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你身上了 作者：衿久 简介：【正文已完结】 【推一下预收文《恰好心动》，男二上位，年下绿茶弟弟x钓系御姐】 本文文案： 退役赛车手x叛逆少女 #年龄差8 江窈去改车的时候碰到了人生第一个滑铁卢，对方扫了眼她打着石膏的腿，冷硬回绝:“不修。” 叛逆心上来的她和人杠上了，三天两头往修车店跑。 程冽佁然不动，穿着白色背心，露在外面的肌肉结实有力。他改着赛车发动机，嘴里叼根烟劝道:“小姑娘好好学习。” 混熟了之后，江窈成功使计让他修了自己的车。她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程冽挑了下眉没说话，过节送了她全套五三。 * 江窈十八岁那年，冷战多年的父母领了证离婚，所有人都纵容着她的堕落，只有程冽把她从歪路上拽回来，沉着眸告诉她:“江窈，你要为你自己负责。” 他努力把她教好，让她走上正道。 江窈无法抗拒地动了心，明里暗里追了他小半年。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程冽瞥她一眼:“我不喜欢小孩儿。” 江窈落荒而逃，高考志愿填了离他一千多公里外的学校。 后来，大学食堂的荧幕上播放着赛程回放，江窈经过一瞥，恰好看见拿了冠军的程冽。 记者采访他:“请问是什么让您在退役三年之后重回赛车场的?” 男人眉眼冷淡，眼神仿佛透过屏幕，直直看向江窈。他忽的轻笑一声，把奖牌塞进衣服里:“为了个姑娘。” ——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窈，程冽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立意：热爱生活，未来可期 第1章 不修 临城的八月，空气都弥漫着燥意，东南角的巷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蝉鸣。 太阳快落下的时候，一阵轰鸣的机车声打破了这份寂静，轰隆隆闪过，最后在巷尾的修车店前停下，发出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骑车的女生甩了甩被震麻的手，将头盔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汗湿的小脸。她脸上带着妆，精致的五官中还能看出一丝稚气。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平添出几分张扬。 江窈随意扒拉了几下垂在额前的碎发，将头盔挂到车把手上，翻身下了车。 面前是栋二层楼的房子，一楼修车，二楼住。二开门的屋，只打开了一扇门。房子不旧，却连个店牌都没有。江窈又拿出手机核对了一遍陈擎给的地址，才拔了车钥匙走进店里。 比起外面就算是下午六点还大亮着的天，没开灯的店里显得有些昏暗。江窈眯起眼在一楼扫了一圈，一楼没有人，靠里的地方停着一辆卸了轮胎的赛车。 她收回视线，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两圈，靠着墙冲二楼喊：“有人吗？修车。” 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人下来，江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楼道没开灯，她摸半天也没摸到开关，索性扶着墙上了楼。 上去之后，往左一转就有一间房。江窈正准备敲门，手刚抬起来，门从里面打开了。 “什么事?” 开门的男人抓了抓头发，他似乎刚睡醒，听声音有些不耐烦。大夏天午休，他身上只穿了一条裤衩。 江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程冽清醒过来，见对面是个女生，一怔，随后飞快关上了门。 过了会儿，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先下去等等，我马上下来。” 江窈收回手揣进防晒外套的口袋里，施施然下了楼。 楼下有个大风扇，江窈嫌热，研究了半天怎么开。还没等她找出开关在哪，一只手越过她头顶，在底下找到按钮一转。 强风刮过来，江窈额前汗湿的头发被吹得翘起。她按着刘海往后退了几步，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穿了件白色的背心，裤子还是刚刚那条黑色的大裤衩，脚下一双凉拖。 江窈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这么随意的装扮穿得好看，他大约有一米八五，五官轮廓分明，露在外面的双臂显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 开了风扇之后，程冽随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口，声音不冷不淡：“修车？” 江窈这时候才想起正事，抬着下巴示意停在门口的车：“改装。” 程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又回头比对了一下她的身高。小姑娘看起来就比机车高了一点点，上车估计都费力。 注意到他眼神的江窈睁大眼睛，语气有些冲：“看什么看？” 她化了浓妆，看不太出年龄，程冽没有细想，朝她伸手。 “车钥匙给我。” 江窈撇撇嘴，把钥匙掏出来抛给他。 “想改哪儿？” “发动机和排气缸。”外面太热了，江窈不乐意出去，往躺椅上一躺，扯扯汗湿的衣领，“再喷个粉漆。” 程冽上了车，试着发动了一下，机车的轰鸣声响起。试完车，他拧了钥匙，偏头看向瘫在椅子里跟没骨头一样的江窈：“发动机改不了。” 江窈扇风的动作一停，不高兴地蹙眉：“为什么?” 程冽把车钥匙拔了：“违法。” “噢，”江窈小声嘟喃，往下躺了躺，吊儿郎当地翘起二郎腿晃悠，“那就改排气缸再喷个漆。” 程冽把车钥匙放桌上，报了个数，“定金，三天之后来拿车。” 江窈瘫着不想起来，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今天改不完吗？” 程冽指了指她右侧墙上的钟，六点半了。 资本家都没她这么会剥削。 江窈又噢了一声，拿出手机转了钱，叫了个车：“车到了我就走。” “你随意。” 程冽拿手机点了个外卖，躺椅被江窈占着，他拖一条椅子坐在风扇前，开了把游戏。 他的外卖到得要比江窈的车早一点，等他拿着外卖进来的时候，江窈还跟没骨头似的窝在躺椅里。 程冽拎着外卖坐到风扇边，拆开包装。他坐在上风口，外卖盒子一打开，香味顿时被吹得往江窈鼻子里钻。 江窈鼻子耸了耸，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手机上移向程冽。她没忍住咽了咽口水，恰好这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程冽听着声音朝这边看过来，只看到江窈做贼心虚般把视线飞快撇开。 她看了眼手机，见出租车到了，于是起身边接电话边往外走，招呼也没打一声。 程冽一只脚踩在桌子下方的横杠上，往嘴里塞了块烤鸭肉，说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没礼貌的小孩儿。” — 三天之后，江窈按时来付了全款取走车，晚上赴约去了宣南路。 天光泛白，医院里，陈擎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江窈，倒了杯水自顾自喝。 “我说江窈，你这车技是够骚的，前面那么大一坑你直愣愣往里冲。”陈擎摇头晃脑地鼓鼓掌，最后朝她竖起大拇指：“真牛。” 他边说着边在病床旁边坐下，还没坐稳就被江窈拿没受伤的左腿踹下去了。江窈不舒服地动了动自己打了石膏的腿，闷声道：“坐一边儿去，占我地方了。” “得。” 陈擎拉了条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正掏着手机，听到江窈问：“我车怎么样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你那车呢？”陈擎抬眼瞥她，被瞪了一眼之后举手做投降状：“报废了，模样极其惨烈，啧啧。” 几千块打了水漂，江窈顿时觉得腿都没那么疼了。 心更疼。 时间不早了，快到吃早饭的点，陈擎拿着手机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你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江窈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忽然想起程冽点的外卖，有气无力地说：“我要吃烤鸭饭。” “好的，青菜粥和蒸饺是吧。” 江窈睁大眼，抄起手边的抱枕朝往外走的陈擎身上扔：“陈擎！！！” 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江窈赶在九月开学前出了院。她腿上石膏还没拆，陈擎给她弄了支拐杖。 开学前一天，江窈雇了两个人带着车去程冽店里修。她拐杖用的不熟练，下了车就一蹦一蹦地走，进了店之后拿拐杖指挥着他们把车放下。 彼时正是傍晚，晚霞映得大地通红。江窈靠着墙，拿拐杖一指：“把车放那。” 然后看向坐在桌边的程冽：“修车。” 程冽这时候才看清她的脸，她今天没化妆，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程冽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她跟一个月前来改车的“没礼貌的小孩儿”联系起来。 见他半天没反应，江窈眉头皱起：“看我干什么，修车啊。” 程冽这才把视线放到被抬进来的车上，状况惨烈得可以用心惊肉跳来形容。一侧车身的漆被刮得看不出原样，前面凹陷下去一大块，车轮胎也爆了。 他又扫了眼江窈的腿，没忍住问了句：“修完车继续去浪?” 江窈一愣，点了点头：“怎么了?” “没怎么，”程冽收回视线，言简意赅，“不修。” 江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为什么?有钱收不就行了？” 程冽没管她，戴上手套，拿着工具去检查停在店里的另一辆车。 “修车的！” 没人理她。 江窈气冲冲地看着程冽的背影，咬牙道：“行，不修就不修，那我车就放你这不拿走了。” 她扶着躺椅扶手起身，还没站稳又跌了回去，还挥倒了一旁的拐杖。 “哎哟。” 江窈疼得小脸一皱，她雇的那俩人见状正要来扶她，程冽听着声回了头。 他好心问道：“要不要扶？” 江窈一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不着！” 准备扶她的两个壮汉一听，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江窈心头一梗，勾着腰去捡拐杖。躺椅扶手有些高，她伸长了手也没够到拐杖。 这样子实在有些搞笑，程冽捏着指尖把手套摘下来，大步过来把拐杖捡起来递到她手里。 江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瞪他，把拐杖重新放回地上，自己捡起来，赌气一般：“用不着你帮忙。” 她一瘸一拐蹦出了店，程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的骚操作，没来由地想笑，程冽嗤了声：“小学鸡。” 他重新戴起手套，路过江窈那辆报废的机车时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径直走向了另一辆车。 正修着车，手机忽然响了。程冽拧好一根螺丝，才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许朝阳?” “冽哥，我回临城了，晚上老地方见，一起去吃个夜宵。” 许朝阳跟他住一条巷子，两家房子挨着，从小到大上学都在一个班。大学毕业后，许朝阳去了外地工作，小半年才回来一趟。他说的老地方是他们上学时经过的那条巷子口，往北再走两条街就是夜市街。 晚上，程冽洗了澡慢悠悠晃到那儿时，巷子口已经站了一个人了。许朝阳一身花衬衣，对着墙在点烟。 见程冽来了，他又从衬衣袋子里拿了盒烟出来递给程冽一根，嬉笑着说：“好久没见了，冽哥，想我没？” 程冽接了烟，抵着他肩膀不让他靠太近：“别动手动脚。” 两个人朝着夜市街走，许朝阳吐出一个烟圈：“我以后就回来干了。” 程冽嘴里叼着烟，闻言侧头看他“不走了？” “不走了，回来继承家业。” “你说的是你们家那个水果摊？” 许朝阳摇摇食指：“现在已经改成KTV了。” 他边走边不着调地说着自己这段时间在外面的经历，程冽安静地听他吹牛。 许朝阳注意到他的情绪，问道：“冽哥，你今天兴致不高啊？不合理啊，见到我不应该兴高采烈吗？这是怎么了？” 程冽把烟拿下来，修长手指掸了掸烟灰：“没事，碰到一小学鸡。” “小学鸡？”许朝阳笑了，“什么小学鸡能把你气着啊？打游戏匹配到的?” 不远处的有动静，程冽脚步一顿，眯眼看了看巷子里的一群人，认出江窈后，掐了烟，冲那边抬抬下巴：“喏，那个拄着拐杖的。” 第2章 小姑娘别那么犟 许朝阳顺着看过去，昏黑的巷子里对峙着两方人，说是两方，更准确地应该说是一群加一个。 比起那一群人的剑拔弩张，单独一个的小姑娘倒显得从容淡定多了。她拄着一根拐杖，懒洋洋地靠着墙，光看背影都写着“老子不怕”四个字。 巷子里不亮堂，唯一的光源就是巷口的两盏路灯，这会儿还被程冽和许朝阳挡住了。 江窈注意到，回头看过来。她视力不错，远远地认出了程冽就是白天那个“修车的”。 “江窈，这样吧，你跟我女朋友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话的叫何炜，他跟江窈其实没什么恩怨，和江窈有恩怨的是他女朋友。 江窈不耐烦地掏掏耳朵，真诚地发问：“你觉不觉得你一个大男人专挑我一个人落单的时候下手，挺贱的？” 何炜被问得一噎，跟江窈玩的那一群人都是混社会的，他们再怎么混也都还是学生，哪儿敢面对面碰？ 他被落了面子，还不能反驳，涨红了脸，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管我呢，今天你不给我女朋友道歉，你就别想走出这条巷子。” 江窈神色沉了下来，何炜被她盯得后脑勺发凉，却还是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他打听好了，江窈就是一个人出来的，那群人都不在。就她一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安慰了自己几遍，何炜正想再放两句狠话镇镇场子，忽然见江窈往后蹦了几步，转头冲着外面喊：“亲爱的，有人欺负我！” 她这话一出，别说是何炜这一群人了，程冽也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倒是许朝阳，很快反应过来，推推程冽的胳膊：“叫你啊？” “有病。” 说是这么说，可腿却很诚实地朝着巷子里走了进去。 他走到江窈跟前，垂眸瞥了她一眼：“真会惹事。” 江窈耸耸肩，撑着拐杖跳到他身后躲着。 何炜紧了紧手上的棍子：“你是她男朋友？” 有了倚仗的江窈得意起来，不等程冽说什么，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放狠话：“等死吧小兔崽子，你们这种垃圾我男朋友一拳一个。” 程冽眉心一跳，反手把她脑袋压回去。 这小孩儿还真不是一般的会挑事。 何炜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掂了掂手里的棍子，趁人没注意，猛地冲了过来。 程冽把江窈往后推了推，迎了上去。 他打架，许朝阳自然不可能在旁边干看着。嬉皮笑脸地朝着江窈喊了声“小嫂子”，也冲上去帮忙。 见他们打得激烈，江窈一瘸一拐地往外蹦，蹦了两步又觉得自己这时候溜了不太好，于是停下来扶着墙给程冽和许朝阳加油。 “干那个小兔崽子！”“什么玩意儿还想玩偷袭那一套。”“对对对，踹他！” 程冽被她吵得耳朵疼，许朝阳倒是越打越来劲。 没几分钟，何炜他们一群人身上全挨了一遍打，放了句狠话跑了。 巷子里重新宁静下来，打上头了的许朝阳活动着筋骨走到江窈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咧嘴一笑：“小嫂子好啊，我叫许朝阳，是冽哥发小。” 江窈被他这句“小嫂子”叫得懵了圈，反应过来后噢噢了两声：“时间不早了，我先——” 话还没说完，许朝阳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拐杖：“赶巧碰见了，一起去吃个夜宵，我帮你拿拐杖，你让我冽哥抱着过来就行。” 许朝阳自认为很有眼色地朝着程冽使了个眼神，拿着江窈的拐杖飞快出了巷子。 江窈一愣，回过神后单脚蹦跶着去追他：“诶，我的拐杖！” 许朝阳跑得快，一溜烟就没影了。江窈一瘸一拐地追不上，跳了几步停了下来。 她有些生无可恋地转头去看程冽，祈祷他能良心发现。 站在暗处的程冽注意到她幽怨的小眼神，右边眉毛轻轻一挑：“要帮忙吗？” 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味道。 江窈心头像是中了一箭，咬牙道：“不需要。” 她赌气地说完，转过头继续艰难地一蹦一蹦地往外走。 程冽拖长音“噢”了声，不慌不忙地超过她。 眼看着程冽已经快走出巷子了，她还在扶着墙艰难地前行，江窈心里一堵，对着墙壁砸了一拳，站着不动了。 程冽的脚步在夜色里越行越远，最后在巷子口停下来。他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那一道幽怨的眼神。程冽想笑，转过身，瞧见江窈的小表情后，没忍住乐了。 下一秒，他看到江窈垂在身侧的右手攥成了拳。 程冽大步走了回去，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姑娘脾气别那么犟。” 江窈看着他伸过来的胳膊，僵持了不到三秒，抬手搭了上去。 有了支撑，江窈蹦得倒比之前要轻松多了。好在这地方离许朝阳说的夜市摊不远，他们到那的时候，许朝阳已经点了几个菜，远远地招手示意：“冽哥，小嫂子！” 江窈蹦跶到板凳前面，扶着桌子坐下。许朝阳把她的拐杖放到了自己这边的椅子上，程冽见状，在江窈旁边坐了下来。 “小嫂子，我跟你说，这儿烧烤味道一绝，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江窈接过许朝阳递来的菜单，勾完菜之后，偷偷瞟了一眼程冽。 他手机放在桌上，一只脚踩着桌子下方的横梁，和许朝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夜宵摊的昏黄灯光映着他侧脸，江窈一瞥，看见了他眼底浅淡的笑意。 下一秒，程冽转过头来看向她：“怎么了？” 江窈愣了下，睫毛眨了眨：“点完了。” 程冽顺手将她手里的菜单拿过去，招手喊老板过来：“这几样不加辣椒，再来一听啤酒和一罐常温的旺仔。” 没辣还吃什么烧烤啊，江窈心想。 * 等烧烤的间隙，许朝阳拉着江窈问东问西。 “小嫂子，你跟我冽哥在一起多久了？怎么认识的啊？” 江窈正想坦白他俩不是那关系，又见许朝阳跟老父亲一样一拍大腿，长叹一声：“不容易啊，我冽哥居然也能找到对象，我以为他至少得单到退休年龄呢。” 江窈的话咽了回去，好奇地打量着程冽。 嗯，虽然长得不赖，但是这性格确实足够他单到退休。 程冽掀起眼皮扫了眼许朝阳：“许朝阳。” 正好老板娘先上了酒水，收到眼神警告的许朝阳嘿嘿一笑，拿起两罐啤酒分别放到程冽和江窈面前：“来来来，喝一个。” 许朝阳举起罐，江窈下意识去开啤酒碰杯，指尖刚碰到易拉罐，啤酒就被程冽拿开了。 第3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他伸手把桌边那罐旺仔拿了过来，单手扣开了拉环放到江窈手边。 “腿没好，别喝酒。” 许朝阳也意识到了，一拍脑门：“对对对，差点忘了，喝不了酒。” 江窈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程冽这些做法的用意，还没来得及细想，许朝阳就举起了啤酒罐。江窈见状也赶紧举着牛奶跟他碰了个杯。 不知道是不是江窈的错觉，她总觉得在碰杯的时候听到程冽笑了一声。可是等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脸上还是那副表情。 江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是下一秒，她正要收回手，程冽忽然两根手指拎着啤酒罐，轻飘飘地碰了一下她的牛奶罐子。 江窈：…… 得，在他们那儿，这就是挑衅了。 这男人真的活该单身到退休。 许朝阳闲不住嘴，吃东西的时候一直抓着江窈问她和程冽的“恋爱经历”。 江窈好几次想告诉他“少年，你嗑的cp是假的”，可是每次不等她说出话，许朝阳就自顾自地接下一句。 十点过几分，这顿费耳根子的烧烤终于在空了半桌的啤酒罐里结束了。许朝阳付了钱之后自觉打车离开，留下江窈和程冽面面相觑。 程冽咳了声打破尴尬：“送你回去？” “不需要。”许朝阳一走，江窈原形毕露，“你什么时候帮我把车修了？” “不修，你什么时候把你车带走？” “不修，不带走。” 江窈学着他的语气，哼了声，起身去拿拐杖。程冽离得近，顺手拿了递给她。 江窈抿着唇没接，直直杵在那儿，程冽明了，把拐杖放到桌上：“行，你自己拿。” 还没等人走远，程冽起身，声音不小地吐槽：“小学鸡。” 江窈听见了，回头瞪他一眼，程冽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 把人气走了之后，他忽然一愣，按了按眉心，失笑道：“程冽，你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跟个小孩儿计较什么。 说归说，总不能让她大晚上一个人回去。程冽拿上手机，跟了过去。 江窈手机打了车在路边等着，她把拐杖立在身前，下巴撑在上面，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程冽过去后，江窈保持着姿势没动，瞥了眼进入视线的一双长腿：“你来干什么？” “等车。” 江窈“噢”了声，打了个哈欠，抬手揉眼尾。 等车的过程对江窈来说异常煎熬，程冽就站在旁边，她虽然很气这人修个车这么多事，但是好歹今天晚上他也帮她解围了，还请她吃了顿烧烤。 江窈难得忸怩地酝酿了好半晌，等车来了之后，她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语速很快地冲着地上说：“今天那什么，谢谢啊。” 说完之后，江窈飞快地把腿收回了车里，关上车门。她报了个地点给司机，正平复着心情，副驾驶的门忽然拉开了。 程冽坐进来，解释道：“蹭个车，我没打到车，先送你回去。” 江窈那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不跳了。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好在程冽全程没有说什么，江窈安慰自己，他应该是耳背没听到她那句鼓足了勇气说出来的，并不小声的“谢谢”。 一路相安无事，直到车子在别墅区外面停下，江窈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后。程冽把车窗降下来，他眼里像是有浅淡的笑意，在路灯下看不太分明。 他说：“不用谢。” 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似乎是特意为了让江窈听清楚。 江窈：“！！！” 江窈没等他再说什么，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了家躺在床上，这个画面还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其实也不是非要让程冽修车不可，别的地方也能修，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反骨。 也可以称之为青春期小孩儿的叛逆。 这种老男人是不会懂的！ “老男人”程冽回到家，刚洗完澡出来，拿到手机一看，上面好几个电话，都是方女士打来的。 程冽回拨过去，惯例地和方惠女士聊完开头之后，她才进入了正题：“你宁阿姨家的闺女回临城了，你们俩那么久没见，找个时间见见呗。” 得，相亲。 程冽把手机放到床上，拿了条毛巾擦头发，散漫地问：“那么久没见是多久没见啊？我俩见过？我怎么没印象？” 方女士一噎，但很快转过弯来：“哎呀就你刚出生没多久，你俩还在医院见过呢。” “感情这是二十六年没见了啊。”程冽戳穿她。 每次和程冽说相亲的事，都宛如两军交战。方女士见这招行不通，转而打起感情牌：“阿冽啊，你说妈妈今年都五十了，你还没有找对象的意思，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抱孙子啊。” “妈，你听过一句话没？儿孙自有儿孙福。” 方女士假惺惺地装哭腔“嗯”了声。 程冽一刀封喉补充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程冽！”方女士被气得差点破了音，耍起了无赖，“明天下午三点，你不去我死你店门口！” 程冽倒是不担心方女士会死他店门口，但是他知道如果不去，方女士百分百会带着人家姑娘过来。 那个场面想想就难以应对。 所以第二天，程冽还是按时去了方女士微信发来的地点。有许朝阳帮他打掩护脱身，他不担心。 只是千算万算，程冽没算到许朝阳是个bug。 在接到程冽短信之后，许朝阳焦虑得一晚上没睡，思前想后都觉得他冽哥有了“小嫂子”还跟人去相亲不好，于是在友情和道德的双重折磨下，他翻出了昨天加上的江窈的微信，一五一十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末了还不忘叮嘱：“小嫂子，我哥他是被迫的，你别生气，拯救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另一边，江窈看着许朝阳发过来的地址，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咖啡馆，不由感叹世界真小。她没想着掺和这事，可是一转眼就看见了靠窗坐着的程冽。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看不到表情。程冽倒是看起来十分煎熬，频频望向门口，应该是在等着许朝阳过来。 江窈忽然就冒起了坏水。 她推门进去之后，径直蹦向程冽那桌，毫不客气地在他边上坐下。 程冽和对面的女人齐齐一愣，只一秒，程冽脑子就转过弯来了，这是过来捞他的。 宁箴看了看来者不善的江窈，皱起眉：“这是？” 江窈这样子实在是太像来捉奸的原配了，面无表情的脸甚至都让她怀疑这人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抄起拐杖往她头上砸过来。 谁知下一秒，江窈一改严肃，忽然弯眼笑了，和善地伸出手：“姐姐好，这是我表哥，我姨妈派我过来看看你们的进展。” 被吓到的宁箴：？？？ 刚想说是他女朋友的程冽：？？？ 这剧本不对。 见宁箴没有跟她握手，江窈也不尴尬，停在半空中的手转了个弯，拍到了程冽身上：“姐姐，我表哥从小就这个臭脾气，你别生气，他人还是挺好的。对了，隔壁就是电影院，最近新出了电影，你俩待会儿一起去看电影吧，光在这喝咖啡有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信没信江窈的话，起身点头示意：“我去趟洗手间。” 等人走远了，江窈才一脸痛苦地收回手捂着：“好痛。” 程冽冷笑：“自作自受。” 她一掌拍下去，拍到了他手臂肌肉，把她手打疼了。 江窈被怼了也不生气，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哎呀我亲爱的表哥，祝你相亲顺利哦。” 她扶着桌子准备起身，程冽眼疾手快地拉着她胳膊把她拽了回来。 “说条件。” 达到目的的江窈努力压着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嘴角，故意停了几秒才说：“修我的车。” 程冽和她对视，没松口。直到余光瞟到越来越近的女人身影，才退步：“成交。” 于是，等宁箴回来之后，她发现对面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明明坐姿没变，也没说话，没有小动作，可是眼神交流间，平添出几分暧昧来。 宁箴坐下来，试探地问：“你们？” “和好了。”江窈撑着下巴，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啊姐姐，我刚刚跟我男朋友闹小脾气呢，现在被哄好了。” 为了显得真实，江窈还假模假样地抱住了程冽的胳膊，靠在他手臂上：“是吧，亲爱的。” 程冽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宁箴看向程冽。 江窈也适时地仰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她眼底凝着细碎的光，棕黑的眸里闪着几分狡黠。 程冽明了，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头对着宁箴说了句“抱歉”。 “程冽，”宁箴拍桌起身，她似乎被气到了，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指着江窈：“未成年你都泡，你真禽兽。” 第4章 他嗑的cp不能be！ 今天开学报道，一中要求穿校服过去。江窈刚从学校出来，身上还穿着校服短袖。上面明晃晃地印着临城一中的标。 江窈恍然大悟，连忙松开程冽的手，往外挪了挪，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她真的没考虑这茬。毕竟一开始进来，江窈只是想伪装成她表妹，为他的相亲推波助澜。可是这幅表情配上这语气，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这就是阴谋。 江窈提议：“要不我去给那个姐姐解释说我成年了，你不是禽兽？” 宁箴在骂完程冽之后，拎着包气冲冲地走了。 程冽没说话。 江窈见势不妙，赶紧摸上拐杖起身：“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别忘了给我修车。” 她自知闯了祸，溜得飞快，全程不敢回头看一眼程冽的表情。 程冽唯一庆幸的是这个点咖啡店人不多，这边的动静没有别人发现。他沉着脸，端起桌上已经半凉的咖啡一口喝完，被江窈惹上来的气才稍稍消下去。 他回到家之后，一直没有发消息过来的许朝阳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许朝阳像是地下接头的一样，小声问：“冽哥，我让小嫂子去救你了，你脱离虎口没？” 程冽好不容易把这事忘在脑后，许朝阳一句“小嫂子”，又让咖啡馆的尴尬画面浮现在脑海里。他额角青筋抽了抽：“她不是你小嫂子，别这么喊她。” “你俩吵架了？”许朝阳没有get到程冽的点，“别呀，有话好好说，有什么矛盾是解决不了的。” 程冽没说话，许朝阳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嗑的cp要be，出谋划策道：“这样，你给小嫂子打个电话，说你也是被逼无奈才去相亲的，小嫂子应该能理解的。” “没她电话，还有，别叫她——” “什么？小嫂子把你拉黑了？”许朝阳一惊一乍地打断了他的话，“没事，我有她微信，我帮你说？” 程冽都快被气得没脾气了：“别叫她小嫂子，人比你还小。” 许朝阳一愣，小声嘟喃：“我知道啊，所以叫她小嫂子嘛。” 他一向有眼色，见势不妙立马改口：“行行行，不叫了不叫了，叫她江窈总行吧？” “江窈？” 程冽这才反应过来，“江窈”是小学鸡的名字。他们两个人前后一共就见了三次，每次的碰见都不怎么愉快。以至于程冽都没注意到，他俩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哦不对，谁稀罕知道这个麻烦精叫什么？ 程冽心想。 许朝阳活在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程冽见跟他说不通，便没有再说了。 另一边的江窈倒是没有丝毫负罪感，她忘性大，在外面吃了个晚饭回家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今天是一中开学报道，明天才正式上课。江窈今年高三，一直走读的她，第二天因为没听到闹钟，到学校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了。 一中管得松，中午可以出去吃午饭，江窈又没带书包，混着人群就进去了。 江窈的班级在四楼，她手里拿着拐杖，上下楼的人看到她都自觉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好不容易到了四楼，上最后几个楼梯时，一双腿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江窈面前。 她往右边走一步，那双腿的主人也跟着走了一步，继续挡着她。 江窈不耐烦地“啧”了声，头也不抬地拿着拐杖扫过去。 对面的人一惊，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江窈趁着这个空档不慌不忙地上了楼。 “江窈！” 带着怒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江窈理都没理，转个弯进了七班。 吃饭时间过了一大半，七班教室里人都差不多回齐了。高二升高三没重新分班，人都是认识的老熟人，一个暑假不见有了许多话要聊，教室里闹哄哄的。里面开了空调，前后门都关着，江窈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 见到陌生的面孔，教室里猛然安静了一下，然后齐齐朝着江窈看过来。 她来得晚，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分座位的，一张张桌子上又都堆满了东西，她一下子也没找到哪儿有空桌。 正在她找着座位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你是江窈吗？” 说话的女生坐在第一排正中间靠讲桌的位置，齐肩短头发，大眼睛。见江窈点了头，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你应该是坐我旁边。” 小姑娘抿着唇，紧张地盯着她，看起来有点怕她。 江窈说了声“谢谢”，走过去坐下。 班上的气氛从她进来起就彻底安静了下来，直到江窈坐下拿出手机，才重新热闹起来。 江窈拿着手机给陈擎他们回消息，胳膊忽然被戳了戳。 她摘下耳机，转头问：“怎么了？” 小姑娘像是受惊了一样飞快缩回手，听到江窈的话之后，指了指她靠着讲桌放着的拐杖：“这个可以放到我这边来，我这里有空地。” 拐杖有点高，靠着讲桌放不太稳。江窈“啊”了声，拿过来给她：“谢谢啊。” “不用谢不用谢。”小姑娘一脸受宠若惊，放好后，停顿了一下又小声道：“我叫黎优。” 正准备戴上耳机的江窈动作一顿，看着她点了点头：“我叫江窈。” “我，我知道。”黎优攥紧笔，被江窈看得有点儿紧张。 手机又振了下，江窈戴上耳机听歌回消息。 陈擎：新班级怎么样？ 江窈：还行。 陈擎：没碰上那傻逼吧？ 江窈：…… 陈擎：？受欺负了 江窈想了想上楼时那一拐杖，挑了下眉，回复道：那不能，我是谁啊。 陈擎极为敷衍：嗯嗯，是骑车都能把自己摔进坑里的车神。 江窈不想搭理他了，关了聊天框去开游戏。打到一半，桌面忽然被敲了敲。 江窈抬起头，面前的高大男生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得都结巴起来：“江，江窈，班主任喊你去办公室。” “噢。” 江窈回头，黎优赶紧把拐杖递给她，鼓起勇气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江窈一愣，摇摇头：“不用。” 她起身向外走，路过来传信的男生旁边时，脚步停顿：“谢谢啊。” 男生一惊，等她出了教室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用谢不用谢。” “人都走了。”黎优小声提醒。 “啊？”赵天赐这才发现，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感叹道：“吓死我了。” 黎优看他一眼，继续低头写题。赵天赐在她旁边坐下：“诶，黎优，我发现这个江窈也不是很可怕啊，她刚还跟我说谢谢来着。” “她也跟我说谢谢了。” 后面的人探头过来问：“你们没听说她的光辉事迹吗？五班有跟她认识的人说，她这人可社会了。” 黎优停下笔，抿了抿唇：“没有吧，她就是不怎么爱笑而已。” “可是之前不是有传言，说她是因为去年高考的时候把人打住院了，才耽误考试来咱们班复读的吗。” “付明义，”黎优皱着眉转头，小脸满是认真：“传言又不一定是真的，我觉得我们背地里议论别人不太好。” “我，我就是说着玩玩的。而且大家不都说她很凶嘛。”付明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看向他同桌：“天赐，是吧。” 赵天赐摸摸鼻子：“我也觉得不太好，人毕竟是一小姑娘。” 付明义没想到自己的同桌也这么快倒戈了，没了人讨论八卦的他又默默缩了回去。 另一边的江窈，轻车熟路地来到办公室，敲了敲门进去。 正是中午，小办公室里就一个老师。听到敲门声后，周豫红抬起头：“来了。” 还是老熟人。 第5章 江窈小魔王 周豫红是江窈高一到高三的班主任，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教师，江窈第一次复读的时候她被调去了教育局。 “老周。”江窈关上门过去坐下，“你怎么回来了？” 周豫红没说原因，倒是看到她打着石膏的腿有点惊讶：“哟，腿怎么弄的？” 江窈不甚在意：“摔的。你带七班啊？” “惊喜吧？”周豫红摊了摊手，“我可提前跟你说好啊，我带班期间你不许捣乱。” 江窈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周豫红看着她，倒是回忆起了从前：“我当班主任二十几年啊，就你们班当时最乱，好不容易陈擎这小子毕了业了，结果你倒好，一留留两年。” 江窈和陈擎是同班同学，用周豫红的话来说他俩就是班上两大魔头，其他人都是跟着他们混的小坏蛋。 “跟我说说，为什么复读两年了？” 江窈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小混蛋的气质立显：“这不是看毕业的时候您舍不得我们嘛，我就留下来打算再陪您一年，结果您调走了。” 这话比江窈这人还混蛋，周豫红被她气得心口疼。 她太了解江窈了，知道问不出就没继续往下问，拉开抽屉拿出一根糖给她：“回教室去吧，咱们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江窈拿了糖草草拆开塞进嘴里：“那我先走了。” 从办公室出来，江窈几口把糖咬碎吞了，拐个弯进了厕所。中午厕所没什么人，江窈进去之后听到外面窸窣的动静，等她起来推门的时候，门果然推不开了。 江窈握着门把手晃了晃，隔间外面传来一道笑声。她“啧”了声，拧住门把手，短促地使力往外一推。 咔嚓一声，抵在门上的东西掉落在地上。江窈扫了一眼，是一根拖把，不远处路诗月表情愣怔地杵在原地。 江窈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洗了手，甩了甩水。出去路过路诗月身边时，江窈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我记得我一早就跟你说过别惹我吧。” “不过，”江窈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你要是真这么无聊，我陪你玩玩也行。” 路诗月忽然打了个寒颤，等她转过头时，江窈已经不见踪影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神经病。” 江窈回到七班的时候没惹出多大动静，赵天赐背对着门口和黎优后座的付明义聊天，没注意到她。恰好陈擎给她发了消息，江窈就没有上前，靠着门回聊天。 黎优发现她回来了，戳了戳聊游戏聊得正上头的赵天赐：“江窈回来了。” 赵天赐嘴里的话瞬间卡壳，回头看到江窈后蹭的一下起了身：“不好意思啊。” “没事。” 她放下手机，手往后伸，按着后脖颈转了转脖子。 江窈睡了一上午，午休的时候睡不着了。她又没有书，游戏也玩累了，只能一个人坐着放空。 面前忽然被塞了一样东西过来，江窈低头，一本高考必刷题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她桌上，翻开的那一页全是选择题，其中一道题号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圈。 她疑惑地看向黎优，已经上了午休了，教室里安静下来，黎优没有说话，而是把书往她手边推了推。 江窈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她低下头看题，朝黎优伸手：“笔和草稿本。” 黎优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江窈什么都没带。她赶紧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又翻出一个草稿本，想了想正打算在上面写“不会的可以问我”时，笔忽然被拿过去了。 黎优一愣。 江窈在被圈起来的那道选择题后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个C，然后伸手把黎优手下的草稿纸拽了过来。她把书往黎优面前推了推，放低声音：“题目已知F（x)的解析式，后面那个函数带绝对值……” 江窈边说边在纸上画了坐标轴，把函数图像画上去：“第二种情况，无论怎么样都会有四个零点，所以k小于0的时候是恒成立的对不对？” 江窈说完，看向黎优，见她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返过去看自己哪儿没讲清楚，看了两遍，江窈都觉得自己讲得很清楚了。 “你哪一步没明白？” “没，没有。”黎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 江窈把纸笔夹在书里推回给黎优：“有不会的再问。” 看着被推回来的书，又看看重新回到放空状态的江窈，黎优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 噢，她是看江窈没事做，怕她无聊才给她高考必刷题让她做做题目的呀！ 黎优翻开那一页，那道题她确实不会做，当时还圈起来了，可是后来忘了去问老师。现在题目后面那个C格外的显眼。江窈的字和她的差别很大，笔锋凌厉，占满了一整个选项框。但是在草稿纸上写的演算却很整齐，一步步清晰明了，像是特意写工整方便她看。 黎优认真地从头看到尾，思路顿时清晰了。她拿出错题本，把这道题的解法写上去，然后去看江窈。江窈还在发呆，桌面上的手机亮了几下屏，她也没注意。 午休过得快，黎优刷完题趴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刚好打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江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脑袋趴着臂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看起来人畜无害。 她推了推江窈，江窈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又没动静了。 黎优正想再喊喊她，周豫红忽然推门进来。她风风火火地把书放到讲桌上，往下面扫了一眼：“同学们好，我是你们高三这年的班主任周豫红，教你们数学。” 她走下讲台，靠着江窈的桌子，从口袋里拿了个发圈出来，一边跟其他人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给江窈把散着的头发扎了起来，然后轻轻敲了敲桌面。 江窈慢悠悠地坐起来，抹了把脸，坐着醒瞌睡。 周豫红是个办事能力极强的人，江窈以为她自我介绍完之后就要直接开始讲课了，不料下一秒，她忽然笑着说：“我来点个名，认一下人。” 江窈心头一跳，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点到她的时候，周豫红忽然停顿了一下：“来，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第6章 你一大把年纪去祸害未成年 因为被点到的是她，其他人碍于传闻想看又不敢看，只拿着余光偷偷瞥她。 赵天赐屏着呼吸，偷偷把座位往后挪了挪，生怕江窈发飙的时候波及到他。 出乎意料的，江窈安静了几秒之后，慢吞吞开口：“我叫江窈。” 在周豫红鼓励的目光里，江窈又硬着头皮加了句：“请多关照。” 周豫红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在江窈幽怨的眼神下控制好了表情。她拍了拍江窈的桌子：“江窈她数学不错，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她。” 她这话一出，本来大气也不敢出的同学，忽然绷不住笑了。但是又碍着江窈在场，很快收了声。 让他们去问江窈数学题？可拉倒吧。 她复读两年的事都已经在高三传遍了。 黎优也在笑，倒不是笑周豫红这句话，而是因为，江窈这皱着小脸不情不愿却又必须要做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好在这件事很快就翻了篇，周豫红点完名之后开始给他们讲复习安排，紧接着拿出了上次期末考试的试卷出来讲错题。 江窈没有试卷，只能发呆。黎优把试卷往中间推了推，怕江窈又误会自己是找她问题目，提前说好：“一起看吧。” 她眼神太真诚，江窈“噢”了声，侧过头盯着试卷继续发呆。 在学校时间过得快，因为有周豫红坐镇，一连五天江窈都乖乖地在教室上课，没惹出一点事来。 周五放学之后，江窈在外面吃了个饭，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在外转悠到天黑再回去，忽然想起来她那辆机车，于是叫了个车去修车店。 车子停在修车店外面，江窈拎着路上打包的蛋糕进了店。这回店里两扇门都开着，程冽穿着件白色背心，在给一辆赛车修发动机。 “修车的话等一下。” 程冽转过头，看到是江窈后，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上次咖啡馆一别之后，江窈就再没有出现过。这次突然看到她，咖啡馆那尴尬的事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江窈忘得差不多了，把带过来的小吃放桌上，问道：“我车呢，修好了没？” 她走过去，一眼看到了停在角落的粉色机车。机车后轮胎被卸下来了，用东西顶着。 江窈弯腰看了看，好奇地伸手—— “别摸。” 程冽话音还没落，江窈摸了一手机油。 江窈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撞到身后的架子，眼看着就要摔倒了，程冽长腿一迈，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了回来。 他胳膊露在外面，手臂上的青筋因为使力而凸显。 好不容易站稳，江窈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一转头就看见程冽沾满了机油的手套。她拽过自己的校服T恤，果不其然，衣领上染了好大一片黑色机油。 程冽摘了手套，从旁边架子上拿了瓶酒精过来：“手伸过来。” 江窈闷闷地“噢”了声，洗了手之后，皱眉拽着自己的衣领，生怕衣服上面的机油沾到背上。 “让你别乱摸的。” “你说晚了。”江窈甩锅，满脸苦恼，“现在怎么办，这边有没有卖衣服的店？” “没有。”程冽想了想，“我有件没穿过的衣服，你凑合穿一下？” 江窈撇撇嘴：“行吧。” “在我房间，你自己上去换。”程冽瞥了眼她的腿，有些怀疑，“你上得去吧？” “要你管！” “没礼貌的小孩儿。”程冽念叨完，正准备戴上手套继续修车，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许朝阳：完了冽哥，我刚看到你妈往你这边过去了，你准备准备接皇太后驾。 程冽一愣，抬头就见方惠女士进了店。 他放下手机，无奈地喊了声“妈”。 方女士戴着墨镜，板着一张脸，“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么出息的儿子。” 程冽还以为他妈是来算相亲的债的，拉了条椅子过来：“您坐。” “我坐什么坐，你干出这种事我还有心情坐？”方女士说着在桌边坐下，用力一拍桌子。 程冽：…… 他早就习惯了方女士的口不对心，就是听她说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好像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程冽倒了杯水放桌上，站着不说话了，方惠见他这样子，怒气一下子又涌上来：“程冽，我是盼着你早点结婚，但是我没想让你干这种事啊。” “我干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方女士顺手一指：“人姑娘还小不懂事，你二十六了也不懂事呢？你一大把年纪去祸害未成年，你——” “你们说什么呢？” 第7章 拜个把子吧冽冽 方惠的声音戛然而止，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楼梯口站着一个年级不大的女生。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皮肤白皙，明眸皓目，扎着个丸子头，看起来格外招人疼。 她身上的衣服大了几个号，长到大腿中部，松松垮垮的像裙子一样。方女士越看越觉得熟悉，僵硬着转头比对了一下程冽的身形，停在半空的手颤抖起来。 方女士手腕一转，指着程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禽兽啊你。” 程冽：？ 江窈被他们两人的互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问：“你妈妈？” 程冽小动作摊了摊手，点头确认她的猜想。 方女士平复好震惊的心情，一秒变了脸，起身把江窈扶着坐下，一脸怜爱地看着她：“你是冽冽他女朋友吧。” 江窈：“啊？” 方女士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到她打着石膏的右腿后，心疼地问：“腿怎么伤的啊，还疼不疼？” 江窈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一头雾水地摇摇头：“摔的，不疼。” 她不太适应来自长辈的热情，方女士问她什么，江窈就硬着头皮答什么。趁着方女士不注意，江窈连忙转头，眼神求助程冽。 程冽难得看到她这种为难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却也知道现在的状况。他干咳了咳，想吸引方女士的注意，却被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明明面对江窈的时候还和蔼可亲的方女士，对着他就凶神恶煞板起脸。 仿佛看他一眼都嫌多，方女士摆了摆手：“大热天的，你去帮——”说到一半，她又笑着转头问江窈：“你叫什么呀？” “江窈，长江的江，窈窕的窈。” 方女士点点头表示知道，再看向程冽的时候又瞬间变了脸色，使唤道：“去帮窈窈买杯奶茶，我看你们隔壁街有家奶茶店来着。” 江窈对她的变脸速度感到震惊，程冽好几次想插话解释，都被方女士挥手打断，最后只能无奈地给了江窈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方女士拉着江窈问了许多东西，终于说到了重点，她长叹了口气，拍拍江窈的手保证道：“窈窈啊，程冽这孩子混账，是阿姨没教好，但是你放心，他既然做了，就肯定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江窈一激灵：“不用不用。” “怎么不用？”方女士眉毛一挑，语调上扬。怕吓到江窈，又降低了音量，小声叮嘱道：“你现在还小，要保护好自己，程冽那臭小子阿姨会教训他的。” 江窈不知道她到底误会了什么，几次想解释，都被方女士打断，只能如坐针毡地等着程冽回来救场。 程冽买完奶茶后，边往回走边跟许朝阳打探消息。 许朝阳：据说是你上次相亲对象被她妈逼问为啥你俩没看上眼，才说出来的。不过冽哥，小嫂子还没成年？那你真的禽兽啊。 程冽：…… 程冽单手打字回复：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 字还没打完，迎面就撞上了往外走的方女士。 “买个奶茶磨磨唧唧的。” 程冽赶紧把手机锁了屏：“您就走啊？” 方女士戴上墨镜，傲娇地哼了声：“不用你送，我自己打车，你去给窈窈送奶茶。” 程冽：…… 方女士忽然又想到什么，把他拉到一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压低声音说：“程冽，不是我说，你做的这事是真的混账，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就把你送局子里去了。” 程冽无奈地辩解：“妈，江窈她不是我女朋友。” 方女士冷笑一声：“那你明天来相亲。” 程冽：…… 见他这样，方女士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警告道：“行了，最后再告诉你一句，窈窈成年之前，你别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程冽头疼地拎着奶茶回到店里时，江窈毫不见外地躺在摇椅上吹着风。 他走过去把奶茶放桌上，问道：“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江窈腾的坐起来，拆开奶茶喝了口。甜意在口腔中散开，她餍足地眯了眯眼。 “你真想知道？” 程冽扫了眼奶茶，江窈赶紧护犊子似的抱紧。 “你妈说下次给我做红烧排骨吃。” 程冽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啊。”江窈咬着吸管回忆，忽然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妈说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生了个儿子，一点也不让她省心，还好碰见了我。” 江窈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程冽都替她害臊。 “所以，”江窈停顿了一下，认真地问：“咱俩能拜个把子吗，冽冽？” 程冽眉心一跳，把她探过来的脑袋推回去，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能。” “可是你妈喜欢我。”江窈嘚瑟。 “那是她没见到你真面目。”程冽重新戴上手套去工作。 江窈不服气地对着他背影喊：“那你倒是说说我真面目是什么样。” 程冽嗤了声：“没礼貌，叛逆中二，幼稚小屁孩儿。” 程冽只说了几个词就停住了，他怕再说下去江窈该伤自尊了。 果然，接下来的半分钟里，江窈都没有说话。 正当程冽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的时候，江窈忽然奇奇怪怪地笑了一声：“冽冽，你知道你妈还和我说什么了吗？” 江窈跟着方女士一口一个“冽冽”，叫得不亦乐乎。 程冽额角青筋抽了抽：“好好说话。” 江窈得意地笑道：“嘻嘻，你妈跟我说有些人小时候被小虫子咬了一口，以为自己要死了，哭着走了二里地回家。” 程冽心头不好的预感成真了，他心道方女士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看不出来啊程冽，你还怕虫子呢。” 程冽没说话，江窈得寸进尺：“我还听说有人青春期可拽了，经常因为打架被学校叫家长。回了家被教育了之后背着包就离家出走去流浪。” “江窈。”程冽转过身，淡声打断她。 江窈丝毫不畏惧，朝他做了个鬼脸：“略，你才是幼稚小屁孩儿。” 打了胜仗的江窈十分高兴，在程冽沉着的眼神里，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店门。 程冽光是看她背影，都能看出来她心情有多好。他回想起江窈做的那个鬼脸，轻嗤了声：“果然是小学鸡。” 刚出去的江窈这时候忽然又拐了回来，她扒着门框，龇牙一笑：“对了，忘了补充了，只有小学鸡才会说别人是小学鸡。” 程冽：…… 程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刚拆了轮胎的机车，认命地戴上手套。处理完轮胎和发动机，程冽洗了手消完毒，拿起手机点外卖，却看到两个小时前许朝阳发来的消息。 许朝阳：冽哥，小嫂子说她小龙虾忘带回去了，给你吃算了。她还找我要了你微信，你俩怎么回事啊，吵架删微信还没加上呢？ 程冽退出来，好友申请这里果然有一个红圈的1。他点进去，头像就是江窈的照片，备注:冽冽冽冽，快通过我！ 这语气，不用看头像也知道是她。程冽忽然觉得头疼，早知道这姑娘熟起来是这样子，他就该一早把她的车修了，跟她人财两清的。 江窈估计正在玩手机，程冽刚把好友申请通过，那边就飞快地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 江窈：我小龙虾落你店里了，便宜你了。 程冽看着桌上的一大盒小龙虾，刚想问多少钱，他好转给她，江窈又飞快地连着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江窈：钱就不用给了，从修车费里扣吧。 江窈：对了我衣服落你房间了，你帮我收一下，我有空去拿，那个校服可难买了。 江窈：冽冽你怎么不回我？你不会因为我说你小学鸡就生气了吧？冽冽冽冽冽冽？ 程冽隔着屏幕仿佛都能脑补出她说这话的语气，一时觉得脑袋更疼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聒噪？ 怕江窈连环轰炸他，程冽赶紧随便打了个嗯过去。 江窈：？？？你好小气，你说了我那么多次小学鸡，我都没有生气。 她紧接着又发了个表情包，气鼓鼓的熊猫头，配字：不理你了。 程冽这才注意到她上上条问的是什么，想了想，试探地发了个问号过去。 江窈果然没理他。 程冽：没生气。 江窈还是没理他。 小姑娘生起气来，还挺固执。 十点多了，程冽也懒得点外卖了，把江窈留在这的小龙虾热一热吃完，洗了个澡，睡觉之前再去看微信的时候，江窈还是没回他。 可能是睡了吧。 程冽皱了皱眉，点开她朋友圈。 十分钟前发的: 呜呜陈擎是傻逼大晚上发美食照片给我，破别墅区点外卖都没人送。 程冽失笑，果然是小孩儿语气。 他退回聊天界面，想了想，点开相册翻出以前拍的几张美食照片，一股脑发了过去。然后静音锁屏睡觉，动作一气呵成，察觉不到丝毫愧疚。 江窈是被微信消息震醒的，她一开始想着要冷程冽一会儿，冷着冷着就把他忘了。这会儿看到他的消息提醒才想起来。江窈打了个哈欠点进去，入目是一张红彤彤的火锅照片，往上翻是烤串，牛排，烤鸭。 咕咚。 江窈觉得胃开始叫了。 她又看了看名字，是程冽没错。 江窈：？？？你好过分 江窈：你别等到我有机会反击那天，我要让你看着我吃大餐，只能干看着[微笑] 第8章 这是哆啦A梦？ 被程冽的消息吵醒后，江窈彻底没了睡意。别墅里没有屯粮，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实在气不过，把陈擎发给她的美食照片又悉数转发给了程冽。 第二日一早，程冽看着江窈发来的一百多张美食图片，耐着性子翻到了最上面，一眼就瞧见了那带着浓浓怨气的死亡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程冽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甚至洗漱完之后，他还特意绕远路去了一家自己平时不怎么会去的早餐店，点了个极为丰盛的早餐，然后拍给了江窈看。 今天是周六，江窈这个点还在床上睡懒觉。程冽把照片发过去之后，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收起唇角的笑，自我反省：“程冽，你怎么回事？” 怎么变得和江窈一样幼稚了。 他想了许久，最后把这归结于一句古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如程冽所料，江窈周末通常都是睡到下午才起。她今天要去医院拆石膏，一觉醒来都快赶上医院下班的点了。江窈赶紧打了个车直奔医院，折腾好一会儿，拆完石膏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电梯正在下行，江窈不乐意等，走了旁边的楼梯。拆了石膏的脚腕上还缠着绷带，走路还是不太方便，但好在楼层不高。 刚到一楼大厅，外面忽然急匆匆用转运车推进来一个人。江窈怕碍着事，往旁边让了让。 等人群近了，江窈才看清跟在后面跑的黎优。她穿着睡衣，神色焦急地跟在转运车后面跑，因为穿的拖鞋，突然脚滑摔了一跤，整个人跌倒在地。推着转运车的医护人员没注意到后面的情况，疾跑进了电梯。 黎优磕了膝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又摔了回去。住院部大厅只有零星几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也没人上前来。 “黎优。” 江窈弯下腰朝她伸手。 借着江窈的力，黎优爬了起来。她哭红了眼睛，脸上还带着干了的泪痕。匆匆跟江窈说了声“谢谢”之后，又急急忙忙往电梯跑。 电梯一路往上，黎优见状转头就要跑楼梯，被赶过来的江窈拉住了。 “手术室在八楼，等你爬上去，电梯早下来了。”江窈按了上行键，旁边那架电梯缓缓下来。 等她们到了八楼，人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有个护士在手术室外等着，见到她们后走过来：“病人要手术，你们俩谁是家属，签个字。” “我，我是她孙女。” 黎优几乎是颤抖着手将术前协议书接了过来，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好，手术马上进行，你们去一楼缴一下费。” 黎优连忙点点头，说好。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 “江，江窈，我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江窈把手机开了锁给她。黎优按捺着颤抖的手，拨出了一个号码。寂静的走廊里，拨号的声音一声声响着，像恐怖片里宣判的钟声，让人心都不自觉提了起来。不一会儿，声音停了，没人接。 黎优双手捧着手机，两个号码来回试了几遍，最后都是以无人接听告终。她腾出一只手来擦眼泪，可是越擦眼前越模糊。 江窈心里叹了口气，把手机拿回来：“我先去帮你交钱，你别哭了。” “我跟你一起去。” 办医疗卡要身份证，江窈没拒绝。去一楼交了费之后，看着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后的黎优，江窈忽然觉得任重道远。 她肚子又叫了一声，饿得有些发晕的江窈问：“你饿不饿？我去买点东西。” 黎优以为她想回去了，摇摇头，松开她的衣摆：“你去吧，钱等我爸妈回来了我就还你，路上注意安全。” 住院部对面有一条小街，这个点夜宵摊都摆了出来。江窈买了份蒸饺，然后又到旁边奶茶店买了两杯冰奶茶。 回去的时候，黎优已经不在一楼大厅了，江窈从善如流地上了八楼。不出意外，她正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手在裤腿上攥出了一片褶皱。江窈在她旁边坐下，将其中一杯奶茶塞进她手里。 黎优被冰得猛然清醒了一下。 江窈拆开打包盒，夹了个饺子。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喝点冰的，心情好点。” 黎优睫毛颤了颤：“你没回去啊？” “回去干嘛？”江窈又夹起一个递给黎优：“吃不吃？” 黎优张口就被喂了一个饺子。她抬手擦掉眼泪，见江窈打开奶茶猛地喝了一口，也学着她的样喝了一大口奶茶。 冰凉的奶茶下肚，整个人都打了一个颤。 江窈散漫地靠着椅背，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语气很随意，可是黎优莫名地镇定了下来。 她父母在外面打工，后来回了一个电话，得知情况后连夜买了回临城的票。 黎奶奶是心脏病，这场手术做得格外久。手术室外就只有江窈和黎优两个人等着，怕黎优一个人待着害怕，江窈陪她等了一晚上。 凌晨四点多，昏昏欲睡的江窈被一阵脚步声吵醒。见黎优父母过来了，江窈搓搓脸，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这个点天都没亮，江窈打不到车，蹲在路边看着岌岌可危的电量，思前想后扫了辆共享单车，艰难地骑到了离这不远的程冽的修车店。 修车店也没有开门，江窈给程冽微信发了条消息，打着哈欠坐在门口靠着门打盹。 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门从里面被打开，靠着门睡的江窈没了支撑，一下子往后倒去。不偏不倚正好倒在了程冽腿上，她一个激灵醒过来。 江窈揉着眼睛坐好，打着哈欠问：“你起来了？” 程冽等她坐稳才收回腿：“进来吧。” 他按了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转身进去，却半天没看到江窈跟过来。折回去之后才发现江窈还坐在门口。 她捶着腿，一张小脸皱着：“我腿麻了。” 程冽无奈，伸手把她拽起来。 江窈本身腿就没好全，又坐了那么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着实在可怜。她慢吞吞地挪到摇椅前，卸了力躺下：“我好困，我睡一会儿。” 才五点多，程冽去关了门，上二楼搬了个小电风扇下来，又拿了个枕头和一床空调被扔江窈身上。 江窈睡得快，一动不动躺在摇椅上。程冽见状，过去给她把被子盖好，抬着她的脑袋，将枕头垫在下面。 安顿好江窈之后，程冽又上去睡了会儿。等他起床洗漱完下楼，江窈还睡在躺椅上，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早间露浓，风扇吹着，江窈整个人缩在空调被里，看起来格外不显眼。程冽推了推她：“给你收拾了一间房，上去睡？” 江窈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叫不醒她，程冽出门买了两份早餐回来，吃完早饭之后，江窈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开这个店，真正意义上来说算不上修车店，更多的是别人找上门来改车。今天店里没新车来，一楼就停着江窈那辆粉色机车。她车不难修，就是缺了样零件，程冽托了人去买还没到。 程冽吃完早饭，正准备上楼，江窈忽然翻了个身。她这个身翻得动作幅度大，眼看着就要从躺椅上摔下去了，程冽赶忙去拉她。 啪的一声，江窈摔在地上，还滚了两圈。程冽看着自己抓住的空调被，又看看摔懵了的江窈，也懵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一脸迷茫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熟练地撑着地面爬起来，回到躺椅上继续睡。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利落的像是摔过无数次。 程冽唇角抽了抽，重新把空调被盖在她身上。他拍了拍江窈的脑袋，轻声说：“早餐在桌子上，醒了自己吃。” 江窈一个人睡在楼下，程冽想着共处一室不太好，上去打了会儿游戏。等他再下来的时候，大厅已经没了江窈的身影，桌子上的早餐也被带走了。 原先放早餐的地方现在放着一张纸。程冽拿起来，上面是江窈的字：本小姐的画作，抵你的早餐费。 他把纸张翻过来，背面画的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江窈，问道：“这是哆啦A梦？” 江窈：是史迪仔，拉黑了 江窈：[微笑] 第9章 瞎叫什么? 江窈看着程冽发过来的图，觉得怎么看怎么都是史迪仔。 呵，没童年的老男人。 她把那张图保存下来发了个朋友圈：无奖竞猜，这是什么[图片] 陈擎：蓝精灵 顺子：龙猫 三儿：蓝兔 江窈：…… 还准备补觉的江窈，被气得睡不着了，爬起来又重新画了一张哆啦A梦发给程冽。 江窈：猜这个是什么。 程冽：史迪仔。 江窈：是哆啦A梦[再见] * 可能是觉睡多了，周一早上江窈竟然罕见地没有迟到。到教室的时候还没什么人，江窈戴着耳机打了两把游戏。 平常早早就来上学的黎优几乎是踩着点才到的。等早读的老师巡视走了之后，黎优把书包拿到身前，探头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机，偷偷戳了戳江窈：“江窈，我加一下你微信，转钱给你。” 班上敢明目张胆带手机的也只有江窈一个人了，她很给黎优面子地在课桌底下鬼鬼祟祟地加上了微信。 黎优把钱转给她之后，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没事，你奶奶怎么样了？” 说起奶奶，黎优眉头担忧地皱起：“还在医院，还没有脱离危险。” 江窈不太擅长安慰人，见她垂着头神色失落的样子，想了想，从书包里翻出自己昨天画的那张哆啦A梦。 “这个送你。” 黎优愣了下，拿起来看了看：“这个哆啦A梦是你画的吗？” 终于、有人、认出来、她画的是什么了！ 江窈克制住高兴，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黎优小心翼翼地把卡纸放进书包里，又问：“你吃早饭了吗？” “没。” 黎优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纸袋放到她桌上：“给你带的。” 江窈正想说自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转头看到黎优期待的眼神之后，到嘴的话转了个弯：“谢谢啊。” 早读是英语，江窈书都没拿出来，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吃早餐。 教室前门忽然被打开，偷偷吃早饭的黎优动作飞快地将东西往桌兜里一塞，然后把书推到两人中间。 进来的是一个同学，他拿着卷子走到江窈边上：“江窈，英语老师叫你。” 江窈扫了一眼，心里有了数。上周五的英语周考她交了白卷，英语老师估计是要找她说这事。 她起身准备出去，黎优拉了拉她的衣摆，仰头问：“江窈，中午一起吃饭吗？” 江窈想了想，没拒绝：“可以。” 等她出去之后，付明义终于按耐不住好奇，戳了戳黎优的背：“你什么时候和江窈关系那么好了？” “不能吗？” “也没说不能，”付明义把立起来的书放下来，“就是，别人说她挺社会的，跟咱们，跟咱们不一样。” 黎优不高兴地抿了抿嘴：“谁说的？” 付明义被问住了，“啊”了声：“我忘了，听五班的人说的。” “哦，”黎优扭过头低头看书，“我觉得她挺好的。” 付明义碰了壁，讪讪地挠了挠头，把书立起来继续早读。 赵天赐撞了撞他胳膊肘：“老付，我觉得咱们先入为主对江窈有偏见了。” “也不只有我这样想啊，大家都这么说。”付明义摆摆手：“算了算了，早读吧。” 江窈到办公室的时候，路诗月正好拿着五班的英语卷子从里面出来。他们班下一节课就是英语，她是英语课代表。 五班和七班是同一个英语老师，路诗月拿试卷的时候正好瞧见了放在办公桌上的白卷。看见江窈，她记着上次在厕所的警告，没敢正面对上，却在擦肩而过之后，似有似无地嗤了一声。 江窈翻了个白眼，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几个老师都在。英语老师是刚入职没两年的年轻教师，见江窈来了，把手里的试卷放下：“江窈？” 江窈淡淡“嗯”了声，表示是自己。 英语老师脸色不太好，板着脸质问道：“上周考试为什么交白卷？” 江窈右腿没好全，力都支在左腿上，站姿看起来更混了。 “不会做。”江窈说。 散漫的语气差点让英语老师背过气去，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江窈的试卷：“江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高三了，再有一年就高考了。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上课不听课，作业也不做，考试还交白卷，你来读书做什么？” 她说着说着音量就不受控地增大，旁边的老师见状赶紧拍了拍她的手，劝道：“别生气啊别生气，别骂孩子。” 到了高三，怕影响学生心态，年级组统一开过会，让老师们多考虑考虑学生的自尊心。英语老师是个年轻人，刚进教育行业没两年，一直都把学生们的前途看得重。江窈这种散漫的态度让她怒气上涌。 “行，试卷给你，让你家长签了字交给我。下次再这样，我给你家长打电话。” 江窈接过卷子，听到她后面这句话，离开的步子顿了一下。她转过身，颇为真诚地说：“找家长还是算了吧，我都找不到他们，别说您了。” 不等英语老师作何反应，江窈拉开门出去。回到教室，她把试卷往桌上一放，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吃早餐。 黎优已经吃完东西了，从英语课本里抬起头：“老师骂你了？” 周考没有重新排位置，黎优眼睁睁看着江窈睡了两节课。她想给她抄，江窈都不要。 “说了两句。”江窈没放心上。 倒是黎优，接下来一整个上午都忧心忡忡的，上着课隔几分钟就偷偷瞟江窈一次。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窈体验了一把食堂的拥挤。黎优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两个空位，旁边坐着两个穿着球服的男生。走近了之后，江窈才听见他们讨论的是自己。 食堂有些吵，但他们俩声音也不算小。 “江窈啊，我认识，复读两年了，跟社会上的人混。” 江窈瞥了他一眼，确定自己对他没印象。 黎优也听到了，她站到江窈边上，问：“咱们要不要换个位置？” “不用啊，就坐这。”江窈把餐盘放下，大大咧咧坐下来。 黎优见状，欲言又止，绕到她对面坐下。 穿九号球服的那个男生还在说话，江窈边吃边听，听得津津有味。 许是她眼神一直看着那边，九号注意到，耳根子红了，问道：“你在看我吗？” 江窈把头发撩到耳朵后边，盯着他眼睛问：“你叫什么？” 九号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对面的兄弟起哄地笑着：“他叫徐瑞扬，五班第一帅。” “滚一边去，”徐瑞扬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又看向江窈：“我叫徐瑞扬，你叫什么？” 江窈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夹了个花椒扔到一边：“我啊？” 她抬起眼，忽然笑了，一字一顿地说：“我叫，江、窈。” 徐瑞扬和他对面的男生两个人一下子怔住。 江窈轻轻敲了敲餐盘，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写着“看不起人”四个字，她补充道：“还有啊，我没问你名字，我是说你在这叭叭叭这么久，瞎叫什么呢？” 第10章 九十三倍根号三厘米 徐瑞扬坐不住了，两个人端起餐盘起身就走。 黎优看得身心舒畅，握着筷子冲江窈竖了个大拇指：“江窈，你好厉害啊。” 江窈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低调低调。” 黎优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越和江窈相处，她就越觉得江窈这人有意思。可是想起刚刚徐瑞扬说的江窈复读两年了，又想起她交白卷被老师骂的事，黎优神色一下子又担忧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江窈，你为什么交白卷啊？” 不等江窈说话，黎优又赶紧补充：“我知道你成绩不差，上次那个数学题你都解出来了，你不是不会做。” 江窈吃了一块肉，含糊不清地说：“不想做。” 怕黎优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江窈赶紧打断她：“快吃饭吧，食堂好热，我想回去吹空调。” 黎优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见江窈真的不想说，便没有追问下去。 放了学，江窈去修车店拿校服。为了表示感谢，她还特意去打包了两份蛋糕。到店里的时候，程冽背对着门口，正在改一辆机车的轮胎。 江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吓他一下。刚走到他身后，程冽忽然站起来了。 江窈吓人没成功，反倒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两步。 “你怎么来了？”程冽问。 “来拿校服。”江窈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程冽，突发奇想问道：“冽冽，你多高啊？” 程冽听到这个称呼，眉心一跳：“比你高出二十多厘米。” 他摘了手套，从架子上拿起一瓶水，仰头喝了大半。然后坐到风扇前，勾着头吹散热气。 江窈把带来的甜点放桌上：“哦，我九十三倍根号三厘米，你呢？” 程冽：？ 她表情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程冽一抬头，却正好捕捉到了她眼里的狡黠。 他有些想笑，故意噢了一声：“一米六一啊。” 被说出具体身高的江窈脸一瞬间就黑了。 程冽心情颇好，继续道：“我也就比你高个二十五六厘米吧，没关系，你还小，还能长。” 江窈幽怨地瞪着他。程冽心情更好了，他顺手扒拉了一下桌上的袋子：“带给我的？” “你做梦！”江窈跑过去一把抱进怀里，“全是我的，你看着我吃。” 程冽起了身：“帮我看会儿店，我去洗个澡，待会儿带你出去吃东西。” “你想得美！” 程冽没有理会她，上楼飞快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拎着一个纸袋下来。 他洗了头发，随意擦了擦没吹干，湿哒哒的刘海垂在额前。他把纸袋放桌上，招呼江窈起身：“走，出去吃东西去。” 江窈从躺椅上起来，扒开纸袋看了眼，里面装着她的校服，上面的机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程冽拿了店里的钥匙，关了店门，领着江窈去了附近一家店。 店面不临街，客人却不少。正是饭点，小小的店里坐满了人，还在外面摆了好几张桌子。 程冽带着她进去，来往人多，空处窄，江窈腿又瘸着，程冽见状，伸出胳膊：“抓着，别被撞到了。” 江窈识趣地抓着他手腕，跟在他身后拐进了里面的小包间。 店主人跟程冽认识，站在小包间外面问：“还是老三样？” “拿个菜单吧廖叔，带了朋友过来。” 程冽坐下，拿一次性的纸杯给江窈倒了杯水，然后又自己倒了一杯。 廖叔拿着菜单进来，看着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玩一样的江窈，打趣道：“阿冽还带小姑娘来了。” 江窈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两个人说话。 程冽从廖叔手里接过菜单递给江窈：“想吃什么自己点。” 看了菜单，江窈才发现这是家辣菜馆。上面的菜光是看看菜名，江窈就起了胃口。 她点了两个菜，把单子给程冽。程冽又加了一个，叮嘱道：“少加点辣椒，她腿崴了还没好。” “行。”廖叔高高兴兴地出了包间，剩下江窈和程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别咬了，”程冽笑了声，往后一靠，“没来过这种小饭馆？” 江窈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候咬纸杯了，她把水一口喝完，才摇摇头：“以前去过。” 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一两次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江窈神色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看了眼放在旁边的书包，忽然想起来那张要签字的试卷，抬眼瞟向程冽。 程冽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对上她另有所图的眼神，动作一顿：“又冒什么坏水了？” 第11章 四大爷家的二孙子的三堂姐的小叔…… 江窈把试卷拿出来，推给他：“帮我签个名。” 程冽接过去打开一看，眉尾挑起，“哟，零分呢。” “你小点儿声。”江窈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 程冽啧了声，逗她：“都敢交白卷了还怕人说考零分啊？” “爱签不签。” 她也不是怕别人说，就是程冽这语气，莫名听得她羞耻心上涌。江窈撇撇嘴，说着就要伸手把试卷抢回来，程冽手腕一转，躲开了。 “签啊，谁说不签的，笔呢？” 江窈书包里没笔，她找了找，把刚刚写菜名的笔找出来递给程冽。 程冽指间夹着笔，转了圈，“签谁的名？” “你的啊。” 程冽看了她一眼，刷刷几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江窈见他签完了，伸手去拿试卷，程冽却按着没松手。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皱着眉：“干嘛？” 程冽难得面容凝肃起来：“江窈，你这样不行。” 江窈翻了个白眼：“你管我呢，松开。” “嘿，小丫头片子过河拆桥是吧。”程冽松开手，长臂一伸，用笔轻轻抵了下她额头，“试卷不是得家长签字？我帮你签了字，算你半个家长？” 江窈虚假地一笑：“算我四大爷家的二孙子的三堂姐的小叔子行不行？” 程冽心里算了下：“比你还低一辈呢？” 江窈把试卷折好放回书包里，不再搭理他。正好菜也上来了，有外人在，程冽暂时闭了嘴。 三个菜上齐，廖叔又问：“要不要喝点饮料？” 程冽朝江窈抬了抬下巴：“喝什么？” “啤酒。” 他转向廖叔：“给她来罐旺仔。” 江窈气鼓鼓地瞪着他，廖叔看着她的小表情也笑：“小姑娘不喝酒，给你拿牛奶。” 吃饭期间，江窈浑身的别扭都被美食治愈了。她光顾着吃饭，程冽愣是没说上一句话。 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江窈跟在程冽边上，慢悠悠地往修车店晃。 沿街的路灯亮着，屋子门口三两成群的人坐着歇凉聊天。这个点已经没那么热了，晚风吹着，舒服得让人想打盹。 江窈喜欢这种气氛。 吃饭的地方离修车店有好几条街，两个人安静地走了半路，影子被路灯的光拉得长长的。江窈玩心大起，趁着程冽没注意，偷偷踩了几脚他的影子。 街上渐渐人少了，程冽突然开口：“江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江窈“啊”了声，从影子大战中回过神，她没听清楚程冽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你未来不会就打算每天就这样混混日子吧？” 又提起这事，江窈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她还是那句：“不用你管。” 程冽觉得自己确实多管闲事，舌尖抵了抵牙根，点头：“行，算我多管闲事。” 此后一路，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江窈几次想开口打破僵局，却又感觉两人之间隔了点什么。回了修车店，程冽把装着校服的纸袋给她，又帮她叫了辆熟人的车。 江窈背着书包，怀里抱着纸袋往外走，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程冽双手揣在兜里，靠门站着，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因为光线问题，江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抿了抿唇，忽然有点难受。心脏酸酸胀胀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江窈小幅度地抬起手，挥了挥，声音也很小：“再见。” 不等程冽说话，江窈飞快地钻进后座把车门关上，催促着司机开车，落荒而逃的样子仿佛生怕看见程冽冷淡的表情。修车店离别墅区有好远一段距离，路上灯光明明灭灭，江窈抱着纸袋坐在车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窈这晚上又失眠了，翻出许久没用的褪黑素吃了几颗，然而也没见效，她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一些场面，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失眠带来的后果见效极快，第二天她成功地迟到了。 一觉睡到中午，江窈醒了之后拿出手机，黎优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问她怎么没来上课，课间的时候还打了几个电话。 江窈照着时间回想了一下，那时候她正处在梦魇中，隐约听到了声音，却怎么也醒不来。 她抓了抓头发，回了条消息：起晚了。 江窈退出来，把消息页往下滑了滑，除了跟陈擎顺子他们那个小群之外，再没有别的消息。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完换好衣服，打了个车去学校。 江窈借着中午出来吃饭的人群混进去，教室里没几个人，她桌子上放着一份早餐。把书包放下来之后，江窈拆开那份已经凉了的早餐，草草吃了两口。 没多久，黎优回来了。她把手里拿着的面包牛奶放江窈桌上，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午饭？” 江窈让开道让她进去，“吃了，你不是留了饺子吗。” “那个都冷掉了。”黎优懊恼地皱了皱眉，见江窈满不在乎的样子，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周老师说下午的数学课上公开课，你有书没有？” 江窈摇摇头。 别说书了，她书包都是因为要装纸巾和耳机才带的。 “那等会儿我让赵天赐去隔壁班借一本。” 数学课是午休后第一节 ，要讲一轮复习的题。赵天赐吃完饭回来之后，黎优和他说了去借书的事，他拍拍胸脯保证道：“行，小事。” 他出去没多久就带了本书回来，把自己的书给江窈，道：“你用我的，随便画。” 江窈看着面前的书，眨了眨眼：“谢谢。” “没事没事。”赵天赐挠挠头，见江窈桌面空荡荡的，又拿了两支笔给她。 下了午休，班长宋逸飞叫了几个男生去搬椅子。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陆陆续续进来几个老师，在教室最后面落了座。 因为有人听课，七班的人下了课连厕所都没去上，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刷题。江窈也很给面子地没拿出手机。 上了课，周豫红从外面进来。她没照着书上的讲，而是自己出了例题做了PPT。她知识点总结得很到位，先举一道例题，讲完题之后总结一个知识点，再出一道题让同学做。 由易到难，节奏把握得很好。离下课还剩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正好讲到了最后一道练习题。 题目有点难，周豫红靠着讲台，扫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了江窈身上：“江窈，你来说说这题。” 话音刚落，江窈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吸气声，七班的同学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又齐齐低下了头。 第12章 爷爷在此！ 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就在几个学霸觉得江窈不会配合，举手准备救场的时候，江窈站起来了。 她看了眼刚刚在纸上草草画的思路，挑了一种中规中矩的解法说：“题目已知f（x)的表达式，第一问直接求导，第二问……” 她边说，周豫红边照着她的思路在黑板上板书出来。最后一笔落下，整道导数题的答案完整地陈列了出来。 周豫红放下粉笔，看了眼江窈，抬抬手示意她坐下：“这个解法就是高考标准的解法，还有几个简单的方法，有空可以跟你们说一下，多了解了解。” 下课铃适时响起，周豫红说了下课。寒暄着送走了听课的老师，她下讲台走到江窈边上，从兜里掏出块糖放桌子上，笑着说：“谢谢配合啊，小霸王。” 所有老师走了之后，一直端坐在座位上的同学才活动起来。小霸王江窈听到后面话语里隐约出现的她的名字，把糖拆了往嘴里一塞，戴上了耳机隔绝声音。 课间只有十分钟，江窈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刷着刷着就点进了微信。 程冽的聊天框在下面，最后一次聊天记录还是在上周末。 江窈咬着糖想了想，连着发了几条朋友圈。 江窈:【家长必看，关系孩子一生的五件大事。】 江窈:【这三样东西，毁了数万个家庭。】 江窈:【这样常见的东西，美容亮发又养生，你用对了吗？】 陈擎：？你被盗号了 江窈学着大人语气回复他：孩子，多看看[微笑] 一连发完十条，上课铃响了。江窈把手机往课桌里一扔，在物理课上走神。 江窈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一直等到放学才去看手机。除了陈擎顺子他们的点赞和评论，某个说不管她的老男人就真的没有丝毫动静。 江窈气闷，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将头像换成了心平气和的莲花。 她换头像的举动把陈擎吓得够呛，在【七个葫芦娃和爷爷】的群里疯狂@她。 陈擎:你真被盗号了？@江窈 陈擎:江窈江窈江窈？ 江窈被连环弹出来的消息闹得烦了，抽空在群里回了一条:爷爷在此。 一连几天，江窈都抽风似的往朋友圈发这种奇奇怪怪的文章，黎优也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周五中午，吃完饭回来，黎优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在江窈“有事就说”的眼神里问出了酝酿已久的话：“江窈，你最近是失恋了吗？” 慢吞吞走着路的江窈险些左脚绊右脚摔一跤，扶着黎优站稳之后，江窈拍了拍她的肩头：“你还不如担心我是不是进传销了呢。” “我觉得还是失恋的可能性大。” 呵，失恋？ 江窈内心不屑。她和程冽之间，顶多算是父子情破裂。 黎优还想说什么，被江窈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 回到教室之后，宋逸飞过来传话：“江窈，英语老师叫你。” 刚坐下的江窈又站起来，把手机收进课桌准备过去。 黎优拉住她胳膊：“下午有周考，英语老师是不是又是找你说这事的？” 江窈抬眼看了看黑板上的课表，才想起来下午又要考英语了。她满不在乎地说：“说就说呗，又不会少一块肉。” 这个点大家都在吃饭，江窈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只有英语老师和周豫红两个人。她们俩的工位正好面对着面。 进去之后，英语老师从批改的作业中抬起头，朝她招了招手：“江窈，过来坐。” 江窈觉得有点奇怪，她今天平和得有点反常了。 然而接下来，更反常的事发生了。她忽然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问道：“江窈，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下一秒眼泪就掉了出来。 江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下意识地向周豫红投去求助的眼神。 周豫红抽了张纸，中间有挡板隔着，她递不过来，传给江窈：“安慰安慰你英语老师，她难过一上午了。” 江窈头都大了，她捏着纸巾，放到英语老师桌上，想了想措辞，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挺好的。” 英语老师哭得一顿，随即拉着江窈的手，声泪俱下地说：“我来一中这是第三年了，我知道跟其他老师比起来，我经验也少，做事也不懂得变通，很多学生不喜欢我。” 她擦了下眼泪，可能是觉得有些浮夸了，往回收了收，继续道：“江窈，你们要是觉得我哪儿不好，跟我说出来，我会努力改进的。” 江窈来之前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她如坐针毡，赶紧起了身把手抽回来：“老师，您没什么不好，别哭了，快上课了我先回去复习英语。” 她对周豫红使了个眼神，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出了办公室，江窈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办公室里，英语老师收了戏，拿纸巾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周老师，这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周豫红喝了口茶，满意地笑着：“江窈挺乖的，就是吃软不吃硬。” “难怪你上次公开课最后一题敢叫她来回答呢。”英语老师泡了杯茶，问道：“公开课评价出来了吧。” “出来了，A+。” 下午的周考，英语老师进来巡视的时候，江窈头也没抬地看着题，生怕她又哭着问她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题目不难，江窈挑着题做，算着分数差不多及格就停了笔，最后几分钟把空着的题随便涂了涂交了卷。 * 周六，江窈又一次罕见地一早就醒了。她不想在别墅里待着，洗漱完之后拿着手机准备出去玩，刚开门，程冽就发了条消息过来。 程冽：车修好了，过来拿走。 八个字，两个标点符号，江窈忽然就脑补出了没有丝毫感情的语气。 江窈想了想，收回踏出别墅大门的脚，回复他：外面太阳太大了，我过几天再来拿。 程冽往外看了一眼，阴天，预报说多云转小雨。 程冽说好，就没再主动发消息。 江窈也没主动戳他，朋友圈的奇怪文章倒是一天十条不停地发。 周一，江窈浑身没劲地到了学校。课间，黎优和赵天赐讨论着开家长会的事，睡了一节课的江窈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什么家长会？” “这周五，”赵天赐举手抢答，“刚刚老班说这周要开家长会，好像是说补课的事。” 江窈噢了声，兴致缺缺地趴回去睡觉。 高中四年的家长会，江窈父母一次也没来过，她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周豫红对这次家长会格外看重。甚至中午的时候，还特意把她叫去了办公室一趟。 周豫红态度坚决：“都已经高三了，所有学生家长都必须来。” “那您给他们打电话，打得通就让他们过来。” 都已经说了十来分钟了，江窈油盐不进，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我打不通电话，你要他们来开家长会就自己打电话找人。 说到最后，周豫红开始无理取闹起来：“我不管，你叫个家长过来开家长会，你二大爷七舅妈都行。” 江窈：…… 她头疼地问：“我四大爷家的二孙子的三堂姐的小叔子行不行？” 周豫红一时没转过弯，被她绕得有些晕，点了点头：“行啊，只要你能找过来。” 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江窈要出去之前，吃完饭回来的英语老师喊住她：“江窈，过来把你们班英语试卷带一下回去。” 她把桌上七班的一沓试卷给江窈，然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不错啊，上次周考考了九十五，再接再厉。” 九十五。 她就挑了九十五分的题做，意思是后面蒙的题没一个对的。 这运气真背。 怕江窈忘事，放学前周豫红还又特意提醒了一遍家长会的事。江窈等人都差不多走完了才出教室，她靠着走廊站着，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 最底下并排躺着两个备注是符号开头的号码，江窈盯着看了会儿，烦躁地挠了挠头，一咬牙点了拨号。 响了几声，不出意外和以前一样无人接听到自动挂断。 江窈抿了抿唇，回教室拿起书包，将手机往里一扔。正准备走时，余光忽然瞥到了桌上的英语试卷。 江窈停下步子，沉思了几秒，随手捞过来往书包里一塞。出了校门，径直打了个车去修车店。 她到的时候，店里来了客人，带着墨镜，看穿着打扮一股纨绔富二代的气质。店里停着一辆炫酷的迈凯伦，程冽嘴里叼着根烟，拿着本子在记录什么东西。 记完之后，他报了个数：“定金，五天之后来拿车。” 富二代爽快付完钱，转身就看到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的江窈。他笑着吹了个口哨：“小妹妹来改车？” 江窈脸上没什么表情。 程冽看到她，几步走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她来找我的。” 第13章 乌龙 “认识的啊？行，那我过几天来拿车。”富二代上了门口停着的另一辆跑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程冽扫了眼江窈，把烟掐了，指指她的车：“车修好了。” 粉色的机车焕然一新，连漆都完全复刻了报废前的样子。 江窈站在门口，提着小吃的手藏到身后。 “我先看看。”她走进店里，装模作样地在机车旁边转了几圈，然后才看向程冽，状似认真地说：“这个颜色我不喜欢，换个色。” 程冽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眼瞥她：“换什么色？” 江窈圆溜溜的眼珠子来回转了转，余光瞥到旁边那辆迈凯伦，伸手一指：“这个色吧，这个色好看。” 程冽看了眼亮红色的迈凯伦，视线又落回到江窈身上：“这个车主要求换成粉的，红色太扎眼，过去三个月这辆车出了四次车祸。” 江窈手一抖，立马缩了回来。她脑筋飞快地转着，灵光一闪：“那再在车上画一个哆啦A梦，光秃秃的粉色太单调了。” 程冽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看。江窈气场一点也不弱地看回去。 十几秒后，程冽无奈地败下阵来：“我是修车的，不是搞行为艺术的。” 江窈给他出主意：“那你可以买贴纸，用不着自己画。” 见程冽没有回应，江窈又继续说：“或者你可以买个模具，用喷漆喷。” 她边说边小心地偷偷注意着程冽的表情：“再或者你可以——” “江窈。” “诶！爷爷在此。” 江窈清脆地应了一声，发现程冽表情不对，立马闭了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双手背在身后乖乖站着。 程冽又好笑又好气，“你是来捣乱的是吧？” “我没有。” 她慢吞吞地挪到桌边，把买的吃的放下。抬眼看一眼程冽的表情，又飞快地耷拉下眼皮。她把书包拿到身前，从里面翻出试卷放桌上：“我们英语又周考了，要家长签字。” 程冽往椅背里一靠，似笑非笑地问：“我算你的什么家长？” “四大爷家的二孙子的三堂姐的小叔子。” 她飞快说完，垂下脑袋，盯着自己脚尖，越看越像等着挨批的小孩儿。 程冽被她这幅样子逗乐了，伸手把试卷拿过来，朝着江窈伸手：“笔。” 江窈眼前一亮，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放到程冽手里。 抖开试卷，看到上面的分数之后，程冽略显惊讶地挑了下眉：“九十五，进步挺大啊。” 江窈莫名高兴，她靠过去，指了指试卷左上角：“签这里。” 程冽打开笔帽，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将试卷翻转看了两遍，才还给她。 江窈接过来塞回自己书包里，又看向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说。”程冽心情不错，纵容她的得寸进尺，抬抬下巴示意她说。 江窈手指不停地搓着书包带子，眼神游移，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他，说话也吞吞吐吐的：“那，那个，就是，就是那个啥。” “哪个啥？” 江窈心里给自己打了一遍气，对上程冽的目光，突然又怂了：“不太好说。” 程冽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也有些尴尬，试探地问：“是不好意思说？” “也，也不算吧。”江窈手指卷着带子，“也可以说是。” 她这幅表现让程冽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立马起身，说了声“等一下”，就上了楼。依誮 没多久，程冽带着一件外套下来。他没敢正眼看着江窈，隔得远远地把衣服一递：“系着。” “啊？”江窈一脸懵逼地接过来拿着，“什么系着？” 程冽摸摸鼻子，答非所问：“你要没带那什么，旁边有便利店。” 江窈捏着衣服，还是没听明白：“带什么？” 困难的交流让程冽有些泄气，他盯着江窈茫然的表情，无奈地问：“江窈，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江窈反驳。 程冽舌尖抵了抵后牙槽，看了眼外面，走近一步放低声音问道：“生理期？”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隔得近，江窈听得耳朵有些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耳朵，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噌的脸一红。 江窈凶巴巴地瞪他一眼，将手上的外套往他怀里一扔：“生理你个锤子的期。” 不等程冽做出反应，江窈拿上书包就往外跑。被砸懵了的程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时江窈已经跑没影了。 他手里的外套被江窈攥皱了一块，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的程冽，好半晌才抓了抓头发，说了个“操”。 江窈几乎是拖着伤残的腿，以这一个多月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的。一直到出了巷子，她才停下来，跟程冽如出一辙地抓了抓头发：“操。”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冽没追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她右脚缠着绷带，穿的拖鞋，跑得太快了跑丢一只。江窈拿出手机打车，把书包背好，折回去捡起落在半路的拖鞋。 手机振了一下，有微信消息进来。江窈吓得将手机灭了屏，等到了家之后才敢看微信。 程冽：你东西落这儿了[图片] 是她带去打算跟程冽一起吃的两份烤串，跑得太匆忙落在店里了。 江窈随手回复：便宜你了。 程冽：你确定两份不是有一份给我的？ 江窈：一份给我，一份喂猪[微笑] 江窈想了想，切去朋友圈，翻到前两天转发的科学养猪文章，转给了程冽。 程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些天在朋友圈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准备发展副业养猪？ 江窈：？？？你看我朋友圈不给我点赞 江窈：你好过分，拉黑了[再见] 程冽觉得这话莫名的熟悉，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江窈前不久也说过拉黑他的话。 他怀着好奇点进江窈朋友圈，刷新了一下，又出来一条。 江窈：看到我朋友圈不给我点赞的矮二十七厘米。 二十七厘米，他身高减掉二十七刚好比她矮。程冽无奈又想笑，给她点了个赞。 第14章 七个葫芦娃与爷爷 因为一张及了格的英语试卷，江窈和程冽差点破裂的父子情，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晚上睡觉前，江窈把那张饱受摧残的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展平褶皱，珍而重之地拿了张相框裱了起来。她把相框挂在墙上，往后退了一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陈擎发过去。 陈擎这个点还没睡，很快回复：？ 江窈：看我的试卷，好看吗？ 陈擎：你有病吧，九十五分的试卷拿相框裱起来。 江窈把他这句话截图发到【七个葫芦娃和爷爷】群里：呜呜孩子们，七娃骂我。 顺子：六娃乖，爷爷帮你出气。 剩下五个人排面整齐地复制粘贴。 陈擎习惯了她日常抽风，小窗私戳她：你最近怎么回事？又是养猪又是养生的，现在一张九十五的英语试卷都裱起来，你受什么刺激了？ 江窈满嘴跑火车，正想回他，陈擎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陈擎：你爸妈回来了？ 江窈打字的手指一顿，愣了两秒，唇角的笑意一下子垮下来。她抿着唇把打的字全删了，重新回复：没有，我睡了。 陈擎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戳她。 江窈被微信消息振动吵得睡不着，爬起来拿起手机。 江窈：[自动回复]有事请留言 陈擎：？微信哪来的自动回复 陈擎：别给我装死，出来说话。 江窈抠着手机壳的带子，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神神秘秘地告诉陈擎：我在努力维持一段父子情，哎，成年人的世界好难。 陈擎：？你不如告诉我你在精神病院治病 江窈不理他了，果然，成年人的艰辛陈擎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就算和程冽关系恢复如初了，江窈还是没好意思让他去帮自己开家长会。 她心里装着事，一连两天上课都在走神。第三天早读课上，黎优终于发现她这次走神和以往不一样，等老师巡视离开之后问道：“江窈，你怎么了？” 她碰了碰江窈的胳膊，江窈以为英语老师又来了，惊得飞快地把书立起来。 “老师没来。”黎优伸手把江窈的书按下来。 江窈转头看了眼教室，没看到英语老师的身影，才松了口气，转向黎优：“你刚刚说什么？” 黎优又重复了一遍。 江窈拧开水瓶喝了两口，想了想，认真问道：“如果家长会没人来，但是老师非要见家长怎么办？” 黎优拍了拍后桌：“这个你问赵天赐和付明义，他们俩有经验。” 忽然被cue的付明义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对上江窈的目光，赵天赐率先举手抢答：“这个我知道。” 江窈侧身：“你说。” 赵天赐偷偷摸摸瞄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把书立起来挡着，做贼一样小声传授经验：“城南那边有个家政公司，你花二百雇一个阿姨装你妈。” 江窈皱眉：“你怎么还骂人呢？” “不是，口误口误，你雇个阿姨装成你家长。” 江窈觉得可行，问他要了地址，放学后打车去了城南。 赵天赐说的家政公司在一栋写字楼里，旁边就有个商场。她正准备进去，却迎面撞到一个熟人。 “窈窈？”方女士声音里带着惊喜，“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江窈面对热情的大人时，总是显得手足无措。她乖乖站好，礼貌又拘束：“阿姨，我来找家政。” 见她就一个人，方女士下意识问：“你爸妈呢？” “他们不在家。” 方女士眼神一下子怜惜起来，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一个小孩子容易被坑，阿姨有认识的家政，明天推给你。” 眼看着事态就要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江窈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不用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那个阿姨之前在我家做了好几年了，现在家政公司下班了，我明天带你过来。” 还做了好几年，这得多熟啊。江窈心想要是找她，方女士马上就要知道她雇人开家长会的事了。 她思绪飞转：“阿姨，我不急着找家政，我就是过来看看，我一个人住其实也弄脏不了多大地方。” 听到她一个人住，方女士顿时更心疼了，“行，那你什么时候要找了跟我说。还没吃饭吧，阿姨带你吃饭去。” 旁边就是商场，七楼一整层都是饭店。不等江窈拒绝，方女士带着她进了一家火锅店。 吃完饭出来，江窈正要打车，方女士拦住她：“我叫程冽过来了，让他送你回去，大晚上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方女士吃饭的时候就给程冽发了微信，没等多久，程冽上来，远远地就看见他妈和江窈相谈甚欢。仔细看还能看到江窈紧张地攥着衣角，站姿堪比军训。 他忽然有些想笑，走过去把方女士吩咐要买的奶茶给江窈：“走吧，车在下面。” 他开了车过来，一辆黑色的SUV，停在商场路边。 方女士住的地方离这边近，程冽把她送回去之后，再送江窈。 夜色深了，江窈坐在后座，抱着奶茶望着车窗外发呆。 前面一个红绿灯，程冽将车慢慢停下，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不高兴？” “没有。” 江窈收回视线，低着头把吸管戳进去，喝了一口奶茶。外面的霓虹灯光透过半开的车窗照进来，映着她的侧脸。 难得的，程冽在她眼里看出了低落的情绪。 绿灯亮起，前面车流动了，程冽重新发动车子。 城南离别墅区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江窈坐车坐得困了，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困了就睡会儿。”程冽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前面拿了条毯子给她。 江窈揉了揉眼尾，靠着车窗眯起眼睛。程冽车开得稳，她睡一觉醒来之后，车已经停在别墅区外面了。 驾驶座没人，江窈从车窗往外看，程冽站在不远处抽烟。夜色下，只隐约看得到他指间的猩红光点。 第15章 冽冽，你真好 见江窈醒了，程冽掐灭了烟走过来。他站在江窈这侧的车窗外面：“醒了，下车。” 江窈把身上的毯子掀开，从车里仰头看他：“程冽，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刚睡醒，声音有些小。程冽双手撑着车窗，弯下腰听她说话：“什么忙？” 江窈说了一句什么，程冽没听清，头往下压了压，侧过脸：“什么？” “就是，”江窈趴在车窗旁，凑近他耳边，“我们学校要开家长会，你能帮我去开吗？” 她说完之后，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的反应，放在车窗边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江窈不习惯一再提起她家的事，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程冽追问她原因，她就再去一趟家政公司。 程冽摸了摸耳朵站直，正想逗逗她，一低头却正好对上了她盛满了紧张的眼睛。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行啊，什么时候？” 江窈偷偷松了口气：“周五四点半，开到放学。” 程冽点了点头：“你带着手机，我到了之后给你发微信。” 解决了这件压在头顶几天的事，江窈心头的乌云瞬间散开。她弯眸笑了下，语气都轻快许多：“冽冽，你真好！” 程冽唇角笑意一下子收了：“你再这么叫，我那天来不来就不一定了。” 江窈心情好，不怕他威胁，推开车门跑下车：“我先回家了，冽冽你开车注意安全。” 跑出两步，江窈想起来书包没拿，又折回来拿书包。路过程冽身边时，她停下来一本正经地道：“从此以后，你朋友圈点赞和拼多多砍一刀我包了。” 程冽推开她的小脑袋：“不需要。” 江窈撇撇嘴，三步一回头地进了别墅区。等她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程冽忽然笑了下：“小学鸡。” * 江窈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第二天上早读，黎优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变化：“你雇到人了？” “没有，”江窈摇摇头，“但是找到帮我开家长会的人了。” 结果是好的，黎优放下心来。 午休之后再上两节课就是家长会，下了课，教学楼闹腾起来，各班的人成群结队地站在走廊外面等着家长过来。 江窈拿出手机等程冽的微信，没多久，他发了个定位过来：到高三教学楼了，你们班在哪儿？ 江窈：七班，在四楼。 她回完消息，到教室后门等程冽上来，黎优也跟出来和她一起等。 黎优家是妈妈过来，她妈妈穿着长裙，眉眼温和地对江窈笑着道谢：“你是优优的同桌吧，上次多亏你了。” 江窈表现得乖乖的：“没事的，阿姨，你们先进去坐吧。” 已经有家长陆陆续续进来了，高三的第一次家长会，家长们看得重，放眼望去，全是穿着打扮得很正式的大人。 江窈想了想程冽平时的打扮，忽然有点想不出他今天会穿什么过来。 像是有感应一般，江窈视线落到楼梯口，下一秒，穿着西装的程冽上了楼，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她。 江窈挑了下眉，走过去夸他：“冽冽，你今天穿得好帅啊。” 程冽推着她后脑勺往教室走：“有本事在你老师面前也这么叫。” “没本事，”江窈向来见好就收，叮嘱道，“你别说漏嘴了。” “看你表现。” 在一众的家长里，程冽显得格外年轻。他本身就长得帅，又穿着一身正装，吸引了一路的目光。 江窈听到走廊上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话，偷偷在程冽腰间拧了一把，小声嘀咕：“招蜂引蝶。” 程冽挑了下眉，抬起手准备拍一下她的脑袋瓜，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了声江窈的名字。 余光瞥到快走近的周豫红，程冽收了力道。已经碰到江窈脑袋的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头。 “干什么？”江窈伸手护着头发，躲开他的魔掌。 周豫红走了过来，看了看江窈，又看看程冽，问道：“你是江窈的？” 程冽：“哥哥。” 江窈：“叔叔！”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周遭的空气一瞬间静了下来。程冽和江窈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示意她自己解决。 江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叔叔……家的儿子。” 周豫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冲着程冽笑了一下：“先进去开家长会吧，我待会儿想和你单独聊聊江窈的学习问题。” 她说完之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旁边的江窈，率先转身进了教室。 周豫红一走，江窈立马换了副模样。她拽住要往里走的程冽，偷偷叮嘱：“你待会儿跟老周单独谈话的时候别说漏嘴了。” “刚刚说漏嘴的可是你，”程冽把袖子从她手里拉出来，拍拍她的头，“大侄女。” 江窈：？？？ 得寸进尺这个词可真是刻在程冽骨子里了，江窈心想。 开家长会的时候学生都在教室外面，周豫红一进去就把窗帘拉上了。 赵天赐撅着屁股，透过没拉拢的窗帘缝看里面放映的PPT，口头转播给他们听。 “什么竞赛，哎哟我去，前面那谁的家长，挡住了。” “说到国庆节之前有个考试了，全市联考。”赵天赐眯起眼，高高大大的人弯着腰显得格外委屈。 听到要联考，还逗留在走廊上的几个人忽然纷纷转头看向低头玩手机的江窈。 第16章 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 等她抬起头，他们又齐齐移开了视线。江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忽然听到有人问：“联考是不是得排名啊？” 另外一个人接话： “是啊，班级之间肯定也要排名，咱们班上次跟五班均分一样高，这次不知道……” 他说着，别有深意地偷瞟了一眼江窈，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了。 江窈总算明白了，这是说给她听的。高三一共九个理科班，除了一班是尖子班之外，其他八个班的成绩都差不多，争来争去也是争第二。 五班跟七班连着几次考试均分都不相上下，在第二和第三之间轮换。少年人好胜心强，加上两个班的几个科目老师都相同，一而再再而三的比较，激发了他们的竞争心理。 相处了两年，班里人的水平彼此之间都清楚。唯一的变数就是江窈——上课不听课，考试交白卷的江窈。 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连趴着偷看的赵天赐也感觉到了不对。他左右看看挠挠头，偷偷戳了戳旁边的付明义，小声问：“怎么回事？” 付明义撇了撇嘴，故意扬高声调：“还能怎么回事，这次考试肯定考不过五班了呗。” 这么明目张胆，就差直接把江窈名字报出来了。 “付明义！”黎优呵斥道，她抿着唇，看看江窈，又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他们虽然没说话，但是看表情就是和付明义一个想法。 黎优性子软，说不出重话，被气得红了眼，抿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换成别人的话，面对这种场景该羞愤死了。 但是江窈不是别人。 她慢吞吞地把手机收回去，拍了拍黎优的头：“上厕所去？” 黎优一愣，说话声调都变了：“啊？” “上厕所啊，去不去？” 黎优懵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连连点了两下头：“噢噢，去。” 付明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着江窈的背影，差点没背过气去。 走廊上又慢慢热闹起来，局促地站在一边的赵天赐后知后觉回过神：“老付，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付明义重新把手里的书摊开，翻得噼里啪啦响：“不知道，别烦我。” 赵天赐叹了口气，继续趴在窗户上打探消息，小声嘀咕：“人好歹是个女孩子呢，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付明义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把书翻得更响了。 家长会开到五点过十分就结束了，家长们顺带把自家孩子带回家，程冽则是被周豫红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江窈蹲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等他。她正玩着手机，视线范围内忽然出现两条腿。 江窈抬眼，语气冷淡：“让开，挡着光了。” 她手机自动调节亮度，这个人把光线挡住了，手机屏幕一下子暗了。 那人愣了下，往旁边挪了挪，在她左边蹲下：“江窈，你在这干嘛呀？” 江窈往右挪了一大步，嫌弃的意味明显。 徐瑞扬有些尴尬：“那个，我叫徐瑞扬，是五班的体委。” 这个名字江窈稍微有点印象，她眯着眼想了会儿，转过头认真地问：“就是前些天在食堂背后说我坏话那个人？” 徐瑞扬一下子尴尬起来，红到了耳朵根，结结巴巴地道歉：“那个，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江窈恍然大悟一样，拖长尾音“噢”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还得原谅你啊？” 她这幅阴阳怪气的认真语气，让徐瑞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是不是，我——” “不是啊？”江窈收了笑，“不是那你还不滚？” 徐瑞扬：“啊？” “我一直觉得吧，听风就是雨背后说人坏话的男生，”江窈用手机指了指太阳穴，面无表情地陈述：“这儿多少都有点问题。” 她说完起了身，把手机揣进兜里。徐瑞扬一愣，回过神时江窈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他赶紧站起来跟过去。 江窈单纯的不想跟徐瑞扬这种人待得太近，程冽一时半会儿又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打算先出去吃个饭。 路诗月站在楼梯口，见到她，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嗤了声。 放在平常江窈理都不想理她，但是今天，她莫名的心情不是很好。江窈停下步子，奇怪地看她一眼：“同学，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你——” 江窈啧了声：“早治疗早康复，年纪还小别耽误。” 路诗月咬着牙，半天没想出来回击的话。见江窈吊儿郎当地下楼，她眼底沉了沉，忽然伸出手—— 匆匆赶过来的徐瑞扬刚好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喊道：“路诗月，你干嘛呢？” 他突然出声吓了路诗月一跳，还在犹豫的手一抖推在了江窈背上。下一秒，她的手腕忽然被攥住了。 “啊！” 路诗月尖叫着，被江窈拽着一路滚了下去，两个人撞到墙，停了下来。 “卧槽。”徐瑞扬惊了，“我去叫人过来。” 他匆匆跑去喊老师，江窈动了动右腿，原本就没好全的地方，又隐隐作痛。 路诗月摔到了手，抱着右手哭着喊疼。 这个点人都基本走完了，徐瑞扬就近找了个办公室冲进去：“江窈，江窈和路诗月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程冽噌的一下起身，推开挡着路的徐瑞扬，大步出去。周豫红听到江窈的名字，也赶紧跟了过去。 路诗月抱着右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凄厉：“我手疼。” 周豫红赶紧打了医院电话，不知道她们伤得怎么样，也不敢上前检查。 她脸色不太好看：“这是怎么回事？” 徐瑞扬看了眼靠墙坐着，捂着脚腕一声不吭的江窈，又看了看正在哭的路诗月，结结巴巴地说：“是、是……” “我手疼。”路诗月忽然嚎了一声，“我要找我爸妈，给我妈打电话。” 徐瑞扬的话戛然而止，周豫红皱了皱眉，给路诗月父母打电话。 比起路诗月的鬼哭狼嚎，江窈显得平静许多。 程冽拧着眉，在她跟前蹲下，询问道：“摔到腿了？” 江窈捂着脚腕，点点头：“有点疼。” 她神态很平静，哪怕嘴唇都疼白了，也没吭一声。 莫名的，程冽就有些恼火。他忽然起身，弯腰把江窈打横抱起来往楼下走。 江窈没预料到，身体的失稳让她下意识抱住了程冽的肩膀。 程冽走得很快，他开了车过来，就停在学校外面。把江窈塞进车后座之后，程冽绕到驾驶座上，开车往医院去。 他把车开到了限速的边缘，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江窈透过后视镜看到他板着的脸，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心虚。 车内气氛安静到压抑，江窈试探着打破尴尬：“冽冽，老周跟你说什么了？” 程冽没有说话，视线一直盯着前方的路况，他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 江窈摸摸鼻梁，继续问道：“冽冽，你饿吗，我想吃烤鸡。” 程冽还是不说话。 江窈忽然委屈起来。她偷偷瞄一眼程冽，大惊小怪地捂着腿：“哎哟，我腿疼，冽冽，我腿疼。” 程冽都快被气笑了：“现在知道喊疼了？” 江窈假模假样地吸了吸鼻子：“我都这样了你还凶我。” 程冽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却还是带着藏不住的愠怒：“刚刚不是挺能忍的吗？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这句话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程冽很清楚，刚刚路诗月哭得惊天动地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不知情的人偏向她那边。相比起来，一言不发的江窈就没了存在感。 听到他这么说，江窈明白了：“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 第17章 江窈的朋友圈 江窈眨了眨眼：“但是该给我的糖不会少，哭着才能要来的，我也不稀罕要。” 程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窈挪动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继续说：“就像你呀，你不还是第一个就跑过来问我了吗？” 程冽被气得笑了：“歪理。” “老男人，你不懂。” *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江窈只是手臂擦破了皮，右腿摔肿了一块，没伤到骨头。 医生给她重新换了绷带，又涂了药。 出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天将黑不黑，一轮弯月缀在半空。江窈饿狠了，不肯回家，拉着程冽在医院对面的街上买了吃的，回到他车上吃。 程冽脸色显而易见地黑了：“别把油掉我车上。” 江窈当没听到，叉起一块烤肉，讨好地递给他。 僵持了几秒，怕油滴到身上，程冽张口咬住，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自己吃，不用给我。” 这话正得江窈心意：“我就是意思意思，毕竟是你付的钱。” 她总能把人气到说不出话，程冽发动车子：“送你回去。” “我不要，”江窈手放在车门上，要推门下车，“我不想回去。” 咔哒一声，程冽把车门锁了。余光瞥了眼江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差点忘了车门还没锁。” 江窈成功被他气到了，小脸一皱，把左腿伸过去：“哎哟我腿疼，冽冽我腿疼，我们回医院好不好？” 程冽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淡地戳穿：“你摔的是右腿。” 江窈一僵，毫不尴尬地换了条腿继续哼。 “江窈，”程冽在她哼唧了几分钟之后才出声问：“你家有妖怪吗？这么不想回家。” 江窈收了戏坐好，撇撇嘴：“我家没妖怪，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她不作妖了，程冽倒是不习惯了。等红绿灯的时候，程冽偏头去看她。 江窈买的东西没吃完，拿在手里，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发呆。车里开着空调，她脑袋抵在车窗上，夜色浓重，不透明的玻璃窗倒映出她的脸。忽然间，江窈把车窗降下来，指着外面：“冽冽我想吃面，我们去买面吃。” 程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面街只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下一秒，江窈的话就验证了他的猜想。她一时一个想法，手里的东西还没吃完，非要去买面条。 程冽没办法，把车开了过去。 江窈腿伤着，却丝毫不影响她逛便利店。程冽在收银台边等着，几分钟后，江窈抱着两袋泡面和一大堆泡面搭档出来，哗啦啦地往收银台一放。 程冽舌尖抵了抵上颚，笑了：“你说的吃面，是吃方便面？” “我不会煮面啊，我只会烧开水泡泡面。”江窈说得理直气壮。 程冽走过去把她的泡面拿走，换了一袋挂面。付了钱，两人重新上了车。江窈拿着挂面的袋子，百无聊赖地看起后面的配料和做法。 她一路上都在看包装上的字，到了她家门口，程冽停车挂挡，问：“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来做面条要放汤，别墅里没有鸡蛋，也没有菜。” 江窈一本正经，程冽只觉得头疼：“在店里的时候怎么没说？” “你也没问啊。”江窈翻翻袋子，“但是我们有泡面搭档。” 程冽推开车门下去，把购物袋提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江窈家，别墅很大，从外面看是欧式风格的四层楼。进去之后，入眼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客厅里的东西整齐排列着，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崭新得像是还未出售的样板间。 唯一乱一点的地方是进门处的玄关，几双鞋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江窈把挡路的鞋往角落踢了踢，蹬掉脚上的鞋换了双凉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还没拆封的给他。 别墅里灯火通明，换了鞋进去，程冽顺手关掉几盏多余的灯：“刺眼睛，还浪费电。” 江窈准备偷偷打开灯的手一顿，转了个弯，对着程冽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关掉几盏灯之后，程冽找到了玻璃门隔开的厨房，和客厅如出一辙的崭新。他把袋子放在料理台上，弯腰打开橱柜。空空荡荡，连一双筷子都找不到。 他偏头看向把火腿肠直接拆开吃的江窈，问：“碗筷呢？” “等一下。” 江窈趿拉着拖鞋小跑上楼，程冽在后面叮嘱：“跑慢点。” 她敷衍地应了一声，步子没停顿，没多久拿着两个一次性的碗筷下来。放下之后，她围着正起锅烧水的程冽转，兴致勃勃地问：“还要什么？” “油、盐、鸡蛋、葱。” 江窈记下，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水已经开了，程冽把面条下进去。江窈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亮出来：“噔噔蹬蹬。” 一包酸辣粉里面的油，一袋方便面里的盐。 程冽早知道不该相信她，认命地接过来：“鸡蛋和葱呢？” 江窈又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摸出两包方便面的菜包：“这里，除了鸡蛋和葱，还有胡萝卜跟玉米。” 要素齐全，程冽找不到话反驳，摆摆手让她出去等着。 餐厅也是崭新的，椅套甚至都还没取下来。程冽把面条放到桌上，拆开一次性筷子，磨掉上面的刺之后递给江窈：“凑合吃。” 一次性的塑料碗，面汤清淡，漾着浓浓的方便面调料味，白色的面条上浮着几片葱花和胡萝卜丁。 程冽没吃晚饭，吃这面条的时候都有些难以下咽。江窈倒是挺喜欢的，夹起一筷子面，凑近嘴边吹了吹，然后往嘴里一塞。她一碗面吃完，程冽还剩下大半碗。 江窈咬了咬筷子，偷偷喝了一口汤。 程冽挑起几根面，又放了下来，他把筷子搁到碗上，看着还在喝汤的江窈，没忍住问了出来：“这东西好吃？” 江窈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面汤呛到喉咙里，咳嗽起来。她连忙捂着嘴，纸在另一边，程冽赶紧抽了一张给她。 等不咳嗽了，江窈拿纸擦掉咳出来的眼泪：“好吃啊，你不吃给我。” 她把汤都喝干净了，拆了一根火腿肠，边啃边眼巴巴地盯着程冽那碗。椅子是高脚靠背椅，江窈缩着腿在半空晃啊晃，餐厅的灯光自上而下，冷白的光平添出几分苍凉感。 程冽没打算给她，这碗面他动过了，再给她不好。他等面没那么烫了，草草地几口吃完。一抬头就看到江窈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碗是一次性的碗，也不用洗。江窈一根火腿肠吃完，翻开袋子又拿了一根。她今天晚上吃得太多了，程冽想不明白她那么小一个人，胃里是怎么装进去那么多东西的。 “看我干什么？” 被抓了包，程冽也不觉得尴尬。以一副长辈的欣慰语气点点头：“能吃是福。” 江窈吃着东西的动作一顿，为自己辩解：“我平时点外卖吃的不多，我吃得多说明你手艺好。” 程冽倒不觉得这碗素食方便面味的面条有多好吃，他虽然活得比较应付，但是嘴刁，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去廖叔的馆子里打打牙祭。 他看着和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嚼食物的江窈，放在桌上的手指屈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忽然问：“江窈，你平常吃什么？” “方便面、火鸡面、拌粉，”江窈认真地折着手指数，连着说了几样速食，抬起眼，弯下最后一根手指，“还有炸鸡。” 程冽仿佛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觉得面条好吃，对比起她平日里的饮食，这碗面简直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客厅整洁得像是没人住，餐厅崭新得连椅套都没拆，厨房碗柜里空空如也。偌大的别墅，只有几处乱的地方，能彰显出生活痕迹。 似乎打和江窈认识起，这姑娘就给他一种特立独行的感觉。 程冽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小孩儿打交道，不认识的时候看着没礼貌极了，熟了却又让人觉得，这就是个孩子。 唯一让他惊奇的地方在于，他跟江窈相处的时候，竟然也会不自觉被她带得幼稚起来。 餐厅的冷白灯光格外刺眼，程冽掀起眼皮，逆着光瞥了一眼，建议道：“家里的灯别用这么冷色调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待久了容易抑郁。” “啊？” 江窈把垃圾一扔，擦擦手：“那你觉得我装个霓虹灯怎么样？带闪的那种，这样我就能在客厅蹦迪了。” 她表情太真诚，程冽一时间分不清她是不是在说反话。他收起认真的神情，往后懒懒一靠，周身散发出一股慵懒气：“最好再弄个环绕大音响，打碟的设备也来一套，客厅弄个环形酒台，改改就能开成酒吧。” “酒吧长这样吗？” “你没去过？”程冽问。 “没去过啊，”江窈无聊地敲敲碗，有节奏地晃着腿，“陈擎他们也不带我去，每次有我的活动，他们就去KTV唱歌。” 陈擎。 程冽不止一次在江窈这听到这个名字，除了养猪以外，在江窈朋友圈出现次数最多的词。 第18章 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下午江窈的班主任和他谈话的时候，也几次提到了他。江窈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关系却又比普通同学更近一些。 “江窈以前很乖的，虽然跟着陈擎他们这群混小子玩，但她成绩一直都是班里最好的，我们年级组当时可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回想起周豫红的话，再抬眼看向说起话来就停不住的江窈，程冽还是没能把她和承载着全年级希望的人联系在一起。 大概是把他划进了熟人的分组，江窈在面对他的时候，什么都兜不住。她撑着侧脸，兴致勃勃地吐槽陈擎和其他几个人。比起刚见面时的桀骜不驯，此时的江窈显然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生。 客厅的时钟悄悄指向了十，程冽拿起钥匙离开，顺带帮江窈把垃圾带出去。 江窈送他到了门口，她藏不住事，满脸不舍地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夜深露重，就连两侧的路灯都比别墅里的光线要暖。冷白刺眼的光在江窈身后亮着，她的身影沉在阴影里，光暗交织，显出几分孤寂。 程冽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震感，他抬起手，按了按江窈的发顶，嗓音在如水的夜色里低沉又温柔：“早点睡，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窈眼睛亮了亮，问：“那你明天来接我吗？” 这得寸进尺的小模样让程冽心情好起来，他点头纵容道：“来接。” 程冽上了车，SUV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江窈退后一步关上门，却在转身的时候愣了愣。 今天的别墅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玄关处的鞋被整齐摆放好了，鞋架上多了一双大号的拖鞋。客厅里只亮着两盏灯，厨房的门半开着，餐厅的桌子上多了几分凌乱，拆下来的椅套被放在了桌面上。 江窈眼睛眨了眨，脑子里忽然冒出“家”这个字。这个字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开始不说回家这个词了。 刚开始说回别墅的时候，陈擎还笑她。 “有个别墅了不起啊，天天挂嘴边。” 每到那时候，江窈总是嘻嘻地笑：“对呀，十几万一平呢，羡慕吗？” 后来知道了原因，陈擎他们也跟着不太待见这十几万一平的别墅，仔细想想，也不过是个没有人味儿的大房子而已。 江窈从回忆里晃过神，慢慢地抬脚走进客厅。路过灯光总控的时候停了停，她伸手放在开关上，犹豫了几秒，啪的一下把灯关了。客厅里闪烁了一下，陷进黑暗。 江窈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把灯重新打开。 * 因为和程冽约了第二天去吃东西，江窈兴奋得一晚上没睡。 以前陈擎他们在临城的时候，她几乎天天出去玩，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回来躺躺。可后来他们去了外地上大学，她在临城就一个认识的人都没了。 凌晨三点多，还没入睡的江窈翻身坐起来，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靠着床头拿出手机刷微信。 她微信里人少，除了陈擎他们七个以外，就只有程冽和黎优。陈擎这个点还没睡，在小群里发着自己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江窈打断他：我明天要出去约会！ 陈擎：？和男的女的 三儿：显而易见是一个人，怕没面子说成约会。 江窈：滚滚滚，滚一边去！ 她把小群消息重新设成免打扰，刚退出来陈擎就发了一条消息。 陈擎：真谈恋爱了？ 江窈坦白：没，和朋友去玩。 那边没动静，过了会儿陈擎直接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 江窈被响起的铃声吓得险些把手机扔下去，他应该是刚从酒吧出来，隔着电话还能音乐听见震耳的音乐声。 “江窈，你最近不对劲。” 陈擎语气很笃定。他这人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却是他们几个人里最心细的一个。江窈又是个瞒不住事的人，每次有点什么心思，不出一天就会被陈擎看破。 见江窈不说话，陈擎条理清晰地分析：“你前几天忽然朋友圈发疯，头像换成了土掉渣的莲花，然后大半夜抽风拍了张95分的试卷发群里，我问你你神经兮兮地说维护破裂的父子情。” 他停顿了一下，混不吝地问：“怎么，搞禁忌之恋，父子情变爱情了？” “你说归说，能不能把一些不必要的形容词换下来？” 江窈抹了把脸，觉得自己快被陈擎看穿了，可转念一想，她跟程冽又没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紧张什么？ 然而不等她辩解，陈擎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不对，你要是谈恋爱了肯定会先在群里炫耀。”他沉思了一下，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江窈，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江窈啪的一下按断了电话，对着手机骂了句“傻逼”。 第19章 你哄小孩儿呢？ 暗恋？嗤，她江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江窈忘性大，这个特性的优点就在于，陈擎的话没有在她脑子里停留多久。第二天见到程冽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得尴尬。 她一晚上没睡，精神却罕见的好。门铃一响，就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看着这么快出现的脸，程冽愣了下，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问：“起这么早？” 江窈侧过身让他进去，翻开他递过来的东西，“馄饨？”她警觉起来：“你不会打算用馄饨打发我吧？” 程冽往里走，顺手将灯关掉几盏，闻言挑了下眉，故意逗她：“对啊，这馄饨还挺贵。” 他是背对着江窈的，江窈没看到他的神色，当了真。当即气冲冲地把袋子重新系上，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讲道理：“程冽，你这么大人了不能骗小孩儿。” 她昨天摔了腿，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是原本就没好全的脚腕又有些发肿。程冽已经进了客厅，她一瘸一拐地跟过去，妄图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程冽转头，看到她这个样子，眉心蹙了蹙，收起戏谑。他折回来拉住她胳膊，弯腰去够江窈手里的馄饨袋子。 “我的！” 江窈手腕一转躲开，睁大眼睛护食的样子让程冽忍不住乐。 “逗你的，吃完饭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窈不是很信他的话，护着食半信半疑的语气问：“真的？” 程冽点点头，反问道：“不过你确定要跟我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江窈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笑意，听到要去玩，瞬间忘了疼，就近在茶几上吃完了早饭。 直到——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江窈看着面前的书店，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问。 太阳有些刺眼，程冽眯着眼睛看了看店牌，听到江窈的语气，心情好了。 他仗着身高按了按江窈的脑袋，故意道：“多好啊，你没听鲁迅说过吗，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江窈拳头硬了：“那是奥斯特洛夫斯基说的。” “是高尔基说的。” 或许是他们俩站在书店门口瞎扯太过分，路过的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生没忍住出声纠正。走过去之后还摇头晃脑地叹息道：“这都不知道，大人真是笨死了。” 江窈：…… 她转头去看程冽，比起她，程冽的反应倒是平常得让她诧异。 他把车钥匙放进口袋，转过头颇为认真地说：“你看，你这都不知道，还不去读书？” 江窈没说话。 程冽“啧”了声，推着她进去：“江窈，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 江窈：“呵呵，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程冽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书店人不多，程冽在里头安静的位置找了张桌子。江窈坐下之后，闷头开始玩手机。 程冽起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本习题。 他把书放到江窈面前，江窈连个眼神都没给。 程冽看了看生闷气的她，将椅子转了下面向她，往后一靠：“江窈，你觉不觉得你在书店这么神圣的地方，光玩手机有点不尊重它？” 江窈终于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呲了下牙：“觉得，所以我们换个地方玩手机行吗？” “不行。”程冽干脆地拒绝，拿起一本题翻了翻，打开到其中一页递给她，“做完这两页请你吃冰激凌。” “你哄小孩儿呢？” 江窈皱着眉歪头看他。 程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 “人小孩儿好歹还知道那句话是高尔基说的，江窈，你知道什么？” 这话不能忍，江窈放下手机，鼓着脸伸手，赌气地说：“我知道的可比他多多了。” 程冽把笔给她。 被激将法激到的江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如一个小屁孩儿，接下来半小时都没碰手机，垂着脑袋写题。 两页全是大题，江窈每做出一道，就抬头得意地瞧程冽一眼。傲娇的小眼神把心里想的都表现出来了。 程冽失笑，低声道：“果然是小孩儿。” 第20章 我才没有暗恋他 江窈没听到他这句话，题目有点多，她做着做着就专注了起来。 程冽把她认真的神情收进眼底，眸中划过一抹讶异，隐约有了一个猜想，却又不太肯定。 书店格外安静，角落里，江窈认认真真做着题，程冽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看手机。 江窈今天扎了个低马尾，因为磕到了手不太方便，头发扎得有点松，有一缕总是不听话地滑落下来。她往耳后别了几次，就有些不耐烦了。 程冽见她眉心蹙起，俨然一副下一秒就要把这缕头发扯断的样子，将手机往桌上一放，直起身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江窈泄气地把笔一扔，挪动着椅子往程冽边上靠了靠，背过身对着他。 程冽把她头发上的发圈取下来，伸手将她头发总了总，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将发圈扯开。 他大概是没有给别人扎过头发，随意挽了几圈，觉得有点松，又扯了扯想再扎一圈。 江窈头皮一疼，下意识去把自己头发扯回来，手往后伸的时候，却正好覆在了程冽的手上。 他指腹有一层薄茧，江窈剐到后，指尖像是有一段微弱的电流，直直渗进血管。 她脑子空了一下，当下的反应竟然不是松开手，而是在他手指上摸了一下。 程冽一僵。 江窈也反应过来了，吓得只想赶快逃离。可头发还在程冽手里攥着，她刚往前挪一步，就被扯到头皮了。 江窈生无可恋地向后仰头：“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这么说好像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江窈泄气地鼓着腮帮，跟自己置气。 她这样子倒是把凝滞的气氛打破了，程冽好笑地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哄小孩儿一般：“做题去。” 江窈“噢”了声，坐回去继续做题，只是这次却很难集中注意力。 她写着写着就不自觉的笔尖一顿，脑海里忽然回想起陈擎的话。 “江窈，你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江窈打了个寒颤，从回忆里晃过神，笔头抵着下巴，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的程冽身上飘去。 他开着静音在打游戏，靠在椅子里，脚搭着桌子下方的横杆，一副懒散的模样。从江窈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好像从认识起两个人就一直在斗嘴，江窈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他。 他是真的长得挺帅的，五官硬朗，眉眼深邃，又总是透露出一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散漫。 江窈看着看着发起了呆，直到程冽一把游戏打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好看吗？” 江窈没听到他语气里的似笑非笑，下意识地点头：“好——” 好在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回过了身，对上他带着调笑意味的眼神，嘴巴紧紧闭上了。 程冽伸了个懒腰，长腿轻轻踢了踢江窈的椅子腿：“好看就直说，不丢脸，小朋友。” 江窈眉心一跳，假笑道：“我是想说你好不要脸来着。” 程冽“啧”了声，“现在小孩儿真实口是心非。” 出于心虚，江窈没法反驳，只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程冽笑出声，按了按高挺的鼻梁：“做完了？” 其实早就做到了最后一题，江窈看了眼解题步骤，写下一个答案，把题往程冽面前一扔：“早写完了。” 程冽拿起来看了看，耳边响起江窈哼哼唧唧的声音：“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比那小孩儿厉害多了？” 她现在都还想着跟那个小孩儿比较，程冽真的为她感到害臊。抬头看到江窈傲娇的表情后，点了点头，顺着她道：“是是是，你厉害。” 他拿上手机起身：“所以这位小朋友，想吃什么味的冰激凌？” “青柠味的。”江窈说完之后，皱了皱眉，纠正他：“我不是小朋友，我成年了。” 程冽没当回事，在他看来，江窈就是个小孩儿，无论是年龄还是心理。 “行，那这位成年的大朋友，在这等着别乱跑，我马上回来。” 还是哄小孩儿的语气，江窈看着程冽离开的背影，有些郁闷地鼓了鼓脸颊。 怎么程冽老是觉得她是个小孩儿呢？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江窈趴在桌上，捞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 陈擎：和暗恋对象约会呢？ 放在今天之前，江窈看到这种话只会回他一句傻逼，可是现下看到“暗恋对象”这四个字，江窈只觉得有些刺眼。 指尖又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触电感，江窈坐起来，带着气地回复他：你有病是不是？ 她语气跟吃了火药一样，陈擎丝毫不生气，反而从这几个字里看出了什么。 江窈只看到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大概持续了有半分钟，陈擎才发过来一大串话：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江窈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陈擎面对面地打一顿。 握着笔写了那么久的题，江窈懒得打字骂他，点了语音：“陈擎你是不是欠打，你有本事过年别回临城。” 无论她说什么，陈擎只回一句：你急了。 江窈被气得够呛，按着语音：“我没有暗恋他，我——” “暗恋谁？” 忽然传来的熟悉声音让江窈吓了一跳，语音还没录完就发了过去。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到程冽后，不知道为什么顿时生起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她连忙将手机灭了屏，眼神游移。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解释，程冽把冰激凌在她面前放下，按了按她的发顶：“好好学习，别的事先放放。” “你怎么比老周还啰嗦。”江窈撇撇嘴，小声碎碎念，“你管我呢。” “噢，我听到了。” 江窈一愣，紧张地抬眼瞥他：“你听见什么了？” 第21章 我们家小孩儿不需要您管教…… “听见你说要再做两套题，真乖。” 江窈：…… 手机振了一下，江窈顺手点开一看，是陈擎发来的一串感叹号。 陈擎：最后面是你暗恋对象的声音是不是！！！ 江窈手指一动，将那条语音撤回，然后把手机关机放到一边。 或许是真的无聊，在程冽的陪伴下，江窈竟然真的在书店做了一天的题。 周一，江窈拎着那两本书去了教室，早读刚开始，她就打开书认真做题。 这股勤奋好学劲让黎优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又欣慰起来。 其他人也觉得惊奇，眼神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快下早读的时候，教室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一个家长模样的中年女人站在门边，往里扫了一眼，面容严厉地询问：“谁是江窈？”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窈抬起头，笔在指间转了一圈。 女人长相跟路诗月有几分相似，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江窈心想，麻烦找上门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没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江窈和门口的女人身上打着转。 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女人锁定了看戏模样的江窈。见江窈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她额角青筋跳了跳，压着怒气质问道：“你们家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大人问话不会回答？” 江窈还是没说话，只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看着她。 她最清楚什么样的态度能轻而易举把人惹生气，果然，下一秒路母就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果然，爹妈没教好的孩子就是心肠歹毒，我们家诗月被你害成这样，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儿。” 这消息足够劲爆，班上同学齐刷刷看向江窈，却又因为害怕，很快低下了头，支棱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黎优担忧地拉了拉江窈的手：“江窈，怎么回事啊？” 江窈转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转向路母，阴阳怪气道：“对呀，我没爹妈教所以心肠歹毒，那有些人有父母教还这么恶毒，是不是因为她爸妈本身就恶毒啊？” 路母被她指向意味如此明显的话刺激得差点晕过去，指着她：“你，你——” 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咬牙，正要扑上来，被匆匆赶来的路父拉住了。 “你别拦我，我今天就要替这小畜生的爸妈管教管教她。” 江窈眸色沉下来，眼里酝酿出浓重的墨色。 然而下一秒，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我们家孩子用不着您管教。” 江窈一愣，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程冽几步走过来，推开挡住了门的两人，往里看了眼江窈，见她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路父路母的时候，脸上带着薄怒：“还有，麻烦您嘴巴放干净一点，别什么不要脸的话都往外蹦。” “你——” 七班门口乱成一团，隔壁班不少人也都探头出来看，年级主任匆匆赶过来，挥手让他们进去：“瞎看什么，回去早读。” 年级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叫姜华。他走到七班门口，隔开路母：“有什么事去办公室说，别耽误学生早读。” 然后又看向班级里面：“江窈出来一下。” 不等江窈动作，程冽忽然意有所指问：“为什么光叫我们家孩子过去，那个施害者呢，怎么不叫过来？” 路母瞪大眼睛：“你说谁施害者呢？！” 她俨然一副要撒泼的样子，路父觉得丢脸，拉住她呵斥道：“你给我闭嘴，丢人现眼。” 程冽靠着墙，双腿交叠，吊儿郎当的模样和江窈如出一辙。他啧了声：“谁是施害者谁清楚啊，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姜华头都要大了，赶紧摆了摆手，和程冽解释：“路诗月摔断了手，在医院养着呢，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理解不了。”程冽打抱不平，“摔个手就要住院了？我们家孩子伤上加伤还坚持上学，她怎么就这么娇气？” 听到程冽的话，江窈挑了下眉，懂他意思了。她不动声色地把昨天摔到的左手露出来，上面的青紫没有消散，反而因为药水的颜色显得格外吓人。 黎优看见后，惊呼道：“江窈，你手怎么了？” 江窈无辜地眨了眨眼，“啊”了声：“摔的。” 因为这边的动静，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江窈的手上，她皮肤本就白，青紫犯肿的那一块格外突出。 路母看到后，也愣了一下，可是转念想到还躺在家里的女儿，又硬下了心。 总站在教室门口也不是办法，在姜华的好劝歹劝下，两拨人马移步到年级办公室。 路父路母走在前面，年级主任拦在中间，江窈和程冽并排走在最后。 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路诗什么的家长来学校找麻烦了。” “路诗月。”江窈提醒。 “对，路什么月，”程冽丝毫没放在心上，嗤了一声，“亏她有脸。” 江窈心里莫名通过一阵暖流，她问：“你就这么断定是她推的我啊？” “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你就信啊？”江窈晃了晃胳膊，“万一我跟你撒谎了呢？” 程冽笑了声：“小屁孩儿哪来那么多心思。” “我不是小屁孩儿。”江窈板着脸纠正，“我成年了，并且马上就要满十九岁了。” 程冽没当回事，拉住她的胳膊：“怎么涂了药还肿起来了？” 江窈泄气：“做题做的。” 程冽唇角挂着笑，拍了拍她后脑勺：“人小鬼大。” 到了办公室，姜华关上门，不等他们说话，先两手往下压了压：“先听我说，别吵架，有什么事好好交流，不管是哪一方做错了事，学校都不会偏袒。” 他指了指两边的椅子：“坐吧。” 路母站着没动，固执地盯着江窈和程冽。 程冽没有理会她的眼神，大大咧咧地拽了条椅子放到江窈身后：“坐，摔了腿别站那么久。” 他句句话都要带一下江窈的伤况，姜华也没忍住多看了眼江窈的腿。之前骑车摔断腿还没好全，又摔了一下，绷带加固了，看起来也有些渗人。 江窈又不作妖，姜华心里多偏向了她几分，语气缓和下来：“快坐着。” 江窈眨眨眼，乖乖地坐下来。 程冽站在她身后，双手撑着椅背，很明显的替她撑腰的姿态。 莫名的，江窈就安心下来。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路母板着脸张口，正要说什么，程冽忽然抢了话。 “主任，你说要真查出来推同学滚下楼梯，这么恶劣的事，是不是得开除啊？”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路父不知道为何心里颤了下。他抬头看向说话的青年。 程冽看起来年纪不大，一身短袖长裤也显得很年轻，却莫名给人一股压迫感。 不等姜华说话，路母率先炸开了锅：“就是，这种学生留着也是危险，以后进了社会不知道是什么败类呢。” 看着她义愤填膺，江窈忽然有些想笑。但是本着在姜华面前表现出来的小白花人设，江窈只能憋着，憋得眉毛都抖了。 程冽轻轻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忍住，然后继续附和：“对，这种人真的是败类，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肮脏家庭才能教出来这种孩子。” 路母大概是认定了江窈是凶手，嘴上毫不留情地跟着骂。 路父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劲，抬眼却正好对上了程冽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像是站在局外掌控全局一样，看着他们出丑。 路父拉住路母：“闭嘴，别说了。” “凭什么不让我说？”路母转了炮火，“路修鸣，你女儿被人害成那样，你当爹的能不能上点心？” 路父眉心一跳，将她往身后拉了拉：“别给我出丑。” 戏看得差不多了，程冽才看向一直没插上话的姜华：“主任，调监控吧。” 暑假期间办公室遭过贼，怕这种事再发生，高三教学楼新装了一批监控。 程冽气定神闲的样子如同一盆冷水，兜头向路母砸下来。 她这时候也后知后觉回过了神，虽然还坚信自家女儿不会干出这种事，却还是有了一丝动摇，她拉了拉路父的西装袖子：“老公……” 路父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没有接她的话。 调监控要一定的时间，姜华打了电话给保安室，然后才擦擦头上的虚汗：“几位先坐着聊聊，监控待会儿就出来了。” 办公室里安静如鸡，姜华待着都觉得别扭，拿了个纸杯接水。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撞开了，门板碰到墙壁产生一声巨响。 姜华手一抖，水倒了一袖子。 他看向门口，徐瑞扬气喘吁吁的扶着门：“老师，我，我来作证。” 姜华赶紧接了杯水给他：“进来说。” 徐瑞扬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然后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江窈。 江窈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一样，侧着头和身后的程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徐瑞扬心里忽然有些酸酸涩涩的，收回目光：“老师，我来作证，那天我看到了。” 姜华和路父路母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紧张地等着他的后话。 徐瑞扬瞥了眼路父路母，伸手一指：“是路诗月推江窈下去的，结果不小心也跟着滚下去了。” “不是。” 江窈忽然出声打断他，所以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看来。 她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往后靠了靠，程冽拍拍她的额头安抚。 江窈忽然呲牙一笑：“是路诗月推的我，但是她是我拉下去的。” 路母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这么恶毒？” 江窈仍旧一脸单纯，笑着说：“因为我从来不是受了委屈还不出声的人。” 第22章 她觉得他好，是真的 路父心里一寒，下意识去观望江窈身后程冽的表情。 他手撑在江窈坐的椅子靠背上，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路父心里转了个弯，如果说之前还是有些怀疑的话，现在就已经百分之九十确定了，对方占了理。要不然他们俩不会这么气定神闲地看好戏。 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但是毕竟是亲生的，他心里叹了口气，张口想要留点回转的余地。 程冽却像是洞察了他的想法，猛然抬眸，极冷地瞥了他一眼。 一瞬间，路父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再看过去的时候，程冽已经收回了目光，低着眉神色温和地和江窈说着话，仿佛刚刚那一眼并不存在一般。 路父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像穿行沙漠的猎豹，在面对微不足道的敌人时发出的警告。 他不知道眼前的青年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威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徐瑞扬把看到的场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路母脸色煞白，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在撒谎，我们诗月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神神叨叨地念着这几句话，如果不是路父拽着她，可能下一刻她就要扑过去了。 姜华脸色也不太好看，路诗月成绩好，在年级上也能排到前列，他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好学生，会做出伤害同学的事来。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终于拿出了一个年级主任该有的严厉：“够了，监控马上就出来了，是不是她做的看了监控就知道。” 等待的时光对于程冽和江窈而言不算难熬，但对路父和路母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度秒如年。 路母拉了拉路父的袖子，满脸焦急地小声问：“老公，这可怎么办啊？你说话啊。” “我说什么？”路父瞪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我能说什么？” 如果一开始路诗月和他们说了实话，他们也不至于找上门来。 现在倒好，被当成小丑一样看了一场戏不说，接下来的处分还不知道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华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一看：“保安室把监控传过来了，你们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他把监控视频传到电脑上，没有点开。 路父深吸了一口气：“主任——” “看啊，”程冽忽然出声打断他，吊儿郎当地伸了个懒腰，“这位母亲跑到我家孩子教室门口骂了她那么久，不就是想看监控吗？不看我们这委屈不白受了？” 路母气得够呛，谁是去为了看监控的？她是以为江窈把她家女儿推下去，过去找麻烦的。 她恶狠狠地瞪了程冽一眼，程冽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姜华没有动作，他看出来路父想要私了，便打算再等等。 路父心里清楚程冽是个软硬不吃的，于是把心思打到了江窈身上。 他咳了咳，站起来：“这位同学——” “我叫江窈。”江窈一脸纯善地眨眨眼。 她这语气一出，程冽就知道她起了坏水了。这跟当初他相亲时她捣乱的语气一模一样。 路父松了口气：“江窈同学啊，你看这件事闹这么大，不管是对诗月还是对你都不太好，要不……” “你说的对。”江窈点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然而不等路父路母放下心来，她又更为严肃地皱眉道：“所以这件事绝对要严查，给大家一个交代。” 路母心里一凉，站都站不稳，往后跌了两步。 路父对上江窈的眼睛，看见她眼底和程冽一模一样的冷意后，也脸色灰败下来。 果然，这小姑娘也不是个好惹的。 江窈扮演着小白花的角色，程冽帮她开口：“主任，放监控吧。” 姜华手握在鼠标上，询问江窈：“确定要放？” “小白花”江窈不说话。 程冽不耐烦地啧了声：“主任，我这翘了班过来处理事情的，就别耽误时间了。” 姜华唇角抽了抽，点开了监控。 一条走廊上好几个摄像头，其中一个就正对着楼梯口，将路诗月伸手推人的画面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 看到路诗月伸出手的一瞬间，路母就别开了视线。 水落石出。 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江窈，路诗月还没成年，这事可大可小。 路父主动提出让路诗月转学，江窈却忽然歪了下头：“我什么时候说要这么做的？” 况且，是转学不是退学，路诗月的档案不会留下任何污点，她换个地方照样能过得好好的，留给江窈的是无尽的被猜忌。 “那你想怎么样？” 江窈点了点下巴，一副大好人的模样：“都高三了，转学多耽误学习啊，这样吧，记个大过，然后在年级大会上念一个五千字的检讨就算了。” 她说完，还沉浸在自己的善良里，完全没有在意路母吃人般的眼神。 姜华打圆场：“那就这样吧，事情也解决了，剩余的你们自己私下商量。” 他处理得心力交瘁，把几个人送出办公室之后，松了好大一口气。 出去之后，程冽送江窈回教室。 走在路上，他一侧头，便看见江窈心情颇好地哼着不知名的调，如果不是腿脚不方便，她好像都要蹦起来了。 程冽笑了一下：“高兴了？” 江窈手背在身后，闻言扬了扬下巴：“当然高兴啊。” “以前碰到这种事，他们都不来的，我每次都要跟其他家长对骂，累都累死了。” 程冽忽的一愣，继而意识到，江窈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她的父母。 提到她父母的时候，江窈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对陌生人。她的情绪波动也仅限于自己一个人和人对骂时的烦躁。 “冽冽，你真好。”江窈感叹道，却又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程冽刚升起来的感动瞬间死在了心里，他屈起手指在江窈脑袋上弹了一下：“不准想些有的没的。” “逗你玩的，”江窈捂着脑袋，跑出几步远后转过身朝他笑，“不过前面那句话是真的。” 她觉得他好，是真的。 第23章 你觉得死亡可怕吗 事情告了一段落，路诗月称自己在家养病，连着几天都没来学校。 江窈也不着急，总之那份道歉检讨她逃不了。 国庆节前的那次考试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推到了十月中旬，大家纷纷松了口气。 因为已经高三了，十一小长假被缩短到了三天，假期结束之后，周末就要开始补课。 于是这个假期，就成了他们近段时间可以放肆的最后时光。 陈擎从大学回来，约着江窈呼朋唤友玩了两天。 假期的第二天晚上，江窈正和陈擎他们在街上吃夜宵，忽然接到了黎优的电话。 他们就在路边的烧烤摊吃东西，桌子沿街摆着，炭火的光照亮了这一片。 四周很嘈杂，大声聊天的，吹瓶的，吵架闹事的人都混在一起，让这处小小的地方变得热闹无比。 陈擎手里拿着一瓶酒，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偏头和顺子吹着牛逼。 江窈觉得吵，将竹签一扔：“我去接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往外走，找了个相对安静一点的地方，接起电话。 “喂？” 那边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 江窈以为是自己这边太吵了没听到，一只手捂着耳朵，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黎优，怎么了？” “江窈。” 紧接着，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哭声，黎优抽噎着说：“江窈，我奶奶走了。” 老人家本就年纪大了，上次进医院做了手术后，留观了几天，好不容易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今天下午却又毫无预兆地发了病。 抢救到现在，医院宣告了死亡。 黎优父母在医院处理着后续的事，她被勒令待在家里不准乱跑。 黎父黎母夫妻两人最近轮流在医院照顾老人家，下午老太太犯病后，两个人都待在了医院等着，没来得及告诉黎优情况。 她等到晚上，见父母还没回来，才意识到不对，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就得到了奶奶去世的消息。 已经十点多了，天色太晚，医院又离她家太远，黎父忙得焦头烂额，腾不出身去接她，便让她在家等着，也不许她一个人乱跑。 黎优心急如焚地在家等到了十一点，给他们打电话也没人接，走投无路的她只好把电话打给了江窈——她此时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帮到她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江窈这么信任，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出去了。 乍一听到江窈的声音，黎优所有的紧张、担心与难过，都化成了眼泪。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窈得知她在家之后，边快步往烧烤摊走，边安慰道：“没事，你别哭，乖乖在家待着，我马上过来。” 她跑回陈擎坐的那桌，手拍到桌子上。 陈擎吓了一跳，险些把羊肉串脱手甩飞：“怎么了这是？” 江窈朝他伸手：“车钥匙给我。” 陈擎没想那么多，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她，叮嘱道：“开车看着点路。” 她接过去之后，飞快地上了停在路边的机车，一拧钥匙，发动车子窜出了这条街。 出了夜宵街之后，道路两侧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凛冽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隔着头盔发出嗡嗡的闷响。 江窈照着黎优给的地址，一路疾行到了她家。 她到的时候，黎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黑红的车身，她眼前一亮，跑着迎上来。 江窈把多的那个头盔给她：“上车。” 接上黎优，开车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黎优父母的电话打不通，江窈陪着她在医院找了一圈，最后在病房找到了他们。 她们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好盖着白布，被从里面推出来。 黎母靠在门口，脑袋抵着墙，捂着嘴哭。 黎优脚步一顿，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目光紧紧盯着被推出来的人。 江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抬了抬手，下一秒就见到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的一下掉下来。 她不像之前那样哭出声，无声的哭却让江窈更加不知所措。 黎母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她们这边，蹒跚着过来抱住黎优。 江窈见状，默不作声离开了医院。 出了医院，她拿出手机一瞧，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夜间的风吹在身上，冷得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胳膊。 江窈回头看了眼，住院部大楼还灯火通明。 这个地方每天都有人生，也有人死。有人跑过了死神，有人被时间永远地留在过去。 江窈眼睫颤了颤，心里突然觉得压抑。 她垂了垂眸，拿出手机给程冽发了一条消息。 江窈：冽冽，你觉得死亡可怕吗？ 第24章 那是早晨，不是凌晨 一阵冷风拂过，江窈猛然回过神，才意识到这个时间程冽不出意外已经睡了。 她手指按在刚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上，正要点撤回，对面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程冽：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江窈眨了眨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程冽打了个电话过去。 突然响起的铃声把江窈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挂掉，却手一滑点了接听。 程冽大概是准备睡了，她听到窸窸窣窣的翻动被子的声音。 “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还不允许我深夜感慨一下人生吗？” 程冽轻嗤了声，笑声通过手机传进耳朵里，惹得江窈莫名地心虚。 恰好一辆救护车响着铃从外面开进来，江窈往旁边让了让。 正想再说些什么，程冽忽然语气严肃起来：“你在外面？” 江窈“啊”了声，紧接着道：“我马上就回去了。” 又一阵窸窣声，程冽穿上鞋，从旁边拿起车钥匙：“在医院？” 或许是他态度太严肃，江窈下意识地就坦白了，报了地址给他。 程冽言简意赅：“找个安全地方待着，我马上过来。” 电话没有挂断，江窈拿着手机左看看右看看，退回了住院部大厅，待了会儿怕程冽找不到她，她又回到了大门口待着。 凌晨的风格外冷，江窈出来的时候穿得单薄，现在一个人蹲在医院门口，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程冽下车之后就看到了这一幕，小姑娘缩在门口的角落里，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太到。 他几步走过去，到江窈面前之后，才把电话挂断。 “上车，送你回家。” 江窈没动。 程冽见状，索性在她跟前蹲下来：“不想回家？” 她摇摇头：“脚麻了。” 程冽：…… 程冽把她拉起来，忽然又听到她说：“但是也不想回家。” 他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放到她面前：“看看几点了。” “一点过五分，”她乖乖站着，手背在身后，像挨老师训的学生，一本正经地胡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那是早晨，不是凌晨。” 江窈闷闷地“噢”了声，垂着脑袋上了车。 她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头靠着车窗盯着外面发呆。 平日里那么鲜活的小姑娘难得有这么忧郁的时候，程冽看路的空档瞥了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人来医院了？” 江窈腾的一下坐起来，盯着程冽看了好一会儿，想了想，把今晚发生的事大致和他说了说。 末了，她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冽冽，你觉得死亡可怕吗？” 程冽目光直视着前方，神色莫辨。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等一个三十几秒的红灯，程冽把车停下来之后，忽的转头看向江窈。 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着他，等一个回答。 程冽忽而一笑，腾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 江窈拍开他的手，往椅子里一靠，闷闷不乐：“知道了知道了。” 程冽盯着郁闷的她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唇角笑意也敛了下来。 街道上没什么人，路灯下萦绕着浅淡的白雾。江窈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没有注意到程冽眼里不知名的情绪。 回去之后，江窈好好睡了一觉。 收了假的第一天，黎优请了假没有来，江窈看着空荡荡的位置，又想起来那天晚上，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连下午的体育课都没了兴致。 他们体育课两周才一节，高三好几个班一起上，难得的休闲时光，篮球场上挤了一片人。 江窈找了个地方坐着玩手机，她打游戏打得入神，忽然听到一阵惊呼声，一抬头，只见一个篮球擦着风凶猛地朝她砸过来。 第25章 谁他妈跟你是误会 江窈本能反应侧了下头，篮球擦着她脸飞过去，摔到后面的观众座位上，弹了几下滚回江窈手边。 被篮球刮到的皮肤火辣辣的疼，江窈眼神一凛，手搭在篮球上，抬眼瞥去。 篮球场上五班和七班的两伙人凑在一起，齐刷刷地看着这边。两个班好巧不巧地占到了相邻的球场，打着打着，五班一个篮球脱手砸到了付明义脸上，被砸到的额头顿时肿了一大块。 两个班本就有恩怨，五班的砸了人也不肯道歉，便吵了起来。吵闹过程中，五班的一个人动了火拿篮球砸人，赵天赐一躲，篮球就飞向了江窈。 本就是无妄之灾，江窈又不是个脾气好的人，被砸到的左边侧脸还疼得厉害，她起身将手机揣进校服外套的兜里，伸脚一勾，把篮球踢起来接住。 篮球在她手上转了两圈，江窈慢吞吞地走进球场。 赵天赐连忙问：“江窈，你没事吧？” 他刚问完，一看江窈脸都破了皮，紧张道：“快去医务室看看，别毁容了。” 江窈皮肤白，篮球砸过来的速度又快，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已经隐隐有血迹渗出。 她冷淡地垂了下眸，扫了眼对面五班的男生们：“谁扔的。” 她的名字在场的人并不陌生，不过是一个高考了两次都没考上大学的混子，没人太当回事。听到她的语气，人群中传来一道轻嗤。 江窈循声看过去，穿着十四号球服的男生懒懒散散地揉着手腕。 不等她开口，付明义忽然怒了，指着十四号道：“邱宇航，你什么意思？砸了人不知道道歉？” 其他人也跟着打抱不平：“就是，打女生你还要不要脸了？” 邱宇航被说得有些难堪，少年人的自尊心又让他拉不下来脸道歉，梗着脖子嘴硬：“谁让她坐那儿的，这不活该吗？” “再说了，”他睨一眼江窈，语气不屑，“有本事你让她砸回来呗。” “你说的。” 江窈眯了眯眼，拿着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看这架势似乎真的要砸。 徐瑞扬赶紧上前拦她：“江窈，你冷静点。” 正下午的太阳有些刺眼，白热的光线照得江窈这个人越发的白，也衬得她脸上的擦伤格外吓人。 她没理会徐瑞扬，两只手拿着球，忽然抬手，用力地一抛。 邱宇航下意识躲开，篮球却顺着一个抛物线，越过他头顶，飞向了五班所在的球场篮筐。 然后一个空心进了球。 她都不是在三分外投的，而是隔了一整个球场，力气大得篮球在地上弹得极高。 砰砰的声音在球场回响。 不只是五班，就连七班的几个男生也都愣住了。目光随着那个篮球弹跳，然后又齐齐转向了江窈。 江窈朝付明义伸手：“篮球给我。” 付明义愣了一下，把篮球扔给她。 江窈垂着睫毛拍球，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这时候才回过神的徐瑞扬松了一口气，江窈还是给他面子的。 他露出一抹笑，打着圆场：“这事就是个误会，解开了就——” 话音还没落下，江窈忽然目光一狠，拿着球飞快地朝邱宇航砸了过去。 她出其不意，在场的谁也没反应过来，只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传来一道惨叫。 篮球砸在邱宇航脸上，反弹着砸了他旁边的徐瑞扬一下。 江窈冷笑：“谁他妈跟你是误会。” 邱宇航被五班几个人扶去了医务室，五班就剩下一个徐瑞扬，篮球场上顿时就空旷了许多，气氛也变得尴尬起来。 几秒后，赵天赐打破僵局，主动上前关心道：“江窈，你要不要去趟医务室？” 他指了指江窈的脸：“出血了。” 江窈摸了把脸，果然摸到了血。她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照。侧脸被擦破了一块皮，有血渗出来。 “帮我请个假，我去外面医院。” 学校医务室不靠谱，江窈丢下一句话，径直朝校外走去。 这边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有人去拿了冰袋给付明义敷着。 赵天赐去拿起校服，把付明义地给他：“我不打了，我去给江窈请个假。” 付明义捂着额头：“我也不打了。” “行，那一起回教室。”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上楼的时候，赵天赐忽然开口：“老付，你现在觉不觉得，江窈这人其实挺好的？” 付明义把冰袋换了个面，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边，江窈出了学校后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从医院出来之后就已经是五点多了。 她侧脸涂了药，贴了创可贴，看起来跟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一样。 江窈不想顶着这张脸在外面晃悠，出医院之后就赶紧打了个车回家。 她手机也快没电了，下车后付完钱，立马黑了屏。 出租车司机拍着胸脯感慨：“小姑娘，你这运气真好，付了钱才没电的。” 江窈假笑：“是您运气好。”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 刚靠近大门，江窈就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她推开门进去，客厅里灯亮着，玄关处多了一双皮鞋。 她站在门口，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人后，沉了脸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第26章 （三章合一） 江窈父母离婚 江窈停顿了一下, 男人的声音自后面传来：“江窈，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江窈撇了撇嘴，扯到了伤口, 疼得小脸一皱。 她转过身, 不耐烦地看着江海：“像什么样子关您什么事？” “我是你爹！”江海怒道，看清她脸上贴的创可贴之后, 厌烦地皱了皱眉：“你又去跟人打架了？” 江窈抿着唇，不说话。 江海边抬脚走向她，边说：“果然跟你妈一个德行。” 砰的一声，江窈忽然用力地关上了门。 险些被砸到的江海吓得步子一停，然后怒不可遏地打开门, 门口却已经没了江窈的身影。 “有种你就别回来。”江海气冲冲地退回去，把门用力砸上。 江窈从一边的花坛后出来，面无表情地盯着门口看了会儿, 抬脚往外走去。 出租车已经走了, 江窈走出几百米远才想起来手机没了电。她有些心烦, 出了别墅区之后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游荡。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江窈是被一道雷声惊得回过神的, 下一秒就下起了雨。 天已经将黑不黑了, 身后是一家KTV，雨来得急，江窈没地方躲，只能站在KTV檐下等雨停。 街上人越来越少, 雨却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江窈站累了, 抱着膝盖靠墙蹲着。 檐上滴水，在她面前汇聚成一个小水坑。江窈看着水滴落在坑里，溅出一片涟漪, 然后又被另一颗水珠扰乱。 她和江海的关系其实一开始也并不是那么糟糕的，小时候江海也会像普通父亲那样带着她去玩。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或许是她初中那年，发现江海和他的秘书有不寻常的关系，或许更早一些，小学的时候，江海和宋晚如闹得不可开交的那几次。 她有时候挺羡慕陈擎的，陈擎犯了事被叫家长，他父母赶过来之后骂他一顿，然后护着他跟老师道歉，说一定会好好管教。 江窈宁愿江海和宋晚如管教管教她，也好过一年到头连面都见不上，电话从来都打不通。 江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刮起的风把雨水吹到自己脸上都没发现。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腿。 江窈抬起头，雨水糊住了眼睛看不清来人。 程冽撑着伞站在她跟前，伞身几乎全都倾向了她。雨水落在他肩上，打湿了肩头的衣服。 他弯腰朝江窈伸手：“脚又麻了？” 这幅场景过于熟悉，十几小时前在医院门口才经历过一遍。 江窈摸了摸眼睛，把雨水抹开，自己站起来。 她蹲太久，供血有些不足，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被程冽扶住。 “进去躲雨。” KTV是许朝阳家开的，程冽刚好过来找他，看见了蹲在门口的小可怜。 江窈衣服被雨打湿了，许朝阳见状，让服务生去隔壁买了套新衣服给她。 二楼有房间，江窈去洗了澡换了身干爽衣服，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 包厢里五颜六色的灯亮着，江窈点了几首歌，开着原声在那儿放。 程冽和许朝阳谈完事之后推门进来，被一首酒醉的蝴蝶震得硬生生停顿了几秒。 他看了眼沙发上睡着了的江窈，才确定没有走错包间。 他进去把声音关了，刚关完，江窈忽然坐了起来。 程冽走过去按了按她的脑袋：“别吓人。” 江窈怀里抱着抱枕，眼睛跟着他转。 程冽在她旁边坐下来，开了罐饮料递给她。 江窈接过去，没喝，而是问：“冽冽，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吗？” “不好奇。”程冽转头，见她皱眉，立马改了口：“好奇，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 江窈倒下去：“不想说。” “江窈，你真是欠的。” 江窈不接话，倒在沙发里躺了会儿。 她心情正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郁闷，忽然听到程冽问：“脸上怎么弄的？” 江窈掀起眼皮瞥他，闷闷不乐地说：“跟人打架打的。” “受欺负了？”程冽问。 这一句话，忽然戳破了江窈竖起来的防线。她觉得心里有点酸酸胀胀的，连忙别开眼，把脑袋埋进抱枕里。声音从抱枕里传来，显得闷沉又低落：“没受欺负。” 程冽把她的抱枕拿开：“说说，谁欺负的你，你大侄子给你报仇去。” 大侄子三个字莫名戳中了江窈的笑点，他还记得之前她随口给他编出来的身份。 江窈蹬了鞋子，曲起腿踩在沙发上：“江海。” “你们班的？”程冽拿起车钥匙起身，“帮你找他去。” “我爸。” 程冽的步子一顿，坐了回去。 江窈挑眉：“怎么不去了？” 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表情气人得很，程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白眼狼，就不该捡你回来。” 江窈乖了，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里。包间的光线昏暗，隔壁可能是没关门，大妈唱歌的声音传过来，恰好是江窈刚刚放的那首。 她躺着欣赏了一会儿大妈的歌喉，忽然开口：“冽冽，我爸今天回来了。” 程冽一直等着她主动开口，闻言嗯了声，示意自己在听。 江窈翻了个身：“他和我妈上次回来是我第一次高考之前，他俩回来准备离婚。” 江海和宋晚如这场婚姻早就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两人都在外面有了自己的生活，一两年也不回来一次。 江窈第一年高三，临近高考的时候，两个人抽空回来了一趟，谈离婚的事。 夫妻俩在财产划分上折腾了许多年，谁都不肯让步，最后签订了协议，等江窈高中毕了业再说。 高考前一天，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两个人却又因为这件事闹起了矛盾，在家里吵了一晚上。 江窈在房间里一晚上没睡，后面两天的考试，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交了白卷，然后选择复读。 因为江窈的操作，本就因为财产没有划分好而不肯离婚的两个人各退一步，又一次将离婚的事延了期。 程冽安静地听她说着，抽空看了一眼她的表情。 江窈的神色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末了，她稍显不耐烦地转过头，拿枕头盖在脸上：“谁稀罕他们啊，要离赶快离，烦死我了。” 或许就是这句话，泄露了她的不开心。 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已经成年了，能够一个人生活，可在心里还是会羡慕正常家庭的父母和孩子的相处方式。 程冽好久没说话，过了会儿，江窈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 “冽冽，你不准笑我。” 程冽失笑，“嗯”了声：“不笑你，想哭就哭，不丢脸。” 江窈蹭的坐起来，反驳道：“我才不哭，我又不是小孩儿。” 可是程冽分明看到，她眼眶红了。 江窈不肯承认，程冽便也不继续说下去，只是忽然起身招呼她：“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江窈把抱枕放下，拿上一旁充着电的手机跟上他。 外面雨已经停了，程冽开着车绕过几条街，往郊区驶去。眼看着离城中心越来越远，路边的景色也从城市高楼变成了草丛，江窈犯困打起了哈欠：“你要拐卖我吗？” 程冽专心看着路：“你那么气人，能卖多少钱？” “八百万。”江窈比了个手势，“少一分都不行。” 程冽斜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临近十点，车子在郊外一家俱乐部外停下。江窈降下车窗，隔得远远地看见俱乐部的招牌。 “赛车俱乐部？” 程冽拔了车钥匙，推门下去：“走，带你玩玩真正的赛车。” 他轻车熟路地进去，里面人不多，路上遇到的几个人似乎都认识他，见到他来了抬手打招呼：“冽哥，好久没来了。” 等走过去了，江窈拉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怎么搞得跟青楼一样？” 程冽抬手在她后脑勺上打了一下，正要说她，不远处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来人跟程冽年纪相仿，一身潮装，嘴里咬着根烟，把钥匙抛给他，顺手递了根烟过来。 程冽没接：“小姑娘闻不了烟味，你也掐了。” 那人扫一眼程冽身后的江窈，把烟灭了：“得，好久不来，来一次居然是为了哄小姑娘高兴。” 江窈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程冽。 赛车跑道在室内，没有被雨淋湿，程冽拿车钥匙开了门，站在门口喊她：“江窈，过来。” 江窈应了一声，小跑过去。 跑道上停着好几辆赛车，车身线条好看极了。程冽开了第一跑道的赛车车门，试了一圈车。 这辆车是几辆里面最显眼的，炫酷的红色车身，镶着黑金线条，在赛道上跑的时候，像是一团火焰一样。 一圈跑完，车子重新在江窈面前停下，程冽让她上车。 “安全带系好。” 江窈没玩过赛车，平时都是跟陈擎他们骑骑机车。 听到程冽的话，她侧身去找安全带。赛道边亮着路灯，光线并不太好，江窈摸了半天都没有系上。 程冽忽然探身过来，伸手把另一端的安全带扯过来。 他靠近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薄荷香传来。因为挨得近，江窈垂眸就能看到他的眉眼。 他是那种有些酷的长相，眉峰凌厉，鼻梁高挺，远远看去带着点痞气。可是江窈忽然意识到，在面对她的时候，程冽似乎总是表现得很耐心。 胡思乱想间，江窈攥紧了安全带。 程冽拍拍她的手：“手松开。” 江窈松开手，啪的一声，安全带扣上了。 程冽撤身坐回去，逗她：“待会儿害怕可以叫，不丢人。” “不可能。”江窈嘴硬，“我还没有害怕的——”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程冽忽然发动了车子，猛踩一脚油门，赛车冲了出去，在夜色里划过一道红色的影子。 “啊——” 江窈的尖叫持续了大半圈才停下来，适应了这个速度之后，江窈攥着安全带不肯松手，心脏还是跳得飞快。 有风从外面进来，江窈理了理头发，又被风吹乱，她索性放弃了，偏头去看程冽。 程冽在认真看着路，因为跑的是最里面一圈，转弯的时候难度更大。 程冽勾了下唇角，提醒道：“坐好了。” 江窈收到预警，抱紧安全带不撒手。 他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磨蹭发出刺耳的一道声响，车子拐了个极陡的弯。 江窈这次没尖叫出声，只是心跳如鼓。 车速慢了下来，江窈有些意犹未尽：“不开了吗？” “开，给你缓缓。” 江窈撇撇嘴，没有反驳。 跑了两圈，程冽脚虚虚搭在油门上：“江窈，把不高兴冲外面喊出来。” 江窈喊不出声，觉得丢脸。 程冽瞥她一眼，冲车外喊：“去他妈的狗屁离婚，爱离不离，赶紧滚！” 他喊完，转头看向江窈：“就这样喊。” 江窈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开着赛车的程冽似乎周身都散发着光，原本就凌厉的五官显得愈发张扬。 酝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抱着安全带对着外面喊：“去他妈的狗屁离婚，爱离不离，赶紧滚，老子不稀罕！” “啊——” 她刚喊完，程冽忽然一脚油门加了速，声音被风刮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尖叫声持续了大半圈。 下了车，江窈对着程冽拳打脚踢：“谁让你突然加速的，谁让你吓我的。” 她力气也不大，跟小孩儿闹着玩似的，程冽把她的手腕攥住，腿上挨了两脚。 他拎着江窈的手把她提溜起来，忽然弯腰凑近她：“心情好了没？” 江窈跟小鸡崽一样被他提在手里，眼角还有被疾风吹出来的眼泪水。她吸吸鼻子：“好个屁，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突然加速吓我。” 程冽乐了，伸手扣着她手腕，江窈就怎么也挣不开了。 他知道，小姑娘能闹就代表不伤心了。 比起她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和闷闷不乐地一声不吭，程冽还是更乐意看到这样子鲜活的江窈。 在俱乐部待了快一小时，出去的时候，给他们钥匙的男人靠在门边抽烟。 见到江窈，他自觉地把烟掐了，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程冽：“就回去？” 程冽把车钥匙扔还给他，“嗯。” “什么时候再来啊客官？” 他浪荡的声音让江窈脚步一顿，然后飞快地跟上程冽的步子出去。 她拽着程冽衣角：“这里以前就是青楼吧？” 程冽失笑：“他以前开青楼的。” 上了车，程冽偏头，还没说话，就看见江窈抱紧车门：“我不回家。” 程冽挑了下眉。 江窈以为他不愿意收留她，继续道：“我就是不想回家，你要不把我扔路边上，我蹲在这里睡一晚上也行。” 她叹了一口气，皱起眉头，故意卖惨：“没关系，反正大晚上的也不会有人经过，顶多是冷一点，碰到点野生动物。” 她幽幽地抬眸：“我要是遭遇不测了，你记得帮我收尸，也当是我们认识一场。” 程冽忍着笑发动车子，直到开进市里，江窈看不是送她回别墅的方向，才偷偷松了口气。 “冽冽，你车开得好慢。” 和刚刚的赛车一对比，这车速简直和走路一样。 程冽瞥她一眼：“再说话你下车走路。” 江窈闭嘴了，过了会儿却又忍不住：“冽冽，你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呀？” “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有，”江窈拆穿他，“许朝阳说你之前被我气得不高兴了两天。” 程冽：…… 程冽不明白，她这语气里面的骄傲是从哪儿来的。 回到修车店的时候都已经十二点多了，江窈还是睡之前程冽给她腾出来的客房。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容易走神，江窈按往常一样睡前刷手机。她手机从充上电起一直没打开看过。 开了机，江窈看着屏幕一点点亮起，微信消息弹出许多条，未接电话一个也没有。 她点进去微信，才发现是葫芦娃和爷爷群的消息。 江海自始至终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她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程冽：早点睡。 江窈刚升起来的郁结一扫而空，回完消息放下了手机睡觉。 第二天还要上学，因为住得近，江窈起晚了也没有迟到。 程冽开车送她到校门口，江窈说了再见下车，却发现他也跟着下来了。 程冽关上车门，看了眼愣住的江窈：“找你老师有点事。” 江窈跟在他后面进去，拧着眉：“什么事啊？” “你脸上擦伤的事，我去看看你挨谁欺负了。” 江窈脚步一顿，赶紧拉着他出了人群。 她反应那么大，让程冽奇怪了一下。 江窈吞吞口水，坦白道：“其实我已经还回去了，他伤得比我还重呢。” 江窈以前跟陈擎他们一起混的时候，奉行的原则是打回去了这件事就算结了。更何况她一球砸下去，五班的那个人估计都要破相了，真追究起来，还不知道算谁的。 但程冽不这么想，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谁先动手的？” 江窈：“他。” 程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往学校里面走。 江窈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碎碎念着希望打消他这个念头：“冽冽，这都快八点了，你店里不忙吗？” 程冽：“不忙 ” “你饿不饿啊，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 程冽：“吃过早饭来的。” 她还想再说什么，走在前面的程冽忽然脚步一顿转过身。 江窈没刹住车撞进他怀里，磕到了鼻子，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捂着鼻梁后退，眼睛水汪汪的。 程冽帮她揉了揉，道：“江窈，你要知道，不是你的错的话，就得讨个公道回来。” “可是我已经报仇了。” 江窈不太明白。 程冽收回手，看着她眼睛：“但是他没有道歉。” “江窈，武力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但是他向你道歉，才是给问题画上句号。” 江窈似懂非懂。 以前一直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每次受了委屈，陈擎他们都会帮着打回去，也从来不计较对方是不是道歉了。 她点了点头，眼底的疑惑还没完全散去：“那你去吧。” 不知道程冽说了什么，早读快下课的时候，七班教室门口忽然来了一个人。 脸上包着绷带的邱宇航畏畏缩缩往里看了一眼，让靠门的同学喊江窈。 黎优已经来上学了，她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出来邱宇航。 “这人谁啊，怎么和付明义包着同款纱布？” 付明义额头上也包了一块纱布，只不过没有邱宇航看起来惨。 黎优一早上都郁气沉沉的，好不容易说话，赵天赐连忙举手抢答：“我来跟你说我来跟你说，江窈你先出去吧。” 邱宇航在外面等着，江窈拿起手机出去。她一走赵天赐坐到她的座位上，声情并茂地和黎优讲述昨天江窈的英勇事迹。 江窈出去后带上了门，靠窗的几个人好奇地往外看。 邱宇航见她出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看到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样。 江窈挑了下眉，欣赏了一会儿他埃及风的新造型。 “那个，”邱宇航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飞快地说，“对不起，我昨天不小心用篮球砸了你。” 江窈没想到他真的乖乖道歉了，一时有些讶异。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摆摆手：“行了你走吧。” 邱宇航松了口气，临走前一步三回头地看她几眼。 江窈被这眼神腻得慌，抬手凶狠地威胁：“再看扇死你。” 邱宇航吓得飞奔起来，没一会儿消失在了走廊上。 “怂货。”江窈翻了个白眼。 她推门回教室，赵天赐正好说到她昨天那个投篮，越说越激动，啪的一下拍了一掌桌子，赞叹道：“这个臂力，我觉得她就是把邱宇航举起来都能抡进篮筐！” 江窈额角青筋抽了抽，看了眼其他听得入神的同学，隐约觉得事情的发展要不可控了。 赵天赐自己说完还意犹未尽，拍了拍付明义的桌子，寻求认同：“你说是吧，老付。” 付明义撑着额头，不太想理他，瞥了眼站在门口看戏的江窈，抬手示意：“江窈回来了。” 赵天赐蹭的一下站起来，看向江窈的眼神变得崇拜起来。他殷勤地退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娇羞，像是看到了偶像的小迷弟：“江窈，你坐你坐。” 江窈回到座位上坐下，一瞬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灼热了起来。 黎优伸手想碰碰她脸上的伤，却又怕碰疼她，缩回手皱了皱眉叮嘱道：“你记得按医生说的来，别留疤了。” “对对对，”赵天赐探头过来，“我奶奶有个偏方，要不要我哪天给你带过来？我小时候摔了脚，一抹那个草药，后来连疤都没了，你看这光滑的腿。” 江窈扶额：“不用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下课铃一响，班上的人活动起来，接水的接水，收作业的收作业。 黎优被叫去办公室里，赵天赐在前面擦黑板。 付明义看着右前方的江窈，纠结了好久，最后鼓起勇气，缓缓伸出手，打算拍拍江窈的肩。 “老付，你干啥呢？” 擦完黑板的赵天赐甩了甩手上的粉笔灰，忽然出声。 付明义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瞪了他一眼。 赵天赐觉得莫名，拿着水杯去接水，顺带问江窈：“江窈，你要不要接水，我给你去接。” 男生们大多都有慕强心理，江窈昨天露的那一手，在场看到过的人都肃然起敬。赵天赐更是直接在心里给江窈封神。 江窈受不住这么热情，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赵天赐离开之后，付明义回头看了眼，确定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之后，又伸出了手。 江窈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喊赵天赐，还没开口，看到快凑到她面前的手，一愣。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付明义，付明义又飞快缩回手，说话也结巴起来：“那那那那那个，江窈，对对对对不起。” 他说完之后赶紧把书竖起来遮住脸，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碰到了额头上的伤，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事没事。”江窈下意识地摆了摆手，起身去后面接水。 付明义忽然又有一股无力感，就是做错了事想道歉，对方却根本不在意。于是他心里的愧疚，便越积越重，无处诉说。 他又重新组织好语言，打算等江窈回来之后再认真道个歉。毕竟他之前对她的态度属实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恶劣了。 然而，江窈回来的时候，上课铃刚好响了，付明义一口气憋在心里，脑袋颓败地磕在桌子上。 “怎么了，老付？” 付明义推开赵天赐的手：“让我死。” 一整天，付明义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第二天，请了好几天假的路诗月终于来上学了。她选着日子刚好跳过了开大会，不用上去当众念检讨。她想着能逃一天是一天，结果刚上课，五班班主任就来通知她让她在广播里念。 这可比在年级大会上念要难堪多了，一中的广播三个年级都能听到。 她硬着头皮，在中午播音的时间，语速飞快地念完了五千字的检讨。 江窈嗑着赵天赐买过来的瓜子，含糊不清地说：“她嘴怎么跟烫着了一样？” 周豫红拿着书从外面推门进来，闻言附和道：“待会儿我跟老刘说说，他们班学生普通话怎么那么不标准。” 她话一出，班上人都乐了。 跟江窈相处这些天，大家也渐渐发现，她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好相处。加上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他们对江窈的态度好了许多。 江窈不是很在意，每天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下周有个全省联考，高三进入了紧促的复习。五班又一次下了挑战书，只是相比之前，七班这次的态度显得很佛系。 甚至还有好几个爱打篮球的男生过来安慰江窈：“窈哥，考试别紧张啊，不要有压力，想怎么考怎么考，为了放松放松，要不咱们出去打个球？” 莫名其妙收了一群小弟，江窈觉得头都要大了。 江窈其实一点也不紧张，她已经盘算好了，考个不高不低的分数，既不惹眼，又不会拖班级后腿。 她这几天一直住在程冽店里，江海一个电话也没打来过。 周末，江窈正准备回别墅拿几样东西，忽然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备注是一串符号，常年压在通讯录最底下的号码。 江窈盯着看了很久，等电话快自动挂断的时候，才接起来。 “江窈，我回临城了，抽个空见一面。” 挂了电话，没多久收到了一条短信，简洁明了的一个地址。 江窈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程冽正在修车，店里停着一辆报废的玛莎，角落里的机车上盖着一块黑色的布，是她的车，程冽说没修好之前不让她看，江窈便也一直没有主动去探寻过。 她飞快跑出去，匆匆丢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午饭不回来吃了。” 宋晚如定的地方在一家法式餐厅，江窈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不止她一个人。 宋晚如身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江窈忽然觉得有些难堪，转身想走，然而这个时候宋晚如已经发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江窈，过来。” 江窈抿了抿唇，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宋晚如也没有要介绍人的意思，拿起菜单：“你看看吃什么。” 沉默地吃完一顿饭，江窈已经能完全确定对面的男人和宋晚如的关系了。 她其实知道江海和宋晚如都在外面有人，只是没想到宋晚如会把人带到她面前来。 宋晚如优雅地擦了擦嘴，终于进入了主题：“江窈，你是快生日了吧，等你过了生日满了十八岁——” “十九岁，”江窈打断她，抬起眸，眼底布满失望，“我已经满了十八了。” 宋晚如一愣，也有一些尴尬，一笑掩饰过去：“既然已经满了十八的话，那就能够独立生活了，这样，如果我和你爸离婚，我这边放弃别墅的一半产权给你怎么样？” 江窈知道了，宋晚如是来摆脱她这个拖油瓶的。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往后靠了靠：“你和我爸离婚能分到的远不止半套别墅吧。” 她用的陈述语气。宋晚如想打发掉她，可以，但是仅仅是半套别墅，不行。 宋晚如旁边的男人一直没说话，只是皱眉看了眼江窈。 大概也是真的想摆脱她，宋晚如只是厌恶地蹙了蹙眉：“那你要什么？” “临城的别墅，公司20％股份，三千万存款。” “公司股份不行。” 江窈瞥了眼宋晚如一直小心翼翼护着的肚子，恶劣地呲牙笑了笑：“那没事，等你俩死了我照样能继承到。” 宋晚如被气得够呛，她旁边的男人连忙帮她顺气。 江窈回到修车店的时候，程冽都已经在想晚上吃什么了。 她捂着犯饿的肚子，笑嘻嘻地凑过去：“冽冽，晚上吃什么？” 程冽看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江窈的心情变化，他收了手机：“带你出去吃。” “好耶！我去换身衣服。” 她腾腾腾往楼上跑，换了身衣服下来，程冽领着她去廖叔的店里。 在路上走的时候，程冽看着边上一直话说个没停的小姑娘，忽然出声问道：“心情不好？” 蹦跶得欢快的江窈顿了顿，随机又恢复了那副活力十足的样子：“没有啊，但是今天中午没有吃饱，法餐真的又费时又贵还不饱肚子。” “还有呢？” 江窈蹦跶不起来了，她步子慢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敛了，撇撇嘴问：“冽冽，你妈妈会记错你的生日吗？”依誮 她垂着脑袋，长发遮住了表情，程冽却莫名从她头顶的小发旋上看出了低落的情绪。 他隐约猜到什么，反问：“中午见的是你妈？” “冽冽你这话像骂人。”江窈本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看一眼程冽的表情，发现糊弄不了，坦白道：“对，还有她的新对象。” 她鼓了鼓腮帮，显得有些生气：“她还以为我没满十八，怕跟我爸离婚后我缠着她。” 程冽嗤了声，揉揉她的后脑勺：“咱不稀罕她记得啊，等你生日我给你办。” 江窈感动：“大侄子你真好。” “叫哥。” “大侄子！”江窈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 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程冽眼疾手快地把江窈抓回来。 飞速行驶的汽车从她边上开过去，带起一阵风。江窈被拽得撞进程冽怀里，磕到了鼻子，疼得半天没动弹。 她被吓到了，脸埋在程冽怀里，心脏因为后怕跳得飞快。 程冽看她这样子，没舍得骂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他身上有股清冽的薄荷香，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怀里更甚。江窈攥着他衣角，慢慢平复着心跳。 可是平复着平复着，快要进入正常速度的心跳，又均匀加速快了起来。 江窈赶紧后退一步，没敢看程冽，垂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程冽“嗯”了声：“下次注意就行，路上别乱跑。” 江窈张了张唇，想说自己说的不是这个，可最后想了想，还是把解释咽了回去。 自从那次和宋晚如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再没给江窈打过电话，江窈也自在，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江海回临城之后住在别墅里，江窈不想见到他，一直在程冽店里睡。 她总觉得，程冽比她爸还要负责。他跟周豫红加了微信，以江窈她哥的身份进了家长群，学校有什么通知，他很快就能知道。 是以考试前一天晚上，江窈正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房门忽然被敲了几下。 她跑下去开门，外面是端着牛奶的程冽。江窈飞快地接过牛奶一口干了，把空杯子放到他手里：“我马上睡，晚安！” “等等。”程冽提着她后衣领把她拉回来，“明天考试？” 江窈满不在意：“对啊。” 程冽杯子从左手换到右手，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江窈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忽然听到他问：“江窈，想不想去落华山玩？” “那边有个天然的赛车场，山顶还有农家乐，可以抓鱼，这个季节果子也熟了，还可以摘果子，泡温泉。” 江窈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愈发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紧张什么？”程冽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们明天不是考试吗？拿个第一给我看看？” “再见。” 江窈说着就要关门，被程冽抵住了。 他继续加码补充：“我可以教你开赛车。” 江窈磨了他好久，想学开赛车，程冽一直不肯松口。这个诱惑有点大，江窈思索了两秒：“成交。” 江窈不用想也知道，程冽肯定是从周豫红那里得知的消息。她的底，目前也只有周豫红一个人能摸清。 江窈以前一直得过且过，高考的时候就直接交白卷，让江海和宋晚如的计划落空。 她那时候总觉得，他们不离婚是因为她高中还没有毕业，和宋晚如见过面之后，江窈忽然意识到，阻挡他们离婚的并不是她，而是财产分不匀。 宋晚如这次回来还带了男人，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离婚的。 江窈心里做好了准备。 这次联考上面很看重，两天考完之后，难得的给他们放了个双休。 程冽这几天有事，出了省，江窈晚上住在店里，白天去廖叔的饭馆蹭饭，账都记在程冽名下。 她生日也快近了，就在周一。可是明里暗里几次试探程冽，程冽都表示这几天空不出时间回不来。 江窈泄了气，自我安慰：“不就是个生日吗，不过就不过。” 江窈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周天的时候，她约着黎优去逛了一趟街，买了许多东西慰劳自己。 晚上吃完饭回去，江窈洗了澡正要睡觉，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还是复杂的乱码，只不过这次是给江海的备注。 江窈接起来电话，那边言简意赅的通知： “江窈，我跟你妈离婚了。” 第27章 冽冽，这下真的没人管我了 江窈很清楚, 这不是和她商量，是通知。 就好像以前一样，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和她商量, 总是在做完了之后才想起来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江窈已经能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了。她冷静地“噢”了声, 挂断了电话。 程冽回来得有点晚，有批零件卡在了一个人手里，对方是他以前的对手，故意卡着不下发，就是为了和他见见。 他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手里提着蛋糕，动作很轻地开了门进去。 大厅里没开灯，程冽把蛋糕放在桌上, 轻手轻脚上了楼。 路过江窈房间门口的时候, 他意外地发现房门开着, 里面的灯也开着。 程冽站在门口, 敲了敲门：“江窈,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你明天要上课呢。” 没人回应。 程冽皱了皱眉, 推门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眉心一拧，转身大步下去，边把屋子里灯光打开, 边喊江窈的名字。 在屋子里找了个遍, 也没见到江窈的身影，程冽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好在电话打通了，程冽松了口气。 “江窈，你人呢？” 她那边安静得只听得到风声，程冽听到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像感冒了一样，说：“在家。” 程冽快被气笑了，咬着烟反问道：“那你猜猜我在哪儿？” 江窈不说话了。 程冽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吐了个烟圈：“发地址给我。” 那边腾的一下挂断了电话，程冽眉心一跳，紧接着微信收到一个定位。 在临城城南的一个江边，离这儿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 他转身进去，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抄上桌上的钥匙，开了车出去。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越往城边开车辆越少。道路两旁的路灯下围绕着飞蛾，点点雾气升起。 程冽开着车窗，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散了一丝烦躁。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认真看着前面的路，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在空旷的路面呼啸而过。 他车开得快，二十分钟就开到了江边。 下车后，程冽先扫了眼桥上，见桥面上没人，才往江边走去。 临近十二点，分散得很开的路灯起不到什么作用，靠近江边的地方黑得看不太清人影。 他视力好，走近了之后才在江边的石头上看见江窈。 她抱着膝盖，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就小小的一团。 走近了之后，程冽才看到她指间燃着的猩红，她抽了一口烟，然后被呛得直咳嗽。 程冽额角青筋跳了跳，蹲下去帮她拍背顺气。 好不容易不咳了，江窈抬起红红的眼眶看他：“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程冽低头扫了眼地上的烟头，气笑了：“我不来你继续抽？挺行啊江窈，学会抽烟了。” 江窈撇了撇嘴，不说话，下巴抵在膝盖上，抬着手打算继续抽。 程冽迅速拧住她的手腕，把她手里的烟揭过来咬进嘴里。他拉了下裤腿，半蹲下来，低头去看江窈的表情。 被抢了烟，江窈不想理他，鼓着腮帮把头偏向一边。 程冽从鼻尖溢出一丝带着嘲讽的笑，捏着她下巴将她的头转过来，拿下烟，对着她吐了个烟圈。 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江窈被呛得捂着嘴咳嗽起来。她一只手捂着鼻子和嘴，另一只手拍开程冽的手。 边打边骂：“程冽，你有病，你欺负人。” 程冽嗤了声，把烟掐了扔到一边，伸手在她跟前扇了扇，散去烟味。 “抽烟光荣？” 江窈瞪他：“关你屁事，你自己不还抽？” 程冽撑着地面，在她旁边顺势坐下，他低头把地面上的烟盒拿起来，将烟头一个个捡起扔进里面，漫不经心地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在你面前抽过？” 确实没有。 程冽抽烟没瘾，而且从来不会在她跟前抽，江窈甚至都在他身上闻不到烟味。 江窈找不到反驳的话，便闭着嘴不吭声了。 程冽数了数：“十三根，你挺能的，江窈。” “哼。” 他偏头看她，借着微弱的光看清小姑娘泛红的眼眶后，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放缓：“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说。” 江窈对他这种凶一下又给颗糖的行为不置可否，她生着闷气，把头转向一边。 她不说话，程冽也就陪她坐着。 江边风大，江窈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衣，单薄还透风。 程冽身上也就一件，他想了想，打算去车里拿条毯子过来。 刚一起身，江窈忽然反应极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江窈——”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程冽低头，看见她眼里憋着泪。他心一软，正要告诉她自己只是去拿条毯子。 可下一秒，江窈忽然吸了吸鼻子，小脸皱着，带着哭腔说：“冽冽，我爸妈离婚了，这下子真的没人管我了。” 第28章 以后我管你 江窈似乎是觉得当着他的面哭很丢脸, 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可是一抹，原本憋着的眼泪哗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松开手, 转过身把脸埋进臂弯里。 这几天天好, 有月亮。江边环境比市中心要好，抬头还能看见星星。 车子就在不远处, 程冽看了眼蜷成一团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把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踢开，重新蹲下。 他抬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 而后落在江窈头顶，像给猫咪顺毛一样，摸了摸。 “江窈, ”他的声音不大, 语气却坚定, “以后我管你。” 她离家出走没地方去, 是他收留的她。 现如今她说父母离婚没人管她了, 那就由他来管她。 江窈的抽噎声一停, 好半晌才侧过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像是被洗过一样，眼睫上还挂着水珠。 程冽以为她没听清，席地而坐,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江面上, 说：“江窈，你不用担心没人管，我管你。” “可是我, ”江窈嗓音沙哑，她咳了咳，继续道，“可是我事儿很多，脾气还不好。” “见识过了，”程冽轻笑，“能接受。” “我还不爱学习，跟人打架，老师还会经常叫家长……” 江窈一桩桩一件件地把自己的缺点排列出来，说完之后，抿着唇紧盯程冽。 程冽收回目光，侧头垂眸，对上了她眼里的紧张。 他一时没说话，让江窈更局促了起来。 就像是等待着被收养的小动物，江窈掩饰了一下眼神的慌乱：“其实他们离婚也无所谓，我一个人也能——” “江窈。” “啊？” “生日快乐。” 程冽拿出打火机，指腹一划，清脆的咔哒声响起后，亮起一抹火苗。 他把打火机移到江窈面前：“许个愿。” 深沉的夜空中，星星闪了几下。在程冽说生日快乐时，放在地上的手机蓦的亮起，显示出备忘录的生日提醒。 时间刚好十二点。 江窈一时愣怔，长而卷翘的睫毛无意识地扇了扇，她有些意外地“啊”了声：“你记得我生日啊。” 就连，就连她爸妈都忘了的生日，程冽居然记得。 江边的风险些吹灭了打火机的火，程冽用另一只手挡着，“快许个愿，然后吹。” 火苗被围在方寸之间，显出盈盈的光，暖意涌露。 江窈反应过来了，双手合十闭着眼飞快地许了个愿，然后低头吹灭了那簇小火苗。 红色的光晕散去，周围重归寂静。 程冽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弯腰朝江窈伸手：“走，带你看个东西。” 江窈坐太久，腿麻了，被拽起来之后踉跄了一下，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路。 程冽领着她到车边，他停下，一指后备箱：“去后备箱里拿礼物。” 江窈半信半疑地挪步到车尾，伸手按了一下。 后备箱缓缓升起，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照亮了这方寸之地。简约大气的SUV此刻被布置得有些粉嫩，四周挂着橘色小灯和彩带，正中间叠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盒子边上围着几只玩偶。 陈擎他们都是大直男，以往这种时候，他们顶多能弄出一个有惊无喜的派对。 所以这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江窈第一次收到的生日惊喜。 她下意识看向程冽，程冽走过来，一只手撑着后盖，向江窈示意：“拆开看看。” 两个盒子都很大，江窈半个身体探进去，把上面那个盒子拿出来。盒子沉甸甸的，一只手险些拿不起来。 她退出来，直起身的时候后脑勺忽然撞到了程冽的手，江窈抬头才发现他一直挡在她头顶上方。 程冽伸手扶住礼物盒，拿车钥匙在盒子上划了一下，划开绑着的带子，示意江窈打开。 盒子很沉，江窈也猜不到依程冽的性子会买什么礼物。她满怀期待地打开盖子，而后看见了几本整齐摆放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江窈的手一顿，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许久，她才砰的一下盖上了盖子，眼神幽怨地看向程冽。 程冽笑了，将盒子接过来放回后备箱，拿出另一个。 “高三了，这礼物多合适。” 江窈鼓着脸，小声嘟喃：“合适个屁。” 她看着程冽递过来的第二个盒子，没接，怀疑地问：“不会还是五三吧？” 程冽逗她：“也可能是王后雄。” 江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拆还是我拆？”程冽问。 江窈一把把盒子抢过来：“当然是我拆，我的礼物。” 就算是王后雄她也认了。 这个盒子比上一个更大，江窈不抱什么期望地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眼睛一亮。 盒子里躺着一捆仙女棒，用粉色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少女心强烈得都要突破天际了。 程冽拿了一根出来，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对着另一边点燃，然后递给江窈。 引线燃完后，耀眼的火花炸开。江窈接过来，把盒子塞进程冽怀里。 明明挺幼稚的东西，她却跟个小孩儿一样玩得格外开心。 她负责玩，程冽负责点火。 云层遮住月亮，星星的光显得更亮了。一根快燃尽的时候，江窈往后伸手：“再来一根再来一根。” 程冽递了根过去，江窈手在半空挥了一下，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指骨分明，江窈被烫得缩了一下，回了头。 静谧的夜色下，程冽眉眼淡然，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见江窈看过来，他抬了抬下巴，问：“怎么了？” 江窈有些心虚地摇摇头，接过他手里那根仙女棒。 她没再看他，可此后脑子里的画面全是程冽的模样。 一整捆仙女棒玩完之后都已经一点多了。程冽弯腰把地上的垃圾收起来，放进后备箱，拍了拍手上的灰，招呼江窈上车：“走，我们回家。” 家这个字让江窈莫名心情好了起来，她关上后备箱，小跑着坐上副驾驶。 程冽驾车原路返回，只是因为回程副驾驶有江窈在，他车开得又慢又稳。 回到家之后，江窈眼馋地看着桌上的蛋糕。时间不早了，江窈还得早起上课，程冽把蛋糕放进冰箱，哄道：“放了学回来过生日。” “好吧，”江窈收回视线，噌噌噌跑上楼，她站在楼梯拐角向下看，“冽冽，晚安。” 江窈脸上有泪痕，她洗了把脸才睡。可是躺在床上，却莫名又没了睡意。 这几天过得很累，经历了许多事。先是宋晚如找她，又是江海二人离婚。脑子里走马观花般划过一张张画面，可是最后定格在了江边，她放仙女棒，回头就能看见程冽。 江窈摸上心脏，砰砰声在胸腔内回荡。 她觉得，她好像没办法忽略这份悸动。 第29章 七班的生日惊喜 大约是情绪波动太大, 江窈这一晚上睡得很沉。第二天是周一，有课。 洗漱完下楼，还在楼梯转角的时候, 江窈就看见了大厅中央被布盖着的一样东西。 程冽正好买完早餐回来, 看到她之后，挑了下眉：“醒了, 小寿星。” 江窈扶着栏杆快步跑下来，“这是我的礼物吗？” “你的礼物不是昨天晚上就给你了吗？”程冽反问。 全套的五三和仙女棒。 江窈想到那几本书，步子一停，愤愤地“噢”了声，一跺脚转身要走。 还没走出两步, 程冽长臂一伸，手指勾着她的后衣领将她拉了回来，戏谑地笑道：“逗你的, 去掀开看看。” 江窈瞪他一眼, 走过去捏起黑布一角, 一把掀开。 布下面是一辆粉色的机车, 轮胎边缘用红色的漆喷了线, 车身上有彩绘的哆啦A梦。整辆车显得又可爱又酷, 江窈也不知道这两个完全不搭边的词是怎么融合到一起的。 但是她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她随口诌了一句，要给车身喷个哆啦A梦，当时程冽还说她是不是来捣乱的, 结果现在居然按照她的想法, 给机车画上了。 江窈盯着机车看得有些失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程冽。 他仍旧笑着：“喜不喜欢？” 江窈手指蜷了蜷, 将视线移开，小声呢喃：“喜欢。” 程冽按了按她的头：“喜欢就行，快去吃饭，待会儿送你去上学。” 江窈踩着点进的教室，早读进行到一半，外面有人传话让她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周豫红外，还有一班的班主任，年纪和周豫红差不多的一个中年男人，叫赵越。 一班是尖子班，管得严，老师也比较严肃。江窈以前见过几次赵越，比年级主任看着都要严厉。 但是此时的赵越，看到江窈之后，脸上的表情格外地和蔼。不过或许是因为习惯了不苟言笑，强挤出几分笑容显得有些违和。 江窈挺礼貌地喊了声老师好，等着他们先开口。 周豫红卖了个关子，问：“江窈，你猜猜你上次考试排第几？” “第一。” 周豫红笑着拍拍她的肩：“你还挺不谦虚。” 赵越插话道：“孩子有自信是好事。” 他转而看向江窈，解释来意：“是这样的，我跟周老师了解了一下，觉得你这个成绩，来我们一班上课会更好，也不是什么别的意思啊，就是我们一致认为，一班的培养方案会更适合你。” 一班的培养方案，在普通班放双休的时候，他们放半天，普通班周六补课的时候，他们全月午休晚自习上到十一点半。 江窈想也没想的，正要拒绝，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撞开了。 几人齐齐朝外看去，付明义有些尴尬地握着门把手：“脚滑脚滑。” 付明义关上门，伸手打了一下背后的赵天赐：“让你别挤我别挤我，差点暴露了。” 赵天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故意的。” 他跟上往回走的付明义，问：“那现在怎么办啊，江窈是不是要转到一班去了？” 付明义步子慢下来，皱着眉沉思：“老赵那意思应该是的。” 另一边，江窈打开门出去，赵越还在后面颇为不舍地说：“你再想想啊，等后悔了再来找老师，一班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江窈眉心一跳，敷衍地点点头，拉开门出去，隔断了赵越的碎碎念 。 比起一班闷头学习的劲，她还是更喜欢轻松一点的氛围。 只是刚一推开七班的门，上一秒还吵吵闹闹的教室，忽然集体安静了下来。 江窈奇怪了一秒，还当他们以为老师进来了，可是等她坐下之后，班上还是静悄悄的。 黎优没在教室，她转头想问问赵天赐怎么回事，可刚一转过头，赵天赐忽然转身拉着后座的同学闲聊起来。 江窈皱了皱眉，又看向付明义。 付明义默默举起英语书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奇怪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快放学的时候，放学铃一响，江窈拿着提前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黎优忽然喊住她：“江窈，可以陪我去上个厕所吗？” 江窈放下东西，说“行”，可紧接着，见黎优偷偷松了口气。 不对劲，今天一整天，全班的同学都不太对劲。 她们出去之后，班上一直坐着没动的同学终于活跃起来了。 赵天赐急匆匆地指挥：“快点快点，搬桌子，东西到了，谁去校门口拿一下，时间不多了赶快啊，黎优拖不了多久。” 黎优已经尽可能在拖时间了，上完厕所，她看了眼表，又拉着江窈去了趟小卖部。买完东西，她又准备让江窈陪她去操场跑两圈。 江窈实在经不住她的折腾，拉住她，单刀直入：“说说，你们谋划了什么，一整天神神叨叨的。” 黎优“啊”了声，眼神躲闪：“没，没什么啊。” 她视线胡乱瞟着，瞥见四楼走廊上的人打了个手势之后，一把拉住要看过去的江窈。她眨眨眼，讨好地笑道：“可以了，我们回教室吧。” 江窈拧了拧眉，却没问什么，跟着她上楼。 一上四楼，周围变得肉眼可见的安静下来。七班的窗帘拉着，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场景，门也紧关着。 江窈伸手，推开门。 砰的一声，礼花的声音响起，彩带从半空慢慢飘落。 灯没有开，讲桌上的蛋糕上面点着几根蜡烛，发出微弱的暖黄光线。 “江窈，生日快乐！” 第30章 我不是小屁孩儿 江窈愣在原地, 还是被黎优从身后推了推才回神。 她视线一扫空旷的教室，原本摆满了课桌的地方，现在只用几张桌子拼成长桌, 上面堆放着零食。 讲台蛋糕上的烛光晃动, 在天花板上投出几抹摇曳光影。 赵天赐挠挠头上前：“江窈，虽然咱们认识也没多久, 但是我真的觉得你挺好的。” 他有些词穷，最后磕磕绊绊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江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的悲伤，但是下一秒，又有人上前。 是这些天一直拉着她打篮球的几个男生。 “窈哥, 以后咱们还继续约着打球啊。” “我最近三分投可准了，就是照着你的方法练的。” 江窈有些懵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话吗？” “有有有，老付有话要跟你说。”赵天赐推搡着付明义的胳膊, 小声催促, “快上啊, 不然人都走了。” 付明义被推出来, 他手在身后挥打着赵天赐, 对上江窈的眼神后, 瞬间僵直了背脊，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那个，江、江窈，”付明义做了做心里建设,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我不该听信谣言对你有偏见，对不起。” 他鞠了个躬，而后继续说：“虽然我们就同班了两个月, 但是大家都把你当班里人的，你以后去了一班，要是——” “等等，”江窈听到重点，打断他，“什么去一班？” 有人接话：“你不是因为这次考试成绩太好要转去一班了吗？” “谁说的？” “老付和天赐啊。” 江窈总算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整这么一出，她看了眼临时布置的有些简陋的教室，又看看满眼不舍的众人。 “那个，”江窈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没打算去一班，我拒绝了。”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窈以为他们不信，继续解释：“一班班主任找我去来着，但是我没答应，我觉得他们作息太不正常了。” 其他人犹如石化了一般，半晌没有动静。 黎优搭上江窈的肩：“哎呀没事没事，不去正好，那就当是庆祝生日了。” “对对对，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江窈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太习惯，“谢谢。” 她以前碰到的同学老师其实都挺好的，只是去年被孤立了一整年，让她下意识地排外。 江窈并不介意其他人怎么看她，因为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但是碰到这种场景，江窈还是会觉得有所触动。 她被黎优推着上去许愿吹蜡烛，其他人也兴冲冲地跟上去。 赵天赐回头招呼付明义的时候，才发现他失落地杵在原地。 “老付，上去吃蛋糕啊。” 付明义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他就是想跟江窈好好道个歉而已，怎么每次都会被打断。 赵天赐拉着他：“哎呀别想那么多了，快上去吃蛋糕。” 他带着付明义挤开重围：“让让让让，江窈，这儿！” 江窈递了一块给他，看到他身后的付明义后，又切了一块：“给。” 付明义受宠若惊，愣了下才接过来：“谢，谢谢。” 江窈弯了弯眉眼：“没事。” 吃完东西后，他们又重新把座位摆了回去。 放学后在教室里耽搁了一小时，江窈看的校门口来接她的车时，才反应过来忘记和程冽说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电关机了。 江窈跑过去拉开门坐进副驾驶，边摘书包边问：“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程冽伸展了一下躺酸了的身体，把座椅升上来：“你玩得那么开心，怎么知道我没来找你？” 江窈系安全带的手一顿，假装吸了吸鼻子：“好酸啊，冽冽，你吃醋了吗？” 程冽嗤了声：“小屁孩儿想得真多。” “我不是小屁孩儿，”江窈反驳，从书包里拿出一样零食，“给你留的，这个好吃。” 程冽瞥了眼她手上的小零食：“幼稚。 ” 江窈哼哼唧唧：“不要给我，不识好人心。” 她手还没收回去，手上的零食袋子一角忽然被程冽抓住了。 他嘴上说着幼稚，却又道：“看在是你一片心意的份上，我就收下了。” 江窈撇撇嘴。 车子开动了，江窈用车上的充电线充上了电，等着手机开机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什么，悄悄瞥了一眼程冽，说：“冽冽，我满19了。” 程冽：“嗯？” “所以，你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儿看了。” 江窈说完，鼓了鼓腮帮，暗暗地等着看程冽的反应。 程冽抽空瞟了她一眼，语气仍是懒懒散散的样子：“江窈，你知道我19岁的时候，你还在干什么吗？” 江窈算了算。 程冽19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 江窈：…… 第31章 你以后有女朋友了，也会对她这么…… 江窈又偷偷瞥了眼程冽, 他正认真开着车。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他袖子挽了两道，露出的小臂结实有力, 能隐隐看见青筋的痕迹。 今天店里没什么事, 他穿了件衬衫，等她的时候解了两粒扣子, 方便躺着睡觉。此时路上车多，等车流少了些，程冽抬起一只手，单手将扣子扣上。 江窈有些做贼心虚地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管他差多少岁呢，她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才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退却。 江窈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只是单身19年的她对于这方面没有丝毫经验。 于是她把心思打到了陈擎身上。 等到晚上，江窈想好措辞后, 删删改改多次, 发了个开头过去。 江窈:我有个朋友…… 陈擎：？有话直说 江窈抿了抿唇, 继续倔强地以“朋友”为主人公：我有个朋友, 想问问你大八岁的男人怎么追。 陈擎一个电话打过来, 单刀直入：“你暗恋对象啊？” 他大约还是在外面玩, 隔着手机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音乐声。 江窈抿了抿唇：“不是我，是我朋友。” “得得得，你喜欢，不是, 你朋友喜欢的人比她大八岁？” 江窈：“嗯, 怎么追？”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陈擎推门出去，到了个安静的地方,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他点了根烟，然后才断定：“追不了。” 江窈眉头一蹙：“为什么？” 他嗤笑一声：“江窈，你多大，他多大？他什么没经历过，会看得上你一个小屁孩儿？” 江窈对小屁孩儿这个称呼生理性地抗拒，她气冲冲地反驳道：“不准叫我小屁孩儿。” “呐，”陈擎语气里带着笑意，“你看看你看看，你急了。” 江窈闷着声不说话了，过了会儿，陈擎叹了口气：“江窈，听哥一句劝，把握不住的呢，就别去强求，到时候你哭得昏天黑地，我们哥几个不在临城，都没人给你递纸巾的。” 江窈仍旧不说话，陈擎半天没听到她声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过分了点，于是放缓了语气：“你真喜欢他？” “喜欢啊。”江窈声音闷闷的，显得有些失落。 陈擎和她认识好多年了，江窈有多不开窍他是知道的，他难得见她在感情的事上面失魂落魄至此。 他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有些烦躁地猛抽了一口烟，下定决心：“行，那哥教你两招。” 两个人密谋了一晚上，第二天江窈险些没起得来。被程冽敲门声叫醒后，江窈打开门一看到他，因为心虚差点又砰的一下将门关上了。 “你上学要迟到了。” “我我我知道，我马上下来。” 她说完飞快关上门，进卫生间后，看到镜子里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自己，郁闷地鼓了鼓脸颊。 陈擎教她的第一招。 “你不想让他把你当小屁孩儿，你就别表现得那么幼稚，男人嘛，一般都更喜欢成熟的。” 江窈翻出许久不用的化妆品，洗完脸后飞快地化了个淡妆。 时间急，程冽又催得紧，江窈一边应着一边加快了速度。 下楼的时候，程冽已经在等着了，他把早餐递给江窈：“车上吃，快迟到了。” 江窈眨巴眨巴眼睛，程冽居然没发现她化了妆！ 路过门口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照了下，因为学校不让化妆，她没涂口红，打了一点点腮红，气色更好了一些。 上了车，江窈时不时瞥一眼他，期待着程冽能发现自己今天的不同。 然而一路上，程冽除了催她吃早饭，就再没有别的话题。 江窈愤愤地咬了一口包子，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她主动开口：“冽冽，你没有发现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吗？” “嗯？”程冽看过来。 江窈正脸对着他，故意将脸侧了侧，以便他看清楚：“发现了吗？” 程冽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摸上了她额头：“是不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 江窈一愣，石化在原地。 程冽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眉心蹙得更厉害了：“发烧了，去医院看看。” 正好绿灯亮了，程冽收回手，发动车子到前面路口转了个弯，往医院驶去 江窈一惊：“我没发烧！” 程冽像是看不懂事的小孩儿一眼，哄道：“江窈，你乖一点，生病了就去看医生。” “我没生病。” 程冽不由得她，拿出手机给周豫红发了个微信，帮江窈请了假。 一路上，无论江窈怎么说，他都不理会。 到医院后，江窈生无可恋地被按着量了体温做了检查。 一翻折腾下来，直到坐在病床上吊上了水，江窈也没有想到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程冽下去交钱了，病房是两人间，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也在吊水，她老伴刚刚出去打热水去了。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着刚刚江窈和程冽闹完脾气，笑了笑道：“小姑娘，你对象对你挺好的，你就别跟他闹脾气了。” 江窈听到关键词，眼前一亮：“我对象？” “对啊，”老太太的老伴也回来了，老大爷把热水瓶放下，啧啧感叹，“他刚刚还问我医院附近哪有粥买哟，估计是要去给你买粥喝。” 老太太见老伴回来了，一哼：“看看人家小年轻，感情多好。” 江窈眨巴眨巴眼睛，听着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她发着呆，额头上忽然传来掌心的温热。 江窈回过神，正好见程冽收回手。 他把病床上的小桌板升起，将粥放到上面，拆开盖子：“喝点热的。” 拌嘴的老两口闻言，同时朝这边看了过来。 江窈赶紧坐好，拿起勺子搅了搅还散着热气的粥。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抬眼打量了几下程冽。 注意到她的视线，程冽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怎么了，粥不好喝？” 江窈摇摇头：“不是，只是忽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他们俩声音不算小，不大的病房里听得一清二楚。好奇心强的老两口都停止了说话，支着耳朵听他们的互动。 江窈正要开口，就发现了光明正大偷听的两人。 她嘴一闭，朝程冽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 程冽低头，附而过去。 “就是，”江窈手遮在嘴边，小声凑近他问，“你以后有女朋友了，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第32章 说了别逗人小姑娘 她挨得近, 温热的气息撒在耳廓，程冽身体僵了一瞬，往后撤了撤, 转头便看见她一直盯着自己。 那句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 看着江窈紧张兮兮地睁大眼睛，程冽忽略掉心头起的那点异样, 好笑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又想什么坏点子了？” 她一提女朋友，程冽忽然想起来刚认识不久，江窈在他相亲的时候捣乱，惹出乌龙的事。 当时他就只想着，怎么会有小孩儿这么会惹事, 可是现在这小孩儿，居然归他管着了。 江窈捂着额头，小脸皱起, 反驳道：“我没有。” 程冽见她气鼓鼓的模样, 伸手将粥往她那边推了推：“别闹脾气, 快把粥喝了躺着睡会儿, 睡醒针就打完了。” 江窈心头一梗, 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喝。” 她就是很气, 气程冽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儿，气他反应迟钝，更气自己说来说去只敢暗示不敢挑明了。 程冽扫了眼头偏向一边生着闷气的江窈，内心无奈：“你真想知道？” 江窈支起耳朵, 却嘴硬道：“不稀罕。” 程冽挑了挑眉, 故意拉长音：“既然某人不稀罕，那我就不——” “稀罕，”江窈打断他的话, 正襟危坐，一张小脸严肃极了，“你说。” 果然是小孩儿脾气。 程冽心想。 他跟江窈讨价还价：“把粥喝了就告诉你。” 江窈是小孩儿心性，不是小孩儿智商。她嫌弃地扫程冽一眼，不情愿地拿起勺子：“程冽，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只有三岁？” 程冽笑：“比三岁多点，少说得四五岁了。” 她喝粥喝得咬牙切齿，眼睛一直盯着程冽。 程冽看得好笑，等她一碗粥快见底的时候，开了口：“江窈，我是不婚主义，也没打算找女朋友。” “咳，咳咳咳——” 江窈一口粥呛在嗓子眼，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程冽赶紧拿了一张纸给她，又去倒了杯水，帮她拍背顺气。 江窈咳得眼睛都红了，接过水喝了一口，抚着心口。她抬眼看了看程冽，喉咙又难受起来，咳了几下才收住。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程冽回到床边坐下。 江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泄气地将勺子往碗里一扔，躺下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听起来有些闷闷沉沉的。 “不吃了，我要睡觉。” 她情绪来得莫名，程冽认命地把床上的小桌子拿开，给她盖好被子。 店里似乎有人过来，程冽到门口接了个电话。 他接完电话回来，江窈本以为他要跟自己说先走了，却没成想程冽搬了条椅子坐在病床边，打开了游戏。 他没带耳机出来，关了声音。 江窈掀开被子坐起来，露出被憋红的脸：“你不是有事吗，你先回去呗。” 程冽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抬起眼：“江窈，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江窈这幅表现，像极了闹情绪的女朋友。 她愣了下，脸上温度骤然升高：“像什么关你什么事。” 程冽食指敲了敲手机，语气淡淡：“像极了跟爸爸闹脾气的女儿。” 他故意叹了口气：“哎，叛逆期的小孩儿真难管。” 江窈气得肝疼，几步下了床。 程冽见状，一把关了手机，起身把她按回床上。他去检查了一下吊瓶，见没有渗血，才放下心。 “江窈，你能不能懂点事？”他语气忽然严厉起来，手还攥着江窈吊着针的那只胳膊，“你生着病吊着针不知道？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指望谁在意？” 江窈被骂得眼眶一红，生着病的时候最容易觉得委屈，她揪着程冽的衣服：“你凶我，我都生病了你还凶我。” 程冽被她倒打一耙的本事折服了，正想说她，看到她委屈的样子，却蓦的心软，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不是故意的，但是江窈，你那么大人了，不是小孩儿了，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爱护。” “你刚刚还说我是小屁孩儿来着。” 程冽气笑：“我还说我是你爹，我是吗？” 江窈不说话了。 却仍旧攥着他的衣角没松开，脑袋靠在他怀里。 程冽推了推她：“坐好。” 江窈闷闷地“噢”了声，坐回床中央。 程冽也没打游戏了，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发呆。 几瓶水吊到快中午才吊完，江窈觉得自己这属实是无妄之灾。 程冽帮她请了一天假，下午江窈就没去学校。 店里来了辆可贵的跑车，光看外型都价值不菲。车主年纪也跟程冽差不多，两人似乎还认识。 他应该就是上午打电话过来的那个人，江窈和程冽从医院回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店门口抽烟。 看到程冽之后，他眼前一亮：“冽哥！” 他张开双臂想要给程冽一个拥抱，被程冽嫌弃地躲开了，而后直直对上了跟在程冽身后的江窈。 他险些刹不住车，程冽眼疾手快地把江窈拉开，让他扑了个空。 他堪堪停住，打量了一眼江窈：“哟，冽哥，你哪儿找来的未成年小跟班？” 江窈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小孩儿之类的话，见状伸腿就要踢他：“你才未成年，你才小跟班！” “江窈，”程冽赶紧拉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回身边，拍拍她后脑勺：“上去歇着，别理他。” “别啊，干嘛不理我啊。”男人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领，朝江窈伸手，“我是冽哥兄弟，我叫秦松言，小跟班你呢？” 江窈皮笑肉不笑：“我叫你爹。” 她吊了一上午水，憋了一肚子气。秦松言又正好戳在了她雷点上，上赶着找怼。 程冽拉着她手腕，不让她暴走。 秦松言这人就欠儿，故意激她：“刚刚听我冽哥说了，你叫江窈是吧，小屁孩儿你这名字还挺好听。” 江窈：！ 程冽在她开口骂人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对秦松言警告道：“别逗人小姑娘，不然惹急了我也拉不住。” “不怕，”秦松言满眼笑意，“我自己能抗住。” 他忽然低头，在江窈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江窈惊得睁大眼睛。 秦松言问：“怎么，小跟班，还骂不骂我了？” 江窈咬着牙，摇摇头。 秦松言又问：“现在说说你叫什么？江窈，哪个江，哪个窈？” 江窈拉开程冽的手，语气带着气，不情不愿地回答：“长江的江，窈窕的窈。” “对嘛，这才乖。” 秦松言伸手，打算拍拍她的脑袋，手还没碰到江窈的头发丝，忽然被程冽伸手挡住了。 “说了别逗人小姑娘。” 第33章 你喜欢她？ 秦松言收回手, 像是不经意地一说：“怎么，心疼了？” 程冽不轻不重地扫他一眼：“怕你禽兽起来连小孩儿都不放过。” “嘿，这我可就不爱听了。”秦松言朝江窈抬抬下巴, “你让她自己说, 她是不是小孩儿？” 江窈警惕地瞪他一眼，表明自己不会上当。程冽也不上套, 他伸手拉过江窈往里走，将秦松言扔在后边，理都没理。 “诶，诶诶诶！”秦松言叫了几声，见他俩真的不搭理自己, 摸了摸鼻子，手指勾着车钥匙，自己跟着进去了。 程冽要上去换身衣服, 江窈跟着他上楼, 忽然被人拽着衣领, 阻挡住了前进的步子。 她一回头, 就看见秦松言神秘兮兮地朝她招手。 江窈瞥一眼已经上了楼的程冽, 转身下楼梯。她给自己倒了杯水, 大大咧咧地往躺椅上一坐，没好气地问：“你要干嘛？” 秦松言也不恼火她的态度，手背在身后，在她面前来回踱步, 自言自语道：“哎呀呀, 我怎么闻到一股春心萌动的滋味啊。” 江窈喝水的动作一顿，抿着唇仰头瞪他：“你要做什么？” 秦松言停下步子，瞄一眼她坐着的躺椅, 暗示道：“我在外边儿站了那么久，好累啊。” 江窈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您坐。” 秦松言高兴了，毫不客气地坐下，翘起二郎腿：“这天真热，就没个水喝？” 江窈闭了闭眼，平复怒气，把手上还没喝过的水递给他：“您喝。” 这咬牙切齿的样子，明显怒气值已经到达了极限。 偏偏秦松言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他自己高兴，脸上的笑都荡漾起来。 “诶，再来一个——” “秦松言。”江窈攥拳，“你别得寸进尺。” 秦松言知道再逗下去，真的要把小姑娘逗生气了，意犹未尽地收敛了。 他大爷似的躺在躺椅上，朝江窈招招手：“过来。” 江窈不动。 秦松言啧了声：“告诉你一点冽哥的事。” 江窈这才正眼看他，气鼓鼓地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迈着步子过去。 “低头。” 江窈眉头一蹙，弯腰。 秦松言手遮在嘴边，凑过去和她说话。 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冷淡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警告地喊他：“秦松言。” 江窈下意识站直往后退了几步，拉开和秦松言的距离，仿佛他是什么细菌病毒一样。 秦松言举起双手，回头看着下楼的程冽：“冽哥，我和你家小姑娘清清白白。”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莫名地透着一股不清白的感觉。 江窈正要解释，程冽忽然朝她抬了抬下巴：“刚吊完针上去歇会儿。” 江窈闷闷地“噢”了声，踩着愤怒的步子上了楼。 她上去之后，程冽回头朝楼上看了眼，见她回了房间，才不紧不慢地下来。 程冽步子很松散，一步一步却像是踩在秦松言心上，不等程冽靠近，秦松言立马起了身窜出好远。 他靠在门边，一副准备随时逃跑的样子：“冽哥，我说不至于吧。” 程冽轻飘飘掀起眼皮：“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秦松言心想，这幅样子确实不像是要吃了他，更像是要扒了他的皮。 他眼珠转了圈，忽然眼尖地扫到了躲在楼梯拐角偷听的江窈，心中坏水翻涌。 秦松言放松了，倚着门框嬉皮笑脸：“冽哥，这小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以前没见过。” “跟你没关系。”程冽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来改车？” 秦松言才不会放过他，继续把话题扯回来：“是你家亲戚？” 他说完，又立马否定：“不对，没听说过你有个这么大的妹妹。” 他摸着下巴，绕着程冽走了一圈，忽然恍然大悟地伸手一直：“啊！不会是你的童养媳吧！” 程冽眉心一跳，把他的手指折回去：“不是。” “那不应该啊，”秦松言继续踱步，时不时偷偷观察程冽的反应，见他无动于衷，下猛料道：“既然不是你女朋友，也不是你亲戚，那冽哥，你说我追她怎么样？” “不行。” 程冽想也没想地干脆拒绝，眯起眼警告地看了眼秦松言：“你别打她的主意。” 秦松言“嘿”了声：“冽哥，你不厚道啊，这姑娘跟你非亲非故，又不是你对象，我怎么不能追了？” “还是说，”他话音一转，“你喜欢她？” 楼上的江窈在听到秦松言问出这句话之后，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秦松言发现她在楼道口偷听了，所以才故意这么问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很好奇程冽会说什么。 第34章 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大厅内的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 听到这个问题后, 程冽也愣了一下，而后轻嗤一声：“我看起来像是禽兽吗？” 秦松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他几圈，摇摇头：“这可说不准。” 见程冽漫不经心地抬起手, 秦松言赶紧溜出好远：“我我我的意思是, 这怎么就禽兽了？她不是成年了吗？” 秦松言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他说江窈未成年的时候, 她立马反驳的样子。 程冽拿起架子上的手套，不慌不忙地戴上：“成年了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孩儿。” 秦松言往楼梯口瞟了眼，追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她？” 程冽抬起眼，斩钉截铁：“不喜欢。” 楼梯口忽然传来响动, 程冽看过去，紧接着听到带着怒气的脚步声，十分用力地踩着楼梯, 仿佛要把楼梯踩踏一样。 莫名的, 程冽心头有一些烦躁, 他皱起眉, 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秦松言摊摊手：“一直在这儿蹲着。” 程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把手套一摘, 扔到桌上，转身上楼。 可还没走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步子一停, 又折了回来, 重新戴上手套。 秦松言把他的行迹看在眼里，好笑地问：“你在这表演十八相送呢？” “不会说话就少开口。” “嘿，冽哥,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意思。”秦松言绕过他，在躺椅上躺下，“还是小江窈经逗。” 程冽拿起架子上的扳手，朝秦松言走来。 秦松言只觉得后脑勺一凉，摸着脑袋说：“冽哥，杀人犯法的啊。” 程冽没搭理他，从他边上经过，去另一头拿了个工具箱。 直到他开始拆车，秦松言才松了一口气。 他这人虽然怂，但是爱惹事。见程冽开始工作了，又存了心思逗他。 “冽哥，你这边先改着车，我上楼去找江窈玩。” 秦松言蹭的一下起身，蹦蹦跶跶地要上楼，手还没摸到栏杆，一个扳手被扔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扔在他脚前一个台阶处，扳手和木质楼梯相撞，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秦松言赶紧刹住车：“嘶，冽哥，你谋杀啊？” 程冽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扶着栏杆，弯腰将扳手拿起来，敷衍地解释：“手滑。” 秦松言脑子转了转，试探着抬脚上了一阶。 下一秒，他听到程冽不冷不淡的声音：“下次瞄准点。” 秦松言赶紧把脚撤了回来。 下次瞄准点。 意思是刚刚是手滑才没打到他？ 秦松言不敢造次了，趴在栏杆上：“冽哥，你真的真的不喜欢人小姑娘？” 程冽还是那句话：“我不是禽兽。” 秦松言吊儿郎当地拿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问：“你抽不抽？” “不抽。” 秦松言也没勉强，把烟塞回去，收了烟盒，点燃嘴里这根。他抽了口，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程冽拧眉：“你印象里对人好只有男女方面的感情？” “不然还能是助人为乐？” “真聪明。” 秦松言一个字也不信：“嗤，拉倒吧。” 秦松言不是来改车的，他只是刚好路过临城，顺带来看看程冽。 他还有别的事，没待多久就要走了，临走前，他站在楼梯口，喊江窈：“江窈，江窈！我要走了，你不来送送我？” 江窈没搭理他，他没有丝毫不好意思，连着喊了她好几声，见她还是不搭理自己，改了策略：“哎呀呀，某人的小秘密——” 话音未落，楼上的门刷的一下被打开，江窈气冲冲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走不送，一路走好，再也不见！” 秦松言嘻嘻哈哈地笑：“再见小屁孩儿，祝你早日美梦成真。” 江窈听到他喊她小屁孩儿，原本又要骂他，听到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忍了回去，傲娇地哼了声。 秦松言走后，店里就只剩程冽和江窈两个人。 她在楼梯上面，他站在下方。 她是光着脚出来的，程冽见状，皱眉道：“江窈，回房间穿鞋。” 心情郁闷的江窈无差别攻击：“不用你管，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程冽被她小孩儿语气气笑了：“谁说我不喜欢你的？” 江窈睨他一眼，别别扭扭地头偏向一边：“你自己说的。” 程冽脱了手套，一步步走上楼，绕过江窈，去她房间门口拿了她的拖鞋过来，弯腰扔到她跟前。 他直起身，看着江窈解释道：“秦松言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还小，不懂。” “谁说我不懂的？”江窈急切地反驳，看向程冽的时候眼眶都红了，见程冽满眼疑惑，她生气地把鞋踢开，“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儿，我都懂。” 不等程冽反应过来，江窈赤着脚跑回房间，将房门用力一关。 留在原地的程冽，看着被踢飞的拖鞋，拧了拧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第35章 我江窈喜欢谁，就偏要追到…… 他脸上闪过一阵奇怪的表情, 看了眼楼上江窈的房间门板。 小姑娘最近奇奇怪怪的，不会是……恋爱了吧？ 这么一想，似乎就说得通了。因为在学校遇到了感情问题, 所以转而来问他对待未来女朋友的看法。甚至可能是江窈表白, 对方拒绝了，所以江窈才会变得这么……敏感？ 程冽没想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小姑娘刚刚的情绪, 他拧着眉，拿出手机打算问问周豫红。 可是紧接着，程冽忽然意识到，江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如果恋爱了, 肯定不会想让班主任知道。 嘶，带小孩儿可真难。 光解决她的温饱还不行，还得时时刻刻盯着她感情方面的发展。 只是一想到江窈谈恋爱了, 她“男朋友”, 或者说。暗恋对象, 对她还不是那么好, 程冽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就像是……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 对面的猪居然看不上。 程冽往江窈房门口看了眼, 把手机收回兜里，木着脸下了楼。 不得不说，“江窈恋爱”这件事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以至于一下午的工作中, 程冽都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地就会想到她喜欢的那个人，而后更为烦躁地觉得那个人眼瞎。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窈也没下来。程冽去敲门, 她也只是闷闷地说不吃。 程冽心里对那个男生的不满更加重了一分。 江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平日里就算和他吵了架，不出一小时，气就消了。 像现在这样，难过到连晚饭都不吃，程冽还是第一次见。 江窈不吃饭，程冽也不勉强。 晚上，他下楼喝水的时候，忽然听到厨房里的动静。 大厅开着一盏小灯，厨房里传来翻柜子的声音。 程冽手里拿着杯子，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果不其然，是江窈。 她没吃晚饭，饿了就下来找吃的。熟练地找到晚上他留下来的一碗饭菜，江窈转身出去，一转头和程冽打了个照面。 “卧槽。”江窈吓了一跳，手一松。 程冽眼疾手快地接住就要掉下来的碗。 他看了眼还惊魂未定的江窈，把碗放进她手里，问：“知道饿了？” 江窈抿了抿唇，盯着碗里丰盛的菜，没有说话。 程冽绕过她，接了杯水。 江窈见状，正要开溜，忽然听到他说：“等等，我们聊聊。” 江窈步子一顿，顿时如临大敌。她怂唧唧地找借口：“我要吃饭了。” 程冽接完了水，拿着水杯的那只手指了指大厅的方向：“你边吃，我边跟你说。” 见实在逃不过去，江窈耷拉下脑袋，闷闷地道：“噢。” 程冽出去，把大厅的灯打开。 江窈垂着脑袋吃饭，小脸上表情凝肃得像是在吃最后一餐一样。 程冽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等她吃完了，才忽然出声问：“江窈，你是不是恋爱了？” 江窈手一抖，筷子落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正要程冽也伸手，两个人手便碰到了一起。 江窈吓得赶紧缩回了手，程冽抬眼看了看她，把筷子捡起来放到桌上。 江窈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两只手攥在一起，来回不安地摩挲着，隔几秒就用余光偷偷瞥他一眼。 程冽靠着椅背，左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轻点着桌面。 江窈的目光便被他的手给吸引住了，他手挺白的，骨节分明，看起来极为有力。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江窈被他敲得越发心慌。 她掩饰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啊？” 程冽挑了下眉：“江窈，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表现得有多明显。” 江窈心一沉，机械地慢吞吞转头，去看程冽脸上的表情。 完了，不是陈擎说的害羞，也不是紧张，更不是高兴。 他果然对她没意思。 江窈心头一酸，自暴自弃地垂下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嗯？” 江窈紧张抠着手，问：“你是不是要把我赶出去了？不用你赶，我自己走就行。”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对着程冽鞠了个躬，飞快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给你添麻烦了。” 程冽仿佛都听见了她声音里的一丝丝哭腔，见她要跑出去，程冽赶紧伸手拉住了她。 “江窈，你说什么呢？”程冽站起身，看着江窈倔强的背影，皱了皱眉，命令道：“转过来。” 江窈僵持了一会儿，转过身。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程冽长长地叹了口气，按着她的额头，使得她抬起头来。 果然，眼眶红了。 程冽语气也软了：“江窈，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你也十九了，在学校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江窈一愣：“啊？”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江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闹了个乌龙。 她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虽然程冽没有拒绝，但是他根本没往她喜欢他这个方向上想。 江窈忽然觉得累，眼睛有些痒，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这个动作让程冽误以为她真的哭了，程冽心里无奈，上前抱了抱她。 江窈身体一僵，感受到他怀里的温度，被他攥着的那只手，指尖不自觉蜷起。 “江窈，没事的，他要是不喜欢你，咱们也不喜欢他了。” 江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才不要！你管我！”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程冽，几步跑上楼，到楼梯口的时候，江窈停下来，转过身，站在高处看向大厅的程冽。 像是在宣示自己的决心一样，江窈抿了抿唇，语气坚定：“我江窈喜欢谁，就偏要追到。” 第36章 有人送情书？ 江窈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打了四五个滚之后, 认命地盖上被子眼睛一闭。她怎么就，脱口而出一句那么中二的话呢？ 思前想后，江窈把责任推到了程冽身上, 要不是他太直男, 她也不会被气得说话不过脑子。 第二天还要上课，为了避免尴尬, 江窈罕见的起了个大早。 到教室的时候天都才刚刚亮，班里只有几个住校生早早到了。 付明义住校，早起来教室刷题。见有人推门，下意识抬头。看到是江窈后，他仿佛见了鬼一般, 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才确定是她。 “江窈？你怎么来这么早？” 江窈放下书包, 掩饰地从里面掏书, 边一板正经地扯谎：“我来早读。” 她摸了半天, 把纸巾、手机、耳机悉数拿出来后, 才发现自己没带书。 江窈一愣, 有些尴尬地对上付明义疑惑的眼神, 扯了扯嘴角，问：“能借一下英语书吗？” 付明义从桌子里翻出书给她，江窈道了谢之后飞快转过身，随手翻开一页假装早读。 她没睡太久, 精神不太好, 看着书上成堆的字母，上下眼皮打着架。 付明义只听到侧前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抬眼看去的时候, 江窈的额头已经栽到了课桌上。就算是这样，她也没醒，顺势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付明义唇角抽了抽，正准备继续做题，又有人推门进来。 推门的不是七班的人，但大家都在一栋楼，互相也认识。付明义对这个高高瘦瘦、戴着金丝眼镜的白净男生印象很深，一直霸占着年纪第一宝座的宋辙，一班的学神。 “宋辙？” 宋辙见有人，脚步一顿。他刚从后面没拉紧的窗帘朝里面看了一眼，这边是视线盲区，他以为教室没人。 被看见了，宋辙也不遮掩了，问：“你们班江窈坐哪儿？” “你找她干嘛？”付明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前方睡觉的江窈，没有说出来。 宋辙一下子有些尴尬，支支吾吾：“找她有点事。” 他这幅表情，让付明义仿佛明白了什么，低下头，一指前面：“这个。” 宋辙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轻手轻脚地绕开江窈趴着的地方，放到她桌上，然后赶紧离开了七班教室。 江窈一觉睡到了早读铃响，她打着哈欠坐起来，抬手的时候挥飞出去一个什么东西。 她揉了揉脸，捡起来，拿着信封前后看了看：“这什么？” 付明义秒抢答：“情书！” 江窈手一顿，捡也不是扔也不是。倒是赵天赐八卦心起来，弯下腰催促她：“快拆开看看啊。” 江窈直起身把情书放到桌上，仿佛看烫手山芋一般。一听说是情书，黎优也来了兴趣，书也不读了，凑过来八卦。 对上她布灵布灵的眼神，江窈抵着她额头将她推开：“没有瓜吃，继续早读。” 她把“情书”随手塞进桌兜里，打算找个机会扔了，拿起跟付明义借的英语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黎优戳了戳她，江窈以为她还想看那封“情书”，摆了摆手：“好好早读好好早读。” “不是，”黎优好笑地说，“今天早读是语文。” 江窈：…… 江窈晚上没睡好，白天上课困得睁不开眼睛，熬过两节课，课间操的时候，她和黎优跟在人群后面下去。 他们课间操管得比较松，江窈拉着个子不高的黎优站在了最后面。 正列着队形，忽然有个高瘦男生走到她跟前，江窈以为自己挡着道了，往旁边挪了一步。 谁知道他也跟着挪了一步，还问：“江窈同学，你看了那封信了吗？” 第37章 所以江窈，你是想解释cpdd是…… 黎优和旁边的付明义交换了一个眼神, 默默腾出地方，做好吃瓜的准备。 根据他们的反应，江窈不难猜出眼前这个人是谁。太阳落在身上, 有些晃眼睛, 她往旁边动了下脚，点点头, 表情如常：“看了。” 那封信自从早读之后被她收起来，转头就忘了，也一直没找到机会扔掉。 宋辙抿了抿唇，有些严肃地看着她：“那你想说什么吗？” 他这眼神莫名像是年级主任，江窈被看得心神一慌, 回过神后甩了甩脑袋。 哪有人送完情书之后这么问的，是送的情书，不是下的战书好不好？ 江窈硬着头皮：“那个, 高三了, 我还是想好好学习。” 宋辙点点头：“还有呢？” 江窈：？？？ 怎么还有？ 她顶着压力继续瞎扯：“我觉得吧, 这么紧要的关头, 你也应该以学习为重。” 宋辙皱了皱眉, 还想再说什么, 整队的老师走了过来，他见状，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江窈暂时地松了口气。 因为这封莫名的“情书”，江窈一整天兴致都不太高。放学出校门的时候, 看到停在校门口的那辆SUV, 她才想起来她现在还在躲着程冽。 只是犹豫了几秒上车还是不上车，程冽就推开车门下来了。江窈不想闹事，乖乖上了车。 刚一坐下来, 程冽就发现了她情绪不太对，他却什么也没问，等着江窈自己说。 他清楚，江窈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小孩儿。 果然，车没开出多远，副驾驶的江窈就有些坐立难安，眼神不住地往他这边瞟。 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她似乎是做了个很重大的决定，深吸一口气：“冽冽，今天有人给我送情书了。” 程冽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一瞬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道：“很正常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江窈拧了拧眉，不知道是为他这句“小孩儿”不高兴，还是因为他对这件事的反应而感到失落。 “你不问问我怎么做的吗？” “嗯？你怎么做的？” 程冽语气带着笑意，像是为了哄她才顺着她的话随口那么一问。 江窈赌气地扭过头：“不说了。” 她脸朝着车窗外，没有看见程冽唇角的笑意渐渐敛了。 车子转了个弯，程冽忽然出声：“求求你？” 江窈眼前一亮。 他在求她？他服软了！ 江窈努力压住快翘上天的唇角：“那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 “我——”江窈故意拖长尾音吊人胃口。 程冽的余光一直注意着旁边的她，瞥见她唇角扬起一抹坏笑，他忽然福至心灵。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窈幽幽然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反正就是小孩儿玩闹，你肯定没兴趣听。” 程冽眉心一跳，他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 他总说江窈是小孩儿，所以她就拿着这点反过来坑他。 “江窈，你不是小孩儿。”程冽指尖轻敲了敲方向盘，下定论，“你是个小恶魔。” 小恶魔朝他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表示对他这句话的赞同。 一闹，江窈就把这件事忘了，直到晚上写作业的时候，从书包里翻出那封“情书”，江窈才回想起来。 她曲腿窝在椅子里，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闪过一个计划的雏形。 本着独自行动不如找人一起出谋划策，江窈把这计划发给了她恋爱路上的导师，陈擎。 陈擎对此嗤之以鼻：写情书，老土不老土？你还不如直接点，给他发个cpdd过去。 江窈想也没想地回绝。 很快，陈擎那边回了两条长语音过来：“江窈，你怂不怂啊？你现在不就是又想试探他的想法，又不敢暴露自己喜欢呗，但你这样卡着不敢上也不敢退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真觉得这样就能有什么结果吧，我要是你，我就直白地上去问，大不了暴露了，朋友没得做。反正你要的是男朋友，又不是朋友。” 陈擎一席话，让江窈懵了好半晌。她好像没太理过来，但是又觉得陈擎这话说得对。 大概是晚上总容易冲动，被陈擎一番话刺激到的江窈，脑子一热就给程冽发了个cpdd过去。 发完之后，她冷静了下来。 看到跟程冽的聊天框里那句刺眼的cpdd，江窈一个激灵，吓得赶紧去按撤回。 不知道是不是太慌了，江窈手滑，点成了删除。 那条消息消失在了她的聊天记录里。 这下好了，撤回都撤回不了了。 江窈仰天长叹了一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自己直挺挺地躺下去。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江窈脊背一僵，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来了。”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手按上门把手，开门之前闭眼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疏导，认命地开了门。 程冽手里端着杯牛奶，递过来：“牛奶没喝。” 江窈松了口气，接过来，咬着杯口，小口小口地喝着。 和程冽待在一个小空间里，江窈莫名的觉得紧张万分。她好奇程冽到底看没看到她发的消息，如果看了，不应该是这种表情，但是没看的话，迟早也会看到的。 江窈抬眼偷偷看一眼他，程冽的表情看不出异常。她忽然觉得还能有补救的机会，快速喝完奶，把杯子给他。 程冽道了声“晚安”，转身要走。 江窈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等等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点事。” “怎么了？” 江窈睁着漆黑的眸，眨了眨眼：“借你手机用一下。” 程冽把手机拿出来给她，江窈开了锁，偷偷拿到一边，手遮住不让他看，然后点进微信。 入目就是和她的聊天框，那条cpdd，分明被他看到了。 江窈震惊地瞳孔微缩，抬起头，就见程冽靠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江窈脱口而出：“你听我解释！” 程冽挑了挑眉：“江窈，你是想解释解释cpdd是什么意思吗？” 第38章 你要不把她当小孩儿看，你对她是…… 江窈额角青筋一跳, 眼神躲闪：“啊，cpdd啊？” 她脑子转得飞快，一双眸子也灵动地左右瞟着, 忽然, 脑内灵光一闪：“cpdd就是砍pdd的意思。” 她神色认真，盯着程冽, 重重点头：“对，砍pdd。” “c—an—砍？”程冽语速极慢地把这个字拼出来，似笑非笑地问：“江窈，是这样读吗？” 江窈朝他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真聪明。” 程冽从喉咙间溢出一声轻嗤：“行, 那你把链接发我，我给你砍砍。” 江窈哪来的链接，她手机上甚至连这个软件都没有。但是程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江窈脑子空空的, 忽然就没想到怎么拒绝。 她木木地把手机还给程冽, 机械地转身：“我去拿手机。” 她手机扔在床上, 拿到后飞快地给陈擎发了条短信求救。 陈擎倒也给力, 秒回了一个链接, 江窈看都没来得及看，就转发给了程冽。 她关上手机出去，手扶着门说：“发过去了。” 谁知道一抬头，江窈看见程冽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她一下子又提起心脏, 紧张地问：“怎, 怎么了？” 程冽手机在指间转了一圈，问：“你买这个做什么？” “什么？” 江窈踮着脚凑近了看，程冽屏幕上是商品详情页, 图片上是一本书，封面有点土，几个巨大的字—— 如何擒获一个男人的心。 江窈：…… 江窈想杀死陈擎的心都有了，她觉得这辈子的尴尬都集中在了今天晚上。 她咽了咽口水，把锅推到陈擎身上：“其实吧，这是陈擎让我帮他发的。” 江窈表现得为难，还打开手机翻到和陈擎的聊天框，遮住了上面部分，只露出陈擎给她发的链接那一条，给程冽看。 “如何擒获一个，”程冽顿了顿，加重音，“男人的心？” 他好笑地说：“我要没记错，你朋友是个男生吧？” 江窈“啊”了声，眼神忽然坚定，抿抿唇：“你想的没错。” 她明显在瞎扯，程冽逗够了她，也没在继续下去，只道早点睡。 江窈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程冽忽然又转过身。 江窈的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险些噎住。 走廊上没开灯，只有身后和隔壁房间里投出来的光线，一面有光，一面是暗的，程冽的身影就隐在光暗交接处，让江窈看不太分明。 她听到他清冷的、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江窈，有些事玩玩闹闹就过去了，别认真。” 江窈那口没松完的气，忽然变得极冷极冷，回到身体里，刺得整个胸腔都疼。 程冽只说了这句话，就回了隔壁房间，房门关上后，走廊那一侧重归黑暗。大抵是空调开得足，江窈忽然觉得冷得泛鸡皮疙瘩。 她一直以为程冽不知道，刚刚他却说玩玩闹闹就过去了。 可是她没有玩闹，她很认真地在喜欢一个人。 江窈觉得自己果然是不会藏事，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喜欢他这件事也是。 程冽总把她当小孩儿，就连她的喜欢，他也只当成玩闹。 “我没有在玩闹，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江窈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和陈擎说。 陈擎很少见她这个样子，酒也不喝了，歌也不唱了，扔了话筒出来安慰她。 他不常安慰人，嘴笨地接了几句话，泄气地往墙上锤了一拳。 “江窈，你别哭啊。” “我没哭，你才哭了，你全家都哭了。” 陈擎无奈：“得得得，你没哭，不就是失恋吗，有什么好哭的。” “呜呜呜不是失恋，”江窈更难过了，“是还没开始恋，就被掐死了。” “什么被掐死了？” 江窈：“心动的嫩芽。” 陈擎：…… 陈擎沉默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出谋划策：“江窈，你要不直接掐着他脖子表白，不答应就掐死他得了。” “呜呜呜。”江窈觉得他这个方法挺可行的，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他比我高，而且我觉得他一掌能打我个半死。” “那你有出息点，冷他几天，欲擒故纵。” 江窈：“我没出息。” 陈擎：…… 陈擎额角青筋直跳：“你别喜欢他了，放过放过我吧，我给你介绍帅哥，小奶狗小狼狗都有，你要不要？” 江窈挂断电话，觉得陈擎真的好不靠谱。 但是和他打了那么久电话，把话一说，江窈心里舒服多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程冽也刚好从房间出来，他似乎忘了昨天晚上的事，见到江窈后还和她打招呼：“起这么早？” 江窈也愣了愣，下意识地“啊”了声：“饿了。” “那一起出去买早饭去。” 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回到了以前，认识了一段时间，江窈还没意识到自己动心的时候。 没那么自然，却又不像前两天那么忸怩。 好像程冽那句话，让江窈下意识往回退了一步。 然后两个人的关系回到了不越线也不尴尬的地步，只是江窈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程冽身后，垂着脑袋，思绪分散。 而后一头撞到了程冽的背上。 江窈疼得小脸一皱，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几步，正想问他怎么停了下来，抬头就看到前面一个红灯。 她闭了嘴，乖乖地站着，数着红灯数字。 程冽余光瞥了眼她的发顶，指尖蜷了蜷，薄唇微张，而后收回了视线。 甚至都没问她撞疼没有。 失落和委屈爬上心头，江窈鼓了鼓腮帮子，像跟程冽斗气一样，把头偏向了一边。 好像也不是回到了以前，发现她的小心思之后，程冽似乎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对她。 他总在想，是不是之前自己的什么行为让江窈产生了误解。 程冽忽的想起昨天晚上回房间后，给秦松言打的那个电话。 秦松言也很意外他的来电，听完他的描述之后，惊讶地瞬间清醒了。 他虚虚晃晃的大道理瞎扯了一堆，最后在程冽快不耐烦挂断电话之前，问出了重点：“你要不把她当小孩儿看，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第39章 退后一步 程冽嗤了声, 反问：“她就是一小孩儿啊，不把她当小孩儿当什么？” “女人。” 秦松言补充道：“一个喜欢你的女人。” 程冽下意识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 忽的一顿。 江窈早就不是小孩儿了, 是他一直把她当成后辈。 如果不把江窈当小孩子看待，而是看成和他平等的、喜欢他的女人, 那他是什么感觉？ 见程冽没有说话，秦松言循循善诱：“我问你，如果她跟别人谈恋爱了，你是什么想法？” 难过？生气？还是吃醋？ 总归不可能无动于衷。 程冽垂了下眸，声音冷淡起来：“你可以理解为是老父亲看到女儿早恋的那种生气。” “你在掩饰, ”秦松言笑了，戳穿他，“江窈可早满十八了, 不算早恋了。” 被秦松言指出来关键所在, 程冽脑子一下子有些乱, 丢下一句“爱信不信”, 赶紧挂了电话。 他躺在床上, 难得的又失眠了。脑子里走马观花地回忆起和江窈相处的种种场景, 最早见她时她化着浓妆，带着一辆比她腰都高的机车来改装，没多久就摔断了腿。因为他不肯给她修车，江窈一直缠着他捣乱。 挺烦人的一小孩儿, 可是有时候, 她做出来的一些事，又挺让他感动的。 三年前，他退役回临城开了这家修车店, 随后几年一直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生活平静无波，算不上好，但也不坏，日子仿佛一眼能看到尽头。 认识江窈之后，他变得幼稚了起来。他虽然一开始总说江窈小学鸡，可跟她斗嘴的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再后来，他一次次给江窈收拾烂摊子，就好像养了个闺女一样。 可是江窈不是小孩儿，她处在风华正茂的十八九岁，他对她好，她就以为自己动了心。 程冽觉得，江窈这年纪或许还分不清依赖和喜欢，只是因为她刚好处在低谷，而他出现拉了她一把，所以她觉得这就是喜欢。 江窈分不清，但他得分清。 程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红灯转绿，对面就是一家卖早餐的店。因为临街，队伍很长，排队买完早餐后，程冽回去开了车送江窈上学。 车子停在一中门口时，正赶上人流高峰。江窈不愿意下去和人挤，便没有下车，打算等人少了再进学校。 车里很沉默，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往日里程冽接送江窈上下学，她话总是很多，说一路不停。可她今天一句话都没说，程冽都有些不习惯了。 江窈也不太自在，她平日里再怎么大大咧咧，到底也脸皮薄，被拒绝了一次，还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办，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和程冽说些什么。 气氛沉默得让她心头发闷，江窈余光偷偷瞟向程冽，在他看过来之前又赶快移开。 再一次看过去的时候，正正好好被抓了包。 “江窈，”程冽按了按眉心，“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江窈“啊”了声：“没，没话。” “不对，有话。”江窈连忙改口，肯定般重重点头，“有话说。” 她直视着程冽的眼睛，几秒后，忽然怂了：“我上次考试考了第一。” 程冽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消化了。他其实早就知道江窈天赋不低，只是没想到这次考试直接考了第一。 “说说，想要什么奖励？” 江窈眼前倏然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过分的不行。” 程冽提前打消她的小心思。 江窈眉眼耷拉下来，闷闷地“噢”了声，像被晒蔫了的花：“那我想想。” 她垂着脑袋，眼珠转了转：“冽冽，寒假你可以陪我去旅游吗？”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程冽想了一下之后答应了。 江窈露出了昨天以来的第一个笑，推开车门下了车。 “冽冽再见！” 程冽看着她重新欢快起来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江窈就是这样，无论前一天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总能很快调节过来。 就算是被他拒绝，也是一样。 与其让她跟他在一起之后后悔难过许久，不如提前切断这种可能性。这样，江窈还是之前那个每天都活得恣意开心的小姑娘。 失神的一刹那，程冽没有注意到此刻心头的失落，转瞬即逝。 他只是替江窈高兴而已，以至于下意识地把昨天秦松言问他的、他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江窈开心可不是因为没心没肺，经过后来和陈擎一整晚的商讨，她决定暂时以退为进。 她这人看上去就是小孩儿心性，任性又不长情，可事实上，对于想要的人或事，江窈向来坚定而固执。 高三已经进入了紧张又热烈的复习阶段，班上的学习氛围也愈发浓烈，连江窈都跟着认真了起来。 不仅是周豫红，其他科目的老师见她思进取，也都感到欣慰。 特别是英语老师，上课的时候眼神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她兴致昂扬地讲着课，提问的时候就满怀期待地看着江窈。 一整节下来，江窈就没有一分钟是闲着的。 上课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让江窈没空去想和程冽的事。 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不远不近地站在跷跷板的两端，江窈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发现不可行，又赶紧退回去，于是跷跷板重归平衡，他们的距离也像之前那样，不远不近。 高三小考试多，日子无聊又有意义。江窈连着几次小考都考了第一，一班的班主任想挖她过去，却每次都被拒绝了。 她就这么每天安安心心地过着充实但不慌忙的日子，直到进入十一月，江窈被选去代表一中参加省里一个竞赛。 除了她以外，一同被选上的还有一班的几个尖子生。这个竞赛似乎是他们省的传统，江窈记得每年都有，十一月中旬在省图举办。 他们五个人提前两周开始了补课，放学之后留在学校补到晚上十点。 一班四个人，两男两女，除了宋辙外，江窈一个都不认识。 第一天补课的时候，她提前跟程冽说了，让他晚点来接人。 学校请了专门的竞赛老师，系统性地针对复习。因为刚上手，题目难，下课之后已经是十点半了。 天完全黑了，一中住宿的人少，学校里只有少数几个教室亮着灯。怕程冽等久了，江窈步子飞快。 他的车就停在对面，江窈一出校门就看到了。她正准备过马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第40章 不怕了，我在呢 江窈一转头, 和已经走近的宋辙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追得有些赶，夕阳落在他脸上，印着泛红。站定之后, 宋辙略显支支吾吾地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她没忘记前些天宋辙给她送的“情书”, 为了不让他误会什么，江窈脑子里立刻敲响了警钟, 礼貌而疏离地微微点头，面容严肃：“你问。” 宋辙像是松了口气，脸上扬起笑，把背后的书包拿到前面来，拉开拉链, 从里面翻找着什么。 “我有个题没弄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宋辙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练习本，江窈没有反应过来, 以为又是情书, 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拿着纸笔的宋辙疑惑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了？” 江窈这时候才看清他手上的东西, 隐约回忆起他刚刚说的话,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 江窈有些尴尬地走上前一步：“没事, 脚抽筋。” 她借口找得蹩脚，为了防止宋辙深究下去，江窈转移话题问：“哪题？” “噢噢，”宋辙翻开本子, 指着上面一道题, “这道题的第二问。” 题目是临下课的时候老师留的，江窈还没做，只来得及看个大概。 他们站的地方光线不太好, 路灯的光自上而下，江窈凑近了去看题目，远远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有些暧昧。 这幅场景落在马路对面的程冽眼里，就格外刺眼了。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下车，脚刚落地，动作猛的一顿。他稍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折身从车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 程冽偏头看了眼挨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的江窈和宋辙，食指屈起推开烟盒盖，从里面拿了支烟出来咬着，点燃了之后去路边抽。 今天晚上碰到点棘手的事，出来接人的时候其实有些晚了，好在这个点来学校的路上人不多，他开着车一路飞驰，赶在江窈下课前到了。 他想着，大晚上的，让小姑娘一个人在校门外等他，不安全。结果到了才发现，人安全得很，倒显得他多余。 一根烟抽完，程冽站起身按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道：“什么话能说这么久。” “有人抢劫！” “江窈！” 声音马路对面传来，听到熟悉的名字，程冽一下子提起神，朝江窈那边跑过去。 讲题的时候，为了画图画得准一点，江窈从书包里拿了iPad出来，就那么一下，包连着平板就被人抢了，连带着她也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江窈倒是很快回过神，骂了一句脏话，反应极快地去追人。 她跑得快，程冽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从抢劫的人身后一脚把他踹倒了。 江窈踩在他背上，喘着气骂道：“妈的，进牢里蹲着吧。” 她弯腰去拿包，忽然一道刺眼的银白光芒从下方折射过来，江窈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胳膊一紧，她被人拽着扯开，跌进一个人怀里。依誮 程冽把她拉开后，脚尖朝着抢劫犯手腕用力踢了一下，那人疼得哎哟一声，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江窈顺着声音瞥了眼，是一把锋利的刀。 她后背蓦的发凉，下意识侧头看向程冽。 程冽表情冷得吓人，江窈以为他要说她冲动莽撞了，可下一秒，程冽脸色缓和了许多，抬手摸了摸她发凉的额头：“去车里等着，这里我来处理。” 江窈木木地点头，临走前扯了扯程冽的袖子，张了张唇：“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江窈才跑回车上坐着。 地上的那人缓过手上疼痛的劲之后，见程冽拿出手机报警，赶紧起身要跑。只是还没等他站稳，程冽又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他见状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大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程冽没有搭理他，只是抬脚把地上的刀踢了远，然后踩着他不让他跑。 程冽打完电话，才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故意伤人，等着蹲局子吧。” “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宋辙这时候才赶上来，看了看尘埃已定的局面，局促地问。 程冽看了看他：“你叫什么？” “宋辙，江窈的同学。” 程冽皱眉，有些不太满意他和江窈扯上关系，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你先等等，处理完这事我送你回去。” 宋辙道了谢：“那，那没事的话我先去车上等你？” “等等。”眼看着他要走，程冽连忙喊住他，“有事。” 让他和江窈单独待在一辆车上，这种事程冽当然不能答应。 宋辙的步子停住，问：“什么事啊？” 程冽拧了拧眉，勉强道：“背段古文给他洗洗脑。” 宋辙顺着程冽的视线看过去，躺在地上的人不知道被踩中了哪根筋，浑身发软没有一丝抵抗的力气。 他唇角抽了抽，觉得程冽在拿他当乐子，可偏偏程冽表情格外认真，宋辙稍作犹豫，开始背起古文来。 学校附近就有警局，警察到得快，程冽去做了个简短的笔录，才带着宋辙上车。 江窈坐在副驾驶上，还有些惊魂未定，程冽上了车，探身过去摸了摸她额头，手下一片冰凉。 他心里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脑袋，哄道：“没事，回家了。” 江窈眼睫颤了颤，微微点头。 “小子，你家住哪？” 宋辙报了个地址，又说了声谢谢。 程冽找好导航，先开车送他回了家，才带着江窈回去。 到家以后，在客厅的灯光照耀下，程冽才看清楚江窈的脸，唇色苍白，魂不守舍。 她沉默地背着书包上楼，程冽拉住她的书包带子把她拽回来。 江窈趔趄了一下，差点扑进他怀里，站稳后蹙着眉抬头，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程冽忽然伸手在她额头上打了几个圈：“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末了，他揉揉江窈的头：“不怕了。” 江窈和他挨得好近，近得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随后，她听见程冽似乎从胸腔中溢出的一声轻笑，声音温和又让人安心：“我在呢。” 第41章 沉默，是今晚的江窈 或许是程冽的这句话, 和临睡前点到即止的一个拥抱，江窈这晚并没做噩梦。 她忘性也大，睡一觉就什么都不放心上了, 还是第二天晚上上竞赛培训课之前, 宋辙过来问她怎么样，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一同见到这件事的还有他。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 其他三个人去吃饭还没到教室，江窈想着趁机把话和宋辙说开，别让他再误会什么，于是拍了拍桌面，示意宋辙在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跟你说点事。” 宋辙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还是听话地坐好：“你说。” 江窈稍微琢磨了一下要怎么说才能不伤人面子，脑子里转了一圈，压低声音认真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看见宋辙眼里的疑惑, 她又趁机补充：“不是你。” 宋辙唇角抽了抽,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也压低声音问：“是昨天来接你的那个人？” 江窈眉心一蹙, 警惕起来：“你想诈我？” 宋辙无奈都快写在脸上了, 他摇摇头：“江窈, 是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平日里的江窈总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程冽出现后，她怂的那一面就表现出来了。 “我哪有——” 江窈反驳的话说到一半，眼尖地瞟到门口进来的人, 立马闭了嘴。 直到下课后, 江窈才有机会去问宋辙，可偏偏宋辙只是抿着唇摇摇头，什么也不肯多说。 江窈觉得自己还是藏得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宋辙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他这是“喜欢”她的表现吗？ 江窈又想起他送的“情书”，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打开看一眼。回了家之后，江窈直奔卧室，拉开抽屉翻找着。 朴素的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江窈拿出里面的纸，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一看—— 【江窈同学，祝贺你这次拿到了年纪第一，我是你未来一年内的竞争对手，宋辙。】 江窈：…… 沉默，是今晚的江窈。 她是怎么觉得，宋辙这人能写出情书来的。他明明……满脑子都是学习。 江窈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是拐了个弯抹了个角。 江窈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了一声，瘫倒在床上。房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咚咚”的声音让江窈一下子激灵起来。 她坐起来得猛，险些扭到了腰，抬眼看过去才发现没关上的门外面站着程冽。 “怎么了？”程冽问。 江窈连忙摇摇头，把信纸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 这幅欲盖弥彰的样子，更显得有些什么。程冽视线从她拿着信纸的那只手上移开，淡淡道：“那你早点睡。” 他的冷淡让江窈愣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关门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神，江窈没想明白为什么程冽会是这个反应，却也没继续想下去。 已经被不算暗示地拒绝了一次，江窈在还没想好后续的计划之前，都表现得乖乖的。 竞赛培训班的氛围还算不错，只是一班的几个人有些抱团，宋辙跟他们几个融不进，有问题了就跑来找江窈，倒让她一个外班的没有这么尴尬。 江窈每天除了上课，还要上竞赛培训班，晚上回去之后打会儿游戏，就到了凌晨，连着两周被迫熬夜，江窈精神都不太好。 好早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时候，十一月中旬，周六。 考试下午开始，省图离临城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因为是在周末考，学校没组织接送的车，几个人都是由家里人开车送的。 江窈从早上起就没看见程冽，是许朝阳将她送到省图的。无论她一路上怎么问程冽的去向，许朝阳都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就是不肯说。 见问不出，江窈也不再追问。到了省图，她推门准备下车，许朝阳却又赶紧喊住她。 他一脸纠结，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冽哥今天有点事，但是他下午会来接你的，你放心。” 江窈抿了抿唇：“知道了。” 这场考试，人还挺多的，江窈进去后照着自己的准考证找到教室，等着考试开始。 她一路上没遇到熟人，一中几个人都被分散在了不同考场，考完试出来都没见到面。 十一月的天黑得早，他们考试又开始得晚，考完出来天已经将黑不黑了。江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天空看着像要下雨的模样，外面停了好多辆车，学生们出来后直奔自家的车。江窈扫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车牌号，于是拿出手机给程冽发了个微信。 没人回。 她想着要不要再打个电话，可是忽然想起来许朝阳说的程冽今天有点忙，又打消了这个想法，给程冽发微信拍了个照确定自己站的位置，就站在角落等着。 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冷，江窈穿得有点薄，风吹着，冷得刺骨。 “江窈？”宋辙多看了两眼，确定是她，问道：“接你的人还没来吗？” “还没。” “那你要不跟我一起回去？”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车。 江窈摇摇头：“不用，他马上就来了。” 在天完全黑下去的时候，江窈第无数次后悔自己没有答应宋辙的帮助，她肯定是脑子被冻坏了，才会站在冷风里等程冽。 微信也不回，电话打不通，都已经八点半了，省图外面接学生的车都走光了，程冽也还没来。 江窈点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照着省图门口的角落，她抻了抻腿，决定还是打个车回去。然而刚解锁，屏幕就黑了。 江窈一愣，按了几下开机键，手机没有丝毫反应。 没电了。 “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窈抹了把脸，认命地继续等着。 风吹得脑子有些沉，江窈摸了摸额头，手冰得感受不出发烫没有。早知道就蹭宋辙的车回临城了。 她觉得自己好惨啊。 手机有电的时候她还可以隔一会儿进省图待一会儿的，现在没电了，怕程冽来了联系不到自己，江窈都不敢进去躲躲风了。 她吸了吸鼻子，蹲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忽然亮起两道车灯的光。 第42章 冽冽，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江窈抬起头, 熟悉的SUV缓缓使近，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刚一停车，驾驶座这边的车门从里面被推开。 入目是一条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长腿, 江窈眼睫颤了颤, 下一秒，她抬头, 看见程冽风尘仆仆地大步走过来。 他今天穿了正装，一身的黑色，整个人显得肃穆又凝重。他走近之后，一股寒意迎面扑来，挨近了江窈还看见他黑色西装外套上落的树叶。 “抱歉, 我来晚了。”程冽在江窈面前蹲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了一遍歉：“江窈, 对不起, 我来晚了。” 江窈脖子有点酸, 僵硬地转了转头, 忽然伸手, 拍了拍他肩头上的落叶。 程冽一来, 她顿时委屈起来，仰着头皱紧小脸，可下一刻，看到他脸上的疲倦之后, 江窈那句“你怎么才来啊”又咽了回去。 她摇摇头：“没关系。” 程冽松了口气, 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感受到手下的温度之后，眉心一皱, 起身就要拉她起来：“去医院。” 大概是蹲得久了，江窈被拉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程冽攥着她手腕的手一用力，在她摔下去之前把她拉了回来。 脑子被冻得有点懵，昏昏沉沉的，江窈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程冽说什么她也听不太清，只僵硬地缓缓点头。 程冽很快也发现她不在状态了，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从后面拿出一条毯子扔到江窈腿上：“座椅调下去，躺着睡会儿，马上就到了。” 江窈坐着没动，程冽见状，叹了口气，探身过去帮她把座椅调下来，扶着她的后脑勺，在后面垫了个枕头。 做完这一切要撤身的时候，江窈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小，稍一用力就能挣开。程冽余光瞥了眼红灯剩下的时间，没有动作。 江窈的脸被风吹得有点发红，眼睛也有点无神，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手，把被子拉高，盖住半张脸。 已经晚了，这条路段没什么车，车里也安静，程冽打开音乐，舒缓的纯音乐流淌在车内，江窈翻了个身，背对着驾驶座。 吊完针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江窈打完针之后就一直有点犯困，回临城的车上睡了一觉，到家之后却睡不太着了。 她觉得有点渴，思索了一下，掀开被子拿上床头柜的水杯，去厨房接水。 路过程冽的房间时，江窈顿了一下。他的房门没关，里面亮着灯，江窈凑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客厅开着小灯，微弱的光线从楼梯口传过来。江窈垂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跑回房间穿上拖鞋。 出来后，她放慢了步子，先趴在楼梯口偷偷往下看了一眼。餐桌边的小灯亮着，程冽一个人坐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江窈眯了眯眼，还是觉得有点头重脚轻。她扶着栏杆，轻手轻脚地下去，在程冽旁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程冽倒酒的动作一顿，然后斟满，放下酒瓶之后，朝她斜来一眼：“怎么没睡？” 江窈抿着唇，晃晃脑袋：“睡不着。” 她声音有些嘶哑，喉咙发痒，咳了咳，眉头紧紧皱起。 程冽从她手里拿出她紧攥的水杯，去厨房接了水，很快回来，放在了她手边。 江窈抿了两口，抬起眼偷偷瞥他，她眨眨眼，在程冽看过来的时候，放下水杯，认真问：“冽冽，你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程冽一愣，没有说话。 江窈垂着眼睫，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手上，犹豫了一下，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缓缓说：“冽冽，虽然你总觉得我是小孩儿，可是我不傻，我能感觉到你不高兴。” 她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手下微微用力，握紧了程冽的手：“或者你也可以继续把我当小孩儿，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说，反正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不好的情绪说出来就没了。” “你说是吧？” 第43章 为情所困 程冽喝了点酒, 却还清醒，只是反应有些许的迟钝。他微垂着长睫，过了许久, 才把手从江窈掌心下抽出来, 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扯起嘴角：“没什么事, 早点去睡觉。” 他随手将酒杯里剩下的酒倒掉，撑着桌面起身，站在原地缓了会儿神，才抬脚往楼上走去。 餐桌上方的灯光光影流转，江窈抿了抿唇, 忽然推开椅子起身，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程冽身体一僵，一时忘了动作。 江窈搂着他腰身的手又紧了紧, 额头抵着他宽阔的后背。她抱得很紧, 似乎想通过这个拥抱向他传递一种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窈松开手, 从程冽手边跑过去, 上了楼梯转过身。 江窈站在高处, 光暗交接下，她忽的盈盈一笑，声音轻，却让人有一股安心感：“冽冽, 不管发生了什么, 但是你记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就像他和她说的，他在呢。 江窈也想告诉他, 她在的。 江窈往后撤了一只脚，然后跑回了房间。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拥抱的温暖。 她跑回房间之后，楼下就只剩下程冽一个人。 程冽站在楼梯下方，很慢地转头，目光落在餐桌上的小灯上。灯光的正下方，是江窈平时坐的那张椅子。 程冽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醉了，不然为什么会看见江窈的影子？ 他闭着眼，按了按眉心，过了会儿，慢慢地走过去，关上了灯。 客厅里重新归于黑暗，程冽忽然轻笑了一声，缓缓摇摇头。 他不知道江窈这个拥抱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总之这个晚上，和往年的这天不一样，他睡得格外安稳。 临城好像到了雨季，一连下了好几天雨。竞赛的成绩也下来了，虽然不是特别有含金量的比赛，但江窈这个名字，自此也渐渐在年纪里传开了。 入冬之后，临城下了第一场雪，江窈也习惯了高三的生活，忙碌但又充实。 周末补课的课间，她从教室出来透气。 外面下着雪，江窈校服外面穿了一件毛绒绒的大衣，拉高衣领，就遮住了半张小脸。 难得的休息时间，有人结伴在教学楼下面踩雪玩，吱嘎吱嘎的声音夹杂着欢笑声，让一中校园里添了几分生机。 江窈捧着自己的小水杯，热气升腾，白色的雾气在面前萦绕出一股虚虚幻幻的感觉。 脖子忽然一凉，江窈缩了缩肩膀，转头便看到黎优笑眯眯的脸。 她把手缩进袖子，凑到江窈旁边，两个人一起站在走廊边上朝下看。 她戴了一条围巾，头发也埋在围巾里，毛绒绒的很保暖。围巾样式很新潮，江窈伸手摸了摸，问道：“这个围巾是哪里买的？” 黎优“啊”了声，拿起围巾留在外面的一截，放到江窈手里：“我自己织的，你摸摸。” 她弯着眉眼笑，炫宝一样：“怎么样，我给你也织一条。” 不知道用的什么线，摸起来手感很好，江窈忽然心念一动，眨眨眼，小声问：“你能教我织吗？” “我给你织一条就好了，哪用那么麻烦。”黎优嘟喃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四下看了看无人，也压低声音，“你你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江窈不避讳，点点头：“对。” 黎优激动得抱住她的胳膊：“你别说你别说，我猜猜是谁。” 她一脸八卦的模样，江窈失笑：“你猜不到的。” “谁说的？”黎优仰着小脸，不服气地反问。 还没等到她的下文，走廊另一头，宋辙拿着书走过来，近了之后喊了声：“江窈。” 黎优见状，在他们两人之间眉来眼去了一会儿，自觉很有眼色地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先进去了，你们聊你们聊。” 江窈觉得她误会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喊住她，黎优就飞奔似的跑进教室了，还隔着窗户给她打了个手势。 江窈满心无奈，把视线转向宋辙：“哪个题？” 自从那次竞赛之后，宋辙仿佛发现了她的用处，一有问题就过来找她。 他选的题都挺新颖的，江窈从他手里拿过纸笔，把保温杯放在栏杆上。 大概是看题的时候漏了一个条件，江窈卡在一道计算上，死活算不出来。她拧着眉，笔帽抵着下巴。 “卡在哪儿？”宋辙探头过来问。 江窈指了指：“这里是不是少了个条件？” “我看看。”宋辙重新返回去看了一遍题目，“这里有个隐藏条件。” 他今天穿的羽绒服，和江窈身上的大衣颜色很搭，远远看过去，有一种这个年纪的人独有的少年气。 周豫红捧着保温杯，站在办公室门前，看着这一幕欣慰地摇摇头：“年轻真好啊，是吧？” 半天没听到回答，周豫红转头去看旁边的程冽。只见他表情冷漠，眯眼盯着宋辙，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一样。 周豫红失笑：“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优秀的同龄人心动也很正常的，江窈她有分寸，你不用过于担心。” 不知道是哪个字把程冽拉回了神，他表情更为淡漠，反问了一句：“心动？” 周豫红愣了愣，正要说“是”，程冽却忽然收回视线，神色恢复如常：“周老师，江窈的情况你也了解完了，我先走了。” 周豫红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找程冽交流江窈情况的，话也谈完了，也不好再拖人家的时间，她赶忙点点头：“行，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程冽“嗯”了声，转身从办公室这边的走廊下了楼梯。车停在校外，出去要路过教学楼楼下，程冽下意识往上看了眼，四楼走廊上已经没有江窈和宋辙的身影了。 他忽然觉得心下有些烦躁，出了校园后顺手拿了根烟出来，抽着烟，思绪慢慢冷静下来，程冽才开始分析自己心头的这股烦躁感从何而来。 如果只是单纯出于一个家长对于自己孩子早恋的担心，那么正如周豫红所说的那样，像江窈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优秀的同龄人有仰慕之情很正常，而且他很清楚，江窈是个有分寸的人。 那如果，不是出于这个角度呢？ 江窈前不久才向他表露出喜欢，虽然被拒绝后再也没有说过这类话，也没做过出格的事，可她的那些小动作，似乎在程冽心里扎了根。 程冽一开始没有注意，只掐断了芽，可是根慢慢长慢慢长，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好像结了花。惹人痒，却隔靴难搔。 程冽第一次抽烟压不住烦躁，反而越发不安，他眉眼冷凛下来，掐了烟，上车开向了郊外。 俱乐部里，秦松言看着跑道上快得能看到残影的红色赛车，推推旁边穿着潮装的男人：“老苏，他怎么了？” 被称作老苏的男人耸耸肩：“鬼知道，一来就拉着我跑了几圈，你说他不会终于想通了要回来了吧？” 他说着说着便是一愣，随机惊讶地爆了句粗口：“卧槽，不会真的吧？” 秦松言眯了眯眼，目光随着赛道上的红色身影而动：“难说。” 他扔下这句话，下了观众席，徒留老苏一个人在后面喊他。 程冽的车停在第一道上，刹车的时候轮胎和赛道摩擦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好一会儿没人下车，秦松言过去，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下，给他递了根烟。 程冽靠在座椅上，接过烟咬着，却没有要点燃的意思。他头微微向后仰，显出一副有些颓废的模样。 秦松言点了烟，问道：“心情不好？” 程冽没说话。 秦松言把烟拿下来，夹着烟的手伸出车窗外，掸了掸烟灰：“我猜猜，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照你的性格，能让你颓废的就只有——” 他顿了顿，看向程冽，一笑，一字一顿慢慢道：“为、情、所、困。” 程冽斜了他一眼，忽然坐直身子。 秦松言下意识握紧安全带：“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程冽没搭理他，把烟拿下来扔到前面，单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了车。 秦松言也赶忙下车，看着他背影大声问：“冽哥，你去哪儿？” 程冽头也没回，淡淡道：“要下雨了，接孩子。” 程冽走了之后，老苏从看台下来，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秦松言表情一秒变得吊儿郎当，拍拍他的肩：“道上的事少打听。” “去你的。” 天是真的暗了下来，看起来要下雨。江窈今天没带伞，上课的时候，她还在担忧，到了放学的时间，果然下起了大雨。 冬日的雨伴随着冷风，冷进了骨子里。黎优中午有点发烧，被提前接了回去。 江窈站在一楼走廊，正思考着要怎么回去，身后忽然响起宋辙的声音：“江窈？你没带伞吗？我送你回去吧。”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很大，撑开，完全够两个人打。 江窈还没说话，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不用，我带她回去就好。” 第44章 我们窈窈做什么都会得偿所愿 江窈往后退了一步, 自觉站到程冽伞下。宋辙见状，收回了拄着伞的手，只道：“路上注意安全。” 程冽的车停在学校外面, 雨下得大, 朝外走的时候，他将大半伞面都倾斜在了江窈头顶。 上了车之后, 关上的车门隔绝了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水珠落在窗上，一砸一个闷响。 车里格外安静，察觉出来气氛不太对的江窈也只是沉默着拢了拢衣领。学了一晚上，江窈眼睛一眯一眯, 头抵着车窗开始犯起困来。 程冽扫了她一眼，发动了车子。一路无话，直到雨下得更大, 车速缓慢下来。 江窈打了个哈欠, 倒是清醒了。下一秒, 她忽然听到程冽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说：“江窈, 你快高考了。” 江窈一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点点头：“还有不到半年。” 已经十二月底, 距离明年高考也就五个多月的时间。江窈忽然有些失神，放空了思绪，开始思考起来该报哪所大学。 再早三个月，那时候的江窈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没有遇见程冽, 她或许还是像去年那样, 跟宋晚如和江海继续拉锯战，也跟自己较劲。 江窈侧头看了一眼程冽，驾驶座上的男人随着前面的车流缓缓停下车,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沉思了几秒，尽量委婉地说：“所以江窈，这个时候还不能把心思放在感情的事上。” 他说的是宋辙那臭小子，江窈却下意识以为程冽在提醒她。她搓了搓脸，努力使自己清醒些：“我知道。” 江窈把头转向窗外，像是不太想谈论这件事，程冽见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临城冬日冷，大雪一阵一阵地下。江窈想去爬雪山，在山顶看日出。她记着和程冽的约定，打算等寒假让程冽带她一起去。 趁着周末，江窈和黎优约着出去，买了织围巾的毛线和针，两个人窝在奶茶店里，黎优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织。 江窈在这方面天赋奇差，一条围巾织到了一中放寒假，才堪堪织完。深灰色的线拆开重织了好几遍，却还是看起来不太整齐。围巾角落里，用银色的细丝线绣了歪歪扭扭的一个小桃心，不细看看不出来。 她惦念着寒假旅游的事，程冽这几天却格外忙，店里每天来来走走好几趟人，却也不是来改车的。 他们好像是程冽以前的熟人，每次谈话都有意无意避开江窈。江窈只隐约听他们提到了“车祸”“故意”这几个词。 一中寒假只有十二天，眼看着已经过了快一半，程冽还没有想起带她去旅游的事来，江窈有些坐不住了。 除夕这天，她出房间后从二楼往下看，大厅里没有外人，程冽站在一辆跑车前，专心地修着车。 江窈眼前蓦的一亮，趿拉着拖鞋下楼，棉拖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程冽头也没回地叮嘱：“跑慢点，小心摔。” 江窈顺势停在楼梯中间，双手搭在栏杆上，她暗示道：“程冽程冽，我寒假快过完了。” “嗯。” 程冽的反应让江窈拧了拧眉，而后直白了一点：“你记不记得你之前说过寒假要和我去干什么来着？” “记得。”程冽将车前盖放下，拧好螺丝，偏过头来看向她，问：“想去哪儿？” “雪山，”江窈趴在栏杆上俯身向下看，“我想去雪山看日出。” 正说着，外面忽然推门进来一个人，还没看清身形，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冽哥，人找到了，老苟他们说——” 话还没说完，顺着程冽视线看到楼梯中间的江窈后，男人噤了声。 江窈撇了撇嘴，很识趣地转身上了楼。 那条围巾还放在床上，很显眼的位置，江窈关上门，把围巾扔进柜子里，往床上一趟，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那个人和程冽说了什么，江窈房门被敲响，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她打开门，程冽站在外面，穿戴整齐了：“换身衣服，今天去我妈那里吃饭。”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江窈说了声好，转身进去换了身衣服。 外面在下雪，程冽看着路，把车开得很慢。车里开着暖气，吹得江窈有些昏昏欲睡。 脑袋一点一点间，她忽然听到程冽说：“江窈，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你这几天住我妈那儿行不行？” 江窈脑袋一栽，磕在车窗上，清醒了。 她侧头看向程冽，张了张嘴，最后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完年吧。”程冽拧了下眉，补充道：“我尽快。” 程冽走得急，在方女士家吃完饭，接了个电话就开车走了。 江窈本来想过年的时候把围巾送给他的，现在看来倒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难得有人陪方女士过年，就算是儿子不在，方女士也挺高兴，拉着江窈一块看春晚，临睡前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 江窈不肯收，被方女士硬塞进兜里。她按着江窈的手，满是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压岁钱，来年顺顺利利，岁岁平安。” 程冽后来和方女士解释过他跟江窈的关系，知道江窈家庭情况之后，方女士顿时母爱泛滥了起来。 江窈感受着手心下厚厚的红包，不由眨了眨睫毛，轻声道：“谢谢阿姨。” 离开学只剩下几天，江窈每天掰着手指算日子，等程冽回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旅游的事显而易见地要泡汤。 直到初四这天早上，江窈半梦半醒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听声音有些像程冽。 她一下子清醒了，揉了揉眼睛下床，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不是幻觉。 客厅里，程冽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黑色的冲锋衣上还沾着雪花，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正和方女士说着话。 听到动静，两人都朝楼上看来。方女士笑着：“窈窈起来了，快下来吃早饭。” 江窈应了声好，视线还紧紧盯着程冽。 程冽衣领拉的高，抬头的时候才露出下巴：“吃完饭带你出去玩。” 江窈愣了下，下意识问：“去哪儿？” “雪山。” —— 直到车子上了高速，看着周围呼啸的车流，江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落在认真开车的程冽身上，张了张唇，半天才出声：“咱们真的去雪山啊？” 程冽抽空拿了瓶牛奶给她，随口反问道：“不然我赶回来做什么？” 江窈不再问了，头转向窗外，只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她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江窈对距离没多大的概念，然而在过了两个服务区，发现导航上离目的地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之后，江窈困了。 程冽瞥了眼上下眼皮都在打架的她，腾出手从旁边拿出一条毯子：“你先睡，睡一觉醒来就到了。” 江窈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但是也确实倦意上来，她把座椅往下调了调，裹着毯子闭上眼。 大概是今天早上起得太早了，车内暖气又有些催眠，在舒缓的车载音乐下，江窈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中途路过服务区，程冽叫醒她吃了点东西。车子一路向南，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沿途的风景也和江城大不相同。 江窈往常出去旅游基本都是坐飞机，江海也从没带她自驾游过。这种新奇的体验让长途坐车的无聊消散了许多，江窈偷偷把车窗摇下来，探头去看外面的景象。 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缝吹进来，程冽注意到，没让她关窗，只说别探脑袋出去。 在车上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江窈打游戏看剧，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降临。程冽车速也慢了下来，过了会儿，他侧头看过去的时候，江窈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手机。 他把车窗关上，又停了一直放着的音乐。 江窈这一觉睡得不太舒服，中途醒了好几次，也正因为这样，断断续续地睡到了七点多。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来了。 “到了吗？”她坐起来，有些兴奋地朝外看。 他们的车停在山脚下，远远地能看见几座雪山。隔着车窗看不太明朗，江窈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程冽还没来得及拦，她就已经跑下去了。他无奈又纵容地拎着江窈落在车上的羽绒服，从车前绕到副驾驶，关上江窈忘关的车门。 江窈没跑远，就在几步路的地方回头等他。她心情格外好，被冻得脸红红的，也仍旧笑吟吟看着他。 天色乍亮，太阳爬出山头，将金光洒在远处的雪山上。一开始还只是山顶被照亮，但很快的，那亮光如同金色的雨幕一样，披在了雪山山峰上。 江窈就背对着那座雪山站着，她穿着橘红色的毛衣，在这雪白的衬托下，如同一团热烈的火。 程冽稍微愣了一下神， 随后就见江窈冻得一抖。他收回视线，关好门后，朝着江窈走去。 见他跟上来了，江窈倒退着走了两步，朝他招招手示意程冽快点，而后她转身，却在这一刻蓦的顿住了。 远处的日照金山美得难以用言语形容，江窈震撼在原地，嘴唇微张，直到肩膀上传来羽绒服的重量，她才堪堪回过神。 她穿好羽绒服，指着远方笼罩在阳光下的雪山给程冽看：“冽冽，你看那儿。” “嗯，”程冽伸手给她把帽子戴好，“据说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以后都会幸运。” 他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江窈的额头，微凉的手指擦着被冻得微红的皮肤，好像有一股电流涌过，而后那一块皮肤开始发热。 江窈浑身僵了一下，机械地转开视线。对面的场景似乎很难一见，可是这时候的江窈却有些心不在焉。 气氛骤然沉默下来，江窈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冻的，以至于太阳穴这一块儿莫名的发烫。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问道：“那我会心想事成吗？” “嗯？”程冽的视线从对面山头上落到她头顶，轻笑了一声：“会的，我们窈窈做什么都会得偿所愿。” “包括喜欢你这件事？” 第45章 江窈，你挺行的 “这件事也能得偿所愿吗？”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江窈继续追问， 好像第一句话说出来之后，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抱着“说都说了”的心态, 江窈紧抿着唇, 破罐子破摔，等着程冽的回答。 雪山的寒风在耳边呼啸, 让周遭一切其他声音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江窈在这一瞬间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被冻僵了，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 程冽被她的问题问得愣了许久，思绪飞转着，许多细节一闪而过，却又抓不到那个点。 终于, 那些零零散散的回忆被一条隐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他张了张唇，很想拍拍她的脑袋带过，然后说“不准开玩笑”, 可是在江窈那么执着的眼神下, 到嘴边的话又卡了壳。 他敛了敛眸, 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显得有些严肃。随后的反应其实都在江窈的预料之中。 他说：“江窈, 我不喜欢小孩儿。” * 周遭的风景在飞速的倒退, 来之前程冽定好了山脚的酒店，也做好了万全的计划，可是因为江窈那一打岔，所有的安排都乱了套。 两人各自在酒店房间待了几天, 然后赶在江窈开学之前返程。 程冽脑子有些乱, 他觉得自己拒绝江窈的时候太过严肃，以至于后面两天，他好几次想找江窈, 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没分清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烦躁，或许心里有个原因，却又下意识地不往那方面想。 就这样各怀心思地一路向北，在开学前一天晚上回到了临城。 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刚停好车，江窈就跟逃命一样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程冽按着直跳的眉尾，无奈地笑了下。 算了，有事明天再说也行。 程冽总觉得，他既然答应了江窈以及他来管她，那就得对江窈负责。江窈性子急，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她对他的感情，连她自己也不分不清是喜欢还是依赖。 想着和江窈开诚布公聊一聊，第二天程冽早早起来在楼下等着。大约九点多，二楼的那扇房门被推开，紧接着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江窈有些费力地拎着她那个粉色行李箱下楼梯。 提前想好的措辞抛到了脑后，程冽几步上了楼梯接过她的行李箱按在原地：“你去哪？”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此刻的声线与平常不一样，有些冷，显得像是在质问。 江窈垂着头紧盯自己的手，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回家，昨天晚上律师跟我说离婚官司打完了，别墅也腾出来了。” 她停顿了一秒，而后抬起头，对上程冽的目光：“所以我要回家了。” 程冽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什么话，最后舌尖抵了抵牙齿，点点头：“行，我送你。” 他刚刚那动作总让江窈觉得他生气了，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觉得她没良心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江窈心想。 程冽拎着她的箱子下楼，放到客厅之后，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吃了饭再走。” 气氛有点压抑，江窈小心翼翼地侧头瞄了眼，只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 她难得怂，乖乖地拉开椅子坐好，安静地吃完一顿早饭。 喝完最后一口粥，刚放下勺子，程冽就起身踢开椅子，从桌上拿起车钥匙。 他动作不重，可是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下，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来的声音还是让江窈心头一跳。 上车的时候，江窈下意识想往后座溜，程冽却径直给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上车。” 迫于威严，江窈在犹豫了不到一秒之后，脚步一转，上了副驾驶。 好在这时候律师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她立马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单手系安全带不太方便，江窈皱了皱眉，想把手机先放腿上，动作间左耳的耳机却滑了下来掉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弯腰捡，一双手伸过来，扯起安全带。 江窈腰一下子笔直起来，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看。 程冽很快地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弯腰捡起她掉在车上的那只耳机，顺手给她戴上。 动作一气呵成，等江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回去，发动车子了。 江窈努力遏制住自己侧头看的冲动，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律师大致和她交代了一下离婚官司的细节，放在平常江窈压根没耐心听，现在为了熬过这段尴尬的时间，她努力地耐着性子听，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没睡着。 半个小时后，律师那边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挂了电话，江窈余光瞥了一眼程冽，见他没往这边看，于是继续装作通着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车子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程冽侧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江窈。” 江窈装作没听到，随后她听到一声轻笑。 程冽似笑非笑地说：“江窈，你手机没电了。” 场面一度有一些凝滞，江窈偷偷按了一下开机键，手机果然没反应。 她把包拿到身前，从里面翻出充电宝，耳机自始至终没有摘下来过。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按着喇叭在催，程冽收回了视线重新发动车子。 这离别墅区就不远了，车子停下之后，江窈从降下来的车窗看到外面的别墅，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冬日的上午，别墅区没人走动，连鸟叫声都听不到，车里也格外的安静。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江窈伸手开车门，却发现锁没开。她鼓了鼓腮帮，闷声闷气地说：“锁没开。” 程冽看着她：“肯说话了？” 江窈紧抿着唇，憋着一股气，趁着程冽没反应过来，飞快地伸手把锁打开，下了车。 还不等她跑，程冽也下来了，他慢悠悠地说道：“你要是不想要你的行李箱了，就继续跑。” 江窈抬起的腿又放了回去，跟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一样，一步一步磨蹭地挪回后备箱跟前。 程冽打开后备箱，把箱子拿出来，却没给江窈。 两个人僵持着，最后还是程冽叹了口气，把行李箱往前递了递。 江窈拉着行李箱杆，手紧了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程冽“嗯”了声，手揣进口袋：“你可以随时回来。” 江窈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大门。 * 送走了一个小麻烦精，程冽本来该高兴的，毕竟这意味着以后不会再有人吃饭挑三拣四，打乱他原本的生活了，可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不得劲。 “你不会是当家长当上瘾了吧？”许朝阳端着酒杯问他。 开着原唱，包厢的屏幕上放着mv，程冽端起跟前的酒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许朝阳也识趣地不问了，他拿起话筒：“冽哥，别不高兴了，来听我给你唱首歌。” 许朝阳切了首歌，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开始唱起来，第一句刚出口，程冽就起了身：“我店里有点事先走了。” 他一脸懵：“诶我还没唱完呢。” 要走的人留不住，许朝阳倒是一下子福至心灵：“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 这个词在程冽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他没什么可后悔的。 只是搬走了，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哪怕江窈这个小没良心的连着几天都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程冽姑且能告诉自己是因为刚开学忙。 又过了几天，赶上元宵，硬憋着一条消息也没给江窈发的程冽，在拿起手机不下十次之后，终于发了个元宵快乐。 出乎意料的，消息没发出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映入眼帘。 程冽倒吸了一口气，他还自欺欺人江窈是忙才没给他发消息的，感情人家早给他拉黑了。 他沉着脸，打开通讯录，视线落到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江窈的号码是她自己存的，打备注的时候为了在最前面，江窈想了好久，打了个【A爆了的江窈】，这奇奇怪怪的名字程冽一直没改。 就在程冽思考到底要不要给江窈打个电话的时候，方女士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程冽，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程冽看了眼时间：“五点，忙完店里的事就来。” “大过节还那么多事忙。”方女士抱怨着，和他聊了几句，临挂电话前忽然提起江窈：“窈窈刚刚还打电话祝我节日快乐呢。” 程冽要挂电话的手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她给你打电话了？” “对啊，”方女士说得挺理所当然，而后反问：“她没给你打？你俩不会闹矛盾了吧？” 程冽睁着眼瞎扯：“她刚还跟我说约着吃饭呢。” “不可能。”方女士斩钉截铁，还不等他程冽问为什么不可能，她就继续补充：“她这学期去南城当交换生，高考才能回来，哪能跟你约饭。” 被拆穿了程冽也没尴尬，反倒是被方女士甩出来的信息弄得愣住了。听到方女士喊他，他才回过神，敷衍地应了一句：“店里来人了，我先挂电话了。” 电话挂断之后，手机又回到通讯录的界面，盯着那个备注看了几秒，程冽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挺行的。” 江窈，你挺行的。 第46章 重逢 十一月一过, 京大校园里金色的梧桐叶就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了。学校别出心裁，弄了几车叶子铺满南边的那条道。正是傍晚，绚丽的晚霞落在金黄的道路上, 引了一群人驻足拍照。 江窈上完课从教学楼出来, 踩过嘎吱嘎吱作响的叶子，去食堂买晚饭。 这个点人有些多, 江窈进去之后，挑了条相较而言短一点的队伍排着。 他们食堂一楼有个大屏幕，放什么内容全看当天工作人员的心情。自从上个月连着放了几十集乡村婆媳苦情剧之后，大家吃饭的时间都明显变长了。 周遭声音嘈杂，电视声混着听不太清, 江窈对这种剧没什么兴趣，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 她这队慢吞吞地往前走，十几分钟后总算轮到了她。 “一份黑椒牛腩打包。”江窈摘下一只耳机, 刷了饭卡, 让开位置去旁边等。 还不等她重新把耳机戴上, 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江窈回头, 见是熟人, 礼貌地点了点头：“社长。” 对方和她在一个辩论社, 前几天两人还代表学校参加了高校辩论赛。 陆西泽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点了餐之后站她旁边等：“江窈，今天晚上辩论社庆功会，你去不去？” “不——” 江窈的话还没说完, 陆西泽笑着劝道：“去吧, 社团招新才结束，新来的学弟学妹对你挺好奇的。” 江窈有一场校级辩论的视频在江大论坛疯传，她认真起来的时候脸上是没有笑的, 条理清晰却又句句凌厉地把对方论据驳回，几轮过后，让对面的几个人差点结巴了起来。 有人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江窈的气场。 他们社团今年拿这个视频当的招新手段，许多新生挤进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凶神恶煞”的学姐。 听陆西泽这么说 ，江窈也不好拒绝。正好她的饭也好了，江窈接过袋子，点了点头：“好。” 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拎着耳机线将被挤掉的那只耳机重新戴好，刚一抬头，却在大屏幕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又换了一个工作人员，放的是一个采访。 江窈扫了眼左下角，是前些天才结束的赛车比赛。 屏幕里，记者问道：“三年前那场少有人知的赛车事故之后，程神悄无声息地选择了退役，那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在退役三年之后重新回到赛场呢？” 耳机里的歌还在放着，江窈看着那行字幕，眼皮轻轻一跳，而后她手伸进口袋里，关了歌。 男人眉眼冷淡，视线忽然上抬，仿佛透过屏幕，直直看向了江窈。他忽的轻笑一声，把奖牌塞进衣服里：“为了个姑娘。” 江窈眼神蓦的冷下来，转了身就走。 身后陆西泽在叫她，江窈装作没听见，步子飞快地离开了食堂。 她不太喜欢和人一起住，在校外租了房子，因为不会做饭，每天从食堂打包饭菜回家吃。 晚上有聚会，江窈确认了一遍时间地点，吃完饭后洗了个澡，简单地化了个妆，打车去了陆西泽给她发来的那家KTV。 她到的时候，陆西泽刚领着人进了包厢。江窈进去后，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大概是迫于传闻，几个新生不敢跟她搭话，却总是偷偷往她这边瞟。 有相熟的学姐缓和气氛，拍了拍江窈的肩：“别看你们江窈学姐不好搭讪，熟了之后你们就会发现，传闻都是骗人的。” 江窈在几道好奇的目光下，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邱蔓蔓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从江窈旁边起身，拿了副牌招呼大家玩。 江窈不想打牌，给他们让开了位置。 都是年轻人，唱歌打牌，场子很快就热了起来。 江窈正低头刷着手机，身边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陆西泽倒是没有问她为什么不一起玩，坐下后，从桌上拿了罐啤酒拆开：“喝不喝？” 江窈瞥了眼，愣了一秒神，很快摇摇头。 陆西泽不意外，喝了口，重新放回桌上，问道：“江窈，你有没有兴趣接手辩论社？” 陆西泽已经大三了，按照以往的规矩，明年他就得退社团，然后选一个新的社长。 比他低一届的江窈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 “没兴趣。”江窈实话实说，她不想接这个麻烦事。 陆西泽点点头，也没勉强。 那边又开了个真心话大冒险的局，人不够，有学弟大着胆子：“学长学姐，你俩也来吧。” 江窈不好扫兴，加入了他们的局。包厢里正好有骰子，摇到点数最小的就是倒霉蛋。 江窈前几次运气都不错，几轮下来没轮到她。 又一局，摇完骰子，掀开骰盅，江窈看着桌面上两个一，眼皮一跳。 “好像是我。”陆西泽大大方方把自己的骰子给他们看，也是两个一。 “江窈学姐也是！”小学弟咋咋呼呼指出来。 邱蔓蔓眯着眼笑：“你们俩谁先？” 陆西泽往后一靠：“一起吧，真心话。” 江窈自然也不会选大冒险。 “行。”邱蔓蔓抽了张牌，看到上面的问题之后，眉毛一挑，转过来给他们看：“说一件和喜欢的人做过印象最深的事。” 这个问题一出，那边还在打牌的老成员忽然起哄，暧昧的眼神在陆西泽和江窈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 KTV里的灯光氛围灯乱晃，刚好落在高脚桌上，陆西泽倚着椅背，侧头扫了眼面色如常的江窈。 起哄声还在继续，他坐好，正要开口，江窈忽然上身前倾，从邱蔓蔓手里拿过了那张牌。 一瞬间，起哄声停了，所有人支着耳朵听。 江窈把那张牌反扣在桌上：“开车二十几个小时，去了趟雪山，然后我跟他表白了。” 一刹那的安静，江窈也没看其他人的脸色，拿着手机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走廊里也很暗，江窈问了服务员之后，朝着洗手间走去。 从吵闹的包厢到安静得针落地都能听到的洗手间 ，江窈耳朵还有些没适应，发出嗡嗡的耳鸣声。 洗完手出来，她和一个进洗手间的男人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江窈的脊背直了，她想佯装无事发生地走过，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江窈。” 不是疑问语气，对方很明显认出了她。江窈很想撒腿就跑，脑子已经下了指令，双腿却跟灌了铅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调整好情绪，转过身露出一抹很公式化的笑。 三两步远的距离外，程冽靠在墙边，单手揣着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第47章 江窈，你在心虚什么？ 对上他的视线, 江窈脑子忽的一空，几秒前才想好的措辞忘在了脑后，有些傻地脱口而出一句：“好巧啊。” 她说完就开始后悔了, 还没来得及补充些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窈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跑了一步，拽着程冽的胳膊将他一起拉到了拐角。 紧接着, 几个人往卫生间走来，有男有女说说笑笑，谈论的话题里还有江窈。 一个女生八卦问道：“社长是喜欢江窈学姐吧？是吧是吧？” 程冽低头瞥了眼把他按在墙边的江窈，她垂着脑袋，看不到表情,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邱蔓蔓无奈地叹气：“一年了都没成，你们社长追妻路漫漫啊。” “那不一样，现在有我们这些助攻在。”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卫生间, 见他们没提到聚会上她说过的“喜欢的人”, 江窈暗自松了口气。 “江窈。” 程冽刚出声喊她, 江窈就仿佛见了鬼一样, 幅度很大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边刚从拐角退出来, 男卫生间里就出来一个人, 正好看到了她。 小学弟惊喜道：“学姐！” 江窈脚步一转，挡住要走出来的程冽，隔得远远地冲小学弟浅浅笑了下：“你们也在啊。” 小学弟先出来，站在外面等人, 看到江窈后, 正准备上来说两句话，结果刚往她那边走两步，江窈就出声叫停了他。 “等等！” 似乎觉得很突兀, 面对小学弟错愕的表情，江窈脑子转得飞快：“对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之后跟社长说一声，我先走了。” “啊？噢噢。”正好其他人也出来了，小学弟跟江窈道了再见。 这边灯光暗，江窈刻意避着，其他人竟然也没发现她。 等人走了，江窈才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忽然意识到这边还有一个人。 转过身，看着神色有些不好的程冽，江窈一噎，一下子没想好怎么去解释。 程冽往前走了一步，从阴影处出来，江窈下意识想后退，他却停住了步子，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 “江窈。”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程冽一开口，江窈就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在说着话的时候，程冽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拉近。 他就在江窈身前站定，微垂着头，从喉咙里溢出一丝笑：“你在心虚什么？” 江窈想说她没有，可她忽然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 砰、砰、砰—— 她很想自欺欺人地让程冽背锅，可是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她感觉到了胸腔的震动。 是她的心跳。 她声音骤弱：“我没心虚。” 为了掩饰，她下一句声调一下子高了许多，反问道：“我心虚什么？” 她像只小刺猬，这反应让程冽想起一个词，欲盖弥彰。 不再逗她，程烈心情颇好地往后退了一步：“送你回家。” 江窈站在原地没动：“不需要。” 她语气硬邦邦的，撇着嘴，像在赌气。 程冽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我开了车过来。” 江窈眉头一皱，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 “他们灌了我酒。”程冽控诉道，他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不信你闻闻。” 江窈没闻，转身就往KTV外面走，走了几步回头见程冽还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跟上啊。” 目的得逞，程冽跟在她后面，路过一个包厢时停了：“等等，我进去拿车钥匙。” 他推开门，江窈站在外面等他。包厢里有人在唱歌，很吵。 程冽很快拿了钥匙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串人，他关上门，隔绝那些人八卦的窥探。 “走吧。” 车停在楼下，到了车边，程冽刚要上驾驶位，江窈朝他伸出手：“钥匙給我。” 他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找的借口，有些怀疑地看了眼江窈，拿出手机：“要不叫代驾？” 江窈气鼓鼓地从他手里拽过车钥匙，瞪他一眼，拉开车门上了车。 程冽顺从地绕到另一边，系好安全带之后，认真地盯着江窈的操作。 “我有驾照。”江窈闷声闷气地解释了一句。 程冽笑了：“没有不相信你。” 假模假样。 发动车子从车位出来，江窈问他：“你住哪儿？” “先回你家吧。”怕江窈不答应，程冽补充道：“我没喝多少。” 夜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江窈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踩了刹车，转头问道：“没喝多少是多少？” 程冽：“一罐旺仔。” 江窈：“……” 她早该意识到程冽在骗她，可是已经上了贼车，再下来就难了。 江窈抿着唇，重新发动车子。这个点路上空旷，她车开得飞快，一路上无论程冽挑起什么话题，她都不回应。 几次下来，程冽也不好继续了，他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蹭到中间的一道伤口，刺痛感让他皱眉“嘶”了一声。 江窈余光注意到了，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 一路安静无话，直到开到了江窈租住的小区楼下。 见她停下车子，程冽解开安全带：“进去吧 ，我自己开车回去。” 江窈没动，眼睛还直直看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江窈？” 她忽然有了动作，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然后转身朝车里嘱咐：“坐着别动。” 江窈进了小区，几分钟后又出来了。她重新坐进车里，把灯打开。程冽这时候才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 几张创可贴和酒精棉片。 程冽还没反应过来，江窈忽然凑近，不那么温柔地拿酒精棉片在他鼻梁伤口周围擦了几下，然后贴了张创可贴。 车内空间本来就小，灯光又暗看不太清，贴创可贴的时候，一下子距离拉得极近。 江窈努力使自己心无旁骛，眼神不乱瞟地贴完创可贴之后就拉开了距离。 她把剩下东西的放到车前面，叮嘱完“路上注意安全”，手按上车把手，正要推门下车，程冽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江窈。” 江窈脊背一僵，背朝着他，没有回身。 程冽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后语气认真：“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江窈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后，干巴巴地重复了一句“你开车注意安全”，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如同落荒而逃一样，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快步走进了小区。 第48章 你别碰瓷 江窈没想到会在这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见到程冽, 以至于这天晚上，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程冽那句“能再见到你, 我很开心”。 高三下学期, 一中有几个去南城一中交换的名额，那时候她刚表白被拒, 只要待在临城就有和程冽碰面的机会，大概是为了躲避他，也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下，她主动报了名。 南城一中在全国都有名，军事化管理, 全封闭教学，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早读，晚上接近凌晨才熄灯睡觉。挺非人的教学模式, 可也正因为这么充实, 江窈完全没时间再去考虑其他的事。 一个月有一次打电话的机会, 江窈没人可以打, 于是把电话拨给了陈擎。 陈擎觉得她要么是疯了, 要么是被鬼上了身, 原来的江窈可不是这种能为了学习吃苦的人。 江窈语气平淡地扯了个理由：“我想上京大。” 她高考分很高。填志愿的那天，江窈终于有空去思考一些别的事。 在学校机房待了半上午，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之后，江窈把视线从桌上的手机屏幕上移开, 动手输入了京大。 那一瞬间, 江窈觉得自己应该是彻底放下了。 程冽依然是个很好的人，她也确定自己那时候的感情是喜欢，只不过在半年后, 她终于可以为了自己做选择。 那时候的江窈也没想到，在一年以后，她还会见到程冽。 这一年里，她上课、参加活动、打辩论赛，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她已经很少会可以去想起程冽了，可是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乍一见面，江窈才发现，原来她不是不再喜欢他了啊。 陈擎说她缺爱，刚好那段时间程冽进入了她的生活，所以她才会喜欢他。可江窈觉得不是，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她喜欢的应该是陈擎。 程冽的忽然出现，让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江窈胡思乱想了许久，然后罕见的失眠了。 江窈安慰自己，程烈来京都只是因为前阵子的比赛，过几天应该就回去了。临城和京都隔着一千多公里，如果不是刻意去见，或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明明是想把胡思乱想收个尾，可是想到这，江窈一下子心更梗了。 * 这次重逢，江窈还没想好要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程冽，更没想到，下一次相见会来得这么快。 她大学学的经济，课程不少。周五下午，结束完这周最后一堂专业选修课，已经是下午六点，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铺在道路上的梧桐叶因为前两天的雨蔫了下去，堆积在一起甚至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条路的路灯暗，江窈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步履匆匆地往回赶。 低头看着路，一个没注意，江窈视线里忽然出现一个人，她眼疾手快地刹住车，手下意识上台。 对面的人被她手电筒照着脸，在这昏暗的视线下显得有点瘆人，江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对面的人“嘶”了一声，手掌遮住江窈的手机，往下压了压，微微挑眉：“江窈，好巧啊。” 江窈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脸，可她根本没从程冽的语气中听出意外。 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江窈很敷衍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下一秒，胳膊一紧，程冽拽着她的手把她往回一拉。 江窈撞进他怀里，额头磕在他胸膛上，发出很闷的一声响。不等多想什么，江窈余光瞥到急速窜过去的一辆自行车。 骑车的同学见差点撞伤人，赶紧拧了刹车，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没伤到哪儿吧？” “没事。”江窈抿了抿唇，往后退了一步，从程冽怀里出来。 程冽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江窈低头瞥了一眼，示意他放开。 程冽当没看到，微微俯身，视线落在她额头上：“额头撞疼没？” 他声音太温柔，江窈恍惚了一瞬，很快回过了神：“没有。” 她又晃了一下被攥着的手，还没来得及说“松手”，程冽忽然眉头一皱：“可我胸口疼。” 他控诉道：“你撞的。” 江窈：“？” 江窈不可思议：“你别碰瓷。” 程冽抿唇不语，看她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提上裤子就跑的负心汉？ 江窈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瞎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额头都没撞疼。” 程冽轻笑出声，许久，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直视着她的眼睛：“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第49章 现在有个你了 北方城市干冷, 十一月的风刮过，吹动地上的梧桐叶哗啦啦作响。 江窈打了个寒颤，放弃了挣扎：“有事能以后再说吗？” 她一向不喜欢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实, 今天下午又骤然降温, 外面穿着一件薄毛衣的江窈，说话时嗓音都发着抖。 程冽把大衣脱下来, 往前走了一步，手绕过她身后，将衣服披在了她肩上。然后像哄小孩儿一样，把衣袖拉起：“伸手。” 江窈愣了愣，大衣上还带着程冽的体温, 江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乖乖穿好。 他这件衣服穿起来还挺暖和的, 江窈裹紧衣领, 看了眼一下子单薄起来的程冽, 张了张唇：“你不冷啊？” “冷啊。”程冽拍了拍她的脑袋, “走吧, 车在那边, 送你回去。” 大衣给了江窈之后，程冽身上就只有一件薄卫衣了，江窈见状，没矫情, 跟着上了车。 车里开着暖风, 一上去，江窈把大衣脱下来递过去。 程冽没接：“你先拿着，下车冷。” “啊, 好。”江窈有些局促地应了声，把大衣抱在怀里。 在外面的时候，因为冷，江窈还能不经脑子地说出几句话，可一上了车，只剩下两个人时，她反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于是江窈闭了嘴，闲得无聊，开始揪起大衣上的绒毛。 好在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几分钟之后，车子就开到了小区楼下。 一路上，江窈已经淡定下来了，她甚至打算若无其事地喊程冽上去喝杯茶。 然而不等她说什么，程冽先开了口：“上去吧，衣服以后再还。” 江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推开车门下了车，关门的时候，她顿了顿，弯腰飞快地说：“路上注意安全。” 声音很小，语速也快，等程冽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关上车门走远了。 隔着车窗，隐隐约约能看到飞快奔跑的背影。程冽眉眼舒展，浅浅笑开。 江窈边走边把衣服穿上，她住的五号楼在小区最里面，大概是天冷了，往常出来遛狗的爷爷奶奶们都不见了，小区里安安静静，只听得到呼啸的风。 江窈莫名的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放慢步子，垂眸仔细听，身后传来另一道脚步声。 已经走到了四号楼，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窈忽然加快步子，脚步一转进了停在一楼的电梯，关上门，随手按了一个楼层。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但是她很清楚地听到，在她加快步子之后，身后那道脚步也快了起来。 江窈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她抬眼去看自己随手按下的键，是十七层。 江窈想了想，又按了九层、二十三层和三十层。 电梯往上升的时候，江窈拿出手机 ，编辑了一条报警短信。 小区几栋楼的构造都是一样的，两台电梯，出了电梯之后，正对着就是楼梯。 江窈在二十三层下了电梯，出去之后，她看了眼旁边那台。 旁边的电梯正在飞速下降，已经下到了一楼。 她屏住呼吸，果断从楼梯下去。楼梯的灯是声控的，江窈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她把手机开好静音，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照着脚下，动作很轻地下楼。 黑暗中人的恐惧总是会放大，江窈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脏好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手冰凉，脑子却有些发热，在保持着匀速下楼的时候，她给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 也没指望程冽能收到，毕竟一年多了，换号码也正常。 江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在这个时候，这么做能让她有一点安全感。 她心里数着楼层，在下到十楼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楼上的人似乎在追赶什么，也不在意弄出的动静，很快微弱的脚步声就变大了。 距离一下子拉近，江窈也在不闹出大动静的情况下加快了速度。 她这边没有光线，扶着栏杆跑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脚步声在头顶响起的一瞬间，江窈一个转身进了七楼的走廊。 走廊和楼梯间有一道门隔着，江窈屏住呼吸躲在门口。半分钟后，楼梯的声控灯亮起，一道人影从上而下，路过七楼时没有停，继续朝下跑。 人过去之后，江窈也没松气，一直到脚步声远去，江窈才从门后出来。 声控灯已经黑了，她摸着栏杆慢慢地往下走，到四楼和三楼的拐角之后停了。 怕那个人在楼下“守尸”，在听到警铃之前，江窈不敢再往下走。 江窈闭着眼睛，在黑暗里，听觉变得尤为灵敏。 忽然听到有人上楼，江窈猛的睁开眼睛，在同一时刻，她转身往上走。 刚走到四楼，打算故技重施躲进走廊之时，江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她停下来确认，在确定那就是程冽之后，江窈终于松了口气。 声控灯亮起，程冽的身影也出现在视线里。 看到他之后，江窈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了。 “程冽！” 江窈声音里带着委屈，飞快跑下去，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硬生生刹住了车。 程冽忽的向前迈了一步，伸手将江窈一把搂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大掌一下一下抚着江窈的头发，不断重复着安抚的话。 江窈的委屈情绪涌上心头，特别是在听到程冽紧张的心跳声时。 她有许多话想说，可一开口就喉咙酸涩的说不出来。江窈垂着头，脑袋抵着程冽的胸膛。 缓了一会儿情绪之后，程冽动作温柔地拍拍她的背：“走，下楼。” 弄亮声控灯，他牵着江窈往下走。江窈低头瞥了眼被攥得紧紧的手腕，和身前高大的身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紧紧跟上。 一路无事，出了四号楼之后，江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黑暗的楼道像一个无底洞，张着大口，吞人进去。 她胡思乱想之际，手心忽然一暖。 是程冽握住了她的手。 江窈收回目光，过了几秒，反握回去。 出了小区，程冽的车还停在外面，上车之后，江窈摸了摸手心，刚刚被程冽握着的那只手，此刻手心全是汗。 她双手攥紧，轻微的疼痛感让她镇定下来。 “回学校还是去我家住两天？”程冽问道。 江窈喃喃：“我没办住宿。” 程冽点了点头，发动车子。似乎从问的时候，他就打算带江窈回他家。 在路上，江窈收到了警方的回电，她打不太起精神，接听之后，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走了手机。 “嗯，她在旁边，暂时脱离危险了。” 程冽示意她躺下休息会儿，他把手机放到车前，边开车边飞快地回答着警方的问题。 挂断电话之后，程冽侧头一看，江窈已经躺着睡着了。 程冽的大衣长，穿在江窈身上，有点像小孩儿穿了大人的衣服。 大概是被扣子硌着，江窈睡得不太安稳，眉心紧皱着。 程冽把车在路边停下，伸手帮江窈把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又调低了座椅。 江窈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算好，她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房间格调是很简单的白，被子也是白色的。 她很快记起自己睡着之前程冽在旁边，于是放下了心。 江窈掀开被子，正准备赤脚下床，却发现床边有一双灰色的棉拖鞋。 尺码有些大，江窈垂眸盯着发了一会儿呆，穿上拖鞋出门。 这屋子崭新得有些简单，以至于江窈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程冽。 客厅灯没关，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听到开门声，程冽很快醒了坐起。 “醒了，”程冽走过来，“饿不饿？” 江窈愣愣地站在门边，眨了眨眼。 程冽薅了一把她的头发，笑道：“我也刚搬过来没多久，家里现在只有面，我给你煮碗面行不行？” 江窈点点头，见他往厨房走，亦步亦趋地跟上。 如同程冽所说，他刚搬过来，屋子里东西很少，只有简单的一些设备。 程冽从略显空旷的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面，进厨房前，他停住脚步：“煮面很快，你可以先在家里逛逛。” 程冽说完就意识到傻了，一个屋子有什么好逛的，他正要补充，就见江窈点了点头，转身去逛了。 走之前，她还沙哑着声音问：“每个房间都能逛吗？” 她认真的小表情可爱到程冽了，他笑着点点头：“都能。” 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就是标准的二室一厅，江窈睡的那个房间是主卧，次卧里很冷清，但是也铺好了床。 江窈却想起她刚醒的时候，程冽是在沙发上睡的。 刚好这时候程冽煮好了面，喊她过去吃。以前她住在修车店里的时候，有时候大半夜醒了想吃东西，程冽也会给她煮面。 江窈吃着吃着有些走神，被程冽喊了一声，她赶紧低头把筷子上的面条吃掉。视线上抬，看着对面的程冽，东西咽下去之后，她眼睫扇了扇，问道：“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人住吗？” “没有，现在有个你了。” 江窈心里涌起一股小小的雀跃，她好奇道：“那你刚刚为什么睡沙发？” 程冽愣了愣，而后解释道：“怕你醒了出来看不到我。” 第50章 她醉酒后盯着通讯录两小时都不敢…… 江窈很不想承认, 程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跳漏了一拍，但那一瞬间的慌乱, 和现在仍然如小鹿乱撞的心跳, 仿佛都在验证，那不是错觉。 飞快垂下眸, 江窈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她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以前也是这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总被程冽无意间的一个举动感动，然后不经意间慢慢沦陷。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 局势就已经不可控了起来。 有人说，人生三大错觉是有人叫我、他喜欢我和我能反杀。 那段时间，江窈无数次分析程冽的行为, 然后陷入沉思, 程冽对她, 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事实证明, 没有, 错觉就是错觉。 从回忆中回过神, 江窈看着面前的那碗面，压下心底那株萌动的绿芽。 人生三大错觉，江窈其实都占全了。陈擎跟她打游戏的时候，总被她的莫名自信震惊到。她能在连送十个人头之后, 还坚信自己可以反杀, 并且从不气馁。 可是在“他喜欢我”这点上，江窈吃过亏，就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就一瞬间, 客厅的气氛变得沉默起来。程冽拿着筷子的手指蜷了蜷，看着餐桌对面像鸵鸟一样埋头专心吃面的江窈，几秒后，敛了敛眸：“家里有洗漱用品，先将就一晚，明天我陪你回去收拾衣服。” “不用麻烦你。”江窈下意识地回绝。 气氛猛的凝滞了一瞬，察觉到不对的江窈立马闭了嘴。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程冽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江窈，”他显得有些无奈，“那个人还没被查出来，你回去也不安全。” 江窈当然清楚，她抿了抿唇，小半晌后轻轻“嗯”了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南城一中待了半年，经历过那魔鬼式的教学，江窈睡眠质量都得到了提高，几乎一沾床就能睡着。 然而自从上次因为突然重逢失眠了一整晚之后，这天晚上，睡在程冽床上，和他仅有一墙之隔的江窈，再次失眠了。 第二天是周末，江窈一直睡不着，于是起了个大早。 六点不到，外面天都没怎么亮。江窈坐在灯光大亮的客厅，拿着手机开了把游戏。 陈擎在线，他结束完一把游戏之后，见江窈正在打，于是点了观战。 等她游戏结束了，陈擎果断按了邀请，把江窈邀进队伍后，陈擎开了麦：“你在国外呢？” 江窈带着耳机，担心把程冽吵醒，慢吞吞地打字回复：没有。 “那就是学习到这个点，打把游戏放松一下？” 这种事放在两年前，就算是拿枪抵着陈擎的脑袋，他也不会相信。可是自从江窈高三下学期去南城交换之后，她做什么，陈擎都觉得不离谱。 江窈：姑且算是吧 好歹猜对了一半。 陈擎不再说了，开了双人四排。 江窈很久没玩游戏了，但是架不住陈擎段位高，这把匹配到的人好像都很厉害。 好不容易从训练基地逃出来，陈擎正躲在树后补血的时候，一颗子弹划破空气，伴随着响声，击中了陈擎的游戏角色。 一个安静的空档，江窈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她回过头，就见程冽从房间走出来。 他也没料到江窈起那么早，视线相交后，两人都愣了一下。 “哎哟，江窈快来扶我！” 陈擎的鬼哭狼嚎把江窈叫回了游戏，她此时正在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陈擎离她还有点远。 敌人在训练基地最高的那栋楼上，手里架着把狙。 她刚一探头，一枪就打了过来，擦着她的角色而过，人物顿时就残血了。 她眉头一皱，又缩了回去 ，叮嘱陈擎：“你先躲好，别露头。” 补完药之后，江窈继续拿着她搜刮来的那把狙和人对狙。被连着打了两下，头甲全残的江窈，捏着手里的手榴弹，抿了抿唇，商量着开口：“陈擎，要不我把你炸死吧，别给别人送人头了。” 陈擎：？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江窈仰头。 “给我试试。” 没怎么犹豫地，江窈把手机交到了程冽手上。他长腿一跨，坐在了江窈边上。 看了眼江窈的物资，程冽拉动视角，找到了对面屋顶盯梢的人。 “二号，往这边爬。” 陈擎先是一愣，而后炸了：“我艹，江窈，你边上怎么有男人？” 江窈只能庆幸自己戴着耳机，程冽没听到这句话。 下一秒，程冽侧头看了她一眼：“给我只耳机。” 江窈摘下左边耳机给他：“另一只要不要？” “不用，”程冽给狙补完弹药，“往这边爬。” 陈擎有些心梗：“好歹扔个烟雾弹啊哥。” “没有。” 看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血条，陈擎咬咬牙下了决定，奋力往江窈这边爬。 他露头的时候，对面屋顶的人就转了枪口，然而还没等他开枪，程冽忽然对着敌人所在的位置开了一枪。 那一瞬间的开镜，江窈明显看到对面的人被击中，飞快躲到柱子后面。 有程冽架着枪，陈擎赶在最后一丝血耗尽之前，爬到了江窈角色身边。 石头挡着，程冽把他的游戏角色扶了起来。 半分钟后，在缩圈之前，程冽解决掉了对面的那个人。 他把手机递给江窈，示意她继续玩。 江窈狗腿地摘下另一只耳机给他戴上：“您继续。” 程冽笑了下，没有拒绝。 为了方便程冽听声辨位，江窈把两只耳机都给了他，自己蹲在旁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战况。 陈擎彰显存在感地咳了咳，问道：“兄弟，大早上的你怎么在江窈边上？” 程冽余光瞥了眼旁边的江窈，没有说话。 陈擎立马嗅到了不对劲，他啧了声：“这样，我问你问题，如果是你就嗯一声，成不成？” 不等程冽拒绝，陈擎的问题如炮弹一样袭来：“你是江窈男朋友？” 程冽没说话。 在确认他身份不是男朋友之后，陈擎眯了眯眼，一下子严厉起来，半是警告半是威胁：“我跟你说啊，你别打江窈的什么主意，她可不好骗，你要敢骗她，我们哥几个可不好惹的，我年轻的时候，派出所一周进两趟。” 程冽依旧不吱声，陈擎本着打一巴掌给一颗枣的原则，放软了语气：“你呀放弃吧，你打动不了江窈的，她以前有个可喜欢的人，表白被拒了之后，回来跟我们喝了一晚上酒，转头就转学离开了那个伤心地。你是得不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的。” 程冽正准备把陈擎的麦屏蔽掉，听到这句话之后，手指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江窈。 江窈觉得奇怪，抬起疑惑的视线：“怎么了？” “你队友跟我说——” 程冽中间停顿了一下，随后就听陈擎炸了锅：“你怎么还告状啊？” “陈擎说什么？” 程冽挑了下眉，没有说话，摘了一个耳机塞进江窈耳朵。 江窈眉心拧了拧：“陈擎，你跟程冽说什么了？” 程冽。 陈擎对于这个名字，不能再熟悉了。 江窈那年冬天喝醉酒之后，抱着手机盯着通讯录两小时，都不敢把电话打过去的联系人。 几乎是一瞬间，陈擎就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暗骂了自己一句脑残，眼疾手快地退出了游戏。 第51章 you’re my child…… 他的游戏角色退出去之后, 整场比赛包括江窈在内，就剩下五个人。 江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他跟你说什么了？” 程冽戴着一只耳机，却也不影响打游戏, 顺手解决掉一个人, 状似轻描淡写地回答她：“他问我为什么大早上在你旁边。”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江窈也没多想。 直到程冽操控着游戏角色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补血, 等血条慢慢上升的空档，侧头看着她的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江窈猛然浑身一僵，右耳的耳机里回荡着游戏中的虚拟环境音。睫毛轻颤了颤，江窈回过神看去, 程冽已经收回目光放在了游戏上 ，并且解决了一个绕到后面偷袭的敌人。 局势正紧张，这个话题好像又已经过了, 江窈没有主动找不自在。 她把耳机摘下来递过去：“这个耳机也给你。” 高端局到了最后面, 听声辨位尤为重要。 程冽两只手操控着游戏角色, 视线还放在手机屏幕上没移开, 微微侧头：“嗯。” 刚刚也是她帮程冽戴的耳机, 可那是在陈擎没弄出这一出的前提下。现在江窈怎么看怎么觉得, 有些暧昧。 不过很快，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不再忸怩，江窈微微直起身，侧头把耳机给程冽戴上。然而等她缩手时, 程冽忽然把头偏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就贴上了程冽的侧脸。 看起来有点像是她故意在摸他的脸。 这个念头在江窈脑子里炸开的第一秒，她就飞快地缩回了手, 整个人都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半步。 心跳还没平复，程冽忽然侧头，直直看向她。 江窈一瞬间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强硬地将眼神放到手机上。 她手指向手机屏幕，梗着脖子努力使自己说话不结巴起来：“还剩一个，你注意看——”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一发子弹打出，屏幕上显示出游戏胜利的标志。 江窈手还停在半空，微张的唇闭上，她手腕一转，大拇指朝上：“厉害。” “嗯。” 程冽表情如常，摘了耳机，连着手机一同还给江窈：“你玩，我下去买早饭。” “我跟你一起去。”江窈从沙发上站起来，话一出口她就心生悔意。 但是程冽没给她反悔的机会，转身点了点头：“也行，带你熟悉熟悉小区布局。” 如果江窈此时脑子清醒，她肯定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不对来，但是她现在脑子发烫，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凭本能。 别称不过脑子。 她身上只有来时穿的毛衣，程冽拿了一件他的短款羽绒服给她，穿在江窈身上也显得大大的。 程冽租的小区离他任职教练的赛车俱乐部挺近，周围环境很好，安保比起江窈租的地方也严格许多。 一大早，就有浅眠的老大爷老太太牵着狗子出来买菜。 程冽家在十五楼，电梯从上面下来，门打开的时候，迎面冲出来一只白色的狗。 江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到程冽身后，电梯里的老太太赶紧牵着绳子把狗拉回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吓到你们了。” “没事，”程冽偏头，小声问已经从他身后出来的江窈：“等下一趟？” “不用。”江窈摇摇头，上了电梯。 她倒是不怕狗，况且那只狗还没她小腿肚高呢。只是刚一开电梯就有一个东西冲出来，无论是什么她都得吓一跳。 程冽手拦着电梯门，上去之后，按了关闭键。 老太太以为江窈怕狗，在她上电梯之后，就把小狗抱了起来站到一边。 江窈见状，有些尴尬地扯了扯程冽的袖子。 程冽侧头，碰上她眼神，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他侧过身站着，主动搭话：“奶奶，您这狗叫什么啊？” 提起自己的爱宠，老太太立马健谈起来：“叫元宝，今年三岁了。它不咬人，就是出去玩的时候太欢快了。” “真可爱。”程冽笑着伸手摸了摸，然后拉起江窈的手：“它好乖，你也摸摸看。” 元宝很乖，有人摸它，它小脑袋还在程冽手心蹭蹭。 老人家养狗大多把它们当自己的家人，见程冽他们喜欢，老太太也很高兴，主动抱着元宝凑过来，对江窈道：“你摸摸。” 江窈眨了眨眼，手轻轻落在元宝头上揉了揉。 电梯到了一楼，门自动打开，程冽手掌挡着电梯门，让老太太先出去。 他们俩也跟在后面出了电梯，和老太太道了再见分开后，江窈戳戳程冽的胳膊。 程冽放慢步子，回头就对上了她崇拜的小眼神。 他有些想笑：“想说我很厉害？” 江窈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垂着脑袋感慨道：“我觉得，你这种性格的人，在哪儿都很招人喜欢。” 她以前性子很轴，除了陈擎他们之外，跟谁都处不好。到了大学，因为不想处理人际关系，江窈对其他人也总是冷冰冰的。 她其实挺羡慕程冽这种性格，他总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在电梯上，江窈可能会保持尴尬的沉默，直到下电梯。 感觉到她的低落，程冽步子没有停，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也很招人喜欢。” 江窈没有计较他揉她脑袋的动作，和她揉元宝脑袋的动作很像，她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告诉自己这应该就是程冽安慰她的话。 不掺杂什么男女感情的，纯粹的安慰人的话。 她扬起一个笑：“谢谢你安慰我啊。” 前面花坛里有只野猫，江窈被吸引了目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跑了过去。依誮 程冽在原地停了几秒。 草，谁安慰她啊。 他话里的内涵这么难理解吗？ 江窈没摸到那只野猫，在她跑过去的时候，它就已经钻进花坛中间了，于是她站在花坛边上等着程冽过来。 小区外面就有一家包子店，生意好，店里摆着两排桌子坐满了人，外面也支了几张。 他们去得巧，刚好里面有人吃完了起身，程冽点了几笼包子和两杯豆浆，带着江窈进店。 这种店在京都很常见，但是江窈很少会在店里吃东西。 早餐店是八卦的好地方，江窈他们坐在角落，等包子上来的时候，她就听其他人谈论八卦。 早餐上桌之后，程冽拿了双一次性的竹木筷子，磨平上面的刺之后递给江窈。 刚接过筷子，江窈就听到隔壁桌有人说：“现在的男朋友做的称职噢。” 江窈装作没听到，自顾自地吃包子。 刚重逢没多久，除去一些不能聊的，两个人之间没多少话说。直到一顿早饭吃完，往回走的时候，程冽忽然像是不经意地问起：“江窈，你当时是为什么转学，然后还把我微信删了来着？” 江窈有些语塞，她心想还不是因为表白被你拒了。 但是明面上不能这么说，江窈随便找了个借口：“号被盗了。” “盗号的光删了我？” 江窈：“……” 她吞了吞口水：“也把陈擎删了，他后来打电话给我，让我加回来了。” 程冽长长地“噢”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她把他电话也拉黑的事。 “那你现在——” “我现在就把你加回来，”江窈立马拿出手机点开搜索，“你微信号多少？” 程冽手揣在兜里：“没变。” 江窈搜了手机号码，弹出来程冽的微信。他一直没换头像，个签倒是改了。 是一句英文。 “you’re my childish king” 第52章 心是一座城堡，国王是你 这句话直译过来是：你是我幼稚的国王。 乍一看挺像是一句表白的话。 江窈点了添加好友, 余光暗瞥了一眼程冽，随口问道：“你个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哪句？”程冽微微弯下腰，看向江窈的手机屏幕。 江窈停下步子, 点开他的微信名片。 “you’re my childish king。”程冽语速很缓地念了一遍, 而后直起腰：“是句歌词。” 他念那句英文的时候弯着腰，离江窈很近。那句话好像就贴着她的耳边说出来, 像极了呢喃的情话。 直到他起身退开，江窈的耳朵都还发着烫。 为了掩饰尴尬，江窈随手点开了听歌软件：“噢，我去听听。” 她输入那句英文，弹出来的第一首歌叫《孩子气》。 她没带耳机, 调低了声音外放。 因为要送江窈回去拿衣服，吃完饭之后两人没回家，乘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江窈坐上副驾驶, 低头扣好安全带。 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的循环播放, 手机自动将这首歌连续播了好几遍。 江窈也懒得关, 由着它放。 车子在昏暗的地下车库慢慢行驶, 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 跟着哼起歌来。他声音很轻, 如果不是地下车库安静，江窈甚至都发现不了。 手机音量也低，他跟着唱，江窈听清的时候, 正好唱到那句： “我不能改变你令人啼笑皆非的孩子气, 想把世界放进口袋里，心是一座城堡，国王是你……” 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安静的车内流淌, 江窈摸了摸耳朵，侧头看过去。 他上车后脱了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低领的浅灰色毛衣，露出好看的脖颈。在淡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 小区的地下车库很大，出口直通小区门，程冽眼睛看着前方的路，江窈看着他有些失神恍惚。 驶近出口时，外面的光线让江窈一下子回了神，她正要偏回头去，忽然听到程冽唱到那句“you’re my childish king”。 江窈眼皮跳动了一下，随后，程冽转头看向她。 江窈的心虚还没升起，就听见他开口：“出入卡在你羽绒服口袋里。” “噢噢。”江窈连忙垂下睫毛，去翻羽绒服口袋。 低着头的她没有注意到，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程冽墨黑的眼底仿佛氤氲着笑意。 她在羽绒服右边的口袋里翻到了卡，递过去。 在门口刷了出入卡，出去后，程冽尤为顺手地把卡塞进江窈口袋里。 还没到上班的早高峰，路上车不多，二十分钟后，车子到了江窈租住的小区。 程冽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车，陪着江窈上了楼。 屋子里有些乱，江窈把沙发上的衣服抱起来，示意程冽坐。 好多件衣服堆在一起，江窈抱了个满怀，她刚一走动，一团毛线从上面滚落下来。 是织围巾的那种毛线，浅紫色的珊瑚绒，另一端还连着木棒针，刚织了几厘米长。 江窈好像就会一种织法，只不过和一年前她留给他的那条围巾相比，这一条明显更整齐一些。 程冽走过去，把毛线捡起来，接过江窈手里的衣服，放回沙发上：“你收东西，我站着就行。” 江窈有些不太好意思，进卧室拿了条椅子给他。 她进去收东西，出来的时候却见程冽盯着那团毛线发呆。 不过也就几秒钟的事，见江窈拖着行李箱出来，程冽起身：“这些要带走吗？” 江窈点点头，把行李箱打开，将沙发上的衣服收进去，快封行李箱的时候，程冽忽然把那团毛线也塞了进去。 蹲在地上的江窈，看了看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又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程冽。 程冽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目光，把行李箱合上，叮嘱道：“天然气记得关。” 江窈的行李箱是粉色的，程冽一个大男人拎着有些违和。把行李箱放进车里，程冽关上后备箱，却没急着上车：“你们物业在哪？” “二号楼一层，”江窈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去看看。”程冽没有明说，锁了车之后，拉着江窈重新回了小区。 一开始江窈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他拿着报警记录，让物业给调昨天下午的小区监控。 “这人不是我们小区的。” 江窈住的小区不是一卡一进，监控里显示那个人跟着前面刷卡的人就进来了。他裹得严实，也没照清楚脸。 物业跟程冽保证：“我们一定配合调查，有消息了给您打电话。” 从物业出来之后，已经临近中午了，程冽拿车钥匙开了锁，一转头，就见江窈眼巴巴地看着他。 严肃了一上午的程冽这时候表情才缓和下来，他扯了扯嘴角：“这小区安保不行，你房租还有多久到期？” 江窈眨巴眨巴眼睛：“到十二月底。” 她按季度交的房租，还有一个多月呢。 程冽琢磨了两秒，点点头：“行，先回家吧。” “家”这个字从程冽嘴里说出来特别自然，江窈一开始都没觉得有哪儿不对，上车之后发觉了，侧头看一眼神色平常的程冽，又觉得是自己多想。 程冽家小区外面就有超市，回去后，给江窈买了一堆生活用品。 在把自己的东西摆上洗手台的时候，江窈抬头看了看并排放着的一粉一白两套漱口杯，一时间产生了两人在一起生活的错觉。 她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江窈，别多想。” “多想什么？”程冽站在卫生间外面，手里拿着两套床单：“你喜欢哪个色？” 江窈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指了指程冽左手：“这个粉的。” “行，那换这套。” 程冽房子也刚租没多久，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住，简简单单的也行，但是现在多了个江窈，他就觉得得布置一下。 正好趁着周末，江窈也没什么事，于是两个人里里外外都换了一个遍。 到晚上，工作基本做完了，屋子里也焕然一新。 电视机柜上多了几盆多肉，茶几抽屉里放满了江窈的零食，桌上还摆了一个玻璃的花瓶，里面是回来路上在街边买的玫瑰。 江窈住的主卧换了四件套，毛绒绒的床单被套，色调一下子温暖起来。 逛超市的时候，因为江窈一时发作的童心，程冽在玩具区消费了一大笔。 于是就有了茶几上摆着的小摩天轮，沙发上的玩具熊，以及木地板上放着的没什么用的赛车轨道和玩具车。 她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看着这些新增的小物件，却格外有成就。 程冽在厨房做晚饭，江窈坐起来，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看着这一幕。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那句歌词。 心是一座城堡，国王是你。 第53章 谣言 江窈这学期早课少, 所以即便住的离学校有点远，也不太费事，更何况一周两节的早八, 程冽都会开车送她去学校。 她原先租的地方还有一个多月到期, 江窈也没退租，由着它放在哪儿, 毕竟指不定哪天就可能搬回去。 程冽在俱乐部当教练，平常工作不忙，江窈上课的时候，他就待在俱乐部，傍晚还有时间去学校接她放学。 但程冽从来不把车开到学校门口, 往往要让江窈走一段路，才能看见他的车。 虽然江窈知道程冽是为了防止别人说闲话，可这举动莫名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像被暗戳戳包养。 学校道路上的梧桐叶终于被清扫走了, 距离江窈搬到程冽家, 也过两个礼拜。 江窈原先租的那个小区物业一直没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 那个人好像没再出现过。 十二月初, 辩论社有几场针对新生的辩论赛。因为课程安排, 辩论赛放到了晚上。 作为辩论社的中流砥柱, 江窈不出意外地被拉过来做了评委。 她提前给程冽发了消息，陆西泽和她说的是十点半之前结束，但是不知道是这次的辩题太有讨论性，还是这届新生水准太高, 十点半的时候, 他们还在激烈地你来我往。 江窈在十分钟前发觉了形势不对，然而她给程冽发消息让他可以晚点出来的时候，程冽已经出门了。 十点半, 程冽已经到了往常停车的地方，和学校正门隔着一条街。 有陆西泽和邱蔓蔓坐镇，江窈安心地摸起鱼来。 江窈：你先别下车，外面好冷。 程冽回了个“嗯”，随后问她：离小吃街很近，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江窈勾着脑袋，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着字，坐在她旁边的陆西泽忽然从桌下递过来一小袋奥利奥。 江窈愣了一下，视线抬起，陆西泽微微偏头，小声道：“饿不饿？饿的话可以吃点东西。” 他表情认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和江窈在讨论场上辩手的表现。 江窈今天下午满课，晚饭没来得及吃，一直熬到现在，饿是真的饿了，要不然刚刚也不会和程冽讨论了好一会儿夜宵吃什么。 没等江窈拒绝，陆西泽把饼干放到她面前的桌上，笑了笑说：“没事，自家社团，不用这么紧张。” 手机震动了一下，江窈轻声说了句“谢谢”，重新低下头看微信消息。 程冽已经到了小吃街，这条街江窈熟悉，他在江窈的指路下，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她说的那家奶茶店。 江窈：生椰冰咖啡，七分糖，顺便帮我摸摸他家的猫。 没多久，程冽发过来一条视频，江窈把耳机戴上点开视频。 画面里，奶茶店的猫乖乖拿脑袋蹭着程冽的掌心，随后镜头一转，程冽照着奶茶店的单子：“大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你快到生理期了，别喝冰的。” 江窈脸颊蓦的一烫，检查了一遍耳机有没有插好，她正准备打字回复，程冽那边又发过来一条语音。 江窈点开语音，背景音是奶茶店放着的歌，还夹杂着一声猫叫。程冽的声音低沉温和，带着点哄小孩儿的语气问：“他们说热椰奶也好喝，喝这个好不好？” 江窈顿了顿，把打了一半的字删掉，换成一个“好”。 点发送之前，键盘联想出表情包，她随手点了一个可爱的猫猫头。 发过去之后，江窈才觉得这个表情有点像撒娇。但是此时撤回好像更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把屏幕按灭又按亮，打算静等两分钟过去，还没等两分钟，手机震了一下。 江窈怀揣着不安用指纹解锁了手机，入眼就是程冽刚发过来的……一张猫猫表情包。 她手一抖，按到了关机键，手机又灭了屏。 不再关注微信消息，江窈把耳机摘下来，辩论赛也接近尾声。 他们结束之后，剩下的要由几个评委讨论打分，选出最佳辩手。 一切结束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 江窈把评分表给陆西泽，给程冽发了条消息，拎上书包就走。 辩论赛约的教室离门口有点远，好在沿路都有路灯，江窈走出没多远，听到身后陆西泽的声音。 他很快赶上江窈：“他们都住宿舍，能一起走，我送你回去。” 江窈婉拒：“我有人来接。” 陆西泽愣了愣，“那我送你到校门口。” 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江窈没有再拉扯，反而是加快了步子。 陆西泽走得也不慢，他侧头看了看身边走得快跑起来的江窈，不由联想起那天在KTV见到的那个男人。 稍作犹豫，他张了张口，问道：“接你的是在KTV遇到的那个人吗？” “啊？”江窈没想太多，点了点头：“是他。” 正好也到了门口，江窈一眼就看到了在校外等着的程冽。她眼前一亮，丢下陆西泽跑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 程冽接过她的书包，把羽绒服递给她：“从家里给你带了件厚衣服。” 江窈一边穿羽绒服一边小声嘟喃：“谁知道突然降温啊。” 程冽笑了笑，往她身后看了眼：“同学送你出来的？” “啊？”江窈回头，已经看不见陆西泽的身影了，“估计走了。” 她饿得不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程冽，见他手里真的没有拿夜宵和奶茶，江窈嘴角一瞬间垮下来了。 程冽觉得好笑：“在车里。” “啊我就知道，冽冽你最好了！” 程冽无奈又纵容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啊。” * 随后两天周末，江窈没有课，周一一早，她收到了物业打来的电话。 他们抓到了那天混进小区的跟踪狂。 江窈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给程冽分享喜讯，邱蔓蔓忽然给她转了几条聊天记录。 邱蔓蔓：窈，你看看他们说的，出来回应一下。 江窈点开聊天记录，是个匿名群的，传的正是周五晚上程冽来接她的事。 两个人走了一条街，然后上了一辆车。 这个群应该不是源头，唯一的照片也只是江窈和程冽两人在校门口，站在一起的图。 第54章 挨顿打再蹲局子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高校的大学生也难以免俗。 一张模糊到极点的图，几份转了不知道几手的聊天记录，给他们忙碌紧张的学习生活平添了几分乐趣。 更何况当事人之一是经金学院小有名气的江窈。 只是这些话传着传着, 就有些难听了起来。 从江窈被有钱男人包养, 到传她是做外援的，甚至有人披着马甲说知道江窈一晚多少钱。 匿名马甲好像成了他们的保护伞,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层伪装下面发言的人是谁。 沉思两秒，江窈放下手机，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打开房门，探头往外看了看，刚抬起脚, 蹑手蹑脚打算出去，视线一转，迎面撞上了程冽的视线。 江窈那只在半空中的脚显得有些尴尬, 两秒后, 她默默收了回去, 正要关门, 程冽忽然走向厨房, 背对她留下一句：“起了就过来吃饭。” 江窈思忖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穿戴整齐地坐在了餐桌旁。 她周一早上没有课，所以很少这个点起。更何况因为刚刚邱蔓蔓发来的消息，江窈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就走了神。 连着几次这样, 坐在她对面的程冽, 放下了筷子，目不转睛盯着她。 听到筷子触碰瓷碗的清脆声音，江窈抬起头就对上了程冽的眼神。 她很快从他眼神里读出了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窈咬了咬筷子, 像小学生上课一样乖乖坐好，捡着信息说：“物业给我打电话了，他说那个跟踪狂被抓住了。” 说完之后，江窈又偷偷看了眼程冽的表情，他还是那副“把罪证交代完”的表情。 江窈歪了歪脑袋，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我是不是可以搬回去了。” “江窈。”程冽上身微微前倾，凝着她的眼睛，直到把江窈看得心虚了，他才坐好开口：“遇到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程冽用的陈述语气，让江窈一下子明白过来，躲是躲不掉的。 她心里还是进行了一下最后的挣扎，而后叹了口气全盘托出。交代完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就是几个人瞎传，过两天就没事了。” 怕程冽不相信，江窈又表情极为认真地安慰：“你放心，我们学校八卦多了去了，没有一个八卦能持续超过两天的，” 程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没多久，他“嗯”了声，重新拿起筷子，语气听起来极为平淡：“吃饭吧。” 一顿饭在安静的氛围下吃完，见程冽还没有要去上班的意思，江窈不解地问：“你还不去俱乐部吗？” 程冽把一条消息发出去，抬起头：“今天不用去，待会儿我送你去学校。” 江窈三四节有课，平常这个时候程冽已经去俱乐部了，江窈从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乘公交车，大概半小时就能到学校。 程冽要送她，江窈当然没有意见，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还在床上。 “那我进去拿一下手机。” 进了卧室，关上门之后，江窈一直挂着的笑容才垮下来，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捞起扔在被子上的手机。 在她吃饭的时候，陆西泽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陆西泽：照片不是我拍的。 陆西泽：我帮你查查是谁。 其实江窈顺藤摸瓜也能查出来源头是谁，当时校门口没几个人，从照片拍摄的角度，只要调一下保卫处的监控，就能找出来是谁。 只不过比起江窈，作为辩论社社长兼学生会副会长的陆西泽明显更方便。 距离他上一条消息过去二十分钟的时候，陆西泽发了个视频过来，然后附上了一个专业班级人名。 陆西泽：他在论坛发的帖子被管理员拦下来了，谣言还没有在网上大肆传播，还算幸运。 论坛管理也是陆西泽认识的人，大概是知道陆西泽对江窈有意思，在审核到那个帖子的时候，他就把帖子拦了下来。 江窈发了个谢谢，在看到陆西泽这句话的时候，她想了想，又低头回了一句话。 江窈：对，算他幸运。 陆西泽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江窈的意思。 他退出去，看了眼刚刚发来好友验证的程冽，把调查到的消息给他也说了一遍。 那边很礼貌地回了个谢谢。 陆西泽想了想，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陆西泽：我有个问题，为什么我刚刚跟江窈说事情没在网上发酵，她说算那个人幸运？ 左上角显示正在输入，几秒后，程冽简短地回了他：要是闹大了，那个人就等着挨顿打再蹲局子。 陆西泽恍然大悟，可是紧接着，他就感觉这句话有些不对。 如果闹大了，挨顿打再蹲局子。可是现在没有闹大，是不是只要挨顿打……？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可程冽似乎笃定他不会给江窈打小报告，在发完那句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 江窈今天的课上到下午六点，下课后，她给程冽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有点事晚二十分钟出来。 程冽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回消息。 今天天色有些不太好，六点多天已经将黑。江窈熟练地把手机调成静音，亮度拉到最低，然后背上书包，飞快地出了教室。 这是一节小班课，经济两个班一起上，江窈平时上课坐在角落，存在感很低。 只是今天，她刚一踏出教室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在聊她。 后排的几个男生说着说着忽然发出奇怪的笑声。 江窈脚步一顿，又退回了教室，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示意自己还没走。 笑声猛地一停，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江窈是个好心人，没让他们尴尬太久，她笑了笑：“继续说啊，说我什么来着？一晚上二百？” 她伸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勾出来：“那不好意思啊，你们一天赚二百，一年都够不上我一条项链。” 江海和宋晚如离婚的时候，谁都不想让对方占便宜，于是江窈成了最大的赢家。 几个人脸顿时黑了，江窈仍旧笑着：“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脑子又蠢嘴又碎啊？” 他们说话难听，有女生也看不惯，帮着江窈说话：“就是啊，这么造谣一个女生，要不要点脸啊。” “有些人癞□□吃不上天鹅肉，就想拉别人共沉沦呗。” 造谣传谣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清醒，只是不一定会出来发声而已。 江窈不太善于跟人交际，所以也没料到，会有那么多人帮她说话。 几个男生灰溜溜地从后门走了。见江窈还站在原地，刚刚帮她说话的几个女生起身：“江窈，你别放心上，他们脑子有问题。” 江窈眨了眨眼，双手上举，在头顶比了个心：“谢谢。” 这声“谢谢”尤为真诚，江窈说完就跑。和程冽约定的时间已经耽误了几分钟，她还有要事要干。 江窈一路飞奔，在北边教学楼回宿舍途径的小树林里，发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戴着眼镜眼神有些麻木的男生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双手在手机上敲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和他隔着一条小石子路、灌木丛后面的江窈。 江窈把卫衣帽子拉起来戴上，从书包里翻出口罩，然后把书包扔在一边。 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正面看去，连眼睛都看不到。 隔着一条灌木丛，江窈跟着那个人往里走，等到人烟稀少的时候，江窈跨过灌木丛，从身后给了他一脚。 “我操。” 男生往前一个趔趄，江窈正准备再补一脚，前方出来一个人，一拳将刚刚稳住身形的男生打倒在地。 江窈懵了，还不等她反应，那个人忽然朝她跑来，拉起她的手腕就跑。 第55章 为了给她出气 被人拉着跑了十来米, 江窈才想起被扔在不远处的书包。 “程冽，我书包还在那边。” 程冽脚步一顿，没松开她的手：“在哪儿？” 江窈指了指灌木丛的另一边, 拿上书包之后, 两个人飞快跑出了小树林。 程冽和江窈的装扮差不多，也戴着口罩和帽子, 两个人站在一起，格外像要去劫狱的。 他的车停在学校后门，上了车之后，两人摘下口罩，对视一眼, 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半晌，江窈抬手摸了摸小巧的鼻梁，有些尴尬：“那个……你怎么会在那儿？” 这话问的有点没有眼力见, 江窈话音一落就意识到了, 但是此刻也没办法再把话收回去。 程冽若无其事地系上安全带：“跟你一样。” 江窈噤了声, 好在程冽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车子开了一段路, 却不是往家开的, 江窈不明所以地侧头看向程冽。 “去买点吃的。”程冽把车停在路边, 不远处就是京都后街的小吃一条街。 到了小吃街，江窈按照惯例地去了那家奶茶店。 * 店面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随推门的动作响起，店内坐着等奶茶的学生跟着转过头。 先进来的男人衣品很好，一件黑色的风衣, 里衬是浅灰色毛衣, 身高腿长，侧着身看不到正脸，但是下颚线凌厉分明。 他进来之后还拉着门把手, 紧跟着走进来一个穿着短款羽绒服的女生。 噢，有女朋友了。 正打算收回目光的人，无意间扫到了女生的脸，转头的动作齐齐一顿。 被逼着穿上厚厚羽绒服的江窈表情中都夹杂着怨念，程冽松开门把手，好笑地把她的帽子摘下来，哄道：“外面风大，现在可以把羽绒服脱下来了。” 点单的地方暂时没人，江窈走过去点了常喝的奶茶，示意程冽付钱，低头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 程冽拿着手机扫了码，付钱的时候，头也没抬地伸手接过江窈脱下来的羽绒服搭在臂弯。 整个动作自然又理所应当，仿佛就该如此。 因为身高差距，说话的时候，程冽总是微微低下头。 他指了指角落的空桌：“坐那儿等？” 江窈手伸到后面理了理自己的卫衣帽子，没整理正，程冽顺手拉了拉，抵着她的肩膀往角落空桌走。 店里大部分是京大的学生，从江窈他们进来之后，谈话声就小了许多。 歌单放完了最后一首，店员拿着杯子，抽空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于是又从第一首开始放。 角落光线不太好，只零零散散坐了两三桌。江窈趴在圆木桌上，下巴枕着胳膊，闷声闷气地问：“你是不打算做晚饭了吗？” 她做了美甲，手指无聊地在桌面上左戳戳右戳戳，不知道碰到了哪儿，甲片上的蝴蝶结掉落下来。 “做，回去路上买菜。”程冽把蝴蝶结捡起来，“手伸过来。” 江窈侧头，把右手递过去。蝴蝶结刚掉下来，甲片上的胶触碰着还有点粘手。 程冽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将蝴蝶结重新贴回去，轻轻按了按：“明天再去加固一下。” 江窈举起手看了两眼，不甚在意地收回去。比起指甲，她现在更在乎的是饿着的肚子。 “269号，打包。” 服务员叫到他们的号，程冽站起来，走过去把羽绒服给江窈披上：“穿好，我去拿奶茶。” 江窈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把羽绒服穿上。 程冽拿了奶茶，出去的时候，风铃缠到江窈的头发，她险些撞到门上。 “等等。”程冽把奶茶让她拿着，解开被风铃缠住的发丝之后，才重新接过来。 两人动静很小，出了门之后，店里的讨论声忽然如涨潮一般大了起来。 “我操，那是经济的江窈吧？她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 “是男朋友吧，不像金主，哪有金主这么伺候主子一样哄上哄下啊，还得他做饭。” 声音渐渐盖住了音乐声，见他们谈论起八卦，店员默默地又把音响声音调低了一点，乐呵呵地听着。 这些江窈都管不着，回到家后，江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程冽的背影，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程冽，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的？” 程冽把调料放进去，头也没回：“你们社长告诉我的。” 听他提起陆西泽，江窈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跟他道谢。 她把奶茶夹在手臂下，拿出手机给陆西泽回了个“谢谢”。 另一边，半天没听见她说话的程冽转身，看她拿着手机聊天，联想起刚刚说到的人，手一抖，一大勺盐就倒了进去。 拿着勺子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程冽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把还浮在面上的盐撇走。 江窈回完其他人的消息，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程冽：“没什么。” 江窈“噢”了声，忽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你说他会不会去找辅导员告状啊？” “会。”紧接着，程冽语气一转，“但是在他告状之前，你们辅导员会先找他。” “哦豁。”江窈弯着眉眼笑，“那你今天干嘛还去打他一顿？” 程冽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下，有些痞气地说：“给你出气。” 江窈咬着吸管，不知道说什么，眨巴眨巴眼睛。 她忽然想到高三那时候，隔壁班的人打篮球砸了她，她当场还了手，程冽却还是找到学校去，让他们给她道了歉。 她那时候觉得，程冽应该是以理服人的人，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做出阴人的事。 为了给她出气。 这个理由听起来，真让人头脑发热。 在心底的冲动往脑门上冲之前，江窈率先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她有些僵硬地转移话题：“我去客厅等着。” 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江窈坐在餐桌旁，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拿手机回着微信消息。 邱蔓蔓给她转了个帖子：！！！江窈同学，请问这就是那个让您在雪山表白的男人吗？ 帖子热度还不高，但回复和点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照片里是她和程冽在奶茶店，他帮她拿羽绒服，低头和她说话，帮她贴蝴蝶结，以及出门时给她解开被风铃缠着的头发的画面。 江窈做着美甲，长长的甲片打字不太方便。 没等她回完这条消息，邱蔓蔓又迫不及待地发过来两条。 邱蔓蔓：如果是的话，那我完、全、没、有、意、见！！！ 邱蔓蔓：他好帅，比社长帅！他看你的眼睛里都有光！ 满屏的感叹号看得江窈眼睛花，她把好不容易打好的“是他”这两个字发过去。 得到肯定答案，邱蔓蔓仿佛嗑到了真糖的cp粉，洋洋洒洒给她发过来一大串文字。 江窈宛如在看小说。 好不容易安抚好心情激动的邱蔓蔓，江窈重新点开那个帖子，把邱蔓蔓说程冽看她时眼里有光的那张图单独点开放大。 “好夸张啊，他眼睛又不是灯泡。” 江窈感慨，可是把图片放大之后，她忽然闭了嘴。 这张图看过去，是江窈这种明知程冽不喜欢她的人也会产生错觉的程度。 彼时江窈闷闷不乐的模样，很像闹小脾气的女朋友。 程冽微微弯着腰，低下头，眼睛里带着笑意，无奈又宠溺。 江窈心跳漏了一拍，长按屏幕点了保存。 第56章 好可惜……可惜打得太轻了…… “在看什么？” 程冽的声音把江窈吓了一跳, 她像是做了坏事被当事人当场抓包，一股心虚感蹭蹭上涌。 手腕一转，江窈把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脸上的表情极其无辜：“没看什么。” 程冽视线往她手机壳上扫了眼, 把碗放下。 那个帖子中的回复实在让她好奇，可吃饭的时候程冽就坐在她对面, 怕被他发现，江窈一顿饭下来都忍着不去碰手机。 以比平常快了许多的速度吃完饭，江窈拿起手机起身：“我先回房间了！” 程冽舀汤的手顿了顿，盯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看了两秒。汤勺放下，触碰瓷碗壁发出叮呤响声。 餐桌上方的冷白灯光把花瓶中枯萎了的玫瑰投出影子, 程冽拿起汤匙搅了搅碗里的汤，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地走了神。 时隔一年半，再次见到江窈之后, 他明里暗里几次试探过。她会脸红慌张, 会落荒而逃, 可是这时候的程冽, 却无法百分百地肯定, 江窈是不是还喜欢他。 更何况, 她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学长。 * 江窈回到房间后，重新打开那个帖子，回复已经砌成了高楼。她简单扫了几眼后，点开只看楼主。 发帖的人在楼里又发了几张图, 虽然因为光线不太好, 照片有些模糊，但是被发帖的人用文字渲染得暧昧感骤升。 正如江窈之前所说，八卦在人群中是时效性最短的, 有了新的话题，原先那个关于江窈的谣言热度很快就降了下来。 随着好几个人补充当时她和程冽在奶茶店中的相处模式，她被包养的谣言不攻自破。 这件事开心的人占大多数，不开心的也有。 最为突出的是刚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有着万字检讨要写还被记了过的陈一名，看到帖子里的照片上两人的衣着后，他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身后就是辅导员办公室，他却没胆子去告状。先不说小树林没有监控，这种事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他活该。 他的愤懑江窈不知道，潜水围观了一晚上的江窈此刻正入神。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江窈手一抖把手机摔在了床上，她捡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江窈揣着手机爬起来，去打开门。 程冽把热牛奶递给她：“喝完早点睡。” “噢。”江窈接过牛奶，慢吞吞喝着。 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自己存的那张照片。她视线上抬，看向程冽的眼睛。 室内的灯光是柔和的暖黄，注意到江窈在看他，无聊走着神的程冽也转头朝她看来。 两人视线相接的一瞬间，江窈忽然明白了邱蔓蔓说的程冽看她眼里有光是什么意思。 光晕流转间，程冽喉结上下动了动，下一秒，江窈忽然把杯子塞进他怀里。 “我喝完了，你早点睡，晚安！”飞快地说完这句话，江窈退后一步，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没来得及后退的程冽，鼻子险些被门板撞了个正着。 旖旎的氛围一瞬间碎成玻璃渣，唯一能证明刚刚不是幻觉的，就只有此刻还留有余温的玻璃杯了。 程冽提着的那口气长长地舒出来，他有些无奈地沉了沉肩膀，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早点睡，别玩手机了。” “好！” * 周二早上江窈有早课，程冽把她送到了校门口。 上到第二节 课的时候，陆西泽忽然给她转了一条学校墙的说说。 他们学校表白墙流量很大，除了表白什么都发，寻物、失物招领、道歉、课程消息。 十分钟之前，表白墙单独发了一条道歉贴，是一篇上千字的关于造谣江窈的道歉。 光看文字还算诚恳。 陆西泽：系里给他记了过，但是估计以后会抹掉。 江窈看了眼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用iPad挡着，在手机上回消息。 江窈：有点可惜，但是问题不大。 只可惜当时程冽出现得太突然，她只来得及踹一脚，就被程冽拉走了。 陆西泽以为她觉得这惩罚太轻，安慰道：是对你有点不公平，但是他以后肯定也社死了。 江窈疑惑了两秒才意识到两个人的思维不在同一条线上，她把刚刚打出来的那个问号删掉，给陆西泽发了个谢谢。 而后她把惩罚结果给程冽发了过去。 程冽大概在俱乐部，正忙着，过了会儿回复：当时那顿打轻了。 江窈噗嗤笑了，果然，程冽的脑回路才和她在同一个维度。 * 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的热度逐渐退却，可论坛那个帖子却经久不息地飘在版面上空。 江窈仍旧低调得没什么存在感，但上小班课的时候，同班的女生也会坐在她旁边，遇见了还会打招呼。 被她怼过的几个男生忸忸怩怩地过来给她道了歉，看出江窈不想搭理，坐在她旁边的女生主动转移了话题。 江窈才不想原谅他们，她小气得很。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间到了十二月底。江窈收到房东的微信消息时，才想起自己原先住的房子快到期了。 而她也在程冽家住了有一个月。 习惯这个词果然很可怕，以至于江窈在看到房东问她要不要续租的那条消息时，恍惚了好久。 江窈收到房东消息的这一天，正好是圣诞，她下午没有课，窝在床上想了好久，也没想出头绪。 晚上，程冽下班回来，手上拎着超市里买的菜。他如同往常一样做好了晚饭，才去喊江窈。 敲门没有回应，程冽又敲了两下，一拧门把手，居然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还和往常一样，被子没有叠，但挨着门口的地方，放着一个收拾好的行李箱。 程冽关上门，面容严肃，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朝外走。 手碰上大门门把手的一瞬，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江窈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袋子。乍一看到表情如此严肃的程冽，江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穿着毛绒睡衣出去的，戴着的帽子上有两只兔耳朵，此刻正耷拉着，配上她被吓到的表情，格外像好不容易翻到萝卜却转头和狼撞了个正着的垂耳兔。 见她安然无恙，程冽松了口气，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进来吧，吃饭了。”程冽低头扫了眼将要手里的大大的袋子，伸手去接，江窈却往后一背，躲开了他的手。 她从程冽侧开的地方溜进屋里，径直跑向房间：“我先放一下东西。” 把袋子随手放在地上，江窈出去的时候，程冽已经坐在餐桌旁边了。 她看起来很严肃地走过去坐下：“程冽，我有话要跟你说。” 程冽垂着眸，把饭碗递过来：“先吃饭。” “噢。”江窈揉揉脸颊，决定再晚一点说。 吃饭的时候，她好几次欲言，被程冽用夹菜、舀汤、添饭打断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她叫住要去洗碗的程冽：“你先等等，我真有话要说。” 程冽坐下，背靠着椅背，抬了抬下巴：“嗯，你说。” 江窈酝酿了一下：“我得搬回去了，我房东跟我说要续租了。” 第57章 江窈在看烟花，程冽在看她…… 说出来之后, 江窈并没有像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样松一口气，反而心情更加复杂了。 她像是等待审判一样，垂着脑袋, 眼睛一丝一毫不偏地盯着面前的桌子。 突然的, 视线里出现了一根棒棒糖，圆饼状的彩虹棒棒糖。 江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刚好看到程冽收回手。 他的睫毛在上方灯光的投影下，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影子。 “俱乐部发的，我不爱吃糖。”程冽顿了两秒，抬起眸，“圣诞快乐, 江窈。” 江窈无措地眨了眨眼，越发觉得心虚：“圣诞快乐。” 她捏起那根棒棒糖，过了会儿, 又放了下来。程冽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外, 江窈因此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桌上的碗筷还没有收拾, 程冽一只手随意搭在桌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 他将视线从江窈脸上移开, 像是闲聊一样随口问道：“你以前在家一般吃什么？” 江窈“啊”了声, 虽然不解却还是如实回答：“食堂打包回来或者点外卖。” 程冽点点头，继续问：“打扫卫生呢？” 江窈：“请阿姨。” “那你觉得，”程冽放缓语气，仿佛诱哄, “我做饭好吃吗？” 江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好吃。” 蹭吃蹭喝了一个月, 她发自内心地觉得程冽做饭好吃。 程冽若有所思地“哦”了声，忽然话音一转：“那既然你在我这不用自己打扫卫生，不用做饭就能吃到好吃的菜, 每天还有人接送上下学——” 他顿了顿，反问道：“为什么要搬走呢？” “我……”江窈没有话可以反驳，因为程冽说的都是事实。 被他一点出来，江窈忽然觉得和自己以前的生活对比，在程冽家住着的这一个月，好像一下子由简入奢。 为了掩饰一时的尴尬，江窈伸手拿起棒棒糖，无意识地捏着上面的小细丝。她陷入沉思，思绪有点乱，下午好不容易想出的离开的理由，一瞬间又被程冽的几句话推翻。 程冽给她留了余地，问道：“你房租多少一个月？” 江窈抬起眼睫：“三千。” 程冽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商量着问：“那这样，你每个月给我交两千，算房租和生活费怎么样？” 听到他这么说，江窈竟然潜意识里松了一口气，她象征性地犹豫两秒，点点头：“好。” 事情谈妥，程冽心情颇为不错地起身，收拾碗筷。 厨房里有洗碗机，程冽把碗筷放进去，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江窈还在客厅。她拿着那根棒棒糖，正犹豫要不要吃。 程冽走过去，从兜里拿出两张票：“待会儿去游乐园玩？” 江窈拿起游乐场入场券，有些惊喜：“也是俱乐部发的吗？” 程冽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叮嘱道：“外面冷，记得多穿点。” “那你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江窈放下票，兴致勃勃地跑回卧室。 女孩子说的换衣服大多时候不是简简单单的换衣服，还包括化妆和卷头发。程冽一等就是近一小时。 江窈化了一个圣诞妆，穿上了红色的斗篷披肩，小巧的脸精致得亮人眼。 一耽误，到游乐场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因为是圣诞，今天游乐场的氛围格外好，歌声和游乐设施的声音混杂在欢乐笑声中。 程冽似乎很少来游乐场，人挤人他有些不太习惯。江窈玩性大发，一进游乐场跟脱了僵的野马一样，程冽牵她都牵不住。 怕把人弄丢，程冽紧跟在她旁边。 他不陪她玩小孩儿项目，江窈跟一群小朋友挤旋转木马时，他就在外面和其他家长一起等她。 有趁着这个节日卖东西的小孩儿，揣着篮子一路问到程冽这儿：“叔叔，您要给您的小朋友买一个娃娃吗？” 小男生费劲地把篮子举高，给程冽看里面的东西。除了娃娃以外，旁边还有一支一支包装好的玫瑰。 程冽拿了一支玫瑰，想了想，又拿了只粉色的小兔子娃娃，付了钱。 旋转木马转了几圈，江窈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拉起程冽的手：“走，去看烟花。” 程冽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江窈不解，一转头就看见递到了自己面前的玫瑰和兔子。 她抬起手：“给我的吗？” 程冽偏开头，“嗯，刚刚有个小孩儿问我要不要给我的小朋友买点东西。” 他语气稀松平常，可江窈听到“小朋友”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蓦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游乐场十点有烟花秀，江窈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观看场地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 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站定，江窈侧头问：“几点了几点了？” 人声鼎沸中，程冽没听清这句话，他侧耳低头：“什么？” 江窈凑近，正要重复，拥挤的人潮忽然从背后撞了她一下。她往前一倾，亲在程冽侧脸上。 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江窈飞快地后退了半步。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唇微张，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冽转头朝她看来。 “砰——” 烟花乍放，两秒后，在空中绽开，火星从中间散开坠落，漆黑的天空一瞬间被照亮。 江窈被惊得抖了抖肩，侧仰起头看向空中。 她眼里渐渐凝聚起光点，惊喜溢于言表。 她专注地看着烟花，程冽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侧脸处江窈一触即离的皮肤，此刻还泛着淡淡的温热。 好在天色够黑，否则江窈肯定能看见，他红得发烫的耳根。 烟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刚好打断了才升起的暧昧气氛。程冽无奈却又松了口气，他伸出一只手，将江窈虚虚圈在怀里，防止她被别人撞到。 这场烟花持续了十多分钟，散场的时候，江窈被程冽护着艰难地挤了出来，好不容易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 她兴致勃勃地抬头，和程冽分享刚刚的烟花有多好看。 无论她说什么，程冽都点头。 江窈说着说着怀疑地歪了歪头：“程冽，你看了吗？” 他没看，他全程都在看她。鬼知道那烟花好不好看。 江窈逼近一步，离得太近，程冽下意识地别开了头。 江窈忽然就看见了他侧脸上的口红印，仿佛是在明晃晃地提醒着她刚刚的犯罪事实。 第58章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 游乐园开始散场了, 有广播通知疏散人员离园。喧嚣声在周围响起，忙着分享喜悦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树边光线昏暗处的两个人。 江窈有些慌乱地视线侧移，不知怎么落在了他的唇上。 程冽似乎也很紧张, 喉结上下滑动, 薄唇紧抿着。 他唇形很好看，适合……接吻。 “我能亲你一下吗？” 江窈一冲动, 问了出来。她脑海里像是被棉絮填满了一样，容不下其他的思绪。 程冽惊愕地转过头，张了张唇。突然，唇瓣一热。 甜的。 这是江窈亲上去之后的第一想法，而后就是一阵触电一般的酥麻感。 那股细小的电流从相触的双唇, 顺着脖颈，一路回延至心脏处，带动着心脏跳动。渐渐的, 两股心跳达到了同一频率。 江窈也没分清, 这如同小鹿狂奔的心跳声, 是从谁的胸腔中发出来的。 说好一下就一下, 江窈睁开眼的同时后撤一步, 没有留恋地转身就跟着人群往游乐园出口走。 程冽足足在原地愣了几秒, 还没回神就看到江窈走远了。视线紧锁着江窈，程冽终于在被人群冲散之前，走到了她旁边。 “江窈。”程冽压低声喊她，情绪难辨。 江窈宛如没听到一样, 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兔子玩偶。 见她这幅模样, 程冽索性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却被江窈飞快地躲了过去。 她把兔子玩偶放进自己背的包里，长支的玫瑰不太好放进去, 就拿在手里。江窈紧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走，完完全全将程冽当陌生人。 舌尖抵了抵下颚，程冽在原地站了两秒，而后无奈地跟上江窈的步子。 散场的时候人一阵一阵，直到出了游乐场才从那股窒息的拥挤感中走出来。 出了游乐园，没有人群阻隔，程冽长腿一迈，几步走到了江窈前面。 “江窈，有胆子亲没胆子承认是吧？” 他转过身，江窈却往左一步，擦着他的肩膀错开继续往前走。 程冽泄气，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能跟上。 走出一段路，江窈在没人的路边站定。微微侧身，程冽如同闲庭漫步，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见她停下，程冽也停下。没有提刚刚的事，程冽只是问：“江窈，你不会打算走回去吧？” 不打算，游乐园到家还是有点远的。 江窈也没转头，像赌气一般，倔强地站在原地。 程冽抬脚走过去，在她面前，低下头。 不等他说什么，江窈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如炮弹攻击一样噼里啪啦一股脑说出口：“放烟花的时候不小心亲到你不能怪我，是后面有人撞到我，然后在树下，我看到你侧脸上有口红印——” “我喜欢你。” “所以有些尴尬，当时可能有些上头，应该是音乐烘托得氛围太暧昧了所以我脑子不清醒——” “江窈，我说我喜欢你。”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才……你说什么？” 清风拂动树叶哗哗啦啦响，也吹乱了她的头发。江窈顾不上整理，她现在脑子比刚刚亲程冽时还要空。 “江窈，事不过三啊。”程冽调笑道，紧接着话音一转，他俯身，视线上抬，平视江窈的眼睛，语气格外认真：“但是我喜欢你，你如果不确定，我可以跟你说无数遍。” 风没有停，树叶还在哗哗作响，在这宁静又喧闹的时刻，江窈听见了心动的声音。 在十二月，在圣诞节，在她用最后一丝勇气和冲动做出出格的事之后，她等来了那句“我喜欢你”。 十八岁的江窈总是一腔孤勇，靠着冲动的喜爱往前走。 她和喜欢的人去过雪山，在日照金山下表过白。江窈天生有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浪漫感，那是属于少女的勇敢与无往不前。 就算撞到南墙，她也没有后悔过。她仍然可以和别人说，她做过最浪漫的事，是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而现在的江窈，有了新的可以和别人炫耀的事。那就是，她十八九岁喜欢的人，现在也喜欢她。 * 车流疾驰，风从打开的车窗外吹进来，江窈脸朝着窗外，妄图用冷风吹散两颊的热气。 车窗忽然上升，升到一半停住了。江窈侧过头看去，程冽的手刚从按键上移开。 “小心着凉。” “噢。”江窈小声道。 车载音响换了一首歌，曲调很清新的一首情歌，此刻竟显得格外应景。 程冽骨节分明的手指圈住方向盘，车速放慢了，随着音乐的节奏，他指尖轻敲着方向盘。 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嘴里还哼着歌。 对比自己的害羞，江窈一时觉得有点不公平。她吞了吞口水，慢吞吞地说：“我还没有答应你。” 当时脑子很懵的江窈，只是保持着那副呆呆的表情，“噢”了一声。 以至于她现在有理由可以挽尊。 果不其然，程冽愣了一瞬。但是很快，他眯了眯眼，点点头提醒道：“但是江窈，你第二次亲我的时候，游乐场没有放音乐，放的是通知离园的广播，不存在暧昧气氛让人上头。” 车子在前方红灯前停下，程冽也有了空转头看向她。在江窈还没想好怎么编的表情下，程冽微微挑高眉，似笑非笑。 江窈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拿捏住了。 绿灯亮起，前方车流重新动了起来。程冽起步，轻轻笑了声：“但是说实话，我那时候也挺想吻你的。” 没有音乐烘托暧昧氛围，没有酒精扰乱冲动上头，他想吻她，打心底里想。 “舒伯特玫瑰，Baby，还相爱，太完美，亲吻的余味调味，无刺的小蔷薇，满满的花园堡垒……” 温柔的嗓音在车内流淌，歌词恰如其分的好。 江窈偏过头，外面的灯光闪烁的频率和歌的节奏好搭配。 手边的玫瑰还娇嫩欲滴，江窈忽然想起以前摘抄过的一句诗。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她指腹轻轻拨弄了一下玫瑰花瓣，声音不大，却刚好够程冽听清。 “我刚刚有一点冲动，但是我很清醒，”江窈翘了翘唇角，“我是想亲你，不后悔。” 无论是刚刚，还是十八九岁的时候，喜欢他，江窈从来没后悔过。 第59章 还有，我很爱你 和程冽在一起是什么感受。 江窈好像从没想过。 从游乐园回来, 两人像往常相处一样，说了晚安之后各回各的房间。 直到躺在床上，江窈还觉得有点像做梦。她坐起来, 忽然瞥到了角落的袋子。 里面是她下午出去拿快递, 打算给程冽当圣诞礼物的一个毛绒玩偶。 江窈赶紧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五分钟就要过十二点了。 没做多想, 江窈下床把毛绒玩偶从袋子里薅出来，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出去。 客厅的窗帘拉着，漆黑一片。她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绕开客厅的障碍物，摸到程冽的房间。 把玩偶挨着房门放好, 江窈撑着门板正打算起身，房门忽然往后一拉，刚起身起到一半的江窈, 一下子朝着前面栽去。 在正脸接触到地板的前一瞬, 江窈被拽着胳膊拉了起来。 “啪嗒”一声, 卧室内灯光忽然亮起。程冽看着刚刚站稳、一脸劫后余生表情的江窈, 松开她的胳膊：“伤到哪儿没？” 江窈伸出手, 一脸委屈：“胳膊疼。” “嗯, 活该的。” 江窈瞪他一眼，正要收回手，程冽伸手握着她的手腕，把衣袖拉上去, 被他拽着的那块地方, 皮肤上泛起淡淡的红。 他把袖子拉下来，隔着衣服轻轻揉着，敛下眸：“大晚上跑过来给我送礼物, 嗯？” “不是！”江窈鼓起脸颊，偷偷摸摸伸腿去踢开倒下的玩偶。 脚还没碰到，程冽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江窈的腿：“送我的可就是我的了。” “我没说送你。” “那我拿东西跟你换？” 江窈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什么东西？” 程冽回房间，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了个盒子出来。 很小的一个盒子，江窈拿到手之后摇了摇，听到里面的声音，边拆边问：“这里面是什么？” “圣诞礼物啊。”程冽靠着门框，笑着看她。 “我当然知道是圣诞礼物，我是说——” 最后一层盖子被拆开，不大的盒子里，装着一块金牌，和一把车钥匙。 那块金牌江窈有印象，在食堂的电视上，她曾看到程冽的采访。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会重回赛场的时候，他把这块金牌塞回衣领里，说：“为了个姑娘。” 正当程冽以为江窈是被感动到走神的时候，她忽然把盖子一合，抬起头，目光凌厉：“那个姑娘是谁？” 程冽：“？” * 江窈这两天在思考一个问题，和程冽在一起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好像并没有变化。 在辩论社开例会的时候走了二十几分钟神之后，邱蔓蔓跟人换座位换到了江窈旁边，戳戳她的腰，压低声音：“江窈江窈，你在想什么呢？” 江窈被戳到痒痒肉，一下子坐直了。抬头瞄了眼在前面汇报的成员，趴在桌上，用胳膊挡住嘴：“我在想，正常情侣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正常情侣，”邱蔓蔓摸摸下巴，“不就是你和你男朋友那样吗？” 在那个帖子出来之后，学校大部分人就认定程冽是她男朋友了。江窈还没打算解释，两人就已经把关系坐实了。 这下更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江窈皱了皱眉：“可是我们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没在一起的时候——” 忽然意识到什么，江窈话说到一半停了。 邱蔓蔓听懂了，眼里一下子放光：“我靠，那说明你们活该在一起啊！” “啊？”江窈疑惑，“活该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嗑到糖了。” 邱蔓蔓是那个帖子的常驻人员，在得到第一手糖之后，她还不忘给其他人分享。 江窈无奈又想笑，摇摇头。 这是辩论社在放假前的最后一次例会，开完之后还一起吃了蛋糕，算是庆祝一学期以来的友好相处。 例会结束之后，陆西泽安排好顺路回宿舍的人一起组队走，最后看向落单的江窈。 江窈耸耸肩：“有人来接我。” 陆西泽点点头，笑道：“那你路上小心。” 他是个很守礼的人，在知道江窈有男朋友之后，他就朝后退了一步，这样两人的关系不至于尴尬到不相往来。 车开不进来，程冽把车停在外面，走路进来接她。 他最近不知道忙什么，经常早出晚归。 江窈明里暗里试探着问过好多次，程冽都但笑不语。 放假后的某一天，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陈擎他们没回临城，江窈也懒得回去。放假在家躺着的第十天，江窈睡到中午起来，一出门就在客厅看到了打包好的行李。 她有些懵，揉了揉眼睛：“程冽，你要出差吗？” 次卧门打开，程冽从里面出来，按了按江窈的脑袋：“去洗漱，带你出去玩。” 前两天下了雪，外面冷得不行，家里有暖气，江窈都懒得出门。 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江窈揉着眼睛，抱着程冽塞给她的早午饭：“咱们去哪儿啊？” “到了就知道了。” 程冽卖了个关子，江窈半信半疑地跟他上了车。 车子走了半小时，江窈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梦初醒地问：“你不会是打算带我去哪儿拐卖掉吧？” 程冽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唇角挂着笑：“嗯，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江窈翻了个白眼：“幼稚。” 出了京都，一路南下，沿路风景江窈愈发觉得熟悉。 路程有点远，江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外面是满地的雪白。 程冽没有在驾驶座上，她坐起来，穿好羽绒服推开车门下去。 车子应该是停在雪山脚下，远处有几座连绵的雪山。现在没有在下雪，冷风还是嗖嗖的刮。 江窈转了一圈，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了程冽，他侧对着这边，正在架三脚架。 日光升起，江窈眯起眼转身去看，太阳刚过天际线，金辉落在雪山顶上。 “江窈，看我。” 听到声音，江窈下意识转回头，不远处，程冽拿着相机，将她和远处的雪山圈在镜头里。 风吹动她的头发，有一缕阳光从她头顶上方直直射向地面。 程冽拿着相机走过来，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笑着看她：“江窈，摸摸你右边口袋。” “有什么？”江窈手伸进去，碰到一个盒子。 她顿了顿，拿出来，打开。 里面是一枚戒指。 江窈抬眼，眨了眨睫毛：“你要跟我求婚吗？” 程冽笑了笑，走近，忽然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 指间一凉，江窈意识到的时候，戒指已经被他不经意套进了手指。 “你——” “江窈，”程冽忽然俯身，将她圈入怀里，“谢谢你还在。” “还有，我很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