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初》作者:眠三 文案 /山阴路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 一身坏毛病的公主以城池为聘,嫁给了名动天下的谢郎。 大家以为和离不过眨眼之间,可谁知道,这位谢郎,最后竟然真的成了公主的裙下臣,手捧江山,巴巴的盼着公主的垂青。 【复健小短篇,不v,大家随便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安安,谢晋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香小公子 立意: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第1章 好哥哥 冬雪犹残,宋安安带着满身的酒意溜进了公主府。 她的贴身丫鬟浅碧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一直等到大门合上,才终于把提着的那颗心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正想要叮嘱秋菊她们给公主煮点醒酒汤时,却又因为眼前出现的这青衫,而惊的说不出话。还好她机灵,捂嘴就默默退下了。 “浅碧……我,我好渴呀……” 宋安安脸颊带红,眼神迷离,俨然是已经酩酊大醉了。 大概是一向贴心的浅碧这次却没有给她递水,她眼眸微睁,美目流转,嘟着嘴有点不满的哼唧了一声。 “公主真是好酒量,既然醉的这么狠,何必还要委屈自己回公主府呢,不如直接宿在那明月楼。” 这话有点刺人,宋安安眯眯眼,看着眼前这袭清冷的身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就直直挂到了他的颈边,声音甜丝丝的,像是喝了桂花。蜜:“因为,我想见郎君呀。” 谢晋脸色一沉,却没有松开宋安安的手,而是朝她又贴近了一些:“公主慎言。” 谢晋一直都是如此,仿若仙人,对俗世不屑一顾。 身为世家谢氏的嫡长子,谢晋的风流才华天下闻名。陈郡谢郎的名头,便是宋安安这等不学无术的草包,也早早耳闻,且颇为向往。 这么个谪仙似的人,却成了她的夫君。这会,宋安安也顾不得去想这桩婚事背后藏着多少交易和勾当,只是用那朦胧醉眼含情脉脉的看着谢晋。 谢晋被她看着,那股怒火就散了许多,但想想刚刚在席间被几位好友打趣,还是语气生硬的问道:“这话怕不是对你那个好哥哥也说过。” 好哥哥?哪里来的好哥哥? 宋安安可是景帝唯一的掌上明珠,就连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没有的。要说兄妹,也不过就是旁支像宋明礼的那几个纨绔。 不过,她出宫养病的那几年,的确是常和宋明礼他们厮混,女扮男装的混进那风月之地吃口酒也是常有的事。莫不是那时候被他的旧友们看到了? 宋安安自觉理亏,索性凑过去,轻轻咬了咬谢晋的耳垂。 果然,谢晋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这时候若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做,那可就对不起她名满邺城的坏名声了。 于是宋安安的小手更加肆无忌惮,所到之处带起了一阵酥酥麻麻。 谢晋这时使了点力,宋安安就扑倒在了软绵绵的云锦上。而她吃过酒的身子也是格外柔软可人,鱼水交融,春风旖旎,一直守在门外,提防着里间二人争吵起来的浅碧,这时候也红了脸,悄悄离开了。 / 别看昨夜似乎是宋安安主动,可真算起来,最后苟延残喘的也是她。她深觉最后那会儿,定是谢晋在换着法的罚她,可惜她早已经成了软泥,没办法挣扎。 浅碧和秋菊服侍着她起身,好好泡了个澡之后,宋安安才觉得自己算是又活过来。 “公主,皇后娘娘身边的珠儿来了,说是要您进趟宫。” “进宫?” 将白玉膏轻拍在脸上,宋安安睁眼望向铜镜,看着秋菊给她编了个垂马髻,她从檀木盒中取了只錾金钗,别在一边,随后起身。 “那就走吧。” 皇室虽已衰弱,但宫中却仍是不见半点冷清。宋安安的凤轿一路到了永寿宫门口才停下,浅碧替她撩开帘子,扶着她出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宋安安在母亲面前弯了弯腰,然后就坐到了一边。 萧皇后看着女儿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长叹口气,端着瓷杯轻抿了口新茶,才开口:“安安,你与驸马近日可好?” 与谢晋可好? 如果是说像昨晚那般枕榻上的事情,那自然是极好。可如果是说夫妻恩爱,举案齐眉,那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 她与谢晋本来就不是什么佳偶天成,这桩婚事,也是景帝爱女心切,甘愿用兵马给她换了个谢家的嫡子。 如今皇室势弱,而景帝又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再无所出,朝堂上谁都知道,这帝位已是摇摇欲坠。因此,对这把龙椅虎视眈眈的人也不在少数。 景帝年轻时也曾有一整朝纲的宏愿,只可惜一个王朝的衰落又怎么能这么轻易扭转,时至今日,景帝也就只想着自己百年之后能给女儿找个遮风避雨之处。 只是谢家既已经势大至此,这份婚约又是个实打实的交易,也就很难因宋安安一个公主的身份,而对她高看几分。 唯一能让人舒缓的是,她如今还能自己住在公主府里,不必在谢家那鸡零狗碎的后宅中熬日子。 因此,宋安安吐吐舌头,轻哼了声:“还行吧。” 萧皇后摆摆头,同为女子,她是明白宋安安的苦处的:“安安,我明白你的委屈。只是如今之计,你只有让自己的孩子占着谢家嫡子的位置,才不辜负你父亲的一片苦心。” 宋安安眼眸低垂,知道母亲的意思。 身处乱世,世家崛起,作为皇室一员,有时反而君不如臣。就比如谢家原本属意的嫡长媳妇是青州喻家的孙女喻嘉,哪怕是如今宋安安已嫁,谢府里也多的是人还在指望着喻嘉入府呢。 王朝落入末日,自视甚高的谢府,还未出生却已经承载众多利益纠缠的孩子,宋安安有些疲惫的点点头,拖着步子走出了皇宫。 还没有走到门口,却又是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宋安安探出个脑袋,这就注意到了正在逗一群小宫女嬉笑的宋明礼。 他今日着一身蓝色官服,藏在花花绿绿之间,还算得上赏心悦目。察觉到宋安安的视线,他含笑哄走了宫女们,朝这边走来。 “公主大婚我还没来得及恭贺呢。” “……” 别人若说这个话,宋安安还只当是真的客套,但从宋明礼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实打实的讽刺了。 宋安安撇撇嘴:“不必,说不定下次见面就和离了。” 宋明礼眼神微眯,因为这话唇畔的笑容下去三分。 “谢晋待你不好?” 虽说宋明礼是皇侄,但这样的称呼和问法总归是有些不妥的,宋安安有点奇怪的看了看他,但见他神色坦然,毫无半分自觉的样子,也就罢了,只是依然摇头。 “没有,他挺好的。” “那便是谢家人了。” “……”宋安安的脑袋低垂着,没去看宋明礼的复杂神情,声音喏喏的,“是我勉强不来。” “那就别勉强了。” 宋明礼抓着她衣袖,索性直接带着她乘上轿撵,交代了车夫一句,就合上了门布。 “你要去哪?” 宋明礼回头,冲她眨眨眼,带着点狡黠的光芒:“当然是——好地方。” / 宋明礼的好地方实在是不需要多想,皇城根下出门左转,就可以直接到那明月楼。 “哟,襄王殿下来了!”明月楼的老板娘一见到宋明礼的身影,瞬间咧开了嘴,脸上厚厚的粉底似乎都因为动作掉了些许。 宋明礼也很配合的点点头,轻车熟路的走到自己专属的小雅间里,随后朝宋安安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宋安安其实有点犹豫,毕竟她现在是女装,打扮的又格外奢华,在这种烟花之地就够吸引人了,旁边又加上个宋明礼,基本就是找死。 “怎么?成了亲规矩也多了?”宋明礼悠哉悠哉的喝了口酒,才转头看向她。 “……”,宋安安正想怼回去,却隔着层层叠叠的丝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一怔,反而停住了离开的脚步,坐了下来。 那个着浅蓝色锦衣的身影,就是谢晋无误了。 至于他为何会来这里,宋安安不愿意将他同那些龌龊之事联系到一起,但男子进青楼,所为何事,宋安安只是想想都觉得别扭的很。 她低头不语,宋明礼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站起身来,就朝着谢晋那伙人的方向过去。 宋安安睁大眼睛,在宋明礼身后轻喊了句:“你干嘛呀?” “自然是和妹夫叙叙话,有何不妥?” 宋安安被他的话堵回去,只能干瞪着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将面纱戴上,跟着宋明礼一起走上前去。 “子晳,好久不见啊。” 宋明礼开口就叫的如此亲密,反而突兀。谢晋本在饮酒,听到这声,转过头来,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瞳仁明显放大了一圈,但这样的失措一闪即逝,随后他又镇定下来,重新变成了众人之中的那位翩翩谢郎。 “襄王好。” 谢晋的眼波往后瞥了瞥,和藏在面纱后的宋安安对视了片刻,然后才云淡风轻的将目光挪开。 酒席之中,一群人推杯换盏。宋安安干坐着,也不敢将自己的面纱取下,寻了个借口,再没看宋明礼和谢晋是什么神色,转身就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复健了! 一年没动笔,果然写一点点就觉得很吃力惹??^?? 第2章 火气 谢晋从浴房出来时,身上还带着沉木香气。 宋安安装作毫不在意的斜躺在长几旁,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话本,还没完全干的发尾,带着点湿润的潮气。 谢晋神色未变,只是半步未停的经过宋安安的长几,俨然就是要直接躺下,熄灯入眠了。 这副摆明要同床异梦的样子,显然就是谢晋这样的谦谦公子所能想到的,最为明显表达怒意的方式了。 事实上,谢晋今天的确是气坏了。 看着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和宋明礼一起出现时,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怒火上涌,如果不是还有旁人在侧,他恐怕就要直接上去,和宋明礼较量一番了。 其实早在赐婚时,谢晋就已经对宋安安有所耳闻。形容这位掌上明珠的词语无非就是,举止轻浮,言行不一,肆意浪荡,总之,和谢晋心中的正妻形象相去甚远。 只是他是谢家长子,身上背负的是谢家的荣耀,所以有些事情,他不喜欢却不会逃避。更何况新婚夜时,安翎公主的盈盈美眸向他一望,他心中残存的那点不甘,也就烟消云散了。 宋安安看了谢晋一眼,自然也知道他现在心绪不平。不过她安翎公主也不是能看眼色的人,将手里的书放下,她起身,和谢晋一起躺到了榻上。 两人并肩躺着,浅浅的呼吸声中,身上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宋安安被那股沉木香气蛊惑着,刚刚的委屈似乎也放下了不少。 心念一动,宋安安还是转了个身,面对着谢晋轻轻的叫了一声:“你,睡了?” “没。” 谢晋没好气的轻哼了一声,像是格外嫌弃她一样,歪了下头。 宋安安看他这样子,气极反而想做点别的。她本来就是行动果决的人,这下更是没有半分犹豫,如玉的长腿坦坦荡荡的朝里试探着,披散的长发有些许滑落到谢晋脸颊,勾起一阵清香。 到底还是消受过公主美人恩的男人,刚刚还僵着的眉眼眼见着缓和了许多。而这反应,让宋安安也是信心倍增,干脆更加大胆的欺身上去,还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夫君还恼安安么?” 谢晋喉头滚动,眼中隐忍之色更加浓厚。 听说她今日被皇后叫进宫了,想来是被好好训诫了一顿,这才在这里扮作乖巧可爱。但不得不说,美人总是惹人怜爱,尤其还是刻意引。诱的小女郎。 既然已经放弃心如止水,谢晋显然也就不再装腔作势。芝兰玉树的贵公子染上欲,便如神堕入人间,勾人至极。 红烛帐暖,宋安安神色中带着几分难以自矜的痴迷,跟着他一起陷入迤逦之中。 宋安安本以为以身相报,就能轻轻巧巧的把事情一笔带过,没想到这家伙是打定主意在这事上同她纠缠,于是最后,宋安安身子都软了,甚至还微微发颤,一副完全没从刚刚的一切缓过来的样子,而一边的谢晋,却是直接轻笑出声,听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得意。 狗男人。 宋安安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就因为太过疲惫,闭上眼沉沉睡过去了。 谢晋看她坠入梦乡,脸上的几抹笑意也就逐渐消失。今天他们回的是谢家,谢晋起身之后,刚出房门,便有侍卫跟在他身后一起步入书房。 书房里,早有一抹暗影。看到谢晋进来,起身就要行礼,而谢晋只是挥挥衣袖,免了他的虚礼。 “我今天看到宋明礼了,他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谢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来人,神色间显然带着极大的不满。 “襄王这次是匆匆赶回来的,听说……”说到这,半弯着腰的谋士迟疑了片刻,“听说是因为陛下答应将青州和随州城池作为聘礼,赠予谢家。” 当初谢家在明明已有长媳人选的情况下,还能不顾世家情谊和名声,选择宋安安,为的可就是陛下金口御赐的这两座城。 交通要道,军事重镇,任是哪个有野心的家族,都不会放弃这两块肥肉的。 “宋明礼这么看重这两地?” 谢晋听完回话,有点讶异。襄王风流之名闻天下,却没想到他竟还会对这些朝堂之事如此在意,难道说,这位襄王也只是韬光养晦? 座下的谋士显然也明白谢晋的意思,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颇有深意:“恐怕,这位襄王殿下,图谋的也不是小事啊。” 身为皇侄,宋明礼的确带着天生的血脉优势,但也仅此而已了。谢晋的手在衣袖里紧握,沉着脸,没再说话。 窗棂外,日光渐渐爬起,照进整间屋里。 / 谢府如今的当家主母郑氏也是谢晋的亲生母亲,能养育出谢晋这样的儿子,她本人自然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宋安安进门前就听说过这位婆婆的种种事迹:譬如她未出阁前,就已经因为才气名满京城;譬如她嫁进谢府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处理事情;譬如她给内院设的层层规矩,后来被许多世家采用。 可以说,这位婆婆的存在就是她躲到公主府混日子的开始。 可惜的是,昨天她因为心虚有意讨好谢晋那个混蛋,一时迷糊跟他回了谢府,没想到不仅被吃的一干二净,如今还要向这恐怖的婆婆请安。 进了内院,府里安安静静,但下人们各司其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更没有交头接耳的。看到她也没人表现出惊讶神色,只是客客气气跪安:“公主好。” 这般乖巧的下人,让宋安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马上要出现的郑氏。 宋安安低着头进屋,刚刚她悄悄打了个呵欠,眼里还带着点泪光,以防万一,还是低下头来,免得被人寻了错。 宋安安福了福身,径直走到郑氏下首坐下。 郑氏轻抿口茶,这才看向她:“公主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宋安安点点头,挤出一点笑意,“府里的玲。珑虾包果然还是最好吃的。” “喜欢就好,”郑氏笑笑,“公主若是喜欢,就多住住谢府,我把那厨子拨到你的小厨房里,专门给你做。” “这怎么好意思。” 宋安安笑笑,显然不想在长住谢府这件事上多停留。 郑氏也没多说,只是收回了目光,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才说:“安也请了,公主看着神色疲惫,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宋安安也没客气,点点头,起身就走。 等到宋安安离开,郑氏旁边的刘嬷嬷这才撇撇嘴:“给夫人请安,都这么惫懒,怕不是仗着郎君的偏宠目中无人。” 她脸上的鄙夷藏都藏不住,在她看来,这位安翎公主也就只能靠着这幅好皮相哄哄郎君了。夫人放任她,不过也是觉得这公主风光不了多久,陛下无子,将来归天,身为旧帝亲女,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份心思自然不只是刘嬷嬷明白,但凡聪明点的,哪个又不明白郑氏的想法呢。 其实就连宋安安自己也是明白的。 谢晋待她,不冷不热,或许没有半分轻慢,但谈到夫妻间的尊重,却也是称不上的。在床榻间的小意温柔,不过是遵从本心的欲。望,宋安安不对谢晋有任何期待,也明白她在谢晋眼里,恐怕就是个玩物。 就比如昨晚,她本以为在那样一场大家都算尽兴的纠。缠之后,他们总该要同寝而眠,没想到她再睁眼,听到就是谢晋早已毫不留情的抽身离开。 到底是她女儿心思重了,谢晋不过是逢场作戏,她却硬生生将自己变成了戏中人。 长舒一口气,宋安安吞下心中的愤愤不平,在脑子里默默重复了好几遍母后的叮嘱,没再有半分留恋,直接就离开了谢府。 / 子夜。 谢晋的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下,因为时辰太晚,除了守夜的小厮们,府里一片安静。 紧跟在谢晋身后的崔管事,忙不迭的解释着公主今日一天都思绪不振,所以就早早歇了。 谢晋继续往里走去,只是听到崔管事的话,脚步就不自觉放轻了点,直到看到小院,才轻哼一声,“你下去吧。” 其实,宋安安的睡也并非真的熟睡。 只是今天心情太过郁闷,她只能一个人躲在床上生闷气。没想到谢晋却又来了。 宋安安有点恶毒的想着,是不是昨天她的“服侍”让他食髓知味,所以今天又上赶着来找她了,不过很抱歉,她安翎公主今天不伺。候了。 可惜,宋安安装睡功力太差,谢晋本还是轻手轻脚想要躺到床上去,结果,他突然发现哪里似乎不对劲儿,顿了顿,半天才反应过来,旁边的呼吸声哪里像是睡着的人发出来的。 于是谢晋转了个身,伸手坏心的捏住她的鼻子,非要让她睁眼看着自己。 “你想干嘛?” 宋安安不客气的一拳头招呼上去,表情极不耐烦。 谢晋将她握成拳的小手握住,轻笑一声,心情很好的问道:“怎么火气这么大?” 他语气如此轻快,宋安安心中的烦闷就更多一层,干脆撇开他的手,又缩回到床上,直接背对谢晋躺下。 谢晋今日。本是打算直接回谢府,只是想到昨日两人的鱼水情深,一时软了心,谁料到,回来却是直直碰上一块冰块。 有意无意曾向他示好的女子如过江之鲫,谢晋虽从未应允,但久而久之难免也就带着些独属世家公子的孤傲,被如此冷落,只能一言不发,最终拂袖离去。 第3章 笼中鸟 谢晋毕竟傲气,哪怕是已经耽误到子时了,依然没有留在公主府,而是径直回了谢家。索性是睡不着了,他干脆将崔管事也带来,单刀直入:“公主今日怎么了?” “公主她……”崔管事尽力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公主回府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了。” 看来,宋安安是在谢家受了气。 如果真是在谢家有争执,那不必多想,绝对就是与他母亲有关了。谢晋有点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让崔管事先退下去。 郑氏对安翎公主的不满意,谢晋自然明白,于是次日一早,谢府就来人求见公主,说是奉谢晋指令,送来一对夜明珠。 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翎公主自然是不会缺这些的,但昨天晚上的气生到现在也差不多烟消云散了,再加上这份马后炮的殷勤,本就对驸马没什么期待的宋安安,感觉这个台阶够的也够高了。 于是她整整自己的衣领,淡淡开口:“既然送来了,那便收着吧。告诉驸马,礼物我收了。” 送礼的小仆自然也明白公主这是轻轻放过的意思了,长出口气,满脸带笑的退下了。 宋安安看着扔放在几上的紫檀木盒,嘴角勾出点轻蔑的笑容。谢家人总是这般礼数周全,周全的仿佛她只是个与他们无关的闲人。想到母后交代她时那殷殷期盼的眼神,嘴角的笑又多了分苦涩。 “公主,这是苏家递来的帖子。” 浅碧替她将礼物妥帖收好后,转而将一张帖子递给她。那帖子上的簪花小楷格外秀气,一看就知道,应是苏家那位美名许久的苏瑾大小姐亲自手写,打开时,还伴着点淡淡花香。 “人乐清明三月天,也随人赏万花遍。” / 百花宴原是本朝开国皇后专为待嫁的世家女子和公主们设立的活动,只是代代传来,也就逐渐在世家中风靡起来。 苏家是难得几家从开国绵延到现在的家族,虽然如今的气势早已经不如当年,但这份根基也足够让人忌惮三分。 既然是为待嫁的闺秀们准备的,宋安安也就无意在这场百花宴上争奇斗艳,穿了件淡粉色轻纱,就在浅碧和秋菊的陪伴下出了府。 苏府门前车马虽多,却并不热闹,毕竟主要都是女眷,一来就进了府中。等到宋安安出现,苏家的几位公子也跟着妹妹苏瑾过来一起拜见公主。 说起来,苏家和谢家也是门姻亲。谢家二老爷的庶女谢敏就嫁给了苏家长房的庶子苏少凌,虽然谢敏和谢晋关系算不上多深厚,但毕竟是一家人,此刻还是要多多关照几句。于是苏瑾作为主人在前带路,而谢敏则作为亲人陪在宋安安身侧。 这场面确实有些尴尬,宋安安未出嫁前,能见到的无非就是苏瑾这类的名门嫡女,而谢敏又是在她嫁给谢晋前成婚的,自然是素未谋面了,于是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无趣的很。 不过,这谢敏似乎也是个不善交际的姑娘,明明是苏府的宴会,整场里却是只有她一个人没与其他贵女觥筹交错。 宋安安想着她莫不是觉得自己是公主不能被慢待,于是颇为体贴的开口:“你若是有事,就不必在这里陪了。” “妾身无事,只盼公主不嫌我在此处太恼人。” 谢敏的态度很是谦卑,甚至有些卑微到宋安安不敢相信,这是谢家走出来的女儿。她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最后还是笑笑:“那也好,有人作伴,本宫也是开心的。” 不过即是贵女们的盛宴,自然也会出现一些不太想见到的人。 比如喻嘉的出现。 谢家曾有意与喻家联姻的事情,众人皆知,但最后谢晋却被公主抢走了。在场的众人无不带着点看好戏的态度,旁观着喻嘉一步步朝宋安安走去。 “公主近来可好?” 喻嘉在宋安安下首稳稳落座,姿态标准优雅,让宋安安想起了当初在宫中的那位教导嬷嬷。 想到这,她抿嘴一笑,手撑着脑袋,轻笑道:“不劳喻姑娘惦记了。” 喻嘉也不尴尬,依然是端着那副端庄的态度:“公主凤体金安就好。” 宋安安从来都对贵女们之间那点玩来耍去的小手段不感兴趣,这喻嘉满脸的惺惺作态,简直更让人恶心。安翎公主可没心思继续同她无聊周旋,干脆开口:“难道你不希望我病入膏肓,好让你嫁进谢府,和谢晋缠缠。绵绵么?” 这话说的可就太直白了,旁边还在悄悄看热闹的贵女们,也都停下了交谈,齐齐望向了这边。 这话可就有些戳人了,喻嘉脸色一白,却仍咬牙切齿的说道:“公主说笑了。” “我是不是说笑,你自己清楚”,宋安安粲然一笑,“依我看,你们两个也挺配的。” 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假淑女,可不是天生一对。 喻嘉咬着下唇,脸上难得带出些真实情绪:“我们本也应是一对。”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吧。” 宋安安撇撇嘴,没心思再和她继续,转身离开。 身后的喻嘉看着宋安安离开的身影,眼角微垂,神色不郁。刚刚安翎公主话里话外似乎都对谢晋颇为不满,但坊间传闻这位公主可是很沉迷男色的,她可不信谢晋的姿容不能让宋安安折服。 如此看来,宋安安这话恐怕只是逞强斗狠罢了。 而这边,直接离开花园的宋安安也是同样愤怒难耐。 “公主息怒,”紧跟着她的谢敏,声音细细的,有些慌张的继续说道:“公主一定不要把喻姑娘的话放在心上。” “……” 宋安安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她。 谢敏见宋安安明显是要认真倾听的样子,清咳一声,继续说道:“我从前在谢家时,每年喻家的大夫人都要来走动一下关系,而每一次,她都会把喻嘉带上。” 说到这,谢敏低头摸了摸额前的刘海,声音放低了一些:“那时大家都知道,喻姑娘和喻家都对大表哥有意的,不过,表哥却只以君子之礼对她。” “后来表哥生辰宴时,喻嘉偷偷指使丫头将表哥约出来,想要将亲手制作的贴身手帕赠给表哥,没想到表哥只说了句齐大非偶,就转身走了。后来一直到我出嫁,都没再见喻嘉来过。” 宋安安着实没想到一向以名门淑女自称的喻嘉居然还有这么一套,心下啧啧称奇,随后又看向谢敏:“你怎么告诉我这么多?” 谢敏低头,沉默片刻,才又抬起头来:“因为,我很仰慕公主。” 仰慕? 宋安安微睁眼,有些困惑的望着她。 “不…不是…那种意思。”谢敏因为宋安安的眼神,有些慌张的摆头,“我只是…很羡慕公主。” 宋安安更加不解:“羡慕我什么?” “自。由。”说到这里,谢敏的眼里隐约带起了一层雾气。 昨日还觉自己是笼中鸟,今日却又被人以自。由的名义羡慕,宋安安的感觉很奇妙。 而谢敏依然在自顾自说着:“虽然女子的婚事自己从来做不得主,但公主至少还能在成婚后自在欢畅,不像我,大概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说的格外凄婉,宋安安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安慰。说起来这位谢姑娘嫁到苏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身为庶支也不必操心家务,放眼当下,也是门不错的亲事。可如今来看,世上之事终究还是不如意十之八。九,各家各有各家的悲哀罢了。 清风送入凉亭,宋安安眨眨眼,和谢敏对视须臾,最后两人都是低下头去,嘴角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苦笑。 / 所谓的世家,其实拔掉那层皮,内里恶心的可怕。于是宋安安的马车还没到公主府呢,她与喻嘉争执的消息却已经传到了谢晋的耳朵里。 于是宋安安刚下马车,就看到了谢晋等待的身影。没有理会周围仆从的目光,谢晋走上前,亲自牵着宋安安进了府里。 “公主今日受委屈了。” 谢晋端端正正的道了歉,宋安安却只是将一边小几上的骨瓷茶杯端起,轻抿了口新茶,才开口:“还好,反正出丑的也不是我。” 这自然不是谢晋想要的答案,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想过了,虽然母亲并不中意公主,但在他眼里,宋安安永远是他的嫡妻,无论皇室最终会如何,他都一定要如君相护。 谢晋眼眸深沉,又补上了一句:“我只在意公主的情绪。” “那就不必担心了,本宫无恙,只是今晚也实在没心情行那周公之礼,郎君若有事,回去就好。” 说罢,宋安安整个人懒洋洋的站起来,一扭一扭的就向浴。室走去。 可惜还没等到宋安安进去,她就已经被谢晋抓到了小榻之上,然后就看着某人一个翻身,手撑着棉垫,死死的看着她。 “谢。晋。”宋安安一边警告着,一边使力想要挣开,然而却是徒劳无功,只能冲着他吼道:“谢晋,我说了,我今天没这个心思。” “不要紧,”男人急。促的呼吸扑来,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我来服侍公主。” 第4章 衣冠 宋安安自觉自己名声虽然不好,但行为上可没有半分逾矩的地方。不知为何,这谢晋却是从一个端方君子变成了如今一副饿狼扑食的样子。若不是自己教来的,想来这家伙背地里肯定也干过什么好事。 衣冠禽。兽。 宋安安在心里骂了一声,耳朵却被人轻轻的咬了一下,本来快要入睡的人一下子又清醒了。 “你有病么?” 宋安安很不耐烦一巴掌扑过去,可惜柔若无骨的小手却被攒住,紧接着,男人撇头过来问道:“公主现下可好?可有何处不适?” 不好,不好,不好。 全身上下就没有哪里是舒服的,宋安安皱着鼻子,很不开心的哼唧了两声。 “公主不喜欢我这样?或者还是想让我粗鲁点?” 谢晋盯着宋安安蹙起的眉梢,只觉她像是一朵暗藏幽香的芍药,眼角眉梢都散发着不自觉的引。诱。 这人是得寸进尺上了瘾么? 想到今天喻嘉的那副模样,宋安安就觉得这人哪里是来赔礼道歉,分明就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他。 宋安安拍开某人带着邪念的手,埋头在丝绒被褥里,闷闷的开口:“谢郎也不必非要在我这里久留,外面可多的是人在等着你呢。” “我……” 按理说这事谢晋完全没有责任受到牵连,可喻嘉也的确是当初母亲给她定好的妻家。要不是有皇帝插手,谢晋可能这会儿已经和喻嘉成婚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门人人称赞却最终没成的婚事,谢晋就有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他自知这种心情对宋安安和喻嘉都很失礼,实在是不够君子,但他也的确控制不住自己。 “我对她们无意。” 谢晋的誓言说的斩钉截铁,宋安安微微动容,但转念间,又强。迫自己硬着心肠继续说道:“枕榻上的话哪里能作数?” 这话落在谢晋耳朵里可就格外刺耳了,他皱皱眉,直起身来,似乎是要把盘桓在屋里的最后一点缠。绵温柔带走。 “那公主从前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恐怕也只是谎话吧,毕竟公主的风。流之资,一定远在我之上。” 安翎公主爱美男,这是坊间早已经传开的事情。也因此,宋安安少女时期的名声都格外的不好听。 而婚后,两人相处之中,也总是宋安安更为主动,尤其是某些时刻,她的过分妖娆,几度令他怀疑,那些传闻或许全是真相,可是这话一出口,谢晋便立刻后悔了。 但宋安安的情绪明显已经被这话挑动起来,她恨恨的咬着唇,毫不示弱的反驳道:“谢晋,今日找上门的,是你的情债,你少颠倒黑白,说得人人同你一样龌龊!” 谢晋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些失神和难过,宋安安看着这样的目光有些心软,却还是执意要辩白清楚:“谢晋,我宋安安不是水性杨花的人,若我真的不愿和你继续,和离便是,其他的事我不屑也不愿做。” 谢晋诧异于她的坦诚,但心中却还是因她的告白而不自禁泛起涟漪,同时也实是感到自己的小肚鸡肠。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我的错,是我太小心眼了,公主如此坦荡大方,我却妄加揣测。” 谢晋道歉的态度很诚恳,端端正正的在她身边坐下,低头认下所有的罪过。 宋安安转过头来,嘟囔着:“我水性杨花,夫君离我远点好。” 谢晋知道她还在生着气,而且这事也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对,继续轻声哄劝道:“是我失言,随便公主怎样惩罚都好。” 宋安安轻哼了下,转头看向他:“你……” 可惜她话未说完,谢晋的身子又开始朝她靠近。这家伙,她还没原谅他,居然就这么放肆的得寸进尺起来。 哪怕是自诩君子的谢晋,也不得不承认在得到宋安安的承诺之后,他的确很不道德的有了更多的悸动,伴随而来的亲。吻也带着更浓厚的爱意。 但这份爱意,安翎公主可不想承受。 “谢晋!” 宋安安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因为刚刚的动作,眼圈都有点泛红。 谢晋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收回了自己不安分的手。 宋安安趁着他难得的弱势时刻,干脆也把刚刚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总是质疑我的清白,那你呢?” 谢晋眼神飘忽了片刻,随后才说道:“我,没有。” 宋安安才不管他的害羞呢,既然开口了,那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以,新婚夜,你也是第一次……” 谢晋点点头,直直的看着宋安安,眼神里有难得一见的迷糊。 宋安安开心的很明显,想起那个有点点痛苦的新婚夜,当初她还一直以为是两人毫无感情,所以才那么干涩痛苦。如今看来,明明就是两个毫无经验的家伙瞎摸。索罢了。 但想到之后两人渐渐熟悉之后,他却依然冷漠,宋安安还是忍不住继续责问道:“可你后来不也总是冷落我,每次结束了,第二天就不见你人。” “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谢晋觉得奇怪,睁大眼问她。 这人好没有良心,宋安安直接将抱枕往他身上砸过去,气呼呼的说道:“上次我还歇在谢府了,你不是照样把我扔下了。” 在谢府? 谢晋每日不知道要经手多少公文,想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是哪件事。他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上次从谢府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公主,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谢晋只觉好气又好笑,但还是认真解释道:“那是我有公事在身,除了公务,这段时间,我有哪天冷落了公主么?” 解释便解释,可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宋安安撇过头,还是开口:“总之,我今晚心情不好,你自己去厢房睡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还是太好哄了,明明今天这么生气,最后还是轻轻放过他,于是又加码了惩罚:“这一周你都不许近身!” 谢晋自然只能乖乖听话,宋安安虽然总是伴着诸多流言,但在谢晋看来,她却是比很多高门淑雅女郎们更守规矩。她爱美。色,就大方承认,绝不背后惦念,她说清白,那就是真正的清白,绝不使别的心眼。 不避不藏,纯粹自在。 谢晋都有些艳羡的叹了口气,抱着还残留她香味的抱枕离开。 / 宋安安的一周惩戒,谢晋自然是不敢违抗的。但他这次却也是乖巧的出奇,虽然一周都不敢近她的身,但每日却都是准时出现在公主府里,陪着她用晚膳后,两人再一起在花。园里闲逛片刻,最后各回各的房间。 这日午后,宋安安闲来无事坐在书房里提笔练字,对着字帖细细临摹。一边服侍的秋菊,端着杯春前新茶,放在她的书桌旁,开口问道:“公主要不喝口茶歇歇?” 说来,宋安安这个公主当的的确是分外松散,除了些基本的宫廷规矩,其余东西皇上与皇后是真的从没逼迫过,像这样静心练字的时刻却是少之又少。 “嗯。” 宋安安放下笔,轻抿口茶,眼神又飘向一边的字帖。这份字帖可不是一般的字帖,这是前日,她去谢晋书房给他送茶点时,无意看到他亲写的帖子。 当时她还不知道这是谢晋的手笔,只是纸上的字迹清秀之中又在笔锋处带着些锐利,一手好字摆在眼前,宋安安惯性的称赞了一句,再转头,就看到自家夫君格外骄傲的眼神。 字如其人,谢晋的风。流才名自然不是虚有其表,宋安安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早已千回百转,于是临走前悄悄的顺走了这幅字帖。大概是做贼心虚,她都来不及注意谢晋脸上那比狐狸还狡黠的笑容。 看着宣纸上自己的笔迹,比照着谢晋的字帖来看,总归是缺少点力道。不知为何,向来没有什么攀比心的宋安安,这次却格外希望自己能够在书法上比过谢晋。哪怕不是超越,只是并驾齐驱,想想也能让她觉得稍稍满足。 叹口气,宋安安埋头继续苦练,太过专心投入,让她都没有注意到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一周的斋戒已过,谢晋这次格外痛快的给自己好好放了个假,请辞后就匆匆往公主府里跑。没想到,竟然还真碰上了让他更为愉悦的事情。 公主偷偷顺走他字帖时,谢晋嘴上没说,心里却免不了几分得意。毕竟是诗书礼乐培养出的世家公子,能用才情征服心上人,才是他心中最为风雅的□□。 所以看着宋安安低头认真临摹他的字帖时,谢晋只觉心中一阵鼓动,摒退了周围一圈下人,轻轻走到了宋安安的身边。 随着一阵沉木香气扑面而来,宋安安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正目不转睛,满眼情意盯着她看的谢晋。 她下意识的就想把字帖收起,没想到笨拙的动作,反而将搁置在一边的毛笔卷起,在字帖上重重的画了一道黑印。 “我……” 宋安安有些慌张的睁大眼,目光里透着心虚。 谢晋却是浅浅一笑,踱步来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后贴在她的耳后,轻声说道:“字帖是死物,公主有我就行了。” 第5章 下嫁 宋安安有时也会想,谢晋一个读过圣贤书的郎君,怎么每次撩人时,都格外的引人着迷。 比如此刻,他手握毛笔,紧紧攥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看着是在规矩写字,但宋安安的腿都已经麻了一大半了。 宋安安突然很不合时宜的想到父皇后宫中的那群后妃们,似乎也是一个个使劲解数,竭力想让情郎留下。 当然,在很久以后,谢晋也的确如那些后妃一般,在宋安安面前苦苦哀求,只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但这些后话,现在还暂且不必多说。 “我,我不想写了。” 宋安安难以忍受谢晋这美其名曰的教授,干脆的收了笔,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 “哦?那便不写吧,”谢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笑眯眯的开口,“不过一周已过,公主觉得我道歉的诚意如何?” 他一提这时间,宋安安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索性转移了话题:“唔…练字还挺费神,我有些饿了,不如传膳吧。” 谢晋依然是满脸笑意,但却一步步缩近了距离:“我倒觉得,餐前开开胃也是不错呢。” 不错……才怪! 宋安安在房间里殊死抵抗,但最终还是难逃谢晋的魔爪,随着时轻时重的低低喘。息声,还有房间里过分激烈的撞击声响,安翎公主的一周惩罚,终于走向了结束。 / 有了刚刚那么一出,晚膳自然是谢晋鞍前马后的亲自服侍宋安安来用了。 谢晋近来惹人喜欢的功力渐增,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勾。引,宋安安虽然心中仍有芥蒂,但总归还是顺着他开了口,乖乖吃饭。 “公主往后所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开口就是,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心一体。” 同心一体? 宋安安脑子里闪过那些与谢家,与喻嘉,与众众世家交锋时的片段,再抬头看着谢晋,眼眸中明显带着几分凉意,谢晋是聪明人,自然也明白这眼神的意义,眸色也跟着暗淡了下去。 “我明白公主为何寒心,但身居高位者,又有谁是真的干净呢。”谢晋继续说道,“哪怕是皇家,又怎么能说没有厮杀斗争呢?” 谢晋的话虽难听却是实话,他继续开口:“我明白我们的婚事开头或许不算圆满,我非自愿,公主也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可如今,我只觉得这一切是命中注定,自有安排,所以我想对公主坦白我的心迹,我也想知道公主的真心。” 这下,宋安安是真的相信这谢晋是个没开过窍的愣头青了,旁的公子哪有这么直截了当,堵着人就问心事的。 她心中泛起些些甜蜜,但很快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我不想同你一样,只说气话。” “我不是随口胡诌,我是真心想要……”,谢晋也有点懊恼,这样的情况他从没有遇过,但好在他毕竟是儒雅端方的公子,最终还是应了宋安安的话。 “好,公主慢慢想便是。” 宋安安点点头,就把话题糊弄了过去。直到夜深,宋安安还在安静读着话本时,一边的谢晋却起了身。 “我几日都没回府了,今晚我回谢府。” 身为驸马,谢晋跟着宋安安住在公主府没什么错,只是谢家在衰弱的皇家面前也并非是毫无权威,因此谢晋并不同她长住在这里。 “公主不必如此在意,我明白公主的感受。”谢晋颇为体贴的开口,姿态是极低的,“我说过,公主不愿,那我绝对不强。迫。” 这话说得好正义凛然,好像刚刚强迫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说这么多干嘛?你走就是了。” 宋安安撇撇嘴,别扭的转过身去,径直朝厢房内走,不去看他。 谢晋苦笑一声,他明白宋安安的脾气,也没将最后的挑刺放在心上,摇摇头,离开了公主府。 不过宋安安在谢晋面前的大义凛然,显然是不能维持的,很快,宫里就传来了陛下重病卧床的消息。 宋安安本来就对她父皇日渐虚弱的身体格外操心,听闻这消息,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就往宫里赶去,没想到等着她的不是躺在病榻上的父皇,反而是一脸愁容的母后。 说是一脸愁容,大概宋安安的主观臆断也占了很大的部分,只是被萧皇后这么柔柔的一望,宋安安的爪子就收了回去,乖乖的跟在雍容华贵的皇后身后。 两人在御花园中漫步,萧皇后的端庄威仪让宋安安也不好意思先开口,只能等着她的母后先发话。 “你父皇的身体,就算太医们再怎么遮掩,我们也都明白大概。” 宋安安抬头睁大眼,凑到了萧皇后身边,双手圈住母亲的手臂,无声的撒了撒娇。 “唉。” 萧皇后平静无波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点裂痕,轻声长叹。 “生死由命,陛下年轻时骁勇善战,如今也不害怕,我们一直担心的,只有你。” 宋安安的长睫低垂,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听到皇后的话,也只是埋头到萧皇后的肩头,默默无语。 “最近过的可好?与驸马相处的还算愉快?” 萧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问道。 想到那个愣头青,宋安安没什么好脸色:“就那样呗。” 这口气听着了不算愉快,萧皇后沉着眼,望向宋安安时,眸光向下,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片刻,才又开口:“和驸马吵架了?” 宋安安撇撇嘴:“要是吵一架我就生气一天,那大概嫁人后我就没快乐过。” 萧皇后也是陪着景帝从潜邸时期走过来的人,当初刚嫁人时,也不是没有被婆家磋磨过,因此听到宋安安这番话,心中自然是明了的。尤其是如今谢家势头好,便是踩着高位说人也没办法,宋安安又是个倔脾气,能不和谢家人撕破脸,皇后都觉得自己女儿已经够省心了。 她抬手,捏了捏宋安安的小脸,轻声说道:“安安,嫁人之后的日子的确是比不得从前,母后也自觉亏欠你许多。但谢晋却是我与陛下都觉得能让你托付终生的人,你们吵归吵,终究还是别让感情生分了。” “可我有时候,我就是过不去。” 宋安安嘟嘟嘴,很不满的抱怨着。 萧皇后看了眼她,轻飘飘的说道:“那不如你们和离,各自再嫁娶?” “不要!” 宋安安这下回答的极快。 萧皇后笑着点点她的脑袋:“你那点小女孩儿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只是闹别扭也是有度的,谢晋一向名声极好,也没有和其他的女郎有过不清不楚的暧。昧,有时候还是要你来通融。” 要她委曲求全么? 宋安安嘟囔着:“母后好偏心,明明女儿也没和其他人亲密过呀!” 好好的公主怎么能大庭广众说这种话,萧皇后有点头疼的叹口气。 说来也是她与皇上的错,女儿从小先天不足,去宫外养好了病才回来,于是他们两也是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以至于到了如今,虽然已为人妇,但依然是口出惊人。 “安安,你是被父皇母后娇宠长大的孩子,可谢晋就不是么?作为谢家嫡子,才气佳,品行好,他一路得到的偏宠只会比你更多。若你们两个都不能各退一步,那自然是没办法继续过下去的。” 宋安安知道母亲的话句句都有理,但就是觉得委屈:“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嫁给苏家的长子呢,听说他温文尔雅,而且待女子格外温柔体贴。” “胡说,”萧皇后凤眼一瞥,牵着她边走边说:“像苏少湛这样的人,才是母后最不愿你托付终身的人。温文尔雅,待女子体贴,那不过都是表面,这种心思深沉的男人,才最是容易将你出卖。” “倒是驸马,别看有时大家觉得他这位公子过分孤傲了点,我却觉得夫妻之间,像你们这样打打闹闹,才算是珍贵。不然你看看那些联姻的世家里,有哪一对能真的算举案齐眉?” 萧皇后历经风波,看人看事也就老练许多,看宋安安再没什么话要抱怨,才开始询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安安,你如今还是长住公主府里?” “嗯。” 谢府的气氛如此压抑,众人对她又都是那个讳莫如深的样子,谁愿意受那个气,整日与他们针锋相对。 可萧皇后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安安,回去以后,你就立马搬去谢家。不仅是同驸马住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你要管起驸马院子里的事。仆从,账本,各项琐事你都要过一遍手,做到心中有数了。若你不知道怎么管事,我给你派两个得力的嬷嬷。” 比起小夫妻的小打小闹,萧皇后看的就要远多了。一个大家族的嫡妻长妇,若是长年不料理家中事务,那就与一个空壳无异。这自然是谢家人期待看到的,毕竟到那时,就算是夫妻情深,休弃掉一个无法主事的主母,也是名正言顺。 “可,我在谢家不开心,我也不想碰那些东西。” 萧皇后叹口气,虽然不忍心强迫女儿,但今非昔比,她再纵容,那就是害了她。 “安安,你已经嫁给驸马了,既然嫁给了他,那以后你的生活里总是会围绕着这些打转的。” 宋安安不服气又很委屈:“可为什么就是我要勉强呢?不能让谢晋来改变么?” “安安,你知道你和驸马的婚事是怎么结成的吧?” 萧皇后的一席话,让眼泪已经挂在眼眶的宋安安瞬间冷静了下来。 “公主下嫁,却还要拿城池做交易。安安,如果你是真心想一直作为谢晋的嫡妻和他一起生活,你一定会明白母后的话的。” 第6章 白头难 和谢晋白头偕老么? 宋安安靠在马车的软垫上,想着刚刚和母后的对话,一时间眼眶竟有些酸涩。 从小到大,大概是天性如此,她从没有想过以后会成为一个打理各方事务,圆滑周全的豪门贵妇,也不打算成为那种处处逢迎,使尽心机,却只能在夫君面前卑微祈求一丝怜爱的妇人。 可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如果想要留在谢晋身边,她就不得不如此。 终究是不甘心的。 “安安你今日进宫了?” 宋安安心事重重的踏进公主府后,冷不丁的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眼才看到谢晋早已经坐在了小院里,手执茶盏,好不悠哉。 宋安安才不乐意看他轻松快活的样子,干脆直直朝着屋内走去,只有跟在她身后的浅碧和秋菊很不好意思的对着谢晋行了礼,这才跟上了宋安安的脚步。 谢晋摇摇头,他性子孤傲,若是在从前,有女郎如此冷待他,便是公主,他也绝不回头。可如今,看着宋安安的背影,他竟然还从中觉出了几分可爱来。 想想今日苏少湛还打趣他,有了公主就忘了他们这群好友,劝他别陷的太深,以免被美人误了大计,谢晋摇摇头,觉得自己总归是难以逃出这一切了,倒不如坦然认命的好。 宋安安进了屋,只当谢晋是不存在的,将头钗,耳环什么的随手一扔,就直接倒在了榻上。谢晋也很好脾气的跟在她身后,还一路格外勤快的帮她将饰品拾起来,放在一边的小桌上。 “公主……” 浅碧跟在后面,看着驸马鞍前马后的样子,小心的开口。 谢晋却是摆摆手,直接对她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宋安安赖在榻上,翻了个身,听到谢晋的这番动静也没说什么,青纱裙下雪白的手腕盈盈一握,别有几分妩。媚。 “公主今日心情不好?” 谢晋很有耐心的在床边坐下,男人的沉木香味又缠。绕起来,将她环绕。 宋安安轻抬玉足,白玉一样的脚趾蜷在一起在,轻轻朝着谢晋的方向踢了一脚,没想到却被这个闷骚的家伙一手抓住,握在手中揉。捏,仿佛爱不释手一般。 “你有病?” 宋安安终于转过头来,透彻瞳仁里冒着火气,看的谢晋又是灿然一笑。 “臣一见公主,便觉魂飞魄散,无法自已。” 一身白衣的冷面郎君,却说这样的话,宋安安杏眼圆瞪,却又被这人抓住了时机,在唇瓣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你!”宋安安的小粉拳直接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嘴里还骂道:“你这个急色。鬼。” 谢晋毫不在意宋安安的这点小小反抗,侧身干脆和宋安安躺在了一块。 “是陛下。身体有恙,你担心么?” “还好,”宋安安说到这顿了顿,想到今天母亲的叮嘱,直视着谢晋的双眼,缓缓开口:“谢晋,你想过以后么?” 谢晋是多么聪明的人,不需要宋安安多说,他就已经明白宋安安想要问的话了。 陛下归天是迟早的事情,如今朝堂风云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承大统的会是谁,或者说,因为不知道,所以但凡有实力的人都想要试试。抛开谢家是否有此意不说,单是前朝公主这个名头就够让宋安安尴尬了。 谢晋哑然,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否认自己心中对宋安安升起了不少的好感,可作为一个合格的嫡子,他更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是家族的责任。宋安安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当一个辅佐他的妻子,这是谢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因此他也从没有要求过她长居谢府打理家务。 刚刚旖旎的气氛一瞬间被抽走,只剩下了冷漠。 “未来……自然是作为谢家妇,同我长伴。”谢晋这话说的犹豫,眼眸中明显还有几分挣扎。 宋安安了然的笑笑,心冷了半截,却又像是清醒了许多一样,反而是主动勾上了谢晋的颈脖,一脸娇憨的笑容:“你这么说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谢家那么多人……” 谢晋没接话,算是肯定了她所说的。 宋安安也不恼,脸上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你不会心里也觉得我做不好你的嫡妻吧?” “不会,我就喜欢公主如今无拘无束的样子。”谢晋拍拍她的背,这话说的很是真挚。 宋安安却觉得这人实在可笑,说的话那么深情,却明明只考虑着自己。若他真想同她长相厮守,就该让她学着立起来,如今这幅样子,不过是惺惺作态,恐怕就想着以后赶紧把她扫地出门。 想到这,宋安安反而更加冷静了。 她满眼泪光,楚楚可怜的望着谢晋,就像是马上要同他分别一样:“可我愿意为了你当一个合格的嫡妻,哪怕是繁琐的家务,我也能学着处理。” 宋安安随性惯了,平时也没少闹脾气,谢晋哄她都已经习惯了,突然见到她撒娇的样子,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而想到公主对他竟然已经情根深种,谢晋的心瞬间就软了,愿意为他改变的小公主,怎么宠爱都是不够的,于是环着她的腰,谢晋就轻轻哄起来:“既已嫁给我,安安便不用忧心这些,如果你真愿意,那就同我一道去谢府长住,我让母亲那边多多照拂,你又聪敏,肯定能做好。到时候,就是家中长辈再有怨言,你也有底气同他们辩驳。” 只是顺着他的意思撒撒娇,他便将一切打算都和盘托出了,宋安安看着眼前满脸真挚的男人,深觉母后的话果然句句都是箴言。 只是可惜了,她可能终究做不到像母后所说的那样,与谢晋天长地久。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前,她还能为了父母养育之恩,勉强自己在谢家循规蹈矩。可要她在这里委屈一生,宋安安想都不敢想。 宋安安窝在他怀里,脑袋在他的胸膛蹭来蹭去,蹭的谢晋都很难正常思考的时候,他最后那点正人君子的意识看了眼外面尚亮的天色,终于直起了身,以袖掩面,清咳一声。 “我让浅碧和秋菊收拾一下,公主晚上便和我回谢府吧。” / 夜色笼长巷,谢府的高檐低墙在月色中逐渐隐去,只有马车的马蹄声格外清晰。 谢晋颇有风度的扶着谢晋走下马车,两人一路耳鬓厮磨,甜蜜的仿佛容不下第三个人。 回谢府的决定其实挺仓促的,而如今天色又晚了,两人也就没有去谢母那处拜访,直接回了谢晋的院子里。 平时里贴身的物品,浅碧和秋菊都已经收拾好了,至于其他的,府上也都有。撇开郑氏在自己儿子院子里埋下的几个眼线之外,宋安安觉得在谢家似乎也不会比在公主府里差。 宋安安心情好,哄谢晋的心思也就多了许多。 才刚进院子,还没进到屋子里,她就大大方方的当着一众仆从,扑通一下,跳到了谢晋的怀里。 “你……” 这下倒是轮到谢晋震惊的不能自已了,没想到宋安安还不肯罢休,使坏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摇来摇去的,摆明就是要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恩爱和睦的样子。 谢晋只当她是小女郎性子,对着心爱之人难免撒娇,震惊过后也就坦然接受了。 于是当着众人,谢晋直接将勾住她脖子的宋安安一把抱起,也不管旁观的丫鬟们是不是红了眼,直接就往房间里去。 红烛帐暖,因为宋安安的主动,谢晋明显兴奋了不少。仿佛被极致的波涛翻滚着,等到结束时,谢晋在她额头上落下轻吻,她才终于回过神。 “公主真甜。” 谢晋抱住她,两人的肌肤相贴,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 宋安安被他说的心里一暖,然后开口:“你也就这时候说这种话,平时可没见你这么温柔。” “我是第一次同女郎如此贴近,公主多包容下我好么?” 谢晋不急不缓的说着,因为刚刚的缠绵,此刻的声音还有些低沉。 “唔…” 宋安安此时脑子也是空荡荡的,没多想什么,随意的哼了两声。 “安安。” 谢晋掐着宋安安的软肉,让她想要敷衍都不行,只能睁眼同他对视。 月色迷人,郎君的眼中也是承着万分的情意:“以后叫我子晳吧。” 这是他的字,宋安安曾从许多人口中听到过,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如此称呼。 “子晳…” 谢晋极满足的抱紧了她,却听到宋安安又开口:“我不读四书五经,也不会琴棋书画,或许日后需要包容的是我呢?” “胡话,”谢晋刮刮她的鼻尖,“诗词书画不过是俗物,安安的性子才是别人都模仿不来的。” 情深时,便是缺陷也能在情郎眼中变成玉质,可惜的是,他们的以后太过莫测,宋安安甚至都不愿意细想。 不过今日,总归是美好的。 宋安安没再继续恼人的话题,转而翻身而上,像个小妖女一样,望着谢晋:“那子晳哥哥就多疼疼安安吧。” 谢晋的呼吸也随即急。促起来,挺腰而上,在这番极乐的征服游戏中,两人身心都是失控,最后更是仿若要成仙般,一起坠入了极致的快乐。 第7章 百花宴 公主不仅回了谢府,还同谢晋恩爱缠绵,到了天微亮时才叫水的事,自然是瞒不过手眼通天的谢夫人。 于是辰时,当谢晋与宋安安携手,姗姗来迟时,郑氏看着那一蓝一粉的两道身影,恍惚间,竟也觉得两人的确是极般配的。 等到两人在她面前站定,郑氏面上亲切的唤了他们二人一句,就让两人落座了。 “公主这次是要长住了?” 郑氏的目光落在宋安安身上,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对。 宋安安懒得去分辨这话里的怪异,干脆的点头,又娇羞的转头看了眼谢晋:“嗯,总让谢郎奔波,我也不忍心。” 谢晋听到她的话,唇角微勾,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又看向母亲:“公主从前对府中事务不懂,这次还要麻烦母亲多关照了。” 郑氏因为他的话,心中一惊,虽然早已经听说他最近和公主如胶似漆,但郑氏作为过来人,只当是年轻人初尝□□,难免有些沉迷。 可如今,他却是直接开口,要她帮助宋安安料理家事,这可就同她的谋划相去甚远了,她可以让这个花瓶公主暂时占着嫡妻的位置,但若是谢家的后院都要交给她,那这位公主在谢家可就不是一个空架子了。 不过郑氏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心中虽有不满,面上却半点都没表现出来,只点点头:“公主聪敏,想来也不会太难。” 谢晋点点头,又同母亲聊了两句,这才告辞,朝御史台去了。 “那公主今日不如就跟着管事看看这月的账本?” 郑氏面上的事情永远都会做的妥当得体,看她的表情,仿佛之前故意纵容宋安安乱来的人不是她一般。 “嗯,那就麻烦母亲了。” 宋安安离开后,郑氏的面色这才彻底垮了下来,沉默片刻,她这才将刘嬷嬷叫来,附耳轻声交代了一些事情。 / 宋安安这一天过的晕乎乎的,管事的处事风格简直就和郑氏如出一辙,表面上恭敬,实际上把一大摞账本甩给她之后就再没做过其他的事。 还好之前萧皇后给她派了两个靠得住的帮手,过了这么一日,宋安安也渐渐有些明白这里边的门道了。 “公主,歇歇吧,免得伤着眼了。” 浅碧给她端来一杯清茶,开口劝道。 宋安安闭上眼,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站起身来:“回院子里吧,剩下的明日再看也不迟。” 说完,也懒得看管事是什么表情,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和嬷嬷们离开了。 这个春天到的很早,谢府的花园里不少花已经冒出了骨朵儿,往年这时候,宋安安早就已经让丫鬟们糊好纸鸢,去御花园里玩了,哪里会像如今,困在这小小的府里同人勾心斗角。 等到宋安安回到谢晋的小院子里,这人早已经从御史台回来了,正披着白衣斜靠窗边读书。 一日不见,宋安安却觉得自己受的折磨比他这个混迹朝堂的臣子还要多,有点愤愤的踏进书房里,也不管他的存在,就在他对面的小榻上坐下了,顺势还摆弄着桌面上的茶具,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晋抬眼看她,长睫带上夕阳余光,整个人看着都暖融融的。 “不过一日,公主就觉得难受了?” 他声音清清淡淡的,格外好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接点燃了宋安安的火焰。 “哼,不劳你费心。” 谢晋唇瓣满出一丝笑意,看着她这么费力的想要扮演好嫡妻的角色,他心中那点情意又逐渐澎湃起来。 宋安安打量了一圈他的书房,发现这间她之前从没留心的屋子,居然是真的被各类典籍占满,除此之外,一应从简,颇有点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 “这屋子里的书难不成你都看过了?” “大都看过,不过有些只是囫囵吞枣,算不上精读。” 谢晋扫了一眼,淡淡开口,倒是没有夸耀自己半分。 “哦?”宋安安就是个不读书的花瓶,看着书都头疼的她颇为不信的继续问道:“那若是我随便找一本,你可能同我赌书?” 赌书,那就是一方用典,另一方解释出处。若是输了,就得乖乖认罚。 若是能抓住谢晋的小尾巴,宋安安自然是很愿意的,只是谢晋如此坦然,按照宋安安对他的理解,这人刚刚的话八成是谦虚,于是她果断的换了话题。 “你小时候不会就天天窝在这里看书吧?” 谢晋愣了下,随后才说道:“我也不是那么想读书的,只是被逼着,慢慢就习惯了。” 他这么说,似乎有些可怜,宋安安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凑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你小时候每天都做什么呢?” 谢晋很自然的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同她细细说起: “每日要做的课业都是定好的,如果没做完,那就不许吃饭,也不能睡觉。而如果平日做了冒犯的事,那罚抄加练都是正常的。我记得有次我同表兄打了一架,最后还把他推到池塘里了,然后就被父亲罚去祠堂跪了一天。” 真是古板的日子啊,宋安安突然觉得这人有些时候的不近人情似乎也有理由了。 “你这么说,那我小时候出宫养病,在山里过的简直就像个逍遥神仙。” 谢晋捏捏她的脸,纵容她继续开口。 “我和山里的那群孩子采野果,抓山鸡,捞河鱼,之后再架个火堆,就能烤东西吃了。就算没有大人,自己都能把自己喂的饱饱的。” 说到这,宋安安口水都快要出来了,虽说皇宫中锦衣玉食,但山间野味,总是让人更加心动的。 谢晋看着她,眸光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后很捧场的说道:“山间野趣自然是最吸引人的,说的我都有些心动了。” 宋安安侧过头,脸上笑意晏晏:“你若是喜欢,哪天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打猎呀!” 谢晋看着她眼里的星光,也觉得好笑,果然,做豪门嫡妻还是拘束了她的天性啊。摸摸她的头,他许诺:“嗯,下次组织围猎我便带你一起。” 这个话题勾起了宋安安愉快的回忆,于是她很有兴趣的继续问道:“那你就一直这么按部就班的生活么?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举动?” 谢晋闭眼想了想,却发现自己的过去竟然真的匮乏的可怕,只能遗憾的摇摇头。 宋安安咬咬唇,将脸凑到谢晋面前,手支着小榻,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当真?” 谢晋摇摇头,于是下一秒,宋安安就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声:“可子晳哥哥从没有房内伺候的人,就不会难受?” 这…… 谢晋好看的凤眼骤然放大,活像是被调戏的良家子,脸色涨红。 看他慌乱的样子,宋安安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却被反应过来的谢晋一把抱住,两人额头相抵,他才开口:“你怎么,想到这些?” 在自小被诗书礼乐,君子之仪要求长大的谢晋看来,这都是小郎君放不到台面的邪念,被她指出,他只觉得尴尬,却又有些醋。 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同男子打过交道,又怎么能发现呢? 宋安安却是无所谓:“我同你说过的,我小时候在山里长大,那里不比都城,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防备,我们自小就是男女一同玩耍的。” “在一起玩,便能知道这些?” 谢晋可不相信玩伴之间会有如此……如此的交流。 “那也不是,只是男女之间不设防,而乡野中男女定亲的也早,所以有时候,大家在田埂中玩闹时,会不小心看到一些……” 对于百年世家,以礼为先的谢家,年轻男女还未结姻亲,便提前苟且,还是在荒郊野外,这简直是最最粗鄙不堪的事了,哪怕是听听都会觉得脏了耳朵。 难怪在婚前,坊间都说这位安翎公主荒唐无矩,同许多男人纠缠不清,让谢晋一开始还对这桩婚事格外失意。 “那公主你……你也亲眼目睹过那些?” 提起这个,宋安安却是有些失了兴致:“偶然瞥到过,不过除了好奇,其他都无聊的紧。” 谢晋知道自己如此追问已经有背于他的仁义道德,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继续追问:“那公主莫非觉得我也很无趣?” 难得见到谢晋脸上露出这般神色,宋安安靠在他肩头,灵巧的手指一路滑下来,最后在他腰间停下。 “谢郎英气逼人又满腹经纶,安安最是喜欢了,怎么会厌呢?” 谢晋因为她的话,喉头紧张的滑动上下。宋安安的话明明就是戏弄,但他却依然放在了心上。 “那公主便是因为美色,才甘心同我好好生活的么?” 当然不是。 宋安安下意识就想要说出这句话,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宋安安脑海中突然就闪回到了那个夜晚,长街灯火通明,桥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放着河灯。她握紧手里的糖葫芦,拉着丫鬟和两个小太监在街上乱窜,然后就把手中的糖葫芦蹭到了面前这人的身上。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谢晋,”宋安安抬眸望着他,“第一次见我时,你在想什么呢?” 第8章 孩子 第一次见她? 谢晋下意识便想到了那个有些尴尬却又回味无穷的洞房花烛夜。 宋安安见他神色,便知道两人根本就没想到一件事上,顿时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女人大概一清醒就能从□□中很快抽身,她来谢府所图之事,也就慢慢在脑中酝酿起来。 让谢家那群太太夫人们自愿交出一切显然已经不太可能,不过管家看账也不用慌在一时,现在对她而言,头等重要的事,便是总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谢家本来就是最传统不过的门阀,而谢晋不仅才名远播,还是这一脉嫡长,更是被全家人所看重。 更何况与他同辈兄弟们,都有几位有孩子了,谢晋这个年纪成婚后,两人却没被谢家人催过孩子,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宋安安自然是明白的。 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不仅是为了日后,或许在她心中,哪怕这段关系总有结束的时候,她也想要留下点纪念吧。 比如一个她和谢晋的孩子,听上去就很不错。 想到这,宋安安便环住谢晋的腰,有些娇气的开口:“郎君,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孩子呢?” 他们两人的鱼水之欢还是够酣畅淋漓的,也没有刻意避讳什么,指不定哪天就真的怀上了。 谢晋听她语气中颇为期盼,心下也有了些黯然。宋安安嫁来一年不到,还不过是个小少女,谢晋一方面出于对她身子的担忧,另一边也是家族的压力,对于子嗣还真没上过心。 如今她先是要管家,后又要生子,谢晋不是不明白宋安安在担心什么,只是他一想起,就觉得心中思绪混乱,家族与情爱像是两柄利剑,直直悬在他心头。 “安安,眼下或许并不是迎来这孩子的时机。” “可,若是真有了呢?” 宋安安执拗的追问,好像一定要找出一个答案。 “当然是生下来,”谢晋回答的很肯定,“我说过要同你一生一世,子孙满堂的。” 对这个回答,宋安安明显很满意,于是她也不再多说,夫妻二人相拥而眠在月色中。 / 在谢府的生活比宋安安想象中的要风平浪静许多,郑氏从来都是做足表面功夫的人,而那些妯娌们,也都有意同她保持着距离,因此宋安安的生活同在公主府时,自在快活的很。 每日除了学账本和练字,余下的时间她也开始捉摸起自己的未来了。 前几日进宫时,母后都已经不再过问谢府中的事,只是一脸神伤的对她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眼下正是乱世,她父亲景帝本是打着统一天下的口号谋取了皇位,谁想到不过二十多年,这皇位又一次陷入了权臣们的纷争之中。 作为皇室,宋安安没有争权的可能,那剩下来的无非就是保命而已。她不像她的母后是正正经经往外家中的闺秀,作为一个曾在山野中飞奔的野孩子,她对保命倒真不担心,反而是她那位表哥,似乎是真的担心她。 “安安,你不如早作打算,有什么想要盘下的铺子,存来的私房,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打点。” 宋明礼正色看她,表情很严肃,没有半分平日的玩笑。 宋安安却有些不懂了:“你管这些干嘛?” “陛下是什么情况你很清楚,谢家的心思你也应该明白,难不成你还打算和那谢晋过一辈子?” 宋安安虽然很赞同宋明礼的话,也的确如他所想,但还是不太接受表哥用这种口气质问。 “我和谢晋怎么样,用不着你关心吧?” 宋明礼盯着她,目光一冷,随后轻哼一声:“你以后就知道谁才是真心待你好了。” 说完,就给宋安安留下一个衣袂飘飘的背影。 宋安安嘴上在和宋明礼堵着气,但心里其实也明白,宋明礼这话没错,她的确是要早做些打算才好。 盘铺子的确是个好主意,但若是有了铺子,为何她不能自己来经营一番呢? 这么一想,宋安安便觉得思路越发开阔了,既然能自己当老板,那自然是要考虑一番到底该做些什么营生。 宋安安行动力很强,一有了目标,就直接对着车夫说道:“先去趟彩缤街。” 彩缤街是都城里有名的商街,逛完一条街,宋安安心中也是有了些头绪。商品种类虽多,但宋安安作为公主,自然是做多为女子所买的商品适宜。 从发簪钗饰到布料裁衣,宋安安想了一圈,最后却落在了香料铺上。 她从前便对香料一类的极其有兴趣,而这香料铺成本不算高,入门也不难,还不用同他人过多接触,怎么想都不错,于是她利落的去书铺购置了几本古籍,又让身边的小厮去将各类香料一应购置好,这才回了谢府。 谢晋的院子挺大的,她来以后,谢晋就让人专门清了一个屋子给她作书房,现在刚好能用上。 宋安安差使着几个丫头同她一起将各类香料分门别类,做好标记,全部整理好时,都到傍晚了。 净了手,宋安安也没什么规矩的从几案的果盘上拿了个橘子,刚刚搬的有些累了,低头安静的剥了起来。 别看宋安安从小是个野孩子,但对待吃上可是挑剔的很。就比如吃橘子,那就一定要剥得干干净净。先将橘子剥了皮,又仔仔细细的将白色的络剥得一点不剩,这才送了一瓣进自己的嘴里。 “你倒是会吃。” 宋安安口里的还没有咽下去,转头看了眼笑意晏晏的男人,很自然的递了一瓣送到他嘴里,然后才开口:“好吃么?” 谢晋对上宋安安的如水眉眼,少年的耳根子处满满爬上了红色,有点别扭的侧过身坐下,留给宋安安一个俊朗的侧颜。 宋安安笑了笑,问他:“你不吐籽么?” 谢晋吃下去的时候脑子都是热的,便是籽也就跟着一起吞了,哪里还在乎这些。 于是一向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谢郎喉头一动,轻声开口:“我吃的没有。” “哦,那你运气不错呢。” 谢晋手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随后才继续:“你今日出府都购置了些什么?” 宋安安今日一大早便跟他说要出府买点东西,还说要给他带点惊喜回来,虽然谢晋很是期待,还因此早早就从御史台跑回来。 但依着他的脸皮,若不是眼下实在尴尬到无话可说,他才不会主动开口来问。 宋安安见他的神色,也是咬唇一笑。 早几日进宫时,母后给了她些早春的新衣,她本是想置办些配套首饰,顺便了解下铺面,只是看着眼前这人,不知是有意讨好还是心软,总之她又加上了一句给他带礼物。 没想到,他还真的上了心。 宋安安故意摆出一张苦脸,沮丧的说道:“嗯,不过这礼物一文不值,不知道夫君会不会嫌弃?” “怎么会?” 谢晋毫不犹豫的站起,勉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然后压着心思,尽量漫步的靠近宋安安。 “只要是你准备的,我都是喜欢的。” 宋安安垂头一笑,将一个精巧的小匣子递给他。谢晋接过,慢慢打开来,看到里面放着的物什,微微怔了怔。 那是个平安结。 长于勋贵世家的谢晋,自然不缺金银珠宝,倒是这一看便知道让宋安安费了不少力的平安结,在他心中更为珍贵。 谢晋薄唇轻弯,白玉手指轻轻摩。挲过这个小小的平安结,而后又极为珍惜的将其放进怀里,看来是要贴身带着了。 宋安安见他这般珍惜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撇头去拿起杯盏,喝了几口水,才开口:“谢郎,今晚我们要去和启居一起用膳吧。” 宋安安进府也有数天,慢慢了解了谢府的一些规矩,比如为表示家庭和睦,每周都要全家人一同用一次晚膳。宋安安虽然觉得麻烦,不过谢家的厨子手艺真是没得说,有美食安抚,她也就能忍受这用膳时的烦闷了。 用晚膳时,宋安安坐在谢晋身边。 饭菜自然是丰盛的,尤其是那芙蓉蟹斗,上次用膳时,宋安安便夸了好几次,于是这一次,自然是还有的。上菜的丫鬟也机灵,特意将这道菜摆在宋安安面前。 蟹肉本就新鲜,配上滑嫩的蛋白自然是更加美味,宋安安贪嘴,还想再多吃两个时,却被谢晋阻了。 “蟹肉性凉,不能多吃。” 他这话一出,谢晋堂弟谢源的妻子宁氏就打趣道:“大哥如此在意公主身体,难不成是担心子嗣?” 这问题可就太过敏。感了,真不知道宁氏是缺心眼,还是刻意戳人短处。 谢源也觉得自己妻子说话刻薄了些,赶紧开口:“大哥这是疼惜公主,公主福泽深厚,自然是不必担心的。” 宋安安轻声笑笑,这谢源倒是谢家里难得还能给她几分薄面的人了,不过就是不给面子又如何,今日她的心志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安翎公主了。 “我自然知道这是谢郎怜惜。” 宋安安望着谢晋,眼中似有情意,半点旁人期待看到的怒气也没有,然后就接着用膳。 她吃着饭,略微抬了抬眼,堪堪对上郑氏审视的眼睛,那目光冰冷的像刀子一般。宋安安微眯双眼,也不甘示弱的瞥回去,随后冷冷一笑,转头继续和谢晋轻声细语。 作者有话要说: 2022!继续加油 第9章 专宠 谢家的确是世家大族,在谢府住下的这些日子,宋安安只觉得如同进了皇宫一般,由主至仆,个个都井然有序,没有半分僭越。 那日,她偷懒在湖边的小亭里坐着喂鱼,过了会儿便听到有小孩调皮嬉闹的声音。在这规矩重重的谢府,能听到这么点声响也不容易,宋安安转头看去,就是两个小公子在打闹。 “那是?” 除了必须的拜访,宋安安很少同谢家其他人打交道,自然也就不了解眼下的这两位是谁了。 “那是二少爷和四少爷的嫡子,如今到了开蒙的年纪,家里便请了个先生,每日教他们习字。” 身边的嬷嬷回了话,宋安安再看向那两个还有些顽皮的稚子,眼眸中就多了几分情绪。 谢晋是嫡长,而这二少爷和四少爷是谢家二房的嫡子和庶子,三人年岁都差不多的,而今另两位都有长子了,也不知道谢晋看着他的侄子们,会不会羡慕呢? 说到这,宋安安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月的信期准时来时,她着实是失望了一阵,毕竟最近他们俩你侬我侬的。 为了此事,宋安安还专门在太医过来请平安脉时,提了一句,结果太医也是说她身子无恙。于是,宋安安只能猜测,或许是谢晋有点……问题。 或许,找个时间,还是要让太医也给他诊诊。 宋安安胡乱想着这些,看这日头升上来,也就回了小院里。 她最近正在细细研读兰香集,里面都是最基础的香料介绍。宋安安一边从匣子里取出香料,一边比对着书上的话,查其色,闻其味。 小茴香,增香,去腥。 丁香,香浓,微麻。 □□,味辛甘。 香料相拌,居然又能变成另一种味道,宋安安只觉得香料的变幻比人都要有趣许多。 只是闻多了,难免嗅觉就觉得迟钝了,尤其是味道浓郁的香料,更是刺激的鼻腔堵塞。 秋菊用温水浸泡透了湿巾,帮她拭面。宋安安索性接过来,用湿巾轻摁着鼻腔,感觉那气息逐渐散开后,才终于放下来。 “对了,浅碧你去把那日。我让太医开的方子煎一副来。” 浅碧闻言一惊:“……公主,那是给男子喝的……” “嗯,我知道。” 等到浅碧端来温热的汤药时,恰逢谢晋回来。药草苦涩的清香味蔓延开来,让谢晋眉头一皱。 “这是怎么了?” 谢晋朝着端药碗前来的浅碧问道,像是被这苦味熏到了,满脸不舒服。 宋安安垂眸,姿态楚楚可怜:“是给我的药。” 浅碧伺。候公主多年,一听这声音,一看公主这身段,便知道公主的表演又要开始了,于是沉默不语,递上了汤碗,还将一碗蜜饯放在一旁,然后特别体贴的退下。 这一幕着实让谢晋着急起来,他凑过去,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宋安安眸光一闪,颇为委屈的说道:“太医请平安脉时,我顺嘴问了一句子嗣的事,便给我开了方子。” 原来为的是这事,谢晋刚刚纠结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点。说起子嗣这事,虽然他周围的朋友们大多都有了孩子,但想想宋安安的年纪,他却觉得或许晚些再要孩子,才是最好的。 “是药三分毒,若是为了子嗣,实在没必要。你我都是盛年,时机到了,自然会有的。” 谢晋拍拍宋安安的背,哄孩子似的说道。 宋安安却摇摇头,揪住他的袖口,又委委屈屈的开始撒娇:“不要……我今日看到你二弟和四弟的孩子了,你同他们差不多大,你就不想么?” 谢晋自幼情感上就颇为淡薄,对小孩子也是,但想想若是面前能有个同宋安安一般的小姑娘,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见他态度动摇了,宋安安得寸进尺的继续说道:“不过这药也不是非要我喝不可的。” 说完这话,她那透亮的圆眸就看向谢晋。谢晋就是再被美。色所惑,这会儿也明白小美人这一步步给他灌得迷。药,到了不得不喝的程度。 “就你聪明。” 谢晋刮刮她的鼻头,语气里倒是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男子汉自是不能怕苦,谢晋端起那黑黝黝的汤药,一口气就灌了下去。宋安安正准备再多说几句奉承话哄哄他时,谢晋就那么直接含着吻上了她的嘴唇。 汤药其实都已经吞下了,只是那苦味依然回荡在唇里,但伴着两人的唇齿交融,竟像是吞了糖一般。 宋安安刚刚本就故意装委屈,眼中还噙着泪,这会儿更是双眼朦胧,雪腮转红,时不时哼唧出的轻声,更显得楚楚动人。 等到分开时,两人竟都是有些沉浸于其中。 谢晋很快便整理好神色,自然的说道:“大家说先苦后甜,果然不是匡人的谎话,往后这药倒是可以每日服用。” “就你多嘴!” 宋安安一拳吹过去,虽是绵绵无力,却也让谢晋开怀大笑。 / 宋安安行事从不拘束,一向规矩的谢府碰到了这位,众人也都是面面相觑,随后只能为自家以后的掌门人哀叹,郎朗如明月的公子,怎么偏偏娶了这样一位嫡妻。 而这些口舌中,还有些人的心思显然就更不纯粹。 谢夫人规矩严,尤其是对这个嫡子,就更为严格。寻常人家里,公子房中的婢女大多也承担着帮助公子晓人事的职责。等到正妻进门,给个妾的身份也算是由丫鬟变成主子了。 但谢晋屋里却是干干净净,听说曾有春心萌动的小丫鬟自荐枕席,虽然谢晋直接拒绝了,却还是被郑氏下令打死了。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谢晋不仅才气惊人,又是如此俊美,这般风。流气质,喻家那位大小姐都一直眼巴巴德等着做继室,这些小姑娘们哪里能够抗拒得住。 而自宋安安搬来小院,两人可以说是夜夜笙歌。在这方面,宋安安也不乐意忸怩作态,若是觉得舒服,她向来是不掩藏的,也因此勾的这小院中的一些人更加心动。 即是自己得不到,那便是要多酸几句。更何况公主在谢府的名声极差,几个丫鬟私下聊起时,用词都粗鄙的很,仿佛如此便能将公主都踩到脚下。 可骂久了,总有日是会控制不住的。 “你们可知,昨日。我收拾床褥时,可都是透湿的,真不知是做了些什么。” “你没听到那叫声,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勾。引公子的呢。” “说是公主,却放荡的很,听说她之前还同好几位郎君有过呢。” 宋安安本是想找个僻静处待待,却未曾想能听到这么精彩的对话。透过竹林里的层层竹叶望去,那当中似乎还有谢晋的一个大丫鬟。 浅碧和秋菊自然也是气愤不已,若不是公主在,恐怕她们就要去撕烂那几人的嘴了。于是她们看向宋安安,就见她慢条斯理地起身,稳步的朝前走去。 谢家表面上虚与委蛇,实际上看不上她,这些事她嫁人前就已经知晓。帝国岌岌可危,她本就是来依附人保命的。 可如今,她宋安安,身为一国公主,居然也能被这么几个婢女折辱。若是换做喻嘉来做这个嫡妻,这些婢女还敢如此编排么?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便是有谢晋一味的表忠心又如何,此时此刻,宋安安心头莫名的涌起了几分悲哀。 感情终究是太脆弱了,她所苛求的,终究只有她自己能给自己。 宋安安今日着的一身粉衣,本就亮眼,如今气势汹汹毫不避让,那几个婢女自然是立马就看到,连忙就跪了下来。 宋安安却看不到这些,一走近,便直接一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听着她们想哭又不敢的喏喏声,方才觉得舒爽了些。 然后她冷冰冰开口命令:“抬头看我。” 那几个小丫鬟早就被震慑住了,哪里还敢再造次,立马听话的抬头。 看着她们满脸泪痕,宋安安却没有半分的怜悯,唇角勾起一抹笑来:“真有本事,就去勾。引你们的公子啊!” 说完,又俯下。身,充满恶意的继续开口:“若是能与谢晋赤。裸相对,便是无事发生,我也能给你个位份。” 世家或许内里龌龊不堪,但在他人面前总是要端着一副人模狗样的感觉。就比如这房内婢女,如果真同主子间有了首尾,只要主子乐意,也并非是不能理解,只是大家绝不会像宋安安这般直接的说出来。 更何况宋安安就是再不受待见,那也是个公主,她们敢在背后议论,无非是因为心里的那点嫉恨,可之所以会有那点嫉恨,不也是因为郎君对这位公主听之任之,还专房娇宠么? 若是郎君真的肯留意她们,又何必要等到公主入府后再来施舍她们目光呢。 几个丫鬟趴在地上,哭的稀里糊涂,嘴里不住念叨着公主饶命,宋安安也没再继续冲她们发火。 静静的看着她们闹够闭嘴后,她才继续开口:“跪满三个时辰,之后收拾东西,滚出谢府。”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休息的好舒服呀……都不想码字了 第10章 倚仗 公主一气之下,收拾了三个丫鬟的事情很快便在谢府传开了,而且故事越传越离奇,一向端庄的郑氏也终于忍不住,在宋安安请安时,问了一句。 “那几个丫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宋安安毫无波澜,平静的开口:“她们三个擅自议论我与郎君的房中事,还暗暗期待郎君能与她们勾结。” 郑氏也没想到宋安安说这些话时毫不掩饰,被噎了下,然后才缓缓说道:“如此,那放她们出去已经是宽待了。” 郑氏低头捏捏自己的手,随后又笑吟吟的抬头看向宋安安:“公主最近在谢府过的可好?” “挺好的,府里人虽多,却尽职本分,我很满意。” 这尽职本分说的可就有点不好听了,不过郑氏自然也不会表露出不满,只是笑笑点头,在宋安安请辞时,才慢悠悠开口一句:“新婚夫妻难免你侬我侬,公主有时也要修身养性才是。” 修身养性? 宋安安抬头看向郑氏,眼中透露出明显的轻蔑:“夫人不如多去和郎君说说?” 说完,就衣袂飘飘的离开了。 郑氏因为她的话眸光一沉,随后问道身边的刘嬷嬷:“那香一直在用?” “回夫人,放心吧,没停过的。” / 今日难得上了一次早朝,一直被传久卧榻上命不久矣的景帝,也终于出现在了大殿之上。众人心意叵测,也都是花足了十成的眼力,仔细打量着陛下的状况。 自前朝被揭竿而起的勇士推翻,各方自立为王的情况早已经持续多年。当今圣上好不容易统一了大半城池,可却是无后,坊间早有传闻,说是景帝本就没有帝王之命,才会迟迟没有继承人。 这传闻究竟是民间传闻,还是有心人有意放出的流言,没人清楚,但毫无疑问,所有野心者都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一次早朝,却变成了各怀鬼胎的猜疑大会。 而退朝之后,景帝身边的大太监吴福专程来请谢晋,说是陛下要问话。于是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谢晋躬手一笑,随着太监一起踏入宫内。 景帝虽然强撑着精神上了早朝,但脸上的疲惫早已经透过鬓角的白发显了出来。看到谢晋进来,他没说话,那双如鹰般狠厉的眼神却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视着。 “陛下。” 谢晋毕恭毕敬的请安,倒是没有半分被人窥探的不适。 半晌,景帝才终于开口:“近来安安可有烦你?” 谢晋唇角微勾,轻声说道:“并无,臣与公主相处甚好。” “恩。” 景帝叹口气,站起身来,一边的太监连忙跟过去将他扶住,就着这力,景帝一步步的朝谢晋走来。 “走,去御花。园看看。” 谢晋会意,从太监手中接过,自己扶着景帝前行。 御花。园总是能留住春意,在这暖融融的景致里,景帝的眉眼也舒展了许多。 “安安的脾气恐怕你很难消受吧。” “唔,”谢晋摸。摸自己的鼻子,有点无奈的笑笑,“的确是。” 景帝难得见他这副模样,也笑出了声,然后笑意渐敛,才继续开口:“但就算她脾气不好,我也不允许你亏欠她一分一毫。” “……臣知道。”谢晋也正色,“臣绝不会亏欠公主一分一毫,请陛下放心。” “……” 景帝久久凝视着谢晋,然后突然就跳过了这个问题了,继续问道:“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就是一个更加意味深长的问题了。 因为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估计,都在谋划未来,而谢晋,作为谢家嫡子,也不可能不参与。 他的眸色瞬间暗淡下去,而后才又慢慢开口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景帝也知道,这个回答已经算是诚恳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对安安好点,她虽然牙尖嘴,但比谁都心软。” “臣明白。” 谢晋弯腰,极为诚恳的同景帝深深鞠一躬。 “陛下放心,我会好好待公主,保她一生无忧无虑。” 圆月皎洁,灯火摇曳。 宋安安正在庭院中,一边休息,一边吃着甜雪饼。甜雪饼是加入蜂蜜烙炙成的松脆甜饼,和平常的甜饼味道不同,它口感如雪,入口即化,极为美味。 她一连吃了好几块,正想要再吃一块时,却被谢晋给截了过去。看他凑过来,宋安安干脆就直接伸。出手来,给他喂了一口。 “好吃么?” 她双眸闪亮,柔柔的朝着谢晋一笑。 谢晋的确不喜欢这种甜食,但看着她,却又觉得似乎这甜腻的味道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吞下口中的甜饼,然后饮了口清茶解味,这才继续开口:“安安,今天陛下找我谈心了。” 听到父皇的消息,宋安安不由得正色起来,随后又问道:“父皇怎么了?身体还好?” “你放心,陛下。身体还好。” 谢晋开口宽慰她,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景帝已是重病在身。 “陛下只是嘱咐我,希望我同你好好相处。” “切。”听到这话,宋安安勾勾唇,又放松了下来,“那你好好听父皇的话就好了。” 谢晋一下环住她细细的腰,掐掐她腰间的软肉,然后在她耳边轻呼着气,带一点点撒娇的意味:“臣侍奉公主如此用心,公主可还有何处不满?” 他这轻轻一呼,却让宋安安觉得身子都被他吹软了。管他是做戏还是真情,宋安安也不羞涩,大大方方的凑过去,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谢晋却不满意这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俯身按住她,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两人唇齿相依的时刻,他就开始强势起来,连带着还将她紧紧拥进怀抱里。 宋安安觉得胸腔都是闷闷的,好像喘不上气来,下意识的推推男人的胸膛,却又被另一处的灼。热吓到,不敢轻易动弹。 “这……这里是外面呢。” 看到宋安安难得一见的羞怯,谢晋更觉心中如火焰般燃烧,一时情热,也不管周围的下人们还在,直接就将她抱起:“既然如此,那就进屋继续吧。” 说完,就抱着她进了门,一脚将门带上。 / 夫妻之间,浓情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宋安安难得如此投入,因而也就软的厉害,那种极致的销魂,让她也有些沉醉不醒。 “今日不用喝那个苦药了吧?” 自那天起,谢晋还真的乖乖听话,每天一碗药汤下肚。宋安安看他喝的爽快,都有点不明白是为什么这期盼中的孩子迟迟不来。 “唉,”宋安安懒懒的,大概是太过舒服,让她也卸下了许多的防备,坦坦荡荡的说道:“其实我也挺害怕生孩子的,要不是……” 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伤人了,宋安安停了嘴,望着顶上的层层帷幔,没再继续。 其实谢晋还好,毕竟从前宋安安那般执着于孩子时,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伤过心了,如今反倒觉得也没什么。 看身边的人沉默着,不再说话,又想到她不过也还是个小女郎,更觉得一阵怜惜。侧过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给她顺毛一样,轻声哄道:“不要紧的,明天早上我就喝药,孩子总会有的。” 宋安安咬咬唇,难得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乖乖的闭上了眼。 第二日,宋安安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摸。摸身边的枕榻,已经凉透了,看来谢晋早已经离开了。 大概是交代了下人让她好好休息,所以宋安安在床上弄出了声响,也并没有人来打扰。这样宁静的时刻,正是适合好好放空一下。她倚靠在床边,长发懒散的披在肩头,深吸口气,入鼻的,正是屋子里的香炉散出的点点清香。 这香气,清新淡雅,却让宋安安一瞬间清醒过来。 第11章 作乱 谢晋回来时就发现,满院的下人比起平时都拘谨了许多。他转头看了眼跟着他的小厮,那小厮也只是低声说道:“公主今日一直待在屋里,饭也没怎么用。” 谢晋一听就知道,应该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轻轻推门,就看到屋内,宋安安依然穿着早上的那件寝衣,静静坐在圆几旁。 “安安?” 谢晋试探的唤了一声。 宋安安抬起头,眼神中的冷漠像是把冰刀一样,直直的往谢晋身上刺。她一言未发,只是推手,将桌上的香炉一把推到了地上。 “谢晋,你屋子里从前是熏这种香么?” 谢晋看着散落到地上的香粉,仔细嗅了嗅,这才觉出其中的味道的确不同,可他实在不懂香料之事,只能抬眼,等着宋安安继续。 “这香,是避子用的。” 因这句话,谢晋身子瞬间僵硬,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能在你屋内换香的人,不必说,我也知道是谁。” 宋安安说的冷静,但眼圈还是因为委屈开始泛红。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要为了城池与我成亲呢?” 在谢府这些时日,宋安安本以为自己已经妥协了,若真是蒙着眼,也能得过且过。可如今,这瓶小小的香料像是个最恶毒的嘲讽一般,让这一切都变成镜花水月。 谢晋走上前去,想要宽慰她,却被宋安安一把推开。他无可奈何,只能开口道歉:“这件事是我失职,我自己的院子里被安插了人手我却都不知道,但你放心,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宋安安听了却只留下一声冷笑,随后开口:“护我?谢晋你若是护着我,你是打算放弃你的谢家了么?” 宋安安一直觉得自己很清楚,她这么迫切的需要一个孩子,无非是因为她急切的需要一个能够让她与谢家抗衡的武器。既然是武器,她本就应该对敌人更留意三分,可究竟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呢? 宋安安不愿意细想了,因为在确认那香料时,心口上蔓延出来的疼痛,已经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可公主,”谢晋沉着眉,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孩子本就是我与公主的孩子啊。家族于我是养育之恩,可我对公主又何尝不是一片冰心呢?我是很为难,但我谢晋对公主绝无二心!” 宋安安却觉得浑身无力,她不愿意再继续了,也不想再听谢晋的肺腑之言。她是公主,今日之事,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妄做了回笑话,如今清醒了,自然不能继续。 于是她擦擦眼泪,起身,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回公主府了。” 谢晋一惊,还想出言挽留,宋安安却已经抽袖离开。 / 宋安安离开的时候,没有半分避讳的意思,于是郑氏听到消息时,反倒没有阴谋得逞的快乐,而是带着点担忧。 自家儿子对这位安翎公主的迷恋她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绝色美人又是少年夫妻。她也不是一定要这两人反目,只是谢家的嫡孙的确不能由这位公主生出来。 “晋儿是什么反应?” 郑氏自然最在意的是儿子如何,然后就看到禀报的小厮一脸的为难。 郑氏叹口气,自然就明白了,恐怕儿子这次是怨上她了。 谢晋的确对此事颇为沮丧,但这种情绪却并不是对他人,而是对他自己。 身为丈夫,他没办法让宋安安不靠孩子而在谢家立足。身为儿子,他也没办法,从一开始就拒绝这份婚姻带来的利益。 一直觉得自己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谢晋,这次却觉得自己这举动颇为小人,无地自容,一直到仆从唤他去夫人那一趟时,他的眸光才终于集中了一些,仿佛是终于做出了一些决定。 院里。 坐在主位的不止是郑氏,还有谢家如今的家主,谢如辙。 谢如辙是谢家最为标准的模板,出官入仕,迎娶交好世家的嫡女,如今又培养出了谢晋这样一个优秀的嫡子。他的人生,便是谢家所有人对谢晋所期待的人生,也是谢晋曾以为自己需要的人生。 谢如辙坐在首位,看着谢晋翩翩有礼的模样,再想到那一直随心所欲的安翎公主,也是觉得颇为不满,但道理不在他们这边,他自然是要关心一下此事。 “晋儿,安翎的事我听你母亲说了。这件事你母亲固然有错,但你作为谢家儿郎,也应该明白我们家族的抱负不止于此吧!” 家族抱负? 谢晋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字眼是如此可笑,所谓的世家大族,便是要靠这样阴损的招数来繁荣昌盛么? 谢晋抬头,语气沉缓却又坚定:“父亲,公主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不该用这般手段来待她。” 谢如辙眼一眯,显然没想到儿子居然会来反对他:“她这嫡妻之位如何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晋毫不退让:“那谢家不应该对待公主更为恭敬么?” “晋儿!” 没等到谢如辙发怒,一边的郑氏却是先开了口,满脸不可置信:“你是在怨母亲么?” “是的。” 谢晋回答的没有半分犹豫,目光灼灼,像是在燃烧着火焰。 “谢晋!”谢如辙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直冲到他身前,“你如今是要为了那个公主跟谢家闹翻?” 谢晋也不惧,依旧说道:“我不是要同谢家闹翻,我只是要为自己的妻子讨回公道。” 谢如辙大掌一挥,一巴掌就抽到了谢晋脸上,瞬间带出了一片红印。 这看到郑氏一阵心疼,连忙上前抱住谢如辙,怎么也不肯他继续,边动作着,边还对谢晋说道:“晋儿,你若是真喜欢安翎,也不用急在这时,日后你成大业,便是你的妻子不肯,我也会说服她让安翎公主陪在你身边的。” “公主本就是我的妻子!” 谢晋近乎怒吼,唇边漫处些许血印,看得出来,谢如辙这一巴掌实实在在,没得半分情面。 郑氏这下也被气得大哭:“晋儿,父母的养育之恩,家族的供养之恩,难道都比不上一个女子么?” 谢晋低头,眼圈有些泛红,随后重重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额头都泛出了血,血痕和泪水都落在地上:“子晳不孝,愧对父母。” 待谢晋离开,郑氏才泪眼婆娑,喃喃自语:“早知如此,便让安翎生了嫡子也无妨。” 谢如辙却是很快冷静了下来,拍拍妻子的肩膀:“不,你做的对。如今安翎无子,晋儿都怕她受了半分委屈,要是真有了,那我们便是无可奈何了。” 郑氏抬眸,忧愁的问道:“可子晳从前从未如此过。” “少年郎总是要在这事上磨练一番的,”谢如辙沉吟片刻,又开口:“倒是安翎,还真是个有气性的,说走就走了。” 宋安安回谢府长居的意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可如今,却说走就走。看来为情所困的人,八成只有自己儿子。 被这么一提醒,郑氏也反应了过来:“夫君的意思是,公主并不同晋儿一般?” “八成是。” 郑氏心里颇为高看自己的儿子,想到这,还隐约有些不服气,但又叹口气:“如此也好,以后好聚好散便是。” “希望如此吧。” 谢晋受伤的事情,很快便被有心人传到了宋安安的耳里。但此时,宋安安却已经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 谢家同她的矛盾无法调和,再添一个孩子加入到这场矛盾当中,才是让自己无可脱身。 “公主,你就半分都不怜惜驸马么?” 浅碧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不。” 宋安安半点犹豫都没有,但过了半晌,又还是问道:“伤的重么?” 浅碧一听就知道公主心软了,连忙说道:“听小厮说,脸都肿了。” 宋安安低头沉吟片刻,随后才不情愿的开口:“他要真的破相了,我就先休了他。” 然后就起身,嘱咐着浅碧带上药盒,送到谢府去。 谢晋自这场争执后,便闷在自己房里,午膳和晚膳也没用,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院里的管家只能偷偷差人去给宋安安递消息,指望这系铃人能够解开这一切。 于是一看到浅碧出现,管家立马就迎了过去,没看到公主的身影,还有些失落,但还是热情的招呼着:“浅碧姑娘,我带你去看看郎公子。” 浅碧点点头,跟在管家身后。 “公子,公主身边的浅碧过来了。”,管家殷勤的在门外传达着。 门内的谢晋本在闭目闲躺,这时候双眼睁开,腾地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让她进来。” 浅碧进来,将宋安安交给她的药膏递给谢晋:“这是公主让我转交的药膏,是用云瑶山上的金龙草制成的,涂上七日,伤口便会光滑如初。” 谢晋接过,望着那药膏,神色中多了几分温柔:“公主没有别的话了么?” 浅碧哪里敢乱传话,刚刚如此仔细的介绍这药膏的珍贵,已经是她作为丫鬟能做的全部了。主子的话,下人是不能随意捏造的。 但谢晋依然直直的望着她,仿佛是料定宋安安一定不会只有这一句一样。 于是浅碧狠狠心,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公主还说,若是驸马破了相,她就要……和离。” 第12章 无眠 待到浅碧回公主府时,还觉得一切都颇为不可思议。于是拜见完公主,她又如实转述了谢晋的意思。 “驸马接过药膏,自是感谢了公主,但走前又说若公主不嫌弃,他愿意亲自到公主府来涂药……” 说到这,浅碧都觉得有些羞赧:“驸马说公主的芊芊素手比灵丹妙药更有用。” “胡说八道。” 宋安安撇过脸,不想被人看到她泛红的面颊。 浅碧见两位主子都有和好的意思,赶紧又加了把柴:“那驸马若是真来了,奴婢们开门么?” 宋安安低头去看她的香料大全,轻轻哼了声,随后开口:“随他。” 于是第二日,谢晋就畅通无阻的进了公主府的内院里。 宋安安最近对大部分香料都有了点认识,正处于对调香充满好奇的阶段,因此谢晋进来时,她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看她埋头于香料之中,谢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觉得自己冒冒然来到公主府的举止,是否太过轻佻。 他垂头,也就默默站在宋安安身后,一声不响。 “你干嘛?” 宋安安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像是面壁思过一样,吓得她连手里的托盘都弄掉了。 谢晋连忙上前,帮她接住托盘,又将它放回桌上,神色颇为温柔的开口:“我来找公主治病了。” 宋安安仔细看着他,一向清秀的面庞上,挂着一道红印,让他看上去略显狼狈,也让她心软了半分:“给你的药没用?” “公主的药膏自然是有用的。” “哼,”宋安安不想给他好脸色,只扭头说道:“那就好好用,我只喜欢漂亮的郎君。” 谢晋听到这,有些委屈的开口:“可从前,公主也没对我太过心动吧。” 这怨妇一般的语气从眼前这人嘴里吐出,就有些过分勉强了,宋安安如同一个对着糟糠之妻不知如何的新科状元一般,不耐烦的开口:“那你干嘛要来?” 说完就作势要转身回房,没想到却被谢晋一把搂住,他靠在她的脖颈处,撒娇一般:“若是公主帮我涂药,定能好很多。” 宋安安翻了个白眼,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得寸进尺,想靠撒娇蒙混过关。 “我又不是什么妙手神医,你找我干嘛。” “但公主就是能治我的病,”谢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看在我喝了那么多天药的份上,公主就帮帮我吧。” 说来这件事,算来算去,倒是谢晋最吃亏,平白无故的喝了那么多药,又同父母闹翻。宋安安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然后才说:“你先去把脸洗了,我收好东西给你上药。” 谢晋连连点头,乖乖的进了屋去。 宋安安小时候在山野里乱窜,长大后在皇宫里锦衣玉食,最不会的事情,恐怕就是照顾人了。谢晋的伤口还没结痂,药膏涂上时,扯的唇边生疼,但就算再疼,他也绝不吭声。 看他忍着痛,皱眉的苦脸,宋安安有种别样的畅快,于是净手之后,还很贴心的在他面颊吹吹,美其名曰帮他去痛。 谢晋自然是受用的很,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手还很不安分圈上了宋安安的细腰,结果自然是被一巴掌拍了下来。 “别以为你来这里卖惨,我就能原谅你们谢家做的龌龊事。” 宋安安支着脑袋,倚在塌边看他。 谢晋也转过头,同她对视:“我知道,所以我不求公主原谅,只想得到公主的偏爱。” 这话说的卑微,尤其是对谢晋这般身份的公子而言,已经与卑躬屈膝并无两样了。但就是这般的卑微,反而让宋安安更加沉默。 半晌,她方又开口:“府里刚送来一些新鲜食材,留下用饭吧。” 谢晋双眼一咪,很温柔的回了一句:“好。” / 宋安安是圣上的掌上明珠,于是这公主府内里也是别有洞天。 就比如这专程开凿引来的小湖。 菜式早已备好,小桌按照公主吩咐安排在小船上。晚风阵阵,送来了炙烤食材的喷香。 除了撑船的小厮,小隔间里,只有宋安安与谢晋相对而坐。 白藕新花照水开,红窗小舫信风回。 宋安安心情很好的给两人分食,又将一边摆好的佐料,依次给谢晋的瓷盘中加上,这才端给他:“你尝尝。” 这是刚送来的新鲜鲈鱼肉,烤至半熟,配上一些调料,味道极其鲜美。不过这般滋味,他在谢府也不是没有尝过,反而是眼下与美人泛舟小湖,赏月饮酒,才更是风雅。 宋安安也小口咬了一块鸡肉,香味入骨,足够酥软,吃得她心满意足。 看面前的谢晋吃得如此克制,完全没有半分沉醉的样子,她干脆将自己吃了半口的鸡肉递过去,含笑问他:“要不要尝尝这个?” 美人亲自喂食,谢晋可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张口,接下了她的投食。 宋安安看着他慢慢咀嚼的样子,满眼期待的问他:“好吃么?” 谢晋笑笑,似乎都要扯到他嘴角的伤口了,这才点点头:“好吃。” 宋安安笑的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给两人杯盏添满,然后没等谢晋举杯,自己就先干为敬了。 这酒是去年初雪时埋下的桃花酒,口感甘甜,好喝的很。于是她一口喝的痛快,看的谢晋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安安真有江湖中人的豪爽义气。” 宋安安笑笑,看着明灭灯火中谢晋的面庞,开口:“若我真是就好了。” 谢晋抿了口清酒,问道:“做公主不好么?” 公主自然是有公主的烦恼的,但这些心思,宋安安很难说明,只能换上一副轻佻的笑意,眉目间带着魅惑:“不做公主,我同郎君间可就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了。” 宋安安边说,桌案下的脚勾了勾谢晋的腿,让谢晋喉结一紧。 “郎君,长夜漫漫,你真不想尽情放纵一番?” 谢晋这两日。本就有心有怨气,又有美人如此邀约,也就应道:“那就,不醉不归。” 两人伴着美酒,品着佳肴,杯盘狼藉时,已经长夜过半,圆月悬天。 船上的酒喝完了,两人都醉醺醺的躺到在枕褥上,披肩散发,倒是都没了往日的正经模样。 谢晋迷糊之中,紧紧抓住了宋安安的手不肯放开,嘴里喃喃自语着:“安安,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陪在你身边。” “……” “真的,”谢晋越说越激动,竟然直接坐起来,像是赌咒发誓一般,“你不用勉强自己去学管家之术,去看账本,这些事情都可以交给我。你只要留在我身边,便是最好的了。” 宋安安轻笑一声,像是自嘲。她酒量比谢晋好,因而也没真的醉,听着谢晋的山盟海誓,她却只是定定望着远方,轻叹出一口气。 “再怎么好,一辈子总是会倦的。” “我不会倦,真的!” 谢晋表情诚恳,没有半点作伪的样子。 “你不必担心谢家,等到时局安稳了,我们离家出逃,去山林间归隐不也很好么?” 宋安安特别温柔的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异常笃定的说道:“你不会放弃谢家的。” 因为这句话,原本兴奋的谢晋突然露出了一种格外悲伤的神情。 “父亲从小同我说,我承担着家族重担,凡事都要以家族为重。可为了你同父亲争执,我却不觉得半分不悦,也不觉得自己成为了不忠不孝之人……” 谢晋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不让宋安安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说这些……只是希望……可能我也没有什么希望吧。” 他语序混乱,但宋安安却觉得很安心,也觉得很遗憾。 她曾经也很渴望着谢晋能爱她,能为他不顾家族眼光,能为她放弃一切。可如今,当他终于能给出这些誓言时,她却已经时过境迁。 上了岸,浅碧早已经端好了醒酒汤等着他们。两人都喝了点,神智也清明许多。 “你不回去?”宋安安拂袖望着谢晋问道。 或许是今夜月光太过迷人,也或许是这佳酿醉人,谢晋摇摇头,执起宋安安的手,干脆带着她进了屋内。 眼眸带着春水,肌肤如春桃,又有了余醉,谢晋简直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新样子。 宋安安流着泪在身下呜咽,只能任由自己的情绪随着他起起伏伏。 看她沉醉不已,谢晋那点儿劣根性又暴露无遗。他支着身子,极为得意边动作着边问道:“安安真软,软的我都离不开。” 宋安安才没精力应付他的口舌之快,因为那股酥麻的感觉早已经将她包围,无处可逃。 于是谢晋就更加坏心眼的控制住节奏,有意对她轻诉:“安安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会让你一直都舒服的。” 还舒服? 宋安安真的很想翻个白眼,眼下比较舒服的应该是他吧。但审时度势,她还是伸手缠住了他的脖颈,两人交颈相拥,一同攀上极乐。 随着呼吸渐缓,宋安安趴在谢晋身上,两人相对一笑,一同相拥而眠。 难得的一。夜无眠。 第13章 打猎 再醒时,谢晋就没了昨日的失态。 两人一起默默无言的用完早膳,最后还是谢晋先打破了沉默:“安安,同我一起回去吧。” 宋安安不动声色的推开,脸上笑意浅浅:“我在这里就很好。” 宋安安声音平缓,半点着急都没有:“其实我同你本来就是不合适的,我没有办法同你家人好好相处,你家人需要的也不是我这样的人。” 谢晋有些痛苦的皱皱眉,有些不解:“可我们昨天不是还很好么?” “可人不是每天都能一醉不醒啊。”宋安安的笑意渐敛,“所以我已经决定要接受现实了。” 谢晋只觉得眼前的宋安安,比起初见时那风风火火,四处闯祸的样子还要让人头疼无奈。 “安安,若是你真心愿意同我在一起,那么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无关紧要?”宋安安眼神变冷,冷静的开口:“这样的话你说出来,你自己相信么?” 谢晋被她的话堵住,开不了口。 宋安安对镜看了眼自己头上的簪子,又重新别了别,这才开口:“你不必担心,日后若是要和离,我绝对不推脱,你只管去找那什么喻嘉就行了。” 谢晋跑上前,一把从身后抱住她:“安安,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和离的。” 宋安安将他推开,冷冷开口:“如今是,以后就未必了。” 谢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绝情,神色落寞。明明之前,她还主动跟他回谢家,学着做家中长妇,转眼间,却已经把一切点破。 心中像是被千斤重担撵过,沉沉的喘不上气,谢晋只能问道:“公主已经狠下心来,决意如此了么?” 宋安安点点头:“在你心里,这点儿女情长比很多东西都廉价,只不过你不肯承认。” 说罢,她又挂上了那抹灿烂的微笑:“我不过是先做了个坏人,把一切说清罢了。” 她很清醒,甚至比那些所谓的世家千金们还要更加通透,谢晋隐约间已经觉得,她如断线风筝,再难抓住。 “郎君有事便可以离开了,公主府随时欢迎你来。” 宋安安语气冷淡,明晃晃的赶人。再这样软磨硬泡就没有意思了,谢晋识趣的先行离开。 谢晋脸上的伤还没好,却又不想再去谢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茶楼,顺便让小厮给苏少湛递了信。 苏少湛是红尘常客,茶楼中常备有雅间,掌柜的一看到谢晋,立马就带人上了楼。谢晋坐下,边品着茗茶,边候着苏少湛到来。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袅袅婷婷中,苏少湛的身形初现,随后就是男人的一声轻笑:“哟,子晳你这是……受了家法?” 谢晋知道这人定是要来打趣的,索性也不跟他辩驳,只是又轻抿一口,然后才说:“听说苏家给你相中了郑家的小小姐?” “恩。” 苏少湛拂了衣袖,坐下来。他对这婚事不甚在意,旁观谢晋为那位安翎公主情绪跌宕起伏,让他对这事的兴趣淡了更多。 “不过我家人多口杂的,人人都想分杯羹,最后是谁也说不准。” 世家间的联姻就是这般无趣,所谓的娴熟端庄,翩翩有礼,都不过是为了掩盖其中掺杂的利益纠葛,真心毫不值钱。 作为世家中的一员,谢晋更觉得悲哀又好笑,他自嘲的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望向窗外。 “这伤怎么回事?” 苏少湛过了片刻,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谢晋摸。摸嘴角的伤口:“被人打的呗。” 谢晋虽然素有君子美名,但当今天下流行的可是文武兼备,所以他的武功也不算弱。能让他无法还手,乖乖认打的人,想想都知道会是谁。 苏少湛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的人,见谢晋这幅深陷情海的悲苦样子,颇为同情的给了谢晋一个眼神:“安翎公主就有那么好?” “嗯。” 谢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苏少湛看他直接放弃挣扎的样子,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又建议道:“既如此,你不如带着公主去别庄住上几日。” 世家置办田地都是常事,更不用说是谢家。这别庄就是谢晋自己的一处私宅,在京郊,很适合偷得浮生半日闲。 谢晋从没同姑娘相处过,自然是不如苏少湛想的妥帖,此时听着他的提议,也觉得不错,宋安安本性。爱玩,想来肯定是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 “去庄子玩?” 宋安安果然放下了手里枯燥无趣的书籍,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他。 “嗯,”谢晋清咳一声,继续诱惑道:“这时节,泛舟采荷,夜间赏月,流萤飞火,肯定是很有趣的。” “泛舟?不过我府里也可以啊。” 谢晋只想着迎合她的兴趣,倒没想到这公主府也是应有尽有,于是赶紧继续:“可庄子后面还有猎场,我可以带着公主去打猎。” “打猎?”说到这,宋安安可就有精神了。 “没错,那猎场还挺有名的,这季节应该是养了不少猎物的。” 谢晋继续加重砝码,增加诱。惑。 “那,就去去吧。” 天还是有点热,好在庄子本就在山林间,一路越走越凉爽,等到了,宋安安还披了件薄衣。 东西自然已经有仆役收到了房里,谢晋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此时小院里,却是与府上无甚区别,应有尽有。 舟车劳顿,宋安安先去洗了个澡,这才在浅碧的伺。候下,换了一身新装。庄子本就没什么拘束,宋安安的打扮就更加随意。 簪子头饰通通没有,一头长发就用素白玉带挽着,懒懒的垂到及肩处。水粉色的抹胸长裙,外面罩着一件薄纱外衫,腰部的湘色带子松松挂着。裙子全是纱制的,隐隐约约间,能看到雪肌。 这套装扮若是放在谢府,大概已经要被郑氏气的死去活来了,不过当下,宋安安就毫不在意的穿着这身走了出去。 天气正好,宋安安衣袂飘飘,如同仙女一般,明晃晃的让不少小厮悄悄别过了头,不敢再望。 谢晋也去清洗了一遍,这才换上舒适的青衫缓缓出现,远远的就看到了在日光中,白的亮眼的宋安安。 身为端方君子,谢晋自然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但转念一想,他如今才是更需要忍耐的一方,于是只能暗自吞下一口气,顺便向身边的仆从们散发着杀气。 但走近后,看着宋安安一身曳地长裙下勾勒出的饱。满的身形,谢晋情不自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肌肤白皙,日光下闪动着光芒,被那光芒闪耀着,谢晋突然发现,自己刚刚那点妒忌的情绪也沉淀了下来,逐渐散去。 略过心中那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谢晋清清嗓子,这才说道:“不如先吃点什么?” “嗯,”宋安安随意的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内。 院子里没什么旁人,便是仆从也大多都是从谢家出去的老奴,因此两人用餐时,谢晋也没有留人伺。候。 等到落座时,谢晋直接伸手将宋安安拉到身侧,然后压根没给她动手的机会,就自己先拿起筷子帮她布菜。 宋安安抬眼看他,突然有些怀疑,刚刚谢晋不让其他人进来,是不是怕他做这种事的样子被人看到了。 不过宋安安受用的很,也不拦他,干脆就把他当自己的婢女了,心安理得的享用起来。 看她吃得开心,谢晋这才放下心来。与宋安安相处的这段时间,他也渐渐有些摸清她的脾性了。 同其他世家女郎不同,宋安安身上总是多了几分随意,但有时候又固执的高不可攀,可一旦得到了满足,她总是格外的好说话些。 “安安可喜欢?” 谢晋问时,眉眼带笑,宋安安对他这幅君子做派总是很难抵抗,因此表情也不由得柔和了许多。 宋安安夹起了一筷子鲈鱼,就往他嘴里送过去,谢晋含笑吞下,这顿饭吃的可以说是气氛极好。 “夫君用餐都如此仔细,想来准备的肯定不止这些吧?” 宋安安一看他这次便是准备充分后才带她来的,索性也就说开,还能早点享受下惊喜。 谢晋含笑点点头,但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安安若吃饱了,我就带你去。” “自然是饱了,走吧!” 宋安安期待的很,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宋安安不爱华服与金银首饰,什么诗书礼乐也提不起兴趣,谢晋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准备的礼物也是正对她的胃口。 看到马厩里备着的两头毛发浓密,体态矫健的小马驹,宋安安脸上的笑容简直就没有消失过。 她小时候在乡野间生活的那段时间,最喜欢的就是骑马奔跑,可回宫之后,她就不得不收起这些爱好,做个循规蹈矩的公主。 “这礼物我很喜欢!” 宋安安毫不掩饰,谢晋自然也是满意无比,他引着宋安安摸了摸小马驹,小马驹就很温顺的低头任她抚。摸,大大的圆眼里还带着欣喜。 然后谢晋也笑着对她说道:“这小马也很喜欢你呢。” 第14章 求佛 送出的礼物得到肯定,世上自是再没有人此刻比谢晋更快乐了。 “那公主愿不愿意,此刻就骑马出游一番呢?” 这话说的正中宋安安下怀,于是她立马开口:“自然是要的。” 她看了看那匹小马驹,马不高,所以踩着马蹬,她驾轻就熟的就驾马而去。 谢晋跟在她身后,也一起奔驰起来。 驾马归来后,宋安安是满身疲倦,小腿隐隐的酸痛着,于是乎,到了晚上,谢晋再去邀她一同夜游时,她果断的就拒绝了。 谢晋也不恼,看她满脸疲倦,就先离开,让她自己休息了,可谁想到,第二日,那隐隐的酸痛直接升级成了酸疼,宋安安干脆就赖在塌上不动了。 谢晋来看她时,看她一脸的不耐,就知道这人肯定是昨天骑马玩疯了,这会儿因为不舒服在耍脾气呢。 不过就算是脾气,谢晋如今也是甘之如饴,于是他直接凑过去,先是给宋安安揉了揉小腿,舒缓了那股酸痛感后,那双玉手便有些不规矩的向上游。走着。 昨日他毫无顾忌的离开时,宋安安心里其实难免还有些荡漾的涟漪,毕竟两人对彼此的渴求,每日相处时,她都能感觉到。他如此洒脱,说走就走,摇摆不定的人反就成了宋安安。 而现在,随着他的撩拨,宋安安那点小小的心思,被彻底的满足。宋安安的主动基本就是默许,谢晋本就已经被她冷落了很久,终于得到回应,自然是热情的不行。 谢晋抱着宋安安就不撒手,闹腾到日头都快要落下时,才终于都停歇。 不过还好,庄子这边的奴仆不像谢府的那群,都被训得木头呆脑,主子们玩的开心,他们也乐的自在,整个庄子倒不像谢家需要那般忌讳。 用了晚膳,宋安安大大方方的去沐浴更衣。 她选了件石榴红的裙子,肤白貌美,本来就穿什么都合衬。尤其是这身明艳的红色加身,更将她勾勒的如同当下炽热的晚霞。 红色衬人,因而谢晋也不是没见过女子着红衣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这般明艳动人,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却只有眼前这个人。 明眸动人,尤其是一汪带着春水的动人桃花眼里,总有着勾人深入的魅力。谢晋不自觉的靠近过去,抬手圈住她的盈盈细腰,这才开口赞叹:“公主真美。” 哪有不喜欢听人夸自己美的女子,宋安安瞥他一眼,小手轻轻一拍:“夫君谬赞。” 谢晋笑笑,也不说话。宋安安最近发现,谢晋对她似乎是越来越为纵容,她隐约间有些猜测和怀疑,但最后还是不深想,只当是没有察觉到,偶尔还借此跟他闹闹小脾气。 下午歇够了,晚上两人都睡不着。相对无聊,谢晋索性坐在书桌边,仔细端详着懒躺在榻上,看画本的女人。 她身姿柔和,身上披着他的长袍,因为微侧着身子,所以一边的袍子滑了下去,露出光洁的肩头。 大概是话本中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看着看着,她灿然一笑,红。唇微勾,带起一个小小的角度。 美人共美景,自然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晋喉头一滚,有些僵硬的想要别过自己的脑袋,可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落在眼前的美人身上。 大约是眼神里太多炙热,沉浸于话本的宋安安也注意到了他,然后迅速捉住了他飘忽的眼神,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秘密一样,宋安安突然坏笑一下,然后就彻底放下话本,侧身看着他。 “夫君,安安美么?” 这么明显的打趣,若是他还感觉不到其中的微讽,那才是真的奇怪。 谢晋撇过头,君子之风不能丢,他拾起脑中残存的理智,一头埋进了卷籍里。 / 这趟出行还有一个重要的安排,那就是拜访慈恩寺。 宋安安其实对菩萨什么的全无兴趣,只是谢晋义正言辞的要求两人一定要一起去一趟,宋安安才无奈跟着。 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他们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因此走的时候,也是一切从简。 门口已经备好了一辆马车,侍卫守在两边,谢晋牵着宋安安的手,扶她一起上了马车。 慈恩寺也在京郊,离庄子不远,半日功夫不到,他们就已经到了。 慈恩寺香火鼎盛,因为素来以灵验闻名,无论何时,来往的香客都很多。两人下了马车,一路拾级而上,跟着香客们一起在茂密山林间兜兜转转。 宋安安体力不错,虽然山有些陡,但她的步伐没有半点停顿,跟着谢晋一起,脚步不见迟缓。 寺门前,香客摩肩接踵,然而一位和尚安之若素的站着,直到看到谢晋一行人出现,这才上前一步:“阿弥陀佛,小僧灵台,前来迎接公主与驸马。” 僧侣行了个合十礼,话说的虔诚无比,声音却不大,显然是顾虑到了他人在场。 于是宋安安也和谢晋一起回了个礼,灵台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经书倒也没白读,小僧面上也没有显露,只是低头说道:“尘一大师有请。” 宋安安回头看了谢晋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居然安排的如此妥帖。谢晋挑挑眉,跟着她一起走去。 寺房一片宁静,茂林修竹间,便是尘一大师的禅房。 到了这,谢晋懂得规矩倒是比她多,看上去他和这位尘一大师似乎还有点交情,饮了杯茶后,便自如的同大师讨教起来。 宋安安坐在一边,对着这满室的肃静,虽然心中无佛,但也觉得情绪平静了许多。 “大师,今日。我来叨扰一番,是为了解一解尘缘。” 谢晋饮过清茶,随后开口。 “哦,驸马尚小时,我便同你母亲说过,你的尘缘繁复,命格尊贵,实在无需置身事外。” 尘一大师语气平缓,没有半分急躁,听他的话,他同谢家人恐怕关系都不错。 “可若是我想呢?” 尘一大师一顿,转头看了看正在出神的宋安安,又笑道:“公主心性坚韧,再多困苦,也只是好事多磨。” 谢晋眯眯眼,有些不解。 “所以,驸马大可不必为公主担忧。”尘一大师说这话时,没有去看谢晋,而是望着宋安安,“公主与驸马命数相补,自为天意,顺天意而为便好。” 不知为何,被大师看着,宋安安莫名就有了种镇定的力量,听完他的批言,呆愣片刻,随后才说:“大师,其实我不信什么神佛的。” 这话说的冒犯,谢晋听了都脸色一变,没想到尘一大师却丝毫不觉,反倒是笑出了声:“无妨无妨,公主乃是有慧根之人,人人本无物,何处惹尘埃,驸马该学学公主才是。” 说完,尘一大师也不多留,只让他们歇着,自己就离开了。 看着大师离开,宋安安这才回过神来。今天这趟,看来是谢晋真心前来讨教,而大师所言,让宋安安也多了几分回味。 谢晋所求,她隐约明白,但她的想法却同这位大师一样。世事变幻无常,尤其是他们这样的身份,有些时候,不过也是被时势推着走。 谢晋有能力有抱负,还有家族的殷切期盼。而她,还有没落皇族最后的尊严。 将这一切想清楚时,便是再热忱的胸膛也不过是冰冷的淡漠了。 宋安安摇摇头,既然如此,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还是蒙上双眸,和谢晋得过且过的维持着虚假的梦境吧。 宋安安牵住他的手,干脆让他带着自己在寺庙里逛了一圈。等到离开时,尘一大师已经避而不见,两人也无甚怨言,只是一起虔诚的上香祈福。 一愿世间昌平 , 二愿海晏河清 ,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被审核的没脾气了…… 第15章 和离 谢晋陪着她去别院玩闹的事情,最后自然是要穿进谢家人的耳朵里,不过有谢晋甘心受罚在前,谢家家主对他与宋安安的事情只当是视若无睹。 谢晋这些时日,就是天天赖在公主府中,完全就是一副安之若素,打算好好当一个上门女婿的样子。 宋安安也乐的如此,只是天不如人愿,元康二十二年,景帝再一次病发,而这一次,景帝再没有受到上天眷顾。 是夜,景帝驾崩。 而次日,在丞相与其党羽的拥护之下,景帝还没下葬,从旁支选出的七岁义子宋宁就已经被众人推举着继位,史称哀帝。 哀帝登基,封萧皇后为贤昭太后,安翎公主也晋为安翎长公主,而丞相梁季则辅助新帝代为监国。 七日后,太后自请去陵前拜佛守灵,长公主劝说无果,也一并求旨跟去。 至此,景帝半生戎马征战杀伐而来的江山,七零八碎。他曾经的臣子们,在他离开后,毫不留情的开始了对这片江山的吞噬。 所谓哀帝,不过人如封号一般,是个懦弱无能的傀儡,背后,无非是想要借此一步步逼迫哀帝禅位丞相梁季的勃勃野心。 而世家自然也是怀着各自的野心,在梁季搅起的这番风波里,各谋其利。 梁季虽怀着易鼎的心思,但其他世家未必就没有此意。毕竟世家之间长期制衡,若想有所突破,自然是要多花点心思。 不过梁季既然已经出了手,其他世家也乐得顺水推舟。毕竟对于他们而言,皇权如何更迭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的家族权力不可以流失,不仅不能流失,甚至还需要巩固。 谢家家主谢如辙在同幕僚们商量此事时,不自觉又想到了自家长子的婚事。 若是一切都如梁季所想,那这安翎公主身为前朝先帝之女,处境尴尬自不必说,若是梁季心眼小点,怕不是连命都可能没有。 反观谢晋,若是能续上一位世家贵女为妻,对于巩固世家间的联系,也有极多好处。 想到之前谢晋打定主意,不肯与安翎公主和离的样子,谢如辙叹口气,开始暗自思索起来。 / 皇陵选址讲究,翠绿清静,只有白头宫人留在此处,日。日清洗打扫,收拾整理。 宋安安和母亲来后,这里方又多出了一些声响。不过留在此处的人,心气那是早就被消磨干净了,互不招惹,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虽然这皇陵相伴是她们主动提出的,但梁季也没有放松对她们的监控。皇陵里有一队他的近卫军,美其名曰保护她们的安全,实则时时监控着她们的行动。 宋安安撇撇嘴,看着四处晃荡的官兵,很不耐烦的撇撇嘴。 “真不知那些乱臣贼子许了他们多少金银财宝,才能如此尽心尽力的当狗。” 太后笑笑,轻叹一声:“如今局势,其实你父亲还未故去,我就已经猜到了。不过我与你父少年夫妻,一路奋斗至今,这江山归谁,我真的不在意。” 太后随后拉起她的手,又说道:“从始至终,我们担心的只有你。你小时体弱,你父亲又有鸿鹄之志,我们对你总是疏于关心。如今我也只盼望你能平安康健,不管如何,开心就是最好。” 母亲的语气真挚,说的宋安安心直抽,酸酸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吸吸鼻子,她才说道:“母后,我也能保护你的。” 便是梁季真的篡位成功,但世家大族又岂是能任由他支配的。就算看在谢家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伤害前朝旧人。 太后明白宋安安的意思,苦笑一声:“安安,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我的命数也不多了,不需要你的担心,你也不要因为母亲而和谢家生出龃龉。” 宋安安因为母亲的话,脸上又多了一份委屈:“母亲,若你不需要谢家的支持,我也就不想留在谢家了。” 太后脸上闪过一起惊异,沉默半晌,随后又继续开口:“若真是如此,你也不必委屈自己,你既然曾是谢家嫡妻,又有谢家家主对先帝的亲口承诺,自然是不会被那旁的贼人拿捏。离了谢家,你也不用管那谢晋再娶谁,宅田钱帛,母亲都已经给你备好了,你只管自己快活就好。” 母亲比起从前,待她的婚事更为宽容,但宋安安却听的更加委屈,只撒娇般的扑到她怀里:“安安想和母亲长长久久在一起。” 萧太后抚。摸着女儿的长发,也是颇为心酸的说道:“母后何尝不想陪你一辈子呢?只是哪有女儿家能一辈子陪着家人呢?母后如今只是不放心,担心你一人,在这世上凄苦孤独。” “母后放心,女儿便是孤身一人,也依然能好好活下去。” 宋安安在母亲怀中哽咽出声,带着点难掩的悲伤。 萧太后带着点过来人的感慨,随后说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安安,母后相信你绝非是能被人随意左右的小姑娘。” 宋安安吸吸鼻子,点点头:“母后,我懂的,我绝不自伤,你且放心。” 萧太后点点头,捏捏女儿的手,没再多说。 / 今年的都城,秋日多了几分萧瑟。 坊间传闻,这是景帝亡灵有感,故而悲切至秋风乍起。 而这股秋风,也让都城的朱门高户顿觉寒冷,行动也就密切起来。 而在一场大雨过后,公主府也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和应约而来的客人。 宋安安端坐于公主府中,此番回府,她是单独行动,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而谢夫人也很识趣的独自前来,没有惊扰谁。 郑氏踏进公主府时,看着面前一身缟素,却面容坚毅的宋安安,一时间竟然很难将她与之前的那个公主联系在一起。 果然,能将自己的儿子媚成那副样子,肯定不是平常人。 不过该有的礼节,郑氏不会让人找出错,于是她依然低头,半弯着腰身:“公主消瘦了不少,也该多休息下。” 宋安安此时却没有了兜圈子的心思,神色默然的看着郑氏,随后径直向前:“夫人不必多礼,安翎今日是有要事同您商量。” 宋安安的语气不复往日的横冲直撞,这次倒是温驯了许多,想来这所谓的商量也就是要请求了。 郑氏坐下,品了口清茶,听她说道。 “如今朝局动荡,未来如何,安翎一概不管。只是我与母后身份特殊,虽不至于干预朝政,但免不了被人视为眼中钉。因而,我恳求谢家便是看在先帝之恩,在新帝执政后,给我与母后一个退路。” 如今天下局势,无论是谁上位,都必要从世家中借力,若谢家真肯帮宋安安达成心愿,保住萧太后,也并非难事。 “可得罪了新帝,对谢家并无半分好处。” 郑氏慢悠悠的开口,显然她是不愿帮忙了,又或者说,如今这个筹码,还根本不够她使力。 宋安安眯眯眼,然后才说道:“那郎君与新帝,在您眼中,谁更重要?” 宋安安不提也罢,一提,郑氏便想到自己那为这公主如痴如醉的儿子了。以她的儿子来威胁她,这安翎公主当真是个无心的贱。人。 “公主这便是要同我,同谢家撕破脸的意思咯。” 如今皇上驾崩,宋安安自身都已经难保,若是在这府中只靠谢晋的宠爱过活,等到年老色衰,那还不是随便谢家处置。 宋安安轻轻一笑,面色坦然,不见半点怨怼:“可我也不打算留在谢府了呀。” 既然是来谈谈,讲完了要求,自然就是交换彼此的利益了:“只要谢家肯救我与母亲,保我二人安稳无忧,我便主动和离,自行离开谢府,绝不纠。缠郎君。” 谢晋若是在此,听到宋安安如此直白的将他推上筹码,恐怕是要怒不可遏,但这却是郑氏真心想要的。谢晋对这公主实在过分痴迷,若是两人日后藕断丝连,只怕就算是有了别的嫡妻,家宅也不安稳。 郑氏在心中权衡片刻,很快便得出了答案:“如此也可,只是我若应了公主所求,希望公主也能说到做到。” 宋安安生的极好,偏偏那眉角眼梢都还带着点不同于大家闺秀的天然之气,让她颇具媚态的长相中又带上了一些娇憨可亲。 若她只是个普通世家女,这样的资质和儿子同她的情意,便是郑氏不喜,也不会主动拆散二人。 只是可惜了。 想到这,郑氏也没之前那般急言令色,语气放缓了些:“谢家既然与先皇有约,自然是要作数的。婚约虽然作废,但其他方面你若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开口。” 不管郑氏这话是否真心,但既然给了承诺,对往后就要靠着自己生活的宋安安而言,总归是一份保证。 况且,如今自己的要求也都得到了满足,预想之中的争执并没出现,也算是一种安慰。 宋安安真心实意的对郑氏行了一礼,随后目送着她在侍女的陪伴下,坐上马车,离开了公主府。 于是刚刚还喧闹的环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又变成了那个清冷的公主府。 第16章 消愁 和郑氏谈妥一切后,宋安安就回了皇陵,安安心心的给父皇守陵百天。 而朝堂上自然是不会如此风平浪静,在先帝驾崩后,被突然扶植上帝位的宋宁,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已经被狼子野心的梁季迫不及待的踹下了皇位。 于是同月,下旨禅位于丞相的哀帝,就被新登基的梁季赶去了皇陵,同他的表姐和表嫂们团聚。 也辛亏宋安安反应的快,当收到新君剥夺她与母亲封号的旨意时,她竟有了中劫后余生的欣慰。 无论如何,命终归是保住了。 而宋安安这边风平浪静,那一边,却有人已经暴躁发狂。 宋安安在皇陵守孝的百日里,谢晋不止一次的上门寻人,却都被驻守的将士拦住。毕竟是特殊时刻,而那时时局又混乱,谢晋也就听之任之。 可到了如今,她不用再守皇陵,新帝也给了她生路,可他却还是被拒之门外。 置之不理,这不是谢晋的作风。 于是再也不管这些守卫们听的是谁的命令,谢晋毫无半分顾忌的直接闯了进去。 宋安安如今自然是已经搬出了公主府,新宅既不宽敞,也不在谢府旁边,远离世家大户,倒是这城中难得的僻静之处。 此刻,谢晋的到来倒是打破了惯常的宁静。 不过看他过来,宋安安却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就像是在看什么死物一般,面上没有半点变化。 “公主这般看我,看来和离这件事真的是公主提出来的。” 谢晋眼中如一团浓雾,深深的散不开。 宋安安抬头看他,没有太多的情绪:“看来,谢夫人都已经同你说清楚了。” 谢晋闭了闭眼,随后再睁开时,才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那公主是真心想同我分开?” 宋安安很冷静的点点头:“是。” “从此一别两宽?” “是。” 谢晋似乎是被她冷静的态度逼的无处可退,突然间怒气聚集,很是愤怒的开口问道:“凭什么我们两人的婚事,只凭你一句话就能解除?” “婚姻是父母之命,如今谢家另有想法,又在母后这件事上出力,我们和离不是最妥帖的做法么?” 谢晋冷笑一声:“妥帖?如何妥帖?看来公主是早有安排啊。” “谢晋,”宋安安与他对视,缓缓开口:“谢家为你物色好的喻嘉还云英未嫁呢,你也别辜负别人的苦心。” “苦心?”谢晋满嘴都是怒火,“那我的苦心你又看到了么?” “我看到了。”宋安安站起来,慢慢开口:“可是,就算坚持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是要在谢家受磋磨,还是干脆让开,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谢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这几句话揉皱了,只能恨恨的开口:“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 “对。”宋安安别过脸去,继续:“就算没有如此不堪,我们也终究是不合适的。” “不合适的,不过是公主的心思吧!” 谢晋冷言冷语的看着宋安安,眼中的情愫混杂着恨意,朝她一起袭来。 “那又怎样。” 宋安安没有半点的犹豫,直直的望过去。 “当初刚嫁给你时,我也想过要同你长相厮守,可你们谢家是如何待我的呢?” “如今我也想开了,既然谢家无意,我也不需要一味的循规蹈矩,做个自由自在,无人牵绊的女子也没什么不好。” 谢晋颇为痛苦的摆摆头:“……可我后来对公主一直都是一片痴心。” “我知道,”宋安安嘴唇向上翘起,显得有些残忍的调皮:“所以,当我看到你为了我与你父母作对时,除了感动,我还真觉得有些大仇已报的满足感。” “毕竟,你也知道你父母早就打定主意,所谓的挣扎不过是给我看的好戏吧?” 谢晋不想再同她在这件事上兜圈,神色黯然的垂下头:“事已至此,我再说什么,在你看来也无非都是胡言乱语。” “总归还是要好过我对你念念不忘,还等着你给我施舍一个正妻的身份吧?” 宋安安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我是不学无术,也的确是个娇生惯养,名声败坏的前朝公主。可我不会做的,就是一直被你们如此轻贱。” 宋安安一步步逼近谢晋,嘴上的话却还没停:“你如今在我面前一口一个不愿放弃,真心相待,那之前你为何又是那副作态呢?你敢说一开始你真没像你的父母一般,打算等我父皇离世后,就直接与我和离?” “我告诉你,谢晋。我宋安安可以不当公主,也可以成为弃妇,但我唯一不会做的就是去跪求一个男人的爱。因为那样,我就不再是我自己,而只是一个满足你的深情的玩具罢了。” 谢晋愣在原地,虽然他被称为君子,但哪里能真的事事都能设身处地。 就比如此刻,他从没有想过在宋安安的心中对他和谢家居然是这般的想法。 他自认一向温顺的他,已经为她打破过底线,也努力妥协过,可就是这般,竟只是她口中的一个笑柄。 无助,困惑。 种种他曾经从没有感受过的情绪一起涌上来,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喉头再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他思忖片刻,终于才发出声来:“安安,我最初的确是觉得我们不过是联姻,毫无感情可言。可朝暮相伴,我却慢慢的离不开你了。” 谢晋低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番表达太过难堪:“我知道如此说来太过于自私,但是,我是真的心悦你,也不想……” 离开两字还没出口,谢晋却已经被拦下来。 “若你真喜欢我,便该让我如愿以偿过上想要的生活。” 宋安安冷冰冰的开口,语气中没有半分的怜惜。 然后,谢晋就被直接请出了府。 / 京城间的小道消息,传播之快,超出所有人想象。而谢家要与前朝公主和离的事情更是其中的热门,早已经在各家传开了。 谢晋本就是被众世家看中的公子,如今他的嫡妻之位空出来,自然是多的是想要攀上这门亲事的人。 不过这些,对如今的宋安安也已经不再重要了,反倒是谢晋,却是比之从前消沉了不少。 素来同他交好的苏少湛,特意来谢府邀他出去一聚。见他面色不如从前,也是有些担心的问道:“子晳你同安翎公主最近如何?” 提到这个,谢晋脸上便更多无奈,只能苦笑一声。 他有意借酒消愁,苏少湛也就不拦他,只是原本还只是把盏的人,后面干脆一口气灌了两坛上好的春酿。 见他面色透红,身上的衣襟还被酒水打湿,苏少湛这才摒退了身边的众人,又将桌上的酒拿开,轻声问道:“子晳,你便是这般借酒消愁,公主那里,也是不知道的。”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想起那一日宋安安的冷漠和绝情,谢晋就觉得心碎。 “知道了又如何,我与她已经是恩断义绝,没有半点回头路了。” 谢晋自暴自弃的说着,没有了半点想要挣扎的样子。 苏少湛旁观者清,看着两人分分合合,也知道如今这心结恐怕更多的是在谢晋身上,而非宋安安。 不然,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别离,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子晳,公主自幼娇惯,便是当下,恐怕也受不得什么委屈,你若是执意要同她在一起,先不说这公主心中是否有顾虑,你可想过你的谢家会同意么?” 苏少湛冷静的帮他分析着情况。 谢晋却苦笑着摇摇头:“可她连我与家中长辈对峙的机会也没给我,你知道么?这嫡妻之位早就被她当作筹码同我母亲交换了,在她心中,我也就只是如此了。” 苏少湛听着谢晋的话,缓缓思索片刻,才继续:“子晳,你可有想过,从前你如云上之人,只是被这公主扯下了红尘。如今你这不舍,究竟是为了公主还是你自己呢?” 谢晋垂眸,他聪明灵敏,自然是早就想过这种种可能,只是无论哪种可能,最终他都没有办法接受身边没有宋安安的现实。 说他是着了宋安安的道,他也认了。 苏少湛见他这般,也知道自己的话恐怕是劝解不动了,只是身为知己好友,有些事情不说清楚,不为他付出,总归是于心不忍。 于是看着执意卖醉,已然是要昏昏欲睡的谢晋,苏少湛也没说什么,只是轻声上前,将他扶起来,随后开口:“子晳,你既然已醉,不如沐浴之后,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府。” 谢晋早已经被酒意弄晕,也没有拒绝苏少湛的一片好心。 于是苏少湛换来小婢,将他扶走。 而临走前,苏少湛却还是温声在他耳边提了一句:“子晳,佳人我已经备好了,你也不要委屈自己就是。” 这句话恐怕谢晋早已经听不见了,毕竟他意识模糊,神色早就不再清明,听到那含糊的话语,也只是吐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让人搀扶回了房里。 第17章 服输 本就是苏少湛的有意安排,等到两人进了室内,一边服侍的众人也就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谢晋这会儿被这迷。药弄得有些神智不清,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见到屋内还放着早已烟雾缭绕的浴桶,索性一口气栽了进去。 “谢郎?” 这位服侍的婢女,是苏少湛精心挑选的。像她们这种自小以瘦马养大的女子,自然是识风月,懂情趣的,如今见到谢晋,更是恨不得将全部花招使出来,留住他的心。 “离我远点。”谢晋却是毫不留情的一把将这女人推开,心中将苏少湛这个损友骂了千百遍。 “郎君…”女子没想到谢晋竟如此抗拒,但还是不甘心的继续说道:“我先服侍你沐浴吧,若是着了风寒便不好了。” “滚!” 谢晋怒不可遏的伸手一拍,在浴桶中又溅起了许多的水花。 那侍女再不敢起任何的心思,只能慌不择路的退了下去。 房间里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亲耳听到她的娇声媚语,谢晋却仍然觉得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或许是他在自作多情吧,但即使如此,他仍觉得宋安安绝不是那等轻浮之人。 另一边。 还沉溺于声色之中的苏少湛,听到消息,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匆匆出来查看情况。 不过一看这房门紧闭,而那被赶出来的婢女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就明白了,干脆不再多语。 / 在一片沸沸扬扬的议论声里,宋安安怡然自得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无人打扰,宋安安早早就在自己的府里架起了锅子,和宋明礼一起用起来。 宋安安本就是个沉迷享乐的公主,或许四书五经是一窍不通,但对于吃,却是个实打实的行家。宋明礼在这点上与她不谋而合,也因此这段时间他常常到她府上做客。 还好如今她府上冷清的很,无人光顾,宋安安也乐得自。由。 “表哥尝尝这青菜,这是我在自家院子里种的,刚冒青就掐了下锅,新鲜的很。” 日子还不冷,炉子吃的人额头冒汗,宋安安也是双颊泛红,整个人就如同水。嫩可口的蜜。桃,引得人心念难安。 宋明礼喉咙一滚,夹起锅里的菜,也不管是不是烫喉咙,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安安……”宋明礼想了想,还是开口,“你同谢晋,如今究竟是如何了。” “……” 说到这,宋安安也明显沉默了起来。 “没什么,就这样罢。” 宋明礼看着宋安安,凝视片刻后,才又开口:“既然如此,你未来又是如何打算?” 未来? 宋安安从来不是会为明天的事情发愁的人,听到他的问题,轻轻一笑。 “该如何过,就如何过呗。” 宋明礼闻言也笑了笑,随后又带出了几分惆怅:“只是,你就真打算一个人过下去?” “……” 宋安安抬头朝宋明礼的方向看过去,男人的脸色一旦正经起来的时候,其实挺有震慑力的,可惜,她却从来不爱这幅模样。 “表哥,我,我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 宋明礼也明白宋安安没有说清楚的话,再说下去,也就只是伤感情了,于是他摇摇头,没有继续。 小炉子香烟缭绕,而另一边的谢府却永没有如今的惬意。 谢晋如今告假,多日不曾上朝,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如今朝堂风云变幻,明哲保身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作为世家子,如此的敬而远之,反倒显得更加奇怪。 尤其是对于知情。人而言,谢晋在想些什么,大家自然是明白的。 谢晋八成是折在这位公主手上了。 这是苏少湛作为朋友能得出的结论,但却没办法让这两人破镜重圆。 不能让儿子如此下去了。 这是郑氏作为母亲做出的最后决定。 于是郑氏美其名曰的开了一场花宴,将几家适龄的京中贵女们聚在一起,让谢晋一旁作陪。 谢晋自然是不愿意的,宴会结束后,郑氏就怒气冲冲的来到他房里兴师问罪。 看谢晋自宋安安离开后,就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郑氏也是苦口婆心开口:“子晳,你自小饱读诗书,这经书中哪一条让你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萎靡不振?” 谢晋看着她,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母亲所言差矣,经书不过是将我困在谢家嫡子这个身份之中,不得解脱。” 见他如此糊涂,郑氏连怒气都没了,只有失望。 “你身为嫡子,如今眼中可还有孝义二字?” 谢晋脸色明暗不定,郑氏也不愿意再同他纠缠,干脆摆摆衣袖:“罢了,随你吧,你若真是对那公主痴心不改,便同她一道沉。沦吧,我就当从没有你这个儿子。” 谢晋定定神,最后才深深扶跪:“谢母亲成全。” 有了郑氏松口,谢府的口信很快就传到了公主府。 因着谢晋这番自暴自弃,自然是免不了谢家残忍的家法伺。候,等到他被揍到苟延残喘,气息不宁时,这才有奴仆大胆去公主府上搬救兵。 宋安安本是打算就如此洒脱的潇洒过日的,只是谢晋这伤说是极其惨重,听说有了今天就没明天的样子,她半信半疑,也就只能跟着一起前去了。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进了贼窝。 谢晋是重病在身不假,可照顾了几日之后,宋安安便渐渐觉出了一些不对。 谢晋会武,身体底子也好,哪里会一点点外伤就接连数日,没有半点好转。 怕不是,又是他的手段? 宋安安想清楚了,就想要跑,然而却没了机会。这谢家似乎是又赖上了她,一下子偏偏不肯再放人了。 谢晋的身体看着是一日。日的好起来,也不知道新帝又是哪根神经出了差错,居然趁着谢晋刚好,就立马给他下了调令。 原来是战争连绵,一些流民无处可去,便只能闹。事,而如今,流民暴。乱,新帝找不出肯背锅的人,干脆就把这烂活交给了谢晋。 荒凉之地,舟车劳顿,风餐露宿,还是个半分不讨好的差事,宋安安都替谢晋委屈。 这一心疼,宋安安干脆就跟着谢晋一同去了。 谢晋拗不过她,只能带着娇气的公主前去。 一路上,马车颠簸,宋安安隔会儿就哼唧一声。谢晋只能这里揉揉,那里抱抱,一路都好好哄着人。 宋安安看着马车外逐渐荒凉的风景,有些感慨:“当今世道,世家大户同寒门平民实在不能同日而语。” 谢晋懂她的意思,士庶之分天差地别,谢晋作为顶级世家的嫡子,本就已是命运的宠儿,自然无权再去置喙。 “安安放心,我此次来,也是为了解救这些平民,让其得其所。” “嗯,”宋安安点点头,“我知道你自然是同那些公子不同的。” 谢晋笑笑,没有说话。 尚稚嫩时,他也曾不屑官场黑暗,立志避世不出,但后来他才知道,有时候融入才是改变。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美名早就风靡都城贵女之中吧。”宋安安笑笑,“起初知道我未来的夫婿是你时,我其实是很开心的。” “后来就觉得大失所望是么?” 谢晋笑笑,捏了捏她的手。 “的确,毕竟一开始你对我的反感藏都藏不住。” “那时……的确是我的问题。” 谢晋回想起从前便觉得格外愧疚。 “是我不知好歹,那时都不知道珍惜。” 经历这么多,宋安安也不再在意这些小事了。 “没什么,换做是我,一个声名狼藉,还是靠着送一大片城池才娶回来的公主,我也不会有什么期待。” “……” 宋安安的性格有时候通透的不像个公主,每当这时,谢晋便更觉得心软。 “安安,我从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两个人相敬如宾的过完一辈子,就是完美了。” 谢晋深深的望着她,眼中带着眷恋。 “可是我却遇到了你,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过得多么自在快乐。” 谢晋不是喜欢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人,因此,这样的诚恳反倒更加的吸引人。 两人久久相望,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18章 完 流民之事,处理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谢晋逐条罗列,不过一月,便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回朝,新帝见谢晋如此能干,便起了起用他的心思,没想到谢晋却躲了过去,干脆带着宋安安一起去了乡舍。 两人也没有什么要带的,干脆就一同整理了些画本古籍,谢晋不嫌弃宋安安看的画本俗气,宋安安也乐得看郎君故作正经的读书。 不过太过清闲,总是容易让人心生不悦。而对于京中贵族,最想要折腾人,又不失礼貌的做法,那就是—— “结婚一年有余,还没有子嗣,不如再纳个妾室。” 这样的言论断断续续,从城中一路传到了他们这个偏僻的乡舍中来。 如何传来的,宋安安也不介意,她想知道的只有谢晋的回应。 “多谢美意,不过我已有妻室,无须他人。” 这话自然也很快的传了回去,既然郎情妾意早已经是琴瑟和鸣,他人也就不好再多嘴。只道是一段佳话,再没人提起过。 / 转眼又是嫩芽抽枝的春日。 宋安安近来心绪很是不平,时而火气上来,简直无法控制自己。 于是叫了郎中来看,这么一查,却是被发现了喜脉。 浅碧和秋菊在一边连连恭贺,宋安安自己脸上也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成婚一年多,他们之间自然是如胶似漆,也因此,她迟迟未孕的事情便显得更加古怪。虽然谢晋从没有说过什么,宋安安自己却总觉得不得劲。 现在,宋安安拍拍自己的肚子,有种颇为圆满的感觉。 等到谢晋下朝,一进府就已经有下人冲上前去报喜了。 谢晋自然是喜不自禁的奔到宋安安身边,两眼放光,一时激动的想要将她抱起来,随后又发现,当下这个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两手尴尬的悬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倒是宋安安止不住的笑出了声,干脆伸手扑进他怀里。 “子晳哥哥,我好开心。” / 夏去秋来,很快又是年关将至。 宋安安身孕已有六月,她虽然不像其他妇人那般胖了许多,但孕期中,总是难免要丰。满一些。 她身子渐重,走路也迟缓了许多,一路上都是谢晋扶着她缓步而行,倒是比其他人慢了许多。 谢家与她同辈的夫人里,也有两个有孕在身,看着谢晋一路体贴,关怀备至,心里难免有些酸。 这安翎公主说是家破,没了从前公主的身份,但看着谢晋这幅如珠似宝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的失意。 反倒是看着她们自个儿,一个个从小被教的是相敬如宾,面上虽能骗过去,但心中的苦意又有谁能够明白呢。 而郑氏自从上次同宋安安说开,反倒是慢慢看开了。尤其是这次听闻宋安安有孕,更是喜上眉梢。虽然面上不显,但态度中的变化,人人都能察觉。 换做从前,宋安安哪里会管别人是如何看她,只是如今谢晋如此敬她,她也就知恩图报的同他母亲敬重几分。 一顿饭倒是宾主尽欢,新年宴过,转头又是春意浓,而宋安安的肚子也终于到了卸货的时候。 日子将到,宋安安自己还没紧张起来,谢晋却早已经辗转反侧。宋安安看不过他这幅焦虑的样子,干脆天天将这人赶去上朝,自己乐得自在。 发动的时刻,宋安安还正在花。园散步,幸好府里的人早有准备,此刻也不慌张,将人送进产房,稳婆就已经候在一边了。 谢晋闻讯回来时,满脸的焦灼,屋内隐隐的有宋安安的低呼,听的他心颤。 在屋外来回踱步片刻,听着里面低沉的哭泣,谢晋再也忍不住,干脆冲进去。 “公子,不可闯进……” 屋外的婢女们还想拦,谢晋却已经闯了进来,没想到还没轮到谢晋冲到床前,这孩子却极其懂事的不再耽搁,利索的从母亲身体里出来。 于是谢晋来到床边,听到的就是婴儿被拍打后发出的哭声。 产婆将裹在小棉被里的孩子抱过来,小孩子刚出生,眼睛都睁不开,但小手小脚乖乖的被裹起来,看着就惹人怜爱。 “恭喜公子,母女平安。” 谢晋颇为爱怜的从产婆手中将孩子抱过来,虽然刚出生的孩子脸上还是皱巴巴的,但谢晋却怎么看怎么满意。 他凑到枕边,宋安安此时也稍微回了神,看着一边抱着孩子的谢晋,唇角勾出一个浅笑。 “她真可爱。” 谢晋也笑了,低头在宋安安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你最好。” 宋安安笑笑,乖乖的朝着谢晋的方向闭上眼,精力耗尽的她终于沉沉睡去。 所谓心有所住,不过是每日安稳入睡,每天含笑睁眼。 宋安安轻露笑靥,只觉得一切值得。 / 后有史书。记载。 谢氏之子,谢晋,兴科举,清官场。身为丞相,公允明断,不藏私,不自傲。 而后世说起谢晋,又多了许多风流故事。 只道这位名相,一生只得一妻,一子一女,举案齐眉,夫妻恩爱两不疑。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打算写到20章完结,但是这一周得了重感冒,反反复复,又不敢去医院打针,只能赶紧把剧情过完完结了。 这本其实是我的复健小短文,但写着写着,又有点上头了,所以下本也开古言,大家感兴趣可以先收藏一下。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