟糟的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干燥微凉的指腹擦过纪北的手掌：“没事，淋不着。” 这才出了教室。 走廊的穿堂风不知从何而起，将闻泽曦可以说是单薄的衣服吹得隆起，而他似乎也完全不在意，手里拿着拿把伞，没有撑开，解开伞上纪北胡乱整理后扣上的扣子，专心地、细致地，边走边把伞的每一个皱褶整理平整，再重新扣上。然后下楼，走入蒙蒙细雨中。 纪北看着他的背影，刚才那个“荒谬”的想法渐渐淡了下去。 毕竟闻泽曦在跟他说开后，也再也没有用“处CP”来逗他了。 而且。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就算是个gay，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自己吧。 - 他俩还好，前桌的两名女同学就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 校草被表白！校嫂（不是）偷偷跑到座位上查岗！ 公然撬墙角！！ 论坛这么热的帖子没看到吗！ 运动会上的绝美拥抱没看到吗！ 但结局是好的！ 向心同学十分激动，掏出手机哒哒哒打字。 “号外！校草被表白！绝赞大危机中！” 1545L（真相是真）：究竟是哪个小姐妹人如此执迷不悟！看不到两人之间跟旁人那道格格不入的屏障吗！很心疼你是真的！但他俩真的插不进去啊！快醒醒！ 1549L：插什么？我怀疑楼主在开车，而且掌握了证据。 1551L：回1549，互联网就是法外之地，你继续说。 1554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你们干嘛鸭。 1556L（梦·魂殇·冰泪之樱）：不会的，相信我，那个女人不是他们感情的阻碍。 1557L：……楼上有料？？？ 1558L：什么料，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垫脚） 1560L（真相是真）：不管怎么样！看到1556大哥的话我就放心了！！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 1580L（真相是真）：报——没事了！！看上去校草并没有因为其他人而影响到他俩的关系！呜呜呜呜他们的互动真的好甜哦楼主想把自己的位置给他们俩坐。 1601L（梦·魂殇·冰泪之樱）：卧槽楼主你是XX？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班的卧底。但我还是要说干得漂亮！ 1603L（真相是真）：卧槽你也七班的？？你是谁？？等等我知道你是谁了。 帖子里热火朝天，向心同学和孔诗妍在互相扒掉了对方的马甲后，兴冲冲隔着一个大组开始认亲，然而此刻纪北正趴在桌上吃闻泽曦刚带回来的欣欣杯，用饼干蘸巧克力酱，跟个傻子一样吃得不亦乐乎。 闻泽曦站在他的桌旁，等他又咽下一根饼干后才说：“你刚才是不是想找我问物理？” “哦……哦，”纪北这才想起这一茬，舔了舔嘴角不小心沾上的巧克力，愣了一下，顿了顿，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没，已经解决了。” 纪北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 整天受着人家的好处，吃着人家的零食，按理说，只要他提出来，闻泽曦多半不会拒绝。 可就是因为他已经拿到很多了。 再开口，就显得自己是多么的贪得无厌。 他甚至有点厌恶自己，既无法拒绝闻泽曦的好意，却又不能心安理得地领受。 像是一个恬不知耻的无赖，一边享受着对方带给他的一切，一边还要立个牌坊，说自己不需要帮忙，想自己学。 可他真的不会做。 纪北有点不敢看闻泽曦，欣欣杯也不想吃了。 他的闻哥还站在自己桌旁，安静地没有说话。 “哎，室友，”纪北又想起方才闻泽曦那冷冰冰拒绝的话，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吗？” 第33章 帮助 纪北刚这么说完, 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问什么不好。 可他又实在好奇。 于是，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往闻泽曦那边看。 跟纪北相比，闻泽曦似乎不意外他这么问。 纪北坐没坐相地靠在自己椅子上，闻泽曦本来是站在他桌旁的，因为纪北特殊位置的缘故，挨着讲台与黑板, 恰巧此时班长齐永嘉正抱了一堆作业进来发, 而黑板前的这块地方本来就不宽，齐永嘉矮矮胖胖, 加上作业都快遮住他一半脸。 闻泽曦见了, 为了给班长让路, 索性侧了一下身子，坐在了纪北的课桌上。 然后微微低头俯身，一手为了平衡撑着桌子，与纪北对视。 两人之间陡然增进的距离, 纪北莫名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可他一抬头，面前的人明明还是那副清俊的模样。 大概只是因为课桌太小，闻泽曦这么一坐，一条腿半撑在地上, 一条腿悬着, 就占据了他的一大半领地。 他在闻泽曦的黑眸里，看见了一个吊儿郎当的自己。 而闻泽曦，只是这么看着他, 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算了，”纪北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阵快要冲到脑门顶上的、无言以说的尴尬，憋得他在两秒后硬生生移开眼，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嘀咕着说，“上次问你恋爱经验什么的，你说得头头是道的，那肯定是有了。当我没问。” 他听见自己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纪北不满地抬起头，凶巴巴地，好像之前先开口问的人不是自己：“别笑！我知道我不该打听这个，我不问了好吧。” 他高二进学校之前说过自己要收敛一点。 要温和，不要暴躁。 要讲道理，不要整天凶人。 屁嘞。 纪北气呼呼地想，真不是自己故意，是遇到闻泽曦这样的人，总会莫名升起火来啊！ 以前就不说了，现在也是！ 正当纪北准备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面前的零食等待上课铃敲响的时候，闻泽曦的声音才传入鼓膜。 “有。” 纪北怔了一下，真没想到闻泽曦会回应，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闻泽曦说得很轻松，还顺便拿起纪北放在桌上的笔，在手上转了好几下。 纪北盯着闻泽曦指节分明的手看，中指食指拇指灵活地把纪北细长的笔放在手上随意地转着，明明一个再普通也没有的转笔动作他也看得出神。 值日生正在擦黑板，空气中浮动着些许粉笔的气味和微尘，而闻泽曦昨晚刚洗过衣服，纪北闻到一阵清新不浓郁的洗衣液的柠檬味淡香。 “有。”闻泽曦又重复了一遍，补充道，“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纪北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那，那你……” 预备铃终于救命般地响起来，封住了纪北想要继续问的话。 铃声结束，两人之间一瞬无话。 “啪”的一声。 闻泽曦像是手滑了一下，笔摔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闻泽曦从他桌子上站起来，带了点歉意地把笔放好，再朝纪北笑了笑说：“就是这样。” 纪北先是看了看闻泽曦，再看了看那支笔，点头，然后目送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收拾心情，准备上课。 - 一个上午，纪北想弄懂的知识点没搞懂，想问的问题得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再上课时，稍微有点心不在焉。 黑板上，物理老师还在做受力分析，唾沫横飞地在物体上画线，做标记。纪北看着黑板上的飞到自己面前的粉笔灰，有点恍惚。 好像混了点方才的柠檬味。 纪北自己先打了个激灵。 他最近怕是脑子不太好，改天得找许阔顺一点补脑口服液。 他先是觉得那个小少爷像闻泽曦。 后来看见了闻泽曦扉页上写的那句话，莫名感到好像是在说自己。 现在闻泽曦说自己有喜欢人……他竟也有一瞬，往自己头上想？！ 闻泽曦。 闻泽曦。 闻泽曦。 他脑子都要炸了。 纪北拿起刚才闻泽曦转过的那支笔，也不知为什么，才拿起来转了一圈，他手一抖，笔掉到了地上。 他叹口气，弯腰下去捡。 等等！ 纪北在直起身子时的一瞬，忽然福至心灵，脑子清醒了不少。 闻泽曦肯定说的不是自己！ 毕竟他说的是很久以前！ 而自己跟他，统共也就认识这么点时间。 纪北开始在心里给自己做推演。 假使闻泽曦说的“喜欢的人是他纪北”命题成立，那么他应该就跟闻泽曦是久别重逢。可问题是，他俩是在论坛上认识的，闻泽曦口中的“找到你”，决计不可能随便匿名找小姐姐，因此，最初的那个，小少爷就是闻泽曦本人的推理，也就不成立了。 优秀的命题！ 完美的结论！ 雨我无瓜！ 纪北心中深以为然。 ——可惜，他忘了反着推。 - 于是在想通了这一层后，纪北从惴惴不安地担忧“我的室友会不会又想gay我”，变成了“我的室友可真是一个小可怜儿”。 太虐了。 纪北都开始替闻泽曦心疼起来。 按照目前的信息看。 他闻哥喜欢过人。 后来找到了。 但好像没成。 然后念念不忘。 因此，就算他闻哥有优秀的追人经验，却不想，是一个伤心之人。 他决定帮一帮他闻哥。 正走神，听见物理老师敲了敲自己的桌子。 物理老师见纪北在发呆，点了名，也没想着刁难他，只是想让他回神，于是出了个最简单的问题让他回答：“来说说功能关系吧？做功的过程一定伴随着什么？接下句。” 这点概念纪北这两天正好看了书，他难得上课抽到题目会答，自信满满道：“伴随着能量的转化。而且能量的转化必须通过做功来实现。” “对了！”物理老师有些欣慰地示意他坐下，还顺带夸了他两句。 纪北太难得被夸了，虽然这个学期以来才开始逐渐有老师愿意夸他，但乍一听到，心里还是有点美。 他本来就不太讨厌物理，加上早先闻泽曦“薛定谔的直男”梗打趣，让他领略到了这门课的博大精深。 这个知识点他看过，很好背！ 黑板上功的计算与机械能守恒的题太会，不太难！ 他心里有点隐秘的开心。 能量的转化必须要通过做功来实现，很简单嘛！ 纪北在心里嘀咕着。 突然又走神跳到闻泽曦上课前说的事上去。 闻泽曦痛失所爱。 做功与能量转化的关系。 反正他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就想岔了。 功能关系为什么不能用到现实中呢？ 只要自己努力了，就一定能让闻哥心意出现转变，忘掉那个伤心人。 反之，要让闻哥忘掉那个伤心人，就需要通过自己“做功”来改变。 妥了。 全校唯一知道闻泽曦性取向的纪北觉得自己使命在肩。 他要帮闻哥！ - 结果他的雄心壮志立了不到一天，傍晚时刻就差点放弃了。 跟闻泽曦住了这么久，他却连对方的基本喜好，除了学习以外，都摸不太清。 纪北在内心发出大力哥的声音：太失败了。 但这样的小挫折是无法阻止纪北的决心的。 既然摸不到其他的喜好，不如问问他有没有跟自己一样的兴趣。 于是这天晚上，纪北在床上悄悄观察着闻泽曦，等他作业快做完的时候，适时地走了上去。 “闻泽曦，”纪北实在是没招，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示意，“你打游戏吗？” 闻泽曦从书本里抬起头：“玩，不过玩的少，玩什么？” 只要愿意玩就有的救！ 纪北努力把自己的面部表情调整至正常，问：“那你要是写题写累了，咱俩一块儿玩游戏？” “也行啊。”闻泽曦答应了——事实上纪北感觉，除了在教室门口坚定明确地对喜欢自己的女生表示无感后，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过闻泽曦对自己的拒绝。 虽然纪北知道自己游戏菜，但是，带一个闻泽曦这样完全的新人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闻泽曦按照纪北说的，下了一个农药。 “我玩什么？”带他做完了新手教程，两人一起组队匹配时，闻泽曦抬头问道。 “玩……”纪北给自己选了个射手，然后跑到闻泽曦的屏幕前指指点点，最后给他选了一个中路妲己。 连皮肤都没有的那种。 不得不说鱼塘局就是弟弟局，纪北这种操作和意识，都能带着闻泽曦在峡谷驰骋。 而一直优秀过人的闻泽曦，好像在游戏上就没有那么聪慧了，在中路笨手笨脚的，也不知该干点什么。 纪北豪气干云道：“来！闻哥！跟着我！我带你赢！” 于是小狐狸甩着尾巴，一步一扭地跟在鲁班七号的小书包身后，画面十分喜感。 毕竟是弟中弟的局，赢的果然十分轻松。 而赢了对局后，闻泽曦放下手机，语气真实崇拜，又不谄媚：“纪北，你好厉害。” 完了。 飘了。 纪北在这一刻得到了空前满足。 这么好的闻哥！居然被其他男人伤过！ “那你要是想玩，改天等你学习学累了一起啊！” 纪北盛情邀请，闻泽曦欣然应允。 世纪室友情，兄弟一家亲。 可纪北知道，光是自己可能不太行。 要是闻哥能认识点别的优秀男士就好了。 不如先从游戏搞起，再从虚拟过渡到现实。 比如在游戏里给他找个CP或者师傅什么的。 说干就干。 纪北购买了两个珍贵的全服大喇叭，开始推销自己的室友。 他一字一顿地在公屏上输入—— “帮优秀到毁天灭地的室友找CP了。要求：段位荣耀王者。” “备注：男加微信女自强。” 第34章 无名 纪北觉得自己无法用言喻描述出自己室友的优秀。 但只要他们加了闻泽曦！一定就能从他优雅的谈吐里, 领悟到这是一个多么不凡的人。 两个大喇叭发出去，纪北的好友申请开始一个一个亮起来。 纪北很兴奋，他连计划都做好了，还打算在线当一回HR，好好挑选一下这些上门来的应聘者们。 结果他一打开申请栏，差点要把手机扔到地上。 HR可能是当不成了。 毕竟加好友的基本都是来骂的。 “笑了, 一个白银来找荣耀的CP？你的脸是有多大？” “通过一下, 我文明观猴。” “我男的，荣耀, 你室友是有多漂亮, 有照片吗？有的话可以处一下的。” “+++++好哥哥盘我, 点击就加vx看P！” 最绝的是最后一条。 “1还是0？” …… 纪北对这个不友好的游戏十分绝望。 果然网络是十分不靠谱的，要么是为了找姑娘，要么就是纯粹来加着好玩。他在心里叹气，然后趴在床栏上发呆。 算了, 慢慢来吧。 - 考试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 纪北心里说不上慌，只是也不好意思再缠着闻泽曦了。 自从放弃了游戏这条线，纪北就真的找不到什么方法来打开他闻哥的内心。 不过闻泽曦看上去还是十分正常，也并不知道在两天里, 自己的亲室友究竟在操心什么。纪北也只能暂时决定把这事儿缓一缓, 先过了期中考试再说。 毕竟每天看着闻泽曦认真学习，自己又嘴快答应了要稍微看看书，总不能食言。 可基础问题, 纪北又不愿意去提问，不会的内容也是越来越多。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闻泽曦之间的巨大差距。 这天上课，老黄走进来，先是照常给大家开了个班会，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明天开始期中考，”老黄说，“老实说，我不想给你们太大压力，你们只需要好好考，等成绩出来了咱们再分析。” 交待完考试的事，他又顿了顿：“另外，期中考后我们要重新分一下位置，由于班上有同学暂时休学的原因，教室后面也有空位置了——所以，老师想了想，特殊位置可以暂时撤下了。” 正趴着画火柴人的纪北听见这话，笔尖停下了。 而老黄也像是故意的，说完这话后也故意顿了几秒，于是全班的目光，一半落在纪北身上，一半落在闻泽曦身上。 闻泽曦本来就淡定得很，面对一下子投来的目光十分镇静，反观纪北，头埋在校服袖子里，装作没听见一下，专注地低头翻书。 心里怎么想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 考前一晚，纪北咬着笔杆，愁眉苦脸地坐在桌旁。 该过的知识点已经过了一遍，会的没问题，不会的……就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纪北对着物理试卷愁眉苦脸。 闻泽曦走到门边接水时，就看到了纪北的这幅模样。 “怎么了，有什么题不会？”纪北还在痛苦万分地思考该如何把动能定理带入到图像中，听见闻泽曦开口，下意识地远离那道令他头疼的题目，转头看向闻泽曦。 对方也没看他空空如也的大题，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知道他正为了物理挠秃了头。 而纪北却下意识地伸手遮了一下那道他不会的题，含混道：“没有没有，就随便看看。” 直到看到闻泽曦回了自己的位置，这才把手放回去。 他知道自己别扭，可他就是不晓得该怎么去开这个口。 他就是……不想什么事都麻烦闻泽曦罢了。 - 由于重新分班的关系，考场位置没有按照成绩来，而是随机打乱了学号来分的。 等纪北对号入所发现，自己不仅跟闻泽曦一个考场，还挨得挺近。 这原本是好事，前几门纪北考得还算轻松，会填的就写写，不会的就随便扯几句，勉强每一门都填得满满当当的交卷。 不为别的，他只是觉得他这么做了，发卷子时，他不至于跟闻泽曦在卷面上差得太多。 可考到物理时，纪北打开卷子，习惯性地翻了个面——操，最后一个大题，正是那次在宿舍里，自己死活做不出来的那道。 闻泽曦坐在他的右边考试，神情轻松，下笔流畅，纪北看了看自己只勉强填了一半的卷子，和那个令他头疼不已的大题，心态一下就掉到谷底。 要是当时问一下解法，说不定现在就会做了。 不对，就不应该一口应下好好考试这句话的。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可卷子还是留了一大片空白。 而他的耳边，是隔壁闻泽曦解题的沙沙声。 纪北在这一刻烦躁不已。 他这次连随便把空填满都没，抬头看着时间，一到可以交卷时，第一个“蹭”的站起来，把笔一卷，把试卷往桌子上一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做得太烂了，他想。 他连名字都不想写。 监考老师见他第一个交卷，正慢悠悠地走过去收试卷，纪北已经离开了教室。 “哎，哎——”已经把试卷收回讲桌的监考老师这才发现这人连名字都没写，连忙两步走到教室门口，想把纪北喊回来，“同学！你卷子没写名字！” 可纪北已经跑没影了。 监考老师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教师，见叫不回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最低级的错误还是会犯！必须要让这个同学长点教训。” 然后有些气愤地把纪北的无名试卷扔进了试卷袋。 一旁的闻泽曦转着笔，眸色略深，看不出表情。 - 二中的阅卷速度很快，等新的一周来临时，所有试卷批阅完毕，连成绩排名都出来了。 齐永嘉办事效率极高，刚升旗结束，他手里就有了这次期中考的全年级成绩单。 他捏着两张纸进来，全班见到了，兴奋的兴奋，哀嚎的哀嚎，几家欢喜几家愁。 “咳咳。”齐永嘉站在讲台上，挥舞着年级排名，跟大家说，“我就念一下前面的！后面的同学等会儿我把它贴到后面黑板报，你们自己去查。” “班长第一是谁！！” “是不是我校草！！” “那不废话吗，你什么时候看到校草考过第二？” 纪北趴在自己即将失去的特殊位置上，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眼皮抬都没抬。 齐永嘉显然也觉得闻泽曦肯定是年级第一，正兴奋地打开排名，高声道：“年级第一！！当然是我们的闻——”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突然小了，带着点不敢置信，凑近看了一眼，才重新说：“第一……不是我们班的。” 然后还十分尴尬地看了一旁的闻泽曦一眼。 后者正在整理桌箱，好像对自己不是第一名这件事丝毫不在意。 他淡定，纪北不行。 听见齐永嘉这么说，他从位置上站起来，因为特殊位置跟讲台最近的缘故，纪北毫不费力地看到了齐永嘉手里的年级排名。 闻泽曦居然……年级第三。 怎么可能？？ 纪北刚坐下，上课铃响起来，齐永嘉来不及念剩下的，就先揣着两张纸下了讲台，等老师上课。 第一节 就是物理。 物理老师抱着试卷进来，面色不虞。他在一叠试卷中抽出两张，放在一旁，这才交给物理课代表，让他安排几个同学一起发卷子。 “这次题目很难，全年级物理平均分虽然都不高，不过这不是你们班考成这样的理由。”物理老师一边看着课代表发卷子，一边说道。 等发卷子的几人手上都发空了，物理老师才继续说：“而且不仅是这样，你们班物理平均分，全年级垫底。” “——知道为什么吗？”物理老师扫视了教室一圈，发问。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的。 “那是因为，咱们班多了两个‘无名氏’，最后只能按0分算，”物理老师越说越气，“高二了，还有人犯这种错，厉害，真的厉害。” 全班同学大气不敢出。 只有纪北，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自己桌上的书，脸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十分淡定，对这样的结果一点不意外。 毕竟他是故意不写名字的。 闻泽曦之前总问他有没有问题要问，他总是嘴硬答没有。 所以，0分多好，总比假模假样地写完了，最后只考十二十分强。 都是在闻泽曦面前丢人，他比较能接受前者。 物理老师举起讲台上剩余的唯二两张卷子，放在手上狠狠地挥了挥：“这两名同学的试卷现在在我手上。” “这两名同学，”平复了一下语气，仍然压不住火的老师继续说，“既然你俩这么健忘，今天你们的物理作业，除了订正卷子上的错题以外，再加一项。” “——把你们的俩的名字，找个本子，每人抄五百遍。” 纪北听到这个惩罚，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指，等着物理老师念自己的名字。 简单，抄名字什么的，他名字可好写了，笔画又少。 问题不大。 ……不对，等等。 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 好像是两个人没写名字？ 卧槽，哪个傻逼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好歹有个伴，挺好。 纪北一手撑着下巴想。 物理老师把卷子一拍，生气地问道：“现在，班上还有哪两位同学没领到卷子？举手，让大家看看咱们班的两位无名英雄。” 于是，七班的同学就看到，坐在讲桌左右两旁特殊位置上的两个男生，跟镜像运动一样，同时举起了手。 第35章 交流 而举起手的两个人, 一个气定神闲，一个举止优雅。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某拍卖会现场竞拍，而不是公开处刑。 当然，气定神闲的那个看到另一个人是自己室友时，眼睛还是瞪大了。 “嘶——” 坐在前排的两位女同学清晰地听见了物理老师来了这么一声。大概也是没想到，两位“无名氏”里, 还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学生。 而两人又是特殊位置, 举手的动作十分同步，还对称, 看上去充满了喜感。 但很快, 教室里传来不少恍然大悟的声音。 “怪不得这次闻泽曦不是年级第一啊……物理直接记了零分我的妈。” “可不是第一也是第三啊！少考一门都这么强, 别人还活不活？” “现在就是觉得校草牛逼，非常牛逼。” “等等，抄名字啊，jb血赚。” “别说了我已经开始心疼校草了。” “你, 你们……”物理老师先指着纪北, 见他面无愧色，生气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向对侧的闻泽曦，表情复杂, “你俩……” “对不起, 交卷的时候没仔细检查，这才忘了写。”纪北没开口，闻泽曦倒是先说话了, 语气很诚恳，一副好学生乖乖认错的模样。 最终物理老师在两人之间指指点点，但总不能偏心对待，只批评一人，然后只能自己叹了口气，放了下来：“下次注意！名字还是要抄的，明天写完交给课代表！” 他把卷子发给两人，虽然最后统分都算0分，但卷子还是判完了，一张近乎满分，另一张……惨不忍睹。 物理老师捏着纪北的卷子，最后还是没多说什么。 纪北接过自己那张正确率极低的试卷，看都没看，直接折了两折，塞进桌箱。 谁也看不见，在桌箱里，纪北伸手进去，沉默地把物理卷子揉成了一个纸团。 - 毕竟还忙着讲试卷，物理老师也没多纠缠，继续匆匆讲课。 而纪北趴在桌上，一只手枕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听着讲台上无法入耳的知识点。 这个结果是自己选的，按理说，以他的性格也不存在后悔。 可怎么闻泽曦也不写名字？ 他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想不通，闻泽曦没拿到年级第一，自己居然比他还上心。 纪北这种低气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他吃完晚饭回宿舍。 还好洗完澡后纪菲给他打了个电话，妹妹进了年级前20，纪北这才心情好了一点。 闻泽曦还没回来，纪北这才得空，把那团揉的皱巴巴的纸团从书包里掏出来，一点一点展开。 多选题全挂，大题空白，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单选和记概念的填空是对的。 他还以为自己记住知识点，至少不会考得太差，果然基础太差，哪能这么好突击呢。 纪北怔怔地盯着那张刺目的试卷看了半天，直到门口传来钥匙声，他才赶紧重新把卷子收起来，装作没事人一样，跟进门的闻泽曦问好。 闻泽曦手里拿了两个新的练习簿，朝他挥了挥，在递给他其中一个：“难兄难弟，抄名字吗？” 纪北：…… 对啊，还要抄名字。闻泽曦不说，他都快忘了。 闻泽曦把书包放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纪北本来不想抄，摊开本子发了会儿呆，提起笔随便写了几个名字就不想动了。 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闻泽曦，对方正在台灯下认认真真写着。 纪北停下笔，被他用心地模样吸引，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 自己的名字本来就简单，加上他还挺爱写连笔，绞丝旁能给他写成一个“丨”，更别提那个“北”字了。 而闻泽曦不一样。 纪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那几个字的笔画数，纪北都不用数，开始替他心疼。 他走近了些，闻泽曦捏着钢笔，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笔画很多，但他依然写得整齐有力。 纪北看着那一行行遒劲漂亮的字，全都工工整整地印在他的眼帘里。 闻泽曦、闻泽曦、闻泽曦。 每一个字都不敷衍，每一个字都好看。 闻泽曦知道纪北溜过来看自己，没说话，也没多余的动作。 纪北这样看着他写了两分钟，等那一串串墨迹全都铭刻进了他的脑海，他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自在。 “哎，”他觉得喉咙有点干，舔了舔嘴唇，打破沉默，“闻哥，我没写名字就算了，你怎么也……” 闻泽曦听见他叫了自己，这才停下笔，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呢？你忘了写吗？考试的时候我看你提前交卷了。” “我……”纪北下意识就想接着他的话头，说自己就是忘写了，可看着闻泽曦认真的模样，那几个字像被什么力量压在了喉咙里，就是吐不出来。 “不是。”鬼使神差地，纪北在闻泽曦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尖，承认道，“我不是忘了。” “我就是……故意不写的。” 闻泽曦听见这话好像不惊讶，没表态，眉眼间也依旧是轻松温柔的神色，好像知道纪北话还没说完。 “考太差了，写了跟不写没什么区别。” 纪北磨了磨牙，有点没底气，但还是说出自己的逃避心理。 闻泽曦还是没有说话。 宿舍很安静，阳台上的门半开着，漏了一点风进来，纪北在宿舍一向穿得很少，在这一片沉默里，他被悄悄溜进来的秋风吹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明明闻泽曦也没逼问他什么，但他就是…… 就跟之前自己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一样，明明是自己先起的话头，可最后觉得不自在的人好像总是他自己。 闻泽曦见状，先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把阳台的门关上了，问他：“冷吗？” 纪北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还是摇摇头：“还好。” 闻泽曦又喝了口水，走回自己的桌旁把杯子放好，拿过刚充好电的手机，对纪北道：“抄名字好累啊，我有点无聊，带我打两把游戏吗？” 纪北：“……啊？” 你这话题跳转得有点快。 “哦，打。” 不过这样也好，刚才的话题，要是闻泽曦再问下去，纪北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才好。 那他自己都开不了口的、可怜的、无用的“自尊心”，让他在考前不好意思问对方题目，考后就更不好意思说出考砸的原因。 他其实挺恨自己这破毛病，可他没有办法。 纪北见闻泽曦已经上了游戏，自己邀请他，开了一局游戏。 “我玩什么英雄，去哪一路啊？”闻泽曦拿着手机，抬头问纪北。 “都行，玩你想玩的，哪一路都可以。”纪北答道。 于是闻泽曦跟上次一样锁了一个妲己，还颇专业地选了系统自带的备用信息，向队友表示：“我玩上路。” 闻泽曦的游戏技术果然是肉眼可见的菜。 不会放技能、不懂看地图、没有一点游戏意识，加上匹配到的队友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上路妲己十分能送，自爆一路，开局即崩盘，自带0-10的buff。 而纪北虽然游戏技术也很弟弟，但在闻泽曦这弟中弟一般的操作下，倒也打得不错了。 于是闻泽曦不可避免地开始被队友骂。 其中不乏许多侮辱性的言辞。 纪北玩游戏，这种阵仗早就习惯了，毕竟他坑人的时间不在少数，一般只要有人骂自己，他多半把人一屏蔽，该坑照样坑。 可现在被骂的不是自己，是闻泽曦。 纪北见这阵仗，自己也打开了文字输入，开始跟队友舌灿莲花地对喷。 “这群菜鸡居然还骂你！让我来喷！让我来喷！” 不过纪北的这方面词汇量确实不大，加上自己家的其他几个队友都在骂妲己，实在是说不过。 “啧，你别理他们！”看见队友还在源源不断地口吐芬芳，纪北自己还没死，就先急切地冲到闻泽曦旁边。 “来来来你手机给我一下，我帮你把那些骂你的屏蔽了。”纪北接过闻泽曦的手机，熟练地找到屏蔽功能，再还给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又补充安慰道，“你别管，这些人脑子都有包，随便玩，你打得不错的。” 闻泽曦很听话地“嗯”了一声：“没在意。反正你带我打就行了。” 正巧这把纪北战绩确实不错，加上闻泽曦这句话，纪北陡然生出一种豪情：“好！我带你玩！” 于是纪北发挥了自己手游史上堪称巅峰的操作，硬是在一群小学鸡骂骂咧咧的聊天栏里，赢了这局游戏。 胜利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纪北还是担心闻泽曦会受到刚才自家队友的影响，游戏还没退，就开始担忧地观察闻泽曦的神色。 “没事的闻哥，你看这不就赢了吗！” “嗯，”闻泽曦笑着点头，看上去心情还不错，“都是你厉害。” 纪北强忍住狂喜，艰难地进行面部表情管理，又看到闻泽曦桌上的本子，下意识道：“没有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你看，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抄一半吧，你字数怪多的。” “字迹不一样没事的，明天跟学习委员说一声就行，毕竟我名字好写，几下就写完了哈哈哈哈……” 他嘴停不下来，生怕闻泽曦会因为刚才的游戏不开心，用自己笨拙地方式，试图让他再开心一点。 正当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时，闻泽曦突然开口，静静地叫着他的名字。 “纪北。” 被打断的少年一愣，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呆呆地应了一声：“啊？” “我是故意没写名字的。”闻泽曦道，“物理考试的时候。” 纪北：！！ “啊……？” 突然转变了话题，纪北有点措手不及，况且闻泽曦那句“故意的”也让他大脑陷入呆滞。 “你要帮我抄名字吗？”闻泽曦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 “啊……？抄，抄啊，都是室友，帮一下很正常嘛。”纪北被他跳来跳去的提问弄得很懵。 “对啊，你看，”闻泽曦温声道，语气很轻，“你觉得，我游戏打得不好，我丢人吗？” “啊？？”纪北大脑完全宕机，还以为闻泽曦原来是在意刚才的那局游戏，但还是答得很快，“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我闻哥超级强的！！牛逼！！” “那你觉得，要是我开口请你帮我抄名字，你会不会觉这样的我很没用？” “你怎么会没用！！”纪北急了，“你这么厉害！而且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对啊，”闻泽曦点了点头，眉目温柔，“那，我也不会觉得你丢人的。” “要是你有什么难处、物理卷子不会……都没什么可丢人的。” 纪北这才迟来地意识到，闻泽曦大概想说什么。 对方朝他笑笑，眼梢的弧度好看极了，继续说道。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怎么样？” “我一点都不觉得你丢人……有时候试着让我帮帮你，好吗？” 第36章 座位（一更） 闻泽曦的语速缓慢, 说完就安静地看着他，不闪不避。 纪北哑然。 他想起那张躺在书包里的邹巴巴的考卷。 那些看了好几遍也学不会的知识点。 和闻泽曦之前问过好几次的、需不需要帮忙的话。 纪北下意识地蜷起食指和中指，短短的指甲挠刮着掌心，细细的痒顺着指尖的神经缓缓延伸。 他甚至有点不想抬头，像害怕审视一样，面对闻泽曦的目光。 可笑的面子绊住了他, 让他开不了口, 去寻求一个看上去最简单的帮助。 应该说，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开过口。 他一直给自己套了层硬硬的壳, 看上去百毒不侵, 实际上, 连被老师夸奖，都是这学期才感受到的。 “……我考得很差。”纪北还是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又透着一点厌恶自己这种情绪的倔强。 他知道这对别人明明是很容易的事。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闻泽曦居然还陪着他闹。 想到这里, 他终于整理了一下心情, 刚刚才软下来的声音又不自觉地拔高：“你怎么能这样？直接记0分，第一名都没有了。” 听上去颇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他听见身旁有一声轻笑。 纪北还以为他有点生气，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禁恼自己又说了什么屁话, 人家在帮他, 他还把问题扔回去。于是纪北忍不住想解释：“我，我不是要说你的意思，我考这么差无所谓, 你不能这样啊。” 闻泽曦握着水杯的手松了一下，似乎想往他这里伸，可是又顾忌着什么，收了回去。 纪北听着他有点好笑地问：“怎么我拿0分就不行，你拿0分就可以？” “那你跟我能一样吗！？？”这次他没什么迟疑，很快开口道。 你性格好成绩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能跟我比？ “不一样吗？”闻泽曦反问了一遍纪北的话。 听见他这么说，纪北又有点心虚，潜意识里又想逃避，像他这几天逃避考试成绩一般。 “纪北。”他又听见闻泽曦叫自己的名字。 “纪北，”他说，“你看着我。” 然而纪·鸵鸟·突然变怂·北，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还停留在地板上，不肯移开。 两秒后，闻泽曦只能轻叹一声，然后伸出手，动作半温柔半强迫地捏了一下鸵鸟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闻泽曦的手指很凉，纪北在他的双眼中，看见了一个神情窘迫的少年。 ——是那个讨厌的自己。 “我和你没什么不同，”他说，“也许我这样做确实有点欠考虑，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们都一样。你看清我。” 于是沉溺在那双黑眸里的少年，最终还是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物理课代表已经做好了只收到一份惩罚作业的准备，没想到刚一进门，特殊位置的纪北同学就把两个练习簿啪的一声拍在他手上：“检查！” 语气十分雀跃，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味道。 物理课代表：？？？ 这是你俩被罚抄的东西，你这一副骄傲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另一个位置上的闻泽曦，心痛地摇摇头。 大概这个特殊位置有神奇的魔力吧。 坐上去的人都会降智。 学神校草都不能幸免。 - 头天晚上纪北终于把自己那张丑陋的物理卷子掏了出来递给闻泽曦：“那你不准笑我！” “不笑不笑。” “心里也不能笑！妈的这些题好难！” 然后闻泽曦就耐心地帮他把错题都讲了一遍，深入浅出，简明易懂。 纪北在听完以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卧槽！！我怎么看书都看不懂，你一说我就会了！” “卧槽还可以这么解！闻哥我明白了！” “哈哈哈哈真的是弟弟出题！” 在弄清楚了自己错哪儿以后，升华结束的纪北再看向闻泽曦的时候，眼神就跟看天使差不多了，之前的那点扭捏也终于消散殆尽，兴奋地说：“——闻哥牛逼！！” 闻泽曦靠在书桌旁道：“你这样隔壁宿舍都要听到了。” 却没有阻止他继续高声嚷嚷。 “是你聪明，一点就会了。”闻泽曦走到阳台旁，打开门准备洗漱，夜风也不同于之前，没那么凉了。 纪北这学期收到了来自体育老师的夸奖，来自老黄的夸奖，而闻泽曦这么直白的夸奖，也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感觉还不赖吧。 纪北开始快快乐乐地抄名字，还跟闻泽曦承诺下次一定能考得比现在好，丝毫没意识到，他本来是不想学习的，而闻泽曦，也从未开口要求过他学习。 大概只是，下意识想跟他更近一点吧。 毕竟，我们都一样啊。 - 全部试卷订正完后，老黄在放学前借了十分钟时间当临时班会，跟考前说的一样，进来重新调座位。 “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大家都知道了。”他站在讲台上说。 大家心里一惊，是要按成绩分座位吗？ “等会儿今天值日生把这两张桌子搬回去，咱们班暂时用不上了。”老黄指了指特殊位置，补充道，“这次纪北的成绩有进步，也就不用坐这里了。” 班里有几个纪北的哥们稀稀拉拉地鼓了两下善意的掌。 老黄也没说什么，把自己之前的话补完：“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没听别人的用成绩排，我重新拟了一下座位表，除了话太多影响上课的几位同学可能需要换一换位置，其他的没怎么变——一会儿我把它贴到后面，你们明天开始就按照这个坐了。” “然后座位轮转跟之前一样，每个大组每周轮换一次，这个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行了，那这次考试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下次加油，下课吧。” 下课铃响，大家都奔向教室后方，开始查自己的位置。 纪北倒是不慌不忙地整理自己的桌箱，毕竟要离开这个位置了，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 前桌的向心和尤雨萌跑得慢了点，等大家快散了，才凑过去。 “呜呜呜呜姐妹！！！！”向心同学双目含泪，对着尤雨萌说，“姐妹我要和你分开了！我们中间还隔了一排呜呜呜呜一定是我们上课话太多了！！” 尤雨萌也开始嘤嘤嘤：“啊姐妹我舍不得跟你分开！是谁！我们中间一排隔着谁！！打断了我们爱情的延续！” 向心止住刚装出来的眼泪，重新看座次表：“哦你等等。刚没瞧仔细，就看见咱俩不坐一块儿了……” “卧槽。” 尤雨萌：“？” “我觉得我又可以了！你自己来看！！” 五分钟后。 [二中校园论坛] 版块：谈天说地 [主题]【震惊】校草点名跟知名刺儿头处CP！！！一往情深为哪般！？ 2222L（真相是真）：啊啊啊啊啊啊jb和校草坐一起了！！！！我宣布他俩原地结婚——————————！！！！！！！ 第37章 破梗（二更） 纪北不大关心座次表, 自己前后左右是谁都无所谓，下了课就跟许阔约篮球去了，直到第二天一早，他睡过头翘了个早读，快要上课了才拎着书包，卡着点进了教室。 他不知道自己坐哪里, 现找就行了, 问题不大。 结果他刚进门，还没走到后排, 就看到闻泽曦已经在位置上招呼他了：“这儿。” 纪北：…… 他面色有异地拉开椅子坐下, 憋了半天, 总是觉得怪，看着一脸坦荡的闻泽曦，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怎么是你？” “我也不知道, ”闻泽曦把早读的书收好, 把语文课本拿出来，又从桌箱里掏出一罐甜牛奶和咖啡，推到纪北面前，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话题：“喝哪个？” 纪北皱着眉头, 把原本要伸向甜牛奶的手缩回来, 选了咖啡。 可是毕竟不是特殊位置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喝咖啡又掺牛奶的，好像有点丢人。 于是他最后还是指了指牛奶盒：“这个吧。” 而一旁，由于上课话太多已经被特地调开位置的向心和尤雨萌, 开始一前一后地围观，然后边比口型，边对自己的姐妹挤眉弄眼。 向心（疯狂眨眼）：你看到了吗姐妹！！你看到了吗！！ 尤雨萌（装作低头捡笔然后手舞足蹈）：我看到了！啊我他妈磕爆！！ 向心（抬手用食指揉了揉鼻尖遮住不停上扬的嘴角）：老黄自己人！！ 尤雨萌（已经完全对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失控，但还是忍住不把自己慈爱的目光投到两个正主身上）：自己人！自己人！ 而纪北没注意到这些，他还没完全睡醒，下巴抵着手臂，拆了吸管，懒懒散散地喝牛奶。 不得不说闻泽曦挑的牌子确实不错，纪北一口气喝了一半，喉结上下滚了滚，嘴唇上沾了点牛奶，很快又被他舔掉了。 带了点奶香味的少年刚把牛奶盒放回桌面上，见闻泽曦还盯着自己，十分疑惑地开口道：“你看着我干吗？” “哦，没事，”闻泽曦收回视线，打开书，“就是看看你带语文书了没。” “带了带了，我出门看课表了的。”纪北笑嘻嘻地把书拿出来，甚至还邀功般地放到闻泽曦面前晃了晃。 他们的这一组靠窗，清晨的阳光刚刚好照进来，纪北借着晨光，看见闻泽曦勾了勾嘴角。 好像当同桌也挺好。 纪北高兴地想着。 而跟他离的很近的闻泽曦却在心里默默想，下次，还是不给他带咖啡了。 - 教语文的周老师捧着教案走进来，见到焕然一新的教室，笑着说：“哟，换座位了？” 周老师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性格脾气都很好，也是任课老师里大家最喜欢的一个。 关系好了，大家对她的定义也不止于老师了，前排的男孩子接过话头：“是啊，周老师你还认得出我吗？今天上课就不要点我名了！” “认得认得。”周老师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看到了重新变得宽敞的讲桌，“咦，这里的两位呢？” “老师，他俩坐到一起去了！”最近被纪北冷落的发小孔诗妍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道，还趁着周老师看过来的时候，对着纪北两人的座位指了指。 纪北跟孔诗妍隔得有点远，不然早就瞪过去了。 上论坛让自己披马甲的是她，后面磕CP的是她，现在来起哄的还是她！ 妈的，他小时候究竟认识了一群怎么样的损友。 “挺好的，小闻成绩好，还能带动纪北学习。”周老师点点头，走上讲台。 “你俩不坐这里了，老师还有点不习惯，”她打开课本，随口说道，“而且每次上课起立的时候，总觉得你俩在对着我拜堂。” 纪北完全不困了。 拜，拜什么？ 教室里有一瞬的安静。 “噗——” 向心第一个没忍住，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有些上过论坛的也笑了起来，后排有几个男生还嬉皮笑脸地吹了吹口哨：“老师真棒！不愧是语文老师！” 周老师有点没懂为什么气氛一下子热络了起来，不过还算压得住，就没怎么管：“行了行了，开始上课。” 只有闻泽曦看见纪北耳廓有点泛红。 - 语文课纪北听着听着又开始犯困。 然而好久没跟人同过桌，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认真听课的闻泽曦，颇有包袱地勉强撑起身子，支起眼皮继续抬头看黑板。 周老师刚讲完一个点，正在等同学抄笔记，教室里一时间只有笔尖划过书本的沙沙声。 周老师等了一会儿，看时间离下课也不远了，想了想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讲，索性跟大家闲聊起来。 一听这节课没有新知识了，纪北一下就趴回桌上，几乎是顷刻间就困了。 自己昨天也没熬夜啊。 “正好衔接一下下节课的内容，”周老师看了一眼自己的教案，问道，“同学们以前有学过声律启蒙吗？” 教室里有人摇头，有人兴奋地说知道。 “不懂就问，这是什么？”后排的男生散漫地举手。 周老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又顺手在黑板上写了几行：“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下去看看，是很有意思的。”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比起一般年轻老师对电子屏的钟爱，周老师好像还是更爱普通的黑板，她边写边说：“哎，真巧，咱们班同学跟这个谐音呢。” 教室里传来一阵嬉笑。 “辽东是谁！” “冀北冀北，呼叫辽东！” 纪北都快要睡着了，恍惚听见好像班上同学在叫自己名字。 他抬起头，看见黑板上有一行字，“冀北对辽东”。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吗？ 然后纪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哦，读音跟自己名字相同罢了，破梗。 正巧下课铃响了，周老师收起教案。 “正好有首歌叫这个，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听一听，同学们下节课再见。” 教室里重新热闹起来，纪北一下课也就不困了，但还趴在桌上懒得起来。 因为老黄要登记成绩，闻泽曦一下课就出了门，孔诗妍见他走了，拿着手机就溜过来，坐到闻泽曦的位置上，愉悦地拍了拍纪北的肩膀，八卦地问：“你们怎么还同桌了？究竟多有缘？” 纪北睨她一眼，不太想搭理：“又不是我调的位置，我怎么知道。” “别睡了，这才刚上完一节课睡什么睡。”孔诗妍坐在他旁边摆弄手机，“听歌吗兄弟？我还在搜刚才周老师说的那首歌，好像有点好听。” 纪北被她嚷嚷得头大，觉得听歌也比听她在自己耳边哔哔好，于是伸手接过了孔诗妍递过来的一半耳机。 流入耳朵的是最简单古朴的旋律，和对仗工整的歌词，就是刚才语文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那些句子。 纪北不常听民谣，乍一听还觉得挺不错。 “……沿对革，异对同，冀北对山东。”耳机里，磁性的嗓音淡淡地唱道。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纪北：“等等，你再倒回去十秒，我再听听。” 孔诗妍笑他：“怎么了，听见自己名字不习惯啊？” 但还是听纪北的，把歌曲进度条往回拉了点。 于是纪北再次听到，“冀北对山东”。 冀北，对山东。 纪北。 对…… 而此时，闻泽曦也从教室外回来。 纪北抬头看了一眼正逐渐向自己走近的“杉冬”。 “操。”他脸一下子红了，把耳机扔回给孔诗妍，“不听了不听了！” 这什么玩意儿！ 破梗，破梗！！！ 第38章 软脚虾 孔诗妍见闻泽曦走过来, 很懂事地站起来让了位置。 闻泽曦在他身旁坐下，纪北见他过来了，立刻装作很困的样子，把脸埋在手肘内。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觉得耳朵有点烫，但又不好意思抬头看闻泽曦, 悄悄抬手用校服袖子笼住自己的耳朵。 可是, 没道理啊。 他当时用孔诗妍的号登陆的时候，也没特地留意过版主的ID, 可是, 要是闻泽曦刻意来取跟自己用一个谐音对子的名字, 好像也太奇怪了吧。 何况那时候他也还不认识自己，两人更没见过面。 他想不通，刚才歌曲里的那句歌词，像是洗脑一样在他耳朵里绕来绕去, 3D立体。 冀北对山东, 纪北对杉冬。 他……对他。 日了。 纪北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很想问，闻泽曦这个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可纪北睁着眼，脸埋在桌子下，看见闻泽曦被大了一号校服裹住的长腿, 和干净的运动鞋。 耳边是他翻书的声音, 明明教室里这么吵，纪北却还是能清晰地分辨出同桌传来的声响。 凭什么老子发现的盲点，害羞的还是老子啊。 他红着脸。 啊——为什么我会脸红啊！！！ 纪北十分不服, 但也只能不服了。 下一节课是英语课，等到纪北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已经调整得看不出异样后，才装作刚睡醒一样，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努力用一种云淡风轻地声音跟闻泽曦打招呼：“哟，回来了啊。” 闻泽曦点头：“诶，你这里……” 然后朝着纪北伸出手指。 纪北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往后闪了一下，十分紧张地瞅着闻泽曦，像两人还没说开时，怕他gay到自己一般：“你干嘛？？！！” 闻泽曦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手指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打了个卷收回去：“……你脸上睡出了个红印，想指给你看。” 纪北这才觉得自己反应过了头，自己胡乱地搓了搓脸，顺便缓解一下自己刚才流露出的一点尴尬：“哦，知道了。” 他没去看闻泽曦，开始认真地从书包里找英语书。 他头埋了足足一分钟，久到书包里好像有什么金子一样找了半天，久到打了铃，才拎着英语书放到桌上。 英语书上有他的火柴人大作。 因为期中考试的原因，纪北已经好多天没画了，差点都忘了自己剧情进行到哪里，翻了两遍才想起来。 没想到此前的灵感已经荡然无存，纪北拿起笔时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画了新剧情——虽然只是小学水平的火柴人翻页动画罢了。 主角还是那两个小人，一个方头，一个圆头。一个身着披风手持利剑，另一个手无寸铁瑟瑟发抖。 纪北刚画完一页，正翻了一页，刚想继续，一支笔就摔到了自己书上。 “抱歉抱歉。”闻泽曦小声道，“转笔不小心甩过去了。” 纪北对闻泽曦这种转笔都要转得满桌子乱飞的技术表示嗤之以鼻，但还是拿起笔，递给闻泽曦。 对方伸手接过，看见纪北的英语书页数和上课讲的内容完全不是一处，有些犹豫地指了指：“现在在讲语法，应该是第68……” 结果“页”字还没说出口，纪北像是害怕闻泽曦会窥见到自己的大作一样，连忙用袖子一遮，盖住即将要落笔的那一个火柴人，语气有点急：“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翻。” 不能给闻泽曦看到！ 纪北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好在闻泽曦也没那个好奇心非要凑过来看什么的，接过笔就转回头去，继续认真听课。 过了好几秒，纪北才悄悄偏了一点点头，小心观察闻泽曦，从这个角度看，他的下颌角到额头的那一条线极为漂亮，甚至能在明亮的教室灯光下，看到皮肤上一层浅浅的绒毛。 确定了闻泽曦没有看过来后，纪北才又转过来，做贼似的鬼鬼祟祟，画自己的火柴人。 - 而最后关于“杉冬”这个名字的问题，纪北还是把它藏在了心里，没好意思问出来。 虽然纪北心里还有疑虑，不过闻泽曦的表现一如往常，没几天，纪北就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刚考完试，大家还有一点松懈，纪北勉强提起的一点学习兴趣，在上课时还能勉强维持，回了宿舍后总经不住诱惑，游戏还是照打。 又是一个月过去，月初，纪北那张卡上如期收到了一笔钱。 数目比之前的还要多了三千，那早先看到的那个手办可以买了，或者存下来，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配一台电脑……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在保证自己跟妹妹的日常生活开销的情况下花这笔钱，直到从银行走回宿舍的路上，纪北闻到路边蛋糕店传来的一阵甜香时，才恍然想起，纪菲的生日要到了。 还买什么手办！攒什么电脑！下次再说！ 纪北先是拉着孔诗妍问了一堆诸如“现在的高一女生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的问题，结果孔诗妍给他出谋划策一堆，都被自己以各种理由否决，最后孔诗妍也不乐意了：“你送什么菲菲都不会有意见的，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滚滚滚别问我！不要影响我看漫画！” 然后纪北又旁敲侧击问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一脑门官司的他只得放弃选择，打算带纪菲出去吃顿好的，再多包一点生活费，完事。 可以说是非常直男了。 纪菲的生日一天一天接近，订什么，又成了一件难事。 纪北觉得闻泽曦对这类应该会比较有研究。 事实证明，找他确实是没有错的。 “吃饭的地方？”纪北提问的时候闻泽曦刚吹完头发，“你要去？” “没有没有，菲菲生日，我带她去。”然后特地着重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要那种，高大上的！一看起来就很贵的！女生会喜欢的餐厅！” 想了想又补充：“当然好吃也很重要！贵无所谓！一定要好！” 语气里充斥着一种“老子有的是钱”的膨胀。 闻泽曦了然地点点头：“行，吃什么类型的？中餐还是哪一国的料理？” 纪北哪有这么多讲究，也不太了解：“都行都行！你安排，闻哥我相信你！” 最后再次不放心地交待了一下：“不用担心价格位置什么的！” “行，”闻泽曦沉吟了一会儿，“我倒是有一家推荐。” 纪北眼睛亮晶晶：“我就知道你靠谱！” - 于是周末，纪北拉着纪菲，身边还拽了一个闻泽曦——许阔和孔诗妍临时有事，十分愧疚地说一定补上，而闻泽曦则是在纪菲的强烈要求下一起喊过来的——三人一起在离学校很远的某栋别墅面前站定。 今天纪菲打扮得漂漂亮亮，闻泽曦也套了一件平常不怎么穿的设计感很强的类似风衣一般的外套，乍一看简直不像跟纪北一个年纪的。 而纪北，还是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和一双不算太干净的运动鞋。 纪菲迟疑地指了指无论装修还是气质与他们兄妹俩格格不入的餐厅，说道：“哥，我们真的吃这个？” 纪北看着面前逼格十足的房子，内心对闻泽曦的品位十分满意，心想果然是他室友，确实会选：“对，就是这个。” 庆祝他的菲菲15岁生日快乐。 然后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这家他连名字也不会念的餐厅。 闻泽曦理解地对纪菲笑笑：“认识的人开的，味道还不错。” 因为天气转冷，后花园虽然还能用餐，但在闻泽曦的建议下，三人还是进了楼上的房间用餐。 即使是在同一件别墅内，各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也各有不同，纪北看见装潢精致的长桌，除了摆放讲究的鲜花沁出柔和的香气以外，上面亮着明明灭灭的花瓣灯，一旁的壁炉沉静地伫立着，静候访客的到来。 侍者温和有礼，跟几人介绍着店内的特色佳肴。 直到闻泽曦要过菜单，轻车熟路地跟侍者沟通那些名字都是一串长而拗口的菜名时，纪北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他闻哥到底带他来了一家怎样的餐厅。 闻泽曦随意点了几道，正准备把菜单递给纪北时，纪北挥挥手，语气难得的有些拘谨：“你安排就好。” 纪菲也温柔地笑笑，示意“嫂子”自己来。 除了甜点，纪北一边打着帮妹妹挑一道的旗号，一边指着菜单上的一款名字十分新奇的甜点：“我要这个！” 闻泽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好心提醒道：“这个酒味很浓，你可能接受不了。” 然而也不知为什么，纪北就是莫名对它上了心：“一点点而已，不会有什么的！” 闻泽曦拗不过，还是招手点了一道。 前菜和主菜都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就是纪北一边在心里感慨“卧槽这个看上去丑不拉几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为什么这么好吃”，一边面沉如水，十分淡定地评价“嗯，还行”。 纪菲虽然也是第一次，不过教养依旧很好，跟闻泽曦和自己哥哥有说有笑。 她的甜点是一道专供的精致蛋糕，分量不大，旁边点缀着一小块柠檬薄荷蛋白饼，和少许伯爵茶及橄榄脆片。 而纪北非要嚷嚷着点的东西，一上来就闻到一阵浓浓的酒香，除了上层插了一小支白兰地，甚至在底部也有一整个加了肉桂的朗姆酒shot。 在温柔的灯光下，纪北把妹妹的蛋糕推到她面前，认真说道：“祝菲菲长大快乐，是高中生了。” 有哥哥在，虽然难了点，但好歹还是宠成了跟一般女生没什么差别的小公主。 纪菲看着面前少年的侧脸，又看了一眼一旁看着少年的闻泽曦，轻轻闭上眼，点了点头。 不过等纪北要兴冲冲品尝甜点时，闻泽曦还是没忍住善意地提醒：“这个度数真的不低。” 可是纪北心里高兴，摇了摇头，取过小叉子切了一小块尝了尝，糖浆和烈酒的味道一瞬间充盈上来，几乎是直直地往上冲至全身，然后再不经意地从眼底流露出一点醺然。 奇特的但美妙的口感让纪北含着叉子眼前一亮：“这个好像……还蛮不错。” 于是“蛮不错”的后果是…… - “菲菲，你哥他……不能喝酒？” 吃完饭时，闻泽曦见纪北神色已经有点不对了，自己先去结了账，三人出了门，靠在路边等车。 纪菲听见闻泽曦这么问也很尴尬，因为父亲的原因，纪北通常的确不怎么喝酒，但从没见他醉过，现在这模样她也十分头疼：“以前真没有过，是我大意了。” 其实纪北醉了模样很乖，不吵不闹，甚至连脸也不怎么红，只是有点虚浮的脚步和朦胧的双眼，暴露了他现在并不清醒的事实。 “啊，让我去结账……”纪北拔腿就想往回头，已经忘了他们已经离开餐厅好一会儿了。 闻泽曦拉住他，纪北好像有点不满，开始蹬腿，想挣开闻泽曦的桎梏，对方无奈，只得叹了口气，伸手扶住纪北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拉，半强迫地拽上了车。 纪北靠在车后座上，嘴里小声说着“菲菲，生日快乐”。 前排的纪菲心情复杂，简直没眼看。 还好回去是路上不堵，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学校。 高一的宿舍最近，闻泽曦陪她走到宿舍楼下，纪菲抱歉地朝闻泽曦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想到哥哥他会……” 然后拽了一下整个人已经快要伏到闻泽曦背上的纪北，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哥，快回宿舍睡觉了，我先走啦。” 他刚想说放心，就见纪北暂时性地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闻泽曦，睁开眼睛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重新变回一只软脚虾。 纪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纪北一眼，再次跟闻泽曦道了别，这才回了宿舍楼。 高二宿舍楼要远一些，闻泽曦身上的软脚虾感觉快要睡着了，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感觉只要闻泽曦一个不留意，软脚虾同志就会软趴趴地滑下去，摔到地上。 闻泽曦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最后摇了摇头，认命似的把他扶到花坛处，轻轻用了点力，将他推到护栏上，自己背过身去。纪北还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脚下一空，自己已经被对方背了起来。 可惜他目前并不能意识到现在的形势，还觉得这样比自己走舒服得多，遂心安理得地从一只软脚虾，变成一块橡皮糖。 “还挺轻。” 走了几步，橡皮糖模模糊糊地听见闻泽曦这么说。 他把头枕在对方背上，耳朵紧贴着他的衣服，闻泽曦说的话通过胸腔，穿越背脊，传入他的耳里。 闻泽曦走得很稳，纪北也随着他的步伐起起伏伏，虽然脑子还很懵，但大概还是知道，现在背着自己的人是谁。 是谁呢。 学神？闻哥？ 校草？室友？ 杉冬？还是…… 是闻泽曦啊。 “哎。”纪北趴在他背上，意识有点模糊，但还是昏昏沉沉地开口喊他，“闻泽曦。” “嗯。” 纪北下意识揪着对方的衣服，在他的背上找寻更舒服的位置，找到以后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又叫了一遍：“闻泽曦。” “嗯。” “你以后……”被酒精浸溺的脑子依旧不清醒，但还是缓缓地说道，“你以后，不要抽烟了。” “抽烟多不好……”纪北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伤身体。” “听到没？” “……嗯。” 第39章 长梦 纪北在意识混沌的间隙, 扯着闻泽曦说了不少话。 “真的，抽烟不好，虽然我闻哥抽烟的姿势也这么帅，”他还趴在闻泽曦背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伸手戳了戳他的衣服, “但还是不要抽了。” “嗯。”闻泽曦双手托了一下纪北的腿, 让他靠得更稳些，“以后不抽了。” 听见那人的承诺, 纪北满意地笑了笑, 头歪了一下, 像小时候哄妹妹那样开心地说：“乖。” 看来又忘了自己在谁的背上了。 闻泽曦背着他慢慢走，走过低矮的花坛，走过第一次见面的桂花树。 “冷不冷？”闻泽曦问他，一阵风吹过来,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一点, 避免纪北吹到太多凉风感冒。 “唔……”纪北在他背上换了个姿势，犹觉得不过瘾，下巴抵着他的肩胛骨，毫无章法地晃来晃去。 这样玩了一会儿, 好像还是找不到枕头似的, 不满开口：“太硬。” “……”这话也连闻泽曦也不知道怎么接，“马上到了。” “嗯～”纪北听见这话，动作幅度小了一点, 搭在闻泽曦肩上的手愉快地挥了挥，又说了一遍，“乖。”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闻泽曦有点好笑，轻声问。 “我知道啊！你不就是，就是，就是……”纪北说着说着，舌头有点打结。 闻泽曦刚想提示他一下，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闻，闻泽曦？”齐永嘉正要回宿舍楼，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平时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体育委员此刻正安静地伏在闻泽曦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眉目舒展，脸上有一点微醺的颜色，鼻尖也泛着红，双唇水润亮泽，看上去乖得不像话。 他刚脱口而出闻泽曦的名字，对方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背上的人动了一下，下巴往前蹭了蹭，这次终于碰到了闻泽曦的脖颈处，他兴奋地将下巴枕上去，陷在对方的颈窝间，像是找到了最安稳的姿势，咧嘴笑了，带着白兰地气味的呼吸喷在对方耳畔，几乎可以说是滚烫的：“嗯，舒服。” 全过程一直闭着眼，睫毛翕动。 “班长晚上好。”闻泽曦礼貌地说，声音很低，像是怕吵到背上的人。 “哦，哦……”三好学生齐永嘉愣愣地答道，他这人实在是非常标准的好学生，连酒也没沾过，指了指闻泽曦背上的人，明知故问，“这是……纪北？” 闻泽曦轻轻点头，有点歉意地说：“喝醉了，送他回宿舍。”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别告诉黄老师。” “行……”半个多学期相处下来，齐永嘉对纪北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连连点头，说道，“需要……帮忙吗？你一个人不好上楼，我帮你搀着他吧。” 说完就要伸手去帮他。 没想到闻泽曦轻轻躲了一下，很客气地感谢道：“没事，不用麻烦班长，我来就好了。” 完全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的纪北，还抵着闻泽曦的颈窝咂着嘴。 “哦，行，”齐永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点尴尬，把手缩回来，给背着人的闻泽曦让路，“那你们小心一点，别摔了。” “谢谢班长。”闻泽曦点头，就要继续往前走。 “谢什么，也没帮上忙。”齐永嘉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说道，“你们……感情真好。” 他看见闻泽曦听到这句话后浅浅地笑了一下，跟自己告了别。 背上的人也在笑。 齐永嘉目送两人叠在一起的背影走远。 他的直男雷达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有效讯息，只是单纯觉得……怪怪的。 画面过于和谐，好像有哪里不对。 - 闻泽曦用钥匙开了宿舍门，四下看了看，轻手轻脚慎之又慎地把纪北放到自己椅子上，确认他不会摔倒后，准备去给他倒水。 谁想自己刚离开半步，衣服下摆就被一只手抓住了。 他盯着那只手，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问：“怎么了？” 纪北长手长脚，长得也好看，是个天生的衣架子。但闻泽曦刚刚背了他一路，才发现原来少年和想象中不同，虽然比例不错但身材偏瘦，此刻裸丨露在外的手腕就像上次的脚踝一样，细瘦白皙。 然而纪北没答话，只是这么抓着他的衣角，靠着椅背，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闻泽曦安静地等他抓了一会儿，才说：“你先坐好，我去给你倒——” “水”字还没说出口，刚才还勉强能在椅子上撑着的男孩，头歪了歪，整个人就要向下倒去。 “咚”的一声，闻泽曦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于是原本要跟地板接触的人，最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闻泽曦怔了一下，然后开始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连着叫了好几声，怀里的人除了闷闷地哼了一声外，再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好吗？”闻泽曦再次小声问。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闻泽曦就这么站着，对方还埋在他的怀里，呼吸均匀，却又带了一点令人沉醉的酒香。 “看来以后你还是喝牛奶好了。”少年的头发细软，温顺地贴伏着。闻泽曦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 他抬起手，想把纪北扶到床上去。 可是纪北就这么埋这头沉沉地睡过去，又让闻泽曦不忍心吵到他。 惜时如金的学神闻泽曦，就这样站了很久。 久到开始听见面前人开始呓语。 由于姿势的原因，闻泽曦不太能听清纪北究竟在咕哝什么，只是听见意义不明的声音传来。 纪北这个梦好像很复杂，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又重展笑颜。 按理说闻泽曦自己也没有听别人梦呓的打算，可最后还是微微低下头，想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纪北身上的酒香散了一些，闻泽曦往下偏头时，还闻到了除却酒香以外的，少年衣服上传来的干净味道。 纪北含糊不清地说着，先是嘟哝了几句“菲菲”，估计是梦到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闻泽曦发现纪北开始不安分地动了动，呓语也大声了一点，是他勉强能听清的地步。 一会儿“甜糕”，一会儿“我是东福街街霸”。 闻泽曦听到“东福街”这三个字时，明显僵了一下。 少年还沉在梦里，像是不满地啧了一声。 于是闻泽曦清楚地听见了他接下来的一句梦呓。 “……小，小少爷？” “唔，别叫我街霸，怪难听的。” “诶……对，叫北北哥哥，乖……” 闻泽曦手指一颤。 纪北说完这句话以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而闻泽曦眼睛闭了闭，低头专注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双手。 起先是犹豫的，像是怕惊醒梦里的少年，但在他的手碰到纪北的背脊时，终于缓慢而轻柔地，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闻泽曦的声音又浅又轻，像恋人如泣如诉的低语，又像微风吻上云朵的喟叹。 “睡吧。”他说，“北北哥哥。” - 纪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按说一般的梦境总会脱离一些现实，可这个梦不一样，它太真实。 真实到跟从前发生过的事一模一样。 他梦到小时候，梦到东福街，梦到卖甜糕的小店，梦到第一次打架，梦到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 哦，还梦到了那个小少爷。 他好说歹说才把小少爷带出来，结果那个小孩不爱说话，任凭纪北怎么问，除了点头摇头，一言不发。 “小孩，你叫什么啊？”认为自己不是小孩的纪北，急迫地想彰显一下他作为这条街街霸的实力，问道。 小少爷摇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啊？”纪北奇了，那我以后怎么叫你？ 回答他的还是摇头。 纪北有点丧气，然而这并不能阻挡他想跟这位漂亮小朋友搞好关系。 “那这样，小孩，”纪北雄赳赳气昂昂地指了指自己，“我觉得你特别好看，跟着我的话，你在这条街都能横着走。” “我，”他拍拍胸脯，“东福街街霸。” 小少爷终于第一次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街霸。” “……算了算了，别叫我街霸，怪难听的。” 纪北想了想：“小孩，你多大啊？” 摇头。 纪北有一瞬的泄气：“算了算了，看你这样，肯定比我小。” “叫我北北哥哥就好了！北北哥哥！听清了吗！” 这次小少爷终于点头了。 在纪北重复了千万遍后，最终不负他所望，小少爷眨着眼睛，说了第一句他的名字：“北北哥哥。” 纪北单方面宣布小少爷就是他的小弟了。 他要带小弟吃香的喝辣的。 那时家里也没什么东西，纪北为了示好，偷偷摸摸把小少爷带回家：“来，北北哥哥带你喝香……吃辣。” 梦里的小少爷盯着那罐东西，好奇又犹豫。 正当小少爷伸出手时…… 一阵刺耳的闹铃声响了起来。 纪北猛的坐起来，按掉闹钟，挣扎着敲了敲脑袋，环视四周。 自己正好好地睡在自己床上。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床，果然已经空了。 阳台上传来洗漱的声音。 妈的，丢人了。 纪北咬着唇想。 可刚才醒得太急，梦里的东西还真切地绕着他的脑袋打转。 纪北那个梦境，最后停留在小少爷的脸上。 梦境开始与现实对接。 纪北骤然想起之后的场景。 小少爷满脸痛苦、呼吸急促，双眼全是泪光。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知道，原来那是辣椒过敏的症状。 - “醒了？” 闻泽曦打开阳台门走了进来，见纪北已经坐了起来，问道。 纪北这才从刚才的梦里完全回笼。 晨起，他看着闻泽曦的脸，再次没来由的想起刚才的梦。 “嗯，醒了。” “对了，”纪北想到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吃不吃辣？” 第40章 五子棋 纪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 他跟闻泽曦出去吃过几次饭, 不过他太大条，闻泽曦也没表现出对某种食物特别排斥，他便没注意。 只是梦境太真实，不免就把他拽了进去。 纪北刚睡醒，脑子还蒙蒙的，于是没有留意到一旁闻泽曦在听见他这么问以后, 略略僵住的模样。 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如常：“能吃。” 纪北眼睛亮了亮：“那最好了！那以后咱们出去吃饭可选择的就更多了……” “不过不喜欢, 所以吃的少。” 闻泽曦把今天要用的课本装进书包，又补充了一句。 “……哦, 好吧。”纪北有点遗憾, 揉了揉头发, 刚想说自己小时候认识一个弟弟吃辣椒过敏，还以为是他，结果昨晚的记忆开始星星点点涌了回来。 等等。 他好像，不小心就醉了？ 闻泽曦还在整理东西, 纪北手机振动, 看到纪菲给自己发了条信息：“哥，醒了没？你昨晚没事吧？” 末了还附上一个担忧的表情。 ……还真是。 太丢人了。 纪北连忙打字回了句“没事”，又怕纪菲再问，补了一句“我去洗漱了”, 才把手机扔一旁, 看着已经收好书包，正往身上套校服的闻泽曦。 纪北曾经觉得全二中的校服只有自己的是最酷的，那嚣张的盾牌就是他独一无二的标志, 但现在看着闻泽曦，明明一点设计感也没有的朴素校服，普普通通的校徽印在胸前，袖口肥大，衣领也耷拉着……可他穿上，好像就是比一般人穿着好看。 自带学神校草光环的那种感觉。 啧，不愧是他闻哥。纪北在心里暗暗感慨。 不对，现在不是看这个的时候。 纪北脑子里只有一点断断续续的片段，有不太明亮的路灯光，有出租车上穿梭而过的街景，有低矮的花坛，生了点锈的护栏，和温热的后背，稳稳的步伐。 操。 他手抓了一下被子，忍住咬自己舌头的冲动，问下面的人：“你昨天……背我回来的？” 闻泽曦理了一下衣领，看过来，眼神里还有点抱歉的意味：“嗯。没办法，抱不动。” ？？？ 背和抱有区别吗？？！！ 不对，这他妈是背和抱的问题吗！好兄弟背一下怎么了！要是闻泽曦喝醉了自己肯定也要背他回去啊！ 然而闻泽曦的神色自如，纪北只得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继续问：“我没干什么傻事吧？” 纪北的记忆断在自己那句“蛮不错”后面，其他的虽然有点印象，但总凑不成一整块。 “倒也没什么……”闻泽曦拖长了语气，嘴角噙了点笑，说，“就是一直哄着我，说我乖。” 纪北：？？？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昨晚可能一脸慈祥和蔼地摸着闻泽曦的头说“乖”的模样，哈欠打到一半强行停了下来，嘴张得挺大，一口气刚提上来就卡住了，满脸尴尬：“我，我可能把你当妹妹……不是，当弟弟哄了。” “弟弟？”闻泽曦挑了挑眉，笑得有点不可捉摸，还温顺地接口道，“那哥哥，我会乖的。” “……你快闭嘴吧。”纪北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一丝宠溺的意味，只觉得羞耻不已。 闻泽曦很听话地闭了嘴，留纪北一人坐在床上，耳朵都憋红了。 还好他没忘了正事。 “对了，那昨天的账你结的吧？太丢脸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纪北两只手遮着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看来还是没接受昨晚那个丢人的自己。 “哦，”闻泽曦这才想起这茬，“五百。” “……五百？三个人五百？” 饶是纪北没吃过太多太贵的东西，他也能感受出来，绝对不止这个价。 “嗯。”闻泽曦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团购价，本来八百八的，团购下来只要五百五，加上这家我有认识的人，结账的时候就只用付五百了。” 纪北还是不信，狐疑地盯着闻泽曦：“……真的？” “真的。” 纪北又问了几句，全被闻泽曦挡了回来，还趁机说：“要不你还是别给我了吧，毕竟你妹妹生日，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顿饭就当是我请客……” “这怎么行！说了我付就是我付！”纪北连忙出声打断，然后生怕闻泽曦还要说什么，拿出手机找到闻泽曦，啪啪啪给他转了五百块过去，“别废话，快收！” 闻泽曦也没推辞，笑着在纪北的注视下点了“已收款”，还一副颇勉强的样子：“哎，多不好意思。” 纪北瞪他一眼：“让你收就收好！” 然而纪北本人还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下意识地从“肯定不止五百，要多给他点钱”退了一层，变成了“怎么能让他请吃饭！这钱必须自己来出！”的地步。 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好奇问道：“哎，那你生日是多久？我下个月满17。” 闻泽曦嘴角的笑深了一点，走近两步，靠在纪北的床沿上，校服的布料轻轻擦出一点声响：“夏天就18了。哥哥。” “比我大还哥哥你妹啊！闭嘴！”纪北觉得这人怎么就揪着这个梗不放了，有点恼羞成怒，随手一捞，把校服扔到闻泽曦脸上。 他扔得很精准，正好遮住了对方的脸。 看不见闻泽曦的表情，纪北这才耳廓发红地下了床。 他现在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死。 甜点误事。 闻泽曦头上盖着纪北的校服，也不生气，甚至还仔细看了一眼蒙在自己头上的，被那一块盾牌遮住的长长的裂痕。 - 纪北动作快，最后还是赶上了早自习，没迟到。 今天是语文早读，没有英语书让他画火柴人的纪北，在一片起起伏伏的古文读书声里百无聊赖。 他偏头看了一眼闻泽曦，发现对方也没有在读书。 环视一圈教室，发现老师还没进来，他来得早了，还没吃早餐，随便在宿舍拿了包吐司和牛奶就来了。 一想到早自习结束了是语文，左右周老师脾气好，纪北戳一戳闻泽曦，眼神示意了一下吐司：“帮我看了一下，老师来了叫我，我好饿。” 得到了闻泽曦的点头后，纪北便把语文书立起来，一只手支撑着不让它倒，自己把头埋在桌箱下面，开始吃早餐。 一口面包，一口牛奶，加上窗外照进来的一缕清晨日光，耳边是郎朗读书声，完美。 纪北吃得快乐，完全不知道周老师来了，连闻泽曦两次扯了扯他校服袖子都没注意。 周老师提前了几分钟进教室，刚一踏进来，就看到了窗边那个把语文书立起来的角落。 课代表见她来了，刚想停下带读，却见周老师笑眯眯地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继续，不用理会自己，一步一步朝纪北那边走过去。 周老师越走越近，眼看就要走过来了，闻泽曦见纪北还没有理会自己，又不能不管他，情急之下，手肘一拐，把桌上的两支笔一起碰到地上，而由于早读还在继续的关系，并没有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 纪北正低着头吃东西，就见两支笔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咀嚼的动作一顿，刚咽下嘴里的吐司，想喝一口牛奶就去帮闻泽曦捡。 于是他头又低了一分，刚弯下腰，手里一空，牛奶盒突然被夺走，塞进了一旁的桌箱里，只留了一点闻泽曦指尖残留的淡淡凉意。 纪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先帮闻泽曦把笔捡起来，刚想抬头问他怎么了，就看到一脸慈爱地走过来的周老师。 “纪北，”周老师没看到那一串小动作，“你刚才是在……？” 所幸自己刚刚把那一口面包已经咽了下去，他直起腰，挥了挥手里的两支笔：“帮我同桌捡笔。” 闻泽曦很上道地跟着“嗯”了一声。 他嘴边还沾了些面包碎屑，周老师大概也猜到了，不过没戳破，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计较便走了回去：“……哦，我说你大早上的埋在课桌下面，是要做什么呢。” 然后又看了看闻泽曦，温和地说：“既然你俩现在坐一块儿了，看你们感情也不错，小闻同学要多帮着他一点呀。” 两个人目送着周老师的脚步，闻泽曦点了点头。 说者无心，一前一后两位“身经百战”的鸡叫同学听者有意。 于是向心和尤雨萌又开始借机挤眉弄眼。 向心（激动得不行，悄悄用食指点了点地上）：姐妹！！看到没！！！老周也是自己人！！！ 尤雨萌（兴奋点头，无比认同地比口型）：自己人！！！自己人！！ 而纪北见周老师走了，正好自己也差不多吃饱，便把吐司袋子往桌箱里一扔，就要去闻泽曦的那边找牛奶喝。 “这儿呢，给你拿出来了。”闻泽曦见他凑过来，把牛奶递过去。 “谢了兄弟。”纪北比出一个OK的手势，笑嘻嘻地喝了一口甜牛奶。 闻泽曦应了一声，然后摊开书准备听课。 纪北听了一会儿又开始走神，无聊得很，想找点事情来做。 不巧的是走得急了，手机扔宿舍床上了没带出来。 纪北想了一会儿，掏出一张草稿纸，然后碰了碰一旁的闻泽曦：“同桌，下五子棋吗？” - 闻泽曦答应了。 纪北其实有点内疚，觉得影响他学习会不会不太好，但闻泽曦一边抄笔记，一边小声跟他说：“你先来，要到我的时候叫我一下就行。” 于是纪北打消了那点愧意，用尺子画了一堆方格当做棋盘，又找了两支铅笔，把其中一支递给闻泽曦，：“来吧，我画黑子，你是白子。” 两人的简易五子棋对局开始了。 边画边下，一局结束了就用橡皮涂掉画上去的铅笔棋子，继续下一局。 纪北觉得自己五子棋下得挺好，结果发现闻泽曦在这方面也毫不逊色，两人激战好几轮，有来有回，颇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周老师让你监督我好好学习。” 我却在拉着你下五子棋。 新的一局开始，纪北拿着笔，画了一颗实心的黑子，向右堵住了闻泽曦想往下画第四颗白字的计划，小声说，语气里带了点兴奋地说道。 闻泽曦勾了勾嘴角，看穿了纪北欲擒故纵转移视线的招数，聪明地往左画了一颗白子，也堵住了纪北想要连成四颗的打算：“好像是的，我现在感觉有点对不起周老师。” 纪北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继续画上一颗黑子：“嗯。那下完这盘你还来吗？” 闻泽曦没回答，笑了笑，在另一处填上一颗白子，这才说道：“不知道。你输了。” “？？”纪北这才看到，闻泽曦也学着他，往另一半纸上开疆拓土，一不留神让他下了一颗“两个三”，堵不了了，往哪边下都是输，“卧槽，你转移我注意力啊？” 虽然这盘已经没戏了，但他还是倔强地又画上一颗黑子。 “也不是。”闻泽曦低声道，因为还在上课，两人之间隔得很近，加上他再这么一凑近，简直就是耳语的距离，纪北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要是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换一个地方落子。” 早上还在逗着自己叫哥哥的人，此刻这么说道。 第41章 爸爸（改bug） 纪北挺喜欢下棋这项活动的。虽然只是五子棋。 在跟闻泽曦下棋时, 他觉得自己机智过人，落子有声，十分有范儿。 然而听到闻泽曦这句话后，他觉得自己就应该按古装电视剧里那种仙风道骨的主角一样，大袖一挥，愤然而起, 珠玉般的黑白棋子散落一地, 发出清脆的声音。 可惜的是他们的棋盘是草稿纸画的，棋子也是用铅笔潦草涂上去的。 于是他红着耳朵抢过闻泽曦手里的铅笔, 代替他先一步把他的白子连成四颗：“行了行了, 你赢吧, 别想着占我便宜。” 叫哥哥？想都不要想。 闻泽曦看着纪北的橡皮还放在一旁，没有擦掉这些棋子重新再来一局的打算，问道：“不来了？” “不了，我要学习。” 纪北把草稿纸收起来, 扔进桌箱。 “哦。”闻泽曦拖着嗓子愉悦地应了一声, 好心提醒道，“翻错了。在102页。” “……”纪北刷刷刷翻过去，瞪他一眼，“我这不是还在找么, 你烦不烦！” 同桌嘴角挂了点笑, 没反驳：“好。那你好好学习。”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一直在生闷气的纪北用语文书遮着半张脸，语气不善地戳了戳闻泽曦：“喂。” “？” “还来不来？加赌注的那种。” “什么赌注？” “输了的那个不叫对方哥哥, 叫爸爸。” - 下课后的战况是纪北赢两局，闻泽曦比他多一局。 “啧。”向来愿赌服输的纪北还在恼怒为什么最后一把没看清闻泽曦的小把戏。 “你不叫也行，没事的。”闻泽曦倒了杯水回来，看着纪北纠结，很宽宏大度地说。 “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纪北睨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正要艰难地开口。 不就是一句爸爸嘛，口头便宜，让他占。 可当他真正要开口的时候，那两个简单重复的音节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那两个字是他和纪菲童年里所不愿去面对的，他给了他们生命，却又不负责任地将他们弃如敝履。 后来他们两人搬出去住了，本想一走了之，但好歹也是自己的血亲，他被一丝残存的血缘牵系着，又不能不管。 纪北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算了，”闻泽曦很快就察觉到了纪北的不对劲，但也没直接不让他叫，“先欠着，下次再叫。” 纪北不爽，更不想把自己刚才想到东西暴露出来，粗着声音说：“你要干嘛？” 至少现在他说不出口，闻泽曦也算是无意识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这样吧，”闻泽曦摆出一副好商量的态度，“我觉得叫爸爸这种东西实在太幼稚，而且没什么意义，不如把它换成点有用的东西。” 纪北狐疑地挑眉，没拒绝，问道：“换成什么？” “咱们把它当成一个计量单位。五局三胜制，输一场，记一个爸爸，集齐一定数量的爸爸可以找对方兑换一点东西。” 纪北没想到还能这么玩：“行啊，怎么换？” 闻泽曦摆出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正好你下个月生日，你要是攒齐五个爸爸，我就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纪北没搭腔，等着他继续说。 “但我要什么，现在还没想好。”闻泽曦顿了一下，“所以我也不坑你，我比你多五个，等我攒够了十个爸爸，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纪北其实觉得挺新奇，正准备应下，又说：“可你不给我说要答应什么，万一到时候让我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办？” “不会的。”闻泽曦放下笔，重新抬眼看着纪北，眼前的少年耳廓的粉红已经消了下去，眼里却还留着一点残存的倔强，像是想要强行把刚才脑海里涌起的回忆压下去一样。 “肯定是一件小事，不会影响你什么的。”他放慢语速，补充道。 纪北不知为什么，有些不敢对上闻泽曦的眼睛，连忙抓起已经空掉的牛奶盒胡乱吸了一口，吸进满嘴奶香味儿的空气，发出尴尬的“嗬嗬”声。 “那也行……可你不是吃亏了？”纪北最后嘴硬着问了一句。 “不吃亏。”闻泽曦道，眼睛的余光看见纪北拿出英语书，目光落在上面，好像只是发呆，又好像是在凝视，“我已经得到过很多了。” - 于是最后这个“爸爸收集计划”就这么定了。 定下来后，纪北重新燃起了对五子棋的热爱，还开始研究闻泽曦的战略战术，就是为了多收集几个“爸爸”。 一周下来，纪北成果显著，收集到了三个爸爸。 这天刚下课，他兴奋地在语文书上画正字：“等我这个‘正’字画完的时候，是不是就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闻泽曦已经收好书包，侧头看了一眼扉页上纪北提笔画上的两横一竖：“嗯，对。” “那你要加油啊。”纪北洋洋得意道，“你现在才两个爸爸呢——” 纪北话没说完，手机开始振动起来。 他好奇地低下头，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看清了来电后，刚才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喂？” “小北，是我，王阿姨。” - 等纪北到了医院的时候，天色也刚刚暗下来。 王阿姨是在孔诗妍和许阔都搬家以后，还住在他老家楼上的邻居。纪北搬家前给王阿姨留了自己的电话，嘱咐要是他老爹又出了什么事，就打他电话。 这段时间他的电话一直没响起来，本来还在心中庆幸，难道他爸改邪归正了，结果这个电话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小北，你来了。”王阿姨在急诊门口等他，见纪北走近了，叹了口气，“我也是下班回来看到的，你爸他一个人躺在门口，地上还有一滩血，把我吓得赶紧打了电话。” 王阿姨观察着纪北的神色，有点心疼，她知道这孩子的难处，安慰道：“没事，医生说咯血的量不大，没有危险，现在已经在处理了，不过还要住院观察……” “我知道了，谢谢您。还麻烦您跑一趟了。”纪北恭恭敬敬地道谢，“那您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好，好。”王阿姨应了两声，刚准备走，又停下了，看了纪北两眼，“对了……” “怎么了阿姨？” 女人也没拐弯抹角，虽然心疼纪北是一回事，但钱是自己的：“刚才送过来的时候，医生说这情况得办入院，我帮你爸垫了。” 纪北了然，点了点头：“倒是我自己，忘了这一茬。您垫了多少？我还给您。” “我刚下楼缴的，入院先交了三千，检查费也从里面扣……” “行。”纪北没多说，毕竟邻居已经能帮忙把他送来医院，还通知了自己，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要来了女人的卡号和户名，纪北就着门诊部的柜员机把三千块转给了她，又把她送上出租车，再次道了谢。 纪北在医院门口发了一分钟的呆，手机传来银行的扣款提示，他看着上面骤减的余额，拧了一下眉毛，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他突然想起那一次在宿舍走廊看到闻泽曦抽烟时的模样。 突然有点好奇，现在自己要是也抽根烟，会不会好一点？ 算了吧，闻泽曦是闻泽曦，他是他。 他自嘲地笑笑，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才走了进去。 - 医生看到患者家属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皱起了眉头，小心斟酌地问道：“你们家还有没有什么大人？不一定是你母亲，其他亲人也行……” 由于他还没有成年，很多同意书还不能签字。这方面纪北有经验，打了个电话让他的姑姑过来签个字。 也仅限于签字。 “只有一个比我还小的妹妹。”纪北一脸平静，“知情同意书的话，我已经……通知我姑姑了，到时候会来签字。具体病情您跟我说就行了。” 医生摘下口罩，也没多问：“患者是大咯血入院的，做了对症治疗后现在已经转入普通病房，因为现在患者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等一会儿我们还会去对他做一个问诊，具体情况也得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做进一步考虑。” 纪北脸上没什么表情：“治疗方案你们安排就行。” 沟通结束的时候，纪北还是没忍住问：“那医生，大约需要多少钱？” “这个还要等具体的检查结果出来再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虽然不清楚面前这位少年的家庭情况，但见这幅模样也猜到一二，安抚地说，“我们会酌情减少一些不必要的检查，但要是确定要入院，之前保底交的三千可能不够。” “行。”纪北点点头，正要离开医生办公室。 “患者安排在18床。” 医生见纪北迟迟没有问，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知道了，谢谢医生。” - 纪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扇门前的。 他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医院很吵，走廊上全是行色匆匆的人，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纪北深吸一口气，正要推门进去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 “你在哪里？” ——是闻泽曦。 第42章 老家 纪北在病房门口打开了微信。 闻泽曦像是知道他在看似的, 一连发了好几条，都是些日常内容。 ——你在哪里？ ——我要洗校服，你要不要一起？我帮你从教室拿回来了。 ——等会儿给你带夜宵，回来记得趁热吃。 明明没什么特别的，但纪北就是看了好几遍，闻泽曦的关怀好像能透过手机屏幕, 把力量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 他打字打得很慢。 先是打了一行“等我回来”, 然后想了想，又不是很想太早回去。 他按下退格, 光标移动, 一字一字地删掉那句话。 “别等我了, 你早点睡。”点击发送。 发完之后纪北觉得这句话有哪里怪怪的，自己回不回、室友什么时候睡这些事，好像不需要相互报备吧？ 他摇摇头，没想明白, 但总不能在病房外站太久, 隔壁一个实习的护士都已经投来了疑惑的眼神。 纪北收了手机，推门进去。 - 男人身上盖了层被子，因为刚转回这边的病房，医生不放心, 还是安了一台心电监护在旁边。 有护士刚给他抽完血, 看了愣愣站在一旁的纪北，与他擦肩而过。 这件病房里暂时只剩他们两人。 纪北没急着走过去，贴着墙, 两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抠着惨白的墙壁，弄得自己一手白灰。 他淡定地拍了拍手，吹掉手上的粉末，就这么看着那个男人，直到对方动了动，转头发现了自己。 平心而论，要是仔细一点观察，能勉强看得出男人年轻时也是个高大帅气的模样，只是现在头发凌乱，骨瘦如柴，衣着脏污，溅着血迹，双眼无神，加之送过来时身上还有一身酒气，实在让人不想靠近。 被酒精侵袭了太久的男人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好像在思考要说点什么。纪北没给他这个机会，自己抢先开了口。 “真厉害。这次直接喝出血了来住院。要不要给你颁个奖，纪念一下这辉煌的一刻？” “你……”纪友强指着他开了口，声音是已经被酒精烧坏掉的粗粝。 他手上还挂着吊瓶，话说了一半先咳了起来，声音刺得纪北耳朵生疼。 纪北手边就有一张凳子，他瞥了一眼，还是没坐，轻蔑道：“我看隔壁床都有请护工的。要不也帮你请一个，让你享受享受被服侍的滋味——哦，我忘了，你哪儿来的钱请。” 也不怕他瞪自己，纪北说完后就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男人。 “说得像我儿子多厉害一样。”纪友强咧了咧嘴，“从小到大不让人省心，上个学还爱找人打架，成绩一塌糊涂，那我是不是应该也夸夸你？” 纪友强反唇相讥。 乍一听上去，完全不像是父子的对话。 按理说，一个上了点年纪，但凡有一点担当的人，都会不屑于与自己儿子做这样的争吵，他们也许会觉得孩子不成熟，抑或是懒得管教…… 不过纪友强不一样。 也对。纪北唇角紧抿，要是纪友强有担当，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酗酒以度日、花钱如流水，要不是现在身体不行了，早年的暴力手段估计还能再用用。 纪北也没生气，冷冷地笑了一下：“不太劳您费心。” “爸。”然后又毫无感情地吐出这个字。 “不过菲菲好像挺厉害？也对，菲菲成绩一直都好，将来也会比你有出息——” “你还好意思提她的名字？”纪北忍了又忍，还是打断道，“我有没有出息，跟你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纪北顿了一下，“这次打算在医院住多久？不晓得你兜里那点剩余的钱，够不够你付个住院费的。” 纪友强看上去是想啐他一口，无奈身体还虚弱，这才勉强作罢。 在纪北很小很小的时候，纪友强还不是这样的。 虽然性格的劣根性深埋着，但也会好好工作，回家关心妻儿，勉强称得上一个好爸爸。 夫妻俩的收入不能说富裕，可他也会时不时带着他们出去玩。 但好景不长，在长久的相处里，他的性格里卑劣的一面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多疑，善妒，暴戾。最后众叛亲离。 到后面母亲忍受不了离开了，他变本加厉，赌博酗酒。 纪菲长得像妈妈，在女人刚离开的一段时间里，纪北也记不清，他究竟有多少次，在看到纪友强想挥拳头往纪菲房间走时，硬生生冲上去拦下来。 那些拳头，要么挥在他自己身上，要么……双倍的挥在他自己身上。 少年永远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变成这幅模样，只是被动地承受着这种改变，走过兵荒马乱的一半童年。 再后来，收到的生活费稳定后，他自己跟妹妹搬了出去，上学时住校，放假了租房。 说来运气不错，高中后纪北就固定了一处房子，房东是个中年女人，说自己子女都在国外，又心疼他们两人的遭遇，自己是个老师，每到放假房子就会空出来，正好租给两兄妹住。 房子不大，但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房租甚至比市面上的都要便宜不少。 虽然跟房东见不上几面，纪北却一直心存感激。 至于纪友强，纪北其实不怎么关心，他自己闲着时会找点事来做，不过通常赚不到多少钱就不干了，拿着到手的工资挥霍一阵，今朝有酒今朝醉。 也不是没住过院，胃出血也有过，纪北年纪不到不能签字，通常都是邻居阿姨发现了通知纪北，纪北再打电话给自己早就嫁了人的姑姑，拜托她来签个知情同意书，至于病情和后续，一概不管。 纪北回过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有时候他也想，活到这种地步，也算一种彻底的失败了吧。 他不想再多跟男人交流什么，也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病情入的院——估计又是喝酒喝多了，造的。 纪友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即使病房门关着，有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是漏了出去。 纪北觉得又气愤又丢人，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 他没再忍耐，推门出了房间。 纪北的姑姑半小时后终于姗姗来迟，她其实一点也不想管纪友强的事，可纪北毕竟还没有成年，出于同情，还是回来签了个字再走。 这次也一样，她来了以后皱着眉头进了医生办公室，没关心任何病情，只是轻车熟路地动笔签了那一沓入院的基本文书，看也没看别的，签完就放下笔离开了。 推门出来时，看到了立在一旁的纪北。 她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关怀了几句，就离开了医院。 纪北看着这位并不熟络的亲戚的离开，心里早已习惯了，没什么波动。 毕竟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头上，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又为什么要逼迫别人施舍一点可怜的同情呢。 今天毕竟晚了，有些检查结果也要明天才能出来，跟护士沟通了一下，留了自己的电话，出了住院部的楼，在医院大门口站了半晌，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也没打算把这事儿给菲菲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没必要。 纪北掏出手机，这才看到一小时前闻泽曦给自己回了一条消息。 ——好。那我也正好有点事，晚一点回来。 纪北啧了一声。 不过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宿舍罢了，条件也算不上特别好。 怎么他俩过的跟同居一样。 纪北后知后觉地发现“同居”这个词的暧昧性，又想到闻泽曦打一开始就承认了自己取向的问题，此刻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看。 想到闻泽曦还没回去，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 纪北上次回家，还是帮纪菲搬遗留在家里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上了车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司机狐疑地问他要去哪儿时，就下意识报了这个地址。 大概是确定了那个男人不在，才想来看看的吧。 毕竟是老式小区了，不论是物业还是周边设施都透露出一股略显陈旧的气味。 路灯光不算亮，纪北一步一步往单元楼走，深吸了一口气。 院子里的邻居已经搬走不少了，一楼的屋子亮着灯，窗子紧闭，看出来好久没清理过了，窗沿沾了不少污渍，拐角处还放着一次性饮水桶。 屋内传来麻将的声音，和打牌的人或兴奋或抱怨的声音。 另一边的一楼是家小餐馆，现在早过了饭点，服务员走过来关掉满是油污的抽油烟机，开始做关店最后的修整。 有几个小孩还不愿回家，凑在一起，也不知是在玩什么。 纪北无声地经过他们，经过那段兵荒马乱的时光。 - 纪北找了很久，才把属于这扇门的钥匙找出来。 一股不算好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刚一打开门，纪北就险些被地上的啤酒瓶给绊到脚。 他皱了一下眉头，没在意，更不想去收拾，双腿一跨，避开了那堆酒瓶，进了屋。 直到他在沙发上坐了五分钟，也还是没有明白自己回来这一趟的目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想，自己怕不是回来找做街霸的感觉的吧。 不过说不怀念也是假的。 有争吵和暴力，也有真诚和友谊。 想归想，既然来了，纪北坐了一会儿，拔腿往屋里的卧室走。 这间屋子并不大，原本是两室一厅，在纪菲出生后被硬加了一间小房间，看上去显得有些逼仄。纪北先去了纪菲的房间，那一次之后她的东西几乎搬空了，纪北绕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这才两步来到了他自己曾经的房间。 床已经很久没整理过了，床单和被褥都邹巴巴的，看上去还落了灰，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纪友强喝醉了随便躺上去的。 书柜里也没有太多书，剩下的也只有几本小时候母亲买的名著、成语和十万个为什么。 泛黄的墙壁上贴了不少贴纸，有些贴画的边缘已经卷曲，轻轻一碰就能掉下来；门的一旁还有一米多长的横竖几条线，大概是小时候他给自己量身高留下的。 墙壁上的身高尺只刻在了1.55米的位置，不再记录。 纪北心血来潮，站过去量了一下，用手粗略地按在自己头顶，计算自己现在的身高，和当年那个1米55的自己对比。 纪北垂下眼，看着那一截身高对比。 原来，自己都这么高了。 那一段时光里，纪北好像一直浑浑噩噩，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不好，孔诗妍和许阔暂且不论，只是好像在不熟的街坊邻居的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用来教育小孩的反面教材。 “不要学三单元家那个姓纪的小孩，整天什么不学好，就知道打架。” “快走！别被那个小街霸逮到，小心找你麻烦。” “你看看他们家那个纪北，小学一年级都有本事不及格，以后肯定是废了。” “嘘——离他远点，妈妈怕你被他带坏。” “他妹妹倒是挺乖的，就是摊上这么一个哥哥和父亲，可惜了。”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刚才纪友强那些话。 “你会做什么？谁都比你有出息——” 好像除了纪菲和那两个朋友，谁也没有正面评价过自己。 哦，不对，还有一个。 那个眼睛水汪汪的、被自己逼着叫哥哥的小孩算一个。 “北北哥哥好厉害！” 想到这里，纪北弯了弯唇。 夸自己厉害归厉害，最后还不是—— 纪北晃晃脑袋，把这些叽叽喳喳的东西都倒了干净。 时间不早了，怀旧也该有个度。纪北就当做自己是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刚想回去，走到房间门口，经过书柜时，他的眼睛突然一滞—— 书柜上，放着一个有点旧的陀螺。 然而就算已经有些年头了，也不难看出来这件东西绝不是街边小孩钟爱的五元就能买到的小玩意，怎么看都是一个顶级货。 纪北眨眨眼，想起了什么。 在关灯离开家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一把抓起那个陀螺扔进书包里，拉上拉链，“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纪北下了台阶，离开单元楼，一步一步往回走。 天已经开始冷了，他今天穿得不多，忍不住裹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可正当他要走到大门口，准备打车时，却在那栋充斥着麻将声的单元楼门口停下了。 纪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要不是对方身上还穿着跟今天下午一样的衣服，纪北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开口，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闻泽曦？”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43章 陀螺 纪北小时候有过一个陀螺。 不值什么钱, 是他路过商店时耍赖求着母亲买的。 以前他爸还算正常的时候，他自己还能拿着那个小玩意儿自娱自乐。 后来……忙着打架称霸，玩的时间也少了。 那个陀螺他虽然喜欢，可菲菲也不爱玩，就一直被他这么闲置了，不过还是好好的把它藏在自己房间里。 直到那个小少爷搬过来。 小少爷实在是太孤僻了, 无论纪北怎么叫, 就是不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纪北也觉得自己当时鬼迷心窍, 非要把人家拉出来陪自己玩不可。 不过好说歹说, 到底还是愿意出门了。 其实跟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但纪北就是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小少爷来他家，他扯着人吃辣。 刚吃下去还没什么反应，纪北兴冲冲地又去找了自己的陀螺，递给他, 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玩。 可没过几分钟, 小少爷的过敏反应就上来了。 纪北慌张无比，方寸大乱，一边说着笨拙的话试图安抚他，一边努力地把他抱起来, 往他家里走。 虽然被冠名为街霸, 虽然小少爷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弱不禁风，但要真抱着走一段路, 还是累得纪北不停喘气。 小少爷家的门开了。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开了门，见躺在纪北怀里的孩子，吓得魂都飞了，连忙进屋打电话。 纪北当时还以为这是他的母亲，直到从那女人的口中，听见她叫男孩“小少爷”。 他在心里暗暗记下。 原来叫小少爷啊。 女人打了电话就开始满家找药，急得不行，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样，开始在家里团团转。 一边半是埋怨地说“跟您说了多少遍，出去玩一定要多注意点”，一边气愤地瞪着一旁手足无措的纪北，指责他，说，本来看你带他出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弄成这样，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纪北垂着双手站在一旁，揪着裤子上的图案，低头一言不发。 毕竟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他看向满面通红，痛苦咳嗽着说不出话的男孩，心里难得地升起一点后悔。 都是自己的错。他懊恼。 可小少爷虽然难受得不行，手里却还攥着他几分钟前给自己玩的陀螺。 女人想从他手上拿下来，被他挥了挥手躲开了。 直到母亲登门把他领走，他还一步三回头，生怕男孩会出什么事。 他以为小少爷再也不会来了，自己也放弃了每天去敲他家窗子，继续整天惹是生非，不让人省心。 可过了几天，那个他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小男孩，在一次趁他打完架的间隙，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少爷的黑色小皮鞋依旧擦得很亮，脸蛋白白净净的，肌肤吹弹可破，而看向纪北时，也仍是那副怯怯的样子。 纪北看到他，第一反应是想跑。 ——小少爷来找他麻烦了！ ——快跑！ 丝毫忘了自己是这条街最能打的崽，只想拔腿就走。 可纪北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 “北北哥哥……”小少爷揪住他的袖子，像是怕他走了，又像是怕他不理自己，一双眼睛几乎很快就笼上了水汽。 ！！！ 纪北最怕妹妹哭。 可他每次去搞事，把其他小孩弄哭的时候，心里又没什么负担。 但现在，光是看到小少爷这副模样，心都要提起来了。 我没说什么啊！ 他怎么要哭不哭的！ “哎哎哎你别哭！有什么事就说！”纪北其实早就被那声哥哥给叫得心里一颤，只是为了保持街霸的面子，强行给自己挽尊。 结果他吼的声音有点大，小少爷眼里的水雾不减反增。 但拉着自己的袖子的手却没松开。 小纪北头都大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起了反效果，纪北大脑宕机一瞬，下意识开始用小时候哄妹妹的方法，去哄面前的男孩——反正只要不让他哭就行了！ 他趁着小少爷眼泪还没出来，赶紧冲上去抱住他，小手还不停拍打着对方的背，力度不好说，因为紧张，话也是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乖，别哭别哭，哥哥抱哥哥抱……” 然后又怕光拍别人的背不够，又伸出手揉了揉小少爷的头发，继续抱着哄。 哄妹妹的方法好像还挺奏效。 虽然小少爷看着自己时仍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但总归是没有哭的趋势了。 纪北放开他。 小少爷又叫了一声“北北哥哥”。 纪北应了，就见小少爷手在裤子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跟自己那个路边摊买的完全不同的崭新陀螺。 “给你。” 而现在，它正静静地躺在他的书包里。 - 纪北看到了站在单元楼门口的闻泽曦。 跟他的惊讶相比，闻泽曦好像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站在原地，身上没穿校服，简简单单披了件灰色的外套，脸上的神情很淡。 直到听见纪北叫了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然后朝他招了招手，示意纪北过来。 ——这甚至让纪北以为，他就是在这里特地等他的。 过了一秒纪北又觉得不可能，但闻泽曦能出现在这里，确实是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 他心里虽有犹豫，但脚步已经朝他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纪北听见自己开了口。 一个人呆了半天，水也没喝上，加之心情的问题，声音是他没想到的哑。 闻泽曦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纪北有点疑惑，刚抬起头，就撞进了那一双黑眸中。 他看见那双眼里的自己，头发微乱，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上去带了点疲惫。 而除了自己之外的这双眼……还有点别的什么情绪。 深沉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闻泽曦的眼睛无疑是好看的，明亮又有神，平日对着自己的时候总盛着笑，上课的时候也很专注。 有女生接近他时，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却进不了眼睛，只有疏离和淡淡的冷漠。 还有那次撞见他抽烟时…… 纪北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他。 纪北站在他面前，有点呆，又不知说什么好：“你……” 他看见闻泽曦眨了眨眼睛，重新恢复成他熟悉的那副模样：“我出门买东西，路过。没想到会遇到你。” 纪北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是要晚上买这么急，还会经过这里，但还是选择相信他。 “一起回去吗？”闻泽曦却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语气自然地问道，“冷不冷？” 纪北下意识摇头，却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他略微尴尬地看着闻泽曦，对方还没对这个喷嚏说什么，自己声音就刻意大了些，试图强硬地转移这个话题：“要是我说冷，你还能把你外套给我穿？” “也不是不可以。”闻泽曦答得很爽快，还作势真的要脱自己外套。 “别别别！我乱说的，我才不要！”一股奇异的羞耻直冲他的脑门，纪北连忙制止了闻泽曦想要继续脱外套的动作，凶巴巴瞪他一眼，“走快一点就不冷了……娘们儿唧唧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挺小，闻泽曦差点没听清。 纪北见闻泽曦不说话，为了掩盖不知从何而来的脸红，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走走走，快走。” 闻泽曦顺着纪北，没挣扎。 “打车走吧。”闻泽曦拿出手机叫了个车，跟司机约好了地点后对纪北说，“五分钟内到，这边不好掉头，咱们先走到对面去。” 闻泽曦转过身，见纪北有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跟在后面好像在想些什么。 两人走到斑马线旁，人行道上的交通灯闪烁着倒计时，很快就要切成通行的绿灯。 而纪北没抬头，只是跟着闻泽曦停下了。 有行人站到他们身旁等红绿灯过马路。 最后两辆车卡着绿灯过了线，开走了，剩下的车流都缓缓停下，尾灯亮起，等待行人先行。 代表着行人止步的红灯最后亮了两秒，切换成“可通行”。 人潮开始移动。 路人都行色匆匆，城市太大了，每个人都很忙，都有想要去到的地方。 没人会注意到明明绿灯已经亮起，却还站在原地没挪步的两位少年。 闻泽曦比纪北高了一点，后者还低着头，凝视着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并没有注意到绿灯已经亮起。 一开始过马路的行人们已经快要走到对面。 正在等红灯的私家车，没有熄火，慢慢数着倒计时。 “纪北。”他低头叫他。 对方像是听见这句话才回过神似的，下意识抬起头看他，眼里发愣。 “——绿灯快要结束了。” 说完这句话，闻泽曦也没等对方回复，像是非要赶着这个绿灯过马路一样，有些焦急，催促似的，很自然地拉过身边人的手。 他的手还是偏凉，但好在，纪北的手依然温暖。 被他拉着的少年有些吃惊，却没有挣开他，任他牵着。 闻泽曦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拉着他，专心过马路。 手却悄悄的攥得紧了些。 他的三根指头微微下滑，轻柔又无意地挠着纪北的掌心，像是安抚。 又像是……试探地想挤进对方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却又犹豫着不敢再进一步。 3—— 绿灯在前方闪烁，明明灭灭，将换未换。 2—— 一旁的私家车已经重新点火，在等待最后的倒计时。 1—— 其余的行人们早就已经到了斑马线对面，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啪。” 两人走到了马路的终点。 灯换了。 周遭开始井然有序地动起来，车流开始移动，行人继续奔走。 微凉的触感消失，闻泽曦松开了他的手。 一切喧嚣又宁静。 第44章 慌乱 之后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一同回了宿舍。 闻泽曦不说，纪北也不问，好像就真的只是闻泽曦担心绿灯要到了，扯着他走过去的，仅此而已。 进了门，闻泽曦去洗澡了, 纪北看见自己桌上, 还放着留有温度的夜宵。 他咬了一口，还没凉, 也不知他是在哪家买的, 这个点了还能吃到正宗的点心小吃。纪北本来没觉得饿, 可胃好像得到了慰藉的满足一般涌上一阵温暖的幸福感，吃完后，心情奇异地好了不少。 闻泽曦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澡洗得异常的慢。 等纪北吃完夜宵洗漱完, 浴室里的水声才堪堪停下。 今天作业全没写, 纪北也不想赶，一个人翻身上床，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整个捂严实。 结果刚盖上被子，闻泽曦就从浴室出来了。 没来由的, 纪北就是不想出声, 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他听见闻泽曦朝这边走来，脚步沉稳。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装睡。 闻泽曦要走过来了。 他……会对自己说什么吗。 “啪嗒”。 然而闻泽曦只是路过他的床, 走到门边，把灯关上了。 宿舍登时一片漆黑。 纪北动作轻缓地把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脸，小心呼吸。 也直到现在，他才敢在一片黑暗里，静静思考。 纪北脑子里一直有一句话在催眠自己。 都是男生，拉个手能要命还是怎么的。 可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千万遍，无济于事。 他再笨也知道，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对方手覆上来时微凉的触感，和攥住自己后那一阵冲向头顶的过电般的感受，无一不在向自己昭示—— 无论如何，闻泽曦都是特殊的。 甚至，纪北在脑补许阔这样对自己时，身上直接打了个激灵。 他心中所想不得其解，又伸出右手，盖在了自己的左手上，轻轻捏了捏。 我。牵。我。自。己。 呕—— 纪北猛的抽回右手，差点被自己的这个举动恶心到。 可当他回想方才两人拉着手过马路，又完全不觉得恶心。 纪北“嘶”了一下。 已知，闻哥是他室友，闻哥非常优秀。 闻哥是个gay。 纪北在题干给出的有限条件里，用自己不及格的数学技巧，排列组合演算了一通，瞎比得出了一个结论：不行，我这么直，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男生呢，近gay者gay？ 一定是闻哥太过优秀让自己迷了双眼。 问题不大。 直到纪北睡着了，还揣着那一点惶惶不安的心动，不敢释放出来。 - 第二天上课，纪北明显没啥精神。 虽然平时他上课也爱趴着，但看上去没现在这么蔫。 他看见闻泽曦还在认真听课，背挺得很直，神情专注……但自从领教过他空白一片的物理书后，纪北发现，闻泽曦还真是不怎么爱记笔记。 英语课讲到时态语法，闻泽曦听归听，捏着笔顶多勾一两句话，别的没有。 这让英语苦手纪北盯着他看了好久，丝毫没注意后排姑娘眼睛里都要流出充满了爱心的眼泪来。 直到纪北这样半盯半眯地朝向闻泽曦那边五分钟后，对方才像刚察觉似的侧过脸，问：“怎么了？” 纪北这才略显慌乱地摇摇头：“发呆呢。” 总不能说是看你看呆了。 闻泽曦信了，刚要转回去，又感觉纪北戳了戳自己。 纪北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似的，像没事找事。他把英语书翻开，指了一下左下角的两个火柴人，小声对闻泽曦说：“看得懂我画了什么吗。” 闻泽曦顺着他手指的看过去，没忍住，笑了一下。 纪北把英语书翻到第一页，上面画着两个造型奇特的火柴人。 画风超凡脱俗，潇洒不羁，十分……印象派。 一个方脑袋，一个圆脑袋，一个挥着剑，凶神恶煞，一个手无寸铁，看上去甚是可怜。 “笑什么笑！”纪北瞪他一眼，“再笑不翻给你看了！” “没有。”闻泽曦立刻敛了嘴角，正经又坦然地说，“就是你画得挺好，才笑的。” 对自己画功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纪北：“……” 他想到了什么，神色不自然地把英语书抽回来：“吹得太过了，也不给看。” “好。”闻泽曦也没争着非要看，听话地转回去，继续听课。 纪北见他这副顺从的模样心里又有点奇怪的想法。 你怎么不多争一争！争了我就给你看啊！ 两秒后纪北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 这是什么小姑娘心理。 自己是傻逼！ 眼看闻泽曦又开始认真听课了，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什么想法的纪北，闷闷地打开英语书，继续创作他的火柴人画作，还做作地边画边用一只手遮着，不让自己同桌偷瞄。 课还没上到那儿，英语书倒是要被他画得见底了。 - 直到纪北提前逃了晚自习，医院也没给他打电话。 大概又是喝酒喝出了什么问题，住几天院就走，那交的住院费应该还够，说不定出院结算了还能给他自己剩点酒钱。 纪北嘲讽地笑了笑，踢开一块脚边的小石子，打消了再去医院的念头。 因为还不到晚自习的下课时间，校园里人不多，而对闻泽曦异常的感情让纪北有点心慌，他一个人围着已经开始掉叶子了的桂花树绕了两圈，还是决定去打会儿游戏。 他给许阔发了消息，许阔也听说了他爸又住了一次院的事儿，没拒绝，纪北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许阔就跟着他一起悄悄溜出学校玩游戏了。 两人好久没来网吧，许阔还有些新奇：“兄弟，你不是说你对学校网吧已经失去兴趣了吗，怎么，还是觉得宿舍不好玩了？” 纪北不耐烦地斜睨他一眼：“出来透透气不行？” “行行行，你说了算，”许阔没跟他争辩，轻车熟路地开了电脑，“今天谁不跳机场谁是儿子啊。” “那个……”纪北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今天不玩这个，去召唤师峡谷吧。” “？？？”许阔震惊且疑惑，“你不是说你在黑色玫瑰的弟弟号永远不会再上了吗，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玩这个。” 纪北倒不是特别想玩这个，只是一玩求生就会想到宿舍，想到宿舍就会想到闻泽曦……可他又不知该怎么跟许阔说这个，只能凶巴巴问，“你打不打？” “打，打。”许阔依言启动了游戏，“不过你那个水平，要么你玩个孤儿上路，要么开个琴妈打碟，不要再玩EZ了，求求你。” “哦还有，玩辅助记得，千万千万不要补我兵，我谢谢你。”许阔最后补充道。 “你快闭嘴吧。”纪北懒得看他，不过为了不太坑，还是选了个DJ娑娜的皮肤，安安静静在塔下换碟听歌。 玩什么都是次要，只是想散散心罢了。 好在许阔虽然嫌纪北菜，但还勉强带的动，两人连赢了三把，正要许阔笑着准备开第四局的时候，纪北先退了游戏：“就打到这里吧。回去了。” 三局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过许阔手感上来了还想多开一把，听见他这么说还是跟着关了电脑：“行，那走吧。” 两个人走出网吧，许阔看了看时间：“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吃点夜宵？爸爸请客。” 纪北觉得自己是真的有毛病了。 听到夜宵两个字都能联想，继而联想到昨晚那些令人身心愉悦的食物。 “不吃不吃。”纪北烦躁道。 完全不知道自己兄弟究竟怎么了的卑微许阔：“……哥，你大姨妈来了？” 纪北抬脚就要踹他：“你他妈——” 结果刚伸脚，发现好像确实是自己无理取闹的纪北又放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了两步：“……没，不饿。” “哦。”神经大条的许阔不疑有他，继续跟他嘚吧嘚，“对了！我差点忘了跟你说，小柔昨天跟我说，决定跟我试试！” 小柔就是之前许阔一直心心念念的女神。 “我要感谢你啊兄弟！”提到这儿，他就兴奋了，“你之前跟我的那些建议，虽然听上去扯淡了点，但还是有用的！” “你上次讲的，不要把对方逼得太紧，不要但切忌穷追猛打什么的……”许阔说到这里有点语无伦次，“真的！我再也没追着小柔表白了，反而很有成效。” 许阔拍了拍纪北的肩头：“不愧是你！” “……”纪北甩开他的手，“我先回去了。” 见纪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还沉浸在幸福里的许阔决定大度地不跟他计较了。 - 纪北知道朝不相干的人撒气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是出来透气的，结果好像不管做什么，身旁似乎都有闻泽曦的影子。 他吸气咬唇，不得其解。 毕竟是偷偷溜出去的，再回学校肯定也不能从正门走，纪北很熟悉，找到后操场的墙，身手矫健地翻回学校，缓步往宿舍走。 周围都很安静，他走得慢，后操场到宿舍的这段路没多少灯，只有天幕黑沉沉地压下来。 纪北漫无目的地想问题，有几人与他擦肩而过，天色黑，路过彼此也看不清容貌，只大概看得出是两男两女，他们讨论的声音也在无意中传入纪北的耳朵。 “我今天路过七班看到了传说中的学神！校草！我好了，我又好了。”一个女生语气很激动。 “你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喜欢看脸，看看别的不行吗？”身旁的男生不屑道。 “我也好了！”另一个女生附和着第一个女孩的话，“啊可惜我今天没看到jb，我室友跟我说他俩超甜的，还好磕。” “啧，你们是不是见到两个男生就要磕一下？” “我们当然要看脸和cp感啊！什么见人就磕！”女生反驳，“而且我们又不会弄到真人面前去，就圈地自萌跟几个有一样想法的说说就好了，你们别管。” “嘁，”其中一个男生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没再对这个问题继续探讨，“那个闻什么就算了，人家确实成绩好长得好，那个纪北有什么好迷的？” “你们也说了，他晚自习经常逃，上课睡觉，成绩不行脾气不好，上学期还被教导主任拎到升旗台上教育……这种男的，你们迷他什么？哦，不过他妹妹好像据说也挺优秀的，就他……” 纪北脚尖一顿。 然后加快了方才慢悠悠的步伐，与那群人渐行渐远。 “……你知道个鬼！”他走远后，两个女生听到这里生气了，“那你这种只知道背后嚼人家舌根又算个什么男的？” “纪北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打篮球比你厉害多了，比你高也比你好看！” 男生被说得一愣。 “是啊，”另一个女生帮腔，“人家至少光明磊落……” 其中一个男生还想争辩什么，两个姑娘却懒得跟男生理论了。 “反正你们懂个屁。” “纪北就是天使！” 第45章 转变 回到宿舍的时候, 闻泽曦没有学习，带着耳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看书。 纪北动作很轻，对方似乎又看得很认真，因此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刚上过网，纪北身上沾了点味儿, 现在最想做的, 就是赶紧洗个澡然后上床躺平。 可莫名的，他看着闻泽曦的侧脸, 双腿竟沉重得动弹不得, 没有向前迈步。 闻泽曦在看自己上次看到的那本黑色封皮的书, 眉头皱着，嘴唇紧抿，看上去几乎可以说是冷峻的。 要是纪北没记错，那本书的扉页还有一句手写的话。 虽然纪北不知道那个“你”是谁, 可他光是想到这里, 原本逃避了一整天的心，又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下意识地吞咽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 是否喜欢先不论，他只是完完全全地肯定, 闻泽曦于他, 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为什么要皱起眉？ 他会有什么心事呢？ 他这样优秀的人，究竟是什么会让他感觉到为难？ 纪北不知道，也不想去刻意揣摩, 只是站在原地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不过没能看太久。 因为闻泽曦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轻轻地合上书，然后朝宿舍门口看过来。 在他关上书的一刹，纪北心中几乎可以说是紧张且……无措的。 他上课被罚站、考试进倒数、翻墙上网被发现，到升旗仪式被卢主任拎上去当反面教材，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无措的感受。 要是闻泽曦此刻再问他一句为什么会站在那里观察自己，纪北估计要表演一个原地秒变结巴。 而闻泽曦没有。 他略微踟躇了一下，便像昨天在单元楼门口那样，笑着，朝纪北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纪北没犹豫，向他走去。 “回来了？”闻泽曦没问他去了哪儿，为什么这么晚，只是语气闲适地指了指浴室，“还有热水。” 纪北点点头，刚准备去冲澡，在即将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这几天以来的、以及自己一直以来听到的话开始循环播放似的在他耳边响着。 “不要跟隔壁楼那个小孩玩，可能有暴力倾向，以后没出息的。” “菲菲成绩一直都好，将来也会比你有出息。” “这种没什么优点的男的，你们这些小姑娘迷他什么？” 他垂下头，以前这些话他不是没听过，也不怎么往心里去。可今天大概是听到别人拿自己跟闻泽曦对比着说，那种无力感和心底的不自信的藤蔓才在这一刻被放大，紧紧地攀附住他，难以呼吸。 他身边的人好像都很优秀，除了他。 纪北的手僵在门把上，顿了顿，又折返回去。 说他是魔怔了也好，非要找存在感也罢，他都认，他在心底说，就算是讨一个安慰也好，他想找谁说说话。 “闻哥。”他把准备换的衣服丢到一边，把自己的椅子拉到对方跟前坐下，可临到开口，看着闻泽曦的脸又有点犹豫，“我……我想问你个事。” 闻泽曦点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向他，安静地等他开口。 纪北注视着那双眼睛，再也抑制不住想倾诉的念头：“我是不是很差？” 他没等闻泽曦说话，像是怕他开口打断自己一样，抢着继续说：“应该还……不是无药可救对吧？我，我觉得我……” 觉得自己什么的？ 想说的话全堵在喉咙口。 “……算了。”纪北有点泄气，“好像是挺差。” 他抓了抓头发，没看闻泽曦，开始觉得自己心血来潮想求他安慰有点丢脸，只能继续小声嘀咕：“我别的不会，就能玩玩游戏打打球，上课就犯困，作业也是抄你——” 那个“的”还没说出去，纪北整个人突然噤声了。 对方伸出左手，环过他的肩，将他半抱在了怀里。 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拥抱，闻泽曦像是在顾忌什么一样，只用了一只手。 纪北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想推开他，说闻哥你怎么突然就抱上来了。 想告诉他自己还没洗澡，身上估计还有味儿，不太好。 想说，谢谢你。 想回抱他。 可这么多念头从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他却依然顺从地站在原地任他抱着，一动不动。 “没有。”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带着神奇的安抚的味道，“你很好。” 纪北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闻泽曦带给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温暖、太令人贪恋，他一边想要更多，一边却像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生怕再往前一步，便尸骨无存。 “哈哈哈，”他干笑了两声，“果然还是我闻哥会安慰人，心情真的好多了……”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闻泽曦这次干脆扔了右手的笔，笔帽撞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右手也搭上来，终于把这个拥抱补全完整。 “我没安慰你。你很好。”他又重复了一遍后的话。 “别否定自己。你只是自己不知道……你很好。” 闻泽曦重复着的声音很低很轻，像那天拉着他过马路一样。 明明只是告诉他“绿灯要结束了”，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拥抱很淡，却有浅浅的温暖，和闻泽曦身上清冽而干净的气息。 纪北于是心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操。 完了。 什么悬崖边缘，什么犹豫不决。 他早就已经粉身碎骨。 - 好在闻泽曦这次没抱太久，不过松开他时，纪北还是觉得对自己的心跳有一种无从控制的无力感。 闻泽曦又跟他说了些什么，纪北其实没太听进去，还在消化刚才的那个拥抱。 是安抚意味的吧。 他在心里无甚底气地想。 他想到了什么，翻了一下自己的书包，掏出一个东西：“给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 他没注意到闻泽曦一瞬间的色变，瞳孔骤缩。 直到闻泽曦把眼底的情绪收了一些，才淡定地接过来：“你小时候玩的？” 纪北只是想聊点别的，遣散一下不知从何而已的心绪，没抬头看闻泽曦的表情：“没，我小时候哪玩得起这个……另一个小孩送我的。” “只是后来没再见到他，就一直放我这儿了。” 纪北絮絮叨叨的，跟闻泽曦简短地提了一下当时自己遇到的这个“小少爷”。 “我不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只是看起来很孤单的样子。” “我当时……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什么样，反正混得很，非要逼着人家出来陪我玩。” “后来出了点事……算了，这个说起来太复杂，跳过。” “对了，当时我还请他来我家玩，那个小孩子辣椒过敏你知道吗。我当时不清楚，还让他跟我一起吃。” “不过我没想通……如果当时他说不吃，我也一定不会逼他的。” “你说他怎么还这么执着呢？” “哎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吓到我了。” 纪北说了一堆，挥挥手：“现在就只剩下这个陀螺啦，我就想着，万一能遇见……当然我觉得，小少爷看起来就跟我不是一类人，遇不到的。但要是能有这个机会，说不定把这个拿出来，他就记得我了。” 闻泽曦目光还没从纪北手上离开，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不过说真的，”纪北也没指着闻泽曦回应，继续说，“想起来丢人，长这么大除了菲菲，就只有你……和那个小少爷夸过我了，有点可怜。” 闻泽曦在这温馨的氛围中，还抽空想了想，要是纪北知道这俩还是同一个人，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提出来。 纪北说开了也觉得舒服了点：“不过，算了，我觉得我活的也还行吧。” “至少活得真实，菲菲也快乐，我就很高兴了。” 纪北说到这儿，努力地笑了笑。 两人之间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好歹两人都不觉得尴尬。 过了大概两分钟，纪北正打算重新去浴室洗澡时，听见闻泽曦低着头，低声道：“那你呢？” 纪北没反应过来：“嗯？我什么？”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纪北看不清他的表情，刚想说话，又听见他说，“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说完这句，闻泽曦才抬起头来。 纪北看着眼前的人，神色很淡，好像还是跟之前一样从容，但他就是觉得，闻泽曦的目光里，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像是很在意自己的这个回答，像是怕被抛弃一样。 “没有啊！”哪管那些有的没的，纪北想都没想，肯定地答道，“——你不会的。” 听见这句话，闻泽曦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一个点，专注地看着他。 “你不会的。”纪北说，“闻哥，不，闻泽曦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没有缺点！什么都好，对人又温柔，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肯定也不会看错的。” 纪北吸了一口气，做决定般地重复了一下闻泽曦之前抱住自己说的话：“你超级好！” 直到这时，纪北才从闻泽曦眼里看到了笃定而明亮的光。 他说，好。 第46章 喜欢 最后, 纪北睡了一个特别完美的觉，梦里没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 梦境的终点，有个声音在说，你很好。 - 一觉醒来，觉得自己好到不行的纪北重新充满了活力。 除了有点没法面对闻泽曦。 第二天一大早，纪北下了床, 趿着拖鞋正要去阳台刷牙, 经过闻泽曦的书桌时顿了一下。 昨天晚上他展示给闻泽曦看的那个陀螺，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摆在他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好像还清理了一下, 乍一看, 竟然有种把这玩意儿供奉起来的既视感。 纪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昨天两人聊完, 纪北也忘了把陀螺拿回来。结果就被对方这么摆着…… 算了，就放他那里吧，也没什么差别。 闻泽曦叫醒他后就提前走了，纪北也乐得一个人慢慢悠悠往教室走。 大概是睡得好了, 又或是昨晚的话, 今天纪北难得的把画火柴人的时间挪到了课间，而上课还是撑着认真听了好几节。 他又想起自己期中考试前的那段日子，当时算是因为闻泽曦一句话，脑子一热答应要学习的, 现在也是因为闻泽曦告诉自己, 他很好，才试着继续学习的。 这么一说，好像都是因为他。 纪北自从确定了自己是真的对闻泽曦有了些别的心思后, 反而坦然了一些。 直男也有失足时。 他只是还不敢确信，这种所谓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又是不是只针对闻泽曦一人。 纪北从来没喜欢过人，他甚至不知道这种东西叫不叫喜欢，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该归往何处。 头疼的是，他还找不到验证对象。 可是，纪北一边在心里忐忑不安，一边又生出一点期待来。 闻哥本来就喜欢男的，那说不定，也有可能喜欢自己？ 正当他还在纠结的时候，感觉身边的人拍了拍自己：“到你了。” 纪北这才回神，闻泽曦还在跟自己下五子棋。 也许是最近他点太背，在下棋这方面就莫名厉害了很多。 在闻泽曦攒到第六个爸爸的时候，纪北的五个爸爸也攒好了。 本来纪北对生日其实没什么期待，但一想到上次两人的承诺，只要到了自己生日，闻泽曦就会送自己一件礼物，心里那点愉悦就渐渐升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会盼望早一点来到自己的生日。 -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又是两周过去，纪北没有刻意避开闻泽曦，只是想为自己的心动找一些所谓的理由和解释，可两周来闻泽曦没再做过像之前那样的举动，两人的相处十分正常，这让纪北有些恍惚，甚至又开始质疑自己对他的情感。 不过对自己的质疑并没有维持太久。 转机突如其来，却又好像极为自然。 天气已经完全变凉，那天纪北打球回来得晚了些，推开宿舍门时发现灯没亮，阳台上也没看到人。 他还以为闻泽曦不在，抬手擦了擦汗，开了灯，拿着块浴巾就往浴室走，结果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关了水，正在慢条斯理穿衣服的闻泽曦。 ——是正在穿，还没穿上。 “卧槽闻哥！对不起闻哥，不知道你在！” 纪北原本觉得都是男的，看见别人洗个澡光个身子怎么了，结果一看到闻泽曦时，脑子里还没能有所反应，自己就先下意识地想要替他关门，然后离开浴室，装没发生过。 可好巧不巧，纪北脚下一滑，踩到了浴室门口的水渍，像很早之前那样，重心不稳，就要向下倒去。 而与上次有些微不同的是，闻泽曦也拉住了他，不过这次抓的不是脚踝，而是他的手。 因为怕纪北摔倒，闻泽曦还来不及穿上衣服，身上未着寸缕，一只手湿漉漉地抓着纪北的手腕：“小心。” “……！”纪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连忙站直了身子，然后走出浴室，没回头，反手帮闻泽曦带上了浴室门，“闻哥你下次记得开灯啊！” “好的，我记住了。”闻泽曦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大概是因为浴室满是水雾的原因，进到纪北耳朵的里的时候，他竟感觉对方的声音朦胧又失真。 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床，重重地往自己床上一摔，被子蒙头。 刚才闻泽曦触碰到的地方还没干，湿润温暖，带着对方的温度朝自己汹涌袭来，无法抵御，纪北的脸红非但没有消下去，反而变本加厉——而此时他的脑海里，也开始出现了更多不合时宜的东西。 纪北伸手握住刚才被闻泽曦抓住的另一边手腕，刚才对方湿身赤丨裸的模样现在重新清晰地重映在他的视网膜上，无论是优美清晰的肌肉线条，还是上面沾着的晶莹水珠……都让他感到燥热无比。 这两周他明明觉得自己跟闻泽曦的距离保持得很好，可现在一回想，满脑子都是他早晨叫自己起床的温柔，上课两人悄悄下五子棋时，他贴近自己的低笑，和不容忽视的气息…… 纪北有点发闷，有那么一瞬几乎无法思考。 这次，是真的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纪北放在被子里的手有些颤抖地往下伸了伸，快要碰到时，又猛然醒转，触电般地瑟缩了一下。 也不用再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所谓直男，纪北只知道，他对闻泽曦，已经有了难以启齿的……生理反应。 之前对他所有的细节现在都在他眼前回放，初次见面时拿着校刊的他，新学期开学笑着敲自己桌子的他，运动会上温柔拥抱自己的他，和那天在单元楼门口等着自己、牵着自己过马路的他…… 操。 完了。 纪北再一次在心里大叫。 老子真的喜欢上他了。 根本管不着对方是不是gay了，纪北只觉得身体里的温度直直上升，澎湃的燥热开始无边蔓延，全身的血液在从肺内获得氧气后肆意地带着那份情感涌遍四肢百骸，争先恐后地往脑子上涌，每一阵血流都夹带着兴奋，它们在告诉纪北—— 他喜欢他。 他喜欢他。 他喜欢他。 再也毋庸置疑。 - 纪北心里涌上一点因为恋爱而产生的愉悦和甜蜜，但很快又被其他东西盖过去。 许阔和孔诗妍这两人就不说了，好好解释，说不定会理解自己。 纪菲……虽然她总是开自己跟闻泽曦的玩笑，但总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哥哥最后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吧。 还有闻泽曦，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他从前的生活环境，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纪北也一概不知。 明明在确认了心意后应该豁然开朗，纪北却突然觉得，前路的迷雾更加深重、看不清前路。 喜欢真是一种太神奇的情绪。 它可以让人顿时充满欢喜，也可以让人在顷刻间跌入冰窟。 喜欢很大，又很小。 可无论它怎样变换，里面总有一个闻泽曦。 - 第二天纪北就请了假，理由是不舒服。 早上闻泽曦叫他的时候，纪北哼哼唧唧说睡得不好，脸都没从被子里钻出来，只是请闻泽曦帮自己请个假。 也不知道最后闻泽曦是怎么跟老黄解释的，反正老黄没来兴师问罪。 这次他是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整理一下怎么面对闻泽曦了。 他躺在宿舍床上惆怅地想。 - 而另一边，闻泽曦是这周的值日生，大扫除接近尾声，跟他一组的同学已经在做最后的清点，确认差不多都收拾干净后准备离开教室，见闻泽曦还站在原地，问他：“学神，你不走么？晚自习还有好一会儿才开始。” 闻泽曦朝他点点头：“你们先去吃饭吧，我把课桌整理一下再走。” “哇，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强迫症。”同学善意地笑了笑，朝他挥手，往门外走，“那行，我们先走了，你整理完了不用关灯锁门，一会儿就有人来上自习的。” 等教室人都走完了，闻泽曦慢悠悠地把一些不整齐的课桌都摆放好，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纪北昨天下午一下课就去跟许阔打球了，今天又没来上课，什么都没收拾，书和文具胡乱地往桌箱里一塞，校服也大喇喇地盖在上面。明天周五，风纪委员肯定一大早就来检查穿校服的情况，闻泽曦不确定纪北会不会来上晚自习，刚想顺便把他的校服抽出来帮他带回去，结果一个没留神，顺带把纪北的英语书给碰到了地上。 闻泽曦伸手去捡从桌箱里掉出来的书，纪北是个从不爱包书皮的主，又因为走的时候塞得太急，英语书撞到了桌子一角，露出折到微微发卷的书页。 书页的一角，露出一点黑色的墨迹。 是纪北上课时最爱画的火柴人。 闻泽曦手指划过书页，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这被纪北整天涂涂画画到发旧的课本。 每一页都画着火柴人，闻泽曦翻了两页，发现好像还有剧情，干脆把书翻转过来，欣赏自己同桌的“翻页动画巨著”。 纪北的画功实在不敢恭维，但还是能勉强看懂。 一开始，左边的方头火柴人飞扬跋扈地手持一把剑，对着右边手无寸铁的圆头火柴人进行毫无理由的单方面“殴打”——以他的画功，也就能看出来是用剑往前戳戳戳罢了。 而渐渐地，又有些不一样了。 看得出来这本翻页动画纪北画了很久，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从开学第一天，到现在快要期末考。 闻泽曦看着看着，原本神情很淡，可在他第三次翻起这一本简陋的翻页动画时，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最后的最后，闻泽曦合上了课本，把它放回纪北的桌箱，要是此刻有人进来，一定会惊讶于闻泽曦脸上的笑——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肉眼可见的真挚，喜悦，和温暖。 像是没忍住似的，闻泽曦坐下来，脸埋在书桌上，肩膀耸动，几乎快要笑出声。 ——翻页动画里，左边的方头火柴人最后扔掉了剑，一步一步，笨拙而小心翼翼地向前凑了凑，面朝着圆头火柴人，捧出一颗不掺假的真心。 第47章 校服 然而此刻还在宿舍里当鸵鸟的纪北, 并不知道自己的大作已经被闻泽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至掏出手机拍了个小视频保存留念。 他只是用一整天的时间确认了这个事实，并试图用许阔或者孔诗妍为对象，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喜欢上别的女生or男生是个什么样的。 也无法再骗自己，回避这个事实。 他喜欢闻泽曦，还想追他。 缘分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己的！纪北在脑子里过了一堆垃圾小广告后, 开始陷入曾经跟许阔同样的难题里——怎么追人？ 这方面0经验的纪北先是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说不定会有办法。 他给纪菲发消息：问个问题。你觉得男生怎么样追人才会不引起对方讨厌？ 过了五分钟, 纪北先是收到了一阵问号和惊叹号的轰炸，足足有十条后, 纪菲才开始问正事。 纪菲：哥你要追女生啊？？？？哪个班的我帮你牵牵线！！ 纪菲：泽曦哥怎么说, 你让他帮你啊！ 纪北心想要追的就是他, 怎么帮。 纪北：……你之前不是还叫人家嫂子？ 纪菲：[突然卖萌.jpg]我那不是跟着刷论坛顺便开开玩笑嘛。我知道你俩不会生气的。 两人扯了一堆，纪北发现自己妹妹除了试图八卦出对方是谁以外，完全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方法。反而还在最后说了一句“我哥这张脸追谁都没问题！哥哥放心飞，菲菲永相随！” 纪北：…… 纪菲是指望不上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的纪北, 最终认命地翻开了自己跟许阔的聊天记录。 自己之前还教许阔追过人呢，用闻泽曦给的方法。 他要用闻泽曦传授的方法去追闻泽曦，完美。 “要潜移默化，不能穷追猛打……”纪北念着手机上的文字, 眉毛拧在一起。 这怎么追？要是一直这样, 自己怕是要高中毕业了才能表白。 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被这种方法套路到的纪北还兴冲冲地帮对方数钱，甚至还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潜移默化可以，不声张也行, 不能太久。 不管怎么样，等自己生日的时候，就要主动出击，跟对方表白。 表白！ 冒出这个字眼后，做了这个决定后的纪北顿时神清气爽，精神奕奕——他现在是勇敢的追爱boy！ 一想到自己生日已经没几天了，追爱boy北又兴奋又紧张，甚至开始考虑，他生日那天要穿什么衣服好。 正挑着，手机振动了一下，今天被自己在宿舍念叨了一天的人发了条消息：要帮你带晚饭吗？ 纪北看着弹出来的消息，甚至能脑补出闻泽曦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盯着一串没有温度的文字，还能盯出一点缱绻的温柔来。 太操蛋了。 但就是喜欢他。 纪北勾着嘴角，又想到了之前两人刚认识时的事，很认真地回了一句：好鸭^_^ 追求第一步，不着痕迹地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这名追爱boy完全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吱哇乱叫着让人打字别带颜文字的。 总之在纪北还对着阳台的窗玻璃思考自己的告白大计时，即将要被告白的对象就推开了门，带着明显不属于学校食堂香味的晚饭走了进来。 纪北直接咽了一下唾沫，不知道是因为被这香味催得饿了，还是因为看见了向自己走来的人。 闻泽曦提着晚饭，手上还拿着自己的校服：“明天风纪委员一早就要查仪容仪表，我就帮你把校服拿回来了，免得明天被记名字。” “嗯嗯，谢谢闻哥。”纪北走上前去接过对方手上的东西，大概因为自己还存着对他的小心思的缘故，没太好意思抬头看他，因此也没有发现，对方脸上与平时都不同的温暖神情。 纪北把晚饭放在自己桌子上，又把校服随意叠了两下，刚想搭在椅背上，发现校服的袖口不小心沾到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去的灰，拍了两下拍不掉，便走到阳台上，随意搓了两下。 闻泽曦听到水声，提醒道：“你要洗校服？现在洗了明早不一定能穿，天冷了干得慢。” “我知道，我就是洗一下袖子。”纪北转头冲着闻泽曦笑，然后把校服抖了抖，挂上衣架，走回来打算吃晚饭。 刚坐下，就听见闻泽曦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校服上的那个画，不会褪色吗？” “不会不会，我洗过好多次了，没问题的。”纪北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过还是有问必答。 他打开餐盒，扒了两口饭，见闻泽曦不再说话，又忍不住想往他那边看，好奇他在做什么。 结果刚转过脸，就见闻泽曦还盯着他挂在衣架上的校服看。 纪北记得自己以前好像跟闻泽曦草草提过一次盾牌的事儿，不过没细说。 “你上次说，”闻泽曦没回头看他，兀自说道，“你这校服是跟人打架的时候弄到的？能跟我说说吗？” 纪北咀嚼的动作一愣，没想到闻泽曦会再问一次这个。 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就随便扯个理由遮过去算了，可现在他突然觉得一种倾诉欲涌上来……好像跟他说也没什么。 跟此前的立场完全不同，要是他愿意，纪北什么都能跟他说，如果能换来他对自己同样的倾心的话。 纪北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闻泽曦已经把视线移了回来，落到自己身上。 大概是对他的心境完全不同了，又或是想证明什么，怕闻泽曦以为自己会是整日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一样，纪北沉默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我不是故意要跟他们打的。”纪北声音不大，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如果他们不欺负菲菲，我怎么可能会去找他们麻烦……就上次，我跟许阔遇到你的那天碰见的那群人，你还有没有印象？” 阳台的门关上了，宿舍里渐渐升起点点暖意，纪北靠在那扇窗玻璃上，闷闷地说起来。 - 大概是上学期刚开学发生的事，其实再回忆起来，跟闻泽曦提起，心里也没什么别的感受。 只是想跟他说说话而已。 纪北假期都跟纪菲出去租房住，不能说条件有多好，但还算不错。原本两人是开学就住校的，但当时纪菲忙着中考，他担心妹妹学校跟自己离得远了照顾不到，决定在她初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挨着纪菲的学校附近重新租了一间房，自己每天放学远一点没什么，能方便妹妹就行。 坏就坏在有一次纪北忘了拿作业，纪菲不放心，但自己时间也赶，只能抄了近路，从技校那一旁的小路给他送过来。 青葱时期的小姑娘个子不算高，那天她也没穿校服，一路小跑着经过那条小巷，无论是精致的五官还是整个人甜甜的气质，全被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给看了去。 而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盯上了。 纪北后来想，要不是那天他直觉不放心，就怕纪菲抄了近路，想溜出来确认一下她的安全，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他翻墙是老手，但总归不想让纪菲看到，于是只偷偷地跟在她后面。 结果就发现了正想守株待兔的几个人。 当时他只来得及短信通知了一下许阔赶紧过来，手机都来不及收起来，自己肩上就搭了一只手。 “怎么，你也看上那小姑娘了？是挺可爱的。”一开始，混混还以为纪北跟自己是一个想法，还想交流交流感情。 纪北斜睨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心里猛地涌起一阵恶心和不适，但他还是沉默地将人拦住，等到纪菲彻底走出了这条小路，走入明媚的阳光里，这才转过身来，冷冰冰地看着那几人。 “不是，你怎么还放人走了呢。”为首的还在不解，“还不让我上去……难道兄弟你有什么别的打算？”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了。”明明刚立夏，纪北的语气却冷得不行，像是掺了硌人的冰渣，他手肘向后一拐，甩开了肩上的手，又狠狠地撞到自己身后那人的腹部，“屁用都没有的崽种。” 几个人的脸色开始变了，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好像跟他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老子的妹妹也是你敢看的？” 纪北知道自己太过冲动，可是就是忍不住。 一想到那几人快要黏在菲菲背上的恶心眼神，火气就直往脑子上冲。 他也没想打架，想甩掉那几个人，非得自己看到纪菲安全回去了才放心。可那几人被这么一嘲讽，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一堆没营养的废话过后，计划失败的几个人作势就要将没讨到的便宜发泄在纪北身上。 纪北虽然乖了几年，但好歹小时候还是很能打的，他先是一脚踹开了一个哆哆嗦嗦骂骂咧咧想侧翼攻击的饭桶，又乘势抓住另一人的衣领，用力把他甩到墙上：“还想打架？就你？” 他脚踩上被自己扔到地上的其中一人，一拳挥过去，拳头划过时还能听到利落的风声：“收收眼睛，以后不该惦记的人不要惦记，看都不许看。” 然后吐出一口烦躁的气，又招呼起另外两人。 一打五虽然是吃力了些，不过纪北还是有点信心的。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些人居然会随身带刀。 他已经有点吃力了，但好在该打趴下的人也没了什么还手之力，自己这边时间拖够了，纪菲应该安全返校，而许阔也快过来了，稍微放松了警惕的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吁了一下：“以后见到纪小爷记得绕——” 话还没说话，他倏地感觉背上一热。 某个小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一把刀，不算长，趁着纪北没注意时爬起来绕到后面，狠狠往他的后背一划—— 过了两秒，钻心的痛感，伴随着校服撕裂的声音，衬上湮开的血迹，从背上蔓延开来。 有那么一瞬，纪北差点疼得膝盖一软。 当一场冲突中加入了凶器，就完全变了质。 “纪小爷？嗯？”终于通过偷袭占了上风的头头立刻耀武扬威起来，“让你装！” 纪北咬着牙，忍住不断蔓延的疼痛，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几人，撑着身子缓缓站起来，眼中满是戾色，他伸手抹了一把后背的血迹，往那人身上一甩，淡淡地说：“哦。” 他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没进到心里，只透出一点令人胆寒的惊悚，说道：“没有人可以欺负菲菲。” - 所幸这场完全不公平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 当纪北用力地用沾了血的手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视线里逐渐变成模糊的殷红色时，有一个人加入了战局。 他的第一反应是许阔来了，结果那人比许阔高了不少，身形修长，身手矫健。 纪北世界完全是朦胧的红色，那人也没说话，但看得出是明显练过的，就算对面是带刀的也丝毫不惧，加上那几个废物本来就被纪北耗掉了不少体力，制服起来轻松了许多。 不管是谁，好歹是来帮自己的，纪北这时才终于脱力地往旁边的墙上一靠，避开背上的伤口，膝盖一软，视力和听力都开始变得模糊。 几步开外的场景，似乎渐渐跟他无关。 “谢了啊。”他撑着一口气朝那人喊道，然后头往后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 “后来？”纪北吃完了晚饭，把垃圾扔掉后又坐回了阳台的落地窗旁，边靠着玻璃，边用手指在窗户上倒腾，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后来许阔就来了啊，我其实当时有一点断片儿，那人长啥样、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看清。”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校服上面那个美国队长之盾：“校服的话，菲菲帮我缝好了，我为了好看，才画了盾牌上去的……对了，这事儿她不知道，你可别跟她说啊。” 纪北也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个，说完后又觉得尴尬，没话找话道：“哎不过！那个大佬是真的强！又酷身手又好……” 然后他心想不对啊，自己是要追人的，万一闻泽曦对自己有好感，那他这么当面夸人他不得吃醋啊，连忙补救道：“当然！帅还是我们闻哥最帅！” 纪北迟迟等不到回答，这才小心而尴尬地抬起头，怕闻泽曦觉得自己聒噪：“闻哥？” 然后撞进了对方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纪北又在心里操了一声。 他大概是疯了，就这么一眼，他就觉得闻泽曦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嗯。”闻泽曦过了一会儿才应声，却问了一句话，“很疼吧？” - 纪北怕自己再聊下去，就要在闻泽曦面前把喜欢全都暴露出来了，这才有些慌张地收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他关上门，闻泽曦也站起身，正要把他刚才坐的椅子腾开。 宿舍里的溶溶温暖，让落地窗的窗玻璃上都腾起一层薄薄的朦胧白雾，不用哈气都可以用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 在一个小角落，闻泽曦看到了纪北方才在聊天时，鬼鬼祟祟写的字。 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 闻泽曦蹲下来，看见了窗玻璃上那一行因为怕被发现，写得几乎难以辨认的水雾小字。 “闻哥，我喜欢你。” 第48章 生日 纪北擦着头发出来时, 见阳台上的门已经打开了，带着凉意的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往闻泽曦那处瞟，对方已经开始整理明天的书和作业了，见自己看过来，还抬头跟他对视了一下，问道：“你作业写完了么？要不我先不收, 你写完给你对下答案？” 纪北悬着的心松了松, 佯装自然地咳了一下，进了门：“嗯, 行, 那我写会儿作业。” 看来估计是没发现。 他在心里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干嘛, 刚才聊着聊着，就没忍住想往上面写字。 又希望他看到，又害怕他看到。 他低着头擦着闻泽曦的肩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打开书。 夜晚的时间过得很快, 原本附在窗玻璃上的水珠也渐渐变得斑驳。 于是纪北写完作业爬回床上去时, 便没有看到自己那行小字后面的简短回复。 “——我也是。” 不过那不重要，少年坚定地想，等周末自己生日的时候，一定要正正经经地好好告个白。 纪北这么想着, 一边侧过身对着墙壁发呆, 一边听着闻泽曦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脑子里兴奋得睡不着。 按照以往他这沾床就睡的特点，现在早就应该在梦里玩游戏了, 可大概是因为今晚跟对方好好聊了一次，纪北还在回味，对方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初见倾心。 不知道自己面壁了多久还是不困，纪北刚想翻个身，正式给自己催催眠好好睡觉，就听见闻泽曦站起来的声音。 他下意识闭了眼，呼吸也轻了一点。 纪北的床挨着宿舍门，灯开着，闻泽曦估计是过来关灯的。 纪北闭着眼，只能感受到对方慢慢走近的声音。 闻泽曦路过他的床，把宿舍的灯关上了，看来应该是要睡觉了。 纪北听见了关灯的声音，刚准备松口气，却感觉原本应该走回自己那边的人，好像还没有离开。 在黑暗里，又是闭着眼，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即使看不见，纪北也还是能感到那一阵熟悉的气息—— 不仅没走，好像还……离自己近了一点。 他心中一阵卧槽，又慌又喜。 他不知道闻泽曦走到自己窗前来做什么，但只要他靠近自己，他就没有缘由的感到开心。 纪北又把呼吸压低了一分，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感受站在自己床前的人的呼吸。 于是他并没有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闻泽曦在黑暗里复杂又深沉的情绪——只是一直在心里暗暗嘀咕。 闻哥怎么还不走！ 闻哥在干嘛！ 自己到底要不要挣开眼睛！ 正当纪北还在天人交战之时，突然感觉头上一暖，骤然出现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差一点就忘了自己在装睡。 然而最后闻泽曦也只是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之后就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直到确认闻泽曦离开了自己的窗边，纪北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在一片黑暗里，一双眼睛眨啊眨，双脚在被子里蜷起来，心中又忐忑又激动。 他觉得……好像有戏。 也许是对方温柔的动作有了魔力一般，纪北没有再像刚才那样难以入眠了，困意很快袭来，而最后意识模糊前，他终于第一次开始无限期待自己的生日了。 - 当然对于纪北生日这件事，除了他本人对此有空前的期待外，纪菲也想跃跃欲试地搞点事。 不过纪北因为开始关心自己的感情进展，换而言之就是在考虑究竟能不能早恋成功这件事，第一次重色轻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纪菲想要拉着许阔和孔诗妍帮自己庆生的要求。 总之在纪北的坚持下，最后几人还是妥协了，答应了他“生日要在宿舍好好学习不打游戏不出去吃饭”的魔幻请求。 魔幻是魔幻了些，但作为“jb观察小组”（现在沦为了前后桌）的向心和尤雨萌发现，这两天的纪北好像真的相较之前，认真了有五倍不止。 不仅上课强撑着不走神，随堂作业按时做按时交，早读晚自习准点到，要是观察细致一点，还能看见纪北找闻泽曦问问题的绝美场面。 纪北这人以前太倔，又有种非常幼稚的中二病想法，导致上了高中以来就没人看见过他找人问过题，而现在的下课时间，两个姑娘看着他们俩，一个虚心求教，一个耐心相授，时不时还有纪北对题目顿悟后的双人对视。 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好吗！！ 而纪北是不知道这些的，只是第一次想离一个人近点，再近一点。 之前学着感觉要命的题，虽然现在还是有点吃力，但比起这个，他在心里更享受的是他会做以后的相视而笑。 好像自己做什么，对方都能欣然接受。 这样的认知让纪北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过了好几天。 - 而他掰着指头数的生日也终于不负他所望的来了。 他推掉了所有有可能影响他告白大计的人和事，然后在这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忐忑地向闻泽曦提出一起出去吃饭的请求。 闻泽曦见他把书收好了，答应道：“行。” 也没问去哪儿，应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晚点再把生日礼物给你。” 听见这个，纪北眼睛都亮晶晶闪着光：“好！” 他今天特意收拾了一下，虽然校服还是必穿的，但至少形象总不能太差。他这次没像纪菲上次生日那样选一家死贵的餐厅，而是斟酌再三，带闻泽曦去了他小时候母亲带着他跟纪菲去了好几次的老店。 “就当是来吃个回忆，不介意吧？”纪北有些忐忑地问。 毕竟当了这么久室友，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的他还不知道，但他不傻，能看得出来比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要好很多。 “没事，你安排。”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纪北背上书包就带着闻泽曦往那家饭店走，这家店离纪北的家不远，两人打了辆出租没过多久就到了。 按照追爱boy的计划，今天的行程应该是吃饭→散步→在散步的路上告白→要是成功了就两个人开开心心回宿舍→完美的一天！ 要是失败了……纪北没考虑过失败这一环，想到哪儿算哪儿。 这家店的装修放在以前还算是挺不错，不过大概是老板太懒不愿翻新，在这些年来纷纷兴起的各种网红餐厅的对比下，看上去倒是显得寒酸了不少。 但闻泽曦确实就如他说的，一点也不介意。 两人进了店，刚点上几个菜，等服务员收了菜单离开，纪北忽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紧张。 原来是真的，这天这么快就到了。 沉默只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一小会儿，纪北拼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刚重新做完一轮心理建设的他，深吸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以面对他了，结果一抬起头看见对方的脸，又刷的一下埋下去，开始认真地玩起了桌布。 我真怂，真的。 他单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告白，却连现在打破沉默的勇气都没有。 他开始唾弃自己。 算了还是吃完饭再说吧，吃饱了胆子也能大一些。 他为自己强行开导。 结果还没等菜上上来，闻泽曦却先开了口。 “纪北，”他说，声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跟你说件事。” 纪北一直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闻泽曦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总觉得他的语气里仿佛有与生俱来的笃定，和不容置喙的温柔。 “如你所见的，我没什么朋友，”闻泽曦笑笑，就像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他也从未在意过这些，“如果真要说关系亲近的……也就你了吧。” “生日快乐。”他看着他说。 “上次答应你的，礼物放在宿舍了，回去你就看到了。还有……” 说完这句，闻泽曦停顿了一下。 纪北心里突然有种落空感。 而落空感过后的，却是丝丝缕缕升起来的期待。 他是……他是想说什么吗？ 会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光是这么想，纪北就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这种事怎么能让闻泽曦说，说好了自己表白就要自己表白！ 可又怕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是不是应该等闻泽曦先说完？万一不是的话，多尴尬。 他脑子里的两股势力还没斗出个头，口袋的手机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纪北现在神经本来就高度紧绷，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差点没吓跳起来，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按了静音，想等闻泽曦说完了再回复。 可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振动，他不得不掏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上的号码。 疑惑了一瞬，才想起这个电话是纪友强入院时，他留的医院办公室电话。 不得不接。 闻泽曦听见手机铃声断掉，还以为纪北挂了电话，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正要继续。 饶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不紧张。 从看到纪北那一本翻页动画……不，从重新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想告诉他，又怕他觉得自己唐突，直到看到对方在玻璃窗上写下的那一行小字，闻泽曦便做了决定，要在对方生日的时候好好告诉他。 而餐桌对面，因为突然的来电，纪北没察觉到闻泽曦的心情。 他不知道医院此时找他做什么，但要是现在挂断，等会儿也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联系上，他思忖了一秒，还是垂着手，按下了接通键，正要把手机听筒从桌子下方拿上来，贴到耳边。 “您好，请问是纪友强的家属吗？昨晚查房的时候他就没回来，现在已经失联一天了，他的手机打不通，今天还有治疗没上，您看……” 而与此同时，闻泽曦也开了口。 “纪北。我喜欢你。” 第49章 小兽 纪北捏着手机僵在原地。 两句话同时传入他的耳朵, 让大脑几乎无法完整地消化两个信息。 闻泽曦看见他举起手机，有些惊讶于自己好像打断了他，便安静地停下来，等纪北通完电话。 而另一头，负责电话告知的实习医生还在耐心地说话：“您好，是这样的, 纪友强这一周期的化疗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的治疗还没上，加上他的化疗反应比较严重, 所以还希望您尽快联系上他返院行后续治疗……” 纪北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无名指和小指无意识地微微弯曲, 蹭过手掌，感受到干涩的触感。 两秒后他才从对方的话中察觉到不对劲，再开口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声音几乎有些失真：“你说……化疗？” 实习医生明显只是跟着老师来值班的, 并不知道科室每一个病人的情况, 也没听出纪北话里的犹豫，继续认真地解释道：“是的，今天上完之后如果查血的结果没有低于指标的话，就可以继续下一个周期了, 您看要不要联系一下, 他的管床医生已经把医嘱开好了，要是等会儿回来咱们值班医生还是可以接洽……” 纪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我……”纪北的手机险些没抓牢掉在地上，还好闻泽曦及时看见, 走过来扶了他一下。 电话挂断，服务员抱歉地笑着走过来：“你们的有个菜沽清了，当时点单后台没看到，您看看要不要换成……” 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眼里闪着星光，少年气很重的男孩子有些慌乱地摆摆手，抓着座位上的书包就往外冲。 闻泽曦礼貌地朝没回过神的服务员点了点头；“抱歉，有点急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然后也搭着门把手，追了出去。 - 纪北其实不知道应该去往哪里，只是直直地往公交站台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怎样的心情。 因为纪友强，捏碎了他幼时家庭和睦幸福美满的梦，母亲因为他而离开，他酗酒无度挥金如土，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父亲，妹妹也差一点被他暴力…… 所以，化疗，应该是癌症吧？ 是对他的惩罚吗？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个“累赘”，不用时时担心，对方会不会又闹出什么烂摊子等他收拾，不用担心他会不会哪天想不开了又去骚扰菲菲…… 可是。 所谓的“血肉至亲”，又指的是什么呢？ 纪北嘲弄地提了一下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电视上说的“白莲花”，明明知道纪友强的恶劣，却还是忍不下心完全不管他。 去医院？ 可纪友强不在，自己应不应该去问一下具体的病情？ 不对，按照医院给的说法，纪友强不仅入院之后就没出过院，甚至还做完了全套的检查开始治疗了……他哪里来的钱？ 那现在是要去找他？还是…… 他脚步慢下来，心里却越发迷茫。 而且，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听到了那句话。 纪北脑子里乱得很，一下子炸开的信息让他无法在短时间里梳理清楚，甚至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本来是鼓起勇气要跟闻泽曦告白的…… 正想着，有人忽然从身后牵过了他的手。 那只手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犹豫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而是在拉住纪北的无名指后，整个手掌覆上来，牢牢地将他的手包裹住。 “别怕。” 他听见此时最想听见的那个声音，温和沉稳，却有力。 纪北一直绷着的肩膀松了松，没有挣开他的手。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他刚才的话有所回应，可他转过身，张了张嘴：“我……” 我答应你，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可还没等他继续开口，对方了然地笑笑，像是知道了他此刻的纠结，方才只是包住他的手，现在得寸进尺地想要探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纪北顺从地让他牵着，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他不知道刚才的电话闻泽曦有没有听见，只是有些呆滞地注视着空无一人的站台上，发光的广告牌。 可他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去做的。 纪友强总不能完全不管，而现在牵着他的人……还等着自己去回应。 “你现在要去哪里？去医院，还是找你父亲？”闻泽曦看着他，站台广告牌的蓝色灯光照在他脸上，迷茫的神色像是被放大了，怔怔地站着，只有轻轻发颤的睫毛和不算平稳的胸廓起伏，无端透出一点令人心疼的气息。 “我……”纪北听见他这么说，有些惊讶，却并不想在此刻就问对方为什么知道。 纪北抬起眼来看他，他的手还被牢牢握着，也许是自己这次的手太凉了，被对方攥住时，竟也觉得十分温暖。 “我陪你一起，好吗？”闻泽曦先是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伸手，轻轻碰了碰纪北的侧颈，指腹微微划过他的耳廓，温柔中带了点恳求，“别丢下我。” 好像每次闻泽曦叫自己的名字，都能令他心安。 他反手也扣住了闻泽曦的手，紧紧抓牢，说：“好。” - 纪北不知道闻泽曦有多神通广大，两人最后没等成公交，因为在公交车开来之前，对方就叫来了一辆私人轿车停在自己面前。 两人上了车，司机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一言不发，等着两人说地址。 “去哪儿？”闻泽曦轻声问他。 他本来就体贴，现在更是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每一句话都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像是不想错过他眼里的任何一丝情绪。 纪北最后报了家的位置。 几人一路无话，除了中途闻泽曦让司机靠边停车，去了一趟便利店，给纪北买了一盒温热的牛奶。 闻泽曦从便利店回来后，拉开罐子递到他面前：“要不要喝一点？你还没吃饭。” 纪北迟疑着点了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闻泽曦便继续伸手牵住他，像之前那样。 纪北一只手握着带了点温度和奶香的牛奶盒，一只手还躺在闻泽曦的掌心里。 路上没堵车，司机把车停到纪北家楼下，又下了车，走到后座为两人开了门。 “你能在这里等我吗？”纪北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他还是没做好让闻泽曦直面自己生活的准备，又贪心地此刻不想让他离开。 对方自然是答应的。 纪北抓着书包带下了车，有些不舍地松开他的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快步向楼上跑去。 - 家里的灯亮着。 他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太急，一路上也没注意，书包的拉链没拉好，当他气喘吁吁地打开门时，玄关没开灯，让他不小心被门口的酒瓶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疼倒是不算疼，只是书散了一地。 纪北刚想收拾一下书包，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声音，是男人的咳嗽声。 男人由于长期饮酒，嗓子已经被酒精浸得沙哑又难听，像粗粝的砂纸。 纪北浑身一僵，停下动作，站起身来，往里面走去。 客厅里还七七八八摆着酒瓶，气味刺鼻。 纪北本不想关注这些，却看到了杂乱无章的茶几上，扔着一些报告。 什么报告都有，看上去做了太多检查。 纪北对着一堆堆片子和高深的数字看不太明白，但还是匆匆地一页页扫过。 直到看到一张彩色的报告。 “组织病理活检提示低分化型胃腺癌。” 来时已经有了点准备，现在看到这张纸，纪北心里还算平静。 他沉默着，听见房间里的响动，迟迟没有继续向前。 里面的人听见了响动，咳嗽声平息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走出来。 两人终于对上视线时，都没有立刻开口。 少年的目光里尽是倔强、愤怒，和一点点无措。 可惜对面的人看不到。 “……这么高了啊。”男人咧嘴看着他，走近了一步，就见少年下意识便往后一挪。 男人“嘁”了一声，刚想继续说什么，忽然一股熟悉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上来，便顾不得再跟少年说话，往门口的卫生间冲过去。 纪北没跟过去，只听见一阵呕吐声、干咳声和水声。 事实上，他从进到客厅以来，就没怎么动过。 是埋怨他的，是愤恨的，也是不甘和不解的。 太多情绪杂糅在一起，他眨眨眼，微微酸涩的不适感让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脸。 卫生间逐渐趋于安静，男人也没走出来，像是就想在那里就地休息了。 纪北站在原地，等自己的呼吸全部平复之后，才定了定神。 他只是……来让纪友强回医院的。 想到这里，他不可抑制地冷笑了一下，这才迈起了有些僵硬的腿，朝卫生间走过去。 灯还没开，走近时，纪北只闻到一点浓重的酒气。 “啪”的一声，男人被骤然亮起的灯晃到了眼睛，有些不满地“啧”了一下。 纪北鼻子皱了起来，眼神里没什么感情，看着那个像一滩烂泥一样塌在一角的男人：“医院找你。” 男人的目光浑浊，极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满口的酒气与劣质烟发酵的味道让纪北几乎要吐出来。 可无意间，他瞥到了一旁的垃圾桶，登时僵在原地。 是他的英语书。 纪北不爱做笔记，课本上除了他画的火柴人，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 而现在，那本书躺在垃圾桶里，好几页被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剩下的书页凌乱地摊开，上面有脏兮兮的脚印，和呕吐的污物。 他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纪北想起前几天，那时他总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快速翻动书页，一遍又一遍地看两个火柴人的故事。闻泽曦要是好奇地想凑过来，他就“啪”的一下把书合上，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明明是多普通的一本书。 幼稚，可笑，却有着他不敢轻易泄露的一颗心。 右下角的方头小人瑟缩着，剑上沾了一点污渍，这一页也被撕过，圆头小人的一半身子都没了踪影。 “怎么了，”男人嘲讽地说，“捡起来洗一洗也不是不能翻。” 纪北在这一刻愤怒到达了顶峰，竟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想把垃圾桶整个扔到男人身上，想把那一滩烂泥摔在地上，想揪起男人的衣领发泄浑身的戾气，想做很多很多不理智的事情。 然而他最终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握紧了拳头，再缓缓松开，把门狠狠地摔上，转身离开。 回到走廊上，纪北才重重地喘着气，之前无边的愤怒都化成了揪心的疼，一点一点透过胸腔，通过滚动的沸腾血液传递到四肢百骸。 难受，纪北想深呼吸压一下这股痛苦而窒息的心悸，却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他蹲下来，双手抱膝，大口换气。 他流不出眼泪，却双目赤红。 早知道，早知道……闻泽曦当时好奇的时候，给他看就是了。 - 闻泽曦走上楼梯时，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光景。 纪北抱着膝盖蹲在门口，听见脚步的响动，抬起头，看着闻泽曦。 他半仰起下巴，回眸看他，脖颈处因为这个姿势，凸显出的喉结线条看上去漂亮又动人。 他嘴唇抿得很紧，红着眼眶，定定地盯着他，额前有细碎的刘海遮住眉眼。他眼里像是有一层雾气，又像是被倔强死死压住，不让水光溢出来。 看上去，像一只无助至极，却也不会开口求救困兽。 闻泽曦觉得自己有一瞬的失焦。 少年的眼神里是挣扎与不妥协，是兵荒马乱却被他草草带过的童年，是长满了爬山虎的红砖房，是一整个夏天荒唐却不羁的青春。 光是这么看着他，就让他心疼得揪起来。 想把他揉进怀里，想轻吻他的眼睛。 想做很多很多的事情，让这一头小兽不再彷徨，也不再被令他厌恶的东西，折腾得头破血流。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第50章 安抚 闻泽曦走得很慢, 也很轻，生怕再重一点，面前的少年就会碎掉。 而纪北依旧看着他，一言未发，安静地等他朝自己走过来。 两人之间明明只隔了几步，闻泽曦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 而他最后站定在纪北的面前, 蹲下来与他对视。他清楚地看见, 对方眼里骤起的水雾，像是看见他就软下来, 开了闸, 再也收不住, 只消轻轻一碰，眼泪就要洒下来。 他几乎用尽了此刻所有的温柔，抬起手，先是试探地碰了碰他的头发, 而后顺势下滑到他的背脊, 安抚般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再没忍住，将对方揽进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闻泽曦把下巴抵在对方的肩上，“对不起, 我应该……跟你一起上来的。” “纪北……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自责, 有懊恼，而听见他这么说的纪北，才终于像是有了反应, 伸出有点僵硬的手，也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回抱他。 纪北困惑地想。 他为什么要道歉呢。 明明他没有任何错……他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呢。 纪北的耳边是对方的呼吸，周身都被他好闻的气息环绕，方才那些无助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紧了紧，纪北头还埋在闻泽曦的胸前，他抓了抓对方背上的衣服，开口说道。 “闻哥。” 拥着他的人动了动，应了一声。 “闻哥，你真是的……我是打算今天跟你说的，没想到被你提前了。” “你好狡猾。” 纪北努力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嗡嗡的，少了点平日里的飞扬和恣肆，却多了些令人疼惜的软糯：“但我不服，我还是要说的。” 他生怕自己埋在对方怀里，闻泽曦会听不清，纪北抬起头，鼻尖碰到了对方的下巴，他也没在意，双手抱着闻泽曦，一字一顿地认真说。 “闻泽曦。我也喜欢你。” 结果刚说第一句，之前忍了太久的眼泪随着他的眨眼，顷刻间落了下来。 纪北再也没空像之前一样拧拧巴巴唾弃自己娘炮或是没用什么的，声音还哑着，哭腔很重，又带有变声期独特的少年嗓音：“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他声音不大，温热的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溢出来，划过脸颊，滴进紧紧拥着他的闻泽曦的胸膛里。 “我不知道怎么也回事，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可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 他感觉对方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后颈，羽毛一般的轻盈触感，只小心一碰，像是怕他生气，很快就移开了。 “我们先回去，好不好？”闻泽曦低声问，安抚的动作也还没停下。 隔着一扇门，门内是纠缠着他，如影随形的残酷现实，门外把他拥住的，却是他这些年来最想留住的温暖。 闻泽曦见他沉默，便当他是默认了，搂着他站起来，就要往楼下走。 “他……”纪北顿了顿，目光看向关上的门。 闻泽曦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半强迫地把他扳向自己，不让他再去看那扇门：“我让人送他回医院。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对我有疑虑，我回去告诉你，好吗？” 他的语气太真诚，纪北便抓着他的手，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 回到楼下，司机一脸淡定地看着两个男孩子牵着手，还半搂半抱地走过来，闻泽曦小声跟他说了什么，司机点点头应下。 两人没再乘来时的那辆车，而是重新打了个车，一路沉默地回到宿舍。 等闻泽曦拉着他进了门，打开灯，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纪北这才像是找回了一些魂，半靠在椅子上。 “先去洗澡？”闻泽曦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建议道。 “嗯。”纪北点头，不排斥对方的一切肢体接触，收了衣服往浴室走。 事实上，他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脆弱。 只是信息太多，没有接收过来，这才像宕机了一样呆了很久。 纪北边冲洗着身子，边这么想。 可是他的书……纪北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为这么一点小事难过，可就是忍不住。 他嘲弄地笑了笑，自己果然，还是做不到泰然自若。 他洗得很快，换上衣服出了浴室门，行尸走肉般地走到水池旁，开始刷牙。 他脸上没太多情绪，只是机械地刷着牙吐着泡泡，又趿着拖鞋走回自己桌旁。 闻泽曦站在镜子前，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吹风机，捏着他的肩把纪北按在椅子上：“我给你吹个头，早点睡。” 纪北沉默地点头，很听话地任对方开了吹风机，动作轻柔地帮自己吹头发。 纪北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镜子。 他敛着眼，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微垂着背，感受到闻泽曦拿着吹风机，手指在他湿润的黑发里穿梭，温热的风从头顶上吹来，一切自然又美好。 如果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他们现在也许正互相剖白了心意，又紧张又兴奋地偷偷拉着手走在校园里，他会使坏地勾勾闻泽曦的掌心，要是可以的话，还可以趁他不注意，亲一下他的脸颊。 也不一定，说不定自己会不好意思，什么都听着对方行动。 总之……不会是现在这样。 血缘是个太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是给予你生命的至亲，可当他成为父亲的时候，却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甚至弃之如敝履，仿佛“爸爸”这两个字只是无关紧要的点缀。 可患病就是对他的报应了吗。 纪北不知道。 他痴痴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一个发梢还滴着水，紧抿着唇，目光无神，另一个安静地站着，温柔的手指轻拂过他湿润的头发，时不时还会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触感微凉。 一股强烈的情绪没来由地涌上来，在提示纪北，他表了白，对方也喜欢他。 他想把自己所有脆弱的情绪都在此刻暴露在对方的面前，不是别人，只能是他。 纪北忽然直起身子，闻泽曦一愣，只来得及关掉吹风机的按钮，就见背对着自己的纪北转过身，在这一瞬牢牢地、牢牢地抱住自己的腰。吹风机被碰到了地上发出闷响，可无人在意。 方才楼梯间还有些刺鼻的酒精味，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在这一处小小的空间里肆意地拥抱他，呼吸这只属于他的味道。 情绪还来不及撤走，纪北无法控制从眼底再次溢出的眼泪。 丢人就丢人吧，他只是想抱着对方发泄一下。 闻泽曦没问他怎么又哭了，也没问他为什么哭，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伸手也揽住他，说，哭吧。 然后又说，我在。 纪北的眼泪流得很安静，除了闻泽曦的衣服湿了一小块，和脸上再次挂上的一丝泪痕，就再无痕迹。 “我喜欢你。”纪北抬起头，又重新说了一遍，好像重复很多遍，他心情就能好上一分。 不知该如何诉诸情感的少年，只能一次又一次笨拙地表达心意。 在纪北不知道多少次轻轻啜泣着表白后，他终于抽噎着停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闻泽曦。 想要回应，即使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也想要回应。 于是他看见闻泽曦微微俯身，低下头，鼻尖蹭着他的脸颊—— 纪北觉得脸上一热，是对方闭着眼，正轻轻吻着他的眼泪，嘴唇温软。 “我知道。”闻泽曦的呼吸尽数喷在纪北脸上，带着令他心中发软的气息，还伸出舌尖把他的泪滴卷入口中。 “我知道。”他边说着，边继续向下舔舐着自己的泪痕，“北北哥哥，是我啊。” 第51章 温柔 纪北还被闻泽曦的温暖包绕着, 乍一听见这句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闻泽曦说完后也不急，又吻了吻他脸上的泪，便继续安安静静地拥着他，不再言语，等他慢慢消化。 北北哥哥。 北北哥哥…… 好像从小到大, 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 用充满崇敬的语气叫过他了。 菲菲只叫哥，其他人都是被迫的, 只有那个孤僻却精致好看的小少爷, 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认认真真地这么说过。 在想通了这一层后，纪北拽着对方衣服的动作僵了僵，眼泪也收住了，只剩一点细小的水珠还挂在睫毛上。 闻泽曦忍了好一会儿, 生怕吓到他, 这才克制住自己没继续将唇贴近他眼角的冲动。 闻泽曦虽然不再动作，但两人的心跳依然重叠在一起，令纪北无端地获得了不少温柔的抚慰。 “是我。”闻泽曦轻声道，“当时没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实在是非常……遗憾。” 纪北发现自己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鼻子还是酸酸的, 丢人的眼泪却止住了，他既因为纪友强的事复杂又难过，却又被闻泽曦轻轻地拥抱着, 心脏像是处在不知名的某片云层里，他看不到云层下方究竟是刺骨灼烧的无边火海，或是能把人轻柔包裹的绵软草地，只顾着砰砰狂跳，而巨大的悸动几乎让他呼吸都变得小心。 一边失落怆然，一边却有新的情感从脚底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幸福得不可思议。 明明知道会这么叫自己的只有一个人，纪北仍是想要确定什么一样，问道：“你是……你是那个小少爷？” 难怪他会把陀螺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好，难怪在自己问他吃不吃辣的时候有所犹豫…… 可要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叠到一起，纪北还是恍然觉得不可思议。 “北北哥哥，是我，”像是为了印证纪北的猜想，抱着他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双手还缠在纪北的后腰上，说道。 “我不是什么小少爷。” “我是闻泽曦，是喜欢你的那个闻泽曦。” 轰的一声。 纪北心中的复杂情绪在此刻轰然崩塌，太多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有儿时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有第一次重逢时他背靠着树的回眸，有新学期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时，书包上掉落的几瓣金桂，穿过记忆的浓雾，传来沁人的浓郁芬芳。 所有的画面都在告诉他，“我喜欢你”。 而一切的一切，如山洪一般倾泻而来，卷袭着热烈的告白，震得纪北胸腔发麻。 - 闻泽曦很小的时候，跟着家里的某一任阿姨出来住过一段时间。 他也不记得那是带过自己的第几个阿姨了，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家里却走马灯似的换人。 好像从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一直很忙，母亲跟她吵了很多次，却被他斥责“要不是我这么拼，你们又怎么能过得这么好”。 不，应该说，他就没怎么见过两人和睦的模样。 女人是家道中落时被家里人安排嫁过来的，没什么感情基础，对方也只是看中的自己父亲的能力和手腕，并不会在意，他适不适合做一个丈夫，亦或是一个父亲。 他能给母子俩提供最优质的生活，却总静不下心来听母亲说几句话——毕竟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除了好看以外，与其他女性没什么区别的人罢了。 而对自己，父亲也没别的想法，优秀就好。 从小，家庭教师陪着自己的时间，甚至比母亲都要久一些。 老师们同他做过太多测试和练习，然后不约而同地告诉父亲，您的孩子非常聪明，天赋极好，就是太孤僻，不爱跟人说话，需要多加引导。 父亲当然没把后面那句话当回事，只是点点头，庆幸自己的儿子不是个天资愚钝的人，于是一转眼，越发感觉嫁给自己的那名曾经的暴发户女儿，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于是女人跟闻泽曦接触的日子越来越少，私人教师们拿着高额的报酬，个个都在惊叹孩子的天资，却没人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 他日复一日沉浸在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益智题和各种知识里，没有玩伴，也没有其他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学不会温柔，也不明白包容，同时，也不知道其他的情感。 他不懂为什么女人总是一脸阴郁，为什么每天都要服用奇奇怪怪的药丸入睡，不清楚女人为什么坐在桌前，连吃饭这件事都觉得无趣极了，不愿提起筷子，好像那是一件非常耗费力气的事。 后来母亲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硬是说服了父亲，要送他去与人接触，男人十分不耐，最终把年纪尚幼的他送进了一所贵族学前学校。他觉得自己儿子这么聪明，早“一点”念书，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把一个白纸似的孩子丢进一群比他年纪大、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圈子里，因为格格不入而遭人排挤，是最常见不过的事。 在他们看来，聪明是最不需要的东西，攀比和虚荣，拉帮结派才是他们重视的。 而这张白纸也只会愣愣的逆来顺受，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遭受了什么。 他在那所学前学校足足待了半年，他不知道自己对什么东西过敏，直到不知轻重的孩子们笑嘻嘻地骗他喝了辣椒水差点弄到休克，他的父亲才发现有这么一回事，生气地接回来，并开始责备母亲，说这都是她出的主意。 于是他又在家里呆了一段日子，期间不停地换着家教和保姆阿姨，男人觉得，这也算接触了不同的人了。 而与此同时，那个连吃饭都觉得是一件累人的事的母亲，开始认为服药也是多此一举，最后在某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时的闻泽曦已经认得很多字了，可看到纸条的时候他还是很疑惑，不太明白母亲塞在自己枕头下的那张纸条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你在自己的人生战斗中失败的时候，那就学习我自杀吧。但要记得，避免祸及他人。” 只要你还是那个看上去“优秀”的人，父亲就永远不会反省，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做过多少错事，而这些错事，又曾把你逼到离悬崖有多近。 直到某一任保姆，趁着父亲出国的机会，悄悄地把他带了出来。 那个阿姨以前跟母亲有过交集，她也知道自己不久肯定也会被辞退，不如就带着他出来住一段日子：“要是小少爷也能跟其他小孩一样，过几天稍微正常一点的日子，也挺好。” 可要打破花了不少时日筑起的壁垒谈何容易，保姆带着他走出宅子大门，走过花园，领进自己的小院子后，那个精致的孩子却一如既往，孤僻，沉默寡言。 每天都坐在同一个地方，一坐坐一天。 直到那个令保姆头疼的、每天扒拉着窗栏，时不时还用小沙包丢进来砸人的泼猴小孩儿出现。 起初她想赶他，后来想，万一闻泽曦能跟着他出去走走，也是好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那个泼猴去了。 “小孩儿！出来玩！” “小孩儿！快！” “北北哥哥带你玩！” 彼时的闻泽曦连自我介绍都不会，只是第一次试着走出来，打开门。 满面欣喜的街霸小朋友见状，一把拽起他的手：“走了走了！跟我来！”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毫无保留的善意。 他甚至怔住了，只是呆呆地任由那个笑得张扬的小孩子拉着，看见对方在阳光下稚气里带了点嚣张的笑容。 “快！叫哥哥！叫了这条街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别的他可能还不明白，“欺负”两个字，他却是知道的。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这么要求后，他努力张了张口，起先的发音还十分干涩，只是“啊啊”了两下。 可最后在男孩子装满期待的澄明眼睛里，他终于望着他发出了声：“北北哥哥。” 第一句一旦说出来，后面便流畅多了。 本来那小孩也没想着自己能真叫，结果被这么一喊，还有点害臊，随即掩饰掉：“好！以后没人可以动你！” 然后像是为了遮掉一晃而过的不自在，伸出手，胡乱地在他头上撸了一把。 小街霸总是很吵，问题很多。 “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啊？” “不说话，是会被人欺负的。” “不过没关系，跟了我，以后就都好了。” “但被欺负了一定要学会反抗！让别人知道厉害，就不大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对，像我现在这样就很厉害，快，再叫一声哥哥。” “你多大，怎么比我还矮啊？” “算了，等你再长高一点，我得教教你，虽然我喜欢你，但跟着我还是会有麻烦的，做我的弟弟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哎算啦算啦，有我罩着呢。” 他不怎么回答，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不过对方好像也不介意。 直到他拉着自己偷偷溜去了厨房。 闻泽曦看着小街霸爱吃的东西，心中犹豫，可他想，只要是北北哥哥，是一定不会欺负自己的。 可好巧不巧，也就是在当天，他的父亲提前一周回来了。 保姆本就因为他过敏而被吓得魂飞魄散，在接到电话后更是什么都跟男人说了。 于是当男人赶到时，又联想到闻泽曦早些时日被大孩子欺负的经过，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敲开了小街霸家的门。 男人严厉地斥责了对方许久，说他想害自己儿子，说他从小没有教养，说他一无是处。 闻泽曦坐在车里，脸憋得通红，手上死死攥着对方送给自己的塑料陀螺，敲打着车窗，拼命想跟父亲沟通。 因为隔得太远，自己说的话除了司机，没人听得见。 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父亲的斥责毫无根据，明明是他自己要吃的…… 可他只看到那个平日飞扬跋扈的泼猴，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角，被自己父亲严加斥责。 又过了几天，他拿出了自己家里那个自己从前看也不看的陀螺，央求那个已经被辞退的保姆，让他再送自己回去一趟。 结果刚找到人，街霸看见他撒腿就跑。 闻泽曦急了，因为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他连忙追过去，扯着对方的衣袖，想跟他道歉，想跟他说，自己也很喜欢跟他一起，想说，自己就要走了。 可由于不善言辞，他最终憋红了一张脸，只憋得自己眼睛都红了，光是叫了一声“北北哥哥”，眼泪眼看着就要啪嗒往下掉。 于是小街霸被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抱着他开始哄，一会儿说“乖”，一会儿又说，“哥哥抱”，动作珍视又小心。 可自己没有时间了，他贪恋着来自小街霸的拙劣哄法，却看到家里的车已经在往这边开来。 他最后只得把那个陀螺掏出来，珍之重之地放在他手里：“给你。” 那句“不要忘了我啊”还没说出口，车上的人便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把他带了回去。 他坐在车上，一直不停地回头看，小街霸拿着自己送的陀螺，他还不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这片街区了，只是朝着自己重复地喊：“你别走这么快呀！北北哥哥会罩你的，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他看见男孩子踩着夕阳，一边挥手，一边追着向自己跑来。 落日的余晖在他还显稚嫩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他用尽了全力扭头看着他，直到对方跑不过自己的车，变成一个金色的小点。 而记忆里的一点星芒，最终成了照亮他整个童年的光。 - 当闻泽曦说到这里时，怀里的人还枕着他的肩。 纪北明显还是惊讶的，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加上对方的怀抱太温暖，他竟也控制不住地生出了一点困意。 而闻泽曦也适时地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感受着纪北的脑袋一点一点地下坠。 “先睡吧，”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纪北的背，见对方没有反抗，干脆用了一把力，将他抱起来，一手撑着床栏，将纪北抱回他自己的宿舍床上，“北北哥哥。” 而对方听见这句话，耷拉着的眼皮颤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 - 等纪北睡着了，闻泽曦这才走到自己的书桌旁坐下。 他拿起那本黑色封皮的书，翻开扉页。 他本来只是知道了母亲那句话出自此人后，才特地买了他的书，想一点一点感受原作者的心境和感触。 曾经他也有过迷茫，或者无助。 闻泽曦垂眼，看着自己手写的那行字。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盯着那句话，轻轻扬起唇角，眉眼弧度皆是温柔。 他想。 总有一个人会因你而来，翻山越岭，风雨兼程。 这次，换我来奔向你吧。 第52章 礼物 第二天是周末, 两个周末都不回家的人留在了宿舍，纪北完全是睡到了中午，才恍恍惚惚醒来。 刚一睁开眼还有些迷茫，直到他翻了一个身之后，眼睛突然就瞪大了。 昨晚发生的事这才一件一件地蹦出来，提醒他, 不论哪一件, 都不是在做梦。 从他跑出餐厅开始，到他哭累了睡着, 全都是真的。 纪北眨眨眼, 迟来的感觉到了被眼泪泡久过后的酸胀感。 宿舍很安静, 闻泽曦看上去不在宿舍，纪北先是下意识舒了口气，现在的他脑子还乱着，大概段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可一口气舒完, 他的心底又升起丝丝缕缕的失落来。 想看到他。 昨晚闻泽曦的话开始涌入脑海, 他说自己就是他儿时的那个人，说抱歉，才找到你，说这段时间, 纪友强他也有关注, 怪不得前些日子对方这么安分，是闻泽曦悄悄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替他收拾了好几回烂摊子，要不是这次邻居阿姨的电话没打通, 让纪北自己抢了先，说不准纪北现在还不知道纪友强的情况。 难怪纪友强这个没什么钱的人居然能在医院好好地住着，一穷二白的人还开始做起了化疗，原来都是对方替他处理过了的。 他想起纪友强刚入院那天，闻泽曦站在单元楼门口等他，拉着他过马路，想来，也并不是偶然了。 纪北不知道对方暗暗打理这些究竟耗费了他多少精力和金钱，他又是感激又是怆然，同时还有从足底一点一点攀升的感动。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被人小心地护着，为你竖起一道屏障，努力地替你隔绝掉可能让你难过的信息。 闻泽曦还跟他道歉，说小时候的他，在最后也没能跟自己说上对不起。 纪北其实对闻父斥责自己的那段回忆没多大印象了，而许阔却计较得很，一直觉得那个小孩儿是个白眼狼，自己真心带他玩，还被对方的家长这么指着鼻子骂。 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许阔是挺不爽那个孤僻的闻泽曦的。 纪北抱着被子，在床上放空了半晌，这才整理了一下心绪坐起来，翻身下床。 不能再睡了，还有事没做，还要去医院，还要回家拿书包，还要……再看看闻泽曦，用全新的视角。 纪北下了床，趿着拖鞋，正想往阳台走，就看见自己床下多了一个箱子。 看来是趁他睡着了拿过来的，估计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纪北把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东西弄得他翻了个白眼。 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整整齐齐地躺在箱子里，等待收礼人的检阅。 不是，闻泽曦，给自己送了一箱五三？ 是不是应该再多配一套王后雄？ 纪北也没真生气，嘴角在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时候勾了起来，做吧做吧，不就是好好学习么。 他把面上的好几本五三拿出来，很快就发现，下面还有一个盒子。 是一整套Xbox的套装。 纪北忍不住笑出声，心想，送个礼物还要拿五三遮住，闻哥怎么这么有趣。 怎么这么好。 没来得及继续拆盒子，纪北决定先去阳台刷牙。 他刚洗漱完，就听见宿舍的门响了一下，刚才还在自己脑子里流连百转的人，此刻从外面拎着午饭走了进来。 “醒了？”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纪北桌子上，“饿了吧。” 纪北刚刚照了照镜子，相比自己难看的肿泡眼，对方看起来就自然悠闲了许多，衣服整整齐齐地穿好，头发干净清爽，脸上的笑也……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个头。 纪北在心里暗道，大概是话说开了，闻泽曦现在看上去，明明比之前要帅了十倍不止。 纪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便继续这么看着闻泽曦，没说话。 对方被他这么看着也不尴尬，明白可能心态的转变还需要些时间。 他刚想朝纪北走近，可脚步还没动，就被忽然扑上来撞进自己怀里，并牢牢抱住了自己的人吓了一跳。 少年的拥抱可以说是莽撞的，像是一个突然的决定，但力道不小，能感觉出他此刻的心情其实不算平静。 而骤然出手的纪北只是在心里想，管他那么多，先抱住再说。他并非不过脑子，只是在看见闻泽曦的这一刻……下意识就想这么做了。 闻泽曦被他这么拥着，先是愣了一秒，然后腾空的双手跟着环上去，回抱住对方，又轻柔地拍了拍纪北的背脊。 两人有一瞬都没说话，只余心跳声在他们之间回荡。 最后还是闻泽曦先笑了一下，手搭在他的背上，正要开口：“北北……” “别叫北北哥哥，”纪北箍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前，脸上发红，尤其是知道了闻泽曦其实比自己大的这么一个事实后，声音闷闷地透过两人相拥的缝隙里传来，带着点难为情的别扭，“再叫哥哥，我鲨了你。” 第53章 偷亲计划 午饭过后, 闻泽曦陪着纪北去了医院。 大致的病情闻泽曦已经跟他说过一遍了，好歹让纪北心里有个数。 他没拗过闻泽曦的坚持，还是让他跟着去了。 中午闻泽曦让纪北缠着抱了十分钟后，怕小街霸害羞，从善如流地决定还是继续叫他名字，只是每每低头看纪北时, 眼里多了一丝促狭。 比如现在。 两人并排走到公交站台, 纪北低着头，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和闻泽曦的影子看, 好像两个黑乎乎的影子有什么极大的吸引力, 让他能专注地看这么久。 脸不红, 心不跳，就是没见过这么掩盖自己害羞的。闻泽曦想。 直到纪北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咳，然后头发被温柔地撸了一把。 纪北不满地抬起头，想瞪他, 结果目光跟他碰到一块儿后, 又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干嘛呢你。” “没。”闻泽曦声音很坦荡，动作也自然无比——他双眼平视前方，认真走路，右手却往下捞了捞, 旋即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纪北的手。 纪北心里一惊, 但没有躲开。 要是还有一点抹不开的面子作祟，他甚至现在就想回应他，与他的手指牢牢扣在一起。 “啧……”他装作不解的样子, 愚蠢地问道，“怎么了，又要过马路了吗？”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说得像自己跟小孩一样，过个马路都要人牵着。 但手心的温暖是真的。 “没事的，有我在。”而闻泽曦却没接上话头，反而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纪北便怔住了，手指还被闻泽曦松松地握着，带着干燥却体贴的温度。 原来……他知道的。 尽管他已经努力掩饰，心中的紧张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他告诉过纪友强并不乐观的病情，纪北心里还是很复杂，脑子乱乱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 于是索性认了自己此刻的心动，将心稳稳地落到实处，然后也反手握住对方的，四根手指挤入对方的指缝，严丝合缝地扣住，好像这样就能填补好心里的那一抹不安。 纪北食指无意识地挠着闻泽曦的手背，两人的手握得太牢，掌心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没有谁想过要松开。 “你怎么这么好。” 纪北还是有点难为情，说完就用头抵着闻泽曦的手臂，小声开口。 这么照顾我，好像从一开始就那样。 每天体贴得不行，叫我起床，给我抄作业，努力引导我学习，会给我准备礼物，会特地让着我，会偷偷替我处理那些我不愿意面对的事。 这么想着，纪北心里暖洋洋的。 我那时天天觉得你想gay我…… 不对，你可不就是想gay我吗？！ 纪北终于在此刻发现了盲点。 “我说过了啊。”没等纪北继续在脑中做推演，闻泽曦扬唇，语气里带了点委屈地说道，“你不记得了吗？” “……你说了什么啊。”纪北有点受不了对方这个语气，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闻泽曦也不再逗他，收了那一丝调笑，重新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他曾经说过的话：“我说过，你很好。” 他说完这句话，略略低头，牵着纪北的那只手轻轻往上一拽，抬起来凑到自己唇边，极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算了，gay就gay吧。 这个柔情蜜意的手背吻，让纪北在这一刻心软得很，被gay得心安理得，服服帖帖安安分分。 他心里的阴霾终于少了些，勾了勾手指，拽着闻泽曦往站台跑：“走了走了。” 对方嘴唇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手背上，纪北还在胡思乱想，心道闻泽曦手这么凉的人，唇却这么温软。 他又回想起昨晚自己被他抱着亲吻眼泪的时候，好像感觉也一样的好。 纪北的思绪还在乱飘，不经意间一个想法就这么冒了出来。 ……要是碰到自己的嘴唇上，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光这么想着，他的脸就蹭的一下红了。 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甚至从来没有过心动女生的伪直男纪北同学，在这一刻先是震惊于自己这恐怖的想法，而下一刻……就开始无法欺骗自己的期待了起来。 想亲他。 这三个字的念头一旦明确了，就再也压不下去，还越来越明显，像是身体里有什么顽皮的细胞，在催促着自己去这样做一样。 想亲他。 特别想。 想碰一碰对方平时总是微微勾起的嘴唇，要是和自己的碰到一起，是不是会不可避免地闻到来自对方的呼吸，又会不会一个不留神撞到他的鼻尖…… 反正，只是想跟他靠近。 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碰一碰”。 这个念头愈演愈烈，纪北终于没忍住，抬头看了正拉着自己手的闻泽曦。 对方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微微弯着嘴角，从自己的角度看，闻泽曦的下颌线勾勒着略薄的嘴唇，线条形状诱人又完美。 一定很好亲。 纪北收回视线，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反正表白也表白了，互通心意自不谈羞耻，像闻泽曦这么纯的人（纪北语），要是等到他主动吻过来，说不定又得好几天，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纪北充满斗志地计划着。 - 不过没等他思考什么时候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两人就到了医院。 算了，先处理正事。 纪北方才活络的心思此刻也冷了下来，他忍了忍，还是决定先去找他的管床医生问问纪友强的具体情况。 等两人出了医院电梯，闻泽曦才放开了紧握纪北的手，在松开前还安慰似的捏了捏：“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纪北嘴角绷得很直，但总归要去面对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关心，像是在等医院给一个确切的结果才能定下心似的。 他来之前跟医院打过电话，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有过一面之缘的医生便看了过来：“纪友强的家属是吧？” 纪北应了一声，走过去。 医生没有多问纪北的情况，只是从病历架上取了纪友强的那一床，粗略扫了一遍，然后挑着能给纪北看的报告递过去：“由于病灶过大，和有远处转移的关系，手术治疗是不现实的，一般情况我们都是选择进行姑息化疗来缓解病情，等这个周期的治疗做完，到时候再评估疗效……” “对了，”医生把病历夹合上，问道，“他昨天是不是喝酒了？听值班医生说他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这个问题在他入院的时候就谈过了，这么做是非常影响治疗效果的，希望你可以劝劝他。” 纪北坐得很直，点了点头。 医生又跟他深入浅出地交代了几句，纪北都面无表情地一一应下。 由于职业的关系，医生当然不可能给纪北一个准信，但从对方的话里，他也能听得出来，“姑息”的含义。 等到他要离开办公室时，纪北站在门口，回头又问了一句关于费用的事。 医生这才显露出一点诧异：“上次化疗开始时不是刚交过吗，目前还够，需要补交的时候会告知你的。” 纪北背脊僵了僵，哦了一声。 管床医生没再多问，开始继续忙自己手里的工作了，只是最后提醒道：“病人的时间其实不算久了，要是可以的话多陪陪他吧。” 纪北浑身一滞，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他想要的“审判”也终于有了结果，与自己想的差不多，病情不容乐观。 说难过，其实算不上，他明白两人之间的亲情可以说是极为淡薄的，可当自己走出来时，心里还是有些复杂。 菲菲还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呢。 纪北低头想着，没怎么看路，便在一整条走廊的消毒水气味中，撞上了闻泽曦熟悉又温暖的怀里。 毕竟是公众场合，对方没做什么太愈矩的事，只是垂着头注视着看上去有些恍惚的少年。 纪北一瞬间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定定地与他视线相交。过了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唇：“他的住院费，你交的吧。” 闻泽曦没出声否定，算是默认。 “你……”纪北好多话堵在喉咙里，最后全被自己一一咽了下去。 该说什么呢？ “谢谢你”“你真好”，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好像无论说什么，都苍白得很。 于是他只是这么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走吧。” 闻泽曦没多问，刚要带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就听见纪北顿了一下：“……你等等我。” 然后看见他迟疑了一下，往纪友强的病房走过去。 闻泽曦了然，只站在原地等他。 纪北也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着，但最终还是停在了那个曾让他痛恨无比的男人的病房前。 病房门关着，但依旧可以隔着门上的窗户，大致瞥见里面的光景。 纪友强睡着了，也不知昨天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直到现在他才看清，男人的脸上确实出现了憔悴的病容。 他本来就比较瘦，现在靠着床闭上眼，越发显得身形枯槁，萎靡不振。 呼吸很浅，隔着窗几乎看不见起伏，安静得像是……随时会离开一样。 而纪北最终，还是没推开这扇门，只是呆呆地在门外站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才走向一直在一旁安静等待的闻泽曦，拽着他的衣袖，沉默地往电梯间走。 要说什么都太矫情和多余，还好对方也不问，只这么陪着自己，就能安心许多。 - 直到晚饭后，纪北才恢复了一点元气。 他重新带着闻泽曦去了那家没吃成的餐厅，努力整理了一下心情，半认真地说：“那个，住院费，我先记着，等我攒点钱再还给你。” 闻泽曦正在翻菜单，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点完菜，又是一顿沉默，纪北终于像是憋不住了似的，嘀咕道：“……怎么感觉我俩是在约会。” “还是特失败的约会。”然后抓了抓脑袋，自己把剩下的话补完。 这个举动像是逗笑了闻泽曦，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碰了碰坐在对面的纪北的脸：“我觉得还行。” “哪里行了……啧你别动手动脚。”纪北好似不耐烦地说，却完全没有拒绝对方的触碰。 闻泽曦也看在眼里，没有生气。 “对了，”等两人吃到一半，纪北心情也确实缓和了不少，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要不你等会儿再陪我回趟家，我……我回去取书包。” 一想到被毁掉的英语书，他心里又沉了一下。 “好。”闻泽曦应了一句。 - 由于餐厅离纪北家不算远，为了消食，两人合计了一下，没打车，慢悠悠地当散步一样走过去。 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纪北拉着闻泽曦，一步一步迎着夕阳，往家的方向走。 自从他和纪菲搬出来住以后，每次走上这条路，心情都不大好，因为总有纪友强不愉快的回忆缠着他。而现在…… 纪北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第一次生出一些甜蜜的回忆来。 于是中午那一点没浇熄的苗头，在此刻没什么人的路上，又重新燃了起来。 作为一个行动派，应当说做就做。 纪北刚决定出手，鼓起勇气叫了一下身边人的名字：“闻哥！” 闻泽曦停下来看他。 “……喝酸奶吗。”结果接触到对方的眼神，纪北莫名又怂了一下。 操，好紧张。 闻泽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行。” “你等着，我去买。” 纪北努力不让自己的脸红起来，正巧路边有个自动售货机，他得救似的两步奔过去，装模作样地开始挑酸奶。 自动售货机亮着灯，隔着透明的玻璃，像是一面镜子，纪北在这面“镜子”前，看到了自己紧张的模样，以及身后那个安静等待的人。 对自己形象没多大建树的纪北，此刻也还是对着售货机的玻璃检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形象，还伸手抓了抓微微翘起的头发。 嗯，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纪北这才随便买了两盒酸奶，走回他身边去。 “走累了，坐着歇会儿。” 纪北开始了他的偷亲2.0计划——两人现在边上都没什么人，找个地方坐一下，然后趁闻泽曦开酸奶的时候趁其不备亲过去，完美。 他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而闻泽曦也确实如他想的那样，听话地随他找了个长椅，接过纪北递的酸奶，坐了下来。 纪北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又兴奋，又紧张。 闻泽曦拧开瓶盖，开始撕上面的那层铝膜。 就是现在！ 纪北在心里换了三大口气，视死如归般的放下自己手上的酸奶，瞅准了对方的嘴唇，正要猛的偷袭过去—— “你要喝这个口味的……” 纪北的脑袋已经凑到了对方面前，完全刹不住车，根本没想到此刻闻泽曦会转头过来跟自己说话。 可他早就找准了闻泽曦嘴唇的位置，结果被他这么一扭头—— 自己的双唇只堪堪擦过了对方的脸颊。 纪北：…… 闻泽曦：…… 妈的，没亲上。 现在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两人之间有一瞬的静默。 偷亲2.0计划失败后，纪北现在看都不敢看身侧的人，也像咸鱼一样放弃了解释，只是恼怒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手。 早一点出手，说不定就得手了！ 最后还是闻泽曦试图打破尴尬。 “我……” “你别说话！” 纪北倏地站起来，没回头看闻泽曦，只是强硬地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开始把他往家的方向拽：“不许说话！别问！” “……哦。” 纪北被带着笑意的一声哦把脸憋得更红了，步伐也开始加快：“走了走了，快陪我回去拿书包，一会儿天就黑了！” 啊啊啊啊好他妈丢人。 纪北边这么想，边头也不回地拉着身后的人走。 闻泽曦也听话地一言不发，任由自己被他拖着走，脚步轻快。 直到纪北拿着钥匙拧开门锁，领着闻泽曦走了进去，再关上家门，他才松开闻泽曦的手。 啊，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纪北还是越想越觉得羞耻，开始在脑海里背课文。 等他背到“不带走一片云彩”后，才有勇气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笑的闻泽曦。 算了，纪北想，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我刚才确实是……” 他刚想说，我刚才确实是想亲你，无奈你正好转过脸，才失败的。 你不准取笑我。 结果他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闻泽曦打断了。 “纪北。” 他的声音很好听，在玄关处荡起微澜，搅得纪北心旌摇曳。 “……干嘛。” 纪北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说话的人已经合上了双眼，睫毛翕动，脸上带笑。 “我闭上眼睛了。”闻泽曦继续说。 “……？”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亲我了。” 第54章 枇杷膏 纪北不自觉张大了嘴。 他连害羞都顾不上了, 只呆呆地站着，看着面前轻轻阖上眼的人。 闻泽曦就靠在玄关处的墙上，大概是因为闭上了眼，脸上的笑看起来愈发温柔。 ——像一种诱惑，更像是一种鼓励。 在告诉他， 我就在这里, 来吻我。 纪北呼吸也轻了一些。 虽然他是很想亲他没错, 不过感觉被一下子点明了……算了，也挺好。 于是他成功被蛊惑。 纪北比对方矮了一些, 虽然不至于需要垫脚, 但还是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闻泽曦的肩膀上, 人缓慢而郑重地凑了过去。 他身子往前探，直至两人呼吸相闻。 纪北心里猛地一跳，落到不知名的位置，发出砰然巨响。 他便也闭着眼, 在对方轻柔的呼吸中轻轻碰上了他的嘴唇。 胸腔里的心脏像是再也控制不住, 如擂鼓般震动。 吻上去的感觉，和自己幻想的一样好，但又有些不同。 对方的嘴唇很软，带了点令他沉迷的温度。 明明周遭都安静得不像话, 纪北却觉得耳朵很热, 有什么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竖琴般轻柔又悠长，像是置身于回荡着温柔歌声的站前广场, 四周有雪白的鸽子振翅而起。 纪北想着要亲他，就真的只是亲一亲而已。 单纯的触碰就能让他沉入无边的心动，他仍是一下一下地蹭着闻泽曦的唇，只到此为止，不愿意离开，但却又没有章法，只能不得要领地继续勾着对方的肩，吻得纯情又青涩。 好像光是这样就能让他满足了。 可惜另一个人不是的。 在纪北不知道第几次笨拙又小心地贴上对方的唇时，终于感觉一直任由他又蹭又亲的对象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还来不及好奇自己怎么就把对方给亲笑了，就感觉闻泽曦整个人压了下来，原本安安分分的手也扣到自己腰上，用了一点力，掐得纪北腰上一软。 而方才还乖乖的嘴唇此刻也带了一点不容拒绝的力量，纪北被对方一把推到墙上，闻泽曦略略分开了一秒，以一种炽热的眼神凝视了他一眼，又重新闭着眼，此刻他的吻和气息，尽数雨点般地洒了下来。 纪北感到对方的唇用力地挤着自己的，呼吸也变得灼热而纷乱，而很快的，他感觉有什么湿软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唇瓣，身体下意识地颤丨栗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知道了对方要做什么，又慌乱，又不忍心拒绝—— 察觉到怀中人的紧张，闻泽曦扣着他腰窝的手顿了顿，放松了力道，最终忍了又忍，只是轻轻地用舌尖勾勒了一下纪北的下唇，再动作温柔地吮了一下，这才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 他低下头，看见少年脸像饮了酒似的泛着酡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极为专注而爱慕的眼神，让他险些又想俯身压下去，把那双眼睛吻得氤氲起雾。 不能太急了，怕吓到他。 闻泽曦无不克制地想。 毕竟纪北现在看上去…… 像是被亲傻了。 太可爱了。 他抬手用指腹抹了抹对方的唇角，纪北这才像是缓过神，眼睫颤了颤。 “你去收书包吧。”闻泽曦道。 再这么看着自己，就要没完没了了。 纪北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贴着墙站直了身子，点点头，抻了一下有点酸软膝盖，就要往屋里走。 结果刚迈出脚步，看着还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心头又是一热，又折返回来，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 “闻哥，”纪北紧搂着对方，一遍一遍重复着双方都剖白过的话，“我喜欢你。” 想告诉你，好像每次抱着你，每次多说一遍，那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就会远离几分。 闻泽曦摩挲着纪北的后颈，有细碎的发丝落在手上，他不厌其烦地应道：“嗯。我也是。” 不过就抱了一会儿，纪北也觉得自己粘人过头了，但太过温暖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又贪恋了一会儿才松开，回屋里收书包。 经过客厅时，他又看到了那张报告单。 像是被安抚了一般，他现在的心情也如之前那般纷乱了，纪北定了定神，把上次散落一地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塞回书包里。 英语书…… 他挺遗憾地叹了口气，偏过头不去看垃圾桶里被毁掉的书页，拉上拉链，又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遗漏的东西，这才随意地把书包往肩上一扔，快步走向还在等待的那个人身旁。 闻泽曦其实在纪北往里屋走时，就通过垃圾桶里翘起的一角书页，看到了那本曾经让他埋在桌上笑了许久的翻页火柴人，正在思考要怎么安慰他，就见少年去而复返，拉住他的手，往门边走。 “走吧。” 纪北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不大的屋子，一切跟上次来时没太大变化，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他关上灯，收回视线，顺手把门带上。 随着砰的一声门响，那些时时刻刻纠缠着自己的东西，被他在这一刻轻松挣脱，从此被彻底留在了这一方黢黑的天地内。 楼道内的感应灯被铁门的响动唤醒，像是受惊了一样，洒下骤然明亮的灯光。 你看，从宛如泥沼的漆黑，到清浅温暖的光亮，也不过一墙之隔罢了。 - 周末很快就过去，新的一周到来，被迫分开座位至一前一后的向心和尤雨萌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同桌两人的变化。 怎么说呢…… 要是之前两人的互动还可以勉强称之为高中男生之间的打打闹闹，那现在来看，就完全演变成了旁人无法插足的打情骂俏。 气场全都不对了好吧！！ 要说帮带早餐、借抄作业，上课时帮忙盯着老师什么的，是最高中男生最平常不过的互动也就罢了，可哪个男生能对自己同桌这么细心？ 牛奶要买小卖部温箱里热好的，递过去还要确认一下温度，顺便擦一擦上面渗出来的水珠，再打开了插好吸管递过去…… 另一方则趴在桌上，懒恹恹地接过来，朝着对方咧嘴一笑，浑然不见之前的刺儿头模样，反而听话地咬着吸管咕嘟咕嘟喝牛奶，边喝还边盯着对方的脸看。 这是什么！ 这他妈就是感天动地的清纯校园爱情啊！ 据愿意透露姓名的向心同学表示，现在的心情就跟磕到真的CP一样，就是爽，特别爽。 谁相信，在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左边这位刺儿头还指着校草的鼻子字正腔圆地说“校园禁止相亲”呢，现在就从炸毛小野猫变成了一只温顺小奶狗…… 博览各种校园脆皮鸭文学的尤雨萌在对向心的微信聊天框里这么写道。 两个小姑娘八卦归八卦，倒也只是互相鸡叫着抒发激动之情，没好意思去打扰那两位。 因此也没注意听到，纪北埋在校服里传来的几句低低的咳嗽声。 - 这个周末对纪北的影响着实不小，大喜大悲都经历过了，最后还十分不小心的感了个冒。 他脑子还有些昏沉，早上闻泽曦提议要不要给他请个假在宿舍休息一天，纪北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多大点事。”他摆摆手，“我要跟着校草男朋友好好听课，拒绝逃每一节课，从现在做起。” 然后非常装模作样地伸出一只手：“快，扶坚持上课的我起来。” 闻泽曦也十分配合地抓住他递过来的手，又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揽在对方的腰上，稍一用力，直接将他悬空抱起来，没理会纪北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乱挥的手，稳稳地将他放到了自己桌子上。 “？？？我就让你借我搭把手，不是让你抱我下来的。”被迫装逼失败的纪北十分不满，“老子又不是小姑娘！” “好的，不是小姑娘。”闻泽曦随口附和，去拿了纪北的鞋，走到还坐在桌子上的纪北跟前。 见闻泽曦拿了自己的鞋过来，还十分自然地蹲下了，纪北的脸突然止不住地爆红：“你干嘛？？？说了我不是小姑娘！” “我没说你是呀。”闻泽曦继续从善如流地回应，动作却没停下，松了鞋带后，伸手握住纪北的脚踝，成功感觉到少年激灵了一下，这才说，“那我帮我的小王子穿个鞋，总可以吧。” 纪北：……………… 听到小王子三个字，他的脸又成功红上了一分。 他发誓，自己一定是舍不得闻泽曦那张脸上挨个鞋印，才强忍住没伸脚踹上去的。 - 而因为感冒来得太急，宿舍又没什么药，因此纪北虽然嚷嚷着坚持来上课了，难受却也是真的难受。 刚过了早自习，纪北眼皮还是很重，脸上也不自觉地泛着热气，昏昏欲睡。 迷蒙见他感觉有一双微凉的手覆在自己额头上，那双手的感觉熟悉又舒服，让他忍不住蹭了蹭。 “都说了让你请假。”他听见手的主人有些担忧地说。 纪北这才撑起眼皮，支起身子，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还等着英语课代表给我拿书呢。” 闻泽曦怔了一下。 纪北在昨天联系了英语课代表，解释了一下自己英语书因为不可抗力弄丢了，也挺巧课代表那里还有一本多余的，答应今天早上来了给他。 他没跟闻泽曦多解释这个，想着自己的“巨著”毁了就毁了，大不了重新画一个。 于是他继续脑子懵懵的拖到了英语课代表收完作业，并将一本崭新的英语书拿给自己。 纪北在拿到新书后精神终于好了一点，兴冲冲地对着闻泽曦挥了挥：“我之前看你都不爱记笔记，现在好了，我的书也比你新了。” 他的同桌对他的这番幼稚发言十分配合地表示了肯定。 英语课在第三节 ，纪北好不容易撑着脑袋勉强听完了前两节，虽然还是有挺多知识点没搞懂，但一看到身旁的人，便又升起了一点努力的愿望。 反而是闻泽曦，见到他这幅模样，着实有点担心，最后纪北拗不过他，还是答应了等第三节 课的大课间去医务室开点药。 到了英语课，纪北认真听了半节课，还是觉得累得不行，最后妥协似的趴回桌子，下巴抵在书上，滚来滚去。 想了想，他决定现在就开始重新编画自己的翻页火柴人大作。 心境不一样，思考的东西也全然不同了。 他思忖了一会儿，提起笔，重新在崭新的一页上，画上一个圆头火柴人。 这次没有恶龙与剑，只有鲜花与另一个人。 还是熟悉的画技，还是灵魂的画风，完美。 他自己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还没等他构思好剧情，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纪北还在画另一个方头火柴人，没来得及停下，笔就被闻泽曦给抽走了。 纪北皱着眉头看过去，闻泽曦把他的笔帽盖好，扔回桌子上，说道：“之前说好的，现在跟我去医务室。” 语气很平稳，却不容置喙。 末了还补了一句：“又不用打针，你在怕什么？” “……谁怕啊谁怕啊，我就是懒得去。”说是这么说，纪北还是顺从的跟着闻泽曦站起来，闻泽曦早就请好了假，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门，穿过操场上渐渐多起来的学生们，往医务室走去。 经过高二各个班级方阵时，里面不意外地传来各种议论。 “今天的校草杀到我了吗？好的杀到了。” “咦他后面跟着的是jb吧。” “他俩现在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啊我不管，反正看上去就是莫名和谐。” “有没有觉得今天的jb好乖啊！” 在路过许阔的班级时，纪北那位完全没有眼力见兄弟见此情景，震惊大喊：“老纪！” 纪北现在浑身软得很，没什么力气地扭头瞪他一眼。 许阔浑然不觉，还跟着兴奋地冲他挥挥手：“你真的跟他搞上啦！！” 纪北：…… 好像许阔说的也没错。 但他并不打算理他，而是加快了脚步，跟着闻泽曦一起进了医务室。 这个点一般也没什么人，唯一的校医正在追不知名的古装剧，见有人进来了，先是问明了来意，做了一点简单的检查，本来医务室接待这类的小病就很多，十分驾轻就熟。 “我这里暂时没药了，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拿过来。”校医姐姐收起了手机，顺口问道，“对了，有咳嗽么？” 闻泽曦替纪北点点头：“有一点。” “行。”校医姐姐打开柜子，拿了一瓶枇杷膏递给他，“那顺便给你开一瓶这个，等会儿我去帮你们把其他药拿来了再一起结。” 说完就离开了医务室。 纪北盯着闻泽曦手上的枇杷膏，开口道：“说了不严重，也不用特地来看……” 不过他一直没喝过这玩意儿，还是有点好奇，戳了戳糖浆瓶子，抬头看向闻泽曦，好奇：“这东西什么味道的？” 他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带了点哑，而脸颊因为生病染了点绯红，双眸也亮晶晶的。 闻泽曦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紧。 然而纪北没观察到这一点，见对方没回答，还在不停地问：“真的，什么味儿？不好喝我就不要喝了。” 没要到答案，纪北也不恼，反正他也是第一次来医务室，开始观察起这间屋子的构造来。 他背过身，仔仔细细地盯着医务室上的科普画报看。 倏然间，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推了一下，身子惯性使然，撞到了贴着画报的墙上。 “怎么……”纪北那句“了”字还没说出口，脸就被对方扳了过来。 他还在疑惑为什么闻泽曦没说话，就瞥见刚才自己一直在好奇口味的那瓶东西盖子被拧开了。 卧槽…… 闻泽曦的脸骤然贴近，嘴里含着一口枇杷膏，唇也跟着压下来，紧紧地贴了上去。 这次的吻不像第一次那般纯情，对方几乎是半强迫地用舌尖撬开了纪北的唇缝，再将甜腻粘稠的糖浆缓缓渡进他的口中。 第55章 骑士 纪北第一次尝到这玩意儿的味道——又黏又甜, 入口分明是冰凉的，但很快就被对方的唇舌暖化，除了被闻泽曦强制交换呼吸和津液外，他还尝到了一点齁嗓子的甜味儿。 而闻泽曦不仅将糖浆顺口渡进去后并没有罢休，反而继续变本加厉地深入，身体与他相抵得更近, 捏着他下巴的手都似乎用力了一点。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甜腻的棕色糖液, 直到纪北觉得肺里的氧气全被面前的人夺走，两人才放开。 纪北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只能指着虚张声势地控诉：“你干嘛！感冒会传染你不知道吗！” 只是这话配上他现在红着脸, 胸膛剧烈起伏的模样, 嘴角还挂着一点溢出来的糖浆，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闻泽曦这样盯了他两秒，又重新俯下身。 纪北：？？？ 你又来？？？ 然而这次闻泽曦只是笑了一下，然后温柔地靠近他, 吮了一下纪北亮晶晶的下唇, 无辜道：“我帮你舔干净。” 纪北：…… 操。 无话可说。 关键是，自己还挺享受。 气恼于自己诚实反应的纪北，在盯了闻泽曦两秒发现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坦荡后，败下阵来, 转头回去继续看画报。 然而没过一会儿闻泽曦就贴过来, 从背后轻轻地拥着他，以一个圈占又包容的姿势，头枕在自他的肩上。 纪北觉得脸颊痒痒的, 但又舍不得闻泽曦退开，只得稍稍偏了偏脖子，没什么底气地说：“说了别离我太近。感冒了怎么办。” 闻泽曦却没正面回答，反而反问了一下之前纪北提的问题：“那你觉得这东西味道什么样？” “……”纪北僵了一下，不耐又不屑地说，“难喝死了。太甜。” 闻泽曦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少年又小声嘟哝了一句：“……不过你喂的话，味道也不算太坏。” 他深吸了一口气。 在思考要是继续按着亲，自己被传染感冒的几率有多大。 不过他忍了忍，想起还有其他的事没说。 他想起那天他在楼道里看见那个抱着膝盖双眼通红的少年，心里像是又被刺了一下，想必那个时候，他一定也在为那本平平无奇的书本难过吧。 加上今天拿到新的一本书后，纪北立刻就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的表现，不难想象他当时在想什么。 闻泽曦不愿让他难过，也不打算瞒着，便继续在他耳畔开了口。 先是叫他的名字，然后又向他坦白：“对了，关于你英语书的事，我……无意中看见了你画的东西。” 在闻泽曦说到“英语书”时，纪北下意识就有点紧张，再听到对方说自己已经看过他画的火柴人后，心里先是震惊，然后又生出一点庆幸。 交杂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有些慌乱：“我……” 不过闻泽曦很快打断了他。 他的手缓缓下移，抓住纪北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又吻了一下他冰凉的耳廓，说道：“小骑士，你的那颗心，我收到了。” “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你不准拿回去。” - 校医姐姐回来的时候，就见两个孩子正并排看着墙上的医学科普画报，心中欣慰，想着这两个孩子果然又听话又好学，说话的声音都开心了不少：“来，同学，你的药……咦，你们就把枇杷膏开了？我还以为这个味道你会不喜欢。” 纪北怔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让自己的耳朵尖红起来，说道：“还，还行。” “行的，早点回去吧，快上课了。”校医姐姐爽快地挥一挥手，又对闻泽曦道，“同学，你是他朋友吧，顺便好好照顾照顾他，没事儿的，啊。” “不是的，我是他男……”闻泽曦故意话说一半，然后成功被纪北掐了一把。 纪北哪知道他敢这么逗人玩，连忙提高了声音把闻泽曦想说的遮过去：“那医生姐姐，我们就先走了！” 校医被这声姐姐叫得很开心，眼睛弯起来，点点头：“好的好的。” 两人便礼貌地离开了，校医姐姐开开心心地继续看剧，顺便在心里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在医务室里添几幅画报，寓教于乐，挺好。 - 而被纪北拽着走出来的时候，闻泽曦脸上的笑还没散去。 纪北这次没心软，抬起膝盖就踹上去，顶在闻泽曦大腿上：“闭嘴，别笑！” 对方虽然敛了笑，但唇角却还是悄悄地提了起来。 纪北看着对方的脸，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自己好像也是第一次看见闻泽曦笑得这么开心。 算了，让他逗就让他逗吧，又不少块肉。 对恋爱有着大无畏奉献精神的纪北这么想着。 第56章 约定 天气越来越凉, 有嫌衣服太多显得臃肿的学生们宁愿少穿几件，硬顶着冷风也要保持一个优秀高中生的风度，比如纪菲和许阔；也有像纪北这样的，一冷就开始往身上狂套衣服，还要向发小和男朋友炫宝一样显摆：“看，我今天穿了厚厚的三件！” 对此表示一言难尽的孔诗妍：“……你开心就好。”还好这人瘦, 就算塞了三件也不大看得出来。 闻泽曦则笑眯眯的：“你不冷就好。” 于是纪北觉得闻泽曦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开始兴冲冲教育起了妹妹。 比如每天晚上都会发条短信叮嘱纪菲，第二天气温多少, 下不下雨, 降不降温, 下雨记得带伞，降温记得加衣服……絮絮叨叨如同一个老母亲。 而小姑娘正处于最臭美的年纪，校服都要把袖口的松紧带拆掉，再把拉链往下拉一点, 故意露出内里衣服好看的边儿来, 更别提偷偷在宿舍买了个卷发棒，对烫染还迟疑着不敢尝试的姑娘们，便时不时拿出夹板来做一点一次性的造型，一会儿卷一会儿直, 不管怎么样, 自己总是最满意的那个。 于是纪北一两次还好，多了纪菲就有些纳闷了。 自己哥哥以前没这么啰嗦吧。 纪北：明天跟今天一样，气温个位数, 昨天让你加的衣服今天加了没？ 纪菲：加了加了，哥。 纪北：没有吧，我今天课间操好像看到你了，明显里面还是那一件薄的。 纪菲：…… 纪菲：我明天就穿。 纪北：好的。 纪菲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奇。 纪菲：哥，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纪北：那就别讲。 纪菲没理他，继续打字：我合理地怀疑你出了点什么状况。 纪北：…………？ 纪菲：但想想也不可能啊，哥你不是那种会主动追女孩子的人啊。 ……是男孩子主动追的我。纪北微微脸红，然后掩饰般的发个一串问号过去，没承认，当然也不算否认。 纪菲：我现在怀疑你是真的有点什么状况了。 纪菲语气故作老成：不要慌，哥，妹妹在精神上支持你。 纪菲：不知道你成没成，要是成了，记得嫂子来给我见见，吃顿饭啥的。 纪北心想你生日人家就跟你吃过饭了，还是你亲手把我交到人家手上的。 他心里其实也有点奇怪，自己妹妹不是也在论坛磕自己的亲哥CP磕得挺欢的，结果自己真跟人家成了，她又默认对方是个女孩子了。 果然玩笑归玩笑，要是放到自己哥哥身上，还是不太好接受吧。 纪北现在实在没有做好要把这事儿告诉她的准备，说不担心是假的，妹妹会不会吃惊，会不会抵触……但也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 他没想过会跟闻泽曦分开，尤其是在知道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的时候。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纪北无不惆怅地想。 正这么忧愁地想着，手机一震，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纪菲：但是哥，我有一句话必须要说。 纪菲：你别一天跟个老妈妈一样叨逼叨的，不是天冷加衣就是多喝热水。 纪菲：太直男，女孩子不会喜欢的。 纪菲：……当然你不用考虑我哈。晚安哥。 纪菲说完就下线了，独留纪北一个人开始拧着眉头对着聊天记录发呆。 他开始回忆自己这几天与闻泽曦的交流。 早上出门。 “哎室友你今天穿了几件啊。是不是太薄了，要不要去加一件？” 晚上吃饭。 “我觉得我感冒好了，但你穿这么点真的不会感冒吗，等会儿回教室还是接点热水喝吧。” 纪北：………… 好像自己关心得确实太频繁了一些。 还真是应了她那句话，除了天冷加衣，就是多喝热水。 妈哟。 他回想起闻泽曦对自己，好像就不是这样。 对方像是什么都考虑到了，但总是润物无声地用行动去包容他。 于是他在郁闷了一天之后还是没忍住，在晚上的时候主动找闻泽曦聊了起来。 对方正在检查他的作业，不时还用铅笔在试卷上做标记，或者补个辅助线，等纪北订正的时候自己重新思考。 二中宿舍条件虽然还不错，但空调地暖什么的还是没有的，闻泽曦穿了一件素色毛衣，身上随意披着一件外套，神情专注，整个人被宿舍的灯光包裹得安静又柔和。 期末考试将近，纪北这几天表示连自己同桌的作业也不抄了，白天努力跟上进度，做了作业还会交给闻泽曦先检查一遍，要是对方晚上有空，还会给他补补之前不会的知识点，纪北自觉这几天进步飞快，如有神助。 但一想到纪菲之前的善意提醒，他心里又有点没底。 闻泽曦速度很快，等他把最后一题检查完，纪北便凑了过去：“那个，闻哥，问你个事儿。” 他的闻哥抬起眼，转向他：“嗯？怎么了？” 纪北其实觉得自己说出口有点羞耻，但又觉得还是问一问比较好，于是十分扭捏地说：“就是，那什么。” “我最近是不是挺烦的？感觉自己挺啰嗦一人。” “那你觉得我烦吗。”闻泽曦没直接回答，笑着把卷子递给他，“这次作业不错，错题比上次少了接近一半，进步很大。” 从小时候一直升到高中都没怎么被人夸过的纪北，在这一学期以来时常受到夸奖，从原先的震惊和坐立不安，到现在被夸奖后的“喜怒不形于色”，可以说还是成熟了不少。 但闻泽曦夸自己时，他的心脏还是会猛烈地跳动一下，像是喜悦。 这个人是我的，他喜欢我，还夸我。 “不烦不烦！”纪北立刻摇头否认，“我还觉得每天拖着你带我学习影响到你了。” 闻泽曦站起来，低头看他，两秒后又像是忍不住似的抱了纪北一下，把人搂在怀里：“要是我有难处，你一定也会帮我，对吧。” “我没觉得你啰嗦，多关心一点，也没有关系。” 纪北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像个鹌鹑。 “那就好，那就好，”纪北顿了一下，从闻泽曦怀里钻出来，献宝似的掏出纸笔，“对了，休息一会儿，下一两局五子棋吗。” 纪北其实也没那么想下五子棋。 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用纸笔跟同桌下棋的时候，两人做了一个约定。 纪北攒到五个“爸爸”时，对方会送他一件生日礼物；而如果闻泽曦攒到十个“爸爸”，纪北就要答应他一件事情。 礼物纪北已经收到了，虽然最近玩的时间着实少，但还是心心念念、满意得很，而闻泽曦…… 恋爱也许没有绝对的公平，就像自己之前从闻泽曦那里获得的恩惠，都不知该如何偿还。 但他总归，想迫切地为他做点什么。 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是对方提出来的。 闻泽曦只要再赢自己一次，就可以向自己提要求了。 为此纪北开始期待起来：“来嘛来嘛，就下两把。” 闻泽曦弯了弯嘴角，接过纪北画好的简易棋盘，没有拒绝：“好吧。” 纪北倒也不会做放水这种事，还是认认真真跟闻泽曦下了两把，也确实是被闻泽曦“杀”得片甲不留，心服口服。 他一点也不恼，原意就是这个。 于是纪北拉过闻泽曦的手：“按照当时说的，你攒了十个爸爸了。” “你让我答应你一件事，来来来，说来听听。” 纪北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说吧，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满足的，我都答应。 然后闻泽曦只是慢慢伸出手，勾住了眼前人的手指。 动作细腻又轻柔。 “也好。”他说，“那我提了？” 纪北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听见闻泽曦这么说。 “我要你答应我……永远快乐，永远向着阳光。” 这样的话，不论你去到哪里，我总能轻易地找到你。 ——只要我也迎着光。 第57章 考试 期末考试裹挟着不容忽视的冬日冷风, 不讲情面地来了。 考试的前一周，纪北进入了非常罕见的紧张模式。 他原本想找个垫背的, 可孔诗妍虽然经常跟自己皮, 但成绩多在中等往上，找她诉苦完全是自讨没趣，而许阔，对“考试”这两个字有自己的解读，反正就是不把成绩当回事儿, 毫无努力拼搏的进取心，找他也没用。 至于纪菲和闻泽曦…… 纪北咬着笔，又欣慰又苦涩地在心底承认了这两位的优秀。 我的妹妹和我的男朋友都是学霸而我是个学渣怎么办，在线等，有点急。 而到了最后两天，纪北这种紧张开始转化成了肉眼可见的焦虑，一边放弃了所有游戏，闷头看书，一边又觉得自己进步不够大, 万一又考砸了怎么办，诸如此类。 除此之外, 纪北跟闻泽曦的相处也日渐稳定了下来，说是稳定，其实也没做太多出格的事。 毕竟教室里人多口杂，自己的闻哥在别人和自己眼里都是那般完美的人物，纪北小心翼翼, 觉得自己被别人说可以，闻泽曦不能被发现，于是上课时连眼神都不敢多往那边瞟，也数次拒绝了闻泽曦伸进自己课桌想偷偷牵自己手的举动，两人的相处看上去比之前还要规矩克制——用前后排两个姑娘的话说，简直都不符合纪北一贯的人设。 那一定是在对两人的关系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了。 两名女同学达成了高度共识。 -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物理课是订正练习卷，纪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认认真真盯着黑板，核对自己的思路和步骤。 不得不说闻泽曦给自己开的小灶实在有用，无论是力学还是电学都开始对他打开了门，纪北现在虽然掌握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但总归是有了方法，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伏安特性曲线里，你们别又答错了，导体的电阻是曲线上的点与原点连线斜率的倒数！还有人写成该点切线斜率的倒数！行了，就讲到这里，其他还有什么问题的上来问。”物理老师随手把卷子往讲桌上一扔，讲完最后一个题，这一学期的物理课也就宣告结束了。 物理老师给大家留了半节课答疑，有不少学生已经捧着练习册上去了，纪北用中性笔一下一下地点着试卷，在犹豫是要拿上去排队问问题，还是就近原则，问自己旁边的人。 他最近确实太麻烦对方了，晚上总占用他不少时间，好不容易上课，总觉得再继续找他，又有点不太好。 可要是上去排队答疑吧……他那被自己诟病的自尊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好在他咬唇纠结的动作被身边的人发现了，了然地凑过来：“哪个题？” 纪北于是也把那一丝要面子的小心思扔掉了，也往他那边靠了一点，把卷子摊过去，指指自己不会的地方：“这里，第三问，求质量的。电和力一混在一起我就头大。” 闻泽曦点点头。 纪北刚想把自己的笔递给他，就见对方右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他倏地一惊，但还在努力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 闻泽曦握着自己的手，温度微凉，像是不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对。因为这个动作的关系，导致纪北像是被他半环在怀里一样：“这个题你换一个思路想，就很简单了……” 他一面装模作样地讲题，一面听见了对方近在咫尺的隆隆心跳声。 还好现在课堂声音嘈杂，盖过了这看似寻常的同桌友爱讲题互动。 等对方的手撤开，纪北这才小心翼翼地擦掉手心里的汗，还忍不住瞪他，小声说：“你干嘛，作死吗。” 闻泽曦也配合地把声音压低，凑到他的耳边道：“主要是，你老不让我牵。” “我没有……”纪北顺嘴就否定，然后一想自己确实是这样，但他再一考虑，才觉出点不对来，义正言辞：“课堂是牵手的地方吗？！” “啊，不是。”闻泽曦答得很快，但纪北就是莫名觉得他语气里有点委屈。 ……自己大概是耳朵出了点问题吧。 他把头转回来，开始用闻泽曦刚才说的方法来试着解题。 学神名不虚传，在他的点拨下，纪北脑子也不笨，很快就做了出来。 他正要高兴地告诉对方自己算对了时，一偏头，就看见闻泽曦正低着头，像是在对着课本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纪北觉得自己的心又软上了一分，心一横，右手悄悄地伸到课桌下，然后轻轻戳了戳闻泽曦：“喂。” 闻泽曦应声转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眼里有疑惑。 纪北看了他半晌，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不过藏在桌子下的手却没收回去，而是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牵就牵，赶紧的，搞快点。 闻泽曦侧过头，只看见少年发红的耳朵尖。 他很快便意会了，为了遮掩，他的嘴角都没勾起来，眼神却温柔得很。 然后也伸出自己的左手，跟对方的交握在一起，又牢牢扣住他的指节。 - 当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的时候，纪北身心舒畅地从考场走出来，顺便申了个懒腰。 跟前面几门一样，闻泽曦早早地就交了卷，先回了宿舍，等纪北回来。 纪北还是挺开心的，虽然卷子上还是有些不会的，但跟之前的考试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很多题他看完题干就能想到解法，即使还不太熟练，做完后还得检查一遍，不过对于期中交了个白卷的他，纪北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啊，他的闻哥就是神仙！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兴冲冲地往宿舍楼走。 可走了一半，他又开始忧愁起来。 考完试，就是放假了。这也算是他高中生涯里最后一个长假了，到了下学期，为了高三升学，肯定是没什么假期的。 纪北盘算了一下，他前两天已经跟租房的房东阿姨说好了，等明天菲菲考完，学校开始清人，就带着她一起去出租房住。 钥匙是在他这里的，阿姨说同以前一样，她现在不在本市，今天起就可以去住。纪北打算今天先把东西收一下，自己先去收拾一下屋子，这样明天就可以直接把菲菲接过来了。 可是放假，也意味着分别。 他不知道闻泽曦假期要回哪里去，只是光这么想一想，他就开始有些不舍了。 还有…… 纪北垂着眼，还医院里做治疗的那位，菲菲还不知道。 自己和闻泽曦的关系，她也蒙在鼓里。 还有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 一直瞒着，总不是办法。 于是当纪北踏进宿舍楼下的时候，那种欢欣雀跃就被浇灭了大半。 他觉得自己不能总想这些东西，但又控制不住。 纪北叹了口气，拧开门。 ……而那一瞬，他又觉得，自己刚才想的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废话。 闻泽曦正从阳台上回来，见门开了，习惯性地朝纪北笑了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考完了？恭喜。” 他没问考得怎么样，有多少题不会，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恭喜”。 “嗯。”纪北点点头，“回来收东西。” 闻泽曦像是一点也不吃惊：“好。” 纪北还以为对方至少会好奇地问上一句，自己还在来的路上想好了要怎么跟他说，他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问一些别的问题…… 然而，都没有。 闻泽曦说完，又顺便走过来，替纪北把门关上了。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清新气味，正要回去的时候，手就被纪北抓住了：“闻哥。” “嗯？” “我……”纪北想说的话全卡在嘴边，不知从何说起。 一抬头，他就跌进了闻泽曦的双眸里。 那双眼睛像是在说，我都知道，不必解释。 除了那次在医务室被强迫喂药以后，两人之间其实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最多就是每天晚上，纪北会忍不住跑到闻泽曦的床头，扒拉着床栏，垫着脚亲他一下，然后又迅速溜回自己床上，在一片黑暗中说“闻哥，晚安”。 那双眼睛像是蛊惑，纪北只看了一眼，便用抓着他的那只手把他拉到自己身旁，闻泽曦估计是也是故意没留力，轻轻松松地被他拽回来，然后再紧紧地抱住。 “闻哥，我考得还行。” “嗯，很好，有进步。” “我下学期一定不逃课了，你带我好好学。” “嗯。” “闻哥……” “嗯？” “我……我明天就要接菲菲出去住了。” “我知道。”闻泽曦安慰般的把手轻轻覆在他背上，盖在少年肩胛骨的位置，像是在小心呵护着他的翅膀。 “假期，好长啊。”纪北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纪北听见闻泽曦轻声笑了，从胸腔传来的轻微振动让他只想更用力地拥紧这个人：“……我舍不得你。” 身上传来酥麻微凉的触感，纪北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闻泽曦把手伸进了自己衣服的下摆，而后缓缓上移，手指一下一下地攀着背脊往上游走，然而出口的话却还是很正常：“嗯，我知道。” 他有些想叫停，又有些舍不得。 他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太贪恋对方了，从眼神到动作，从话语到心灵，都让自己想深深地陷进去。 纪北也不知道是脑子一热还是本意使然，脱口而出：“闻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如果有空，可以去我那里吗？” 他说完又觉得奇怪，连忙补充了一下：“就是来我和菲菲的出租房玩玩！我，我做饭给你吃！” 于是自己背上的那双手停住了，取而代之的触感，是正面压上来的，温热的唇。 纪北觉得自己所有的氧气都被对方攫取一空，手还挂在他脖子上，双腿发软。 一吻终了，他才听见对方满意地回答：“好啊。” 第58章 做饭 等到闻泽曦陪他收拾好东西, 打了个车往出租屋的方向开去时，纪北才悠悠地反应过来。 “闻哥, ”他在车上疑惑地问，“你不回去吗？” 闻泽曦规规矩矩地靠着车座椅，完全看不出一点一小时前他把人亲到差点站不直的端倪：“没事，不急。” 纪北当然想问的不止这个，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而且要是不知道他是谁还好, 自从知道了他就是儿时的那个人后，纪北总不免会想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孤独背影。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哪怕对方现在看上去是那么优秀，但他还是很担心。 当时他那个性子……在跟自己分开之后，会不会过得不开心？ 纪北收回视线, 又压下争先恐后涌上来的那些好奇心。 如果有必要的话, 闻泽曦会对自己说的吧。 他只想知道闻泽曦想让自己知道的。 纪北于是没有多言，只是答了一句“好”。 - 纪北租的是一间虽然不大, 但无论地理位置还是采光布置都很不错的屋子，他一直认为自己能租到这间房子，一是房东阿姨心好，二是他运气实在太好。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纪北把衣服叠好塞进小行李箱，又把书一股脑装好，本来想就这么走了，结果还是没舍得那两件礼物，最后闻泽曦拖着他的行李箱，纪北则抱着之前的签名篮球和Xbox, 小心翼翼地上楼，生怕磕着碰着。 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他本已做好好好收拾一下的打算，结果打开了门，发现屋子整洁清爽，窗明几净，像是刚打扫过。 纪北很惊喜，先是谨慎地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件礼物放回房间，再从闻泽曦手上接过行李箱，这才往厨房和浴室那边走过去。 先去了浴室，纪北试探着打开花洒，过了一会儿，有温热的水流出来，完美。 同样令他高兴的是，厨房也收拾过了，厨具一应俱全。 他的心里开始默默感激房东阿姨，越发觉得自己能以这个价格租到这样的房子，简直是撞了大运了。 趁他还在兴高采烈地在屋子里检阅，坐在沙发上的闻泽曦看着正在对着冰箱思考什么的纪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 “小少爷，我走之前特地把屋子收拾干净了，您朋友放假过来的时候就不用再整理了。家具厨卫也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厨房里那个身影看上去还很兴奋，闻泽曦也跟着笑了笑，打字回复：“嗯，知道了，谢谢阿姨。” 手机又震了两下，大抵还是跟之前差不多的内容。 “都说了多少次谢了，不用谢的，照顾你这几年也没能为你做什么，况且这房子我确实也不住了。” “说来也是巧，我当时出租出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您的朋友。” 闻泽曦草草看了一眼，没回，收起手机往厨房走。 纪北其实也就这么一说，他只是纯粹舍不得闻泽曦走，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但现在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这房子也没什么娱乐的，一时间他还有点尴尬。 正犹豫着，他余光看见闻泽曦走了进来。 “怎么了？”闻泽曦看他盯了半天冰箱，笑着问。 虽然屋子是收拾干净的，但冰箱里确实没什么东西，纪北想起之前跟闻泽曦说的保证，心一横，决定这样能多留一会儿闻泽曦：“要不闻哥，你不嫌弃的话……就跟我刚才说的，我做饭给你吃？” 其实纪北有点不自信，但既然话已经出了口不能收回，干脆强化一下：“我觉得我做饭还行！每个假期我都做的，菲菲和许阔他们几个吃了都说好……”他顿了顿，又害怕万一自己露一手真的失败了，还打了个补丁，“哦当然，一个学期没做了可能有点……手生。” “可以吗？试试？”纪北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要是你同意我现在就去买菜，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去下楼找吃的，我都行！” 闻泽曦看见少年眼里流出的光太过耀眼，心里的喜爱怎么也抑制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好啊。现在去买？” 见闻泽曦答应了，纪北雀跃道：“好！闻哥你有什么忌口吗？” 刚说完，纪北像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一样，连忙遮过去：“啊，我嘴瓢了，我知道你不辣。除了辣椒还有什么不吃吗？猪肉、牛肉、羊肉、鸡肉、生蚝、鱼，你更喜欢哪个？” “青菜吃的多吗？油麦菜喜欢吗？” “要不等会儿去买个螃蟹来蒸，哎，不过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对了，还可以做……” 第一次见到自己连话都不愿意好好说的少年，现在正絮絮叨叨地一件一件食材地问他，生怕做出的东西自己会不喜欢。 闻泽曦温声打断他：“我都可以。你煮碗面都行。” “煮面怎么行！不够排面！对哦你生日的时候倒是可以帮你煮个。”纪北急忙否定了闻泽曦的煮碗面随便对付的计划，抬脚就要出门，“那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菜。” “一起吧。”闻泽曦道。 “诶？可是……”纪北想说，这附近的那家菜场有点乱，总怕闻泽曦不喜欢。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便没拒绝，“行，那走吧，我们去超市看看。” “到时候买什么你也好决定。” 他朝闻泽曦眨眨眼睛，抓起他的手，语气里有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第一次给……男朋友做饭，哈哈。” 回应他的是微微用力的掌心的温度。 - 纪北到底还是让闻泽曦跟自己去了超市，他绕了半天，选了不算太近但规模不小的一家，两人一起推着购物车进去了。 还没到生鲜区，纪北说到底还算半个孩子，没忍住在零食区逛了一会儿：“这个可以买一点囤着。这个也要。哦，对，菲菲爱吃这个的，差点忘了……闻哥，你要不要也买点什么？” 闻泽曦看着他，随便扔了两包零食进去，然后就继续跟他推着购物车走，闻泽曦落后了他两步，走得慢了一点。 明明是两个还在读书的少年，逛超市的时候，闻泽曦也生出一点温馨的居家感来。 纪北又走到冷藏食品区，兴致勃勃地拽了一下闻泽曦的袖子，指着冷藏柜里的黄油块和淡奶油奶酪对他说：“其实我之前有考虑过要不要买个烤箱，菲菲爱吃蛋糕，可是这种东西，材料总是把握不好量，加上那段时间钱比较拮据，她也懂事，就一直劝我别买，说浪费钱，其实我知道她肯定是想吃的，要不等过段时间还是……” 纪北话说一半卡住了。 他现在的经济来源还来自于他那个总见不到面的母亲，那个醉鬼还躺在医院里，治疗费还是闻泽曦帮忙垫了一部分的，又哪里有闲钱买这些七七八八的工具和材料。 “哎，”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像是掩饰尴尬一样，想换个话题，“算了算了，还是先不看这个了。” 然而闻泽曦却开了口：“我也喜欢吃蛋糕。” “你？”纪北回想了一下，他家闻哥好像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零食啊？难道是他记错了？ “嗯，要不你还是考虑做一下，烤箱钱算我的。” 纪北还是捕捉到了闻泽曦话里的意思：“闻哥你不用这么……帮我的。” 你这么好，我该怎么爱你呢。 纪北又嘟嘟囔囔了一句：“……而且搞得我像是，像是被包养了一样。” 少年本来就口无遮拦，他也没具体弄明白这词的意思，倒是听见闻泽曦忽然笑出了声。 他还在疑惑，正准备抬眼看过去，就见闻泽曦骤然凑近，声音里有浓浓的笑意，他贴近纪北的耳朵，小声问：“你再说一遍，像什么一样？” “啊？”因为闻泽曦的突然靠近，声音震得他耳朵麻麻的，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下意识重复道：“包，包养啊……” “行，挺好。”对方听见了满意答复后欣然点点头，“那我明天就去订个烤箱，然后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纪北：“……”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他说包养完全就是嘴瓢！他的原意是不要让闻哥多花钱啊！ 他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只能生自己的闷气，于是他对心里的自己翻了个白眼，决定离开冷藏柜，认认真真去挑选今晚晚饭的食材。 闻泽曦看着他气鼓鼓推着车，却还在仔仔细细检查各种蔬菜和肉类的标签的背影，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 方才那一点几不可见的温馨感，又悄悄地开始滋长。 天知道他多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自从纪北走之后。 - 儿时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后，父亲并未放在心上，即使后来不善言辞的小闻泽曦努力地想向他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父亲，不应该责怪他。 也是那个时候自己才知道，原来自己对辣椒，是会过敏的。 在不知道第几次他敲开了父亲的房间门，第几次执拗地告诉他，那个哥哥一直对自己很好，您不应该这样严厉地指责他，他并没有任何错。 后来他父亲烦了，言辞间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行了行了，那就按你说的，等爸爸有了时间去跟你说的那个小孩道歉。” 闻泽曦这才罢休。 当然，那时的他不知道。 大人是永远不会有错的，何况是要向一个小孩子道歉呢。 于是他最终等了很久，父亲也只是含糊地敷衍过去。 他心想，可惜了，北北哥哥到最后都没等到一个道歉。 后来的日子，闻泽曦其实不太想去回忆。 父亲对他的孤僻并不放在心上，觉得这是小孩子接触的东西少了，以后长大了就会好些。 之前的那个保姆肯定是不能要了，闻父重新换了个胆小怯懦的新保姆，把自己儿子盯得死死的，再也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然后认为应该让自己儿子多去接触接触人，便又不由分说地带着他换了一所学校，正式开始上学。 他对闻泽曦说，你只需要优秀，只要你优秀，提什么要求，爸爸都会满足你。 却永远也不会问，你真正需要什么。 闻泽曦沉默寡言的性子一直持续到了小学毕业。 他一直是那所贵族学校里最优秀却也最孤僻的孩子。 直到升入中学，之前那段不好的记忆又翻了上来。 上了初中，孩子们的攀比心也上来了，也开始有了嫉妒和眼红这种情绪，面对一个不爱说话，却生得比自己都好，成绩也比自己好上一大截，还总不与人亲近的人，大家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最终发展到了后来的排斥、厌恶。 他们想看到，这个一直寡言的人，在自己“善意的提醒”下，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哦，之前还听他跟生活老师提过，自己辣椒过敏。 某一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们终于找到机会，想找那个优等生“说说理”。 一开始的计划都还算顺利，可当自己这方拿出辣椒水这种东西时，那个本来被欺负到不能反抗的优等生，却突然间开始剧烈挣扎，硬是使出了三个人都按不住的力道。 “快！别让他反抗！”为首的孩子有点急，开始指挥另外几个孩子，想继续这一场霸凌。 可方才那个还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孩子，此刻竟然奋力挣开了几人的桎梏，然后直冲向手里拿着辣椒水的孩子，不管不顾地用力撞上去，使出了浑身的劲儿。 后来，原本计划修理一下闻泽曦的几人，反而被闻泽曦揍到鼻青脸肿，每人身上都溅上了辛辣的辣椒水。 那个优等生扔掉空瓶，面无表情地蹲下来环视他们，说道：“原来你们辣椒不过敏啊，真可惜。” 他站起来，再也没看他们一眼，径自走了。 只剩一句话留在风里。 “北北哥哥，你看，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 - 这事儿说大也大小也小，闻泽曦的父亲也确实如他所说，只要他优秀，这些事都不算事，最后在他的手腕下，不了了之。 而闻泽曦一人揍趴了四个孩子的事也在学校不胫而走，大家纷纷表示，原来这人不仅看上去冷漠寡言，还凶得很。 闻泽曦倒是没太在意这些留言，不仅如此，还愈发地注重起锻炼来，从前那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小孩子，也逐渐变成了学校里没人敢惹的存在。 闻泽曦那时候时常想，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哥哥，现在还好吗。 他还会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不说话，是会被人欺负的。” “——不过没关系，跟了我，以后就都好了。” “——但被欺负了一定要学会反抗！让别人知道厉害，就不大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对，像我现在这样就很厉害，快，再叫一声哥哥。” “——你怎么比我还矮啊？” 他想说，现在自己长高了，你可以不用担心地叨叨我会被人揍。 他想说，我学会反抗了，他们都不敢欺负我了。 他想说，我能叫你好多声哥哥，你在哪里呢。 闻泽曦的感情其实一直都很淡，甚至于在刚升学的一段时间，他看着母亲留下的那句话，还会犯愣。 “当你在自己的人生战斗中失败的时候，那就学习我自杀吧。” 生死是什么，感情又是什么，他都不太明白。 他觉得在短暂的生命里，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遥不可及的，只要他拿出优异的成绩单，那个常年不回家的父亲，便会笑着问他，想要什么东西。 没什么追求，也就没什么热情。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午夜梦回时，竟然会无意识地想起他，甚至还在脑海中勾勒了一副他长大了的模样——虽然他从未见过。 他才恍然觉得，好像有些地方不太对。 这种感情什么时候变了味道，闻泽曦其实不明白。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他只不过是一种执念。 大概时间长了就好了。 可时间越长，从前的记忆就越是鲜明。 他还记得少年的名字，还有个妹妹，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直等到他上了高中，偶然间路过A市，还顺路遇到了当年那个因为带自己出来而被辞退的保姆。 那个女人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关键是居然还记得自己。 保姆笑吟吟的：“我看到你就觉得熟悉，毕竟还是贴身照顾了你一段日子的。” 鬼使神差的，闻泽曦没有拒绝去她家做客的请求。 他心里一直有一点隐秘的期待，毕竟是她带自己出来，他才能遇见纪北的，说不定，说不定…… 所幸天遂人愿，他等到了。 保姆只是随口一说，自己也不常住这房子，会在假期的时候租给一个对兄妹，看着挺可怜的，没忍心多收钱。 而闻泽曦一听到“兄妹”这两个字，胸腔里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有些颤声地问：“那阿姨，你知不知道，租你房子的人，叫什么名字？” - 后来的事在闻泽曦看来，就顺利许多了。 他没在意父亲的盛怒，执意要转来他的学校念书，也拒绝了他其他的提议，坚持住校。 他在对父亲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点讽刺的笑：“反正我去哪里，都能给你不错的成绩单，这是你说的，不能食言。” 闻泽曦完全不在意父亲的心情，动作迅速，在高一下旬时成功转校。 父亲到底还是跟学校打了声招呼，校领导隐隐知道这名学生的背景，加上闻泽曦入校时委婉地表达过，不希望太高调，因此就算他一直稳稳地坐上年纪第一的位置，却从不愿在升旗台上露脸。 他从入校的第一天就在期待，那个长大了的哥哥，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还没等他做好准备，就在那条巷子里，偶遇了跟技校混混正面杠上的少年。 老实说他对这类似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说他冷血也好，与常人不同也罢，可他正想装没看到路过时，却听到那么几句话。 “——老子的妹妹也是你敢看的？” “以后见到纪小爷记得绕……” 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闷哼。 闻泽曦心里莫名一惊，转过头。 他看见一个少年孤零零的跟人对峙，气势却丝毫不弱，眉眼中俱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傲气。 儿时北北哥哥的五官他其实记不太清了，但他就是觉得，这人的眼神，和当年那个叫嚷着一定会保护自己的人，一模一样。 而因为他的迟疑，现在少年身上，已经有了血迹。 - 等闻泽曦处理完那群社会混混，正打通医院电话时，就听见了由远到近的人声。 “纪北！纪北！”是个中气很足的男孩子的声音，正往这边赶来。 因为这个名字，闻泽曦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果然是……他？ “听到回一声啊……纪北——？！” 然后便是惊慌失措的声音。 来找人的男孩很快奔了过来，闻泽曦像是心虚一般，没敢再回头看那个满脸是血，意识有些模糊的少年，抽回手，晃了晃手机示意已经打过电话后，便仓皇而逃。 在离开的路上，闻泽曦手上还沾了点少年背上的鲜血，他盯着手上的殷红，用力握了握，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极度慌乱的情绪。 而慌乱过后，是后悔。 他开始后悔，开始后怕，开始责备自己的冷漠。 要是他知道，要是他早知道……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迫使自己冷静，但冲上来的悔意让他无所适从。 再次见到他时是在学校的桂花树下，少年皱着眉，极不情愿地朝这里走过来，囫囵地套上校服，眼神不耐。 而那件校服上，却多了一个显眼的盾牌，骄傲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合上校刊，缓缓朝他点了点头。 - 然而此刻的纪北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人已经在心里走了一遭回忆，还在开心地把食材一样一样地往购物车里扔。 直到闻泽曦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问：“你这是要给我做一周的量？” 纪北这才惊觉自己好像买多了，但不愿承认，只说：“……菲菲明天也要回来嘛。” 闻泽曦没继续打趣他，只是把手搭在纪北扶着购物车的手上：“那买完了，去结账？” - 两人回到出租屋时，天色还不算太晚。 纪北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整理好，今天用得着的就先拿出来码好，用不完的就放冰箱，盘算着下次再用。 闻泽曦靠在厨房门边，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啊？”纪北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食材，洗菜切菜都觉得是累着自己闻哥了，最后想了半天，指了指一个白色的袋子，“那你就……帮我剥蒜？” 闻泽曦点点头接过来：“好。” 纪北便放心地开始处理别的东西了。 结果，十分钟后。 纪北看着整整十分钟只剥出了两瓣蒜的闻泽曦，试探地开口：“闻哥，你……” 闻泽曦有点抱歉朝他笑笑：“……不太熟练。” 何止是不太熟练，是完全不会。 闻泽曦说着要帮忙，只是不忍心看着纪北一个人忙活而自己在客厅待着，可真要干点什么活…… 他觉得自己要收回自己之前的话，他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现在看来，除了纪北，还有做饭。 剥蒜这种事明明看上去很简单，结果当闻泽曦真正开始剥起来，居然也会犯难。 纪北看着面前两瓣坑坑洼洼的蒜瓣，又看看站在一旁，手边散落了一地蒜皮的闻泽曦，突然就觉得开心得不行。 而那种真真切切的幸福感，也在这一刻蔓延进了整个胸腔，让他有种满满当当的富足感。 他擦了擦手，笑嘻嘻地抱着闻泽曦的腰，把他推出厨房：“闻哥，还是我来吧，你快去洗个手，坐着等我！” 闻泽曦也由着他推，听话地到卫生间洗了手，没过两分钟，又靠回了厨房的门上。 纪北：“……闻哥？” 还要帮忙？你这么执着不懈的吗。 “没有，”闻泽曦连忙解释，“我不插手了，我就看看。” 纪北原先只是点了点头，没太在意，继续忙自己的。 结果等他把虾蒸上，肉腌好，料汁调好，正准备下锅时，一扭头，发现闻泽曦还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原本不知道害羞为何物的纪北又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了。 “闻哥，”他开始斟酌自己的措辞，“你这么……一直盯着我，我紧张。” “我知道了。”闻泽曦闻言，从善如流地侧过身，开始盯着冰箱。 纪北：…… 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 最终他又像上次那样如法炮制，重新抱着闻泽曦的腰，把他按回到沙发上。 纪北身上还系着刚买的围裙——是闻泽曦方才在超市里，借口说怕纪北衣服沾上油污的时候买的。 纪北本来就还在长个，配着围裙，看上去既违和又莫名可爱。 这围裙上没沾着污渍，反倒把闻泽曦眼给看热了。 闻泽曦沉默了半晌：“……我好好坐着，你快去做饭吧。” 纪北还在云里雾里，不明白闻泽曦怎么就这么乖了，还开口反问了一句：“那你不进来啦？” “不进来了。”闻泽曦诚恳道。 “嗯？” “进来我怕我忍不住。” “哦。” “嗯？？？？？” 纪北在走近了厨房后才发现闻泽曦在对自己暗示什么，瞬间耳朵就红了。 还好他在最后关头没把糖盐酱醋弄混，还算完美地把自己的作品端了上来。 由于闻泽曦最后的那句话，让纪北叫他吃饭的时候声音都小了点。 好在对方也没在意这些细节，跟着纪北就在餐桌上坐下了。 虽然是两个人，但纪北存着露一手的心思，特地做了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尝过了，”纪北把筷子递给闻泽曦，“还行，能吃，不信你试试。” “我也不知道什么合适，只能往清淡了做，以前菲菲跟我都是吃辣的，所以做这些还不太顺手。”纪北这么说着，又帮闻泽曦剥了只虾，“不过今天的菜都挺简单！” 闻泽曦自小吃过了太多佳肴，每次换的保姆做的菜色也都不同，没什么太喜欢的。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安安静静地把纪北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都一一吃完。 纪北也没再多问，对方的行动就已经给了自己极大的鼓励了。 两人吃饭都不怎么说话，但都不觉得有丝毫尴尬，而纪北明明是第一次给闻泽曦做饭，却像是做了许多次一般，自然又熟稔。 好像不管怎么样，他们之前的相处都非常舒服。 - 两人吃完饭，由于闻泽曦对这方面的生活技能掌握为零，纪北便主动把饭菜收好，脏盘子扔进洗碗池，身上还系着那件与他的模样格格不入的小鸡围裙。 他正在调试水温，并没有留意到踏着水声走进来的人。 直到被人从身后抱住，侧头问那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闻泽曦低低地开口，弄得纪北耳边痒痒的，“你继续洗，不用管我。” 第59章 小北 纪北被他紧紧箍着腰, 手上的动作也轻了点：“……闻哥，你让我好好洗碗行吗。” “好, 你洗，我不闹你。”闻泽曦说到做到，真就听话地一动不动了。 就是姿势没变化，该搂搂该靠靠。 纪北被他这么抱着，行动不便, 但又舍不得挣开，于是别别扭扭地就着这个姿势迅速洗完了碗。 等他把最后一个碗放到一旁的滤水篮里后，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手，随手甩干, 就要把腰上的嫩黄小鸡围裙解开。 无奈手还沾着水, 背上还多了一团比自己还高的生物，使唤道：“帮我把后面的结解开。” 那人抱着自己, 没动。 纪北等了两秒发现没动静，有些疑惑，手肘向后轻轻拐了一下闻泽曦的小腹：“闻哥，帮个忙啊。” 结果他只拐了一下, 腰上的力道就加重了，肩上也一沉，闻泽曦之前考虑到他还在忙，留了力，现在见他也闲了下来，便开始无所顾忌地将身体的重量往纪北身上压, 几乎要把他抵在厨房的流理台上。 现在两人刚吃完饭收拾完，正是最悠闲的时候，纪北松松垮垮地套着毛衣，被闻泽曦不小心带起来一侧衣角，露出一小块洁白光裸的皮肤，不偏不倚地贴到冰凉的洗碗池上，骤然接触到的冷意让他浑身一颤，还顺带从嘴里逸出了“嘶”的一声。 他是觉得没什么，不过另一个人好像不这么想。 “……这围裙上面的图案还挺好看。”闻泽曦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纪北白眼都要翻上天，张口就要接一句“好看个鸡儿”，结果想起这玩意儿上面，可不就画了一堆小黄鸡么。 于是他悻悻地闭了嘴。 “要不等会儿再解吧。”闻泽曦慢慢悠悠补完了后面一句话。 “你……”纪北迟来地觉得有点不太对劲，“闻哥，我合理地怀疑，你对我有一点变态的想法。” “嗯？嗯。”闻泽曦从喉咙里应了两声，音调不同，不敷衍，还震得纪北有点紧张。 他刚想抬头缓解一下这诡异的气氛。 就看见了闻泽曦做了个轻微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诱惑又隐秘。 好的，不用合理怀疑了。 他现在对自己就是有变态的想法。 纪北想说，闻哥我还是个孩子，虽然我知道我会做饭这一点很了不起，你的小心思我知道，男人嘛，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对吧。 结果他打了半天腹稿，在重新与眼前人对视后，又尽数把那堆废话重新咽进了肚子里。 纪北也没注意到自己声音是什么时候变哑的，他张了张口，堪堪说出两个字：“闻哥……” 然后他的背脊下意识绷直，方才碰到流理台的腰此刻也收缩了一下——因为上面覆上了闻泽曦的一只手。 闻泽曦一手按上纪北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后背防止他向后仰，却用自己比他高了一些的身形把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自己的一条腿也挤进了对方并拢的双膝。 而纪北身后就是洗碗槽，身体半悬空，重心不稳的慌乱感使他不得不伸手勾住闻泽曦的脖子，生怕自己往后摔，撞到什么地方。 闻泽曦就着此时的姿势，托着纪北背部的手往上移了几寸，转而稳稳地捧住对方的后脑，微微偏了偏头，不容反抗地吻了上去。 不是第一次在纪北家玄关处的青涩触碰，也不是医务室里混着棕色糖浆的甜腻交互，这一次，是闻泽曦完完全全占主导的、强势又用力的亲吻。 纪北起先有点紧张，只是闭着唇与他厮磨，睫毛还颤着，像是受了惊。 而此时闻泽曦似乎是故意一般，把托住他后脑的手轻轻撤走，原本双手勾在他颈间的纪北霎时没了支撑，担心会摔着，便条件反射地努力往他这边靠，喉间有些发慌，“啊”的叫了一声。 闻泽曦当然没有放过这个他自己准备的机会，把这个音节尽数吞掉，迅速刺探了进去，先是安抚地扫了一圈，再温柔又耐心地循循善诱，引导他与自己唇舌交缠。 两人都闭着眼，少时，少年终于被他引入正轨，之前的推拒都在唇舌间化作了令人脸红的水渍声。 有些反应自然而然地发生的时候，有人坦然以对，有人匆忙遮掩。 被闻泽曦按着亲了好久，对方终于愿意放开他，末了还要在被自己吻得晶莹发亮的双唇上吮一下，开始慢悠悠地帮纪北解围裙。 在方才两人紧拥着亲吻的间隙纪北就已经感觉到有东西顶了他半天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顿了顿，一边还沉在方才的余味里，一边又焦虑身上的反应下不去，只得文绉绉地开口，试图掩盖掉那一丝慌张和不自然：“闻哥，我有一事不知。” 闻泽曦也很配合他：“请讲。” “你是穿越来的？还是重生？或者说，你是一个穿书者？” “……” “难道你身上还带了个系统？！” “……？？？”他的北北哥哥是不是男频看多了。 “不然以你一个高中男生之躯，怎的能将流氓一事耍得如此驾轻就熟、炉火纯青？” 意识到少年还在害羞，闻泽曦忍住了笑出声的冲动，笑意却还是从声音里流淌出来。 “无他，惟心悦尔。”闻泽曦看了他半晌，莞尔，缓缓道。 被反将了一军的纪北拽了拽裤子：“……” 操，脸更红了。 更要命的是，原本应该点到为止的闻泽曦，此刻像是没注意到纪北的整个耳朵都裹着红晕一样，反而跟他凑得极近，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畔，感受到了异常的温度。 他说：“北北哥哥。” 刚吐出这四个字，闻泽曦不意外地收到一个白眼。 他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把还没缓过劲儿的少年揉进怀里：“要我帮帮你么？” “……小北。” 纪北只觉得自己耳畔的空气如同他现在的脑子一样，炸了。 - 毕竟是第一次被自己以外的人“帮忙”，纪北根本撑不了多久，在一阵掺杂着羞耻心的灭顶快丨感过后，很快就进入了贤者时间。 他躺在床上，行李箱和今天搬来的东西还扔在一边没管。 出来住就是有这点好，宿舍的床太小总容不下两个人，而现在纪北终于可以餍足地躺平，拉着对方的手，浑身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想到闻泽曦拒绝了自己也要“帮”他的请求，纪北脸上又开始一阵一阵地泛热气，身上全是对方的气息。 但对方一手搂着自己，在情动时一声一声的叫着自己“小北”，他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大概明白闻泽曦的顾虑，也理解，所以并未多坚持。 只是在心里，纪北开始默默盘算起闻泽曦的生日来。 “在想什么？”替他清理干净后，身旁的人忽然开口。 纪北侧过头去看他，大概是浑身的毛都被抚平了，现在的他看上去乖顺异常，不想嘴瓢也没有搞事，反而还顺势往闻泽曦怀里一滚：“困了。” “那就睡吧。”他捏了一下纪北的手，“反正考完试了，你也放松一下。” “……已经放松过了。”纪北晃了晃脑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没事，现在也九点了，要睡觉也不是不行。”闻泽曦没跟他多争辩，直接起身把房间的灯关上，又重新躺回他身边，把纪北的脑袋摁回自己怀里。 “噢。”纪北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闻泽曦还在一旁看手机，屏幕上的亮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温柔又美好。 纪北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又起了点幼稚的心思。 “闻哥，”他自己的手机还在充电，够不到，便扯了一下闻泽曦刚穿好的衣服袖子，“你手机给我一下。” 闻泽曦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纪北接过来，也没干嘛，只是笑眯眯地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一瞬间，只能勉强照亮两个人的屏幕微光，变成了明亮的光源。 纪北小时候玩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就起了兴致，他把手机转过来，找了个位置，将它立在床边，让手电筒的光投到天花板上。 “你别嫌我幼稚。”纪北嘟哝了一句，“以前菲菲都不陪我玩。” 在知道了纪北想干嘛后的闻泽曦轻笑出声。 小时候叱咤风云的小街霸，原来喜欢偷偷躲在房间里，在灯光下做手影。 “我不太会这个。”闻泽曦实话实说，“我小时候也没玩过。” “啊，这样，”纪北听他这么说，那点拿不出手的小心思消弭了些，“我也就会几个。” 他伸出手，细长的胳膊在手机手电筒投下的光影里晃动、变换。 在天花板上，也渐渐显现出一个一个不同的动物影子。 他一会儿双手并拢，一会儿合十、摆动，还时不时跟闻泽曦解说：“这个是鸟。你肯定看得出来。” “这个是鱼。” “这是鹿。” “这是……你等我想想，我记得我还会比天鹅。” 纪北笨拙地对着天花板上的影子比比划划，结果还是没能想起来要怎么做手势。 “有点难，想不起来了。”他有点懊恼地说，手还在悬在半空中，天花板上显现出少年五指修长的轮廓。 闻泽曦安静地看着他玩了半天，最后由于实在想不起来那个手势该怎样比，有点失落地弯了弯指节，正好也玩够了，准备抽回手，关掉手电筒。 而此时，天花板上的那只手，被另一只稍微大了一点的手握住了。 握着他的那只手将五指都挤进他的指缝，扣得严严实实，在还来不及关掉手电的天花板上，形成了一个黑魆魆团子。 纪北指了指那团黑色的影子，问：“闻哥，那这个现在是什么？” “嗯……”闻泽曦想了想，他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抓住眼前的这只手。 于是他诚实地答道：“这是你和我。” 纪北心中蓦地一动。 第60章 出租屋 一夜好眠。 纪北在昨晚都计划好了, 一定要比闻泽曦早起，要趁他还在意识朦胧的时候就去煮个面，两人一同享受考试结束后的喜悦。 结果。 当他闻着清甜的豆浆味儿醒来时, 他的肚子先于脑子叫唤了一声，这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拿起床边的手机, 惊恐地看着外面大亮的天光, 和手机上接近中午的时间。 闹钟果然被关掉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 努力撑起眼皮, 扒拉着门框走出去。 “醒了？” 跟自己比起来, 闻泽曦完全看不出一丝倦意, 指了指桌上的早餐：“你看看凉了没有, 或者直接吃午饭？我不会做东西，去你楼下随便买的。” 纪北点了点头, 叼着牙刷，靠在卫生间门上看着他，总觉得这段日子十分神奇。 明明一学期以前, 他还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是个gay, 还想搞自己…… 纪北面无表情地吐掉满嘴牙膏沫。 最后果然被他搞到了呢。 纪北原本也就那么一想, 然后突然想起之前, 许阔找自己问怎么追姑娘时，闻泽曦给的那些建议。 呵，温水煮青蛙。 呵, 潜移默化。 他在这一瞬间醍醐灌顶。 都是想泡老子。 纪北洗漱完毕，带着这样的心态走出了卫生间的门。 然后迎着那个浑身发着光的人，把刚才那堆念头全都扔掉，双手潇洒地一摊开，毫无心理负担地说道：“抱。” 纪北自暴自弃地想着，十分自然地把手挂到对方的脖子上，顺带亲了一下。 要什么脸，不要了。 - 吃完饭，两人又在沙发上腻了一会儿，等纪菲考完试，好去学校接她。 纪北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就听见闻泽曦的手机在不停振动，而他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睛都不往那边瞟。 想起这些日子他挑着跟自己提的事，心道可能是他的家人来找他回去了，虽然纪北对他那个父亲除了严厉没什么别的印象，但心里也知道自己总不能一直留着他在这里。 他走过去，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他身旁。 “吵到你了？”闻泽曦见他过来，把电话掐掉，淡淡地问他。 “没……”纪北刚想继续说，对方的手机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响了起来。 他看见闻泽曦皱起眉，抬手又要挂断电话。 此刻的眉眼，竟然和纪北回忆里在宿舍尽头看见的那个抽着烟神情淡漠的背影重叠了起来。 他莫名有些心疼。 闻泽曦挂了电话，想了想，直接按下了关机键。纪北只是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然后才斟酌着开口。 “要不……”他知道自己这话挺没底气的，菲菲还跟自己住一块儿，虽然菲菲也不会介意家里多个人，可她毕竟还不知道自己跟闻泽曦的关系。 不对，如果闻泽曦不愿意回家，实在不行，自己跟他回从前那栋单元楼住也行，就是怕闻哥会嫌弃…… 纪北其实脑子还没想出个完美对策来，但还是忍不住说：“要不，你假期不回A市，跟我住？” 说的时候轻松，说完以后纪北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闻泽曦听见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旋即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纪北被他盯得有些紧张，默默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继续说：“你看，我也还算能照顾人，你呢，也可以顺带指导指导我学习，我觉得我这次考得比期中好多了。” 说到这里，纪北顿了一下，语气也坚定了不少：“我觉得，我努努力，好像还是能学好的……我想，再加把劲，争取能跟在你后面。” “当然可能跟你考一个学校是挺难的了，不过，到时候能去同一座城市，也是好的。” 纪北见闻泽曦一直不说话，挠了挠头：“我好像说得有点多了。当然闻哥我没别的意思，你要回去我不会强拦着你……” “小北。” 闻泽曦突然出声打断他，没直呼自己的名字，而是叫了那个昨晚让他数次脸红不已的音节：“你刚刚说什么？” “啊？”纪北以为闻泽曦没听清，怔怔地重复了一下，“我说我没有故意拦着你不让你回去的意思……” “不是，再上一句。”闻泽曦的语气很平静，但却没了刚才那一点令人不安的感觉。 “哦。我是说，我可能不一定能跟你考同一所学校了，但我会努力考去那座城市……” 纪北噤了声，因为闻泽曦忽然抬起手，拇指指腹轻轻抚过自己的唇畔。 “闻哥？”怎么了？ 闻泽曦的指腹有点凉，却很舒服，他在问他：“想去哪座城市念书？” 纪北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分析道：“闻哥你的话，估计要考T大吧？T市的话……挺好，临海，我还没好好去过呢。那我也可以报T市另外的学校，反正那边选择也多。” “或者C市？在北方，可能会有点干燥，不过C医科大很棒，如果你想学医的话。” “你呢？”闻泽曦继续问。 “我啊。”纪北没什么犹豫地继续答，“我会努力的，然后争取离你近一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纪北感觉唇畔的手指好像骤然加了一点力道，又很快消失。 “嗯，好的。” 闻泽曦抚着纪北下唇的手略微往下移了少许，食指和拇指捏住他的下巴，没有用力，反而自己俯身啄了一下他的唇，没有深入，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收。 像是一种最纯粹的喜悦，在告诉他，我很开心。 “我们一起。” 闻泽曦站起来时，纪北听见他这么说。 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重新把手机开机，给司机发消息，顺便告诉纪北：“那我，回趟家。” 纪北点头，没多问闻泽曦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 “要不要和你一起去接纪菲？”闻泽曦发完消息，问道。 “没事，不用，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就过去。”纪北不想麻烦他，摆摆手。 闻泽曦也没坚持，陪着纪北走到站台，看着他上了车，这才跟他招手告别。 纪北觉得自己透过公交的玻璃窗，看见闻泽曦朝自己挥手时，即使知道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告别，也知道闻哥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但当他边往公交的后排走，边拉着扶手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的那个人时，心中的不舍还是逐渐涌了上来。 不过才刚刚分别，他就开始怀念他嘴唇的温度了。 - 纪北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早到的。 许阔和孔诗妍一边抱怨纪北怎么不叫上自己，一边等在高一教学楼门口，等着纪菲考完试。 按照许阔的话说：“菲菲可是我们院子里最后的希望了，保送T大的料是我妹妹，我肯定得来一趟啊。” 纪北斜睨他一眼：“我妹妹，我妹妹。” 孔诗妍则没废话，直接点出此行目的：“我们就是来陪你接菲菲，看有没有什么行李要帮拿的，然后顺便去你们那儿蹭个饭。” 毕竟刚考完试，大家都不急着回家，况且纪北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会做饭的，能蹭则蹭。 许阔这才跟着点头：“要买菜不，等会儿接了菲菲一起去？” “不用，”纪北说，“昨天买了，够吃的。” 许阔·可达鸭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你昨天不是一个人先回去的么，你还预知到我们要来把菜都备好了？” “心情好，要你管？”纪北冷着脸打断他，生怕被他发现点什么端倪。 还好就在此时纪菲也收拾东西走了出来，几人便跳过了这个话题，接上他们共同的妹妹回了出租屋。 - 许阔和孔诗妍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毫不见外，先是象征性地到厨房溜达一圈假意帮忙，在被纪北恼怒地轰出去后，再大摇大摆地回到客厅。 当纪北把第二样菜端上来的时候，听见许阔一声鬼叫：“卧槽！老纪！” 纪北把盘子放下，擦了擦手循声望去：“干嘛？” 许阔像见了鬼一样的指着那个Xbox的盒子：“你什么时候背着爸爸买的这玩意儿！怪不得之前叫你都叫不出来了！” 纪北莫名有点心虚，不知道怎么解释，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大家都愣了一下。 孔诗妍：“你还约了谁来吗？” 纪北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心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种隐秘的期待陡然从脑海里钻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应该……是他吧？ 纪北离门最近，但他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边，用力地打开门。 “我昨天有东西落在这里了……” 纪北刚一拉开门，就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明明下午才刚刚分别，他竟也听得耳朵发热。 纪北系着昨天的小鸡围裙，手还放在门把上，整个人却像是呆住了，只顾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 闻泽曦因为顾忌到有其他人在屋里，没做什么愈矩的动作，只是温和地开口问：“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嫩黄的小鸡围裙就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老纪，问你呢，你这什么时候买的——” 许阔刚往这边走，只扫了一眼，嘴就张成了一个O型。 纪北整个人都埋在闻泽曦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对方，低着头，姿态温顺。 而被他抱着的人见被人看见了，也不慌，甚至没有挣脱少年的拥抱，只是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对着满脸震惊的许阔，轻轻地“嘘”了一声。 第61章 坦白 许·可达鸭·阔眉头一皱, 觉得自己现在是一只悲伤蛙。 不是，先不提这俩什么时候真的搞到一起这一茬，你们现在就不能收一收？ 许阔伸出手, 指指这个，又指指那个，表情一言难尽。 可惜的是还没等这俩抱完, 孔诗妍听见玄关突然没声儿了, 好奇地从客厅里溜达过来：“你俩咋——” 然后不同于许阔的是, 她虽然也震惊得不行, 却自动失声, 切换成手舞足蹈模式, 又兴奋又激动, 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比口型。 纪北不是不知道这么做会被人看见, 他只是突然……忍不住。 而闻泽曦的反应也告诉了他，对方似乎……也不怎么介意。 玄关处诡异的安静终于引起了纪菲的注意。 她正在摆弄手机，不清楚自己哥哥开个门,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说话了，刚叫了声“哥”, 准备站起来也过去看看。 多年的发小情让许阔和孔诗妍在这一刻达成了空前的默契, 许阔先是冲到纪北面前以肉身挡住刚刚松开的两个人, 再朝孔诗妍猛使眼色，对方意会，连忙走到纪菲身旁, 伸手将她往沙发上摁，不让她看见：“没事没事，你哥同学来了。” “没关系。”然而纪北似乎没看出来两人的煞费苦心，从闻泽曦怀里出来后还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只挣扎了一秒后坦荡道，“反正总归要知道的，早晚的事。” 闻泽曦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 于是纪菲就看见了自己哥哥拉着校草的手走到了自己面前：“……” 许阔：“……” 孔诗妍：“……” 这种没眼力见还上赶着作死的发小，不要也罢。 - 二十分钟后。 闻泽曦跟在楼下等着的司机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要晚一点才过去，让司机先不用等在原地。 然后帮纪北从厨房里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拉开椅子坐下。 许阔沉着脸，勉强没生气：“解释一下。” 孔诗妍跟着把脸拉下来，努力摆正情绪：“解释一下。” 纪菲则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 她这个表情反而让纪北慌了起来，勉强定了定神，思考了半天该从哪里讲起，无果：“反正就……你们看到的那样。” 他想过自己好友的反应，许阔和孔诗妍跟自己想的差不多，最多就是震惊一下，不会有太大反应。 而纪菲才是他最担心，也是最无法估计的。 出去刚开始的震惊，她现在像是完全冷静下来了，甚至安安静静地吃起了饭，听着几人在餐桌上的聊天。 孔诗妍看见了纪菲的脸色，努力打圆场：“……什么时候的事？” “我生日那天。” “怪不得你后来还真的开始学习了……我不是吐槽这个，你继续说。” “小北。”闻泽曦突然出声，一句称呼让大家都僵了一下。 “算了，我来说吧。”闻泽曦在餐桌下捏了捏纪北的手，让他镇定下来，开口道，“不是他的错，是我……” “别扯了。”纪北咳了一下，有点尴尬，但还是碰了碰许阔，指指一旁的闻泽曦，没敢看他的脸，“他就是那个什么……当年我逼着人家叫哥哥的小孩儿。” 再说出来还是很羞耻啊。 纪北努力不捂脸。 “？？？” 许阔满脸不可置信：“卧槽！他他他他，他就是那个小白——嗷！” 他刚想下意识说“小白眼狼”，就被纪北狠狠掐了一下手臂：“你们这才刚好上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是兄弟？？？” 纪北懒得理他，眼观鼻鼻观心。 当年的事情许阔和孔诗妍都知道，而纪菲那时候还小，后来几人又没刻意提，作为被保护得最好的妹妹，她也只是听过大概，不太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放下筷子，声音不大：“你们小时候就……见过？” “还没时间告诉你，抱歉。”闻泽曦朝她一颔首，真诚道。 “孽缘啊……”孔诗妍嘶了一声。 后来两人也没怎么解释，毕竟其他三人也是第一次扮演这种角色，横竖这俩人突然就好上了，能说什么呢。 “反正你俩……注意点影响，”许阔认命似的摆摆手，毕竟是自己兄弟，“别太张扬，要真被抓到，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对对对，吃饭吧吃饭吧，好不容易来蹭一顿。”孔诗妍觉得这气氛里总飘着一丝尴尬，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跟着招呼。 而纪菲已经吃完了一碗饭，正乖乖地盛了一碗汤，低头一言不发地低头喝。 一片沉默里，许阔给纪北使眼色，意思是你快看看菲菲怎么了。 结果纪北刚低下头，就看见冒着热气的汤面上骤然晕起几处涟漪，几滴水珠还在不停地往碗里掉。 过了几秒，他就听到了浅浅的抽泣声。 纪北突然就慌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大概是纪菲还不能接受，他一边在心里回想是不是还是刺激太大了，一边开始语无伦次：“菲菲，菲菲你别哭啊，你听哥跟你解释。” “我真的不是故意吓你，就是……我从来没遇上过什么喜欢的人。” “我也不知道事情走向最后是这样的，但，”纪北觉得自己就是在被公开处刑，还顺带又给闻泽曦表一次白，但毕竟妹妹还在哭，他也顾不得太多了，咬了咬牙继续说，“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不想瞒你们，虽然明白你们可能接受不了，我甚至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不过我还是想说，我没有闹着玩，不是一时脑热，我是真的……” “未来也会在一起的。”闻泽曦出言打断，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的。” 纪北顾不上脸红，只一直盯着纪菲看。 妹妹多掉一滴眼泪，他心里就多紧张半分。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等纪菲终于抬起脸，眼睛红红地盯着跟自己相对而坐的两人时，纪北慌乱地抽了两张纸巾，又怕自己动作不知轻重，连忙递给孔诗妍，让她帮自己代劳，擦擦眼泪。 漂亮的小姑娘抽噎着接过，胡乱的抹了抹，眼睛通红地直视着两人。 “哥。” 她盯着他，喊了一声。 声音有点哑，还带了点这个年纪女孩子特有的小骄傲。 “哎哎哎，我在我在。”纪北有求必应，生怕她再哭。 然而纪菲仅仅只这么叫了他一下，便转头看向了另一个人：“闻……闻哥哥。” 闻泽曦温和地把目光转向她。 “我……我之前在论坛上看你俩，也就是瞎起哄，真没别的意思，也没特别往那边想，只是觉得，我哥难得新交上一个朋友，一定很重视。” “我哥他吧，其实是个特别轴的人。” “整天像个刺儿头，想装成熟，想长大，不想承认自己喜欢吃甜的，不想承认其实自己跟同龄人没什么两样。” 纪北听着觉出点不对来，有种被拆了台的感觉，连忙出声打断：“哎我不是……” 纪菲没理他，继续说：“整天怕我吃不好，有钱还要别别扭扭地塞给我。” “不是，菲菲，你干嘛？” 纪菲抽了抽鼻子：“……但我知道的，他特别好。” “我不傻，我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但我跟正常女生，几乎没有区别。” “他其实温柔得很，但总是嘴硬不说，可是如果没有他，我不敢想象我是什么样的。” “没有谁比他更好了。” 纪北觉得自己第一次亲闻泽曦的时候脸都没这么红过。 现在全身都感觉在烧。 “他喜欢的人，一定也非常、非常温柔。” “因为我哥哥，是世界最好的人啊。” 纪菲止住眼泪，以最最认真的态度，一字一句道。 第62章 告别 最后整顿饭大家都吃得没滋没味, 但好歹事情说开了，纪北心里至少舒畅。 “他，”纪菲打了个哭嗝, 声音含糊，“他知道么。” 纪北当然知道菲菲口中的“他”是谁。 这也是他打算一起摊牌的事。 “他……” 这是他要跟菲菲说的最后一件事了。 - 送走了闻泽曦和两个发小，纪菲帮着纪北收拾厨房, 兄妹俩一路沉默着, 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他不敢问纪菲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他甚至不知道小时候的事她还记得多少, 但那人的身份和病情, 纪北总不能一直瞒着。 “生活费不用给我多少, ”纪菲打开水龙头, “你也别让闻哥哥给太多了，那个人……那个人……” 纪菲想说不治也罢, 但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被自己咽了下去。 一个少年以牺牲了整个童年的代价换来了她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她又怎么舍得再多说什么呢。 纪菲最后默默地洗完碗, 走向那个在沙发上盯着闻泽曦送给自己的礼物发呆的少年。 “哥。” 她说：“我长大了。” 她的声音还有哭过之后的微哑，却异常的坚定。 我也想保护你, 也想做你的支柱。 - 纪北的假期生活过得精彩又缓慢。 说是精彩, 是因为纪北从来没有一次假期像现在这样, 拒绝了王者荣耀和绝地求生，一个人每天在屋里至少待上四五小时，为了……学习。 是的, 学习。 毕竟之前混了不少日子，许多知识点甚至需要纪菲来提点提点，导致妹妹的假期也被压榨。 最初看到这个现象的时候，许阔和孔诗妍是不相信的。 直到发现纪北是真的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两人一边捂着快掉下来的下巴，一边感叹早恋的伟大。 “你说，要是老纪能早一点谈恋爱……”孔诗妍啧啧嘴。 “我觉得咱们院子里就可以出两个市状元了。”许阔接上。 两人相视一笑，对发小的沦陷感到震惊。 而纪北假期的缓慢，大概就是因为嫌假期太长。 大概在假期过了半个月的时候，纪菲终于忍无可忍，在自己哥哥不知道多少次跟闻泽曦挂了视频后开始发呆时，她说：“哥。” “嗯？” “你说我要是作为一个爆料人去你帖子里说你俩成了……会怎么样。” “嗯？？？菲菲你有话好好说，不要坑你哥。” “那哥你能别整天像个什么石一样盯着你那颗篮球和Xbox看啊！” “那是……” “那是闻哥哥给你的生日礼物！还有签名篮球！你说了好多遍了！” 纪菲见到纪北这模样，最后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感叹道：“早知道我就不上论坛磕你的CP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磕CP虽好，但一定要离蒸煮远一点。 纪菲心有戚戚地想。 不过假期的努力是有回报的，至少纪北现在做题逐渐顺手起来，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推一下出题人的思路，进步不可谓不神速。 然后每晚还能跟闻泽曦视个频，聊聊天，两个男孩子虽然不会怎么腻歪，但总归会流露出一丝温情，在暗暗地告诉对方，我一直都在想你。 总之，是个充实又神奇的假期就是了。 - 天气越来越冷，而很快，新年就要到了。 头一天晚上，纪北还在跟闻泽曦视频。 这天，纪北先是例行跟他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新收获，纪北终于跟电场和解，能心平气和地解出题目了。 “嗯，上次力学的单元测验也不错，两者合起来多练练，物理就没什么问题了。”纪北听见他的声音从极安静的房间里传来，带着一点失真的电流，光是这样，他就已经开始想念。 “我有机化学也头大。”纪北抱怨，“我看到苯环就想哭。” “这个简单，有规律的，直接往上套就好，甚至都不用怎么背，”闻泽曦鼓励道，“改天我给你写几个题练练，你再照着书看一看，肯定可以的。” “小北这么厉害，绝对能学会。”闻泽曦循循善诱，夸奖道。 自从纪北说“再叫哥哥就鲨了你”后，闻泽曦便开始认清自己的年龄，从善如流地改口叫小北，结果叫着叫着，纪北听多了，又别扭起来。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之前逼着人叫自己哥哥不行，现在人家叫自己小北也不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听的到底是什么称呼了。 不过似乎什么称呼都行。 他看着镜头那边的人，试探着问：“闻哥，要过年啦。” 闻泽曦那边有一瞬的停顿，然后点了点头，笑了一下：“嗯。” “我和菲菲，大概还是跟以前一样，去许阔家过。”纪北停了一下，问，“你呢？” “我吗？当然也是在家里过。”闻泽曦没瞒他，实话实说。 当然，一个人过也是过。 这句话他没跟纪北说。 “好！到时候记得看春晚。虽然其实我也不爱看，不过开着热闹。”纪北咧开嘴，笑眯眯地隔着网络向他招手，“我查了一下，A市气温比这边还要低一度，你出门要记得加衣服，啊当然，就算是在家也别掉以轻心，现在感冒挺麻烦的。” 纪北的关心还是像老妈子一样琐碎，就跟之前逼着纪菲穿衣服那样。 闻泽曦的眼里漾出一丝温柔，道：“好，我记住了。” 然后又有些促狭地说道：“毕竟要是感冒了，没有人可以喂我枇杷膏，是吧。” 纪北脸猛的一热，当时的画面又涌进脑海。 甜腻的糖浆，冰冷的墙面，互相交换的灼热呼吸…… 纪北简直想翻白眼：“闻哥，你变了。” 闻泽曦只是笑，陪他随便聊着，便把过年的事儿给遮了过去。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等纪菲帮他把浴室的热水烧好了，纪北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 而闻泽曦这才收起了笑，合上电脑，偌大的房间没有开灯，霎时一片漆黑。 - 他也数不清，明天即将是他一个人度过的第几个新年了。 父亲总是很忙，忙到他早就以为自己被遗忘。 初中以后闻泽曦就拒绝了各种家庭教师，保姆也只留了一个，还是每天做好了饭菜就走，连打扫卫生都是挑的自己离开的时间。 父子的关系本就像是例行公事，更别说闻泽曦提出要转学来到纪北的学校后，两人愈发冰冷的关系了。 他时常觉得，父亲需要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个能安安稳稳接替他事业的完美接班人。 而逝去的母亲，似乎只是他记忆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点。 他那时候实在太小，又太阴郁，家里的一切似乎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他只是一遍一遍地读着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句话，思考它的意义。 母亲死的时候会很痛苦吗？还是说，是一种解脱？ 他不知道。 闻泽曦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缺乏感情，在有些时候，甚至是有些冷漠又暴戾的。 自他第一次还手，将欺负自己的人揍到人事不知后，他除了学会用拳头，还试着尝到了烟草的味道。 很呛鼻，很难闻，从肺里换过一次气后，整个腔隙都闷得令他恶心。 但那是另一种体验。 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一边敷衍地用优异的成绩堵住父亲的嘴，一边却试探着触碰深渊的滋味。 那时，他靠着窗抖落烟灰时也会想，北北哥哥，一定会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但他应该放心。 没有人可以欺负自己了。 闻泽曦把思绪抽回来，重新把自己陷入浓浓的黑暗里。 新年又要到了啊…… 他勾了勾嘴角，不过，这次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沉吟半晌，重新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那人似乎一直很繁忙，电话也是，直到最后一声才堪堪接通。 对方看到了来电提示，好像知道自己儿子要说什么似的，敷衍着开口：“我今年……” “爸。”闻泽曦趁他还没说完，抢先着开了口，声音比此时室外的温度还要低上一些，“我有事要说。” 对方不以为意地“啧”了一声，并没放在心上：“你都换了个学校了又要闹什么？我都说了……” “爸。”闻泽曦再次打断他，“我是换了个学校。” “还顺便找了个男朋友。” “当然我知道您肯定也不怎么关心这个，”闻泽曦顿了顿，“我这次回家，也只不过是想告诉您……” “我不出国了，后面的计划……您爱安排谁就安排谁去吧。” - 除夕夜，年味正浓时。 纪北带着妹妹买了点年货，先给两人的出租屋贴上了春联和福字，再带着年货来到许阔家里拜年。 许阔的妈妈一如既往地把两人迎了进来，先是照惯例夸了一下两人，然后便回到厨房，张罗着几人的年夜饭。 自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后，城市便冷清了许多，不过过年的气氛到底还是没被冲淡。 薛阿姨说什么都不让纪北进厨房，只让他在客厅待着等上菜，纪北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换着电视，听着里面传来的各种欢天喜地的祝福声。 总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闻哥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人陪他一起吃年夜饭。 “哎，兄弟，别发呆了，”许阔戳了戳他，“你拿着遥控器愣半天了。” 纪北闻言，把遥控器扔回许阔手上，佯装犯困：“不是，我昨天睡晚了，刚打哈欠呢。” 许阔人也粗心，没观察多仔细便信了，点点头：“我妈他们少说还得好几十分钟，要不实在困得忍不住，你去我房间先睡会儿？” 许阔家吃饭时间一直都比较晚，春晚都开始乌拉乌拉地唱歌了，薛阿姨还在厨房里愉快地煎鱼。 许阔也就这么一说，一般纪北都会讽他房间比自己的窝还乱，不过这次纪北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那行，等会儿吃饭了你叫我。” 许阔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纪北游魂似的溜进了房间。 他指了指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间门，偏头问了一下身旁的纪菲：“……你哥昨晚熬夜打游戏，呸，不是，熬夜学习了？” 纪菲还给许阔一个同样见了鬼的眼神。 她哥明明昨晚很早就关上房间睡觉了好吧？！ 灯关得比自己房间还早，她还在怀疑是不是白天学习学累了。 不过到底是自己哥哥，纪菲只摇摇头，没对许阔多做解释。 - 然而不论两人在房间外怎么猜测，纪北刚关上门，就掏出了手机。 刚想拨通闻泽曦的电话，又担心自己太激动，被门外的两个人听了去，纪北又掩饰似的走到窗前。 窗户的位置离房间最远，这样打电话，外面应该就听不见了。 许阔的房间有些冷，纪北哈了口气，发现信号不太好，好像发不了视频。 他想了想，便一个键一个键地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每一声等待，都一点一点地落入他的心湖。 等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 “喂？” 纪北在一瞬间思维停滞，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对方也不急，温声道，“小北？” 当纪北听到那两个字时，所有的心事全都落到了实处，像被羽毛轻柔地拂过，留下浅浅的触感。 他一只手抓着窗帘，咬了咬牙。 纪北无意识地伸手，把窗帘“刷”的一声拉开。 他愣住了。 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片片落下，借着温暖的路灯光，显现出一派柔和。 “闻哥。” 纪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嗯？” “闻哥，”他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开口道，“下雪了。” “嗯。” “我这边也是。” 他听见闻泽曦这么说。 纪北忽然感觉心被填满了，就算相隔太远，两人也凝视着同一片雪花。 他捧着手机，此刻觉得说什么都像是多余，只低低地对着听筒，一字一句地说。 “闻哥，新年快乐。” “小北，新年快乐。”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细细密密地在心上开出了花。 - 在除夕夜的最后，闻泽曦听话地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客厅里打开电视，听着热热闹闹的春晚，和窗外簌簌的落雪声。 电视里，一群人开始欢天喜地地倒计时，迎来新的一年。 “五——” “四——” “三——” “二——” 倏然间，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新年快乐——！！” 明明是禁止烟火的城市，闻泽曦错愕地抬眼，发现窗外竟然还是有些许亮起的烟花，隔得有些远，但衬着电视里的爆竹声，砰砰作响，听上去也十分融洽。 他打开手机，上面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闻哥，我想你了。” 而随着那行字的出现，自己的微信界面里，开始洒落满屏幕的星光。 原来输入“想你了”三个字时，对方的聊天窗口是会下星星的啊。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弹出新的文字。 “看！烟花！” “哈哈哈哈哈你不要嫌我幼稚，想了想，到处都在禁烟花爆竹，那我就在聊天界面里给你放一个好了。” “新年快乐！！！” 闻泽曦看着手机上金黄色的简陋“烟花”，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挺傻。 一个傻乎乎地对着界面“放烟花”，另一个人对着屏幕笑出声。 不过，好像双方都挺享受。 那就行了。 闻泽曦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微光。 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起对方的模样。 他此时应该是笑着的，把手机贴在耳朵旁。 他现在的眼睛应该也是亮亮的，像他第一次吻他时那样。 他现在…… 闻泽曦缓缓滑动手指。 “新年快乐。” “我也想你。” - 两兄妹到底还是没在许阔家过夜，许阔的父亲开车，把两人送回了出租屋。 纪菲疑惑地看着满面红光的纪北，心想今天也没喝酒啊，她哥怎么就乐成这样。 不过她也没问，见纪北收拾东西去了浴室，自己也开开心心地准备回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放在桌子上的纪北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纪菲正在敷面膜，扯着嗓子朝纪北喊。 “哥！你手机响！” 她拿过手机，敲了敲浴室的门。 纪北听到纪菲叫他，原本想让她帮自己接一下电话，但又心存念想，万一还是闻泽曦打来的，自己还能跟他聊会儿天。 于是他还是草草地穿上了衣服，接过电话。 方才一直震动的手机已经响过一轮，纪北看着来电提示，先是发现不是闻泽曦，有一瞬间的失望。 可很快，他便又盯着手机。 那个号码，好像是…… 是纪友强。 这个名字从他心里划过时，便不轻不重地带了点力道，捏了一下。 不疼，但无法忽视。 纪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是要自己打回去吗？还是等他打过来？ 他还会打过来吗？他找自己做什么？ 要是电话再响起来，他又应该说点什么？ 纪北心思乱得不行，一瞬间没法整理出一点清晰的思路。 可就在他还在犹豫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他下意识一个激灵，却发现这次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发信人……还是他。 纪北闭了闭眼睛，这才打开手机。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他这么想着。 短信内容不算长。 “纪北：你老子走了。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结下的钱和我最后一点存折，放在老房子的茶几上。 “别来找老子，你找不到的。 “我也没什么东西当做遗产，哦，那栋破房子算一个，你将就收着，反正你不要也得要，我就这点东西了。 “别跟你妈说。 “行了，我知道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这次真走了，总算是最后积点德，做个善事。 “再见。” …… 纪北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短信。 浴室太暖，方才洗澡的水雾还没散去，纪北又被捂出了细密的小汗珠。 他足足过了三分钟才反应过来，猛地抓过手机，开始回拨电话。 “嘟……” “嘟……” 从千篇一律的嘟音，到机械的女声提示，纪北听了四遍。 直到第五遍，纪北快要没有耐心时，突然提示接通。 双方皆是沉默。 只有呼吸声在告诉两人，电话还在继续。 “……喂。” 过了一分钟，纪北才声音沙哑地开口。 “你怎么回事。” “说啊，怎么回事。” “你怎么还是这么怂？敢打字不敢亲口讲？” “你说啊。” “你说啊……” “你说啊！！！” 纪北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情绪崩溃似的大吼出来。 门外的纪菲听见响动，连忙快步走过来，想敲浴室的门，手放在门上，却又停了下来。 她听见了自己哥哥逐渐变粗的呼吸声，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纪友强。你听我说。” “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听好。”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有担当的废物男人。” “好好的家庭被你自己一手拆散，你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 “你沾染了一身恶习，菲菲出生后你没有对她尽过一天的义务。” “她是你的女儿，我的妹妹啊。” “她有什么错？你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是懦夫！废物！是个浑浑噩噩度日的小人！” “我没有你这个父亲，菲菲也没有。” “我知道你的病，哦，菲菲也知道。” “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你甚至不值得同情！” “你就活该被癌细胞折磨到呼吸困难，被你之前赖以生存的酒精反噬到活不下去！” “你走啊，走了挺好。” “纪友强！你走啊！” 少年口吐恶言，像是在发泄什么，可说着、吼着，最终还是变成了低声的呜咽。 “……再见。” 男人终于说了话，声音极度低哑，有气无力，带了点行将就木的味道。 “哈，不对，是不再见。” “走了，小子。” 他没有犹豫，电话最终变成一片忙音。 嘟、嘟、嘟、嘟…… 纪北红着双眼，刚才的骂声终于消停，他还捏着手机，听着对面机械的忙音。 “走啊。” “走啊！” 他的口中还不时吐出一些刺耳的词语，可越听越觉得语无伦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捏着手机，滑坐在地上。 “……爸。” 纪北轻声说。 第63章 冬夜 直到纪北说得累了, 直到那边不会再有任何回音，连忙音也消失殆尽，纪北疲惫至极, 整个人重重地贴在浴室的墙上。 他知道自己是恨他的，可无法形容的难过像蚂蚁一样细细密密地开始啃咬起来，噬咬着他的心脏和神经, 直至被包裹得难以呼吸。 那个人几乎没有给过他什么美好的回忆, 对自己的妹妹也从未尽过一丝义务, 他本不该有什么流连, 就算自己唾弃他, 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说他有错。 可是…… 纪北闭了闭眼。 罢了, 都结束了。 - 那天晚上, 纪菲陪着哥哥，隔着一道门, 与他一起坐了很久。 直到她靠着浴室门睡着了，纪北听见外面完全没了声音，才走出来, 看着睡颜沉静的妹妹，将她抱回了房间, 仔仔细细地盖上被子, 再关好门。 这可能是一个很好, 又很坏的新年。 他打开手机，许阔的母亲薛阿姨照例给兄妹两人发了红包，备注让纪北务必领了, 就是一个心意。 纪北收下钱，认真地给薛阿姨回复了感谢的消息，这才摁灭手机，躺在床上。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长。 明明过了很久，窗外却总是一片漆黑。 纪北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想等着睡意蔓延。 可还没等到他意识涣散，就觉得枕头旁一震，被惊扰的手机发出有些刺目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纪北还有点恍惚，等手机响了两声，才知道原来是电话。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纪北心中又开始狂跳。 也许还是那个混蛋…… 纪北拿起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现出来电人。 “——闻gaygay。” 纪北捏着手机，看着自己曾经给他的备注，忽然笑出了声。 他笑得很慢，甚至是有些艰难的。 但看见这个来电，他还是笑了。 “闻哥。” 纪北接起电话。 “……” 电话那头有一阵沉默，他甚至能听见听筒内传来的呼呼风声。 他在……外面吗？ “闻哥？” 纪北有些疑惑。 风声凛冽，纪北担忧地顿了顿：“你不在家？还下着雪呢，你别冻着了。” 那边仍然没有答话。 “你……” 纪北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但他就是莫名地不想挂断电话。 此刻在电话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人，在静静地听自己说话。 光是这么想着，纪北就觉得安心。 “闻哥……” 在纪北第三次叫他名字的时候，对面的人终于打断他，开了口。 “小北。”他说。 “我在楼下。” 纪北怔住了。 听筒里，闻泽曦的话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带着千钧的力量，一个一个钻进他的耳朵。 可纪北却觉得自己听不真切，生怕那四个字被呼啸着刮过的风吹散，不敢置信地确认道：“……楼下？” “嗯，我在楼下。”闻泽曦又重复了一遍，“你打开窗子看看？” 纪北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翻身下床，拖鞋也来不及穿，两步飞奔到窗前，用力拉开玻璃窗，整个冬夜的风狠狠地灌进来，吹得他一个哆嗦。 可他无知无觉，只愣愣地朝楼下看去。 闻泽曦站在薄薄的雪地里，像是等了很久一样，听见窗户的响动，抬头望向纪北，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工作经年的路灯不算太明亮，稀稀拉拉地洒下一点晦暗的光，照在他身上。 可月亮出来了，带着皎皎清辉，和着还未停下来的雪花，一齐簌簌飘落。 闻泽曦脖子上系了条围巾，随意地绕了两圈，眉眼温柔。 他还在对着自己笑，有白气轻轻逸出，看得出来他也是刚刚赶到。 有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像是安抚，像是陪伴。 纪北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他肩上的雪花，与他静载了一路的月光。 纪北荒诞地想，要不是窗户上还有栏杆，他甚至想就这么跳下去，一秒都等不及。 反正他知道，就算自己此刻跳下去，闻泽曦也一定会牢牢地接住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久到纪北觉得对方身上的月色、雪花和路灯光，都在这一夜镌刻进自己的脑海里，他才朝着楼下的人点点头，然后迅速疯也似的往楼下跑。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冲下楼，看见了那个几乎不可能现在出现、几小时前明明还在跟自己互道新年快乐的人面前。 而那个人，就在离他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朝他伸出双臂。 “——小北，来。” 冬天的夜晚，好像也不是那么长了。 曙光微亮，像冲破整个寒冷冬夜的光。 第64章 长大 第二天纪菲醒得很早。 浴室还亮着灯, 虽然早已空无一人，却还在告诉她，昨晚回来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究竟接到了一个怎样的电话，又意味着什么。 其实她对父亲并没有太深的印象，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 自己被保护得太好了。 好到她现在都不知道, 该以什么样的模样去面对纪北。 她叹口气, 沉默地洗漱完毕, 看了一眼冰箱发现没有比较容易上手的食材, 默默关上, 打算出门给哥哥买早餐。 自己连做饭都不太擅长。 她这才发现, 哥哥究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都做了多少。 纪菲刚走到门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玄关处多了一双鞋。 她只思考了一秒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朝纪北关着的房间门看了一眼，心中有感慨也有一丝欣慰，最终她想了想, 只是安静地下楼买好了早餐，放在桌上, 留了张纸条便出了门。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她也曾求着闻泽曦告诉过她关于哥哥和父亲的事。虽然他口中的信息不全, 但她也能推出大概。 纪菲打车到了医院。 哥哥太累了, 既然那个人的结局是这样，那最后的收尾，就让她也来帮帮忙吧。 - 等纪北捂着脑袋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 昨晚的事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走了一遭，回想到那个电话时，他敲了敲太阳穴，试图压住重新泛起的复杂情绪。 然而很快，他就回想起了后面的事…… 纪北猛地翻身坐起。 他的身旁空着，但还留有余热的被子提示了他，昨晚那个人的出现并不是梦。 其实回想起来，闻泽曦来了以后也没做什么。 而纪北也只是看到他后，在下着雪的路灯下向他奔去，拥住冬夜里的温暖，和他的曙光。 拥抱力度很大，似乎想把面前的人融入骨血，再不分开。 而最后两人上了楼，纪北怕吵醒了妹妹，他们的动作都很轻，只是陪着闻泽曦洗漱后黏黏糊糊地抱着他睡下罢了。 他甚至没有哭，眼角都是干涩的，只是单纯地想把头埋进去，这是他漂泊了许久的归宿，是他恣肆青春里终于握住的一根稻草。 他最后只是抬起头，低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像无奈的喟叹，又像是说给自己的耳语。 他说，闻哥，我没有爸爸了。 闻泽曦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 等到纪北快要睡着了，他才模模糊糊听见了回应。 对方在道歉。 “对不起，”他说，“你本该慢一点长大。” 你本该慢一点长大，像你的同龄人那样。 你应该像许阔，像孔诗妍，甚至像纪菲，可以嚣张肆意，光芒四射。 你应该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生，喜欢游戏也喜欢篮球，可以为了一局对战拼个通宵，也会认认真真打一场球，然后装作无意地瞥过场边的女生，假装没看到她们钦羡的目光，心里却耍帅似的微微勾起嘴角。 你不太成熟，偶尔幼稚，却总是心怀善意，充满阳光。 你有太多可能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早早地把自己围起来，像个刺猬一样。 渴望接近，却又害怕受伤。 但……还好。 还不算太晚。 - 想到这里，纪北再没了睡意，翻身下床。 刚准备去找闻泽曦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什么。 菲菲！菲菲还在家里！ 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 纪北匆匆忙忙套起衣服，随便抓了抓头发就拉开房间门。 “菲菲——！” 纪北拖鞋都没穿好，头发蓬乱，而正当他慌慌张张走到客厅，却只闻到诱人的早餐香味，和坐在餐桌上的人。 闻泽曦收拾齐整坐在一旁，见他来了，指指一边的座位：“早。” 纪北还有点懵：“……菲菲呢？” “出门了。”闻泽曦答得轻松，内容却不是那么回事，“她去了医院，帮……你爸爸收拾东西。” 纪北听见他这么说就要换了鞋往门外走。 闻泽曦早料到他会这样，连忙一把抓住，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她留了纸条，特地交待了，叫你好好在家，别出去，她自己过会儿就回来了。” 纪北有些犹豫，但一偏头，见闻泽曦还看着自己，心就软了下来，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晚他对自己说的那句“来”。 他点点头，最终没有坚持。 - 闻泽曦在出租屋里陪了纪北两天。 纪菲展现出了空前的懂事，一大清早就出门去图书馆给俩人腾地方，直到纪北晚上打电话催着她回来吃饭，她才慢慢悠悠回家。 有时候纪北都觉得自己跟他是不是太腻了一点。 可是…… 喜欢这种情感，对于他来说，还是完全包不住的吧。 在他送闻泽曦返程的那一刻，他站在原地这么想着。 而最后，除了那间老旧的老屋，纪友强没给两人留什么东西，好在有闻泽曦从中联系，没过多久，兄妹俩便退了出租屋，重新搬回那间屋子。 一切像被重新装上齿轮，即使不情愿，终究也会被时间推着走。 而那个颠沛流离却又异常短暂的寒假很快过去，新学期在一抹嫩黄的迎春花瓣里不经意地到来了。 除了纪北相熟的几个人，不论从老师到同学，都惊讶地感叹，不知道纪北究竟假期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是那种整个人都浑然不同的蜕变，而像是从内里长出了新的根，一点一点地向外生长，最终把他变成了一个不同的人。 后来纪北时常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真正长大的，他只记得，与那人重逢的那个夏天，是他手里抓住的一整个青春。 第65章 旖念 时间转眼入夏。 按照二中的进度, 整个高中阶段的新课程快要结束了，等高二的期末考过去，迎接他们的就是系统的整理复习, 以及接踵而至的各种大小考。假期这种东西，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体育课逐渐被各科老师瓜分, 等化学老师讲完卷子, 下课铃已经不知道响过了多久。 “行, 那今天就上到这里。”化学老师整理了一下教案, 扫视一眼台下的学生们, “这次临时小考, 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没有准备, 题目也稍微难了一点，不过别灰心, 就当梳理一下知识点了。” 她刚准备出教室门，又翻了一眼手上的成绩单说：“不过这次考试，纪北进步依旧很大, 他就算是临时测验，他也没落后, 这次比上次又往前进了几步, 好好学, 等高三模考了一定就能看出成果了。” 教室里传来一阵善意的起哄声。 “大家好好跟他取取经，毕竟我在办公室也听说了，他这学期以来各科成绩都有所提升。” 有调皮的同学笑着说：“老师, 我们不行的啊，我们没有一个跟他一样的同桌——”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有些女孩子也笑了起来，不过听上去的意思又不像单纯的起哄那么回事。 “对对，他那是模范同桌模范室友，我们羡慕不来啊！” “我要是也有一个闻泽曦，我也能进步两百名！” “喂这个就过分了……” 教室里闹成一团，化学老师也不再打断，看着这群孩子没有因为考试失利心态受到太大影响，也就随他们去了。 这是最后一堂课，由于占用了不少时间的缘故，老师刚一出门，就有学生猴急地冲出教室，往食堂的方向奔过去。 其余的同学也嘻嘻哈哈地收好书包，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小班长齐永嘉正在安排值日生，看见纪北刚刚还被化学老师夸过的卷子还放在讲桌上，顺手拿下来就要递给他：“纪北纪北！你的卷子。” 还没等到齐永嘉走到他面前，一只手就先把他手中的卷子接了过来：“先给我吧，他困了，让他休息会儿，等下我再给他。” 齐永嘉仰起头，看见来人，“哦”了一声：“好的。” 那人弯了弯眼睛，唇角也轻轻勾起来：“谢谢班长。” 齐永嘉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你们俩这次考试都挺厉害的，到时候我有不会的题，还想问问你呢。” “好。”那人点点头，往教室后排走去。 闻泽曦把卷子折好，看了一眼自己身旁刚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人，眉眼软下来，小心地把卷子放到他桌箱里，动作很轻，没有吵到他。 最近课业重起来，纪北虽然在假期重新打好了基础，但有些地方学起来还是稍显吃力，有时候一个题要折腾好久才弄明白，每天都睡得很晚。 自从他改掉了上课睡觉的毛病，把强撑着的倦意留到了下课，所以一般上课时他都精神抖擞，但只要老师一走，他就会整个人瘫在桌上，沉沉地补十几分钟的觉。 值日生正在擦窗户，回头看到这一幕，习惯似的调笑道：“校草这么贴心，你们昨晚又挑灯复习到半夜？” 闻泽曦坦荡地回了值日生一个笑，身体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没回那句话：“那你说话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值日生啧啧两声，这给里给气氛围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纪北之前那个相当于黑历史的帖子还挂在学校论坛上，但由于正主早就忘了那回事，各方同学磕糖逐渐磕得心安理得。主要是这两位主角确实也越来越gay，不仅gay，还gay得坦然，这种东西大家看多了就也没了早先那种隐秘的快乐——毕竟已经变成了本校著名“景点”cp，虽然两位看上去正常得不行，但总有前线战报员送来新鲜的第一手糖，大家热乎劲过了，这帖子也就变成了一个闻名全校的打卡帖。 有善男信女称，只要在这个帖子里虔诚许愿，找不找得到CP这种事另说，但这帖子一定会悄悄地保佑，保佑磕糖女孩们的CP永不BE。 比之前隔壁那个处CP的“校园相亲角”效果好多了。 当然这是后话。 有阳光照进来，闻泽曦侧了侧身子，用自己身体帮正在睡觉的纪北把光挡住，自己则悠闲地翻着习题集，守着身旁的人。 值日生们有的为了早些吃饭，有的为了早点回家，效率都很高，很快教室打扫干净，他们把清洁工具放好，朝还在看题目的闻泽曦小声打了个招呼：“那校草我们先走了？等会儿北哥要是醒了，晚自习还没开始的话，你俩记得关门关灯啊。” 闻泽曦“嗯”了一声，目送最后一个值日生甩着书包走出教室。 等他把纪北化学的错题翻完，正打算看物理的时候，身侧趴着的人动了动，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悠悠醒转。 闻泽曦于是把书合上，侧头看了一眼纪北：“醒了？” 身旁传来一声因为还没睡醒，听上去有些黏黏糊糊的“嗯”。 少年抬起头看他，眼神还有些迷蒙，睫毛上沾了一点刚才揉眼睛带上的生理性泪水。 他头发剪得短了些，这一学期以来个子也往上窜了点，五官的轮廓线条更加清晰，但骨子里的少年感还没脱去，整个人都散发着最令人羡慕的阳□□息。 闻泽曦凝视了他两秒，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纪北的后颈，对方因为这个动作微微发痒，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像一只餍足的猫。 “我睡了多久？”纪北问。 “大概半小时吧。”闻泽曦道。 “啊……半小时。”纪北皱着眉，鼻子动了动，“我还以为只睡了十分钟。一不小心就多睡了一会儿。” “昨天叫你早点睡，你又不听。” “老黄出的那个题很变态啊，我想了好几遍才想通——”纪北又打起哈欠，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教室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眨眨眼，整个人就要往闻泽曦怀里扎。 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每次两人在空教室，他就总想做一点不同于正常同学关系之间的举动，以此获得隐秘的愉悦感，乐此不疲。 闻泽曦显然也知道他的小心思，从来没点破，还十分配合地伸手把他揽进来，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在纪北的头顶吻了吻：“那你现在醒了？晚饭打算吃点什么。” 纪北被他的气息包围着，懒懒的不想思考，他朝闻泽曦的胸口蹭了蹭：“现在食堂肯定没什么吃的了。” “那出去随便吃点？” 纪北想了想，摇摇头：“……算了，现在不怎么饿。” 他看了一眼时间，盘算了一下：“不然我随便买个面包得了，反正刚才多睡了一会儿，马上也要晚自习了……不然我们下了晚自习偷偷溜出去吃怎么样？” 纪北虽然学习上精进了不少，但骨子总归还留着一点顽劣的性子，闻泽曦也由着他，因此原本品学兼优的校草兼学神，时不时会跟纪北一起钻空子溜出校门，吃吃夜宵散散步。由于纪北高二之前对这个十分精通，两人倒也没被纪律组的抓到过。 “好。”闻泽曦没反对，搂了一下纪北，“那我去给你买？趁现在还没人，吃了把包装袋扔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纪北眼睛亮晶晶的，觉得闻泽曦这副跟自己“同流合污”的样子实在太棒，他点头，伸手拽了拽对方的校服，语气里甚至还有一点撒娇的意思：“那我再趴会儿，在教室里等你。” “行，那我很快回来。”闻泽曦站起身，“还要点什么吗？” 纪北咧嘴，开玩笑道：“不了不了，在教室里吃东西已经很过分了，我怕到时候流动红旗组突击检查，发现有人在教室野餐。闻哥，你快去吧。” 闻泽曦点点头，正要走出去，发现手机没拿，又几步走回来，低头在桌箱里找手机。 “这儿。”纪北眼尖，帮闻泽曦掏了出来，递给他。 闻泽曦接过，刚要走，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拽住了。 “怎么了……？”闻泽曦想转身，然而拉着他的人动作更快一点，直接使了点劲，把他掰过来，然后没等闻泽曦问完这句话，自己就十分主动地贴了上去，将双唇覆上对方的。 闻泽曦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些，他几乎没有发愣，在被纪北吻上以后，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撑在课桌上，由于闻泽曦要比纪北高一些，当他开始把纪北往桌子上压，亲吻的主动权便很自然地落到了他的手里。 而纪北没有惊讶，应该说，这才是他想要的走向，他配合地任由对方动作，甚至在短暂的唇分时，还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示意他，你可以更进一步。 闻泽曦领略到了纪北动作里的含义，没有犹豫地撬开了他的齿关。 在没人的教室里接吻，果然跟自己想象的一样，纪北想。 一吻终了，纪北依依不舍地跟闻泽曦分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眼神却比之前还要明亮。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直至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班里其实是有摄像头的，但一般只有考试的时候才会开，因此他才心生旖念。 闻泽曦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云淡风轻地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打趣地问：“要是开了怎么办？” 纪北爽完了才回答道：“要是开了那就，那就……”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刚才就是完全忍不住，觉得不亲上去好像很亏的样子。 纪北答不出来，干脆推了闻泽曦一把：“行了闻哥你快去！” 闻泽曦这才重新收好手机，出了教室门。 他走后，教室里就只剩纪北一个人了。 纪北拿起水喝了一口，还有一点残留的困意，他本想再趴着睡一会儿，可看着窗外，又收起了这个念头。 正是盛夏，天气里总带着一丝炎热，但由于时间晚了，空气中的酷暑闷热也终于消退。 窗外传来操场上喧闹的声音，高一的学弟们刚进行完一场篮球赛，大家正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纪北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还是跟着勾了勾嘴角。 他就着夕阳，打开了他曾经头疼不已的练习册，重新算起题目来。 纪北最喜欢五六月份傍晚的教室，同学们还没来，天色将暗未暗，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看着光，想着想要努力去追赶的那个人，在书页翻动的声响和笔尖的沙沙声里，和晚霞说再见。 第66章 圈占 闻泽曦回来的时候, 纪北已经刷完了半套题，正支着下巴看着窗户发呆。 他见人过来了，收起笔, 招了招手：“闻哥，扔过来！” 闻泽曦闻言听话地将手里的东西一甩，纪北站起来接住, 拆开包装咬了一口：“那你吃饭了么？” 对方点点头：“随便吃了点。你不困了？” “还好, 等下晚自习的人也要来了，就到时候还要做物理, 就懒得睡了。” 期末考试要到了, 这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学习成果的大检验，大家不免都有些紧张, 连许阔这样整天不把考试当回事的人都开始惴惴不安，更别提其他人了。 纪北这些天也为了期末考复习到很晚, 有时候闻泽曦都洗漱完了, 他还蹲在凳子上咬着笔杆想题目，闻泽曦说了不止一次不用这么拼，纪北当时都很听话地应下, 但只过了一天又会继续晚睡。 他感觉到闻泽曦想伸出手碰一碰自己, 连忙补充道：“不累的，今晚一定早点睡。” 闻泽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有什么不会的记得问我。” “好嘞！”纪北笑嘻嘻地说道, 继续吃手里的面包。 两人一人吃东西一人看书, 安静地相处了一会儿, 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 晚自习开始, 有学生陆陆续续地回到教室，虽然这段时间大家对纪北的努力劲头已经逐渐适应, 但总有人看见这样的画面还是会表示震惊：“北哥，你没回去？直接就在教室里待到晚自习开始？” 纪北还不太习惯众人对他的转变，尤其是这种夸赞式的，他低头“嗯”了一声：“主要是不太想吃 饭。” “哎，你说你假期都干什么去了，我也想一个假期就突然变个人，可我想喜欢上学习，无奈学习不喜欢我啊。”那人开着玩笑走过去。 “别问了，老纪假期报了个学习速成班脱胎换骨去了。”孔诗妍走进来，顺口帮纪北接话道。 毕竟说者无心，孔诗妍知道纪北究竟经历了什么，既然帮不上什么大忙，那就只能帮他遮一遮，让这个寒假里不愉快的记忆渐渐淡去。 纪北扬眉，向孔诗妍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了啊。” 可惜他的发小不吃这一套，皱着眉经过他身旁的过道，小声说：“不谢，你少喂我们几个吃点粮就 成。” 纪北：“……闭嘴吧。” 孔诗妍没搭理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也不会想到，一次简单的乌龙，竟然有着蝴蝶效应般的结果。 那次他俩是为什么打赌，她早就记不清了，大概是自己逛论坛时看到的帖子，心血来潮想上去试试，但自己又不太好意思，便跟纪北打了个赌，要是她输了就装男的上号，要是纪北输了就她上自己的号。 当时正是课间操时间，纪北跟她一起溜了没做，躲在花坛的某个石凳上乘凉，孔诗妍甚至连两人当时的输赢是怎么判定的都忘了，反正最后纪北虽然不情不愿，倒也愿赌服输地照做了。 而就是这个无聊的赌约，让他跟闻泽曦有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孔诗妍顿时有一种自己当了一次伟大的牵线人的自豪感。 毕竟闻泽曦的优秀是人尽皆知的。 而正当孔诗妍正沾沾自喜时，却完全忽略了，既然纪北明明是一个女号上的论坛，一开始就号称自己是个gay的闻泽曦，又怎么可能会上去找一个“正常的女孩”呢。 所幸这个点，好像没什么人意识到。 - 下了晚自习，因为还是夏天，总让人觉得下课后的夜还不算太晚，校园里的热闹并没有消散。 而纪北就在这阵热闹里，跟闻泽曦偷偷溜出去觅食。 “信我，只要十一点之前回去，就没什么事。”纪北信誓旦旦地说，一边趁着夜色没人注意，找了个机会抓住闻泽曦的手往前走。 反正自己跟闻泽曦好歹也算是校级CP了，就算牵个手被人撞见，顶多也就是帖子里又多了一楼“实 锤”，剩下的小姑娘们自己会脑补，问题不大。 两人走了一会儿，随便找了家店坐下，纪北其实不算很饿，只是单纯有些馋，随便点了点东西，就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他看了一眼时间：“这家店做得有点慢，等会儿我们回去的时间可能会有点赶。” “没事。”好学生闻泽曦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帮纪北把汽水打开，推到他的面前。 “谢了闻哥。”纪北笑着接过，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夏夜的闷热在此刻一扫而空。 他眼珠一转，朝闻泽曦勾勾手。 对方听话地凑过来。 纪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啵”的一下，在闻泽曦唇上啄了一口。 还好还好，没人发现。 纪北得逞似的弯起眼睛：“苹果味儿的，也给你尝尝。” 这家店的生意太好，最后两人吃完夜宵，果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要是纪北一个人，他肯定就选择翻墙回去算了，不过自己旁边还带了一个闻泽曦呢，纪北犹豫了一 下：“算了，不然……我们走近路吧。” 这样至少能省不少的时间，纪北盘算了一下，回学校应该就来得及了。 不过抄近路…… 纪北难免回想起 之前发生过的事。 算了，总不会点儿这么背。 “走吧。”纪北抿了抿唇，拉着闻泽曦就往那条路走。 - 然而事实是，不想什么就会来什么，点子就是这么背。 当纪北看见迎面而来的技校黄毛三人组时，内心忍不住唾弃了一下自己。 让你毒奶。 好死不死的，对面也看到了他。 上次他们还对自己说什么来着。 算了，忘了。 纪北懒得回想，但毕竟这次身边还有个男朋友在，虽然现在一点也不怕，但他实在不想惹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要是现在再原路返回，时间肯定就来不及了。 自己还好，到时候要是闻泽曦陪着自己被抓了，还要受训…… 不行，绝不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纪北权衡了一下，没打算避让，心里想着最好双方都装视而不见，但如果真要闹出点什么矛盾，他也不是很怕。 他拉着闻泽曦，迎着那几个人就走过去。 可还没等他跟那几个人擦肩而过，为首的黄毛就先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纪北心下一惊，难道他们还是得搞点事？ 可下一秒。 黄毛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颤颤巍巍地看了一下纪北和闻泽曦交握的手，嗓子梗了一下，才主动开口打招呼道：“哟，纪小爷。这么巧？好久不见。” 纪北：……？ 他觉得自己像是穿越到了异次元。 他什么时候跟这个黄毛这么熟了？ 他们之间还有梁子好吧！ 纪北像看见鬼了一样看着他。 “我……我们就先走了。”黄毛招手叫他的小兄弟们过来，“祝，祝你跟闻大佬幸福美满，百年好 合。” ……？ 然而没等纪北问出来，黄毛就拽着自己剩下的兄弟走了。 临走前，纪北听见了小兄弟不解地发问。 “大哥，咋回事儿啊。这人不是上次……” “闭嘴吧，第一次你不在，不知道。”另一 个小弟凶道。 “啊？” “旁边那 个是这个姓纪的男朋友，第一次要不是留了力气，差点没把我们揍升天。” “……哦。” 这几人虽然是耳语的动作，但声音实在没压住，大大咧咧地窜进了纪北的耳朵里。 于是他成功看到身旁的人表情开始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 纪北同闻泽曦走出了巷子，手搭在他的肩上回了学校，时间正好，没遇上查纪律的，两人也得以准时回了宿舍。 不过这之后闻泽曦就没说过话就是了。 闻泽曦也后悔。 第一次差点没收住手，导致这几人对他的印象过深，第二次是这几人想伺机报复，正巧那时候纪北正带着妹妹出门买手机，闻泽曦有些不放心，跟了过去，果然发现了蹲在巷口的几个人。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从此以后黄毛看见他就怕。 最后，好不容易让他逮到一次偶遇，本想趁着闻泽曦不在逞威风，结果好巧不巧，还是遇到了。 从此，黄毛组合洗心革面，深深知错——他们再也不想多住一次院了。 可闻泽曦一时忘了这一茬，跟着纪北走了小路，他俩的事儿早就传开了，因此黄毛等人只能战战兢兢地主动打招呼，免得自己再次遭受血光之灾。 闻泽曦难得有点心神不宁起来。 - 纪北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对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走过去，正想拍一拍闻泽曦的肩，让他进去洗澡，结果闻泽曦像是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怎么了？”纪北伸手环住对方的肩膀，笑着问，“闻大佬？” 他明显感觉对方的背脊僵住了。 闻泽曦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涩，暴露出他此刻罕见的慌张：“你……知道？” 他抿紧嘴唇：“你……” 自己的腰被抱住了。 纪北下巴抵在他肩上，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道；“我早就知道了，闻哥。” “从我第一次跟你说当时的那件事时，我就知道了。” “一般人听见这事，肯定会问题很多，而你没有。” 当时闻泽曦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疼吗。 那天晚上，纪北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好像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那个突然赶来的人走到自己身旁，然后问，疼吗。 结合上次他跟许阔和菲菲重新遇到那一群人时，黄毛在闻泽曦出现前后的表现，其实一点也不难推断。 假期时闻泽曦跟自己挑着说了些他小时候的事，纪北假装随便一听，却在闻泽曦不知道的地方，努力地想要去了解他。 越是了解，就越是心疼。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闻泽曦想了想，还是低头说道。 “闻哥，”纪北抬起眼看着他，语气很认真，“你为什么要道歉呀。” 闻泽曦没有回答，但却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对方的手上。 “闻哥，我以前太笨，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纪北声音很坚定，“可我现在知道了。” “就是无论怎么样，只要我确定了我的心意，我就会努力去追逐你。” “我在尝试着，喜欢一个完整的你。” “所以你不需要自责，更不用道歉，让 我完完整整地拥有你，好吗？” 闻泽曦看着落地窗上的影子。 两个少年抱在一起，自己被纪北圈占似的拥着，少年努力释放着自己所有的温柔去安抚他，告诉他，我知道你的模样，但我一直爱慕你。 你不需要迷茫，就像现在，抓住自己的手就好。 他险些忘了。 原来自己早就 被保护着的。 “好。” 第67章 尾声 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成绩出来得很快, 纪北一口气前进了一百五十名，整个高二七班为之震惊。 老黄很欣慰，自己头疼的学生终于自己醒悟了, 还特地开班会表扬了好几次，让同学们以此为标杆，好好学习, 一起进步。 同班同学也确实 有不少受到鼓舞, 一时间七班的学习氛围极好。 至于女生们，不仅柠檬吃了个饱, 前后桌的向心和尤雨萌同学每 天都抹着眼泪, 向大家安利绝美CP。 太可了。 而那个帖子在高三还转了风向，善男信女们终于意识到磕纪北不仅可以找到CP, 甚至可以提高学习！ 于是帖子下面除了每天打卡的同学，更变成了一个神秘的“心愿池”, 一时间横扫二中论坛, 风头无两 。 而不管大家愿不愿意，高三终究是不可阻挡地来了，越来越多的模考和周考, 越来越密集的习题集和试卷, 开始压得大家喘不过气。 孔诗妍已经定好了心仪的学校，纪北见她这些日子手机也不带，整天埋着头刷题。 而许阔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认认真真做特长生去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朝着自己所想的目标努力着, 时间便成了最经不起消耗的东西。 高三一整个上学期过去, 仿佛像只过了一个月, 而高考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 毕业班的班级气氛就算再好，也充斥了竞争和紧张, 纪北在最近一次模考里成功超过了孔诗妍，喜滋滋地朝闻泽曦炫耀起来。 彼时的闻泽曦正在帮纪北勾错题，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进步很大。” “我觉得我考B大应该没问题了，”少年很兴奋，“别拦着我！我要膨胀了！” 纪北边说，看见闻泽曦的眉眼，声音逐渐减小：“……算了，我不该在保送生面前说这些的。” 二中的报送名额并不多，但闻泽曦自然是跑不了的，今天被老黄叫去办公室谈了很久，纪北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北很骄傲。 他努力地追赶 他，虽然很笨，也无法达到像他那么优秀的地步，但，他已经很知足了。 “闻哥打算去哪所学校？我……” “没有保送。”闻泽曦笑着打断了他，重复一遍，“我不是什么保送生。” 纪北怔住：“你不是……” 闻泽曦把勾好的题目递给他，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放弃保送名额了。” “！” “我和你一起考。” “！！！” 纪北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失语良久，他盯着闻泽曦的脸，最终只说了一句“嗯”。 他知道闻泽曦的成绩考哪里都没有问题，但保送名额毕竟来之不易，他也没想到闻泽曦能这么干脆地放弃；“闻哥……” “好了。”闻泽曦没再多聊这个话题，而是伸手勾了勾纪北的手指，“那我现在是跟你同一起跑线的人了，要去哪里，我们都可以一起。” 纪北捏着卷子，极力地掩盖住胸腔内汹涌的情绪。 他想回应对方的期待。 他们俩，一定要去一座城市。 纪北在心里暗暗想着。 - 整个高三其实都乏善可陈，唯一的记忆点…… 大概就是纪北的生日了。 这事儿说来尴尬，那天纪北拉着自己的朋友们一起庆祝自己终于成为一个成年人，还请了大家喝了不少酒。 可是酒量，是种很玄的东西。 于是当闻泽曦在厕所里把纪北拎出来时，他正指着许阔说话，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 “小北？”闻泽曦试着叫他。 “在，在！” 纪北见来人是闻泽曦，放松地笑了一下，然后倒在了他怀里：“我赢了！许阔就是个弟弟！” 闻泽曦很耐心地问了一句：“你们在做什么？” “哈哈哈哈！”纪北大笑两声，喜滋滋地说道：“我们在比谁的纪北大！” 闻泽曦：“……” 以他清华北大的脑子，还是思考了一秒这句话的含义。 于是。 在纪北成人后的第三天，他终于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代价。 ……他再也不跟别人比谁的纪北大了！ 撇开玩笑话不说，这事儿也算是水到渠成，毕竟两人在一起久了，闻泽曦也顾及着纪北的年龄，总到最后一步紧急刹车。 纪北没有反对，甚至是有些纵容的。 而在最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听见了那人在床笫间的声音。 他在叫自己，小北。 - 高三的假期十分匆忙，纪北照例在许阔家过了新年，然后乖乖地等着闻泽曦从他的城市赶来，陪他在家窝了一周。 纪菲并不知道自己哥哥跟他男朋友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不过她十分体贴懂事的选择装傻，每天在图书馆泡着，自己年级第一的宝座倒是更加牢靠了一些。 过完年回来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飞快。 好像只是几次模考，订正了几次试卷，班级和学校门口的倒计时就变成了“0”。 最后的班会上，老黄笑着说：“这次不占用你们的时间讲卷子了，语文老师说有事，让我帮她听写，你们快坐好，这是最后一次作业了”。 学生们听话地打开听写本，拿起笔，等着老黄念题目。 而听写到了最后，每个人都红了眼眶。 班主任确实认认真真做了一次听写。 ——听写的是全班人的名字。 老黄笑着抹了一把眼泪，给大家放了首歌。 那首歌有些年头了，大部分人都没听过。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歌词很简单，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人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 在低低的啜泣声里，纪北有些恍惚。 一只手握住了他。 微凉，却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度。 他终于笑了起来。 眼角还带了点泪，纪北迷迷糊糊地想，这样看上去可能有点丑。 “闻哥，明天见。” 从现在起，我的每一个明天里，都会有你。 纪北看见闻泽曦点了点头。 他想。 这一定是自己很好、很好的青春。 ——正文完—— 第68章 番外 最近闻泽曦经常回想起之前的事。 他在刚刚转来二中时, 曾有过诸多犹豫。 他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他会不会只是他漫长时光里的一粒不足为奇的回忆，他该不该提醒他,自己就是那个曾经被他保护过的孩子，还是说，就这样保持着与他的距离, 简单做同学就好。 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 在第一个学期里，闻泽曦都只是暗暗地守护着他, 不敢有所僭越。 比如帮他处理好纪友强的事, 让邻居别总打纪北电话，比如担心他再被第一次的那些人教训, 自己虽然打过两次，但有段时间还是贴身地跟在他后面。 这些都不论, 可人毕竟是贪心的, 在知道重新分班的结果，自己跟他巧合地同班以后，总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想, 自己就离他近一点, 仅此而已。 可后来，在他别别扭扭地来到桂花树下赴约时，对他说了一句话后, 闻泽曦又忍不住动摇了。 以至于两人分到同一间宿舍后, 纪北逼问似的提出那个问题后, 他下意识就选择回答“是”。 他当时其实只是想说, 不是的，我不是喜欢男性, 我只是喜欢你。 不过彼时的少年实在是个刺儿头，一碰就炸，还对自己印象不是很好。 他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然后选择承认。 说不定，自己也会有机会的。 闻泽曦这么想着。 再后来……两人好像就正常相处了起来。 而那个刺儿头果然如自己想的那样，表面臭着脸，实际上心软得很。 有一天，少年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问他，有没有什么追人的技巧。 闻泽曦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一瞬的惊讶，很快又转成失落，当然在他仔细观察了纪北，发现他只是在帮其他人出谋划策后，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盯着少年的脸，存了点小心思，半调笑半认真地说了一些所谓的“小技巧”。 其实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技巧，不过是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要是胆子大些 ，甚至还会小心翼翼地逗弄他，如此而已。 而后来的运动会长跑上，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抱他。 转折大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他渴望不仅没有消退，反而逐渐滋生。 但好像，少年也开始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 闻泽曦收起思绪，温柔地看了一眼身侧还在沉睡的青年。 从前闹腾得不行的少年微闭着眼，呼吸清浅，眉目柔和，光裸的背脊上有点点红痕，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自己一侧的被子，像是害怕醒来他就会不见了一样。 他的头发长了一些，此刻软软地盖住一半眼眉，五官完全长开了，几年来，身上的稚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活力的气息。之前的刺儿头脾气也收了起来，他总像一个光源，好像无论如何，都能让人感到源源不断的能量。 于是闻泽曦便又舍不得早起了，想再抱着自己的这个小太阳，重新睡一个有他的回笼觉。 -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身旁的青年也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一般人的大四都兵荒马乱的，总在租房、找工作，或是考试之间犹豫，不过两人都计划继续读书，且都各自有了计划，因此总比一般同学要悠闲些。 “早。”闻泽曦说了早安，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几点了？你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闻泽曦就感觉刚才还温温柔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此刻像是带了刀。 很快，被子里的青年忿忿地踢了他一脚。 闻泽曦装作一无所知，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啊？你还问怎么了？”纪北嗓子还有点哑，开口时僵了一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昨天说着看完电影就好好睡觉的人是谁！” 最后在床上把他折腾到话都说不 出来的人是谁！ 这句话实在太羞耻，纪北还没能修炼到炉火纯青 ，没好意思说。 现在自己被他弄成这模样，眼前这个人居然还在装蒜！ 平时怎么看怎么斯文的一个人，一脱了衣服就变成了败类。 败类就败类吧，问题是这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喜好！ 而在各种各样的喜好中，有一个是纪北最不能忍的。 比如…… 在某些时 候，他会压着自己，明明动作异常凶狠，却总会温柔异常地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一般这时他的声音都带了点哑，被汗水和浓烈的感情浸润的嗓子听上去性丨感得不行。何况还夹带着耳畔湿热的风，直听得纪北腿软。 但关键是。 他叫他，北北哥哥。 这个称呼早在高中的时候就被他禁掉了，然而一般在那种情况下，纪北红着脸的反抗更像一种邀请，因此闻泽曦叫得更欢了。 昨晚也是这样。 纪北感觉自己整 张脸都开始涨红，那些话此刻又清晰地一遍遍掠过他的脑海。 “北北哥哥、北北哥哥。” 草—— 一想起这一幕幕，纪北捂脸，满面通红。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要是能重来，他一定要把儿时不懂事的自己吊起来打。 让你逼着别人叫哥哥！ 让你逼着别人叫哥哥！ 知道错了吧！ 然而纪北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因此他只能悲愤地咬牙。 现在在床上流的泪，都是他小时候脑子不好进的水。 他恨。 纪北又开始瞪着闻泽曦。 非常过分！ 闻泽曦看见了身旁人的脸颊，强忍住继续逗他的想法，重新将他揽进怀里，好声好气地道歉。 “我错了，小北。别生气了。” 小北。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一般闻泽曦要是惹了他生气，只要服个软这么叫一声，纪北又保证没脾气 了。 草—— 于是纪北又炸了。 他觉得自己被这人拿捏得死死的，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他都受不住。 他心有戚戚地起床穿衣，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厨房走。 纪北认命地垂眸，看了一眼还坐在床上看着他笑的人，叹了口气：“别装了，早餐想吃什么？” 闻泽曦笑道：“都好。” 纪北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什么都好，下次就应该给你准备一堆冷馒头，你要是再过分，早上就只给你吃那个。” 闻泽曦一点也不恼；“冷馒头也无所谓。” “……”纪北看他一眼，最终还是被那人的神情俘获，没忍住，笑了出来。 “行了。”他走回来，重新在闻泽曦的唇上吻了一下，“起来洗漱，我给你做顿好的。” 那有什么办法呢。 纪北从冰箱里把准 备好的食材码出来放到案板上，准备大显身手。 毕竟我可是你北北哥哥啊，对吧。 - 对了。 当年还 有一件事。 不过闻泽曦不打算说了。 他当然不会去所谓的学校论坛，版主也不过是临时借了别人的号用用，改了个名想逗逗他而已。 至于他为什么会上那个“相亲角 ”？ 理由实在乏善可陈。 不过是那次课间操，他想偷偷装作与少年偶遇，不小心路过花坛时听见了那个无聊的赌约罢了。 女孩儿说：“老纪，你输了，快快快，愿赌服输，别耍赖。” 他听见少年嘟嘟囔囔掏出手机：“你这什么狗屎名字……哪个帖子？” “就是那个……” 于是，闻泽曦也做贼似的登上了论坛，在他们说的版块蹲守着，等少年顶着别人的马甲发帖。 可闻泽曦别的还行，对论坛发言这种东西，确实没什么经验。 他想了想，快速地搜索了一下当下流行的网络语言。 原本不太会表达自己的人，也愿意为了他，献上自己全部的温柔。 - 终于，他一直等待的那个ID果然发了一个帖子。 该如何向你问好呢？ 闻泽曦深吸一口气，认真又郑重地在留言框里打字。 一分钟后，少年的帖子里就有了第一条回复。 “你好鸭^_^”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