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作者:离弦 文案: 我喜欢我的发小,他不知道。 竹马ABO 两个一起长大的邻居小孩分化后的故事。 温柔忠犬A vs 香软美人O 双向暗恋 1v1 He 信息素的吸引,到底是不是爱? 如果是,为何你迟迟不能发觉。 若不是,为何我久久不能忘却。 情感排遣练笔文 小短篇 没啥剧情 撒完糖就完结 第1章 楚念喜欢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名叫贺元其。他们既是邻居也是同学,穿尿不湿的时候就玩在一起。 贺元其分化成 alpha 的那天,是楚念先发现他不对劲,陪他去医院的。在医院醒来的贺元其一边看着自己的体检报告单,一边骄傲地跟楚念显摆:看吧,我就说我一定是个 Alpha。 楚念看着很羡慕,十几岁的男孩子大都期盼自己能分化成 Alpha,拥有更强壮的体魄,更超群的能力,成为人群中的领导者,楚念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心里清楚自己的希望比较渺茫。与贺元其不一样,他没生得高大健壮轮廓硬朗,反而是骨架小巧,唇红齿白的。用他妈妈的话说就是:长了这么一张脸,分化成 Beta 都是浪费,一定要是 Omega 才好。虽说照概率来讲,他父母都是 Beta,他也是 Beta 的可能更大。 楚念也宁愿自己是个 Beta。Omega 虽然稀少珍贵,却弱小娇气需要保护,还得嫁人生子,一点也不酷。可自从贺元其分化成了 Alpha 以后,他忽然不觉得做 Omega 有什么不好了,原因他讲不出,或许是被好朋友保护就不算丢人吧。 但贺元其不这样想,他觉得最好的兄弟就算做不成 Alpha 做个 Beta 也好,这样他们就还可以和原来一样亲密无间,不用顾虑性别隔离和 Omega 的发情期。 所以当楚念分化成 Omega 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很有些复杂,在医院住了两天,直到出院都没说过几句话。爸妈以为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一直小心翼翼地安慰他。但楚念怕的却是贺元其会对他失望。 那时正在放寒假,也是冬至前后。贺元其两天找不见楚念的人影,见他家里也一直没开灯,正一筹莫展,楚念便给他来了电话,说自己在回家的路上,前天半夜突然分化就全家来医院了。 贺元其很激动: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Beta 吗? 楚念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是 Omega。 少年人的第二性征在分化后几个月就显现得非常明显了,贺元其又长高了半个头,各项能力越发出众。楚念则不同,他肤色一天比一天白皙,五官轮廓也越来越精致,确实个性上也变得有些敏感。他还一直在校医室用仪器监测自己的第一次发情期。 一般来讲 Omega 的发情期还有半个月以上是测不出的,在一周以内就要提前做准备了,医生建议三天之内请假在家,必须要出门的话一定要随身带好抑制剂以防万一。 第一次的发情期可能发生在分化后三到八个月不定的时间里,一定要用专业的仪器监测才行。 期末考试最忙那阵,楚念光顾着复习耽误了两周没去校医室,再去测的时候就被校医告知还有三天左右便会发情。那天是考完最后一科化学,贺元其陪着楚念去的,两个人听到结果都有点懵。 走出校医室贺元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这医生把我们俩当成一对儿了,还叫我们如果不用抑制剂就回去认真多看生理课的视频。 楚念也跟着笑,嘴角的弧度有点牵强,跟着指了指门口的药店说:陪我去买抑制剂吧。 售货见是一 A 一 O 一起进来,磕着瓜子儿朝对面的柜台一指道:计生用品在那边,O 用避孕药暂时没货了,下周一再来吧。 楚念眼见贺元其在他前方两步顿住了,立马急着跟店员解释:不是的,我们买抑制剂,Omega 的抑制剂。 售货员这才放下瓜子儿,拍了拍手上的灰,从身后架子上拿了一个小方盒给楚念。抑制剂不像计生用品可以自取自助结账,这个打错了是要出事的,都得放在后面由店员来取。 结账的时候获得了售货员的赞叹:学生就该以学业为重,你们这么懂事肯定是重点班的吧。 贺元其应了声是,他们的确是重点班的,不算撒谎。 楚念的发情期来得不太是时候,正赶上他爸妈年底生意最忙的时候,一个在外地出差,一个要留在公司加班。要是告诉他们一定要耽误工作来陪他,楚念想了想,决定不和他们说。他照着清单买足了应对发情期的食物和药品,觉得自己熬几天应该不会有问题。 第二天傍晚他就如期地开始发热,他爸刚打了电话说晚上还要住在公司,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发情的滋味的确难挨,打了抑制剂也像没什么作用。楚念迷迷糊糊在床上躺到半夜,醒来时觉得又热又晕,周身乏力,身体仿佛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欲求。 又浑浑噩噩撑了一会儿,听到门铃响,攒了半天力气才踉跄着起身去开门,竟从猫眼看到贺元其的脸,他想都没想就开了门,扑到贺元其身上便失去了意识。 贺元其是在家看书的时候忽然觉得燥热胸闷,想开窗透气,推窗便闻到一股清甜的桃子味。 Alpha 的本能告诉他,这是 Omega 信息素的香气。 贺元其和楚念住的别墅区一共只有六栋,其余四栋都在景观湖对面,就算有 Omega 释放信息素也不至于传到这么远。而他家和楚念家六口人加一块儿就只有楚念这一个 Omega。 贺元其的 Alpha 父亲在客厅里也闻到了这个气味,立刻上楼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又敲开他的门问他需不需要。贺元其担心楚念,抓过抑制剂就往外跑,在楚念开门的那一刹被 Omega 动情时的信息素刺激得差点失去理智。 他强撑着意志,对抗着本能把楚念抱回卧室,关紧了所有门窗,才把口袋里的 Alpha 抑制剂拿出来替自己注射,等药物起效才敢仔细看在床上饱受煎熬的楚念,见他正闭着眼蜷着身体,不住地喘息。 贺元其以为楚念是粗心大意忘了打抑制剂,正好瞥见桌上那盒六支装的药盒,拿过一看明明拆开过也少了一支,怎么会没起作用呢? 他举着药盒仔细看了一眼,盒身上 “Omega 抑制剂” 的后面赫然印着一行小字:“非初次发情期使用”。 他捏了捏眉心,这才想起生理课上老师讲过 Omega 第一次发情期的信息素浓度和激素分泌与之后的略有不同,需使用特殊型抑制剂,普通抑制剂不能代替。 他和楚念昨天在药店光顾着不自在,竟忘了跟店员说。 眼下带着个发情期一身信息素的 Omega 去医院显然太危险,药店也早关了门,贺元其思考了一会儿,只想到了个最原始而有效的方法。 他调整好自己,坐到床边上,把全身汗湿痛苦不堪的楚念翻了过去,忐忑地摸了摸他颈后的腺体位置,伏在他耳边问:楚念,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腺体被指尖安抚的感觉让楚念敏感地嘤咛出声,半睁开眼,朝着贺元其很轻地点了点头。 贺元其被那一声近乎叫 / 床般的呻吟声惊到了,再加上楚念刚刚秋水含波脆弱迷离那一眼,令他全部感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不觉失神片刻,随后又被一声带着痛苦的喘息声拉了回来。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楚念,作为 Omega 的楚念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不知不觉间,似被某种本能的力量牵引,他的指尖又覆上楚念的腺体,引得背对着他的人身体一阵颤栗。贺元其哑着声音说:我给你个临时标记,但先讲好,我是在帮你,明天起来你不可以生气。 身下的人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贺元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做不到眼见楚念让情期折磨成这样,低头便咬了下去。犬齿刺破了 Omege 腺体上脆弱的皮肉,他不太熟练地释放了些信息素,几分钟时间,他感觉到身下的楚念从最开始哭着挣扎,过一会儿变成了小声地哼哼,到最后整个身体瘫软平静下来,脸上痛苦的神情也随之褪去了。 贺元其离开他的身体,舔了舔牙尖上的余味,果然是清甜的桃子香,暗暗决定以后在心里就叫他小桃子。 第二天楚念一醒来便察觉后颈的腺体又疼又胀,一摸发现已经肿了,还有创口。他慌乱地努力回想,才让昨晚混乱的记忆逐渐回笼。 昨晚贺元其把他按在身下咬了他好一会儿,所以这得算是临时标记了! 房门被扭开,四目相对那一瞬两人都有些脸上发烫。 贺元其左手拎着个药店的纸袋,右手提着外卖在门口傻站了一会儿才结巴道:我…… 我给你买了新的抑制剂,等下吃完饭你再补一针,上次那个买错了。 楚念茫然地把自己买的那盒拿起来读了读,才恍然大悟。 临时标记也有它的效力,一段时间之内,本能会将标记过的双方用牢牢联结在一起。 Omega 会在这段时间特别依赖他的 Alpha,离得远了就会感到不安,焦虑,和沮丧。Alpha 也会对自己的 Omega 产生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两人会无时无刻不想黏在一起,拥抱,亲吻,或者更深地彼此抚慰。 一个寒假的时间,两个少年十几年的友谊仿佛一夕之间变了味儿。尽管他们没有真的去拥抱去亲吻,但也情不自禁地会因对方身上的味道心跳加速红了耳廓,而后再又欲盖弥彰地跟对方解释这只是临时标记的 AO 本能。 总之两个人都不太好过。 假期快结束的时候,楚念迎来了他的第二次发情期,也意味着贺元其留在他腺体内的标记失效了。 这一次楚念算准了时间,买对了抑制剂,还有爸妈陪在身边,一切万无一失,不再需要 Alpha 的帮忙。 贺元其开了一扇正对楚念卧室的窗户,趴在窗边上盯着他卧室浅灰色的窗帘出神。仿佛能透过那层厚重的屏障窥探到房里的 Omega,还忍不住想象这次的楚念还会不会像那晚那样脆弱又撩人。 鼻尖忽有一丝淡淡的,清甜的桃子香飘过,这应该是他幻想出来的。 友谊这个东西很矫情,少一分太疏离,多一分太暧昧。 与大多数不甘为 O 的新晋 Omega 不同,楚念很快适应了自己的第二性别。他知道自己的弱势,所以从不逞强惹事。定期注摄抑制剂,随身带着气味阻隔喷雾,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他不是不想有一个 Alpha,只是他想要的 Alpha 只有那一个。 第2章 新学期开始时,贺元其遇上了他分化后第一位追求者——新来的转校生,一个阳光热情的 Beta 男孩。 在这个 Omega 对 Alpha 有着天然吸引力的世界里,Beta 追求 Alpha 是需要勇气的,尤其第一性别也相同,而陶思恰恰就不缺这份勇气。 他是原来高中的学生会主席,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学到这里,中等身量,样子干净清爽,一双笑眼里透着 Beta 特有的开朗与率性,能言善道,待人友好,很快便与新同学打成一片,学校里偷偷爱慕他的 Alpha、Beta 和 Omega 恐怕都不少。 可他对贺元其一眼就看上了,他喜欢这个高大帅气,粗线条中又带着点腼腆的 Alpha。 他的追求可谓是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带亲手做的早餐便当,球场上递毛巾矿泉水,送字迹俊秀夹在手绘贺卡里的情诗,常常当着众人把贺元其臊得面红耳赤,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每次这个时候,陶思也不为难他,笑着把东西交给他的朋友楚念,态度礼貌又真诚。 说来也奇怪,贺元其和楚念虽然一 A 一 O 形影不离,可大家从他们分化之前就看习惯了,有些跟他们从小认识的还知道他们是邻居,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吃午餐,周末上同一个家教课,父母出差时会到对方家暂住,不是亲兄弟也近似亲兄弟了。 相比犹如左手摸右手一样熟悉到平淡的发小,大家都更看好神秘又新鲜,能带来怦然心动感的那个意外之人。 礼物三番两次都要楚念转交,贺元其怕楚念觉得烦,小心翼翼问他:“你觉得陶思人怎么样?” 要是烦他就直接说,不用给自己面子,贺元其心想。 他其实是有些困扰的,因为除了第一次没等自己组织好语言陶思就跑掉的表白,之后陶思虽然追得紧,但再也没有直接说过喜欢他,或者做他男朋友之类的话,贺元其也就没机会直接拒绝。 陶思的示好都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是说伤人话的好场合,私下他又都和楚念在一起,没单独与陶思见面过。 楚念怔了怔,真心地评价陶思这个人:“性格好,长得好,学习好,看谈吐应该家境也不差,很配你。” 他想若不是贺元其已经把人放到心里,就不会来问他的意见,问了就代表已经列入考虑了。 那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贺元其听后 “啊” 了一声,他没想到楚念也会跟其他人一样看好他们是一对,半天才心情复杂地又吐出一个“哦”。 陶思的生日派对请了班上十几个同学去 KTV,贺元其和楚念也在受邀之列。不得不说陶思是个得体且周到的人,他并非只为了请贺元其,而拿其他人全当陪衬,来参加的每一个同学他都招待得面面俱到,自然又收获了一波好感。 贺元其原本坐在靠边的座位,时而与另一边的楚念交谈几句,过不了一会儿就被一帮撮合的以点歌拿酒之类的由头挤到了陶思旁边。陶思顺势落落大方地敬了贺元其一杯,贺元其端着酒杯向楚念投去一眼,室内光钱太暗,看不清是求助还是征求许可。最后陶思一饮而尽,贺元其才在众人的催促下喝了那杯酒,放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饮料,半杯液体洒了出来,顺着桌沿滴到陶思的裤腿上。 贺元其忙说抱歉,伸手去够桌上的纸巾盒,发现已经空了,又下意识摸了摸卫衣前面的口袋,摸到一包纸巾,和几个也找到纸巾的同学同时递了过去。陶思只接了贺元其那一包,而后与其他几个同学相视笑笑,大家心领神会,都一脸了然地收回了手。 楚念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被几个看热闹的同学挡开了一段距离,像是被隔绝在贺元其与别人的世界之外。 陶思也敬了其他同学,一众半大孩子沾了点酒精就憋不住要玩游戏,借机向自己暗恋的人请求一队,或者 Battle。没有目标的就纷纷起哄,不停借着游戏规则的漏洞让今天的寿星和他喜欢的人互动。 楚念在角落里枯坐了很久。他并没有多心,因为一群 Alpha 和 Beta 本就闹得开,也有两个 Omega 同学只是笑着看热闹 。Omega 体质太娇弱,又是吵吵嚷嚷又是喝酒受罚本就不适合。 同学都很友好,陶思也很友善,只是他的心思相比陶思的心思太过隐匿,他的喜欢相比陶思的喜欢也就不足为外人所知了。 其实贺元其好几次招手叫楚念过来,也叫过他的名字,可包厢太暗,音乐太吵,又被一群人围着,楚念没有注意到。他不想朝那边转头。 贺元其见楚念根本不看他,也没来由地心里一阵失落。 楚念把手里的啤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完了,也是见了底才发现。他酒量不好,一瓶就有点头晕,想出去透个气。刚想过去跟贺元其说一声,就见陶思从座位上起来,一下拉住了站着的贺元其的胳膊,将他整个身子拉低了些,把脸凑了过去。 那大概是一个吻。 楚念迅速转回了头,抓着自己的单肩包跑了出去。 他直直朝门外走,周末晚上的 KTV 连走廊都挤满了人,他小心躲着不碰到别的人肩膀,没想刚到大堂就被一个喝醉的女孩撞上了胸口。女孩已经神智不清,因为这一下撞击做出了一个要呕吐表情。楚念向后退了两大步,女孩 “哇” 地一声吐到了地砖上,可还是有一些呕吐物溅到了楚念白色的运动鞋尖。 还没来得及扶女孩一把,女孩的朋友便到了,及时把差点跌倒的女孩拉了起来,这才看见楚念遭了殃的鞋。那人连声道歉,问楚念需不需要帮他清理。楚念见这个瘦弱的 Omega 女孩光是扶稳比她高出很多的醉酒女孩就已经够吃力了,摆摆手便说算了。 工作人员推着保洁车过来清理地面,Omega 女孩也搀着她的朋友走了,楚念这才走出 KTV,低头细看自己的鞋。他没有洁癖,但很爱干净,要换平时鞋被人吐脏他一定也得跟着吐,可现在他只觉得心里酸胀难受。 他拉下自己的单肩包,翻找包里的纸巾,想把鞋擦干净。酒劲儿有点上来了,他站着翻包直打晃儿,于是干脆蹲下来把包放在地上找。 楚念包里东西很多,钱包,抑制剂,阻隔贴,喷雾,还有一些零零散散像耳机钥匙之类的小东西。他翻了半天,都不见他的纸巾,才想起刚来的时候他把纸巾递给贺元其包口香糖了。 贺元其把他的纸巾给了陶思擦裤脚。 楚念的酒意更浓了,蹲着起不来,只好抱着膝盖,愣愣地看着鞋尖的脏污。心口的酸涩泛了上来,像一口吞不下的毒酒,涌到了他的鼻尖,牵扯了他的泪腺,让他止不住地掉眼泪。 他不管不顾地哭,单肩包还大敞着放在地上。 这时,一个低沉温厚的男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你没事吧?” 第3章 楚念不认得这个声音,没有理会。 过了几秒,察觉到有人站到他跟前。 “小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那男人轻声问。 楚念觉得现在自己一定很丢脸,干脆埋在膝盖里不抬头,等着他离开。 “因为鞋脏了?” 男人并没走。 楚念假装没听到,下意识收回的脚却暴露了他。 那男人离得更近了,似乎也蹲了下来。楚念埋着头,听到一阵窸窣声,而后便感觉到一只手触上了他的脚。 楚念猛地抬头,见男人正戴着一次性手套,用矿泉水沾湿了纸巾帮他清理鞋上的呕吐物。 他手上的动作认真利落,不带一点冒犯的意思,楚念竟由着他仔仔细细给自己擦干净鞋子,看着他起身把纸卷在胶皮手套里一起脱下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男人见楚念呆愣愣地仰着头,又走过来,“这下不哭了?” “谢谢,” 楚念说,隔了几秒又问:“你怎么随身带着手套啊?” “我是医生,习惯了。” 楚念想到电视上那些医生对突发伤病的路人紧急施救的新闻,难怪他虽然是个陌生 Alpha,却有一种让人觉得安全可靠的气场。 楚念不是性格外向的人,但人家医生素昧平生却帮他擦了鞋,便说:“我叫楚念,你呢?” 男人推了推眼镜,斯文地抿着唇,“陆维,大陆的陆,维度的维。” 楚念腿蹲麻了,扶着身后的墙一点点站起来,陆维知道他醉着,伸手做了个准备扶他的动作,但没真的碰到他。 “你是学生吧,一个人来的吗?” 楚念想了想,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里头有一屋子同学,但他却好像形单影只,心口便又是一阵闷痛,借着酒意说:“陆医生,我不舒服,今晚能住医院吗?” 陆维无奈地摇了摇头,“医院床位很紧张,快回家去吧,要我帮你叫辆车吗?” 楚念的爸妈出差了,他这几天一直住在贺元其家,可他今天不想去,也没带自己家的钥匙。 陆维见他面色迟疑,拿手机叫车的动作停了下,“怎么了?” “我...... 我不想回去。” 楚念抬头看了陆维一眼,想说那他去住酒店,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堵回了他后半句话,脚下没站稳手本能地一抓,抓住了陆维的胳膊。 陆维皱了皱眉,将楚念的手拉了下来,后退一步,跟他隔出一段距离,说:“抱歉,我是个 Alpha,单身独居。你是 Omega,还是未成年,为了避免意外我不能带你回家。” 语气还如先前一样温和,脸上也并没露出鄙夷的神色,却坚定得不容商量。 楚念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误会,窘迫地酒都醒了。 方才贺元其促不及防被陶思拽了一把,偏头便见陶思的脸凑过来,像是要亲他。他反应很快,头一歪手一挡便躲开了。跟着包厢里有人问:楚念怎么跑出去了,是不是喝吐了? 贺元其顾不上一脸错愕地陶思,跟着跑出了包厢。 就一会儿没看住,怎么还把自己喝吐了。 贺元其觉得这事怪自己,明知道楚念不爱凑热闹,他陪在一边呆着就好了,不该还想叫他一起玩游戏。楚念不加入,一个人坐着,又好脾气好说话,可不就要被人灌酒。回头要是被自己知道谁灌的,一定球场上血虐他,替兄弟出了这口气。 贺元其跑到洗手间,先在 Omega 专用间外面喊他,没听到楚念回应,又进共用男侧里面找,边叫楚念的名字边一间间地敲门,直到所有人都黑着张脸走出来,贺元其才确定楚念没在洗手间。 打楚念的电话,是同学帮忙接的,说他手机没拿,也没回包厢。 贺元其慌了,喝了酒又没手机可求救的 Omega 要是遇上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后果他不敢想。他一想到楚念有可能被人带走,心像被一双冰冷的手狠狠揪住了,脑子里闪过楚念打错抑制剂那次脆弱又动情的模样,头皮都要炸开。他顾不上陶思的生日派对,直接冲出 KTV,没料想一出门就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纤瘦身影,像是快窒息的人忽然找回了氧气。 只是楚念对面还站着个他从没见过的青年。 他上前一把揽住楚念的肩,戒备地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眼,见是个 Alpha,另一只手握紧成拳。 十七岁的年轻 Alpha 在情绪负面时是极难自控的,眼神里的攻击性和信息素一样藏不住。 但陆维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没那么容易被挑衅,看出楚念和眼前的男孩认识,只跟楚念确认:“这是和你一起来的朋友吗?” “是,你谁啊?” 贺元其抢话道。 楚念轻轻拉了一把贺元其的衣角,回答陆维:“是的陆医生,他喝酒了,你别介意。” 陆维笑笑说:“那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先走了,回家注意安全。” “他是谁啊?” 贺元其盯着陆维走远,回头问楚念。 “是个医生,随便碰见的。” 楚念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看不出刚才哭过,也不多解释。 贺元其正在思考 “随便碰见” 是个什么操作,就听见楚念叫他。 “收收你的信息素。” 楚念小声说,他脸色发白,看起来不太舒服。 “哦哦哦。” 贺元其赶紧平复了下自己,才问:“你怎么跑出来了?喝吐了?” 楚念觉得这理由正合适,顺势嗯了一声。 “吐完了?” “嗯。” “还有没有哪不舒服啊?” 贺元其捧着楚念的脑袋,低头检查,他记得有一次楚念喝酒脸上起过红疹。 街边灯光昏暗,贺元其贴得很近,眼睛在楚念脸上扫过一圈,不知是因为楚念纤长微翘的睫毛太好看,还是眼泪里信息素的桃子味太好闻,贺元其看着看着,就发了怔。 他觉得陶思突然要亲他很唐突,可如果是楚念突然亲他,他大概不会躲开。 可楚念躲开了,垂着眼,微微偏开了些许。 这个下意识避忌的动作让贺元其回过神,也提醒他们已经长大了,一个是 Alpha,一个是 Omega,关系再好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不管不顾。 贺元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明明那次意外的临时标记早就失效了,他还是想楚念能亲他。 有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卑劣的念头:想再标记楚念一次。 第4章 码了一半感觉攻不像易感期,像要变丧尸,不过 ummm 不改了,都是要咬人,差不多差不多。 如果不是楚念家里出了事,贺元其大概不会想到他们竟有做不成邻居的一天。 自上次陶思的生日派对过去没几天,楚念出差的父母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也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楚念父母的公司是夫妇两个毕业后兢兢业业一手创办的,这些年业绩稳定,收入颇丰,虽比不上贺元其家那种几代经营的家族企业,也算小有所成,否则也不会在怀上楚念那一年,买下了贺元其家隔壁那栋价值不菲的别墅。 可毕竟是没有根基的小企业,就算管理得再谨慎,一旦有重大的决策错误,都会面临致命的打击。公司在去年初时做了一项风险较大的投资,说白了就是向高端转型,尽管比较冒进,但如果做出成绩,企业规模将会进一步扩大,未来发展也会逐步趋于顶级。 然而事与愿违,因为一些经验和预判上的不足,导致项目进展到一半时资金链断裂,不仅前期投入血本无归,后续还将承担巨额费用以维系公司的基本运作,否则一旦申请破产,夫妻俩和公司高层二十年的心血便将毁于一旦。 楚念父母这次出差便是去求助一些曾经的合作伙伴,希望可以拉到些投资,缓解燃眉之急,然而只是杯水车薪。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不得不卖掉现在住的别墅和另外两处房产来填补公司财务上的窟窿。 楚念得知这个消息后,震惊之余第一反应便是无条件支持父母,他现在读高二,再有一年就能读大学,他成绩优异,无论是申请贷款还是全额奖学金,都可以替家里分担压力。 妈妈爱怜地摸着他分化后愈加精致柔和的脸,跟他保证基本的生活不会有问题,叫他安心读书,不用担心钱的事。只不过下个月他们就要搬到东区外公那里住,为了上学方便,要让楚念自己决定是住校还是转学。 楚念父母跟贺元其的父母平日来往不像两个孩子那么密切,但也算邻里和睦,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 贺元其父母见儿子大受打击,好意提出让楚念住在他们家一直到高考结束。 虽然有时楚念父母同时出差会让楚念借住在贺元其家好有个照应,但这种情况在两个孩子分化后便也越来越少。即便楚念有自己的客房,可若长住,一 A 一 O,有些事不得不顾忌,斟酌之下还是婉拒了。 贺元其的父母理解他们的顾虑,便也不勉强,毕竟人家的孩子是个漂亮的 Omega,就算自己儿子从小教养再好,可年纪摆在那,万一擦枪走火出点意外,他们没法向楚念父母交代。 楚念家的别墅很快便挂牌出售,一家人搬到楚念外公家,而楚念选择了住校。 贺元其粘着楚念的机会少了,没过几天便也想跟着住校,他父母想着 Alpha 早晚要独立,不过是提早两年,便也同意了。 重点高中的宿舍依照性别划分得十分严格,Alpha 和 Omega 的宿舍楼位于一南一北,基本横跨了整个校园。贺元其不知不觉养成了个晨跑的习惯,到食堂买好早餐再带着跑到楚念宿舍楼下等他一起吃。 陶思的爱心早餐便没再有机会送出去。 自从上次在 KTV 献吻被拒绝,陶思也觉得受打击。他没再那么穷追猛打,而是静静观察了贺元其一阵子,才发现他对他那个发小楚念有些不太一样。 学校里八卦传得比知识还快,有些人已经默认了贺元其和陶思是一对。贺元其听别人开他俩的玩笑觉得别扭,特地找陶思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十分清楚地拒绝了他。 陶思想求个明白,问:“是因为楚念吗?” 何元其愣了愣说:“关楚念什么事?” 陶思说:“你不会以为 Alpha 和 Omega 之间那种吸引力就是爱情吧?” 他接着说:“我有一个 Alpha 前男友,在原来的学校,是他追的我。本来我们感情很好,可就在交往三个月的时候他被一个 Omega 勾走了。后来我转学到这他来找过我,说他对那个 Omega 不是真的喜欢,是那个 Omega 故意用信息素引诱了他,他没能抵抗住 Alpha 的本能罢了。他说喜欢的还是我,所以你看,Alpha 和 Omega 在一起不一定是因为喜欢对方,只有能冲破本能的才是爱情。” 贺元其沉下脸,语气冷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前男友复合,刚不还说你们俩才是爱情。” 说着便转头走了。 没过多久,陶思和一个穿着外校校服的 alpha 抱在一起的照片被不知什么人发到了校论坛上,引得高二学年一片哗然,毕竟陶思一转学就进了学生会,在学校里算有点名气。评论下面震惊一片,有问陶思是不是一直在追三班体委那个,有说他和三班体委贺元其在一起好久了的,有问什么时候分手的,还有直接同情贺元其被绿的。 最后陶思出面向论坛请求删除了贴子,并发新贴澄清是前男友单方面纠缠他,照片是断章取义的偷拍。 唯独没有解释他跟贺元其的关系,更加让人误会陶思的公开澄清是为了做给现男友贺元其看的。 其实楚念跟贺元其临时标记过这件事,并非滴水未露,全无任何人知晓。楚念的同桌,一个鼻子很灵的 Omega 女生便从气味里察觉到了,只是当事人 A 向来称当事人 O 为兄弟,她也就不好多问。 一个阴雨天湿冷的早自习,楚念又带着被阻隔剂淡化过的贺元其的味道坐到了位子上,同时还有哭肿的眼睛和结痂的嘴角。 前一晚,贺元其突发易感期。 Alpha 的易感期其实可防可控,除非年纪太小且漏掉太多针抑制剂。贺元其倒没有粗心大意忘记打针,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刻意捕捉楚念的味道。 楚念信息素的味道是花香型,医学定类为使君子,一种攀缘灌木,种子可入药的穗状花,贺元其不懂花草,他觉得闻起来很像水蜜桃的味道。 可每次打了针的前几天都闻不到。 又不知是出于何种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因,每次注射时,他都会有意无意余下一点,假装已经打完一样丢进垃圾桶。 贺元其情况很不好,整个人处于狂暴状态,见人就要动手,室友解不开他的手机,便打电话给楚念,叫楚念帮忙通知他的家长,又联系了校医。校医处没有隔离室,无法应对 Alpha 的易感期,为了保证住校 Omega 的安全,给贺元其叫了医院专门的隔离急救车。 楚念的宿舍早就落锁,为了能出校跟宿管阿姨解释了好半天,还是没能赶上贺元其的急救车。他打了辆车,匆匆赶到最近的医院,幸好贺元其就被带来了这里。 他以贺元其的未婚伴侣自居,才被准许进到贺元其的隔离室外,隔着玻璃看看他。 贺元其左手上扎着针,大概是在注射人工 Omega 信息素,右手戴着心率监控器,额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焦躁,时不时会无意识地把针头弄掉,护士反反复复帮他重新注射,手背已经红肿一片,十分惊心。 楚念眼看着合成信息素对贺元其的效果甚微,心里一个念头涌起,便去找了贺元其的医生。 医院的手续正规而复杂,楚念在知情书和同意书上一页页签下自己的名字,才被带进了隔离室里间。他刚才和医生说,自己是贺元其没有标记却交往了很久的 Omega,愿意帮他渡过易感期,减少不必要的痛苦和身体损伤。十七岁虽然还未成年,但一旦分化便有了自主择偶权,只要 Alpha 不表现出反对,腺体临时标记缓解法便是符合规定的。 贺元其是没有反对的,他一把就拉住了楚念,将人死死扣在怀里,居高临下地把头埋上楚念的颈侧。 楚念轻轻推开了些,紧张地摸上贺元其滴着汗的面颊,对上他因激素紊乱而并不清明的视线,说:“我帮你。” “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垂下眸子,又补充:“你帮过我,所以我也帮你。” 第5章 知识点:1 易感期使攻失智 2 被咬肿后颈的痛感等同于落枕 楚念不知贺元其有没有听清他说的,因为下一秒,他便被推着翻了过去,重重撞上隔离间冰冷的墙壁,贺元其的重量压了过来,一手禁锢着他的腰,勒得他喘不过气,一手扣住他两只手腕按在墙上,是一个绝对压制的姿势,不容他半点反抗。 “等一下!” 楚念惊慌地呼叫,空气里扑天盖地的 Alpha 信息素另他心生畏惧,全身发起抖来。虽说他是愿意的,但这种标记方式无疑没有半点温存可言,强横的困缚,粗暴的动作,直接的目的,这对 Omega 的精神来说是种无法疏解的,兽行般的摧残。 标记的过程久到似乎没有尽头,楚念不可控制地哀求,哭叫,挣扎,贺元其的犬齿依旧狠咬着他后颈脆弱的皮肉不放,将浓烈灼烫的信息素汩汩注入他鲜血淋漓的腺体,冲刷着,霸占着,入侵着他作为性别弱势者无法自主的身体。 直到贺元其释放后应激性地昏睡过去,才终于结束了这场酷刑。 楚念站着承受标记,又没有得到任何安抚性的动作和言语,难受得已近乎虚脱。他按响了呼叫铃,两个护士进来把伏在他身上的贺元其拉开安顿到床上,检查了下他的腺体,为他贴上一枚后颈贴,想了想又递来了包纸巾,告诉他不出意外的话,明早贺元其便能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楚念口干舌燥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陪护椅上睡着了。室内漆黑一片,唯一能感知的便是贺元其并不均匀的呼吸声,似乎还是没有好转太多。 他摸出手机,找开手电筒,借由光线照到了桌上的瓶装水,旁边还有一包护士拿给他的止疼药。意识不清与清醒理智时不同,粗暴的与温柔的也不同,楚念颈腺的肿痛程度远远超过第一次被贺元其标记。他没打算硬扛,拧开一瓶水,倒出两片止疼药正准备吞下,忽然被一股力气拉住手臂向后跌坐了下去。药片应声而落,融进了一片漆黑里。 贺元其醒了,但身上仍是烫的,信息素仍是令人退避的,他将楚念推搡着按到床头,翻身跨上楚念的腰,一手掐住瘦削的肩膀,一手撑着楚念脑后的墙,像没开化的野兽一样,猛地埋头啃上楚念的侧颈。 楚念吃痛,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半点使不出力气。被标记的 Omega 无法抗拒他的 Alpha 靠近,是刻在骨血中的服从,令一部分人憧憬,另一部分人不平。 颈贴有抑制剂的药味,贺元其不喜欢,他循着那股淡淡的,撩动他全身血液的桃子香,一路向上舔噬,寻到了楚念的唇。那里的味道最纯净,最直接,最动人,令他心生向往。 他覆了上去,似咬似舔似磨,与楚念接了个似是而非的吻。 “贺元其,你咬疼我了。” 楚念尝到了嘴角的血腥气,偏头避着贺元其的脸哀求,两只手抵在身前半推半就。若不是手机照明的光线太微弱,他的激动和羞赧恐怕无处遁形。 标记后 Alpha 的保护欲引导贺元其抚慰被唐突了的 Omega,他呆呆地停下了动作,良久又带着一丝不甚清明的不舍和委屈说:“我喜欢。” 贺元其的嗓音沉厚,低哑,不知不觉,已经由少年转变为了青年人的音色,却因易感期的思维浑沌表现得像个执拗的小孩,可还是听得楚念心中震动,努力想靠眨眼来确认他说的是 “我喜欢” 三个字。他心跳声响若擂鼓,加码追问道:“你是喜欢我吗?” 贺元其又凑近楚念的脸,“我喜欢,” 他说,因嗅着气味的呼吸律动把后两个字说得很轻,“桃子。” 轻到几不可闻。 楚念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他听到贺元其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陶思。 如同一秒便从云端跌入海底,楚念强稳住呼吸,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不死心地追问:“那你喜欢楚念吗?” 他以第三人询问,赌贺元其认得出自己,带着卑微的,不体面的,细碎的哭腔。 “喜欢楚念的信息素。” 贺元其答非所问,像一个醉酒的人,不断强调着自己的感受。忽而他又皱起眉说:“喜欢信息素,和喜欢人,是不一样的。” 他机械地重复着陶思说过的话,上次他听罢,确实有认真思考他对楚念的感觉。可惜楚念看不见他脸上的困惑。 “喜欢信息素,不是爱,喜欢人,才算。” 贺元其陷入了自我梳理的自言自语。 楚念静默着,在黑暗里红了眼圈。他总算明白了,贺元其在偷偷嗅他后颈的时候,趴在他校服外套上睡午觉的时候,咬他吃了一半的冰淇淋的时候,只是喜欢他的信息素罢了。即便标记了两次,他还是没能让贺元其喜欢上他这个人。 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得到的,只不过是水中的月亮。 楚念没有吃到止疼药,他觉得自己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喊疼。 第二天他没有等贺元其醒来,一个人先去了学校。他不想看到如第一次标记后贺元其看自己的眼神,会叫他想入非非,会叫他自作多情,会叫他误以为依恋是喜欢,占有等同爱。还卑劣地想用信息素从陶思那抢走贺元其。 可楚念也怕,怕如愿之后,许多年以后,当有人问起贺元其爱不爱自己时,他还是说:“那是信息素,不是爱。” 怕自己所畅想的,期盼的,与贺元其永久标记,孕育小生命的美满情节,在贺元其看来只是交配与繁衍。 暗恋不会逼退楚念,但恐惧会。 贺元其如医生所料,转天便恢复了,易感期的激素紊乱使他对中间许多细节记忆模糊,唯一清楚的就是楚念帮了他。 要是楚念真是自己的伴侣就好了,他就不打抑制剂了,趴在楚念脖子里闻个够。可是很显然,楚念并不愿意,一大早就跑了,跟第一次他们标记后自己的行为一模一样。 第6章 楚念准备转学这件事,贺元其是和班里其他人同一时间知道的。楚念没有事先透露过半句,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晚自习就不来了,下周一直接去新学校。 面对贺元其不可置信的质问,楚念给出的理由是:他外公想他了,叫他搬过去一起住。 贺元其的确单纯,但又不是傻,一听便知道这个理由是搪塞他的,况且楚念并不擅长说谎,眼神躲闪支支吾吾才说完整句话。他好话说尽,也发了脾气,无论怎么追问,楚念都只局促地重复:是真的,没骗你。 他悄悄给楚念的妈妈打了电话,说阿姨你知不知道楚念为什么转学,楚念妈妈的回答明显是和楚念事先通过气,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他负气地没有送楚念,也没去楚念的新学校找过他,或者说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见过楚念,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慢慢楚念也就不再联系他,一切都似顺理成章,早有打算。 是楚念切断了他们的关系,是楚念割裂了他们的友谊,而他连一个被抛弃的理由也没能知道。 他开始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做所有原本一扭头就能拉楚念一块儿做的事。他有许多习惯改不了,许多细处不能适应,就像是以前的自己缺了一半。而他自己的东西,像是楚念用过的笔,穿过的外套,戴过的耳机,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几乎随时会彻底消失。 过了差不多两周他才冷静下来,细想楚念转学的真正原因,开始可以换位思考,说不定楚念是有什么难处。 楚念的难受不亚于他,不单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一是标记的作用还没褪去,Omega 不能够离开自己的 Alpha 太久。二是因为贺元其易感期下嘴没个轻重,把他腺体伤着了。 他忍了两周都不见好转,才不得不去了医院。 那天他站在诊室的门外等待,忽然门被向里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 Omega。他后退几步,见 Omega 对着诊室大喊:你等着,我一定要去投诉你占我便宜。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胶皮手套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语气平静却坦荡:你想去就去吧,我这边有监控。 楚念愣了愣,认出是陶思过生日那天,在 KTV 门口帮他处理被吐脏的球鞋那位 Alpha 医生! 周围的人听 Omega 那么说,纷纷侧目投来眼光,对着陆维一通打量。医生猥亵患者,这种事情新闻上偶有听说,却都是第一次见。Omega 不依不饶,扬言要告陆维,四周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开始七嘴八舌地低声讨论,有几个人便怀疑起是医生真的在看诊过程中借机揩了患者的油。 楚念听不下去了,冲到陆维跟前,面朝人群喊道:“陆医生才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 Omega 没想会有支持医生的人站出来,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他明明就摸我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楚念只顾出头,却没有想到反驳的依据,一时语塞。 陆维也认出了楚念。 他出面结束话题,顺便替突然冒出来的楚念解围,“他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没做的事就是没做,你大可以去投诉去告我,我诊室的监控二十四小时开着,定期检查维护绝对坏不了,院里和警方可以随时调取。” 他态度冷硬坚决,无意再与 Omega 争论,“还有事吗?没事就都散了吧,我还要工作。” 说着便转身回了诊室。 陆维回头见楚念跟了进来,手里还捏着张挂号单,朝他笑笑,理了几下桌上的空白病历单,拿笔开始纪录,“哪里不舒服?” 他工作时的样子认真而专业,仿佛心情完全没受刚才那件事的影响。 楚念面色微红,小声说:“腺体,好像是肿了。” 陆维抬头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指着椅子说:“坐下我看看。” 于是便换了副新的一次性手套,由楚念身后掀开他的衣领,用指头轻轻按压着仔细检查起来。 “怎么弄的?” 陆维问。 “临时标记。” 楚念低着头说,“可能力气太大了。” 陆维没应,检查后确定楚念的腺体没有大碍,才如实说:“伤口痂结得不好,有点轻度感染,肿是正常的,有发烧吗?” 楚念摇头。 “没什么事,我给你开点药,外敷一种,内服一种,要是一个星期还不好你再过来。” 说着便洋洋洒洒写起了药单。 递给楚念,陆维才露出一点笑,问:“你怎么那么相信我啊?” 楚念还以为陆维不愿意再提这个事,原来是要先完成工作的部分,认真想了想说:“你不是这种会占 Omega 便宜的 Alpha,上次我喝多了你都没把我怎么样,还说不能带我回家。” “那天很抱歉。” 陆维说,“我过后想了下才觉出你没有要和我回家的意思,是我误会了,我跟你道歉。” “没错没错,我真的没那个意思,就是胃不舒服才抓了你一把,本来我是准备找个酒店住的。” 楚念连忙为自己平反,那天贺元其出现得突然,他都还没来得及解释。 “那天你那个同学干的?” 陆维指了指自己的后颈,提示楚念,“下次注意不要让他咬那么深,Omega 的腺体很脆弱,容易受伤。” “他不是故意的,是易感期。” 楚念急着道。 陆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说到底别人情侣间的事与他无关,他只能站在医生的角度提醒一下罢了。 “对了,” 陆维转移话题,问楚念:“那天我说那些话,没伤到你的自尊心吧?” 楚念眨了眨眼,意识到陆维是在指什么,忙说:“没有,而且你说得很有道理。” 可要说一点没有觉得伤自尊是不可能的,虽然只是误会,但他做为一个 Omega 竟然对 Alpha 没有一丁点吸引力,也难怪贺元其不喜欢他。 陆维捕捉到了楚念言不由衷的失落神情,思忖着怎么能在避免显得自作多情的情况下维护好一个青少年 Omega 的自尊心,半晌他诚恳道:“你很可爱,真的,是我的问题。” 楚念知道自己并不差,却的的确确没什么自信。他跟贺元其认识了十七年,都不抵陶思来的这半学期,仅有的两次标记缘于发情期和易感期,仅有的一个吻是因为贺元其认不清人。 除了 Alpha 与 Omega 间野蛮而草率的信息素影响,他没能让贺元其动过心。楚念咬了咬嘴唇,觉得医生是在安慰他。 陆维叹了口气,道:“害,跟你说白了吧,对这种事我有阴影。” 楚念仰头一脸茫然。 “我有个大哥,也是 Alpha,前几年他在酒吧门口也遇上个喝醉了酒的 Omega,就把他带回家了。现在这个 Omega 成了我大嫂,还是我两个小侄子的 Omega 爸爸。虽说他们现在过的很不错,但我本人不太想以这种方式开展一段关系,而且现阶段也不想进入任何感情关系,所以我那天的做法并不是针对你,换了任何人都是一样,你明白吧?” 楚念听得一愣一愣,半天才表示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陆医生,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你那天帮我把那么恶心的鞋擦了。” 楚念说。 第7章 陆维没有推辞楚念的邀约,但他以楚念是学生为由,婉拒了楚念提议的西餐厅,说晚上下班可以一起去大排档吃米线。 楚念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就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咖啡厅背单词等陆维。几次忍不住打开手机,都没有等来任何电话或者信息。他与贺元其最后一次对话停留在十天以前,以自己的谎言结尾。 而贺元其显然不信。 大排档米线馆的老板是陆维的老同学,一对开朗健谈的 AB 夫妇,看样子是陆维经常光顾,连他会点什么配菜老板娘都记得清清楚楚。 吃辣对伤口愈合没好处,楚念听从陆维的建议点了一份清淡的排骨米线,味道却出乎意料地好。他们边吃边闲聊,陆维聊他的工作,聊他遇过最棘手的病症,楚念聊他的学校,和他以后想考的专业,像一对相谈甚欢的忘年好友。 楚念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他原来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贺元其,现在想想,大概是从他不能在贺元其面前放松自己起,他就无法再把贺元其仅仅当作朋友了。 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总是敏感多思,自怜自艾,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个世界并不公平,Omega 生来就为依附 Alpha 而存在,无论身体上还是情感上。可贺元其并不是他的 Alpha,有自己的未来和喜欢的人,没有义务为他一厢情愿的后遗症负责,他必须要靠自己振作起来。 楚念拿出手机,拍了桌上老板送的几碟配色精巧的小菜,大排档穿流喧嚣的人群,和月朗星稀的头顶夜空,发了条许久不曾更新状态的朋友圈:今晚很开心。 他设置了一个不可见的分组,把贺元其和原来的同学加了进去,想着这从此就是暂离贺元其的一片自娱之地,将会纪录他积极面对生活的每一步。 却一时忘了把贺元其的母亲也加进去。 此时彼处,贺元其正在客厅陪他妈妈看电视吃水果。他食不知味,觉得整个人像一具机能正常运转的空壳子。 电视剧插播广告时贺元其妈妈就会低头刷两下手机,回几条消息,翻着翻着,突然叫贺元其:“欸?儿子,楚念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贺元其听到 “楚念” 两个字猛地抬起头,见他妈妈盯着手机一直看,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妈你说什么?” 贺妈妈不知道贺元其正和人闹别扭很久没联系,也全然不觉此时她儿子心里已是沸反盈天,伸着手机过去给他看照片,“正和人约会呢吧,你看桌上饮料是两杯,你认不认识的?” “不认识。” 贺元其故作平静,不动声色地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假装随便翻翻又放回口袋里,“应该是他新学校的同学。” 一口水果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电视里广告结束,又播回了家长里短的狗血剧,他回应地不以为意,他妈妈的注意力便很快又被吸引了回去。 “妈,我不吃了,我写作业去了。” 贺元其起身道。 贺妈妈眼睛不离电视,就抬了下手,“哦,你去吧。” 贺元其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打开窗户透气,他眼前所见便是楚念原来的房间,浅灰色窗帘还在,已经卖给了另一家人,只是还空置着。 他拿出手机,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反复犹豫,按不下去,他从没这么害怕过打一个电话。那种原先无法言明的,模糊不能定论的对楚念的感觉,伴随着心口的钝痛,逐渐清朗了起来。 他大概是喜欢楚念的。 他喜欢楚念。 因为那人在城市的另一处,光是和别人在一起就令他感到心如刀绞。这与信息素无关,他不会因为得不到楚念的信息素就难过得连呼吸都觉得痛。 而楚念应该早就看了出来,易感期那天晚上,过半的时间自己都没有记忆,可能说了什么,也可能做了什么,吓到了楚念,所以他才没有在医院等自己醒来,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转学。 他在故意避开自己。 当自己还没理清内心的时候,楚念已经发现了端倪,当自己确认喜欢上了楚念,就已经被拒绝了。贺元其最后只发了个消息过去:你在哪里? 楚念也为贺元其不再生自己的气感到雀跃,很快回复他:在外面,你呢? 贺元其:和谁? 楚念不想另生枝节,简化道:一个同学。 贺元其的心沉了半分,他想起刚刚从他妈手机里看到的照片,桌子另一边有一只男人的手,白衬衫袖口卷着,露出一块明显不可能是学生会戴的腕表。 与那天在 KTV 门口见到的 Alpha 医生一模一样的腕表。 贺元其:你能来见我吗? 没等楚念回复,他又补了一句:没有你的信息素我很难受。 楚念斟酌良久,认真回道:再有两周标记就会失效,我们是朋友,不是伴侣,忍一忍,戒断就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表达对那两次临时标记的看法,直接而坚定,他只想与贺元其做回真诚而有分寸的朋友,而不是标记了两次都不能两情相悦的不堪关系。 大概他的拒绝确实有些不近人情,贺元其许久没回,过了足有二十分钟,楚念的米线已凉透,以为贺元其不会回复时,手机又响了。 贺元其:你不需要对我屏蔽朋友圈,你和谁在一起做什么,我又不会管你。 让人分不清是实话还是气话的一句,透过生硬的,没有感情的文字传来,将楚念多年的暗恋画上一个句点,终是尘埃坠入海里。 第8章 楚念没能如愿,没能跟贺元其做成那种理想中交心而不逾越的朋友。 贺元其出国了,走得比当时楚念转学还要突然。 在此之前楚念只以为他是赌气,才故意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去学校和他家找过他,也都被拒而不见。等到楚念彻底被他单方面向自己发起的冷战击溃,不管不顾去求和时,得到的就是他已经出国的消息。 若不是节日的时候楚念会去贺家看望他的父母,听他们讲起贺元其在国外的生活,还以为这个人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后来楚念去了另一个城市读大学,渐渐与贺家父母联系少了,也就再没有过关于贺元其的消息。 高考前一年楚念遭遇了很多事情。先是他父母没能保住半生打拼来的事业,不得不低价卖掉公司,再是他外公突发急病过世,跟着是他妈妈因为受不了接连打击也病倒了。 那段时间楚念过得很辛苦,高三的课业本就让人难以喘息,他要帮忙处理外公的身后事,还要照顾妈妈,就算再努力,还是有许多事情做不好。他在兵荒马乱中度过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却没能因为长成大人而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贺元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仿佛一并带走了他人生所有的幸运。 学业与家庭的兼顾压得楚念疲惫不堪,生活的不易磨掉了少年人的神采,他越来越会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人。大概是贺元其那样的 Alpha 永远不会喜欢上的,很差劲的 Omega。 他再也没有联系过贺元其,也有意无意地,天定人为地,随着搬家,换城市,上大学,切断了贺元其可以联系到他的一切方式。 贺元其跟陶思最后也没有走到一起。大学毕业第二年,他辗转听说陶思和一个很有社会地位的年长 Alpha 结了婚。楚念得知后,有过那么一两次,忍不住翻开旧手机,对着贺元其父母给的,他在国外的新号码发呆,终是没有拨通。 前几次没有,往后便更没有了勇气和冲动。 楚念的父亲拿卖掉公司的钱还完了债,买了个全家人可以安身立命的小房子,余下的为了营生,也为了方便照顾楚念体弱的母亲,经人介绍盘下了一家花店,细心经营够顾上一家人的开销。楚念毕业后考上了公职,工资不高,胜在清闲,朝九晚五余下的时间就在花店里帮忙。 新街坊邻里没人知道这城市一隅经营着不起眼小花店的老板夫妇曾经在生意场上多么风光无限,也不知道他们家那个勤快能干的 Omega 儿子前十几年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好在,生活开始平淡而顺遂起来。 楚念过了二十五岁后,父母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因为彻底是看出来靠他自由恋爱是没谱儿了。 说实话像楚念这种样貌出挑工作稳定,性格又好的 Omega 是不缺市场的,虽然有的人会介意他有一个坐轮椅需要特殊照料的母亲而不视他为理想结婚对象,这些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上门旁敲侧击探口风的,尤其是一些家里有 Alpha 和 Beta 适龄子女的,也有欣赏楚念而主动追求的同龄人。 他父母前几年最属意的是楚念那个叫陆维的医生朋友,自从楚念毕业回来,就只和他走得近。以至于当亲眼见到陆维那个同为男性 Alpha 的爱人时,震惊之余,还是不免有些遗憾的。 楚念倒是早就知道。 今年楚念二十六岁,用当今流行的一个词形容就是母胎单身,一个男朋友女朋友也没往家领过,并且一副从没上心过终身大事的样子。 相比他的不上心,他父母可谓是心急如焚,毕竟 Omega 长期靠抑制剂解决发情期伤身体不说,一个人时也很容易出意外,就算找个 Beta 作伴也是好的。 对此楚念嘴上说着是随缘,其实根本不给缘份生根发芽的机会,这边有意的 Alpha Beta 刚留了电话,那边他就把纸条连待回收的报纸卷在一起了。 他的生活忙碌安稳,感情世界却一片空白。楚念没有在等贺元其,从来没有,只是在等自己能够忘了他。 “欢迎光临!” 店门口的感应器响起,声音很大,楚念不知怎么走了神,吓了一跳,被一根玫瑰刺扎破了手指,顿时涌出了血珠。 “你没事吧?” 刚进来的年轻 Beta 见此连忙翻兜找纸巾,却见眼前的 Omega 把受伤的指尖含进了口中。纤长的手指白皙得如同伤害了他的那株白玫瑰,微微张合的嘴唇红得宛若那一滴血。 年轻 Beta 一下就红了脸。 “我没事,谢谢您。” 楚念见客人举着张纸巾半天,便放下手中修剪枝叶的剪刀接了过来,礼貌地道谢。 “先生您要点什么?” Beta 回过神来,“哦哦,要一束香水百合。” “送给我妈的,她今天生日。”Beta 补充道。 楚念表示了然,弯身看了看花架上几束包好的百合,觉得花纸都太过粉艳了,便回身询问:“成品都不太合适,您不急的话我帮您重新包一束?” “不急不急,你包你包。”Beta 做了个夸张的 “请便” 的姿势,赶忙道。 最后年轻 Beta 捧着一束淡雅的百合花结了帐,走之前还提醒楚念最好带着手套剪玫瑰。 楚念点头一笑,他又是一阵心悸,满屋子鲜花都失了颜色。 回到车上,他将花放到副驾座位上,跟身后他老板道:“谢谢老板等我买花。” 今天是他妈妈生日,但他作为特助晚上有个重要的酒会要一同参加,就和老板商量先买一束花送回家。 “怎么买了这么久?” 身后人开口,语气倒没有愠意,只像随口一问。 “店员手指让花扎破了,包花包得慢。”Beta 恋恋不舍又朝花店看了眼才启动车子。 “手伤了你还让人包,没有直接可以拿的吗?” Beta 闻言大为吃惊,从后视镜看了眼这位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年纪轻轻就禁欲自持的少东家,想不到他平时宛如不解风情的老和尚,竟然也有怜香惜玉的一面。 “是个 Omega,长得太好看,我一时看懵了。”Beta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 贺元其没接话,毫无兴趣继续听到底是有多好看。他认识的那个 Omega 也好看,可是太无情,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人家却转头和一个随便认识的 Alpha 跑了,估计现在孩子都有了吧。 那株闻起来像蜜桃一样香甜的使君子,那看起来柔弱无害,甚至楚楚可怜,让人念念不能忘的 Omega,让他自苦了整整八年。 美丽的花太伤人,甜蜜的信息素香气,能给,也能随时收回。 但贺元其给出的心没有着落,就那么一直空悬着,没办法收回来再给别人。 第9章 Beta 助理回去细细回味了三天,楚念的脸不断在他眼前晃,晃得他心痒。他也是个适龄未婚青年,样貌端正,工作稳定,家境清白,无不良嗜好,如要谈个对象也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越想越觉得动心,那么温柔漂亮的 Omega,简直是每个想讨媳妇的 Beta 的理想型。 可他单凭一见倾心,却连人家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单身都不清楚。再者说,Omega 本就稀少金贵,发情期折腾起来又难熬,除了一些追求自我,不愿被信息素控制的 Omega,大都会遵循本能找个 Alpha 伴侣。他拿不准人家是否接受男性 Beta,虽然这些年 Omega 意识崛起,BO 婚姻比例逐年攀升。 得先打听打听,他刚好有个姨妈就住花店附近。 几天之后,Beta 助理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店员 Omega 是老板的独子,单身未婚,听说老板和老板娘正给他张罗相亲。再有就是这 Omega 可以接受男性 Beta。那就是有机会。 也有一个坏消息:Omega 对主动搭讪追求的人都十分冷淡,看样子工作忙得没心思恋爱,只想找个合适的结婚。Beta 助理庆幸自己忍住了没去花店撩骚。 他姨妈红娘功夫了得,退了休无事做,没几天就和楚念的母亲搞熟了关系,时常把话题往自己外甥和楚念身上引,旁敲侧击一来二去,就把两个孩子相亲的事给敲定了。 楚念是同意了的,他的父母很尊重他,包括前几个在内都是把条件告诉了楚念让他自己决定的,只不过那阵子人家介绍的都是 Alpha,他就没有见。 Alpha 会让他想起贺元其,想起他第一次发情期,两次临时标记和那个不清不楚的吻,会令他难堪。但也并非全无美好可言,至少贺元其在他心里是完美的,一同长大的记忆是温情的。 他大概只会找个 Beta 过日子,这次他听说是 Beta 便答应了下来。于是当天他就开始后悔,后悔这个敷衍自己,敷衍对方,也敷衍父母的决定。 可他不想再让母亲担心了,每次他一个人扛发情期,都能听见门外轮椅压过地板的声音,来来回回,充满忧虑,时而伴着低泣和叹息。 就见一见吧,合适就相处看看,不合适刚好作罢,他没什么打算。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跟谁一起都是一样的。他会和对方坦明想法,找一个情感需求也不是很强的人,他会打理好生活的一切作为补偿。 连楚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从没做过会爱上未来伴侣的假设。 倒是做过不少贺元其跟别人结婚的噩梦。 为了制造缘分感,Beta 助理使了一点小心机,叫行政把公司装饰用的鲜花的配送店换成了楚念家的花店,这样周末见面聊起来,就可以假装不知情,惊叹一句:好巧啊,我们公司的花就是从你家订的。 “老板,周日我能不能请个假啊?”Beta 助理进来交报告的时候脸色别提多难看。被临时通知加班没问题,问题是他周日约了相亲,上周就定好的,总不能第一次就放人家鸽子。 贺元其挑了挑眉头,意思是:为什么? 他这个助理是他回国接管分公司以后他爹特地拨给他的,从老东家手下默默无闻小职员一跃成少东家的高薪总助,全靠七十五分的业务能力和一百二十分的够拼肯干。当然贺元其并不是压榨员工的万恶资本家,主要他助理是个财迷,向来醉心于周末加班的双倍薪水和额外奖金,给他放假他才像丢了钱一样难受。 今天却主动放弃加班,挺让人意外的。 Beta 助理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那啥,要相亲嘿嘿。” 贺元其向来不八卦,对别人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今天也是反常,竟问:“不是有看上的 Omega 了?” Beta 助理一脸得意道:“就是那个,他工作的花店是他父母的,他自己是公职,不忙。” “那为什么是相亲不是约会?” 见不认识的人才叫相亲吧,已经认识对方再一起出来难道不是约会吗?贺元其只是随口一问,他自己相亲约会的经历都为零。他一直不乏追求者,也有 Omega 试图用信息素诱惑他,但他对任何一个都不为所动。那些人的气味各不相同,却如出一辙地令贺元其反感,别说朝他们的腺体咬一口,隔着三米都觉得呛鼻子。 Beta 也不行,不甜也不香,追得再紧也没法让他动心。总之概括起来:有味儿的不行,没味儿的也不行,怎么都不行。 不是楚念就不行。 时间长了人家都以为他眼光高,挑得厉害谁也瞧不上,就不敢给他介绍相亲对象自找没趣。 贺元其的父母不知内情,曾一度怀疑儿子是个喜欢 Alpha 的同性恋,直到他们发现贺元其易感期时被子里藏了一件写着楚念名字的旧校服。年深日久,早就没有任何气味了。 他对楚念的喜欢,与信息素有关,也无关。或者说,喜欢楚念的人与喜欢楚念的信息素并不冲突,他还曾傻傻地为了区别二者而纠结过,自认为是对彼此负责。 可惜他想通的太晚,如果他能在楚念遇上那个医生之前就意识到,或者再早一点,在楚念第一次发情期之后就确定,现在楚念身边的人未必不是他。 “这不是不确定他能接受 Beta 嘛,就叫我姨妈帮忙打听了一下,正好他父母也在给他找对象,就想说约着见一面,更正式一点。”Beta 助理说。 “不过呢,我姨妈说他只找 Beta 不找 Alpha,性格又不像很强悍不愿意依附 Alpha 那一种,大概是被 Alpha 永久标记过,洗了标记就只能找 Beta。” “你介意这个?” 贺元其微微抬头,心里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情绪。是有点羡慕 Beta 吗?结束上一段感情的 Omega 可以选择他们,却再也不能选择另一个 Alpha,因为即便洗了标记,也只是断去和上一任的联结,不再受那人影响,可其他 Alpha 一样闻得到前任 Alpha 留下的气味,Omega 的身体也承受不了两种 Alpha 信息素,即使心理不介意,生理上也是相互排斥的,根本无法有任何亲密行为。 “害,怎么可能,都什么年代了,那么优秀的 Omega 怎么可能没有前任,还好我是个 Beta 不然就错过了。”Beta 助理豁达一笑,是真的不在乎,只是想到就顺口说出来了。 贺元其捏着签字笔,良久未言,久到 Beta 助理都以为请假没戏了,“那老板,我的请假?” “恭喜,祝你相亲顺利。” 第10章 周末助理不在,工作效率不算高,贺元其准备给自己也放半天假,他是惯于忙碌,并不是真的非忙不可。 公司里只有零星几个赶项目的员工在加班,比平日安静不少,贺元其关上电脑,自己去茶水间泡咖啡。 矮几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休息日不配送鲜花,这应该是周五那束,花朵已经从枝叶上垂下头,明早就会被换成一束新的。 助理平时往办公室送咖啡很勤,贺元其一般不来茶水间,自然没有留意过这个瓶子里的花。等热水的间隙目光放空地停在那上面,这一眼让贺元其手里的杯子险些脱了手。 花是普通的花,其中一支上用麻线拴了张纯白的手绘卡。卡也是普通的硬纸卡,令他短暂窒息的是上面的字:10 月 15 号,白色洋桔梗,祝您生活愉快! 贺元其有一瞬发了怔,须臾,身体便先于大脑作出反应,他把那支洋桔梗扯了出来,捏住那张卡片仔细辨认,指间微微发抖。 一行手写的文字和一个眯着眼睛的笑脸。 像是不敢置信似的,贺元其匆匆出了茶水间,一路四下查看每一个花瓶,又折回到办公室。他桌上也有那样几支花,卡片上简单写着日期,花的种类和一句祝福语,该是每天都有,他却从没细看过。 其实根本不必反复确认,贺元其已经确认那是楚念的字迹,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工整秀气,再加上那个傻乎乎眯着眼睛的笑脸,他从小看到大,再熟悉不过。 难怪他助理对仅有一面之缘的 Omega 赞不绝口,难怪会提议换掉了配送鲜花的店,难怪那个 Omega 只找 Beta 相亲,原来那人是楚念。 那人竟然是楚念。失联八年,最后却以这样荒诞的方式回到他的生活里。 贺元其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他助理,他要楚念的联系方式,现在就要,管他们是在相亲还是在约会。 Beta 助理很重视在次见面,怕有来电音不够礼貌,特地把手机关成静音。他和楚念约在了离花店不远的一处咖啡厅,没有打探楚念以前的事情,而是聊了许多彼此的性格和喜好。楚念是个特别简单的人,对金钱物质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一处地方安身,可以继续工作,再留些时间能在父母身边尽孝就好,只希望对象愿意尊重他。 对感情和未来规划却提之甚少,打算恋爱多久,还是先婚后爱,或者生几个小孩都没有说,Beta 助理也没好意思问。但总而言之,他觉得楚念是个理想的伴侣,温柔内敛,不过分热情,也不至于冷淡。重要的是人家好像并不排斥他,要是他再主动一点,多见几次说不定可以有进展。 结束后他想送楚念回花店,楚念婉言谢绝了,说怕邻居和顾客看到了乱传。Beta 助理表示理解,一上车就见楚念把今天的咖啡和甜品钱转给他了,一时有点沮丧。分得这么清的话,怕是没有看上他? 楚念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对这个 Beta 不喜欢也不讨厌,已经算是个很好的结果。至于以后只能慢慢看,他还没办法立即进入一段关系,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不让对方请客也是为了规避一些问题,如果对方有更合适的对象,就只当认识了个新朋友。 不过几十块钱,可能楚念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相到了个还不错的对象,却并不怀有期待,连 “那下次换我请你” 这样留有后续的念头都没有。 这太矛盾了,这样的相亲无异于浪费别人的时间。楚念还是高估了他自己。 他脚步徐徐,穿过一条街和两条巷子,思考着回去要怎么和父母说,他不想昧心地说对方不好。也斟酌着和对方发展的可能性。 一辆黑色越野突兀地停在巷子里,并没挡着路,却格外地显眼。楚念抬头看了一眼,车玻璃反着光,看不清有没有人在里面。 贺元其凭着记忆在这一带绕了很多圈,真给他找到时却踟蹰着不敢上前。远远地,他看见了楚念的父亲,褪去以往西装革履的他穿了件藏蓝色的 polo 衫在店门口浇花,五十几岁的人是有些显老了,但看着比从前更亲切和蔼。小时候贺元其经常住在楚念家,楚念不爱运动,闲时都是他陪楚爸爸在院子里打羽毛球。 门口风铃声响起,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女人掀开帘子出来,和楚念的父亲交谈了几句,是楚念的妈妈。贺元其心里泛出难抑的酸楚,他听父母说起过,楚念家这些年出了事,公司没撑下去,楚念外公没了,妈妈也病了,但没有想到会严重到无法行走的地步。 他把车停在后巷,一个人靠在车里想了很多以前的事。这些年他甚少回忆,Alpha 过人的自制力让他强行把自己捆绑在学业和事业上,透不过气,也不想留有空隙。此刻记忆却如开闸泄洪,好的,坏的,关于楚念的,关于楚念选择了别人的。 还有那些并不属于记忆里的猜测。这八年,楚念是怎么过的?吃苦了没有?和那医生分开多久了?因为什么而分开?洗标记时会痛吗?现在的他又想找个什么样的爱人? 大概是个平凡的 Beta,就像他助理那样的。 贺元其从小家境优渥,外貌出众,学业一路遥遥领先,事业更不用说,回国短短两年将自家一个原本不起眼的分公司做成行业里的异军突起。他还是个 Alpha,是人类秩序里金字塔顶层的存在,他拥有财富,地位,过人的实力和令人服从的威慑力。甚至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找到一个温婉可人的 Omega 或者爽朗热情的 Beta 伴侣。 可偏偏他是 Alpha,是一个洗过标记的 Omega 无法再选择的身份。他拥有的,Alpha 一切的优势,似乎也并非全然值得庆幸。 来的路上,他甚至有过一瞬间的念头,去做切除腺体的手术,把自己变成一个和 Beta 一样没有信息素,也感觉不到信息素的普通人,一个可以拥有楚念的人。 这条后巷鲜有人走,贺元其也没有料到,楚念会忽然从他车子旁经过,微微向这边侧目。或许因为光线太强,他抬手遮了一下,也或许因为一百多度的轻度近视,他朝车里看了一眼,又茫然地转过了头。 第11章 巷子尽头正对一排两层的旧商业楼,其中一户就是楚念家的花店,左邻右舍做的也都是糊口的小买卖。这一带是老城区,近几年在陆续开发,但因为有几个被列为文保单位的名人故居在附近,建设起来也是新旧参差,看着不伦不类的。 最不方便的是这片商户的停车问题,路过想买点东西要把车停出老远,所以周围老巷偶有一两辆豪车停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楚念不是没有认出贺元其,真的是光线刺眼,他又心里想着事,没有看清。 否则他不会做得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回来啦念念?” 楚妈妈听见门口风铃声,推着轮椅从里面探头问了句。 “嗯。” 楚念应道,没急着进门,挽起袖子蹲在门口把他爸浇花时洒得一地水擦了。再一抬头,就对上他妈殷切询问的眼神,轮椅转得都比平时快。 “爸呢?” “附近送花去了,怎么样啊人见得?” “挺好,” 楚念朝水桶拧了拧手里的抹布,回避着他妈妈的眼神,“挺好的一个人。” 楚念性子温和,从不以恶言论人,一般对谁的评价都是 “挺好”。楚妈妈等了半天都没见他再补充一两句别的,倒是把活儿都麻利地干完了,失望地“哦” 了一声,心里有数大概是没看对眼。 “念念啊,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做金融的要不要见见,照片我看过,挺帅气的。” 楚妈妈不死心,想着既然都同意相亲了,不妨多相几个,看多了总有对眼的。 楚念把抹布晾到花架侧面,推着妈妈的轮椅进屋,“那个不是说婚后要去美国定居么,我走了你和爸怎么办?” “我们不用你照顾的,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楚妈妈扭头对儿子急切道。 楚念笑着摇摇头。 “那隔壁老李他女儿的班主任,上次来买过花那个,你觉得怎么样?大高个戴个眼镜,一看就是高智商,这以后对孩子的基因好啊。” “嗯,看着是很聪明。” 楚念附和,却也没说要见。 “还有你那个同事,年纪大一点没关系,看着老实巴交的,来了两三次你都不说请人家上楼坐坐。” “就是普通同事,他对我没那意思。” 楚念理了理桌上还没来得及整理的票据,否认道。 “那追你那个大学生呢?快毕业了吧,工作找好了吗?” “妈,” 楚念打断她,顿了顿说:“我不想找 Alpha。” 楚妈妈早有预料,只是不解原因,“为什么啊?Alpha 不好吗,虽然我和你爸爸都是 Beta 不太懂,但据说发情期折腾起来 Alpha 的信息素最有效了,比抑制剂强多了。” 知子莫若母,楚念知道以他的个性,说是热爱自由,不愿被 Alpha 支配根本讲不通。爸爸妈妈,贺阿姨贺叔叔,老师还有外公,他从小就乖,谁的话都听。正想不出合情的理由,门口风铃响伴着几下叩门声为他解了围。 “有人吗?” 楚念妈妈听这声音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只以为是哪个熟客,拍着楚念的胳膊示意他去招呼,“有客人来了。” 秋日下午的阳光朝门口投来枝叶的光影,摇摇曳曳,形形绰绰,落在身形挺拔跨步而入的青年脸上,和肩头。 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将他修饰成一个楚念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以至于和楚念梦里时常出现的形象重叠又错落,真实又空幻。 楚念的父亲送花回来了,停好电动车,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背影杵在店门口一动不动,透过玻璃见自己儿子也正愣在不远一处,眼睛一错不眨地盯着这个人。 出于保护自家孩子的急切,也不想误得罪了顾客,楚爸爸上前朗声道:“买花啊,进来看看啊!” 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借着他一侧身的空间进了店里,挡在楚念前面正迎上他。 “这是?” 待楚爸爸看清这人的脸,回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老婆和儿子,又转过头来,“这是元其吗?” “叔叔!” 贺元其作出惊喜又意外的样子,“阿姨,小念。” 他假装这是场偶遇,假装他毫不知情,只是恰好进到一家花店,恰好遇上了故人。这是他能想到最合适宜的出场方式。 楚妈妈离得远,这才认出贺元其,高兴得转着轮椅过来,“真的是元其啊!又长高啦!听说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两年了,叔叔阿姨你们还好吗?” 楚妈妈握了把轮椅的扶手,“我身体一般,但也见好了,你叔叔挺好的,念念也好。” “快进来别站着了,元其有急事儿没,没有就进来坐坐,这楼上有屋子。” 楚爸爸指着角落一个小楼梯说。花店楼上和楼下的铺面是一体的,本来就是商住两用,但是临街太吵没法住人,就放些干花包装类的杂物,也有一个小房间用作临时休息。 “我今天休息,没别的事儿。” 贺元其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走,上楼坐坐。” 楚爸爸跟储藏间正在点货的店员小妹招呼了一声,叫她帮忙看下店,就去扶楚念的妈妈上楼。因为老房子结构的问题装不了电梯,楚妈妈上下楼都得有人搀着。 楚念同时也伸过手去,贺元其也上前想要帮忙。 楚爸爸摆了摆手,笑着说:“小念你先带元其上楼,烧个热水泡壶茶,我扶你妈慢慢走。” “走吧。” 楚念回过身朝贺元其说,半低着头,没与他对视。 两人在楼梯上各自沉默,各怀心思,都在猜测着对方在想什么,说不清是谁扰乱了谁的心弦。 贺元其跟着楚念上了楼,二楼采光很好,照得整个屋子又暖又亮,临窗布置了沙发和小茶几,靠墙几排架子上整齐地码着些店里用的东西,按颜色分类,密而不乱,像是楚念的习惯。 “你喝茶还是咖啡?” 楚念领贺元其到沙发那边,示意他坐,自己去弄喝的,有意掩藏无措。 “楚念!” 贺元其没回答,起身叫住他。楚念爸爸叫他小念,妈妈叫他念念,而贺元其一直叫他楚念,连名带姓,楚念也叫他贺元其,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曾经不亲密。 楚念停住脚步,慢慢回头,慢慢转身,慢慢在贺元其眼前彻底清晰鲜明了起来,与记忆中有些差别,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楚念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贺元其从背光处朝自己走来,从八年前走过来。他的眼睛很漂亮,晶莹明澈,瞳仁儿很大,长睫衬着卧蚕,抬眼看人时空灵得像一只幼鹿,带着情绪时又盈盈可剪秋水。贺元其觉得,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含着一汪秋水,欲落不落,似收难收。 他是欢喜自己出现的。 第12章 “你回来了。” 楚念说。他原本想镇定从容地打好这声招呼,开口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是抖的,是哑的,带着难抑的欣喜和难纾的委屈。 “前年一毕业就回来了。” 贺元其说,“联系不到你和叔叔阿姨。” “嗯,搬过几次家,号码也换过几个。” 楚念跳过了他有意而为的部分,暗自苦想若贺元其问起自己为什么不联系他,该怎么回答。 因为受挫,因为嫉妒,因为逃避,因为自卑,因为应接不暇的变故和不够用的心力…… 这么多揉杂而不为人所知的理由,有哪一个说得出口? 他没能想出说辞,幸好贺元其没问。 “喝茶吧,谢谢。” 贺元其把楚念的局促看在眼里,对以前的事一字未提,原来对楚念的怨,来的路上在心里勾勾抹抹全都释然了,没有什么比再一次的机会更值得放在心上。 白色厚瓷杯盛着热茶,一接一递间楚念小声问:“贺叔叔贺阿姨怎么样了?” “还不错,我妈经常念叨你,说可惜吃了那么多她亲手做的饭都没留住当儿媳妇。” 贺元其半真半假打趣道,真的是这话他妈妈早些年确实讲过一回,假的是后来根本不敢再当他面提起楚念。 对面的人显然没有预料他会说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一时呆愣,又迅速低头端起茶壶去加水,没什么表示。 楚爸爸扶着楚妈妈走到楼梯口,贺元其听到便过去搭手,几个人坐到窗边的沙发上,久别重逢一时不知从何处叙旧。 楚念跟贺元其并排坐在楚家父母对面,挨得不近不远,一个剑眉星目,一个朱唇皓齿,以前他们还小不觉得什么,如今楚念妈妈一眼看去倒觉得他们像一双璧人,说不出的相衬。要是他家没出这么多事,说不定两个孩子近水楼台,早就能成一对儿。 但不过是闪了个念头,心里却认命儿子是不愿意找 Alpha 的那一类 Omega,况且今时两家差距太大,不好高攀人家。她对楚念的未来伴侣期许并不高,人品端正会疼人就行,其他都是锦上添花,Alpha 不成 Beta 也成,不受信息素左右的感情更为纯粹。 贺元其对长辈善意的关怀全然接收,被问及学业工作和经历一五一十有问必答,毫不疏远回避。楚念在一旁捧着杯子小口喝茶,安静地做聆听者,用惯的加高马克杯将他半张脸都遮住了,每一个握着手柄的指关节都用力得发白,努力将自己的不安藏于声色。 直到听贺元其说因为太忙一直单身才松开些劲儿把杯子放下,僵硬发麻的手指提醒了楚念他有多紧张。 贺元其没有久留,他爸妈临时有事找他,便告了辞。走之前应下了后天到家里吃晚饭,一定陪楚念爸爸喝两杯。相聚时短,但来日方长,他内心已经是满当的。楚念送他回巷子里取车,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充盈,一路上风轻树影摇,碧空云浅淡,他们并肩徐行,那是不同于执手相拥的另一种悠然心动。 一如他们穿着校服笑闹着穿过操场,什么都没改变。 周二下午花店按惯例不营业,楚念爸爸摸索着做了一桌菜,挑了两瓶从原来家里带来的藏酒,楚念下班早,一起帮着忙,又趁时间还早去洗掉了一身疲惫和油烟味。贺元其来的时候,他刚把吹干了的微长发尾低低绑了起来。 贺元其穿了套正式而不拘紧的西装,拎着满满两手的礼物上门,这要给邻居见着,得以为是楚家初次登门的乘龙快婿。 楚念很少喝酒,除非单位有聚餐或者应酬,但他今天喝了一点,不至于醉,只是不想太清醒,他清醒太久了。楚爸爸不劝小辈酒,反倒是贺元其敬得多一些,懂礼数又周到,杯杯都是 “我干您随意”,楚爸爸真要干他还拦着,比楚念还要会哄他们高兴。 晚上楚妈妈觉得打车不安全,叫楚念把一间空着的小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硬要留贺元其在这住一晚,说他小时候常住他们家,现在也不用见外,就是家里这条件没有原来好,得将就将就。 贺元其没有一点觉得将就的意思,却之不恭,求之不得,洗漱完就在客房休息了。 楚念辗转未眠,担心贺元其喝了太多酒,夜里醒来会口渴。等他端着一杯蜂蜜水站到门口,手转动门把听见 “咔嚓” 那声时才惊觉自己怕是也喝多了。他们早就不是几岁十几岁不知避忌的年纪了,三更半夜他就这么摸进一个喝了酒的 Alpha 房间,实属不顾后果。 如果贺元其还醒着,他甚至无法为自己的行为申辩。 门锁松了劲儿,自己慢慢朝内滑开,里面传来均匀沉稳的呼吸声,楚念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进屋,怕被爸妈撞见,又把门虚掩住了。 大概是贺元其用过强效抑制剂,房间里几乎没有一点他信息素的气味,只有淡淡的酒味,但并不难闻。窗帘没遮严,露出了条缝儿,有一点路灯的光线透进来。贺元其平躺着,一手搭在额上,一手垂在身侧,似乎没受酒精影响,睡得很好。 楚念把手里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踟蹰了片刻,还是没有马上离开,借着酒意,又或者酒只是借口,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床边。 他呆呆地看着贺元其的脸,用目光描绘着轮廓,一百多度的轻微近视在平时完全不需要戴眼镜,但此刻他却不满于这一点点的不清晰。不自觉地,像被某种被酒精激活了的愿力驱使,他看着眼前的 Alpha,越凑越近。 越近越过火,他盯住了贺元其的唇,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医院的隔离室里那个意外而来的吻,也是这样狭小漆黑的空间,清醒的自己,和不清醒的贺元其。 那个错把他当成别人的吻让他 “记恨” 了很多年。 他想要一个属于他的。 楚念的身体又侧过一点,掌心撑在床上,弯着手肘,曲着膝,在不碰到贺元其身体的前提下费力地寻找一个支力点,像个鬼鬼祟祟的贼。他慢慢向下低头,贺元其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分明地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在与自己的交缠。他闭上了眼。 双唇相贴时伴随着一股冲力,楚念惊惶地睁开眼,贺元其的头已经离开了枕头,原本搭在额上的那只手也移开了。 贺元其在楚念吻上他之前,先一步抬头吻住了楚念。 第13章 楚念慌忙睁眼,偷亲别人被撞破,简直难为情地想转头跑掉。 贺元其没给他机会,闭着眼神色自若,跟方才睡着的样子没什么不同,手却顺势钳制住楚念的两只胳膊,一个翻身将他整个人拉到床上,覆身上去,嘴唇始终与他的浅浅相贴。 楚念赧然无措,开始细微地挣扎,又不敢动静太大,怕发出响声被爸妈听见,只能偏头躲着贺元其的唇,让皮肉相碰的吻时而落在脸颊上。他推不动贺元其,Alpha 的胸膛肌理强韧,勃发而紧实,掌心触在上面又硬又热,没两下就臊得收回手,手腕都发了软。 贺元其动作并不粗鲁,就是有心不给楚念躲,只用身形优势便轻易阻了楚念的去路。他轻扣着楚念一只胳膊,抬起他的下巴,认真又似有所顾忌地与他结了个短促的湿吻。 随即贺元其便顿住了。 楚念的气息里并没有他以为的,前任 Alpha 留下的气味,只有使君子甜如蜜桃的信息素,干净纯粹,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分毫未减,像是从没人有幸摘得过一朵。 他的小桃子没有被永久标记,还自由地,好端端地,在原处等着他这个迟顿的傻瓜。 窗外透来那一点光并不足以让楚念看清贺元其的表情,只感觉他一下变得躁动起来,呼吸深长微颤,抓着自己的手也突然施了力度。 “贺……” 话音未落,楚念猛地被贺元其一吻封缄,重重压回枕头上。 这个吻带着攻城略地的强横,又凶又急,一手沿着楚念的手腕滑上去,撑开他的五指,与自己紧紧相扣,另一手托起楚念的后脑勺,不断加深撷取的力道,逼着身下的人发出细碎的嘤咛。 楚念的神魂都散了,彻底忘了这一切开始的因由,受想行识一片混沌,再顾不得羞耻,投入地与之交缠,吃力地给予回应。 贺元其顺着楚念的后领摸索向下,探到他颈后的腺体,轻刮着那块光滑平整,没有任何手术刀疤的皮肤。 在这之前,贺元其有认真想过为楚念切除 Alpha 腺体,他深思熟虑过,了解后果,依然作此打算。但那毕竟是不得以而为之,没有办法的办法。若他不再是 Alpha,便不能感知楚念的信息素,那等同于失去了楚念的一部分,是遗憾的,不完满的。 而现在他却可以拥有全部的楚念,有温度,有气味,有他眷恋着迷的一切。 最让人雀跃的,是他的小桃子心里也有他,会悄悄溜进他的房间,给他送一杯水,再偷走一个吻。 这个吻会结束,是因为楚念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有种会被贺元其拆吃入腹的错觉,最后只得胡乱躲避,轻轻捶着贺元其的肩膀求饶。 贺元其依依不舍地放过他,结尾时在他唇上啄出 “啵” 的一声,接着轻笑出来,似有什么藏不住的欣喜。 楚念大口大口地换气,才终于觉得肺部充盈起来。他不敢看贺元其,把眼垂得低低的,贺元其不说话,他就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只有长睫毛轻轻打着颤。 “为什么相亲?” 贺元其突然开口。 楚念抬起眼,黑暗中辨不清他的神情,也听不出他的语气,小声说:“不想爸妈再为我操心。” “为什么只见 Beta?” “Beta 挺好的……”总不能说 “因为你我对 Alpha 有阴影” 之类的话,可楚念实在不擅长撒谎。 贺元其没有拆穿这个敷衍的说辞,又问:“上周末见得那个怎么样?喜欢吗?觉得合不合适?” 楚念的心沉了几分,嘴唇上被啃咬的痛感还在,他分明觉得刚刚贺元其动了情,不安地攥着衣角答道:“人还不错,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应该算合适吧。” 贺元其半天没有说话。 楚念的心像是被人捧进手心,又突然松开,直直下坠。他想下床,回自己房间,刚一动就被贺元其按住了肩膀。 “人不错,算合适。” 贺元其低低重复道,鼻孔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正巧我也认识”。 楚念诧异地抬了头,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妈妈只是提到他周末和一个 Beta 相亲,名字都没有提,贺元其怎么会认识? 贺元其说了一个名字,跟着像是对那人了若指掌一样,把年龄,工作和样貌特征都讲了出来。 “你怎么……?” 楚念彻底疑惑了。 “他是我助理。” 贺元其说,要早知道他是来跟楚念相亲,周末一定让他加班加到早上鸡叫,“他跟我说过相亲对象的情况,正好对上了。” “我那天也不是恰好路过花店,是特地去找你的。” “那…… 那你怎么才说。” 贺元其不答,弯指刮了下楚念的鼻尖,“你可得想好,要是跟他交往,我就让他失业。” 楚念半死不活的心又缓了过来,躲着贺元其的眼神,“这样啊…… 那要不就算了。” “嗯,算了吧,你有更好的选择。” 贺元其用指尖触了触楚念的唇,有意在提醒什么。 客厅里传来开门声,还有几下沉闷的咳嗽,是楚爸爸起夜出来方便。 贺元其轻轻压住慌忙想要挣脱的楚念,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贺元其要冷静许多,低头在楚念耳边用气音安抚:“别紧张,叔叔不会进来。” 他们对视了片刻,随后楚念捂住了脸,贺元其压抑着笑,一直到外面楚爸爸回房间关上房门,又等了一会儿贺元其才拉下他覆在脸上的手,哄道:“好了。” 楚念翻身下了床,低头揪着自己蹭开了扣子的衣领,踩着拖鞋哒哒哒一溜小跑回了房间。 转天早上,楚念一见贺元其就躲,也不和他说话,直到两人各自去上班。贺元其下午要飞去洛杉矶出差几天,他准备回来就正式追求楚念。鲜花电影烛光晚餐,八年的思念,剖心的告白,哪怕是俗,也一样都不能少。 他不能让楚念因为昨晚的事就糊里糊涂跟他在一起。不想以后孩子们问起父亲和爸爸是怎么在一块儿的,答案是爸爸偷亲了父亲。他要和孩子们说,爸爸是父亲从小就喜欢的,因为笨错过了很多年,花了好大劲儿才给追回来。他的小桃子脸皮很薄的,他要给他足够的仪式感。 第14章 贺元其出差第七天,一直与楚念日夜颠倒,电话短信只是互道早晚安,讲讲自己这边的天气和一日安排,说暧昧也暧昧,说平常也平常。大抵是楚念对那个吻赋予了特别的期待,始终觉得心里不上不下,酸酸涩涩,说不失落是假的。 楚念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人际生活简单,可也不是不谙世事,知道许多人就连上床也只是为了排遣与慰藉,而不是交往,尤其 Alpha 与 Omega,常常在特殊时期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但不一定结成伴侣。 存在即合理,楚念并不认为别人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只是放到自己身上,哪怕只是一个吻,也多少不能接受得很从容。 手上动作一泄,楚念回过神来,发觉因为走神把印章盖到了自己指尖上,他这几日心神不宁的,工作老是出错。收好公章,把桌上的文件简单理了理,转身去了洗手间。 借着哗哗水声,楚念心绪渐平,指尖的红墨也搓洗干净,他关上水,抬眼注视镜中自己。二十六岁了,不老,也算不得很年轻,只是占了脸型和五官的便宜,同事常说他不穿职业装拿学生卡坐公交肯定不会被查。 杏眼,肤白,骨架纤细,是让人一眼辨得出性别的长相,介绍相亲的人说论外表只能是他挑别人,别人挑不着他,谁见了都得动心。楚念听了只是笑笑,心里觉得她说得不对。贺元其就不动心,起码年少时期不曾对他动过心。 那么现在呢?会喜欢他的样子吗? 高三以前楚念家境殷实,气质和心性是潜移默化浑然天成的,哪怕经济条件今昔不同往日,眼下也是一家和睦,衣食不愁。前些年的多舛劳心的确挫去他一些光彩,但如今生活安稳下来,他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分担得了家计,在自己的职业领域站稳脚跟,便只将那当作是一段经历,并不会因此自怨自艾。 他待人处事谦和虚心,不会自视过高,也鲜少自我贬低,唯有在喜欢贺元其这件事上难掩卑微,没有自信,没有勇气,也没有把握。 临近下班时间,来办业务的人陆续只出不进,走廊里很安静,楚念准备回办公室,身后蓦地传来一个清亮的 “您好”,跟着还有脚步声。 楚念下意识回头,见一个中等身量,穿一身清爽贵气白色西装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四下无旁人,看来是在叫他。 “您好,请问一下——” 那人已离他很近,脚步忽然滞了滞,话到一半顿住,转了个调:“楚念?” 楚念听他叫了自己名字,疑惑地眯起眼,待那人又朝前几步才看清长相,也觉得十分意外。 “陶思。” 楚念打了声招呼。 “天呢,多少年没见了,没想到能在这碰上你。” 陶思比楚念高一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如以前一样爽朗热情。 “是啊,你怎么会来这?有证件要公证吗?” 楚念想着要是不做公证也没人会来市公证处。 “要公证一份委托合同,但我好像来晚了,工作人员不接待了。” 陶思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袋,神情苦恼。 楚念见他额上还微微渗着细汗,看来是很着急,只是离下班还有二十几分钟,做不完一份公证,一般这个时间都会叫人明天再来,好心道:“我帮你做,跟我来。” 楚念领陶思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按规定流程核对检查,又照他的需要一式两份影印签字盖章,熟练地做完两份公证书,连原件一起装进文件袋交到陶思手上。 “太感谢了!办事遇上老同学就是好啊,要不我得三天才能拿到手,还不能办加急。下周我还要出国,刚才还犯愁赶不上了呢!” 陶思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没什么,赶上了就好。” 楚念低头笑笑,不知该接什么话。他远没有陶思那般开朗健谈,只是待每个人都实心实意。 陶思看了眼腕表,已经过了公证处下班时间快一个小时,揽住楚念肩膀道:“耽误你下班这么久,走,请你吃饭!” “不用了,举手之劳,我反正不急着走。” 楚念说得是实话,今天是普通日子,店里不忙,兼职的店员小妹也在,跟他爸两人足够应付。 “不光谢你,老同学叙旧,不能不赏脸啊!” 出于某种原因,楚念心里有点别扭,但他记得陶思上学时就很好客,并不是单纯客套,推三阻四不太好,便应下了。 陶思带他去了一家相当有格调的日式餐厅,说是朋友开的,菜品精致,食材也很新鲜,还要了老板自己酿的热梅子酒,度数不高,非要楚念尝尝看。 楚念不好推拒,喝了一小杯,酸甜微涩,酒味不重,温温热热不难入口。他是很容易被讨好的软乎性子,心想陶思虽然是贺元其交往过的人,但都过去了那么久,人家也结婚了,他的确不该再介怀。 陶思还和以前一样爱聊天,大方地说起下周要飞英国为他出差的先生庆生,要是今天没遇上楚念,估计到了英国心里也要惦记这个事,并一再跟楚念道谢。 楚念听到 “出差” 两个字就想到贺元其,可自己跟陶思所拥有的无法相比,由衷赞叹到:“你和你先生感情真好。” 陶思勾起唇角说 “是啊”,又看向楚念的左手无名指,“你呢?结婚了吗?” 果然见楚念摇摇头,笑着揶揄道:“漂亮的 Omega 果然比较挑啊!” “不是挑,” 楚念面色微红,小声否认,“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对了,” 陶思说,“我一见到你就想起贺元其,你们俩上学的时候天天黏在一起。” 楚念闻言抬头,慌乱地解释:“没有黏在一起,我们是邻居,住得近。” “他回国没啊,我当年还挺难过的,追着追着,人跑美国去了哈哈哈!还是班长告诉我的。” 楚念诧异地眨了眨眼,愣愣道:“回国了。” “还好没追到,不然就遇不到我先生了。” 陶思语气一转,“你们一直有联系吗?找天一起出来玩,我把班长也叫出来,她的 Alpha 是我先生的远房亲戚。” “没有…… 追到吗?” 楚念完全没有听清后半句。 “没有啊!” 陶思豁然笑道,“你转学没多久他也留学去了,都连个联系方式也不留,你们俩真是的,不愧是最好的朋友!” 跟着又补了一句,“你知道吗?我那时候还以为他喜欢你。” 楚念心中一震,“为什么?” “我那时候追他追得那么紧,他一次都不愿意和我约会,整天跟在你后面,我给他买的水他从来不喝,非喝你喝过的。” 陶思早就把小时候的事当作笑谈,想想还觉得那时候追人的方法很幼稚,“你记不记得我生日那次,我借着玩游戏跟他表白,他眼睛看都不看我,我一着急就去亲他,马上要亲到了,结果他一把推开我,听说你喝吐了,追着你就跑出去了!” 第15章 与陶思的短聚结束时天色已然全暗,楚念匆匆去花店帮手打了烊,才跟父母一起回家。 窗外悬了半轮月,星稀无风,是寂静安眠的好夜色。楚念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 长久以来,他都当贺元其与陶思是互相喜欢过的,后来贺元其出了国,两人走不到最后的理由不难猜,毕竟留学一走几年,没道理叫对方等,况且陶思又是那样爱热闹受欢迎的一个人。 如今他却从当事人口中听得了另一个版本,而这个版本里竟还有自己。 几小时前陶思半认真半玩笑,说既然贺元其回国不走了,还都单着,叫他跟贺元其一 A 一 O 凑合凑合得了,反正从小认识的知根知底,彼此了解,人品也放心。 当时楚念哑然顿住,没反驳,陶思惊诧一秒,接着便朗声笑起来:原来你真有这个想法啊,那就去追呀,别用我当年的方法,写情书送早餐不管用,他好像不喜欢纯情的。 乍然被人戳中心思,楚念脸上一热,想否认却错过了适宜的时机,反显得欲盖弥彰,只好算了。也不是没有松口气的感觉,他喜欢了贺元其整一个青春那么长,直至现在都快老了,还藏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父母都未曾发觉,除了天地就只有陆维一个朋友知道。 陶思见状却发愁,说你们 Omega 这么矜持,都是要等人来追的吧,追人行不行啊。 正思量着,耳边传来信息提示音,这几天楚念都是把手机放在枕边入睡的,不关静音,怕错过贺元其跨时差的消息。 贺元其:今天起晚了,你睡了吧。 贺元其:工作提前完成了,机票改到明早,到国内是后天上午,给你和叔叔阿姨带了礼物,后天你是不是休息? 楚念兴奋地从被子里钻出了些,捧着手机一字一句地回复:还没睡,后天我放假去店里,你不用急着过来,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会很累,先倒时差好好休息。 贺元其:我不用倒时差,先去看你们,晚上再睡。 楚念又叮咛了一些琐碎,如往常一样,对话不会持续很长,贺元其便催促他去睡,与他道了晚安。 大抵是不由自主把陶思的话听入了心,楚念不可避免地失眠了,手指点在屏幕上,把贺元其发过的所有信息,但凡长过早安晚安的句子都反复读了读,企图找出贺元其喜欢自己的佐证。 翻来看去都是些寻常问候,连一个诸如 “亲亲抱抱” 之类带有暗示意味的表情都没有,结尾都是死板的句号,当真让人品不出半分旖旎。 却又总觉得,有什么在他跟贺元其之间萦萦绕绕地滋长着。 第二天楚念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全身乏力,脚下都似踩不实一般,连工作都打不起精神,他觉得可能是睡得晚的缘故。下班去了店里,也只能对对账,写写贺卡。他爸陪他妈妈去了医院复诊,幸好店里还有兼职的小妹帮忙顾着。 楚念冲了杯热可可,一边小口嘬着,一边核对客人的订单,时不时放下杯子在电脑前加上几个备注。门口有人进来,脚步沉稳,楚念一抬头就见陆维四下张望了一下,而后冲他笑笑,问:“叔叔阿姨今天不在吗?” “我爸妈出去了。” 楚念说着也朝门外看了看,奇怪陆维家那个黏人的 Alpha 先生今天怎么没跟着过来。 陆维了然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来选几个盆栽,郁光尘在家单挑我那三个侄子和他两个外甥呢。” 郁光尘是陆维的伴侣,同为医疗领域的顶尖人才,一个做临床一个搞研究,两人结婚七年不仅哪里都不痒,反而愈发蜜里调油。尤其是郁光尘,只比陆维小四岁,三十好几的 Alpha 了,黏人得就像十几岁刚谈恋爱的小朋友,要不是他比陆维还高的个子太有存在感,还以为陆医生家里的是位娇弱的 Omega 太太。 而且这位外表英挺干练的郁博士还有一个令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神奇特质,就是特别讨小孩子喜欢,陆维哥嫂的三个儿子喜欢他胜过陆维。 “盆栽是给小孩子玩吗?那仙人球就不行了,挑几盆多肉吧。” 楚念从柜台绕出来,弯身在放小盆绿植的架子上一株株打量。 陆维选出一株长势喜人的桃蛋,“行,粉色的给女孩,随便再挑几个让那群小子自己分。” 楚念身体不舒服,动作慢吞吞的,说话也没什么气力,好在陆维是熟人,不需要招呼,自己找了个纸箱装一装,扫了柜台上的付款码就弄好了,末了盯着楚念看了看问:“你脸色怎么这么红?” “可能我喝了热可可吧。” 楚念说。 陆维是医生,观察人身体状况的眼光精准犀利,“是不是发情期快到了?” 楚念怔了怔,思考了一下说:“没,还有一个多月。” Omega 成年以后的自主发情期稳定在每年两次,楚念作息规律,不烟不酒,一般不太有激素紊乱的问题,这些年都是算着日子做监测,定期注射抑制剂的。 陆维天生对 Omega 没有渴求,但并非感知不到 Omega 的信息素,他自然地凑近了楚念一些,随即皱起眉头道:“你信息素的味道很浓,自己可以控制吗?” 楚念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故意释放信息素啊,自然也收不回去。 陆维这么多年还是有随身带一次性手套的习惯,手边没有仪器,他便让楚念坐下,戴上手套替楚念简单检查了眼睑,舌下和脉博等位置,最后轻轻按压了一下楚念的颈腺,见楚念不可抑制地瑟缩了一下,散发的信息素气味更浓了。 “发情期要到了,二十四小时之内。” 陆维摘下手套说,“快点准备吧,抑制剂还有吗?” 楚念一听便慌了神,不是因为抑制剂没有了,是贺元其明天就回来了啊,他们约好了要见面的。发情期短则三天,长的话要四五天,楚念一天也不想多等,沮丧地讷讷道:“怎么会提前呢?” Omega 的自主发情规律是能被打乱的,很多原因都可能造成这种情况,比如长期日夜颠倒,酗酒,纵欲,过度节食或者暴食,吸 / 毒和滥用药物等。可陆维觉得哪一项楚念也沾不上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问:“你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 Alpha?” 他故意加重了 “接触” 两个字,因为只是普通相处的话,就好比他和楚念这样近距离交谈,Omega 是不会受这么大影响的。作为医生,他本能地保持着不探听患者隐私的习惯。但作为朋友,他也不是不好奇。 楚念真是陆维见过最能扛的 Omega 了,这份坚定与他温软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且不说上一代人,陆维的大嫂十八岁就嫁给了他大哥,郁光尘的姐姐虽然结婚晚,但大学时期就和她的 Alpha 标记过了。身边认识的人,接诊过的患者里,哪怕是不婚拒标记主义者,也鲜少有人像楚念一样只靠抑制剂渡过发情期的,那要比找个 Alpha 或者 Beta 来疏解荷尔蒙要难熬太多。 楚念一下子明白了陆维的意思。 是接触过,接了吻,抱了一会儿,还被摸了腺体,所以可能因为 Alpha 的信息素,被引导得发情期提前了。但楚念不大好意思说,虽然陆维是医生,但也是知道他喜欢贺元其的,昨晚之前是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朋友。 “嗯,接触过。” 他低着头,回答得很小声。 陆维向来斯文得体,难得八卦,“新欢还是旧爱?” 楚念愣了愣,他原本以为陆维会问他 “什么时候?怎么接触的?接触了多长时间?” 陆维看他的表情就有答案了,笑笑说:“那就是了,抑制剂也买好,别直接就不准备了,以防万一。” 说完又觉得不会有什么 “万一”,他记得楚念八年前来医院看腺体咬痕的时候,那一身强悍的 Alpha 信息素。 第16章 “可是,” 楚念神情有些局促,“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贺元其会愿意帮自己渡过发情期吗?虽然在性别层面上绝对不吃亏,大多数 Alpha 都不会拒绝,可楚念了解贺元其,他不是会占这种便宜的 Alpha。上学的时候就有不少 Omega 故意释放信息素引诱他,贺元其直言说 “对不起我没打算和你交往” 便都果断拒绝了。 就算人会改变,会慢慢融入这个行止随心的世界,楚念也确信贺元其不会拿他们十几年的友情换一场肉体之愉,即使八年不见,他也感觉得出,对自己的存在,贺元其很珍惜。 陆维听他这么说,再结合楚念被诱导提前的发情期,误解成他们两情相悦,只不过尚在暧昧阶段,心里表示理解,毕竟楚念的确保守,想先确定关系再一起过发情期也正常。 “那就趁这二十四小时去约个会吧,正式跟他表白,以后的今天就是你们的交往纪念日了。” 陆维毕竟是个 Alpha,个性里没有一丝扭捏的成分,理所当然就认为两个人相爱谁表白都一样,且他骨子里相当平权,不觉得 Omega 主动是什么要不得的事。 楚念垂下眼,咬了咬下唇,“万一他不喜欢我呢?” 陆维闻言微微蹙眉,“你觉得他不喜欢你?确定吗?” 楚念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据实以告:“我们是接过吻,可他好像没放在心上,跟我聊天态度也像对普通朋友。” “都聊什么?” 的确是迫切需要有人帮他梳理跟贺元其的关系,楚念觉得说不清楚,便划开手机,翻出他跟贺元其的聊天记录递给陆维,“你帮我看看,他是不是根本没那个意思。” 陆维不是第一次听楚念讲起与那个青梅竹马的事,实际上当年他跟郁光尘的感情也陷于困顿之时,曾机缘巧合跟楚念成了互相倾诉的对象,虽然年龄相差十岁,却是很投缘的好友。 聊天纪录并不长,从大概两周前开始,每天一来一回十几条,乍一眼内容确实平常,陆维便认真看了看。 贺元其:我到家了,今天见到你和叔叔阿姨很开心,后天见。 …… 贺元其:我在路上了,记得你和叔叔爱吃螃蟹,帮你们带了一些,家里有姜和醋吗?没有我去超市买。 …… 贺元其:谢谢昨晚的款待,叔叔选的酒的确好,我今天没有一点不舒服。 …… 贺元其:已经到机场了,要飞十二个小时左右,落地是国内半夜,就不给你发消息了,早些睡。 …… 贺元其:我出海关了,洛杉矶在下雨,虽然你肯定睡了,还是想说一声晚安,希望你有关静音。 …… 贺元其:早安。 …… 贺元其:我这里是晴天,你呢? …… 贺元其:今晚跟合作对象聚餐,他的华裔太太也姓楚,这个姓不多见,我就只认识你和叔叔。 …… 贺元其:我爸妈今天去喝我堂姐女儿的满月酒,就你也见过的那个 Beta 堂姐,给我发了照片,小宝宝很可爱,回国带你去看。 …… 贺元其:我助理在这认识了一个混血 Beta 女孩,给他放了半天假,我晚上在酒店游泳,一个人很清静。 …… 贺元其:生意谈成了,比我预想中的还要理想,这个月觉得做什么事都很顺利,运气特别好。 …… 贺元其:西餐吃腻了,中餐不正宗,想回国了。 …… 贺元其:工作提前完成了,机票改到明早,到国内是后天上午,给你和叔叔阿姨带了礼物,后天你是不是休息? …… 贺元其:我不用倒时差,先去看你们,晚上再睡。 …… 贺元其:后天花店见,很晚了,快睡吧,晚安。 …… 贺元其:早安。 …… 信息被陆维翻到了底,他看看楚念,笑着放下手机,说:“建议你试一试,我觉得他会答应你。” 楚念这个心上人话不多,是个温柔含蓄的 Alpha,人在国外出差,每天算着时差准时准点跟楚念报备日程,说工作说家人说天气,不说一句 “我想你”,却句句是相思。 还有些隐隐的,迫切却不轻挑的暗示,也只有楚念这样单纯的人读不出。 挺相配的。 楚念眼睛亮了亮,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或许他真的可以试试。 可怎么试,他没有头绪。 送走陆维也差不多到了打烊的时间,楚念却连防盗铁门都拉不动了,还是店里小妹帮忙关上才下班,这才意识到他的发情期确实要来了。 正想给爸妈说下情况好做安排,手机便响了,他爸爸先打了电话过来,说他妈妈的健康情况很好,但医生建议再做几项更精密的体检,外加两天物理治疗,叫楚念如果忙的话就把花店歇业两天,照顾好自己,他们周末留院就先不回去了。 刚好兼职的小妹下周有个大考,要请两天假复习,楚念就在门口挂了块小黑板,用粉笔写上 “小店周六日休息两天,如带来不便望请海涵”。 他决定不告诉爸妈,免得他们担心。 楚念把前门上了锁,又在网上下单了一些必要的用品,选了个明早的时间送达,便去二楼休息。 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却不太吃得下,发情期的 Omega 为了保证生殖道的清洁的确是不会有什么胃口,一般只喝些营养补充剂,等发情一过便会自动恢复。楚念独自过发情期经验丰富,并不感到慌乱,又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喝下便洗漱去睡了。 睁眼已是早上,细碎的阳光透过花店楼上小房间的百叶窗照进来,晒得枕头被子温暖蓬松。楚念是被热醒的,他自己的体温也已然升高了不少,动一动身体,不适感果然愈发明显。 楚念看了看时间,疲乏地揉揉眼,起身勉强洗漱,又强撑着下楼把昨天下单的东西从后门拎上来。平时很轻松便能做完的事,换到眼下却已经让楚念精疲力尽。 全身发软无力,像是随时要化成一汪水。 因为昨天睡得早,没有看到贺元其的信息,打开未读才知道他的航班因为暴雨延误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到。楚念算了下时间,贺元其此刻应该还在飞机上,便没有回复。 按自己现在的状态来看,等贺元其回来,他应该正进入第一轮发情热。 楚念拆了快递箱,从里面取出 Omega 发情期的专用营养补充剂,灌下一瓶,这一天应该也就不需要吃其他东西了,另外的几瓶都放进了冰箱。 快递箱里还有一盒十二支装的抑制剂,加上柜子里原本还有的几支,足够应付三到五天,楚念全都放到了床头,还有水,纸巾,必要的辅助器,和买辅助器时赠送的安 / 全套。 准备完一切,便关好门窗,换了件宽松的棉质睡袍窝回床上。花店小房间的衣柜里其实也放着他的吊带睡裙,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穿。 身体涌起一阵热潮,后颈的腺体处也微微胀痛不适,这感觉楚念很熟悉,是第一波发情热的前兆。趁尚还熬得住,他便强迫自己闭目休息,因为一旦进入深度发情,便会一连煎熬上整整几天,每天可能只有两三个小时是放松且清醒的。 这些年,楚念的发情期都是这样度过的,关上门,准备好所需的一切,孤独却坚定地对抗着本能,有时会哭得不可抑止,有时只是瑟缩着抽泣,抖着指尖在自己手臂上扎下一针又一针,扎得两条细白的胳膊上满是淤青,触目惊心。 即便这样,也不愿意找一个 Alpha 或者 Beta,无论是恋人还是过客,像其他大多数 Omega 一样用最自然而人道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一些。 但想想看,若这个人能是贺元其,似乎自己并不排斥。 第17章 人一旦生出某个念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在心里破土生根。 楚念的脑中不断闪过贺元其的样子,从校服换成西装,从青涩再到成熟,因着缺失的那八年无法拼补,让正处于脆弱期的楚念心头发酸,鼻子也酸。 他在意识浮沉中艰难地翻了个身,屈膝将自己蜷成一团,发出一声无助的呜咽。脑中的人影好似在眼前化出了实体,楚念却闭着眼,蹙着眉,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将 “他” 看清。那双眼睛注视过自己,指尖触碰过自己,薄唇吻上过自己,甚至若追溯回少年时,他还曾在自己身上留下过两次犬齿刺破的印记。 体温不断地攀升,思绪也渐渐破碎,说不清想着贺元其跟被热潮吞噬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窗外天色从昏黄转为半暗,最后彻底黑透,楚念昏昏沉沉地感觉到身体发生了预料中的变化,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散出信息素。他伸手在枕边摸到了手机,见只有一条广告进来,便又关上,转了个身看向床头摆好的抑制剂。 他没有伸手去够,紧攥着被角,咬着牙关,用眼神一支一支数过去:一,二,三,四,五…… 这是可以救他的良药,是医学针对 Omega 发情期最伟大的发明,是楚念常年都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留以备用的东西,早上他才清点过放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清楚有多少支? 楚念数完一遍,合了会儿眼,又睁开继续数,额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这样反反复复不知数到第几遍,手机响了起来,是贺元其的号码和专属铃声,按时间算来他此刻已经下机。 楚念深吸了口气,手却抖得厉害,按了几下屏幕才接通,贺元其的声音混着些四周的嘈杂传入耳中:“楚念,我回来了。” 没等楚念回答,又急忙道:“对不起,看到我发的信息了吗?我刚出机场,本来还说今天去看你的……” 他不知道楚念会不会不高兴,因为从他留言说航班延误就再没收到回复。 “贺元其,” 楚念叫他,默了一会儿问:“你累不累,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休息?” “我一点也不累,在飞机上睡了一路。” 贺元其恨不能立刻见到楚念,只是现在已经半夜,不方便他过去,但若是楚念想见他,披星戴月他也会冲到楚念面前。 “贺元其。” 楚念又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尾调带着一点点气音。 “我在,怎么了?” 贺元其似乎听出不对,不由紧张起来。 楚念却半天没有回应,手机里只传来几声乱了的呼吸。 “楚念?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贺元其急了,楚念那边似乎很静,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但光凭楚念的语气也能判断出一定有事发生。 “我在花店,一个人。” 楚念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可以,你说。” 贺元其毫不迟疑,心里担心得不行。 “我……” 楚念顿了顿,声音又轻又缓,“我发情了,没有抑制剂,你能帮我买一盒送过来吗?” 贺元其呼吸一滞,跟着听楚念又说:“我还想吃零食。” 四十分钟后,贺元其站在花店后门,拨通了楚念的电话。 过了有一阵,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漆黑的夜色被破开一道裂口,随之溢出的还有清甜馨香的信息素,掩盖了屋内一众鲜花的芬芳,直扑进贺元其的呼吸里。 楚念站在光亮中,一双杏眼眼尾发红,求助似地看着他。时隔数年,却似曾相识,重叠了十七岁那个暑假里失了序的夏夜。 但这次楚念没有直接扑向他,只是看起来同样虚弱,很小声地念了他的名字,让他进来。贺元其反手将门关上锁好,却见楚念已然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倒。 他伸手一把将楚念揽住,触到的是柔软的一截细腰,轻易便嵌在了臂弯里,隔着棉质的衣料传递给他灼热的体温,和凌乱起伏的呼吸,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存在于基因里作为 Alpha 侵夺美好的劣性。 想做一个坏人,对楚念坏一点,骗他说药店全都关了门,没有买到抑制剂,任他身陷情 / 潮,然后趁他之危,成结落印,从此非自己不可。 楚念勉强稳住脚步,转身看他时眼里已经湿湿漉漉,额前的刘海乖顺地垂着,鼻尖也泛红,看着无助又可怜。 他看到贺元其手里拎着一个环保纸袋,开口敞了些,露出盒装巧克力的一角,和一包饼干,袋子装得很满,里面大概还有别的东西,他伸手去够了够。 贺元其轻轻一避,躲开了,低声说:“太重了,我来拿。” 楚念嗯了声,抬步踩上楼梯,却一点也使不出力气,他的信息素浓度还未达到峰值,却是他没有注射抑制剂所能忍耐的极限,可能随时,可能下一秒就会崩溃地哭出来。 忽然一个天地翻覆,双脚腾空,贺元其打横将他抱起来,几步上了楼,凭着来过一次的记忆推开小房间的门。 房内亮着一盏暖色的小台灯,床是干干净净的浅灰色,只是枕头和被子都乱了,床头放着一个不知有没有水的马克杯,除此别无它物。 贺元其把楚念抱到了床上,让他靠着床头坐着。又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墙边,见楚念还盯着它看,干涩着嗓子问:“要吃点东西吗?” 说着拿了一罐酸奶出来,其它又放好,撕开盖子用随赠的小勺舀了一些凑到床边喂他。 楚念含住小巧的塑料勺子,很慢地吞咽,吃了两三口便偏头不再要了,抬起湿润的眸子看贺元其,似是有话想说。 “还想吃点别的吗?” 贺元其躲避着楚念的眼神,自觉卑劣至极。他在生理上难以克制地生起了恶念,若自己此刻是站着的,若楚念此刻看得清他,一定会发现。 楚念摇头,眼神有些涣散,又一波热意袭来,他随之仰起细白的脖颈,难耐地发出了几声破碎低吟,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床单被攥得更皱了。 贺元其把手里东西放到一边,用指尖摸了摸楚念的唇角,让他以为是蹭上了酸奶,实则心知肚明,在 Omega 发情时身体相当敏感的状态下去触碰他,就是存了那种心思。 楚念没躲,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贺元其便张开另外几根手指,将楚念半张脸拢在了掌心里,以拇指轻轻摩挲。 楚念依然没有躲开,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没有,是提醒还是试探,呢喃道:“抑制剂……” 贺元其的目光朝墙边投了一眼,又收回,低声问楚念:“你喜欢我吗?” 楚念睫毛颤了颤,眼睛一开一合,没有力气说话,用鼻音嗯了一声,伴着很轻的一下点头。 “喜欢就好。” 贺元其如获允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凑近楚念面不改色道:“药店都关门了,没有买到抑制剂,只买了零食。” 他想做坏事。 第18章 Alpha 用温柔织出一张网,引导他的 Omega 堕入此间。 但那温柔并没维持多久,灵魂激动震颤,本能横冲直撞时,每个 Alpha 天生都如此。 。。。。。。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坏的。 但他能永远对楚念好。 。。。。。。 “我第一次。” 。。。。。。 床头还亮着那盏暖色光线的小台灯, 。。。。。。 他看不见贺元其的表情,说完又觉得破坏气氛,不安地想,他这样要求会不会让贺元其不高兴。 贺元其动作一滞,像是听到了,也听进去了。 当初贺元其并不是只凭一张照片就断定楚念与陆维在交往。他去找过楚念一次,从薄暮等到夜深,楚念匆匆自他身边经过,没有认出他。 但他清清楚楚地闻到了楚念身上另一个 Alpha 的味道,桃子香遮不住,周围餐馆浑浊的油烟味也遮不住,随着夜风翻起刺进贺元其的心里,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困住了他很多年。 夜很长,也很短, 。。。。。。 浸透了骨髓,没入进心魂,将楚念抛起又拉回,点燃又平复。 也将贺元其平复。 Omega 需要一些营养补充剂,贺元其在冰箱找到了,把玻璃瓶泡在热水里加了温才拿上楼去。楚念的第一波热潮已经稳定下来,被贺元其简单擦洗好塞进蓬松的鸭绒被里。 贺元其扶楚念靠坐起来,在床边看着他喝。但发情期的 Omega 不喜进食,楚念皱着眉头用吸管小口小口嘬得很慢。Alpha 的精力正在旺盛期,且还得兴奋好几天,但贺元其却极有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楚念,能不能和我说一说那个姓陆的医生?” 楚念困惑地抬头,没想到贺元其会对陆维有印象,想来想去只能是爸妈聊天时提到过,“是我爸妈跟你说了什么吗?” 贺元其在想该怎么解释,局促的停顿楚念看在眼里,却以为他是难以启齿,软声道:“陆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你可不可以别因为他的取向对他有意见?” 这下贺元其更蒙了,最开始以为陆维是楚念的伴侣,毕竟楚念身上他信息素的气味已经达到只有标记过才能有的浓度,后来想着,或许只是临时的,分开便消了,而刚刚却是楚念的第一次,这怎么讲都说不通。而现在楚念的话里又有那个陆维取向上有问题的意思。 “他的伴侣的确是 Alpha,但这是天生的,不是像我爸妈觉得那样是有心理问题。” 楚念很珍惜和陆维的友谊,当然希望贺元其也能接受他,“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医生,他的 Alpha 伴侣也是,他们是我的朋友。” 说着说着就有点着急,一只手轻轻拉住了贺元其的手腕。 “我没别的意思,” 震惊之余,贺元其忙安抚他,斟酌着措词说:“我只想听听你是怎么和他们成为朋友的。” 楚念担忧地想,如果他们两个要在一起长长久久,那一定得全心接纳对方的家人和朋友,不能让贺元其误会陆维和郁光尘的品行——如果贺元其准备和自己交往的话。 虽然有些细节回忆起来不是很清晰,但重要的楚念还是记得的。第一次遇见陆维是他在 KTV 门口替自己解围,第一次见到郁光尘是陆维介绍给自己认识的。楚念还告诉贺元其,陆维跟郁光尘能终成眷属很不容易,最开始不仅家人反对,还有郁光尘的未婚妻千方百计地破坏阻挠。 那人是个和郁光尘同岁的男性 Omega,婚约是家里出于联姻的考虑很早定下的,郁光尘对他一直无感,他却对郁光尘势在必得。 不是郁光尘不愿意遵守约定娶他,实在是那人的人品相当堪忧。大概从十岁的时候郁光尘便发现他为人表里不一,大人面前装得乖巧懂事,背地里却常欺负一些家境不好的同学。对小动物也有虐待倾向,郁光尘曾亲眼见过他狠踩一只路边酣睡的流浪狗的尾巴取乐。 这对于从小立誓学医,救死扶伤的郁光尘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于是等到成年后便向家里正式提出要解除婚约,而两方的家长,包括那个 Omega 本人都是不同意的。 后来郁光尘便认识了来他们医学院演讲,当时还是实习医生的陆维,他被这个学长全程脱稿的演讲震动得热血沸腾,觉得就像另一个人钻进了他的思想,把自己都还理不清的从医理想说了出来。再结合学校里一直有陆维是个同性恋的传闻,他便认定那是缘分,是默契,陆维就该是他的灵魂伴侣。 后来那个 Omega 知道郁光尘在追求陆维,一次竟然假装生病去挂陆维的门诊,当众诬陷陆维猥亵自己,也就是楚念第二次被贺元其腺体标记,伤口太疼去医院碰上的那次。 再后来没多久,那个 Omega 便雇佣了一个身上背着命案,急需一笔钱境外出逃的通缉犯开车撞了陆维。而那天陆维正是去给楚念送院里刚研发投产的,最新型的 Omega 抑制剂。楚念出门没走几步,便看见陆维全无意识地倒在血泊之中。等他把陆维送去医院,联络到他哥哥嫂子已经是半夜,回家才发现身上陆维的血已经干涸在他纯黑色的运动套装上。 “等等”,贺元其突然叫住他,“你说陆维出车祸,你送他去医院是在什么时候?” 楚念不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还是试着回忆,“我高中刚转学那阵,怎么了吗?” “是不是我出国前两个月,周三,还是国庆最后一天假期?” 贺元其问。 “你怎么知道啊?” 楚念不由睁大了一双眼尾微微泛着红的杏眼,营养补充剂让他恢复了一些体力,下一波热潮许是很快便要跟着到来。 贺元其当然知道,他永远忘不掉那一天,楚念身上满是另一个 Alpha 的信息素,从他面前经过又走远,一走走出了八年。 原来那气味不是来自标记,而是血。 贺元其静默了很久 。。。。。。 说了一句在楚念听起来莫名奇妙的话。 “我不想走程序了。” 楚念的意识逐渐涣散 。。。。。。 断断续续听着贺元其在他耳边说话。 “牵手,拥抱,这些我们小时候早就做过了。” “临时标记有两次,吻我们也接过。” “现在更亲密了。” “我想永久标记你,然后我们再谈恋爱好不好?” “约会,表白,回头我再给你补上。” “这周把结婚证也领了吧,好不好?” 。。。。。。 故意朝着那几处下手。 “唔......!” “好不好?” “...... 好。” 第19章 谢谢大家的陪伴,我更文死慢的姐妹们辛苦啦,再写 ABO 的话就开陆维的哥哥和嫂子,大概是年上攻和他捡来的小媳妇,么么,爱你们! 发情的 Omega 时时刻刻离不开他的 Alpha,贺元其只能先给两边的父母各打了通电话,说明虽事发突然,但他们两心相悦,情投意合,已经永久标记过了,只差补个证再办婚礼。 四个家长都是震惊万分,尤其贺元其的父母,上周才听儿子说找到了楚念,这周就把终身大事都解决了。 楚念的父母心中则是既喜又忧,百感交集,千头万绪理不清个所以。说这两个孩子感情好吧,可这么多年也没见有联系,说他们太草率吧,又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楚念一直单身。 但总而言之,贺元其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是个人品端正靠得住的好孩子,比病急乱投医去找人相亲稳妥,自然是满意。最重要的是楚念自己愿意。 之所以确定楚念愿意,是因为发现了那一袋被他藏在大熊玩偶里的抑制剂,这孩子从小藏东西就喜欢藏在玩偶肚子里。后来楚爸爸在垃圾桶里又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有些份量,拿近一看也是抑制剂,还是没有拆过封的。 楚念先前所有的发情期都是靠药物度过的,生理机能被压抑太久,一旦遇上 Alpha 的信息素便是天雷动地火,这一次来得异常汹涌。 始于花店二楼那个温馨暧昧的小房间,后来被贺元其连人带被子卷一卷,包回了自己的公寓,直到第六天才彻底降下体温。 贺元其的公寓是个风格简约的两居室,住这主要为了离公司近。两间房一间作卧室,一间作书房,他一个人住东西不多,很多收纳柜都还空着。 但厨房却是各色器具一应俱全,烤箱,汤锅,料理机都有,柜子里瓶瓶罐罐的余量也是有多有少,看得出贺元其延续了留学时的习惯,经常自己下厨。 只不过以前都是煮给自己,这次是煮给楚念。 从打发自己换成伺候楚念,对象一变心态截然不同,原本中西餐都难不倒的娴熟手艺,这会儿煮个粥都手忙脚乱,一会儿看一眼要不要加水,一会儿尝一下要不要加盐。 主要楚念喝了六天营养液,今早依然没什么食欲,贺元其有点着急,生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楚念的胃口。 Omega 被折腾狠了,又经历了永久标记,精力耗得太过,这会儿累得眼皮都抬不动,却也睡不沉,一对睫毛就像沾了露水的蝴蝶翅膀,湿漉漉地微微颤动着。 贺元其端着碗色香味都还算过关的猪骨粥进来,轻轻放到床头,盯着楚念裸露在外,齿痕尚还清晰的后颈看了好半天,实在没舍得叫醒他。 是有一点自责的,永久标记这种对 Omega 来说过程相当残忍的事,本应该选一个楚念清醒且有足够心理准备的时候,而不是头一次有 Alpha 陪伴度过发情期的第一个晚上。 也会暗自得意,感受着楚念已然发生了变化的信息素,其他 Alpha 一靠近便知有主,只有自己还能闻到他原来的味道。 “唔...... 嗯......” 楚念在浅眠中发出几声哝哝不清的呓语,拉着被角翻了个身,不知是牵扯到身上哪一处不适,眉头皱了皱,又缓缓睁开眼。 就见贺元其坐在床边,穿了身休闲的家具服,浓密的短发没有上定型,发顶几处四散微乱地翘着。Alpha 的体质到底是不一样,这些天又要出力又要照顾他,睡得比自己少,饭也吃得很仓促,竟然依旧精神奕奕,眼中连一条血丝都没有。再反观自己,牵一发动全身,像是被人一个个关节全部拆开过。 小腹里也像被节卡了太久,腔口位置微微酸胀,大概还肿着。再结合套在贺元其宽松大 T 恤里依旧遮不住的满身斑驳,整个人惨得一言难尽。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都有点不好意思,贺元其清了清嗓子,把床头的粥端起来,用勺子搅了搅确认不烫才问:“你觉得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楚念许久没进食,营养剂能补充他的体力,但不会有饱腹感,他抚了抚空空的胃,撑着床想要坐起来。 贺元其忙一手端着碗,一手去扶他。 “好香啊。” 楚念接过贺元其喂来的一口粥,“你做的?” “嗯,趁你睡觉的时候去买了些菜,先垫一垫胃,晚上给你做别的,想吃什么?” “是可以点菜吗?” 楚念记得高中的时候,贺元其还只会做番茄炒蛋来着。 贺元其诚意十足,信心满满,“可以,中西餐都没问题,不会做的我可以照着菜谱学。” “你好厉害。” 楚念笑得眉眼弯弯,把碗接了过来,低头继续吃粥。 突然被这么直白的夸赞,贺元其心花怒放,顺带稍有点想偏,也就忘了追问楚念想点什么菜。 楚念吃东西细嚼慢咽,从熬得绵密的猪骨粥里尝到了陈皮和干贝的味道,和他爸爸用香菇煮的味道很不一样,问道:“我想学这个粥,可以教我煮吗?” “想吃就和我说,你不用学。” “我也会做饭的,在家经常给我爸打下手。” 楚念想说,他不需要像小时候一样总是被贺元其照顾,上次吃饭的时候陶思还提起过,说印象里他的书包总是拎在贺元其手里。 “会做也不让你做。” 贺元其说,“我又不是带你回来做家务的,以后家里饭我做,洗碗有洗碗机,其他的让钟点阿姨收拾就行了。” 楚念听出贺元其的言外之意是准备和他一起住,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愣愣地没接话。 “楚念,你答应我的。” 贺元其见此,将自己的恶劣行迹全数抛诸脑后,大言不惭地提醒:“领结婚证。” 楚念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耳朵尖,欣喜又紧张,心想该怎么和爸妈说呀?会不会太突然了?他们能同意吗? 贺元其自顾自地开始盘算起来,“婚礼我们要好好准备,就交给承办公司吧,我妈说她有认识的经理。婚房得尽快选,这里太小了,有了孩子房间就不够了,叔叔阿姨过来住也不方便,不如一步到位换个大的。蜜月旅行的话看你的婚假可以休多久,要是能和年假一起休最好,我们可以多去几个国家。” 还有如何照料楚念的父母,兼顾花店的生意等等,每个细处都做了妥贴的安排,且给对方的生活留以相当的尊重。楚念屈膝捧着碗静静听着,想不到兵荒马乱的这几天,贺元其竟还能为他和他家人考虑得这么周到。 “我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楚念抬起脸,眼里是岁月也无可奈何的烂漫与纯洁,“我们真的要结婚了吗?” 贺元其以额头抵上楚念的额头,闭着眼睛说:“是我在做梦,求求你让我梦想成真吧。” 好像是谁先说了 “我爱你”,谁又给予了回应。 淹没在亲吻中,刻进了余生里。 十几岁不早,二十几岁也不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