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桃色家族 作者:八步莲心 青梅竹马 “啧啧……真美啊……” “是啊,你看这鼻子……啧啧……” “还有这眼睛。” “身材也不错哦,嘻嘻。” “那么色眯眯干吗?” “谁色眯眯了,你才色眯眯!” “没你色,你个色女,口水都流出来了。” “色男!你才色,你全家都色!” “爹,娘——”随着清脆的呼唤,一个青衫纶巾的少年跑进来。 “小色,乖。”慕容风拍拍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儿。 “小色,来看看这幅画。”墨离笑眯眯,“好东西哦。” 慕容色扭头看父母共同展开的一幅画,画上一个美女在撒满花瓣的浴盆里正准备起身,以手遮胸,脸上带着三分羞怯七分诱惑的微笑。 慕容色睁大眼睛:“身材好匀称哦!” “那是!”墨离得意地笑,“这可是娘特地跑去点翠阁画回来给你们看的。这个蝶恋舞是点翠阁的头牌,架子大着呢,要不是我亮出‘弄箫公子’的名号,还真见不着,更别说在澡盆里给我画一个晚上了。” 慕容色拼命点头:“嗯嗯。头牌就是头牌!” “比以前所有女画都好看吧?”墨离确实颇为满意,“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是比以前的女画都好看,但也不是全天下最好看,她稍微瘦了一点,要是再圆润些会更好。”慕容色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夭夭比她好看。” 她拿过画:“嗯,我拿去跟夭夭比一比。” 说罢一溜烟又跑了。 留下一对父母面面相觑。 “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把她带坏了?我怎么觉得……她对女人的兴趣比对男人大……” “呃……” “你看她现在基本都是男装,品鉴女人比我们还在行。” “呃……” “郎骑木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明净的窗前,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女正捧着一卷书,摇头晃脑地念。 “夭夭。”慕容色推门。 “小色。”刘桃夭惊喜。 “怎么还在念这些。”慕容色瞥一眼她的书,“我娘说女孩子不要读太多书,读多了麻烦,会悲春思秋不幸福的。” “可是我娘说女孩子读书比练武好,她说女孩就该有个女孩的样,温柔娴静、知书达理,才会一生无忧。” “哪有!”慕容色不服,“我还不是天天练武!” “嗯。”刘桃夭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认真点头。肚内却暗笑:我娘说的就是你呗! “哎,不说那些,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慕容色举起手中的画,神秘一笑。 刘桃夭好奇地看着她。 慕容色把画卷放在书桌上,一点点铺开,画中的出浴美人缓缓展现…… “哇,好美哦。”刘桃夭眼睛发亮。 “可是我觉得她没你美啊。”慕容色嘟嘴认真道。 “哪有,她比较美。”刘桃夭笑眯眯道。心中却暗笑:确实比我还差一点啦。 “真的啦,你看她都没你珠圆玉润恰到好处。不信你给我比较一下……” 说罢便要来扒刘桃夭的衣服。 刘桃夭不给,捂紧领口:“不要嘛!” “看一看嘛,有什么关系!” “不要啦!” 两人在书房你追我躲,嘻嘻哈哈。 窗外,路过的刘玉和白云飞呆立当场。 是夜,四个长辈坐在了一起。 房门紧闭,门窗紧锁。 “今天我看到你家小色要扒我们夭夭的衣服。”刘玉开口。 四人沉默。 “我就说这样不行,她们从小无所顾忌腻在一处肯定会出事!我看她们两个现在眼里根本看不到男人。”慕容风开口。 四人再度沉默。 “那怎么办?”白云飞望着刘玉。她现在已经习惯把私事丢给夫君想办法。 “其实……应该也没事。”墨离支吾着说,“我当初还不是很喜欢女人……后来不也嫁给师父了嘛。”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慕容风没好气地反驳,“而且你那时喜欢我在先,又是我一手带大,对我有爱情也有亲情。但她现在可没有一个爱她的师父!相反,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红颜。” 余下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问题,似乎真的比较严重。 屋顶上,趴着两个黑影。 “‘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慕容色偷听还不忘不懂就问。 “就是两个小孩子一个在拨弄青梅,另一个骑着木马过来玩。”刘桃夭小声解释,“就是形容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哦,我知道了,就像我们这样。”慕容色高兴地重新附耳在瓦上。 刘桃夭一怔,想了想,摇摇头,也低头附耳静听。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慕容风叹气,“带他们出去吧。等她们看到了外面各种各样的好男人,自然就会心动了。” 刘玉看着他:“不见得吧,只要心里有人,其他再多再好的人,都不会有感觉吧……” 慕容风脸一红。 他们两个,一个多情,一个专一,感受自是不同。刘玉这句话倒让他想起自己风流的年少,多少有些惭愧。 四人又陷入了沉默。 最后,墨离开口:“就这样吧,按师父说的。” 她叹气:“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刘玉、白云飞对望一眼,无奈点头。 因为他们知道:墨离,是御用军师。她认真说的话,从来没错过。 “哎哟,他们要带我们出去玩呢!”慕容色悄悄道。 “出去啊……听说外面的坏人多呢。”刘桃夭有些迟疑。 “没事。”慕容色小声喊,“我娘说外面有一种地方叫青楼,可好玩了。到时我带你去玩哈。” 姐妹出山 却说隐居山林的两家六口终于决定出山。 墨离的口号是:不给两个孩子找到如意郎君,誓不回山! 慕容色和刘桃夭第一次出门,见什么都新奇。 “啊,这个好玩。”慕容色抓住一个风车。 “老板,这个我们要了。”墨离掏银子。 刘桃夭抓起一个胭脂盒,爱不释手。 “老板,这个我们要了。”墨离掏银子。 “娘,我要吃这个!”慕容色一指好多人排队买的锅盔。 “好咧!”墨离抓着钱袋去排队。 抱着一抱东西的慕容风用肩膀碰碰墨离:“差不多就行了,你这一路都买好多了。我们是来给他们物色好男人的,不是出来吃喝玩乐的。” “啊,孩子们难得出来一次,就由着她们玩嘛。”墨离擦擦汗。 慕容风看着墨离,突然一笑:“呵,你做母亲后越发可爱了。” “呃……是吗?” “嗯。”慕容风的眼神变得深情,“知道吗?你爱人的时候特别可爱。” 正在他们二人排队买烧饼之际,刘玉、白云飞已带着两个孩子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算命摊。 “堂堂一个元帅还信这个。”刘玉懒懒一笑。 白云飞娇嗔一笑:“我现在只是刘夫人。” 她一敲桌子:“先生,算命。” 算命先生揉揉昏昏欲睡的眼睛:“谁?谁算命?” 白云飞一把拖过慕容色和刘桃夭:“我们两个孩子。” 慕容色瞪大眼睛看着算命先生:“哇,爷爷你也算命?就是上乾下坤什么卦象什么吉凶之类?我娘也经常跟我玩哦。你这里是怎么玩?卜卦还是测字?” 算命先生一愣,结结巴巴答:“测字。” “啊,测字我知道,就是让对方先写一个字,然后把这个字掰开了分析来分析去,最后推算吉凶。嗨,我五岁时我娘就跟我玩过……” 白云飞一戳慕容色,笑笑对算命先生道:“小孩子不懂事,先生勿怪。我们测字,测姻缘。” 算命先生回过神,揉揉眼睛,看看白云飞,再看看刘玉:“姑娘不用测了,你的姻缘就在眼前——这位公子与你缘定三生,是为佳配。谢谢,三文。” 白云飞脸一红:“不是问我们,是问两个孩子。” 刘玉抿嘴偷乐。 白云飞递过三文钱:“先生请。” 算命先生接过钱,捋一捋胡须,看看慕容色,再看看刘桃夭:“这两个你们也不用测了,他们本身就是一对,天作之合!谢谢,三文。” “噗。”刘玉忍不住笑出声。 “呃……”白云飞无奈递上三文银子。 正当二人与算命先生纠缠之时,慕容色早已对算命摊失去兴趣,带着刘桃夭去别处看热闹了。 “卖糖葫芦喽——” “又甜又大的糖葫芦——” 几个小孩围上来:“我要一串糖葫芦。” “我也要。” “给我也来一串。” 刘桃夭看着那帮孩子拿着舔得津津有味,吞了吞口水。 “你想吃啊?”慕容色取下一串,递给刘桃夭,“喏,给你。” “谢谢小色。”刘桃夭接过,笑眯眯咬了一口,“真好吃。” “小爷,一文。”卖糖葫芦的老头笑呵呵。 “什么一文?” “哎?一文钱啊。” “什么一文钱?”慕容色好奇地问。 “你,你想拿糖葫芦不给钱啊!”卖糖葫芦的大爷一把揪住慕容色的衣领。 “什么给钱啊?”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钱。平时在山里一家人又用不到,而他又不喜欢看书,压根是完全不知人间岁月。 慕容色在这跟卖糖葫芦的大爷鸡同鸭语,刘桃夭已咬着糖葫芦继续前行,她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慢悠悠往前走,好奇地看着街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心啊,商家大小姐骑马来啦!” “快闪啊,马来啦!” 人群一团乱哄哄,街心的人都赶紧拉摊子的拉摊子,抱小孩的抱小孩,退到一边。 刘桃夭站在街心好奇地看着哄乱的人群。 一个红衣女子骑着一匹赤红骏马,飞驰而来,嘴里还喊着:“都给本小姐让开!” 那马速度飞快,很快便奔近刘桃夭,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天啊!”排队买烧饼的墨离惊呼。 “夭夭!”算命摊前的白云飞大喊,随即一跃而起,足点人群头顶,向刘桃夭处疾飞而去。 慕容色、刘玉惊得说不出话来——那马已近在咫尺,刘桃夭捂眼大叫:“啊!” 却听“轰”的一声,那马斜飞出去,轰然倒地。 却是不远处的慕容色飞起一脚,将奔驰的骏马生生踢飞。 慕容色落地,回头看刘桃夭:“怎么样?” 这时白云飞也赶到,落地后一把搂住刘桃夭,犹自心惊肉跳:“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远处墨离等人的心终于放下,也朝这边赶来。 红衣少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谁干的?” “我踢的!” “好大的胆子!”红衣少女一甩手里的马鞭,“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慕容色傲然:“我管你是谁!” “你……”红衣少女大怒,一马鞭甩过来。 慕容色一闪避过。 白云飞拉着刘桃夭后退几步,与赶过来的墨离他们站到一起。 “唰”的一声,红衣少女又一鞭挥过来。 慕容色又一闪,再回身一抓,拉住鞭子用力一扯,那少女被狠狠拉了个踉跄。 红衣少女用力想拉回鞭子,却哪里还拉得回来,鞭子就如钉在慕容色手里一般,任她再怎么用力都拉不回半点。她恼羞成怒:“臭小子,我杀了你!” 慕容色笑:“原来是个疯子。” 她一松手,红衣少女不妨,抓着鞭子结结实实摔了个仰面朝天。 “啊!”红衣少女大叫,爬起来甩出一把暗器。 慕容色一挥手里的风车,兔起鹞落,几个来回便把暗器尽数打落。 她看看卡在风车缝间的一枚流星镖,镖口泛着暗蓝的光,显是淬过毒。她一皱眉,狠狠扔下风车:“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如此歹毒!” 说罢足尖点地,欺身上前,左手探出,直抓她手中的鞭。 那女子一回手,不让她再夺鞭。 两人目光交错,慕容色狡黠一笑,顺势一转,右手便抓向那少女的胸部……那少女没防备,被抓了个正着…… 红衣少女僵在原地。 慕容色在她胸部一揉搓,再缩回手,冲她做了个鬼脸。 “啊!”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红衣少女狠狠一甩皮鞭,正要上来拼命。 “紫月!”一个男子走出,喝住红衣女子,“你又跑到街上来闹事了。” “哥!”红衣少女怒不可遏,“什么闹事,明明是他欺负我!” “我刚看到明明是你先骑马差点撞了人家姑娘。” “哥!”红衣少女一跺脚,满脸委屈。 那男子不管她,上来对慕容色赔礼:“这位小公子,舍妹鲁莽,见笑了。” 慕容色歪着头看着他:“公子就公子,什么叫小公子,我很小么?” 那男子看着她:虽是穿了男人衣服,却是女子骨架,终究看着比一般男子小些。 慕容色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只回头问刘桃夭:“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刘桃夭摇摇头。 那男子看着刘桃夭,目光竟是移不开。 慕容色发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呃……”那男子有些尴尬,扯开话题,“不知这位姑娘是公子的?” “她是我未婚妻喽!”慕容色一把将刘桃夭搂进怀里。 “咳咳……”刘玉用扇子一敲慕容色的手,“她是她妹妹。”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男子略舒了一口气,“几位想必是远道而来。在下商紫夜,就住在扬州城内,几位如果不嫌弃,不如到府中一叙,在下也好代舍妹向各位赔罪。” “哎,免了!”慕容色一脸不屑。 “哥!我们又不认识他们!”商紫月也一脸不乐意。 刘玉又一扇子敲到慕容色头上,含笑对商紫夜道:“那就叨扰商公子了。” 墨离冲慕容风做个鬼脸,慕容风回了一个了然于胸的微笑。 她眨眨眼,意思是说:这位姓商的小子似乎对我们夭夭有意思哦。 他挑挑眉,意思是说:是啊,夭夭解决出去了,小色也就不远了。 关关雎鸠? 商家在扬州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虽没人入朝为官,却世代经营食盐,富甲一方。 慕容色一行六人,一踏进商家,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 白云飞暗暗对墨离道:“这雕梁画栋,比皇宫也不输了。” 墨离笑眯眯:“兄长,这以后可能就是你的亲家哦。夭夭若是嫁给这样人家,就不用愁了。” “倒是平凡些比较好。”说这话的是刘玉。曾是太子的他,见惯了富贵荣华,也看透了成败荣辱,反觉有一知心之人相伴天涯,才是幸福之最。 慕风风点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只希望他家不要有太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好。” “你个乌鸦嘴。”墨离白了慕容色一眼。 慕容风耸耸肩:“我说的是事实。” 几个人正在客厅你一言我一语轻轻谈论,那厢商紫夜已换了衣服出来:“几位久等了。对了,家父今日有些事,可能要晚些才回来,几位先随紫夜去吃些小菜吧。” 慕容色摸摸肚子:“你倒是懂事了一回。确实饿了。” 慕容风摇头,暗叹:这哪里像个女孩子。 饭桌上,商紫夜举杯:“小妹今日失礼了,在下待她向各位道歉。” 刘玉等人纷纷举杯,陪饮。 商紫月却不肯举杯。慕容色瞟了商紫月一眼,也懒得举杯。慕容风见状,瞪了慕容色一眼,慕容色一嘟嘴,端起杯子飞快饮尽,然后照杯。商紫夜也瞪了商紫月一眼,商紫月却一推酒杯,径自走了出去。 “哎……”商紫夜无奈。 慕容色却乐了。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男子翩翩走出,朝刘桃夭文质彬彬见礼开始,她就很讨厌他,他礼数越好,她就越讨厌。此时看他管不住自己的妹妹,心里莫名高兴,于是便挑了几筷子青菜丢进嘴里,连夸好吃。 “这位公子喜欢就好。”商紫夜笑笑,然后给刘桃夭也夹起几根青菜,“这些小菜味道还算清淡,姑娘要不要尝一尝?” “谢公子。”刘桃夭半低着头,含羞带怯。心中却暗骂:谁告诉你我爱吃清淡的?难道美女就一定爱吃清淡的?姑娘我就爱吃红烧肉!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商紫夜看着她的羞怯模样,痴了。 “在下刘桃夭。”刘桃夭小声说。心中暗道:现在才想起问我姓名,早干嘛去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名字,好名字。”他原本想说人如其名,但又恐第一次见面显得唐突,生生咽了回去。 “对了,不知几位是?”他这才想起在座的其他人。 白云飞对他对女儿的迷恋态度很满意:“桃夭是我们的女儿,拙夫姓刘。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他们是那位……公子的父母,哦,那位公子叫慕容色。”因为不知道慕容色愿不愿意吐露女儿身份,故此只介绍做男儿。 “噢……原来,慕容公子与刘姑娘不是亲兄妹呀。”言谈间,眼神里露出失落与隐隐的担忧。他看得出来慕容色对自己的敌意,也看得出来刘桃夭对慕容色是青梅竹马。 慕容色斜睨商紫夜,继续吃着自己的菜。 到了晚上,几人各自歇息。慕容色自然睡不着,睡不着自然找刘桃夭。 推开刘桃夭的房门时,她正在托腮。慕容色笑嘻嘻:“你也没睡呀。想什么呢?” “嘘。”刘桃夭给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在听曲。” “曲?哪来的曲?”慕容色一脸茫然。 刘桃夭惊奇地看着她:“你听不出来么?有人在弹琴啊?” 慕容色静听,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睡不着,原来这吱吱呀呀的在弹琴啊!” 刘桃夭白了她一眼:“不要说得好像你没听过弹琴一样。你爹娘都是文中圣手,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傲绝当世?他们的琴箫合奏,你又不是没听过!” 慕容色挠挠头:“是听过。可我爹娘弹得多好听呀。而且他们不会吵我睡觉呀。再说……”再说她今晚都在想那个商紫夜,一想到他看刘桃夭的眼神,就越想越气,想到他还那么彬彬有礼,就更越想越气,想到家人居然还非要来商府,这不是送鸡给黄鼠狼么?于是他坐在房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根本没在意什么琴声。 刘桃夭不再跟他说话,而是安静静听。 慕容色无聊:“夭夭,这琴有什么好听的?陪我说会话吧。” 刘桃夭神秘一笑:“这琴是弹给我听的,我不可以不听。” 慕容色茫然地眨巴着眼睛:“你怎么知道是弹给你听的?” “因为这首曲子是《关雎》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男子弹给心仪女子示爱的曲子。这商府,只有我一个外人女眷呀。” “什么雎鸠,什么好逑?你是说那个穷酸文人勾引人富家小寡妇弹的曲子吗?这定是商紫夜弹的对不对?他也要你跟他在夜里私奔吗?”慕容色越说越烦躁,似乎面前的女子真的要被人勾引了去私奔似的。 刘桃夭耐心给她解释:“不是。你说的那个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他当日弹的是《凤求凰》,不是《关雎》啦。而且,你不要叫卓文君小寡妇,这样对人家不尊重,她是个才女。还有,司马相如也是个才子。他们都很有才的,也算是一对传奇的佳偶。” “有才又怎么样?什么佳偶?凭什么有才的才是佳偶。那个商紫夜也有才是不是?”她越说越气,越气越委屈。商紫夜彬彬有礼还懂弹琴,自己却连两首曲子都分不清。 刘桃夭好奇地看着慕容色:“你在说些什么呢?”自己只是听个琴而已,她用得着这样生气吗? 慕容色给她看得如泄了气的皮球:“没什么。”是啊,自己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门外的琴声几起几落,婉转低徊,最终归于沉寂。 正待慕容色庆幸这摧耳魔音终于过去了时,一人却站到对面的墙头,一身白衣,临风而立,倒颇有几分风度翩翩之意。那个白衣人轻叹一声,吟起诗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听声音,果然是商紫夜。 慕容色气不打一出来,抓起桌上的茶杯,朝他扔去。 “哎呀!”那个白影应声而倒,栽落墙头。 “没有武功就别学人家翻墙吟诗!”慕容色狠狠道。 “扑哧!”刘桃夭忍不住笑了起来。继而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慕容风却一声叹息。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位商公子就是被自己的宝贝女儿砸下去的。 墨离上前安慰:“别叹气了,叹气也没用。” “你不着急?” “急什么?” “小色的婚事呀!你看她也不小了,还整天像个男孩子!而且她跟夭夭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你看不出来吗,她对那个商紫夜有敌意,那说明什么?说明他在……”他说不出那个词。 “吃醋。”墨离却接了出来。 听到妻子说出那个词,慕容色虽然明知事实是如此,也还是心头一震。 墨离叹气:“我也是在欢场打滚过的人,还能看不出来么。” “那怎么办?她都已经对夭夭有了那样的感情。” 墨离笑:“也未必如此。感情本就多变,她还年轻,也没见过年轻的男子,从小跟夭夭感情又好,有这些感情错位也正常。也许过些时候,他懂得了男人的好,便会发觉对夭夭的这种占有欲,只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那如果她不变呢?”慕容色看着妻子,她当年对自己不就是始终如一么?这孩子若有她的遗传基因,怎么办? 墨离无奈叹息:“如果不变,你觉得我们能改变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墨离给慕容风倒了杯茶,才慢悠悠道:“前半生的经历与感情,让我看透了很多东西。也许幸福本身就是个百转千回的东西,谁也不能预先知道哪一条路是对的,也无法说哪一种选择是对的,但最后的幸福,总有冥冥之中的答案。我想,不管是以什么形式,老天总记得给我们每一个人幸福。哪怕,这个幸福只有自己能体会。” 慕容风接过茶杯,看着妻子,良久,道:“嫁给我这个花心浪子,你,幸福吗?” 墨离笑:“花心浪子肯为我回头,还不够我幸福的吗?” 慕容风却摇摇头:“这一路等待的日子,辛苦你了。” 墨离也摇头:“辛不辛苦,冷暖自知。” 慕容风一怔。记得墨离曾说过,为你等待或哭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起码,那会让我的心还灵动,不至于是死水。 与墨离心有灵犀的,是刘玉。 另一个房间里,刘玉和白云飞二人自然也听出了些端倪。 “我对这个商紫夜还是挺满意的,他儒雅知礼,又会弹琴,想必文采不差。今晚以琴传情,显然对夭夭有意。可小色……” 刘玉笑:“你是担心小色跟夭夭之间?” 白云飞点头:“难道你不担心么?” 刘玉却笑:“你忘了你是怎么嫁给我的么?” 白云飞一愣。 刘玉续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当初爱的是墨离吧?可是她终究选择的是她师父,所以你选择了我。飞儿……你不觉得很多事是百转千回的命中注定么?” “你信命?” “怎么能不信呢?看着万里江山在自己面前土崩瓦解,又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从最开始身不由己的身份,到后来她对另一个女子的一往情深,却最终做了我的妻子……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相信命运?” “那……我们明天要不要再去找算命的算一算?”白云飞也来了兴致。 “呃……飞儿,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个三姑六婆了,居然迷起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刘玉笑,“好吧,只要不再找那个三文三文的神棍就成。” 问天买卦 却说六人第二天清早便上街来。白云飞也偷偷告诉了墨离夫妇他们此行的目的:向天买卦。 几人远远瞥见一卦摊。摊主是位年轻书生,一派斯文,正在摇头晃脑读《易经》。 白云飞笑:“这个可不是昨天那老头。” “就这吧。”慕容色懒得走了。刘桃夭也一脸倦容。 墨离笑:“那就这吧,算卦这种事,冥冥之中有天意的,包括卦摊。” 年轻书生一看来客人了,很兴奋:“几位是算卦呢,还是测字啊?” 白云飞看看墨离:“老规矩,测字吧。” 墨离点头:“随意。” “请随手写个字——”书生递上纸笔。 墨离笑看慕容色和刘桃夭:“写吧。给你们测测姻缘。” 刘桃夭脸一红,轻轻蘸墨,不疾不徐写了一个“嫁”字。墨离面露微笑,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小妮子还是想着嫁人的嘛。 刘桃夭写完,将笔递给慕容色,慕容色接过毛笔,瞅了瞅刘桃夭写的,便大笔一挥,随手写了个“娶”字。墨离笑容僵在唇边,无奈地看向慕容风,却迎来慕容风更加无奈的眼神。 书生凑近,一击掌:“哎呀,天赐良缘,天赐良缘呐!” 白云飞差点栽倒。 刘玉无奈,清清嗓子,问:“不知先生何解?” 那书生笑嘻嘻:“这还用说吗?一嫁一娶,心有灵犀啊!” “哦?”刘玉摸着下巴,“若我说这两个都是女子呢?” “那就更是天作之合了!”那书生指着纸上的两个字,“你看,‘嫁’者,左女右家,所谓婚姻即成家,与谁成家?必然是与左边之女。再看‘娶’,上取下女,同样,所取者谁?女也!故此二位姑娘将来的良人,必定都是女子。而观这两个字的缘起,不论是‘家’,还是‘耳’,都有青梅竹马、自小耳鬓厮磨之意。几位一起前来,写的字又是这般契合,可见是青梅竹马,美眷天成啊!” 他摇头晃脑解释着,眼睛发光:“女女成亲,本就稀有,刚好一起来问姻缘的,更是稀有。想不到如此稀有之事,给我苏文龙遇见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白云飞不想再听他罗嗦,掏出一两银子:“好啦好啦,我们知道了。这是测字的酬金,不用找了。” 说罢烦躁地拉着慕容色和刘桃夭离开,墨离刘玉等人跟上。 “小色夭夭,这个算命先生是胡说八道的,你们不要相信啊。”白云飞一边走一边叮嘱两个孩子。 “嗯。”刘桃夭懂事地点头。 “哦。”慕容色无所谓地应着。 一个老头从巷子里跑来:“苏秀才,刚去茅厕,麻烦你给我看摊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在这看你的书也挺有意思,现学现卖了一段,还给你挣了一两银子呢。”那苏文龙得意地拿出那两银子,遥指渐渐走远的一行六人,“你看,就是他们给我的,出手好阔绰。” 那老头以手遮额远望:“噢,原来是他们呀,是挺有钱的,昨天我才说了两句话,他们就给了我六文呢。” 他又对苏文龙翘起大拇指:“不过还是你厉害,一会功夫就挣了他们一两。唉,秀才就是秀才,看来还是要读书啊……” 苏文龙昂首挺胸,颇为得意,终于有人不再说他是穷酸秀才,而说读书有用了。似乎算这个命,比当初中秀才的感觉还要好呢。 当然,如果白云飞他们看到后面这个画面,会把鼻子都气歪的。不过他们没看到,所以他们没有生气,而是担忧。 回到商府,把两个孩子打发出去,四人便再次开起了家庭会议。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看怎么办嘛?”最先发作的是白云飞,毕竟是曾经的兵马大元帅。刚才当着孩子的面不敢提,现在她们不在,她便不再拐弯抹角。 刘玉扶额:“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不要先自己吓自己。算命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啊。” “可是你不是说你信命么?” “我信命,但没说信算命呀。” “你……” “好啦。”墨离打断二人,“测字算命,这种事我也干过。所以我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瞎掰的成分……” 白云飞、刘玉安静下来,听她说。因为他们都清楚,在墨离还是“弄箫公子”的时候,多少公子王孙千两一算都排不上队。 墨离续道:“玩测字这种东西,得看你自己有多少水。首先,你要对文字很精通,能拆字,能联想。其次,你要能说会道,要模棱两可,要能掰圆。第三,还要有敏锐的眼力和准确的推断能力,要能从对方跟你短短的几句话和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里,判断推测很多东西。但我看刚刚那个人,这三条都很一般,显然不是算中高手。他算的东西,更加不足为信。” 慕容风点头:“不错。所以我也跟刘兄一样,信命,却不信算命。” “是啊,我只相信,事在人为。”墨离笑着环顾三人,“不管是算命还是命,以我们四人之力,我相信,都足可改换。” 说这话时,她的笑容里是一种俯仰天下的自信。这是属于弄箫公子的自信,也是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的自信。 白云飞看着墨离,郑重点头。 是的,他们四个人,足以震惊朝野。即便真的有命,为了自己孩子的幸福,他们拼却才智武功,也会试一试改天换命。 门外,一根长长的竹子贴着墙壁,刘桃夭和慕容色附耳在竹子上听。 慕容色放下竹子:“唉,还以为他们说什么呢,还在说这个,好无聊。” 刘桃夭捧着下巴:“小色,你说我们真的一定要嫁人吗?嫁给男人?” 慕容色回头,正撞见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心莫名一动……好美的眼睛哦。 “小色,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你刚说什么?” “我是问我们是不是一定要嫁给男人呀?”刘桃夭没好气撅嘴,更添一份娇媚。 慕容色看她说不出的风情,突然有一种想法:这么美好的女子,为什么要给别人?爹不是常说兔子要吃窝边草,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于是她坚定摇头:“谁说的?干吗嫁!嫁人有什么好,我娘说嫁人很恐怖的,被管手管脚,连看美女都不自由了。” “是吗?那怎么办?”刘桃夭问。她还想看美女呢。以前都是看墨姨带回来的美女图,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小色还说要带自己去青楼玩呢。 “所以就不要嫁人喽。”慕容色暗乐。 “刘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呀。”一个礼貌的声音传来。 刘桃夭回头,微笑:“商公子。” 商紫夜对刘桃夭点头,微笑,微笑,一直微笑…… 慕容色跨上一步,挡在刘桃夭面前:“喂,你有没有礼貌呀,这里又不是只有刘姑娘。” 商紫夜立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啊,慕容公子,你也在啊。” 慕容色瞪了他一眼:“干吗那么失望?” “啊,我没有。”商紫夜赶紧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慕容色斜睨他:“明明看到我很失望。” 刘桃夭出来打圆场:“请问商公子找我有何事?” “哦,是这样,我父亲今日回来,说要亲自设宴替小妹给各位陪不是,让我来请你们过去。我早上起来就一直没见你们,刚听家丁们回报说你们回府了,这才赶过来请你们。”商紫夜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笑容可掬道。 刘桃夭甜甜一笑:“那就谢谢商公子了。” 见她对自己笑,商紫夜更是高兴得见眉不见眼:“刘姑娘太客气了。” 慕容色看不下去:“不是说吃饭么?还不去。” “是是是。”商紫夜点头,并指指慕容色手中的竹子,“不知慕容公子拿这竹子有何用?” “啊,我,我……钓鱼。嗯,准备钓鱼。”慕容色道。她才不要告诉这个白痴把竹子靠在墙上可以偷听。 “呀,慕容公子真有雅兴。”商紫夜又看了看刘桃夭,笑“我家后花园就有一个池子,里面养了几尾鱼,刘姑娘你们如果想钓鱼,在下乐意奉陪。” 得,打蛇随棍上!自己编的一个借口,又成了他接近夭夭的理由! 看着他呵呵的模样,慕容色很想把他那笑脸搓成汤圆丢进油锅。 同逛青楼 正在三人准备去请白云飞刘玉他们赴宴之时,一个家丁过来禀报:“少爷,老爷有事,又出门了。 “啊?”商紫夜有些尴尬地对刘桃夭解释,“我爹生意一直很忙,在家的时间总是很短。” “贵人事忙嘛。”刘桃夭含笑。心中却道:老这么忙,会短命的。 慕容色乐:“既然你爹不在,那我爹和她爹也不用去吃饭喽。那我现在要带夭夭出去玩,你先回去哈。” 说罢拉起刘桃夭,一溜烟跑了,徒留商紫夜站在原地叹息:“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哟,郑公子,里面请。” “贾大爷,您常来呀。” 几个穿着鲜艳的女子,笑容满面地迎送客人。一些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男人,从门里进进出出。而楼上高高挂起的牌匾上,写着“倚红楼。” 慕容色拉着刘桃夭跑来,欢喜地指给她看:“喏,你看,刚刚我就注意到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哦。” 刘桃夭兴奋:“是吗?这就是青楼啊?” 两人好奇地看着人们进进出出,然后对视一眼,点头,手拉手笑嘻嘻准备进去。 “哎。”一位穿着鲜艳的美女拦住他们。 慕容色奇怪:“干吗?” “这位小爷,您……”那女子有些尴尬地瞟瞟刘桃夭,“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慕容色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疑惑,“我们不可以进去吗?” “呃……对不起,这位爷,我们……不接待女客。” 这时几个路人指指点点:“快看呀,有人带老婆一起逛青楼哎!” 这一咋呼还真引得其他路人纷纷侧目。 慕容色一拉低着头的刘桃夭,冲出人群。 “小色……”刘桃夭期期艾艾。 “怎么了?”慕容色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你才去不了青楼……” “说什么呢。”慕容色终于瞅见一条巷子,眼睛一亮,“啊,找到了!” “找到什么?” 慕容色不说话,只朝刘桃夭眨眨眼。 刘桃夭抿嘴一乐,每次小色使坏的时候都会对她眨眼,而每次只要她眨眼,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半个时辰后,一对男子手拉手大摇大摆地进了倚红楼。 “哟,两位爷,新面孔哟,第一次来呀。”倚红楼的老鸨热情地过来打招呼,“来来来,一回生二回熟……”边说边要过来拉穿白衣的男子。 穿青衣的男子却立刻护过来拍开她的手:“哎哎,说话就说话,不要乱动手。” 老鸨依旧满脸堆笑:“是是是。不知两位这次来是要点谁呢?” “花魁!”穿青衣的男子两眼放光,“我们当然是要看花魁!”听母亲说过,青楼里最美的女子便是花魁。 不错,这两个男子正是慕容色与刘桃夭,穿青衣的是慕容色,穿白衣的是刘桃夭。 “公子有眼光!”老鸨笑逐颜开。要知柳青青的身价是其他女子的十倍还不止,“那还有一位呢?” “什么还有一位?” “两位公子除了点我们的花魁柳青青,还点哪一位姑娘呢?” “不了,我们就点一个柳青青。”慕容色认真道。 “呃……这个……”老鸨有些犯难,两个男人只点一个女人……看不出来这两个男子一副好相貌,却还有如此恶趣味。 她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两位如果肯付双倍的钱……” “什么是……哎?夭夭你干嘛?”慕容色刚想问什么是钱,冷不防刘桃夭捏了她一下。 刘桃夭笑眯眯对老鸨道:“老板说的有道理,钱的事……好说。”她看过不少书,自然知道钱这个东西的存在。 老鸨一听,立刻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好好,两位公子,请随我来!”说罢,一步三扭地扭着屁股带她们上楼。 慕容色好奇地盯着走在前面的老鸨的屁股,她在想人怎么可以让屁股扭成这样?冷不防一个人从楼上冲下来,跟她重重撞了个满怀。 “哎呀!”她被撞了个趔趄,揉着胸部,好疼哦。 来人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她顺着他惊奇的眼光看,才发现自己揉的是…… 她挥手就是一耳光:“流氓!” 那人被打得一懵:“喂,你讲不讲道理!我又不知道你是……” “你还说!”想到他居然用手肘狠狠撞了自己的胸部,她挥手又要打,那人这次有了准备,略一偏头,避过。 “上官飞!你给我站住!”楼上,一个红衣男子握着鞭子喊,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慕容色抬头,那红衣男子居然是……女扮男装的商紫月! 那白衣男子不再啰嗦,赶紧继续开溜。 “你站住!”商紫月一跃,直接从楼上跳下,拦在那男子面前,“哪里走!” 上官飞无奈地耸耸肩:“小月儿,你说你这是何必?” “我乐意!” “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我也要扭。” “你……你说你堂堂商家大小姐,爱慕你的男子能从这排到城门,你何苦非要如此?” “我……我就要如此!”商紫月说得很强硬,声音却分明已哽咽。 “你……唉!”上官飞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径直出门。 商紫月一挥鞭子,便要去捆他。 他身子一折,闪过:“小月儿,你打不过我,又不是没试过。” “打不过也要打。”又是一鞭子。 上官飞又避过:“你的武功留不下我的,这又是何必呢?” “留不下也要留。”又是一鞭。 上官飞伸手,握住鞭梢,用力一震,商紫月手一麻,上官飞再用力一拉,已将鞭子夺在手中。他看了看商紫月,叹息一声,然后双手拿着鞭子,用力一扯,鞭子立马断为两截。 商紫月看着鞭子被扯为两截,怔了怔,便颓然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起来:“呜呜呜呜……” 上官飞却并不来劝,而是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要出门。 “站住!” 上官飞回头,见慕容色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向她道歉!” 他笑了笑,转身要离开。 慕容色飞掠过来,拦住他的去路:“我说给她道歉!” 上官飞看着眼前的慕容色,又看了看抱膝痛哭的商紫月,突然笑:“你给我亲一口我就给她道歉,好不好?” “无耻!”慕容色挥手,一掌削去。 上官飞头一偏,避过,脖子处却生生被掌风劈出一道红痕,他一愣,笑:“呵,原来你武功这么厉害,我看走眼了。” 慕容色不理他,飞起一脚。此时是正经过招,不像刚才被撞耍小脾气,自然用了真力。 上官飞双掌交叠,迎上她的脚,“砰”的一声,他被震退一步,慕容色落地,震退三步。 “小色,小心啊!”刘桃夭在上面看到慕容色落于下风,很是担心。 慕容色脸一红:居然在夭夭面前打不过人家,真没面子。 她运起乾坤步,又朝上官飞攻了过去…… 慕容色在这边打得鸡飞狗跳之时,她的老娘也没闲着。 “师父,你乖乖睡哦。”墨离把被自己用迷魂药灌倒的老公拖到床上,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 然后,她翻出一个包袱,掏出自己最宝贝的家当,对着镜子化妆。或者说,易容。 不到半个时辰,一个清雅男子便出现在镜中。她满意地对镜微笑。 “画好了?” “嗯。” 她答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回头,大惊失色:“你……你怎么……” 慕容风不说话。 三十六计,撒娇为上! 墨离赶紧攀上慕容风的胳膊,甜甜道:“师父——” “不许撒娇。” “嗯——”她轻轻摇着他的胳膊。 “好啦。”慕容风无奈,“那你至少告诉我,你……你说你穿成这样……你想干吗?” 墨离低头:“你知道的。” 慕容风别过头。 “师父……别生气嘛。”她拍着他的脸颊。 “行了行了。”他抓住她的手,“我要一起去。” “不行!”墨离断然拒绝,“你答应过我不许再花心的。” “那你也答应过我不许再喜欢女人。” “我没喜欢女人!我只是去看看……” “那就是喽。我们一样。”慕容风抱着胳膊,“你自己选吧,要么,我们一起去看看,要么,你跟我睡觉去。” “好嘛。”墨离权衡之后,耷拉着脑袋,“你去可以,但是只可以看,不可以摸人家。” “你当我是色鬼啊。” “你本来就是。” “你才色。” “你色,你全家都色!”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收拾东西,不到半盏茶功夫,都准备停当。 他们对视一眼,笑。 慕容风把墨离揽在怀中:“你说,天下除了我慕容风,还有没有人会带着老婆逛青楼?” 墨离也柔声道:“除了我,也没有人会陪老公逛青楼呀。” “对了,你要去的是不是倚红楼?” “你也看见了?” “废话。” “哼哼,平时没见你心细,看青楼就眼尖。” “你还不是一样。” “谁说的,我是早就知道呀。这几年出来帮陛下办事,好几次经过扬州,知道这里有个倚红楼,楼里有个柳青青……一直都想见,但每次都很匆忙,实在抽不出时间。难得这次有空。” “柳青青?不错的名字。” “嗯,快走吧,再晚就被别人包了。” 打闹一家 天已黄昏,慕容风和墨离在习习凉风中边走边聊。 “你刚刚明明喝了我的迷魂药,怎么会没被迷倒?”墨离犹自心有不甘。 “我只会被你迷倒。” “去,就会说好听的。”墨离啐回去,却仍是忍不住脸红了。 慕容风笑:“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动不动脸红。嘿嘿,我没被迷药迷倒很正常吧,不要忘了,我是你师父。你那点伎俩去外面招摇撞骗还行,在我这就省省吧。” “哼,也就你不把你老婆当回事,人家横竖还曾经是丞相呢。” 两人说着转进一个小巷子。 “丞相了不起啊。” “哼,就是了不起。” “噢。那你是想做丞相,还是做我老婆?” “呃……” “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呃……” “怎么了,你哑巴了?”慕容风回头,失声大叫,“啊!” “怎么了?”墨离皱着眉头战战兢兢问老公,“很可怕吗?”她只能感受到后背有把匕首顶着自己,却看不到那个人的模样。如今看慕容风的表情,难道自己背后那人长得很可怕?还是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妈的,别看!”背上的匕首顶得更紧,墨离听见那人对慕容风吼。 “呃……离儿你别往后看。”慕容风无奈地安慰妻子。 然后他低下头对那人道:“这位……呃朋友,请问你这样……是意欲何为呢?” “少罗嗦!脱衣服!”那人吼,声音里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啊?脱……脱衣服?”墨离怀疑自己的耳朵,“背后的朋友,你是……男人吧?” “少废话!脱衣服!不然挂了她!”墨离感觉背后的匕首更紧了一些。 “我……”慕容风一脸同情与无奈,“脱外衣可以么?我里面还有一套小马褂,给我留着呗。”说着开始解扣子。 “不可以!”这次吼的是墨离。 只见她眉眼间颇有些怨妇的味道:“不可以……就算是跟男人也不可以。” 慕容风立刻知道她心中所想,尴尬斥道:“想什么呢!你以为我男女通吃啊!” “那你脱得那么高兴!” “谁高兴了!” “你!你就高兴!瞧你解扣子那猴急样!” “谁猴急了!” “你!就你!” “你……蛮不讲理!” “我才蛮不讲理!” “好啦!你们别吵啦!”背后那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烦躁地吼。 “我们夫妻吵架,关你什么事啊!”两人同时吼了回去。 与此同时,墨离回头,于是也失声大叫:“啊!” 慕容色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不是救老婆,而是蒙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原来那人……赤身裸体,竟是一.丝.不.挂。 那人再顾不得威胁,赶紧用双手按住隐处,然后憋红了脸朝慕容风吼:“你什么男人啊,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 慕容风一把把墨离搂进怀中,紧紧按住她的眼睛,方回头对那人道:“我的老婆,我爱管不管,关你什么事啊。” “你……呜呜呜。”那人竟是万般委屈,“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看过。” “怎么的,你还想让我老婆对你负责不成?”慕容风没好气。 那人却吸吸鼻子:“不用,因为她不是第一个看过我的人。下午还有个小女孩看过……” “啥?”慕容风有点崩溃。 那人眼里却露出神往之色:“嗯,是个很美的女孩。她名字也好玩,好像叫妖妖……嘿嘿,真是个比妖精还美的女孩。” 讲至此,他眼神又一黯:“不过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不过她喜欢的那小子长得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好人。名字也怪,叫小色。一听就是个花心的小子。” “啥?”这次轮到墨离崩溃了。 原来,倚红楼不许女子入内,慕容色便想到一个办法:让刘桃夭女扮男装。 她连钱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叫衣服店。她能想到的第一个方法,就是抢。于是来到一个隐僻的小巷蹲点,等着走过路过的倒霉男进巷。这种方法,按刘桃夭的说法,就是守株待兔。 这个男子很显然就成了一只倒霉兔,被慕容色逮住一顿胖揍,然后扒光了衣服。他躲在墙角不敢出来,如今看又进来两个男人,便想如法炮制抢件衣服,没想到其中一个是女扮男装,还把光溜溜的自己从头顶到脚丫看了一遍…… 慕容风没耐心听完他的絮絮叨叨,只大致听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便暴跳:“完了,那个臭丫头肯定是带夭夭逛青楼去了!” 说罢拉着墨离朝倚红楼跑去。 巷子里那人看着已跑得没影的二人,颇为哀怨:唉,又没人了。算了,还是等半夜没人,再摸黑溜回家吧。希望不要惊动爹娘才好,最好能在门口遇到鬼混的弟弟半夜回来。 等到慕容风和墨离跑到倚红楼时,慕容色早已跟上官飞斗在了一处。 两人兔起鹞落,你来我往,上拳下腿,打得不亦乐乎。 “慕容色!”慕容风一声大喊。 慕容色正在旋转着要攻上官飞的下三路,一听老爹的呼喊,吓得一头栽下来。她揉揉摔疼的肩膀:“哎哟爹你怎么来了!” “我……”慕容风语塞。他总不能告诉女儿他来嫖妓吧。 趁着他语塞的功夫,慕容色一跃而起,朝门外飞去,边飞边对刘桃夭喊:“夭夭你跟他们回去,我先闪啦。再不跑我老爹就该揍我啦!” “哪里跑!”慕容风提气,也一跃而起,直奔慕容色。 他速度明显比慕容色快,在空中几个漂亮的足尖轻点加速,后发先至,竟抓着慕容色的肩膀,把她生生按了下来。 上官飞看得一愣:这中年男子一手上乘的轻功,平生罕见。竟有点像传说中风云阁阁主的独门轻功——掠遍花丛。 “哎呀,疼,疼。”慕容色被老爹抓着肩膀,一落下来就夸张地直叫疼,“娘,救命啊。” “哎……” “闭嘴。”慕容风打断妻子想说的话,“这孩子再不管教就不成样子了。” “是该管教。不过……”墨离扯扯慕容风的袖子,瞥瞥上官飞,“也得挑时候。” 她又凑到慕容风耳边:“我们回家去教。这个时候,给她留点面子……你懂的。” 慕容风若有所悟。也仔细打量着上官飞,只见此人一表人才,又骨骼清奇,显然不是凡品。最重要的是,他武功应该不在小色之下,将来能够治住她。 于是他不再犹豫,笑笑松手。 “哎哟疼死我了。”小色夸张地揉着肩膀撒娇。 慕容风凑近,温和地笑:“哪里疼了?给爹看看。”边说边左手握住她乱揉的手,右手轻轻揉着她的肩膀。 女孩子要美,就不可以有那么夸张的动作,所以揉肩膀什么的还是交给自己这个当爹的来。更何况,老爹多疼女儿一点,看在准女婿眼里,自然知道掂量着办。 墨离暗笑老公的识相。她轻咳一声,走到上官飞面前:“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上官飞。婶婶好。”上官飞知道面前这家人不一般,恭敬回答。却又不忘开个小小的玩笑,戳穿她女扮男装的事。 墨离被女儿叫了一声娘,身份自然被喊破,也笑笑不介意,倒是颇为喜欢这种带点痞气的年轻人:“不知上官公子家里世居何职?” “家父无职无位,只是以武为生。” “哦?久闻扬州有个御剑山庄,庄主正好复姓上官。不知……可与公子有些渊源?” “上官庄主就是我爹。”上官飞也不隐瞒。 “噢,原来是名门之后。那不知公子父母可好?兄弟姊妹几人?今年贵庚几何呀?” 上官飞看着两眼冒光的墨离,猜着已经到了丈母娘考量女婿的环节,赶紧道:“哦,承蒙婶婶关心,家父家母尚好。在下有一位哥哥,不过父母已拟将山庄交予在下,所以在下如履薄冰,近年醉心武学,想游历江湖遍访武林名士,多学些功夫,也多长些见识,至十年后略有小成了再回来承继家业。” 墨离含笑,不再盘问,只点头:“年轻人多学点东西是对的。”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名帖:“烦劳把这拜帖交给令尊,就说弄箫公子近日将拜访御剑山庄,请庄主拨冗一见。” 上官飞一震,半晌方尊敬地接过名帖,行礼:“是。” “嗯。”墨离含笑点头。 “在下告辞。” “好,回见。” 上官飞对着慕容风和墨离认真行礼,方离去。 慕容风与墨离对望一眼,知道此事急不来。 他们都清楚,上官飞说那番话的意思很明显:他近十年都会醉心武学,游历江湖,不会考虑儿女之事。至于他们的女儿,请另选高明。 不过墨离的性格向来是迎难而上。而做了母亲之后,对女儿的幸福更看得比自己还重。 “那个……几位爷……”老鸨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几位爷的事处理好了么?”言语间的意思,颇有逐客之意,却又不敢得罪几人。 墨离笑:“当然没有。我们还没见到花魁呢。” “啊……可是……”老鸨不知该说什么。之前已经答应了今晚的柳青青给慕容色和刘桃夭两人,但现在又杀出来两人。 “是啊是啊,我们还没看柳青青呢。”慕容色也雀跃。 “你看什么!”慕容风瞪她。 墨离却拉拉老公的胳膊:“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既然大家凑到了一起,就一起看吧。” “啥?”慕容风与老鸨同时惊呼。 墨离对慕容风笑叹:“反正这次不让她们看,她们下次还是会找机会过来,不是么?” 她又掏出一锭大大的金元宝:“今晚我们四个人把柳青青包了。这是定金。” “可是……” “我们出四份价。” “啊……是,是是是。”老鸨看着掌中的金元宝,咋舌:好阔绰的一家人!要知花魁的身价不比寻常烟花女子,这家人一晚上竟是出了四倍的身价。可是一晚上四个人,怎么一起伺候呀?还是一家人……莫不是这家人头脑发烧?哎管他呢,有钱就行。 “还愣着干什么,快领我们去吧。”慕容色道。 “哎,好好好。”老鸨高兴地在前面带路。 慕容色又笑眯眯朝刘桃夭招手:“夭夭,快来。我们一起去看花魁哦。” 美人解读 柳青青在倚红楼多年,从十三岁破身,至二十岁正式成为倚红楼的花魁,到如今又过了六年,一路伺候过的人千千万,却从没像今晚这样,一次进来四个。 “青青啊,我给你带客人来了。”老鸨的笑容照例灿烂得像秋天的菊花。 她回头,惊呆了:这四个人,好美。 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眉眼间掩不住的风流,一个举手投足里遮不住的清雅;两个少年,一个春风含笑满颊光华,一个桃之夭夭风情旖旎……第一次,柳青青竟然生出了一份自卑。从十三岁出道,唯有今晚,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是那么好看。 “啧啧啧。”慕容色却看得啧啧连连,掩不住的兴奋,“哇哦,这就是美人啊?”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柳青青:“活的哦。不知道脱了衣服会不会比娘画的画好看?” “什么?”柳青青一呆。这……算什么?虽然她是青楼女子,但花魁身份毕竟不同,来找她的恩客多半会附庸风雅跟她琴棋书画调弄一番,如这般一上来便让脱衣服的还真没有。更郁闷的是这个少年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脸上的表情竟颇为单纯,完全没有半点粗俗猥亵之意。 慕容风也点头:“不错,果然还是活色生香。” “香吗?”慕容色收回手指,闻了闻,“真的香哦。” 墨离拍开慕容色的手,朝柳青青拱手一礼:“姑娘不要见笑,我们久闻姑娘芳名,今日一家人特地来此拜会,绝无恶意。” “一家人?”绕是柳青青见过许多阵仗,碰到一家人集体嫖妓,还是头一遭。 “是啊,我叫慕容色,这是我爹,叫慕容风。这位是我娘,叫……唔……”却是墨离捂住她的嘴巴。 墨离接口笑道:“我是她娘,我姓墨。这位是我侄女,姓刘。听闻柳姑娘是扬州城的花魁,我们几个特地跟来目睹姑娘的风采,因为女子不能入内,故扮作男子,见笑了。” “哪里。能劳驾几位,是奴家的福气。”柳青青照例盈盈一福,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墨离关上门,看了看几个大眼瞪小眼的人,抿嘴一笑:“怎么,平时都嚷着来看美人,如今美人就在跟前,怎么反倒全成闷葫芦了。” “您过奖了。我看几位才是真正的美人。别的不说,只这位刘姑娘,若换上女装,只怕要胜过奴家不知多少呢。”柳青青认真道。 “那是。”慕容色高兴地拉过刘桃夭,“我家夭夭是最美的。” “小色……”刘桃夭低头。心里却十分甜蜜。她就喜欢慕容色这样毫不遮掩对自己的欣赏。 “那倒不一定。”慕容风笑,“夭夭还小,算不得极品美人。” 墨离点头:“是啊,真正的美人除了有长相,还是要有味道的。” “味道?”慕容色凑上去闻了闻柳青青,又回来闻了闻刘桃夭,一脸茫然,“没有味道呀。” 刘桃夭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她:“慕容叔叔说的不是这个味道啦。” 慕容风无奈摇头:“让你平时跟夭夭多读点书你不听。好吧,今天全家来青楼了,也算难得。我就跟你们说说什么是真正的美人吧。” 墨离笑:“你们有福了。说到品女人,这位爷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确实,数天下风流,慕容风绝对是魁首!对他来说,此生只做了三件事:追女人、爱女人和躲女人。至于其他所谓的文采剑术,乃至风云阁的创立,只是他为做这三件事的辅助手段。所以,他可以为了一个心仪女子的离去而伤心落泪,却不会为遣散风云阁皱一下眉。 他这一生,无爱不欢。 “女人是世间的至纯至美……”随着一声喟叹,慕容风的演讲是以这句话开始的。 “这个世间,女人形形色.色,却是无一不美。不管是飞燕掌中轻,还是玉环洗凝脂,都是让男人魂牵梦萦的风情。女人,垂髫时天真未琢,胜在真;及至豆蔻初长成,便是纯;再到二八佳年华,便有了女子的羞;等到过了双十年华,女子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味道,那是超脱于先天容貌之外的另一种风情……此时,方可算美。” 他看看自己的妻子:“比如你娘,其实并不算极好看,却是越来越有味道。” 墨离笑而不言。 “女人的味道,包括很多,体现在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甚至,还没看到她,你便会感知。比如,未见其人,先听其音。你要判断一个女人的状态,便听她的声音。外貌可以有胭脂水粉的粉饰,而声音,却是心灵之音。一个真正的女人,声音只有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柔。一个过了二十岁的极品美人,她会懂得让自己的声音柔下来,那种柔可以穿透一切,让男人舒心,让男人流连。” 柳青青含笑点头:“这位爷果然是此道中人。不错,随着年龄渐长,我也渐渐知道把自己的声音放柔了。” “除了声音,女人还要有姿态。我说的这种姿态,跟胖瘦无关,而是一种作为女人的姿态。正是因为你们有了这些姿态,才让我们男人感到你跟我们不同——你是女人,美好的女人。” 柳青青笑,踏出一步,轻轻旋转,环佩叮咚,罗裙轻扬,高挺的胸脯,细细的腰身…… 慕容风点头。 “当然,一个女人,之所以称为美人,最重要还是要有自己独特的性格。这些性格经岁月打磨,渐渐就会成为你的标签,也是你独特的风韵。不管是性格刚烈,还是柔情似水,不管是单纯善良,还是冰雪聪明,不管是笑靥如花,还是冷若冰霜……这些,没有好与不好,都是你独特的标志,也是一个美人的魂。唯有有魂的美人,才是真正让人品不尽、忘不掉的美人。” 墨离笑:“你倒真是识尽天下美人了。” 慕容风看着妻子,认真叹道:“是啊。我这一生,追逐过许多许多美好的女子,她们或新鲜活泼,或水魂玉骨,或甜蜜可人,或高傲清绝……她们像一个个惊喜,吸引着我尾随天涯。可是,老婆你知道吗?在一些淡淡的月夜,我总会想起你,想起你笑眯眯的样子,想起你恶作剧的样子,想起你笑骂我的样子,想起你……对我哭的样子。我从不认为我会喜欢你,因为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太痴情,我太花心。我不喜欢女人为我哭,也从不让女人等,因为我不想欠谁,我的心,随爱而生,随爱而走,这才是我要的真爱与自由。可你,偏偏倔强地等了我半辈子,也为我哭了半辈子……” “老婆这个词,我曾经对很多女子说过,可是最终让我真正有勇气携手一生的,还是你。因为我知道,尽管我们有再多的不合适,尽管你为我哭得太多太多,尽管,你吵的时候真的让我很烦……可是,你会一直在那里,是真正的爱着我。我讨厌痴缠,所以我经常会躲女人。可是我这一生,唯一躲不开的就是你,因为你早已刻进了我的生命……你的笑,你的声音,都会时不时钻进我脑里,唤我归来。” 墨离的眼里早已噙了泪水:“怎么突然说这个?” 慕容风拉着她的手,温和道:“今日说到美女,才想起来,其实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是会爱的女子。当一个女子爱着你的时候,即便她再不会表达,再做错事,也是最让你心动的。因为她看你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啊……” 墨离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老婆,辛苦你了。爱我这么久。”慕容风搂她入怀,然后抱起,竟然当着三个人的面,把妻子放在柳青青的床上。 “你们可以出去吗?”他回头看着她们三人。 三人咋舌:果然是风流第一。随时随地都可以…… 于是,倚红楼花魁柳青青的房门外,坐着三个年轻女子,她们抱着膝盖,看着月色,聊起彼此的过往。 “青青姐姐,青楼好玩吗?”慕容色经常听母亲说起青楼,竟对这个地方十分神往。 刘桃夭打断:“小色!”她看书无数,虽在山中,自也知道人间疾苦。她明白:青楼女子,每一个都是一曲悲歌。 柳青青笑:“无妨。来青楼这么多年,什么过往都看淡了。” 慕容色依然懵懂:“怎么,你的过往不开心吗?” “呵呵,算是吧。但凡好人家的女儿,有谁会来青楼做这营生呢?我当年是家乡闹水灾,逃难到此时爹爹病逝,我无钱买置棺木,只好卖身葬父。” “卖身——葬父?”慕容色对这个一时还消化不了。 “小色,在外面做什么都是要钱的。人过世了需要钱买棺木下葬,没有钱,只好卖了自己,得了钱再来买棺木入殓。”刘桃夭轻轻跟慕容色解释。 柳青青看着慕容色,笑:“慕容姑娘不知道钱?想必是隐居的名人之后,第一次出门吧?” 慕容色正要回答,刘桃夭抢着接口道:“什么名门之后,不过是山里人,一直没机会出门。现在我们大了,父母说带我们出来看看,才出来的。”她心知自己父母跟小色的父母都非常人,更何况母亲和墨姨每年都会出去一段时间办事,只怕自己这一行的身份宣扬出去,会对她们不利。 柳青青点头:“怪不得了。不过没关系,这花花世界并不难懂,既然出来了,没多久你们就该全懂了。” “对了,青青姐,你在倚红楼这么多年,可遇着什么特别有趣的客人么?”刘桃夭岔开话题。 “有趣?”柳青青笑,“今晚你们可不就是有趣的客人么?是我平生仅见啊。” 刘桃夭笑。确实,一家人逛妓院,大讲美人之道,最后老爹老娘更是占了人家花魁的床,把女儿跟花魁赶出来坐冷石头,也算是旷古烁今独此一例吧。 “对了,还有一个奇怪的客人,就是御剑山庄的二公子。”柳青青随口道。 “上官飞?”慕容色立刻来了气,“那个负心汉!他有什么好奇怪,我看他根本就是一条大尾巴色狼。” “不是呀。”柳青青摇头,“他从来不跟我们上床的。” “什么?”刘桃夭大惊。 食盐走私 第二日清早,慕容色和刘桃夭没等慕容风二人,直接回了商府。 刚进门,就听一人喊:“喂。” 慕容色回头,见商紫月半害羞半凶巴巴地走了过来。她笑:“你叫谁?” 商紫月道:“叫你呗。” “我不叫‘喂’。” “哼。”商紫月冷哼一声。 慕容色不再看她,拉着刘桃夭的手,径直往里间走去。 “喂,等等啦!慕容色!” 慕容色回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想起我的名字了?” “混蛋小色鬼!这么色的名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哦,你的意思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喽?”慕容色坏笑,盯着她的胸部。 “色鬼!”商紫月赶忙捂住自己胸部,跺脚离开。 刘桃夭看着那紫色的背影离去,半晌无言。 “怎么了?走呀。”慕容色奇怪。 “她……会喜欢上你的。” “谁?” “商紫月呀。”刘桃夭的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你也喜欢她吧?”心中却暗暗道:慕容色,你敢喜欢她试试! “我?怎么会!”慕容色赶紧撇清,“她那个恶婆娘,我怎么会喜欢!” “那你为什么见了面就跟她抬杠,为什么在青楼见她被欺负还为她出头?” “为她出头是因为实在看不惯上官飞的嚣张啊!至于跟她抬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趾高气昂的,我就忍不住戳她两下。就像……”她眨巴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想了想,“就像见到一个吹饱了气的气球,会忍不住想拿根针把她戳破。” “噗。”刘桃夭忍俊不禁,“你这个混蛋小色鬼!” 二人正在打趣,家丁过来禀报:大少爷请两位去后花园钓鱼。 慕容色本想不去,她讨厌看到商紫夜,尤其讨厌看到商紫夜看夭夭的眼神。无奈家丁好求歹求,只说大少爷的命令,务必要把他们请了去,不然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刘桃夭见他说得可怜,便应允了。 来至后花园,见商紫夜早已等在池边,一脸黄鼠狼看到鸡的笑容。慕容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小一个水池,来来去去就几条鱼,有什么好钓的!” 商紫夜赶紧讨好地笑道:“不止几条,有很多。我为了让刘姑娘钓得尽兴,特地让人买几筐鱼放了进去。” “啊?”慕容色、刘桃夭语塞。 看着商紫夜自鸣得意的笑容,慕容色有种想揍扁他的冲动:买鱼来钓?他是被猪咬过还是咬过猪!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慕容色多么看商紫夜不顺眼,还是接过鱼竿,狠狠坐在水池边,然后狠狠甩下鱼钩,开钓。 商紫夜大大咧咧坐到刘桃夭旁边:“刘姑娘经常钓鱼么?” “不经常,我们住的地方虽然也有一个小湖,但水里的鱼并不是很多,所以我们也不怎么去。” “呵呵,今天我往池子里放了好多鱼,姑娘可以钓个尽兴了。” “多谢公子了。”刘桃夭甜甜笑着,却暗暗泛起鸡皮疙瘩,不由得往旁边挪了挪。 慕容色在旁边看得又是一声冷哼:“你们是来钓鱼的,还是来聊天的?聊天的话,再让人送几碟糕点过来好不好!” 商紫夜低头,闷声不语。 “啊,我钓上来了。”突然,商紫夜惊喜拉线,果然一条二尺长的大鲤鱼。他乐得抱着鲤鱼不知如何是好。 “幼稚。”慕容色不屑地别过头。 正在嗤之以鼻,自己的浮子也狠狠一沉,慕容色一愣,用力拽起,竟拉上来一条足足三尺长的极大鲤鱼, “啊!我钓到鱼喽钓到鱼喽!好大的鱼啊!啊哈哈!”慕容色乐得蹦了起来,喊得比商紫夜大声得多。 “哈哈哈哈……啊!”她抱着鲤鱼又蹦又跳,竟“噗通”一声栽进池里。 刘桃夭暗自抹汗:幼稚啊! “小色,你赶紧上来,回房换件衣服……”她朝慕容色眨眨眼,又拉住商紫夜,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商公子,这里好危险呢,不如我们去后花园赏花吧?” “呃……”商紫夜一激灵,没想到佳人会突然过来拉自己,立刻麻掉了半边身子,哪里还会反驳,“好,好好好……” “喂,你们!”慕容色在水里看到刘桃夭居然拉着商紫夜,大为不爽。 刘桃夭却悄悄转回头对她使眼色,并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胸部。 慕容色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被水打湿,身材尽显。只得悻悻抱着那条三尺长的鲤鱼遮掩胸部,猫着身子回房。 一路上惹得家丁们悄悄议论:“这位慕容公子真有意思,跳到池子里去捉鱼么?” 等慕容色换好衣服,刘桃夭还没回来。她一边暗骂商紫夜不是东西,一边足不沾地去后花园寻人。来至后花园的一堆假山后,果见二人还在并肩散步。正要冲出去,冷不防暗地里一只手按住了她。 她回头:“白姨!” 她身后站着两个笑吟吟的人,正是刘玉和白云飞。慕容色结结巴巴:“刘叔叔,你,你们也……偷看?” “咳咳。”刘玉摇着折扇,低头不语。 “小色,我们去别处玩吧。”白云飞说着,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了后花园。 慕容色的武功基本都是白云飞教的,哪里逃得脱她的手心,只得乖乖跟着出了后花园,然后又跟回了房。 到了房中,慕容色这才能甩开白云飞的手:“白姨!你就不怕夭夭吃亏啊?” “吃亏好呀。”白云飞的声音里分明有雀跃。 “什么?”慕容色看出白云飞不是开玩笑,立刻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天啊,这都是些什么父母啊! “兄长此言差矣。我们的孩子可不能真的吃哑巴亏。”推门而入的,正是墨离跟慕容风。因为墨离跟白云飞曾是女扮男装结拜,所以一直习惯称她兄长。 刘玉皱眉:“我们刚在后花园观察了很久,见那位商紫夜言行举止都颇有分寸,应该是位谦谦君子。你这句哑巴亏,所指为何?”他自然知道墨离言出必有因。 墨离叹气,从袖中拿出一个黄黄的卷轴,递给白云飞:“新接到的任务。” 白云飞皱眉接过:“怎么我们想好好陪陪孩子都不行,才刚出来就被找上了。” “没办法。”慕容风耸耸肩,“那个腹黑王让人在妓院守株待兔,专门等我这个色老婆。” 刘玉摇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是昭明帝派人去山上找她们,发现她们不在,便猜到她们是出来玩了。白云飞不好寻,墨离寻起来却极为容易,只要派人把守各地最出名的青楼,就必然能等到这位弄箫公子。 墨离颇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咳,听融儿说腹黑王知道我们在扬州,便不拿别处的案子来烦我们,只让我们顺手查一查扬州的食盐走私案。” “食盐走私?”刘玉猜到她刚刚那句话的言下之意了。 纵观扬州,最大的食盐商便是商家,只怕这件事商家不能置身事外。 “不错。”墨离无奈颔首。 “什么食盐走私?谁是腹黑王?”慕容色一脸茫然。 刘玉笑:“腹黑王啊,就是赐你名字的人。” “赐我名字?” “是啊。”刘玉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风云阁主风流天下,弄箫公子天下风流!这两个人,都是色中极品,他们生的小孩,自然应该叫——慕容色。” 慕容风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的馊主意!” 原来,当初墨离跟白云飞刚刚诞下麟儿,昭明帝赶来探望。见两个女婴清新可爱,便要亲自取名。想了几个都觉不够特别,苦思不得。 墨离便打趣刘玉:“刘王爷之美,冠绝京城。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天下男子无人能出其右。父亲尚且如此,女儿他日肯定更甚!不若取名叫桃夭吧。” “好!”昭明帝眼睛一亮,“好一个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希望这女孩以后不止像她爹一样美,更能像她娘这样寻一个好人家,安居乐业,幸福一生。好,就叫刘桃夭!” 刘玉轻咳一声,用扇子点点鼻子,道:“如此一来,微臣也想到慕容家的千金该叫什么了。” “哦?叫什么?”昭明帝问。 刘玉暗笑,无视慕容风警告的眼神:“风云阁主风流天下,弄箫公子天下风流,都是色中极品!如今两人结合,他们小孩自然是……色中之色!” 墨离扶额。 “所以,陛下,微臣觉得单名一个‘色’字,便可道尽……咳所有!”。 昭明帝抚掌:“慕容……色?好!好一个慕容色!哈哈哈哈,这个色字,除了你慕容风和墨离的孩子,无人能当!哈哈哈哈……” 于是在这一阵笑声中,慕容色便得了这么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名字。 前事不表,却说当晚吃饭,依然只有商紫夜和商紫月陪着慕容和刘家六口。 墨离似有意无意地问:“来商府好几日了,都无缘拜会商老爷,实在是失礼。” “噢,家父生意繁忙,向来很少归家。即便偶尔回来,也是深夜来、黎明走,便不好叨扰几位了。” 墨离笑笑,不再言语。 “哦,对了,小月,你不是说要跟慕容公子说谢谢么?可说了?”商紫夜岔开话题。 商紫月正闷头扒饭,听兄长一说,脸倒红了,哼道:“还没。” 慕容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早上在府门口等我,是想跟我说谢谢呀?” “不可以么?”商紫月没好气。 “哦,没啊。可以呀。”慕容色挑了一根青菜,轻轻咬着。 商紫夜笑着打哈哈:“慕容公子别介意,我妹妹还从来没跟人说过谢谢,这次要去跟你道谢,还是头一遭,所以大概有点害羞,嘿嘿,有点害羞……哎呦!”却是商紫月在桌底狠狠踩了他一脚。 慕容色笑笑,继续吃菜。 “对了,夭夭,昨天给你的银子,你剩下的钱还没还给我哦。”墨离突然说。 刘桃夭奇怪:“什么银子?” “我昨天给你二两银子呀,你说去买胭脂水粉和水果。胭脂花了三百七十文,水分花了二百五十文,葡萄花了四百三十文,荔枝花了五百五十文,还买了一个镯子,说是很便宜只花了五百文。那剩下的钱?” 刘桃夭听得张口结舌,商紫夜却接口道:“慕容夫人肯定是记错了,你这个账目是不对的。若按你所说,你只给了刘姑娘二两银子,她却花了二两银子外加一百文……这……想必是夫人记错了吧?” “哦,是嘛?”墨离打着哈哈,“呵呵,那想来是我记错了。”她笑着饮了一杯酒,眼睛却雪亮。 刘桃夭虽不知墨离为何会来这一出,但料到必有深意,便也跟着圆谎:“是啊墨姨您记错了,我何曾买了镯子,我说那个镯子便宜没好货,就放回去了。喏,剩下的银子我等下回房给你呗。” 商紫夜赶紧问:“几位缺银子么?若不嫌弃……” 刘桃夭刚要推辞,墨离却笑笑:“银子倒是不缺。不过夭夭一直想要一个镯子,最好是青色的,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是不好看,就是太贵了……唉……” “青色?”商紫夜眼睛一亮,“我商府倒有一个手镯,刚好是青玉所做,极为尊贵,若刘姑娘不嫌弃……” 刘桃夭正待推辞,墨离又抢过话头:“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白云飞一震。青玉…… 乞巧许愿 世上玉石千千万,最好的永远是蓝田玉。蓝田玉里,有一种玉是一般人不能用的,那就是青玉。 青色的玉不少,但蓝田出土的纯青之玉,却产量极少,向来只用于上贡朝廷。 然而,商紫夜给刘桃夭的这一块玉,却是纯青色。 墨离当场并不多说,只夸赞商家所藏丰富,商少爷出手气派。 几人回到房里,墨离瞥了瞥刘玉:“你看看这玉。” 刘玉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玉,认真研究:“不错,这确实是蓝田的纯青之玉。” 白云飞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刘玉是前朝太子,对宫中之物极为熟悉,他说是,必然不会错。但私吞贡品,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墨离笑笑:“看来我们这次看走眼了,商紫夜并不是可托付之人。” “也许都是商父所为,商紫夜并不知情呢?”白云飞犹自可惜,“我见那孩子挺老实,又读了不少书,顶多也就是个有钱家的书呆子,应该不会插手那些事吧。” 墨离摇头:“不是,天下没有这么聪明的书呆子。刚刚在桌上我故意报错账目,他无纸无笔无算盘,只凭心算,便能随口指出我账目的错处。他,可不简单。” 刘玉点头:“不错。他不过是深藏不露而已。” 墨离点头:“嗯,不过再精明的人终究逃不了一个情字,他对夭夭应该是真心喜欢,所以只在她这露了破绽。” 刘桃夭叹息:“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给我找了个坏蛋如意郎君?” 几个长辈集体低头。 墨离轻叹:“罢罢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姻缘之事,我们做父母的强求不来。还是让她们‘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真的?”慕容色大乐,“那你的意思是不再给我们乱点鸳鸯了?” “嗯。”墨离笑笑摸摸慕容色的头,“如果有真命天子,他必然会到来。如果没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罢了罢了。对了,这次难得带你们出来,也刚巧我们有案子,你们就跟着我和白姨见识见识吧。” 她又斜睨慕容风和刘玉:“还有文采第一的刘王爷和风流无双的风云阁主相陪,嘿嘿,这次江湖之旅,你们会很尽兴的。” “刘王爷?风云阁主?”慕容色一脸好奇,“哇,你们那么厉害吗?” 刘玉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娘说着玩的。不过呢,她说的也有道理,难得你们出来一趟,就好好玩玩吧。最近老在想着给你们配夫君,反倒压抑了你们。” “也就是说你们以后不逼我们了?耶!万岁!”慕容色欢呼。她也觉得出来这些天有些憋闷,从今以后终于可以按着自己的性子玩了。 她拉起刘桃夭:“那我们两个出去玩了哦。”话未说完已跑没了踪影。 白云飞看着一溜烟跑远的背影,问墨离:“你真打算由着她们自由发展?” “怎么会?兄长你难道不知道有种心理叫叛逆吗?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你越让她干什么,她们便会越反感……你没发现她们对我们给她找夫君这件事打心底抵触吗?既然如此,何不把我们计划……”墨离眨眨眼。 刘玉笑吟吟接口:“渗透于无形。” “对!”墨离与他击掌。 想了想,她又道:“这次商家的事也确实让我明白很多东西不是我们能算到的。也许我们苦心为她们安排的,并不一定好呢。所以对于她们的姻缘,我们还是半尽人事、半听天命吧。” 慕容风和白云飞也无奈点头。确实,这世间最强求不来的,就是一个“情”字。 却说慕容色带着刘桃夭出门,走不多远,便见一个地方围着很多人,各色女子挤来挤去。 “跟着我。”慕容色对刘桃夭道。她仗着自己学过功夫,用肩膀左顶右撞,冲开一条路,拽着刘桃夭的手,挤了进去。 在一串娇嗔啐骂声中,刘桃夭在慕容色身后很轻松地挤进了人群。她突然有些感动:每次有什么事,小色都是挡在自己前面,从来,担当的是她,轻松的是自己。也许,这辈子除了爹娘,没有人会比小色对自己更好吧…… 慕容色拉着刘桃夭挤到最里面,奇怪:“原来是橙子。好奇怪,怎么这么多人来拿橙子干吗?” “不是拿橙子,是买橙子,她们要用钱的。”刘桃夭无奈解释。 “哦。”慕容色搔搔头,“可是她们为什么要买橙子呢?有这么好吃吗?” “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老板今天生意好,自然也笑得合不拢嘴,“今天是乞巧节呀。我们扬州人每年乞巧节都会去乞巧树下许愿,把橙子绑在写着愿望的绢布上,然后抛上乞巧树,祈求来年觅得如意郎君呐!橙子橙子,可不就是寓意‘好事可成’喽。” 刘桃夭脸一红。原来是女子们祈求姻缘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慕容色点点头,又指了指身边一位中年妇女,“那这位阿姨也是来祈求姻缘的么?” “什么阿姨……”中年妇女半是愤怒,半是扭捏,“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呃……” 刘桃夭一拉慕容色:“小色,我们还是走啦。” “好呀。先买个橙子再走。”慕容色笑眯眯。 两人在橙子摊买了两个橙子,又被人指点着买了份许愿绢布,再请卖许愿绢布的人写了愿望。也随人流跑来乞巧树下许愿。 众人看到慕容色手中的绢布,一阵哄笑。 慕容色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 原来别人的绢布上写的都是求取什么样的男子,唯有她的绢布写得十分简单,只有四个字——很多美女。 她又不像别人遮遮掩掩,而是大大方方拿在手里,惹得路过的人都能围观。 刘桃夭扯扯慕容色的衣角:“小色,你这个绢布真的有点夸张哦。” “嘁,夸张什么。我是想要很多美女嘛。” 两人正在说着,那边又哄笑开了。 慕容色更莫名其妙:“她们毛病啊,又笑什么?” 刘桃夭摇头:“不知道,也许她们傻吧。” “噗。”慕容色忍俊不禁,想起慕容风经常嫌墨离爱笑,总说“傻人多笑,傻蛤蟆多叫”。 “给本小姐滚开!” 随着一声怒斥,哄笑变成惨叫。一条赤红的鞭子甩出,一圈女子应声惨叫。 “商紫月!”慕容色、刘桃夭惊呼。 “唰”的一声,又是一鞭挥出。 慕容色把许愿绢布丢给刘桃夭,赶紧飞掠过去,一把抓住鞭梢:“疯女人,你又要干嘛?” 商紫月怒眼圆瞪:“我就是疯女人怎么样!要你管!”她狠狠一拽,竟是借着怒气将鞭子给拽了回去。又是一鞭,甩在身边一个长相有些刻薄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应声惨叫。 慕容色大怒,欺身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你这发的又是什么疯?她们又没惹你!” “你放开!男女授受不亲!” “我管你瘦瘦不亲!瘦了不起么?我就亲!”慕容色竟飞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示威地看着她。 商紫月冷不防被她亲个正着,愣在当场,竟忘了发脾气……半晌,她眼里竟渐渐湿润开来…… 慕容色有点慌了,放开她的手:“喂,你别哭呀,我是……唔……”她本想说自己是女的,却不料商紫月竟凑上来,封住了她的唇。 感觉到舌头在自己的嘴里疯狂游离,像足了它主人的野性,慕容色懵了。 “慕——容——色——” 刘桃夭将手中的绢布狠狠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唔……”慕容色赶紧推开商紫月,回头喊,“夭夭,你等等!”转身要追,商紫月却一把将她拉住。 “哎呀你走开啦。” 商紫月被推开,也不再上来拉她,只怔怔立在当地,如失魂落魄般。 慕容色于心不忍,竟是迈不开步子:“你没事吧?” 商紫月摇了摇头:“你去追她吧。”她深深叹了口气,垂下头,连同手中的许愿绢布也垂了下来。 慕容色看着她手里的绢布,竟然比自己的写得还简单,只有两个字:男人。 她有些想笑:“你就这么饥不择食么?” “是啊。”商紫月回答她,眼神里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有深深的疲倦。 “呃……你怎么了?”要知道每个女子都会写上自己心仪的男子类型,唯有她,简简单单,就这两个字。难道竟是无论哪个男子都可以么?她,对爱情已经绝望了么? “没怎么。你快去追你的夭夭吧。”商紫月的声音淡淡的,再没有半分骄纵。 “你……没事吧?”慕容色试探着问,“刚才你打那些女人,是因为她们嘲笑你么?” 商紫夜淡淡笑笑:“是啊,她们说我犯贱嘛。” “呃……”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商紫月让人心疼。 慕容色叹气:“你这是何苦?” “爱情没有所谓的何苦。” “你爱上官飞?” “是。” “可是他……” “我知道,他不爱我。” “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上官飞一个男人啊。你这么好看,会有人喜欢你的。” “是啊,所以……我决定妥协了。”商紫月怆然一笑,“所以今年的乞巧节,我不再求上官飞,而是求一个男人伴我余生,解我孤独,免我放逐。我已经不想再……疯狂了。”这般疯狂地爱一个人,太久太久,累了。 慕容色叹息:“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呢?爱不该是让人幸福的么?” 商紫月看着她:“爱会让人幸福吗?” “当然啊。如果连爱都不开心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那又为什么还要爱呢?”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让商紫月都忍不住去相信:爱,本该是幸福。 “你愿意给我幸福吗?”明知慕容色的答案,商紫月还是问了出来,如梦呓。她从来没有尝过,幸福的爱。从爱上上官飞开始,便一直是自己飞蛾扑火般的追逐。无数次的追逐与被嫌弃,无数个日夜的眼泪……几年如一日,她模糊了爱的本来面目,也模糊了原本的自己。也许,自己真的是疯了? 慕容色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对不起,我很想说我愿意,我希望你幸福,可是我不能答应你。” 她望着不远处还未走出视线的桃红色背影:“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想一个人只能负担一个人的幸福吧?如果是那样,我想我这辈子只愿负担她的幸福。” 撕破面具 “哟,小妞,这是跟谁生气呢?要不要本公子陪你去喝杯酒解闷呀?”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将刘桃夭拦住。 “小妞,走嘛。”为首的男子说着,竟上来拉刘桃夭。 “你干什么,放开我!”刘桃夭挣扎。 慕容色远远看到,一边暗骂王八蛋,一边快步往这边赶。 “放开那位姑娘!”一个声音喝道。 刘桃夭回头,见来人正是商紫夜。第一次,她觉得商紫夜好可爱。 商紫夜一身白衣,向刘桃夭见礼:“刘姑娘。” 为首那男子看商紫夜一副白面书生很好欺负的样子,嗤笑:“奶油小生不要学人家英雄救美知道么?到时候缺了胳膊短了腿的,就不好看了。” 商紫夜并不生气,只击了击掌,立刻有两个人从斜刺里走出。 “哟呵,原来带着保镖!可是你才两个,我有一帮。”为首的男子一挥手,“兄弟们,上!今天不把这小子打残了,他就不知道花为什么这么红!” 用武功打架这回事,向来都是年轻的打不过年老的,强壮的打不过文弱的,人多的……自然打不过人少的。 这次,也不例外。 不到片刻,几个街头流氓就已被商紫夜的两个保镖撂倒,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慕容色赶到,一把拉过刘桃夭,对商紫夜道:“谢谢你哦。” 刘桃夭却推开慕容色:“你跟来干什么?” 慕容色笑嘻嘻:“我不跟来干什么?” 刘桃夭白了她一眼,懒得跟她耍嘴皮子,反正也耍不过她,只走上前攀住商紫夜的胳膊:“商公子,谢谢你哦。还好你来了,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说着说着,眼眶竟渐渐湿了。她本是演戏扮楚楚可怜,不想说着说着想到刚才慕容色和商紫月两人当街接吻,竟真的眼睛发酸了。 这个样子看在商紫夜眼里,自然是我见犹怜。他赶紧拍了拍攀在胳膊上的青葱玉手:“刘姑娘不用怕,紫夜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 慕容色不干了,一把扯过刘桃夭:“喂喂喂,你们在干吗?” “哎哟,疼……”刘桃夭夸张地按着被慕容色拖着的胳膊。 商紫夜看不下去:“慕容公子,请放尊重一点,不要对刘姑娘如此……粗鲁。” “粗鲁?”慕容色瞪大眼,“你说我粗鲁?我怎么粗鲁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念了点破书会弹点破琴就可以说人粗鲁!她是我妹妹,不是你的!” 刘桃夭看着慕容色的架势,想起小时候见两只公鸡为一只母鸡打架的场面:那两只公鸡鸡毛根根竖起,怒目圆睁,跟此刻的慕容色倒有几分相似。以前在山里难得看慕容色炸毛,如今看她为自己接二连三对商紫夜炸毛,心中暗爽。却不动声色,只怯怯地望着商紫夜:“商公子……” 她这一声怯怯的“商公子”,看在商紫夜眼里,无疑是佳人对她的求救。于是,商紫夜立刻如吹饱了气的气球,准备再度英雄救美:“慕容公子,请放开你的手。” “不放怎么样!”慕容色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是谁?我跟夭夭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我放不放她的手还轮不到你来管! 商紫夜再不甘示弱:“慕容色,我看在刘姑娘的份上,忍你很久了。你不要太过分。” “我今天就过分了,怎么样?” “你再这样,我,我就……”他知道自己远远打不过慕容色,却又不好意思当着刘桃夭的面让下人揍她的青梅竹马。 “你就脸红么?”慕容色看着他憋红的脸,有些好笑。 她一拉刘桃夭:“夭夭,我们走。” “商公子……”刘桃夭回头哀哀戚戚唤。 “慕容色,你给我站住!”商紫夜从牙缝里一字字蹦出,“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人太甚怎么着?”她就是生气!他算哪根葱,凭什么为夭夭出头来教训自己?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商紫夜一挥手:“上!” 他手下的两个保镖早看不下去了,一得命令,立刻扑向慕容色。慕容色推开刘桃夭,回身应战。 根据人多的打不过人少的理论,这两个保镖自然被慕容色轻松搞定。 慕容色笑嘻嘻:“保镖都趴了,没辙了吧?” 商紫夜却脸色阴沉,从袖中摸出一个玉哨,吸气一吹。 不知从何处立时飞出十来个蒙面人,每个人都提着一把雪亮的剑,向慕容色疾刺。 刘桃夭从商紫夜的神情中便预感不妙,也顾不得刚刚的演戏,赶紧对商紫夜喊:“不要伤了她!” 十个蒙面人把慕容色围在中间,持续出招。他们有十个人,每次出三把剑,分上中下三个部位攻向慕容色,慕容色刚避过,待要回攻时,那三个人又缩了回去,换另三个人补上,又是三剑。如此分三拨人持续出剑,竟是让剑一刻不停地朝慕容色刺去。 慕容色也不敢大意,手中的剑早已出鞘,左支右绌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觉十分吃力。她虽然不懂阵法,但知道这十个人配合得很巧妙,根本让自己无迹可寻。而最该死的是她明明可以看出其中有一个人的武功是高出那九人一截的,他却不出招,只站在战圈外,显然想等她露出破绽再一击必杀!于是慕容色只敢使出七分力,留三分防着那个人。 刘桃夭急了,跑到商紫夜身边,急道:“商公子你快让他们住手!伤了小色我再不理你。” 商紫夜一震:“刘姑娘,你……你说什么?” 刘桃夭知道自己理亏,毕竟是自己借他气慕容色在先。她低下头去,却又很快抬起头来,恳切道:“商公子,是我对不起你。但请你不要伤害小色,让他们住手好不好?” 商紫夜苦笑:“果然……你们果然……” “呵呵,枉我商紫夜一世英名,却原来这般……自作多情。”言语间,十分悲怆。 刘桃夭不忍,嗫嚅道:“商公子……” 商紫夜摆手:“罢罢罢,不要再说了。我这就让他们住手……” 他从袖中拿出玉哨,正待让人停止。不料这时慕容色战得十分郁闷,便开始骂人:“商紫夜你个坏蛋,自己没用就打发喽啰来跟我打!有本事你跟我单挑啊!你们商家都是坏蛋,没一个好人,你爹是老坏蛋,你就是小坏蛋!你爹走私食盐,你也好不到哪去!哼哼你别嚣张,我娘和白姨很快就会把你们抓起来了!坏蛋……” 她兀自念念不休,商紫夜却已变了脸。刘桃夭暗叫:完了! 翌日,慕容风和刘玉两对夫妇发现女儿竟然彻夜未归。 “她们上哪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了。”最先沉不住气的依然是白云飞。 慕容风拍桌:“肯定是小色又带夭夭去青楼了,太不像话了,到现在还不回来!” 墨离却道:“我不那么认为。她们即使是去了青楼,今天早上也应该回来了。不可能玩到现在。” 刘玉点头:“不错,夭夭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彻夜未归我们肯定会担心,今天应该会早早回来才对。” 此言一出,几个人才真正担心起来。慕容色虽然贪玩,但并不是没有分寸,更可况夭夭是个靠谱的孩子。而且这个扬州城她们并不熟,第一次出门还有很多事不懂,按理不会到现在还不回来。除非…… 这时,一个家丁过来传话:“几位老爷夫人,我家大少爷请你们四位过去吃饭。” 墨离一愣,随即看了看慕容风。 饭桌上,菜色繁多。 商紫夜笑吟吟握着一个酒壶:“几位叔叔婶婶,请入座。” 四人依次入座。 商紫夜问:“咦,慕容公子和刘姑娘呢?难不成还在睡?” 墨离笑:“她们想是玩疯了,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商紫夜一脸焦急:“啊,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刘姑娘……他们不会有事吧?可知他们是去了何处?” 慕容风摊手:“我们也不知啊。” 商紫月倒是脸一红,她想起昨日在乞巧树前自己做的事,心道:还好她们两个今天不在,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如何是好?我马上派人去找。”商紫夜喊来管家,“福伯,快让人去街上寻寻慕容公子和刘姑娘,若寻着了,就请他们早些回来。” “是。” 墨离却笑:“有劳商公子对夭夭一片心意了。” 商紫夜有些不好意思:“慕容夫人见笑了。来来来,我们先吃吧。等他们回来,再把菜热一下便是。” 墨离看看慕容风,方答道:“好。” “来来来,这是我们扬州的特产,鸡包鱼翅,很好吃的,几位尝尝。”商紫夜边说边要替他们夹菜。 慕容风当先一筷子夹入嘴中:“唔,不错。” 墨离便笑笑,也夹了一筷子来吃,白云飞、刘玉二人这才跟着夹。 “这个青菜圆子汤也不错。”商紫夜舀起一勺汤,要给白云飞,“来,刘夫人你尝尝。” 慕容风却拿自己的碗接过:“我最喜欢喝汤了,还是我先来吧。” 他用汤匙舀了一点入口,赞道:“不错不错,鲜而不腻,淡而不寡。” 墨离白云飞等人这才舀了来喝。 商紫夜笑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给他们依次斟满:“有菜无酒,总欠周道。来来来,各位尝一尝我们扬州的名酒。” 墨离等三人都握着杯子,却不喝,只看着慕容风。 慕容风把酒放到嘴边,并没有喝,而是无奈叹气:“这酒无毒。酒杯却有毒……” “什么意思?”墨离问。 “意思是……我们这次阴沟里翻船,栽了……”话未说完,慕容风已昏了过去。 墨离刘玉和白云飞三人也陆续昏倒。 商紫夜笑着饮尽杯中酒,方道:“世人只知道酒菜之中可下毒,却不知酒杯也可以下毒。嘿嘿,我若这么容易让你们猜到,这扬州城的食盐生意,还怎么做到瞒天过海?” “哥!”商紫月看着昏迷不醒的四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些事你别管。” “不!你不能伤害他们。” “月儿!”一个人自屏风后走出,“这些事你不用管,听你哥的就行。” “爹!你们……你们又要做坏事了。”商紫月愤慨,“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有报应的!” “什么报应,不是我们这么做,你哪来花不完的银子耍不完的威风!”商父斥道,“你给我回房去!” 商紫月看了看倒在桌上的四人,一跺脚,转身出门。 苦命鸳鸯 明净的屋子里,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半躺在躺椅上,手捧茶杯,微闭着双目,摇头晃脑做享受状。 一个美丽的少女正给他捶腿,一边捶腿一边甜甜地问:“商公子,舒服吗?” “嗯,还行啦。”白衣书生啜一口茶,一脸惬意,“对了,我饿了,要吃枣泥糕,你喂我吧。” “是。”少女应着,起身去给他拿枣泥糕,一边给他喂,一边笑得比枣泥糕还甜。 “唔……你比这枣泥糕还甜呢。”他握住她的手。 她抽回手,一拍他的手背:“讨厌啦!大白天的。” 他一愣,继而心领神会,乐得直搓手:“你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嘿嘿,夭夭,你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 那女子眨巴着眼睛:“是吗?特别在哪?” 男子一脸垂涎:“嘿嘿,以前觉得你高不可攀,现在发现你居然还有另一面。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在装。我在装傻,你在装纯。” “是哦?”她笑眯眯,又回去给他捶腿。 “哎,你又去捶什么?过来啦,来我这跟我说话。”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不,我喜欢伺候商公子。”她甜甜笑着。心中暗道:妈的,我宁可对着你的狗腿也不愿对着你的马脸!大坏蛋,多看你一眼本姑娘都想吐!伪君子,大坏蛋!今晚我就送你上西天! 这两人正是商紫夜和刘桃夭。 刘桃夭就这样给他捶腿,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黄昏。商紫夜早已等不及,一见外面天黑,便拉着刘桃夭的手顺着腿往上移:“不要老捶下面,上面一点啦。” 刘桃夭一边暗暗恶心,一边娇嗔:“哎呀,你讨厌。” “我哪里讨厌了?嗯?”商紫夜一边说着,竟一边伸过脑袋。 刘桃夭压制着自己想吐的冲动,一巴掌推开他的脸,扭捏着:“不要啦,人家还是第一次,你到时候不负责任怎么办?” “怎么会?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取你为妻。今生今世,我商紫夜只爱你一人!”这话他说得倒诚心。 刘桃夭低头,别过身去,给她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侧影:“可是你答应我的事到现在还没有做哦,让我怎么相信你?” “什么事?”他诚惶诚恐。 “就是放了小色呀。” “他?”商紫夜眼里的嫉妒是清晰的,是的,他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你还想着那小子?” “你……吃醋啦?”刘桃夭俏皮一笑,“其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啦。” “什么秘密?” “其实……小色是女孩子。” “什么?”商紫夜不可置信,“你骗人!” “真的,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男人哪有那样的身材、那样的皮肤、那样的声音、那样的步态……” 商紫夜想起慕容色的种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 “可不是,只有你这么笨啦!”刘桃夭狠狠敲了一记他的脑袋泄愤,再摆上一副亲昵的表情。 商紫夜被她敲得好疼,却乐在其中,只是茫然:“那你们为什么要装成一对……” “当然是为了试探有的人的心思呀。” “试探谁的心思?”他更茫然了。 “当然是你——喽!”随着拖长的尾音,她狠狠拧着他脸蛋上的一块肉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脸上的表情却绝对是娇嗔的亲昵。 商紫夜疼得龇牙咧嘴,却乐得飘飘然:“你是说我……” “是啊。人家早就对你有意思,但又自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人家,只好出此下策试探一下你会不会吃醋喽,哪知道你居然怀疑人家,还要把我们关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她一边幽怨一边捶着他的胸口,拳拳有力。 “咳咳咳咳……”商紫夜被打得眼冒金星,赶紧退后两步,“你说真的?” “你……你居然不相信我?”她看着他,眼里盛满委屈的深情。心中却暗道:还好偷看了慕容叔叔的不少野史小说。 原来,慕容风一生风流,偷藏了不少香艳秘史、春宫小说,刘桃夭偷偷看过不少,这时便模仿书中调情桥段来哄骗商紫夜,顺便又掐又拧又捶,出出心中的闷气。商紫夜哪里知道外表纯良的刘桃夭肚子里有这些名堂,早被她的一颦一笑迷得神魂颠倒。此时见她委屈模样,自是十分怜惜,赶紧上前抱住:“夭夭,你不要生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刘桃夭一巴掌推开他的脸:“那你还不放了小色?”她突然发现:不管再怎么演戏,她都做不到让一个不喜欢的人靠近自己。原来,一个不爱的人要亲自己,竟是如此的让人……恶心。 “好好好,我这就去放。” 话说此时的慕容色在监牢里也是谈笑风生。她被铁链锁住,一开始是挣扎,挣扎半天发现无效,于是开始骂人,把商紫夜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不止无效而且口渴,于是她开始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珠子想想有效的办法……于是,她开始为看守他的人算命。 “哟,这位小哥,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脸颊还隐隐泛着红光,看来是桃花当头啊。”她喊住那个年轻的看守。 那名看守二十岁不到,正是思春的年纪,暗恋着隔壁家的小花,更兼看牢门本也无聊,此时一听他说自己有桃花,赶紧凑过来:“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可是祖传的看相算命。”要不是被铁链绑着,她肯定会拍胸部保证。其实她说的祖传看相算命并不算假,至少她母亲确实会算命。当初墨离假扮男人时,一手算命功夫也算誉满京城。慕容色平时在山上无聊,又懒得读书,除了跟白云飞习武,自然是跟母亲学习些玄易算理。 按墨离的说法,算命很简单,就是察言观色把话掰圆了。她智计百出、能言善辩,又善装神弄鬼抬高身价,当初在京城确实被推崇为神算。慕容色的脑袋瓜子显然没有母亲好用,但好在嘴巴比较溜,掰来扯去也还能掰圆。更何况对付一个年轻的看守,她的三脚猫算功还是戳戳有余,不到一会,便把那名小看守哄得点头如鸡啄米,对她敬若神灵。 慕容色见时机成熟,便对他道:“哎呀,你桃花命里有一劫哦,有第三者呢……呀!你家小花要喜欢上其他男人了……” “什么?”年轻看守格外紧张。 “不怕不怕,有破解之法的,我看看……哎呀,你再走近一点,我看不清你面相里的一根爱情线啦。” “哦哦。”年轻看守一边答应,一边赶紧把脸凑过来。 慕容色提膝对着那人心口就是一撞…… 于是,商紫夜带人来放慕容色时,刚巧看到这一幕:慕容色脱掉了鞋子,用脚趾夹着钥匙,摆一个很漂亮的姿势正准备开手镣。 “住手!”商紫夜急喊。他手下的人早已飞将过去抢钥匙。可怜慕容色只有脚能动,双手紧紧绑在墙壁上,徒劳地挣扎两下便被抢走。 她极度哀怨:“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巧啊!” 另一个更哀怨的声音在商紫夜旁边响起:“我让他来放你的……早知道你能拿到钥匙,我就……”说话的自然是刘桃夭,此时的她也恨不得买二两后悔药来吃。 “冤孽啊!”慕容色仰天长啸。 “小色,对不起嘛。”刘桃夭很不好意思,“不过商公子已经答应放了你了。” “他有这么好?”慕容色抬头斜睨商紫夜。 商紫夜狞笑:“不错,我既然答应了夭夭,自然就会放你。来人,给我先废了她的武功!” “什么?”刘桃夭急喊,“不要!” 她拽着商紫夜的胳膊:“你不是答应我要放了她吗?” “是啊,我会放了她,不过要先废了她的武功。” 此时的商紫夜,走了一段路,已经从刚才在房间里的神魂颠倒状态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抓慕容色根本不是因为吃醋她跟刘桃夭,而是因为她们的父母身份特殊。更何况自己已经将慕容风、墨离、刘玉和白云飞四人都下药捉拿,如今放了慕容色定然是留下后患。“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个道理在四岁的时候他爹就教过他。所以,即便是为了夭夭放了慕容色,也绝对不能让她留一身武功。 “不可以!”刘桃夭大急,“你不可以废她的武功!” 商紫夜看着她:“夭夭,你放心,她是你的姐姐,我会给她一笔银子,让她一生无忧,根本不需要武功。” “不!”刘桃夭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你不要废她的武功!” “不可能。”商紫夜冷冷道。 “不!不可以!”刘桃夭知道武功对慕容色意味着什么,一时间吓哭了,她突然觉得好害怕,本来在山里一家人过得很好,现在出来小色居然要被人废武功,如果小色真的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以后他们一家人还有什么乐趣?第一次,她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他们,真的是坏人,不是开玩笑。 慕容色看到刘桃夭惶恐的样子,好心疼:“夭夭,你别怕。没事的,废武功而已。” “不错,废武功而已。”商紫夜冷笑,一挥手,“动手。” “不!不要!”刘桃夭抓着商紫夜狠狠摇,“求求你,你让她好好的走吧!求求你!她不可以有事啊!” 看着商紫夜手下的两个人朝慕容色走近,刘桃夭惊恐得对商紫夜跪了下来:“求求你,你饶了她吧!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可以跟你上床!我跟你上床啊!” “夭夭!”慕容色心痛得不能呼吸,“你不要胡说!” 商紫夜抱起刘桃夭,却并不答应她的请求,只对手下冷冷比了一个手势。 两个手下点头,“唰”地出剑,对着慕容色的琵琶骨插下…… 慕容色此时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她咬牙切齿对商紫夜喊:“商紫夜!你敢碰她一下我杀了你!” 绝处逢生 “叮!”的一声,一把剑飞来,撞偏了插向慕容色的剑。 “呼!刚刚好。”上官飞松了一口气。 众人看去,来人正是御剑山庄的二公子上官飞.而他身边站着的女子一身鲜艳的紫红,正是商紫月。 “紫月!你居然让带外人来坏我好事!” 商紫月昂头迎视着兄长:“哥哥,不要伤害他们。” “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我有分寸。” “不,哥哥,你伤害慕容色就是不行。他帮过我!” “她帮你什么?” “他……”商紫月想起在青楼里慕容色为自己跟上官飞大打出手,又在许愿树下安慰自己,却不知如何启齿。 良久,她才幽幽道,“他是唯一一个不把我当疯子的人……我长这么大,你们一直惯着我的性子,却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心思。你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我这个商家的大小姐,被别人视为怪物……别人都怕我,恨我,也看不起我。只有他,愿意去懂我。” 上官飞看着商紫夜的眼眶渐渐湿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眼底浮上一层外人看不出的心疼。 “荒谬!”商紫夜一甩袖子,“我看你是被我们惯坏了!不想听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理论,给我带着你的男人,离开这里!” “你……”商紫月脸一红。毕竟,上官飞还远不算她的男人。 上官飞笑笑:“商少爷,何必对令妹这么凶呢?给我个面子,放了这两个人吧。” “上官公子,你们御剑山庄会不会管得太宽?” “不不不,你听错了,与御剑山庄无关,是给我上官飞一个面子。她们是我上官飞的朋友。”上官飞笑嘻嘻。 商紫夜摇头:“你是要强调你上官飞不需要靠御剑山庄的名头么?幼稚!” 他是真的理解不了这些人,理解不了为上官飞痴狂若此的妹妹,也理解不了一直强调自我与理想的上官飞。在商紫夜眼里,他们都是幼稚的孩子。他懒得再跟他们说下去:“给你们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上官飞耸耸肩:“我上官飞,从来没有丢下朋友不管的先例。” “好。”商紫夜已经懒得跟这种幼稚的人讲话,一吹哨子,“除了大小姐,其他人格杀勿论!”说罢拖着刘桃夭离开,留下纷纷拥来的打手,把上官飞等三人团团包围。 他们举起刀剑,如洪水般向三人扑来。 上官飞手中月影剑出鞘,当先一记横扫,划出一个半圆的剑气圈,把众人迫退两步,然后对愣在一边的商紫月道:“还不快去先把慕容色的镣铐打开!多个人多个帮手啊!” 商紫月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便要去抢钥匙,无奈众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手持钥匙的灰衣人偏偏在圈外,上官飞和商紫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两人眼看被逼得越退越远,上官飞急了,抓起商紫月的腰部,直接将她提起扔向那个灰衣人。 “啊——啊——”商紫月在空中飞过,眼见底下刀剑林立,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上官飞暗笑。他知道众人忌惮商紫月的身份,不敢伤她。果然,商紫月一路飞去,中途的人都赶紧收剑,以免碰伤她。 商紫月摔了个四丫八叉,揉揉屁股,爬起来狠狠瞪了上官飞一眼,便从腰间抽出长鞭,攻向那个灰衣人。那边的打手看到她要抢钥匙,又蜂拥向这边赶来。于是商紫月跟那个灰衣人没斗两下又被人重重隔开。 上官飞在旁边看得无语,跟上去一脚把商紫月直接踢向那个灰衣人。 “啊——”一声惊呼,商紫月狠狠地砸在那个灰衣人身上。 灰衣人从地上打了个滚,正待要跑,商紫月晕头转向爬起一把拉住他的裤管,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用力一扯,竟把他的裤子拉了下来。她大叫:“你不穿内裤的?” 那人尴尬得脸如猪肝,赶紧提裤子。商紫月却趁势一撞他的胳膊,把钥匙抢了过来,然后一溜烟跑回上官飞身边。 上官飞早已笑得前仆后仰:“你还真是百无禁忌!”要知道,在古代,一般女子不小心看到男子的身体,都会捂眼睛的。结果商紫月却趁机偷袭。 商紫月白了他一眼:“去死啦。” 这时一把剑刺向上官飞。 “小心!”商紫月一边大叫,一边想也不想便挡在上官飞前面。来人见是商紫月,赶紧收剑,这才堪堪把剑锋从她的胸口移开,只割伤了胳膊。 上官飞大惊:“你疯了!” “你不必感动!我知道他们会收剑而已。”她从不肯让他欠自己的情。这是她在这段爱里唯一高傲的倔强……她要的,是不含感动与回报的爱,最本真的爱。 上官飞惊奇地看着她:“不是啊,你不是晕血么?” “啊?我……呜……”商紫月看了看胳膊上冒出的血水,直直晕了过去。 “哎你……唉真是麻烦。”上官飞一把搂住,无奈感叹,“你这又是何苦?我们之间没结果的……” “唰唰唰”,又是几把剑砍来,上官飞无奈,一手抱着商紫月,一手举剑格挡。其实,刚才那一剑,他是可以避开,但现在几把剑,他却只有一只手。他看着怀里的女子,晕倒了的脸上还挂着一丝倔强的苦涩……眼一热,竟是不忍放手。 刀剑无眼,犹豫只一瞬,四把剑便刺到跟前。上官飞苦笑:罢罢罢,这条命,就陪你吧。 几把剑同时出力,把他手中的月影震了出去,再直刺他的面门…… “叮”、“叮”、“叮”、“叮”,连续四声,四把长剑竟然被整个击飞。 “耶,师父好棒!时间刚刚好!” “老婆的武功又精进了!” 随着一阵欢声笑语,四个人从屋顶落下。 慕容风抱着墨离,白云飞携着刘玉,正是他们两对夫妻。 “爹!娘!”慕容色惊呼,“白姨!刘叔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墨离含笑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很久了。” “什么?”慕容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在这里很久?也就是说…… 慕容风直接解答了女儿的疑惑:“是啊,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们。” “只是……看着?!”慕容色简直有点愤怒了,他们居然把自己跟夭夭的惨状从头看到尾,却不出手!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慕容风不再理她,回头对白云飞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跟刘兄去把夭夭救出来吧。” “嗯。”白云飞跟刘玉不疾不徐地出门。 “几位好稳得住啊,佩服佩服。”上官飞叹气。 墨离笑:“不好意思了上官公子,我们要教育孩子,连累你们多辛苦了一点。” 上官飞也笑笑:“知道啦,可怜天下父母心嘛。理解理解。” 众打手脸上挂不住了:他们这样随意来来去去,还不紧不慢地闲话家常,把这监牢当什么! 慕容风看了看众打手:“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打发你们走?” 打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纷纷咬牙挺剑而出。 慕容风举起手中的剑,笑:“老朋友,委屈你了。” 剑出鞘,雪亮如昼,他轻轻一振,剑竟发出九天龙吟。 上官飞大惊:“风云阁主的龙吟宝剑!” 风云阁主,风流天下。龙吟宝剑,饮血四方。龙吟宝剑出鞘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都会饮血而归。风云阁主用它杀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风云一时的黑白道绝顶高手。 今天,他为了妻儿出鞘杀这些喽啰,确实算是委屈神器了。 “凄凉宝剑篇——”随着一声清吟,慕容风弹剑而歌。 “羁泊欲穷年——”一首李商隐的《风雨》,成为他出剑的背景。 墨离手执玉箫,吹起曲子相和。 “黄叶仍风雨——”慕容风手中剑光流转,幻化万千。 “青楼自管弦——”箫声一曲三叹,如世外的清绝。 “新知遭薄俗——”慕容风挽起无数剑花,每一朵都是见人即飞血。 “旧好隔良缘——”幽咽的箫音,刻骨的深情,细数着流光飞舞里的那些爱恋痴嗔。 “心断新丰酒——”慕容风飞起,刷刷刷连续几剑,肆意挥洒,弹指落花。 “销愁……斗几千!”剑止,箫停。天地一片静默。 上官飞咋舌:“好一曲《风雨》,好一把龙吟。好一个,风雨剑法!” 墨离放下玉箫,怔怔望着满地尸首:“这套剑法,还是这么霸道。” “是啊……”慕容风如一把剑般挺立,却一脸萧索,“这江湖,一旦踏入,便是血腥。” 他叹气,随手将剑一推,剑如长了眼睛一般,将慕容色的镣铐堪堪削开。 慕容色早已吓傻了,此时走到父亲身边:“爹,你——” 慕容风收剑回鞘,对女儿道:“这一剑,是为你而出。我要让你明白,在江湖,一个不小心,便是不知多少条人命。” “不错。”墨离语重心长,“这次如果不是你们的父母刚好是我们,也许早就死了。” “怎么了?”慕容色心惊,“你们也出事了吗?” “是啊,定是你跟夭夭泄露了我们那日说的话,让商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便先抓了你们,再向我们下毒。还好你爹有百毒不侵的九转丹,我们先服了再去赴宴,不然以商紫夜用毒之巧,只怕即便是我们,也躲不开了。” “既然你们知道赴宴有毒,那为什么还要去呢?”慕容色想起父母涉险,还是有些后怕。 慕容风瞪了她一眼:“我们不涉险,怎么知道你们被关在哪里?如果我们不走捷径,只怕等找到你们时,你们不是被废了武功,就是被欺负了!那我们不是要去撞死啊!” 墨离拉了啦夫君的衣角:“好啦,这次的事,吓得她们不轻,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哼!”慕容风冷哼一声。 这时,白云飞、刘玉和刘桃夭也已赶来,还押着灰头土脸的商紫夜。 “夭夭!”慕容色看到刘桃夭衣钗未脱,却发丝凌乱,显然在揪扯间也受了些委屈,心下大痛。 “小色!”夭夭再见到慕容色,情难自制,扑进她怀里。 情为何物 静谧的夜晚,温暖的灯盏,上官飞守在床前,床上,一袭紫红如盛开的玫瑰。只是此刻的玫瑰并不扎手,因为她正在昏睡。 上官飞伸出手,轻轻触着她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睫毛、光洁的脸颊、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他笑:这个笨丫头,连睡觉都嘟着嘴巴,她,真的有这么不开心么? 他轻轻摸着她的嘴角,想抚平那抹倔强的苦涩。此时的她,有着难得的安静,让人心疼呢。 “唔……嗯……”她不安地动了动,似是要醒来。 他赶紧抽出手,站到一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 “唔……”她果然醒了,眯起眼睛,发现上官飞站在房中,她有些不相信似的,再揉揉眼睛,这才相信没错。 于是甜甜笑:“你在这里啊?” 你在这里啊?简单的几个字,被她甜甜说出,竟让上官飞眼睛再度一热。他轻咳一声稳定情绪:“嗯,你醒了啊?那就好。我出去了。等下记得出来吃饭。” “哎……”她想叫住他,他却早已走出门去,很快便没了踪影,竟是不带半分留恋。 一滴泪落在床上……有种委屈,如鲠在喉。 吃饭的时候,慕容色拼命扒饭,完全没有平时的活跃,刘桃夭一个劲给商紫月夹菜:“商姑娘,来,这是墨姨特别为你做的清蒸鸡,很补身子的。” 商紫月皱皱眉,她不傻,感觉得出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刘桃夭对自己,一直都不是很喜欢的吧?为何今天对自己如此热情?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集体逃出来的,但自己晕倒了只算累赘,他们要谢的话更应该谢上官飞吧。对了,上官飞不是一直对自己不管不顾的么?为何今天突然在自己的房中等自己醒来?虽然他最后还是走了,但能等她醒来,已经是不敢奢望的好了…… 为什么,他们突然都对自己这么好? 商紫夜抬头,看着墨离和白云飞。 白云飞低着头,用手肘戳了戳墨离。 墨离无奈,清清嗓子:“咳咳,紫月,你今年多大了?” 商紫月奇怪:“十九。” “嗯,十九已经不算小孩子了哦。”墨离尽量微笑,“春秋时期,鲁国有一个少年,叫汪踦,他为了挽救国家的命运,不顾个人的安危,毅然站出来,带着乡亲们跟齐军血战,最后虽然牺牲了,却也把齐军被打退了,孔子特地为他举行了隆重的礼葬。战国时期,秦国有一个少年叫甘罗,才十二岁,不费一兵一卒就说服赵王送给秦国很多土地,被秦王封为上卿。而忽必烈在位期间,他的贴身侍卫安童也才十三岁,也是智勇双全,更在十七岁时成为继甘罗之后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慕容夫人……”商紫月听得云里雾里,却依稀有不好的预感,“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紫月啊……”墨离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人生有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我们的生命里经常会发生一些事,可能你很在意的东西却苦求不得、你很在意的人会离你而去,甚至,有时候命运会把我们逼到家破人亡无处立足……但只要我们自己能照顾自己,认真努力,最后还是会重新掌握自己的幸福……” 商紫月的心沉到谷底:“家破人亡?” “嗯,我是打个比方……” 白云飞忍不住接口:“紫月,我们也不瞒你了,你父兄走私食盐,欺上瞒下,坏事做尽……我们已经搜出了确凿证据,已经把商府所有财物都充公,而他们,也送交了官府,我想,应该会……被处死。” 商紫月手中的筷子掉落。 “月儿……”上官飞握着她的手。 商紫月怔怔看着他们,很久很久,泪才流出:“你们的意思是……” 上官飞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月儿,我会照顾你的。” 商紫月被他抱得好紧好紧。“呜呜呜……”她终于哭出声,如同一个孩子。 他紧紧抱着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肩。 第二日,商紫月收拾行装,带着一把剑,准备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慕容色喊住她。 商紫月冷冷道:“跟你们无关。我一个人,天大地大,哪里都去得。” “什么一个人啊,你还有我们,可以跟我们在一起啊,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她看着慕容色,“把我父兄送进监狱的朋友?” “我……”慕容色低着头,很歉疚。 “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他们也是咎由自取,我早猜到会有这一天。”商紫月淡淡道,“不过我真的做不到跟你们在一起。” “紫月……”慕容色突然意识到了她的认真。短短一天,得知家破人亡后,她除了哭便是沉默,即便面对上官飞,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如今的她,清冷得让人却步。 商紫月笑笑:“小色,谢谢你。” 她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慕容色。 谢谢你,在我疯狂的时候还肯留下来抱我。那日许愿树下的一抱,我会永远记得。 她放开慕容色,紧了紧包袱,转身。 “站住!”商紫月刚要跨出大门,刘桃夭却拖着上官飞赶来。 商紫月回头,眼神从上官飞身上飘过,淡淡道:“你们不必挽留。” “我不是来挽留的,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刘桃夭道。 “什么东西?”商紫月奇怪。 “喏!”刘桃夭一把推出上官飞,“就是他!” 上官飞被她推到商紫月身边,有些尴尬:“月儿。” 商紫月不看他,只对刘桃夭笑:“谢谢刘姑娘,这份大礼紫月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慕容色也过来撮合。 商紫月摇头:“慕容夫人说得对,这世上总有些你在意的东西苦求不得、总有些你在意的人要离你而去。我早就该接受,有些人,原本就不属于我。” “月儿……”上官飞声音有些哽咽。他心中暗骂:妈的,上官飞你今晚太不争气了,怎么这么婆娘! 商紫月笑,声音里却分明压着哭泣:“飞哥哥,告辞。再见……无期。” 说罢转身,再不回头。她不要,他看到她此刻已泪如泉涌。 飞哥哥……这声称呼恍如隔世。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小孩子,不懂得什么是爱,只是在一起上山下海地疯玩。那个时候,她叫他飞哥哥,总是跟在他身后,像一条小尾巴。 他有时会问,小月儿,你老这么跟着我,我以后的老婆会不喜欢你的。 她好奇,什么是老婆啊? 他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耶,反正我娘就是我爹的老婆,反正每次二娘三娘四娘她们跟在爹后面娘就会不高兴,会捶他咬他还骂他杀千刀的。 她一脸惶恐,老婆好凶哦,那你不要有老婆了,不要让人捶你咬你还骂你。 他点头,也对哦,那就不要老婆好了。 她甜甜笑,太好了,那我就可以一辈子跟着飞哥哥了! 那时候的她,笑容是甜甜的,仿佛从来没有忧愁。在她看来,有了飞哥哥,就有了一切。 可是后来,慢慢就变了。上官飞开始越来越回避跟商紫月在一起,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她好。 终于有一天,她一脸委屈地问他:“飞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月儿了?” 上官飞皱皱眉:“我们都长大了,不该经常在一起了,我以后是要娶老婆的。你这样老跟在我后面飞哥哥飞哥哥的叫,她知道会吃醋的。” “她?她是谁?” “不知道,还没有。但以后总会有的。”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已经长大了,所以不可能质问他:你不是说不娶老婆吗? 上官飞不再看她,只烦躁道:“好了好了,我说的你懂了吧?以后不要经常来找我。” 说罢准备离开。 商紫月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他回头,迎上她一双炽热的眼。 她看着他,三分羞怯三分惶恐,外加四分坚决:“那我做你老婆好不好?” 他一震,半晌无言。良久,他甩脱她的手:“你说什么呢!我只把你当妹妹,我想要的老婆根本不是你这样子。” 她心一窒,茫然:“那你想要的老婆是什么样子?” “反正不是你这样!”他烦躁得只想快点离开,“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我要求取的是窈窕淑女,哪像你……居然这么……主动!” 狠狠砸完那几句话,上官飞转身快步离开,在眼泪流出之前。 后来,她再没叫过他飞哥哥,却一直跟着他,而他却越来越多地躲避她。 再后来,他有了交往的女孩子,虽然那些女孩子走马灯似的换,但他对她们每一个都很好,给她们买荔枝还为她们剥壳,一如当初对她。 再后来,他爱上了逛青楼,扬州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都有御剑山庄二公子的身影。 听说,在他床上滚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她不信,哭着跑去问他。 他总是冷冷反问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她也曾跑去他的房间,穿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他只冷冷对她说:“我只跟我爱的女人上床。你不是。” 再后来,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有一个为爱疯狂的商紫月,泼辣成性、不知廉耻,经常追着御剑山庄的二公子到处跑。 ……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上官飞颓然靠着墙。他暗骂自己:上官飞你干嘛?不会是要哭吧?不要啊! 然而,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然后,再也止不住…… 慕容色跟刘桃夭远远看着,她们不知所措。第一次,她们看见了男人的哭泣:他靠着墙,捂住脸,抖动着肩膀,发出动物一样的哀鸣。 “问世间情为何物……”远处,慕容风叹。 是夜,慕容风单独请上官飞喝酒。 翌日,上官飞告辞而去。慕容风含笑送别。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刘桃夭叹息:“好可惜,他应该也是喜欢商姑娘的吧?为什么不去追呢?” “他就是去追商紫月的。”慕容风道。 “什么?”慕容色惊讶地问父亲,“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不容人不相信。 慕容色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昨晚是不是跟他说过什么?” 慕容风笑:“其实,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慕容风看着慕容色,笑眼里浮上一抹色眯眯恶作剧的味道:“你真想知道?” “嗯!”慕容色拼命点头。 “那你附耳过来。” 慕容色附耳过去,慕容风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慕容色满脸通红。 慕容风大笑而去。 刘桃夭十分好奇,跑来问慕容色:“慕容叔叔刚刚跟你说什么?” 慕容色脸憋得通红:“不说啦,不说啦。” “说嘛,说嘛。” “哎呀讨厌,说了不说嘛!” “哎呀你说嘛!喂,不要走啦!” 夕阳下的草地上,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和一个绝美的少女拉拉扯扯,你追我赶…… 时间已是初秋,她们却分明感觉到春意。 脚踏七星 清风阁,雅间,六个人在大快朵颐。 劫后余生,慕容色的胃口特别好,把一盆清蒸鸡独个儿解决了,又要去拖那盘烧鸡。墨离拍了一下她的手:“你黄鼠狼做的啊?那么爱吃鸡!” 慕容色吐吐舌头,赶紧把盘子端到墨离面前:“不是啦,我是要给娘吃的。喏!” 墨离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儿,智谋远不如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还行。 刘桃夭窃笑:“小色就是喜欢鸡。” “夭夭!”刘玉喝止女儿。 “哦。”刘桃夭不再说话,只低头闷笑着喝汤。 慕容色好奇:“怎么了刘叔叔?我是喜欢鸡呀,有什么不对吗?” “呃……”刘玉用折扇轻点鼻子,不知说什么好,只用求助的眼光看着慕容风。 慕容风也在喝汤,喝得极为认真,压根不对视刘玉的眼睛,摆明不打算管。 刘玉暗骂他混蛋,只好含笑对慕容色解释:“这个鸡呢……”他颇为尴尬,实在没试过对一个女孩解释这个。 墨离笑着接过话茬:“鸡就是青楼女子的意思啦。” “呃……”刘玉张口结舌,“你就这样……说了?” “说了呀。”墨离一脸理所当然,“你女儿都知道了我女儿却不知道,岂不是有辱我们做父母的威名!” 白云飞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刘玉也无语了:“你们的威名就靠这些撑着?” “那当然。她爹是天下第一色狼,她娘是天下第一色娘,这女儿连‘鸡’都不知道,成何体统!” “噗!”慕容风已经把一口汤喷了出来。 偏偏慕容色又好奇了一句:“色狼我知道,色娘又是什么?” “小色鬼的娘呗!”刘桃夭喝一口汤,甜甜的冒出一句,然后又继续埋头喝汤。 “噗!”白云飞也喷了。 墨离笑:“兄长,你这个女儿不得了啊,看清楚没?她是焉坏,坏在里面那种。看着是个甜姐儿,实则肚子里不知道多腹黑呢。以后一般人收不了她。” “哦?”刘玉摇着扇子,“论腹黑,谁比得过你李丞相啊!不还是有人要么?” “去去去。我那点腹黑算什么,别说我师父比我更腹黑,就连那个腹黑王,也比我不知腹黑了多少倍!” “腹黑王是谁啊?”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七分玩笑三分威严。 墨离扶额:“说曹操曹操到。” 白云飞笑着跪:“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玉、慕容风也起身跪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快快平身,朕微服出巡,你们这阵势是要引来刺客么?”昭明帝还是忘不了开玩笑,“你看还是我们李丞相有见地,坐在那雷打不动。” 墨离摇头苦笑。 昭明帝看着呆立一旁面面相觑的两个小美女,一副见到宝的样子:“啧啧啧,这两位就是你们的崽?哟,都这么大了!来来来,让朕猜一猜谁是谁……” 他捏捏慕容色的脸:“这个这么喜欢女扮男装,肯定是李爱卿的崽了,这小脸,捏起来跟你娘当年的手感一样……” “陛下……”墨离注意到慕容风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他只有即将发火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动作。风云阁主,一怒之下,流血漂橹。 慕容色对面前这个怪叔叔显然也没好感,拍开他的手:“走开啦,崽什么崽,你当生小猪呢!” 刘桃夭扯了扯慕容色,笑眯眯对昭明帝道:“皇叔叔好。我娘经常提起您呢。”她心中暗道:慕容色你个笨蛋,这个是皇帝啦! 昭明帝颇为高兴:“是么?云飞哥还有提起我?她怎么提我的?”说着,便伸手要来捏刘桃夭的脸,慕容色上前一步挡在刘桃夭身前,瞪着他。 他缩回手:“嘿嘿,你这小眼神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不过我当初摸的是你娘啊,这个小姑娘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刘桃夭赶紧道:“当然我姐妹啦。”心中暗叹:慕容色啊慕容色,看你平时挺能开玩笑,怎么每次碰到我的事就这么较真呢。 “噢……”昭明帝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不错,你们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亲厚。来来,我看看……你是……刘桃夭!她呢,就是慕容色对不对?哈哈哈,慕容色,慕容色……” 墨离轻咳一声:“陛下,您这次来这间酒楼,是顺路呢,还是特地呀?” 昭明帝也不隐瞒:“哈,当然是特地。” 墨离、白云飞立刻像焉了的茄子。 昭明帝拉了把椅子大喇喇坐下:“好啦好啦,不要每次见到朕都像见到丧门星一样。你们也知道,如果不是有特别棘手的事,我是不会来麻烦你们的。我也知道你们现在夫贤女孝,乐在天伦……” “陛下,是什么事你说吧?”白云飞向来不喜欢冗长的铺垫。反正他皇帝老儿都亲自来了,她们铁定是跑不掉的。 “还是云飞哥上道。”昭明帝竖起大拇指。 他起身去关了房门,回来时脸上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此事真的非常重大……” 墨离心一沉,昭明帝如此严肃的模样确实难见,可见此事确实不简单。 昭明帝深吸一口气:“我要你们帮我一个人。他就是朕的皇儿,玉龙。” 白云飞倒吸一口凉气:“玉龙皇子不是早就……” 昭明帝叹息:“他没死。当年小纶带刚出生不久的玉龙来扬州游玩,在画舫上遇刺,玉龙在争斗中被打入水里,之后打捞了三天三夜无果。我们只好宣布玉龙遇害。” 当年,扬州美女纶妃归宁,却在游湖时遇刺,皇子亦在此遇难。此事人尽皆知。 墨离沉吟:“那陛下的意思是……现在有人见过玉龙殿下?” “不错。玉龙皇儿的足底有七颗痣,极为特殊。有人在扬州城见过这样的人。” “脚踏七星!”刘玉惊呼。要知道,脚踏七星,必登九五。 “是啊,脚踏七星。”昭明帝苦笑:“其实不管他是不是脚踏七星,他都是朕唯一的皇子啊……”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昭明帝后妃并不多,所出也不多,除了纶妃生了一位玉龙王子,华后与淑妃生的都是公主。当年遇刺之事虽查到后来不了了之,但明眼人都知道必是后宫那些破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竟是没出第一位王子,也令人叹息。人谋,终究胜不了天命。 如今昭明帝膝下无子,唯一的妹妹吟香公主倒在嫁入将军府后生了一位公子,无双太后的意思,已经是要将太子之位传给外孙了。毕竟,女子不可为帝。 众人沉默时,慕容色却喃喃道:“脚上有七颗痣?我倒是见过……” “什么?”昭明帝回头,眼里充满了狂喜,“你在哪里看到过?” 慕容色抿嘴一笑:“嘻嘻,就是上次我们去青楼,但是她们不让女子入内啊,我就逮住一个男的剥光了他的衣服,给夭夭换上喽。当时觉得他傻乎乎的好玩嘛,就用鸡毛挠他脚心玩……” “然后你看到了七颗痣?”昭明帝抢道。 “嗯没数过,反正总有几颗吧。”慕容色望望刘桃夭,“夭夭你当时数过没?是不是七颗呀?” 刘桃夭脸一红:“你还说,你直接就把人家衣服脱了,我哪好意思看呀。”心中却暗道:笨蛋,我才不会承认有参与把皇子剥光了玩。 昭明帝急道:“那那个人现在在哪?朕要亲自去验看!” 墨离赶紧道:“陛下稍安,此人在哪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在扬州城,那肯定可以查出来。不过臣建议不要大张旗鼓明着查,以防当年遇刺之事重现。”她与昭明帝多年相交,讲话也不用避讳。谁都知道,玉龙一出现必定是未来的国君,而王位,向来为天下觊觎。 昭明帝缓缓点头:“不错,切不可莽撞行事啊……” 他躬身对墨离和白云飞行了一礼:“此事就拜托两位了。” “陛下!”两人赶紧扶住。他们帮昭明帝办过那么多年的事,却很少见他行如此大礼。 昭明帝脸上是难得的严肃:“此事,关系我乌家天下,两位爱卿若办成此事,功在千秋!” 他掏出一道令符:“还是老规矩,全国上下,任你们调动。” 虽说可以调动所有官兵,但有些时候,官兵并不顶用。特别是在暗访的时候。 所以墨离和白云飞并没有动用令符,而是绞尽脑汁想其他渠道。 刘玉轻摇折扇:“我看,还是用江湖方法解决吧。以前我们皇宫碰到这种棘手事,最后都是走的江湖捷径。” 白云飞也笑看慕容风:“不错,看来这次要问慕容兄的意思了。” 慕容风皱眉:“暗访的话确实走江湖路比走官路好,没什么说的,去御剑山庄。” 墨离有些迟疑:“可是御剑山庄会听我们的么?” “会。”白云飞笑,“贤弟你入朝迟,并不知道其中的渊源。御剑山庄已故的庄主正是跟先皇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当时他与家父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人人都知我父的沙场威名,却很少有人知道先皇身边的贴身侍卫武功之高不输家父。后来乌国建国,先皇悯其一生无名,便御赐他御剑山庄,让其远离庙堂,做了一个真正的江湖中人。就连当年纶妃归宁,御剑山庄也是暗中保护她跟皇子的不二人选。” “哦?”墨离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当初的遇刺事件,御剑山庄完全知情?” “不错。” “好。”墨离笑,“那我们就去一趟御剑山庄。” 因为弄箫公子原本是易容成慕容风的样子,所以墨离既然以弄箫公子的身份拜访,慕容风便去不得。慕容风嫌一个人太无聊,又拉下刘玉陪自己喝酒。于是去御剑山庄的只有四人:易容成弄箫公子李默的墨离、男装打扮的白云飞、慕容色,以及刘桃夭。” 墨离递上名帖:前丞相李默、兵马大元帅白云飞,联名暗访。 几人正在门口等待,突然大门打开,一人走出,显然正准备出门,他依次打量墨离、白云飞、慕容色…… “啊!救命啊,坏蛋又来啦!”看到慕容色,他大叫一声,便要往回跑。 家丁拦住他:“大公子,大公子,怎么了?” 那人指着慕容色,瑟缩着说:“他,他要脱我的衣服……” 慕容色这才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暗巷里的人。 御剑山庄 “李丞相和白元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密室里,上官策拱手。 “上官兄客气了。多年未见,近来可好?”白云飞回礼。 “托白元帅记挂,庄里还算风平浪静。” 墨离笑,只怕她们来访后,御剑山庄就不会风平浪静了。 两个长辈在密室里跟上官庄主谈正经事,两个女孩自然就在外间玩了。本来上官庄主是想让家丁带她们四处逛逛,但慕容色嫌他们碍手碍脚,把他们遣了回来,自己带着刘桃夭四处逛。当然,她还没有忘记拉上一个人,就是御剑山庄大公子——上官云。 慕容色看着上官云,如同看着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小白兔,一眼同情:“你真叫上官云?好可惜,多好的名字呀。” “噗!”刘桃夭差点笑出声。心道:这叫什么话?不是摆明说人家糟蹋好名好姓么。 她轻咳一声,示意慕容色不要欺负人家智障。 慕容色叹气:“好吧,看你也怪可怜的,姐姐也不说你了。喏,你把鞋子脱了给我看看。” 上官云如一只惊恐的兔子般缩在一角。其实他是御剑山庄大公子,他若不想跟来,慕容色自是强迫不了,奈何他一见了刘桃夭便像被牵走了魂似的,乖乖跟着就来了。此时听慕容色又说要脱他的东西,他赶紧按住鞋子:“不脱不脱的。” 慕容色笑眯眯:“脱嘛,乖。” 上官云摇头:“不乖不乖的。” “不乖就去死!”慕容色没好气道。她实在没耐心哄一个智障。 上官云瑟缩着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她:“怕怕。” 刘桃夭看不过去,拽拽慕容色的衣角:“小色,算了吧。” 慕容色叹了口气:“好吧,你就是太善良。” 刘桃夭微笑。心道:笨蛋,我也怕你打草惊蛇呀。 毕竟,这御剑山庄是什么来头她们也不知道。经过上次商家的事,刘桃夭对外面的世界多了不少戒备,总觉得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慕容色无聊地踢着石子。突然,她眼睛一亮,回头问上官云:“喂,你会不会数数?” “会呀。”上官云怯怯道。 “姐姐不信。”慕容色拿起几颗石子,“喏,这些你要是数清楚了,我才相信你。” “我会!”上官云一脸的不服气,伸出手指一颗颗点着慕容色手里的石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十个。啊,是十个。” “对了!哇你真厉害!”慕容色笑眯眯摸摸他的头,“你脚底是不是有不少痣呀,你数过没有?” “数过哦。” “真的?那你还记得是几颗吗?” “我记得的,七颗。” 慕容色和刘桃夭相视而笑。刘桃夭对慕容色竖起了大拇指。 “大哥!小色?夭夭?” 慕容色和刘桃夭回头,来人正是上官飞。而他身边微笑的女子,可不正是商紫月。 “哇,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慕容色忍不住欢呼,“太好了!” “嗯,有情人终成眷属。”刘桃夭也笑。 商紫月微笑:“谢谢你们。好久不见?” 慕容色奇道:“哪有好久?才半个月不到而已。” 刘桃夭戳了戳她:“你笨哦,紫月现在夙愿终成,肯定生活得如糖似蜜,一日一人间了。” 商紫月笑:“夭夭姑娘越发会说话了。” 刘桃夭却眨眨眼:“我倒说你越来越温柔了。是不是爱情的滋润呀?”暗叹:这世间,唯有爱情,可以让一个女子,从甜美可人变得疯狂任性,再从疯狂任性变得恬静似水吧? 想起以前书里看过的爱情故事,再想起商紫夜那日的狰狞,以及商紫月的变化,刘桃夭突然有点害怕:如果爱情让人如此面目全非,那又何必爱呢?她突然不再幻想遇着那样一个男子,然后轰轰烈烈了。 听刘桃夭如此说,商紫月眼里突然涌上一份认真与坚决:“是啊,有爱情,本就够了。” 刘桃夭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幸福的,只是这幸福里,似乎欠缺着什么。刘桃夭看看上官飞,上官飞别过脸去跟兄长寒暄,明显是回避她询问的眼神。 刘桃夭想起上次慕容风跟慕容色说的一句话,自己始终不知道,便望向慕容色,慕容色似是知道她的意思,有些脸红,却并不说话。 慕容色扯开话题,拍拍上官飞的肩:“上官兄弟,你家好大啊,能不能带我们去遛遛?” “遛遛?好啊,就当遛狗了。“ “你欠打。” “你打不过我,省省吧。” “谁说的,我上次是没吃饱饭。这次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走在前面,商紫月、刘桃夭便带着上官云跟上。五个人一路边说边行,倒也快活,不知不觉便把御剑山庄走了个三分之一。天近黄昏,几人才回厅堂去见过父辈吃饭。 晚饭后墨离等人自然告辞。一路上墨离跟白云飞的面色有些凝重,刘桃夭也一脸心思,慕容色只好一路又讲笑话又做鬼脸,哄了这个逗那个,等回到客栈,终于成功让三个人都露出了笑脸。 推门后她径直捞起老爹的茶杯就是一通猛灌:“渴死我了,爹,刘叔叔,你们老婆孩子都给笑嘻嘻带回来了,可累死我了!” 刘玉笑。他知道哄人开心比让人哭还难。轻咳一声,他问白云飞:“怎么,事情进展不顺利么?” 白云飞眉间紧锁:“有出乎意料的收获,但是情况并不乐观。” “哦?” “上次小色说的那个人竟然是上官家的大公子上官云,这算是意外的收获,省却我们满扬州城的找他。但我们问起上官云的事,上官庄主却支支吾吾,不肯详谈。” 墨离点头:“我们既然想让他帮忙,就没瞒他,什么都跟他说了。事情的轻重他不会不知,却依然搪塞,可见其中必有隐情。” 慕容风跟刘玉都沉默不语,他们在默默理清这些事的脉络。 良久,慕容风皱眉:“离儿,上次我们在暗巷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错,他是智障。” 刘玉一震。他知道事情并不简单。皇族的这种事,只怕不会恰恰是天生智障这么简单。 “那先说首要问题,这个上官云是不是玉龙皇子?”慕容风问。 慕容色终于放下茶杯:“我确定了,他脚底有七颗痣!” 墨离动容:“也就是说他真的是玉龙皇子?” 白云飞也动容:“玉龙皇子是个智障?” 两人对视。好不容易找到了玉龙皇子,却是个智障。这要怎么跟昭明帝交代…… 是夜,慕容色敲开刘桃夭的门:“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呀。”刘桃夭懒懒的。 “还说没什么,都没精神。” 刘桃夭转过身去,不再答话。房间一阵沉默。 良久,刘桃夭幽幽叹了一声,突道:“小色,你说爱情是好还是不好?”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今天看到上官飞和商紫月,感触了。”刘桃夭眉间紧锁,“以前在山上,从来不去想这些东西,过得很开心。可是下山后,看到……商紫夜说是喜欢我,可是却并不为我着想,商紫月为一个上官飞,也是过得好辛苦……小色,你说爱情真的这么累吗?跟我在书里读到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完全不一样。” 慕容色想起商紫夜曾经弹的那首《关雎》,竟有些后怕,她上来抓住刘桃夭的手:“夭夭,不要再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也不要再信那些。你看那个商紫夜读了那么多书,却只会用书里的东西骗人,简直就是娘说过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刘桃夭苦笑:“是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是,如果连他那样的男子都不对,那谁才是我生命里对的人呢?” 慕容色紧抿双唇。 半晌,她嗫嚅道:“夭夭……为什么一定要找男人呢?” 刘桃夭看着她。 她鼓足勇气,续道:“外面的人看不准的,好坏都看不出来。我……真的不放心把你给他们。” 我不放心……是的,我不放心。 刘桃夭张了张嘴巴,不知说什么。 慕容色道:“夭夭,其实你知道你娘跟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她说过她跟我娘以前的事。她说她其实最初最喜欢的是我娘,可是我娘最喜欢我爹,你爹又很喜欢你娘,你娘也有些喜欢你爹……最后她觉得女人终究是要嫁给男人才算对,所以才有了我们。” 刘桃夭听得晕晕乎乎:“什么?什么什么你娘我娘你爹我爹,听得我晕乎乎的……” “哎呀,总之就是,其实最初你娘喜欢的不是你爹,而是我娘!但是因为世俗的礼法,她妥协 了。她过不了自己那关,终究还是觉得男女才是对的……”慕容色有些急躁,她不知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意思,“总之就是说,在世俗观念里男女才是对的,因为男女之间才可以……” 她住了口,脸一红,下面的话说不出口。 刘桃夭怔怔望着她,懂她的话,却不懂她在说什么。 慕容色看到刘桃夭一脸迷茫,急了,握着她的手说:“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就是说世俗观念里男女在一起才可以做那种事情,才是对的。可是有时候心里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回事呀。比如我跟你在一起就很舒服,我很喜欢就这样一辈子。其实人跟人在一起并不是为了世俗的看法,更不只是为了做那种事情呀,上官飞跟紫月在一起也做不了那种事情,他们还不是可以相爱……” “什么?”刘桃夭惊呼,“你说上官飞和紫月……” 江湖博弈 “不错。”慕容色红着脸说,“上官飞练的是童子功。” 这世上武功千千万,最厉害的,总是童子功。因为人一旦阴阳交合,便会泄了精气,唯有保持童子之身,才能发挥全部的原始力量。昔日有奇书《葵花宝典》,让人欲练其功必先自宫,这其中的用意其实不在自宫,而在于自宫后无法行男女之事…… 御剑山庄祖传的武功,霸道无极,如果没有童子之身的灵便与圆满,根本驾驭不了。上官世家这一代有两子,长子上官云是个傻子,不能成器,继承山庄的重担自然落在了上官飞的肩上,所以祖传武功他必须练,而要想不破功,便注定与女子绝缘。 刘桃夭怔怔听着慕容色的叙述,半天合不拢嘴:“天啊,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当初倚红楼柳姐姐说到上官飞从来不跟他同床我就觉得奇怪,猜到他躲避紫月是另有苦衷,但想不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誉,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真的值得么?”刘桃夭轻叹,“对了,小色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色脸红道:“我才看不出来。是爹告诉我的。” 原来,上官飞的隐忍能瞒住其他人,却瞒不住同为武林中人的情场老手慕容风。他一看上官飞的眼神,便知道他对商紫月情根深种。能让一个男人忍爱忍得如此决绝而痛苦,必然是为了家族或国家,而结合他的身份与武功路数,慕容风很容易就猜到症结,于是他摇头叹息后请他饮酒,告诉了他一句话:对女人而言,爱她,胜过给她…… 这个道理,也唯有了解女人如指掌的慕容风才说得出来。很多男子以己度人,都以为性是婚姻的基石,但真正了解女人的人才知道:她们在乎的,是爱与被爱时的温暖,是心动时的美妙。性,是锦上添花。如果能完美当然最好。如果二者不可得兼,她宁可舍弃男女人伦之事。 而商紫月对上官飞,早已爱得入心入骨。试问天下能真正让她觉得幸福的,除了上官飞,还能有谁?所以,上官飞不想耽误她而故意驱逐她的做法,在此愚昧至极。 懂得了这个道理,上官飞便疯狂地追寻商紫月而去。还好,上天不负有情人。 是夜,慕容色和刘桃夭谈论着上官飞与商紫月的故事,感慨良多。 是不是爱本身,对一个女子更重要?与性别无关,只是爱本身。 两个人分别后躺在各自的床上,想着这个问题,竟是一宿无眠。 那晚一夜无眠的,还有两个人,这就是御剑山庄的庄主和夫人。 “老爷,你说当年的事……” 上官策叹气:“看来要出大事了。” “老爷……” 上官策看着一脸焦虑的妻子,微笑安慰:“放心吧,该来的,躲不掉。” 他伸出手臂,将妻子搂在怀里。 上官夫人眼里已噙泪:“老爷,我们上官家付出的这么多,还不够吗?可怜了我们的儿子……” “嘘……”上官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有些话,不可随口说。对了,最近看着他们两个一点。” 第二日,慕容风与白云飞二人便在御剑山庄门口蹲点,他们躲在御剑山庄对面的暗处,一直瞄着御剑山庄的大门,从早上一直到深夜,都不见上官云出来。 “阿嚏!”寒风袭来,慕容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这个上官策真是个老狐狸,居然不放儿子出来了。” 白云飞摊手:“她说的从来没错过,她说上官策既然诚心隐瞒此事,便不会让儿子轻易出来。你不信她才非要过来打探。”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墨离。作为昭明帝的第一隐形谋臣,她从来都是算无遗策。 慕容风甩甩身上的露珠,一脸郁闷:“我不是不信她,只是若不亲见,怎么能判定他是不是那个什么皇子呢!你想,上官云本来就是个傻子,小色又是个孩子,一个傻子对一个孩子说的话,又没亲见,谁知道真的假的。” “可是……”白云飞沉吟。 “其实最警惕的时候也是最松懈的时候……唉算了不说了,成者王侯败者贼,这次我们无功而返,回去定要被她笑话了。” 白云飞一抿嘴,但笑不言。 更深露重,二人守了一天也意兴阑珊,便打道回府了。 对面的御剑山庄,一双眼睛也露出了微笑。 这个人,自然就是御剑山庄的老庄主上官策,几十年的江湖经验,让他知道今日必定有人来探路,便严令禁止上官兄弟出门,并亲自把关,躲在御剑山庄的暗处观察,果然,天还没亮便有两个人隐于对面,遥遥盯着山庄大门。 嘿嘿,都说弄箫公子李丞相智谋无双,却终究敌不过自己这老江湖。 上官策抚髯而笑。 此时的慕容色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在御剑山庄迷路了。 墨离让她早上跟送菜大婶一起混入御剑山庄,然后趁机找到上官云,一定要脱下他的鞋袜亲眼看一看是不是真是七颗痣。毕竟,此事关系江山社稷,不容丝毫含糊。 可怜的慕容色,在御剑山庄转了不大一会就迷路了……天已断黑,她还在假上堆里顶着咕咕叫的肚子乱钻。她一面骂这个山庄的修建者白痴,一面埋怨母亲让她做这个苦差事。 “只要我们利用得好,最警惕的时候反而是最松懈的时候。我让你父亲和你白姨先行去山庄对面蹲点,上官策是个老狐狸,他肯定能发现,这样一来便会把所有注意力都用来防备他们这两个高手。而你,趁机潜入御剑山庄,找到合适的机会亲自查看上官云的脚底。嘿嘿,如此一来,上官策必然防不胜防。”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再只是一个贤妻良母,而是一个睥睨天下的丞相。 江山博弈,她从未输过。江湖,也一样。 慕容色此时想起母亲说这个计划时自得的眼神,就满心委屈:哼哼,你倒是让人家防不胜防了,可把我饿死了。该死,偏偏饿到现在还没找到上官云。 远处,一点灯光。慕容色仿佛漂浮在海上的人看到了陆地,施足轻功快步赶了过去。 隐约的灯光,隔着窗户只能看到两个人影,一个似是中年妇人,一个似是颇为壮健的青年男子。 “娘……”那男子怯怯唤了一声。 慕容色眼睛一亮:这个声音,正是上官云。 “云儿,别说话。”那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温和,却透着让人想顺从的母性威仪。此人想必就是庄主夫人。 “可是娘……咯咯……好痒哦……咯咯……” “云儿乖,马上就好。” “嗯,咯咯……对了,娘,你为什么总要用毛笔在我脚上点痣呀?” “云儿,小孩子不该知道的就别问,懂吗?来,乖,别动,马上就好。” 窗外的慕容色早已僵了。 用毛笔点痣? 也就是说……他脚上的痣居然是上官夫人用毛笔点上去的?! “咕咕……”此时慕容色一紧张,饿扁的肚子竟竟然了起来。她暗暗叫苦:早知道该带点桂花糕来吃。 “什么声音?”上官夫人低喝。 慕容色急了,一转眼珠,赶紧把手放到口边,学起了小狗的吠声:“呜……汪!呜呜……汪!” 上官云笑嘻嘻:“娘,是狗狗。” “嗯,别动。”上官夫人再度弯下身,继续认真地画着。 慕容色用手指蘸了点口水,点在窗户上,果然依稀见上官夫人在弯着腰,给上官云脚上画着什么。九月的天气有些凉,窗户纸有些厚,于是她又舔了舔手指,继续去捅。 突然,她一滞:窗户上有迷魂药。 头一晕,慕容色瞬间栽倒。 上官夫人一把拉过桌布,遮住上官云的脚,然后仓皇喊:“来人啊,抓贼呀!” 御剑山庄是何等地方,之前慕容色不过仗着自己的轻功避过众人的耳目,此时庄主夫人喊抓贼,护院们自然蜂拥而至。 与他们同时而至的,还有两个黑衣人。 二人轻功绝顶,飞掠而至,出手绝快,放倒首当其中的几个护院,便携着已经晕倒的慕容色飞掠而去。 众护院揉揉眼睛,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上官策本在前门,等他赶到,已经只能看到两个黑衣蒙面人的背影。 看着其中一人背着一个人还信步如飞,如游花丛。 他眼睛眯起:“连失踪多年的风云阁主都卷进来了……” 这两个黑衣人,自然是慕容风跟白云飞。慕 原来,慕容风和白云飞虽当着上官策的面撤了,却并未走远,而是绕到了山庄后,从后墙翻了进来。二人遍寻不着慕容色,正在焦急,后来听到小狗乱吠,这才听出是慕容色在山上喜欢玩的口技,循着声音赶到。 阴错阳差,刚赶上慕容色误中窗户纸上的迷魂药即将被擒。 故人之子 “什么?你说上官云脚上的痣是画上去的?”慕容色一醒来,带回的消息就震到了大家。 “嗯!”慕容色拼命点头,“我亲眼看见的。”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语塞。 既然上官策怕惹麻烦,却又为何要给大儿子脚上画七颗痣,摆明是想掩盖另一层真相。 良久,刘玉轻摇折扇:“好一招虚虚实实,声东击西。” 慕容风笑:“看来这龙不在云,而在飞了。” 白云飞也感叹:“想不到上官策如此费尽心机。只不知他是所为何来?” 墨离不言语,只来回踱步,她每次想问题的时候便是如此。 “其实……”刘桃夭吞吞吐吐,“既然错了第一次,有没有可能再错第二次呢?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的话。” 墨离赞许地看着刘桃夭:刘桃夭说的,正是她所想的。 既然他们推测的上官云是错的,那他们推测的上官飞也有可能是错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晚在窗户外面的慕容色所见,是不是上官策刻意所为。也许,这才是他掩饰真实的手段。高手博弈,向来是虚虚实实,若非亲见,谁也摸不准真假的。 “夭夭说的也有道理。”慕容风点头,“可是我们怎么去拿真凭实据呢?上官策那个老狐狸,在我们离开前是不会让上官云和上官飞出门的。” 白云飞有些不耐了:“还是启用兵符,直接带人入御剑山庄亲自检验吧。” “兄长威武,果然是兵马大元帅。”墨离竖起拇指,却笑,“那若上官飞不是玉龙皇子呢?又或者上官策说他的儿子们出去远游了呢?” 若上官飞不是玉龙皇子,此举必然打草惊蛇,真正的玉龙皇子反而不安全。即便上官飞是真的玉龙皇子,若上官策决心不让人见,存心把人藏起来,搜查之时只搪塞一句他去远游了,他们想找出来只怕也不容易。毕竟,他们还不确定上官飞到底是不是,便没有十成把握采取强硬措施,毕竟,御剑山庄是在先皇隆宠下建的唯一江湖门派,身份不比寻常。 “所以……从长计议吧。”墨离苦笑。 “要不我跟慕容兄再探御剑山庄?” 墨离摆手:“不行了,机会只有一次,上官策不会给我们第二次夜探的机会。这次是趁他警戒,抓住人紧张时必有所疏的弱点,才能进得山庄。此次之后,他必然会加强各处盘查防卫,也会让家人小心从事……总之,我相信他这个老江湖可以将这件事包得滴水不漏。我们想再探,只怕是不能了。” 慕容风也点头。高手过招,漏洞只在一瞬,你抓住了,便可锁定胜局。若没抓住,便再难抓到第二次机会。虽然自己跟白云飞都是绝顶高手,但御剑山庄也并非泛泛。更何况它在扬州如老树盘根,总有些还未见人的江湖门道,若真的翻脸,自己这边根本没有绝对是胜算。 慕容色眨巴着眼睛:“可是娘,你不是说纸里包不住火吗?” 她说的是她小时候干了坏事便想撒谎掩盖,墨离总会语重心长告诉她:纸里包不住火,撒一个谎就要撒无数个谎来圆,总有被拆穿的一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撒谎,而应该动点脑筋把自己惹下的事解决。 墨离却眼睛一亮:“不错,纸里包不住火,总有露出来的地方。这个上官飞在京城住了这么久,总有人见过他的足底。” 刘桃夭也眼睛一亮:“哦,我知道我们该找谁问了。” 时近初秋,天气渐凉,人们也越来越渴望拥抱共枕了。倚红阁的老鸨自然知道此理,便趁着初秋时令,率先组织了选花魁。 所谓的选花魁很简单:让阁里的女子都出来,众人出价侍寝。所得价格最高的女子,便是今日的花魁。 其实花魁不过是个形式,增添点热闹的噱头罢了。谁都知道:倚红阁每年的花魁,都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柳青青。 众人都坐定,有的等着给自己开个洋荤,有的纯粹是来看热闹。不管所为何来,都盯着台上的老鸨,等着她唤各位姑娘出来。 “不用选了,今日的花魁就是柳青青姑娘吧。”随意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行六人微笑着走了过来。 老鸨识得这就是上次在这里打得鸡飞狗跳,又给了很多银子的那一群,大乐:“几位爷,这是?” 墨离拿出银票:“还是按着上次的价,这次我们六个人,出六份。我想,花魁之事,不用再说了吧。” 老鸨高兴得腿打哆嗦。按照花魁定价,六份,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天价! 她接过钱,笑得如秋季的菊花:“爷就是爷,出手好阔绰啊!” “那带我们去吧。” “好,好,好。”她才不管这些人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每次都几个人叫同一个女人,还出好几倍的价,只要银票是真的就好。 “慢着!”又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众人回头,见一锦衣华服男子走来,他昂首挺胸,傲然扫视阁中诸人,最后目光落在老鸨身上:“不是说今天选花魁么?怎的没见到人便先被包了?这可不对吧。” 老鸨赔笑:“这位公子爷,您请选其他姑娘吧,柳青青姑娘已经给这几位爷先包了。” “岂有此理,本公子听闻倚红阁今日选花魁,特携银钱来一睹柳青青尊容,怎的我还没到,便被选走了!这‘选花魁’不是还未开始么?” “是,公子爷您说的在理。”老鸨赔笑,“只是这几位爷出的银子……” “银子很多?” “呃……是,是。” 那人冷笑,从袖中拉出一叠银票:“这么多可够了?若不够,我这还有!总之,他们出多少,我便出双倍。” 老鸨两眼放光。好多银票啊……真是冤大头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怪不得这两天喜鹊老在枝头叫,原来这么多有钱没脑的财神爷往门里撞啊。 慕容色不乐意了:“喂,你讲不讲道理,有钱了不起么?” “有钱是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价高者得,千古不变。” 刘玉笑:“可是先来后到,方是正理吧。” 那人也笑,只看着刘桃夭:“那这位姑娘女扮男装上青楼,也是正理?” 刘桃夭被识破,略显尴尬,往后退了退。 慕容色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喂,知道是姑娘还看!你们孔圣人怎么教你的,不是说什么什么勿视么!”虽然她不爱读书,却经常听父母跟刘玉和刘桃夭等人念诵书中句子,时间久了,也算一知半解。 那人奇了:“咦,我并没有要看你呀,你站到我眼前做什么?姑娘请略让一让,我想看的是你背后的姑娘。” 慕容色气噎。 慕容风却笑:能一眼识破女儿身者,想必也是个花丛中老手。 那人不慌不忙,遥对刘桃夭一礼:“这位姑娘,在下在街头偶遇姑娘,惊为天人,一路随行至此。此时天色已晚,在下怕再不搭讪,明日便是陌路。故此放肆了一次,只希望买下那位花魁姑娘,阻了姑娘的道,省下来是时间,姑娘若不嫌弃,可否随在下前往清风阁小酌几杯?” 此话一出,在座皆惊。 原来,他买下花魁柳青青,竟然是想买刘桃夭的时间! 好一个坦率的年轻人。 好一个霸道的年轻人。 亦是,好一个……风流的年轻人。 墨离不自觉瞥了瞥慕容风,果见他眼神里颇露出欣赏之色。他当初若偶遇心仪之女子,也是如此吧。所谓的一掷千金、出生入死、乃至伏低做小……不过是追求过程中的一道风景,其中美妙,不是旁人能体会。 果然,慕容风击掌:“不错不错,风流出少年!”言语间,颇有见到自己传人的欣喜。 刘玉却不以为然,白了慕容风一眼:“敢情人家泡的不是你女儿!” 慕容风摸摸下巴:“也是。他若泡的是我女儿,我会揍得他满地找牙。”即便再风流的浪子,当他作为一个父亲,也不会为自己的女儿选一个风流的夫婿。父母之心,千古不变。 刘玉回头看那人,微笑:“听到了吧,我就是你看中这位姑娘的父亲。” 那人躬身行礼:“叔叔好。在下对令爱是真心仰慕,不过想请她小酌几杯,望叔叔成全。” “免!”刘玉“唰”地打开扇子。 那人无奈:“既然如此,在下只能买下柳青青姑娘,让诸位今晚不能尽兴了。” “无妨,我们明天再来。”刘玉道。 “那在下明天便再此恭候几位大驾。” 他说得坦然,摆明了若是刘桃夭不陪他出去玩玩,他会天天拦在此处。 慕容风在一边忍不住赞叹:“不要脸,不要脸啊,果然是我道中人!” 墨离扶额。她自然知道慕容风说的是实话,作为自诩风流的浪子,他追人之时,除了不伤天害理,可是什么招数都用的。 刘玉冷笑:“你倒是确定你的银子比我们多?” 那人微笑:“在下林寒,家父正是大将军林烈,别的没有,银钱应该不会比叔叔们少。” “林烈?”白云飞一怔,她记得吟香公主后来的驸马正是大将军林烈,“那你母亲是……” “不错。”林寒低头行礼,“婶婶认识家母?” 他一句婶婶说得自然,白云飞无奈苦笑。怪不得如此横冲直撞,原来是吟香那个小丫头的儿子。 想起当年她拉着自己胳膊叫云飞哥,任性又善良地对自己一往情深,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白云飞不禁感叹岁月流逝之快。一转眼,竟是十多年寒暑。 墨离、刘玉也无奈笑:“原来是吟香的孩子。” 林寒喜道:“几位叔叔婶婶认识家母?那太好了,以后在下就可以经常拜访了。” 白云飞摇头:“行了,你带你夭夭妹妹出去玩吧,记得不许让她少一根头发,不然回头见了你母亲有你好受。”既然是故人之子,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又笑推刘桃夭:“你在这里反正也帮不上忙,就跟林哥哥出去玩玩吧。” 刘桃夭点头答应。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母亲又要乱点鸳鸯谱了。 “多谢婶婶!”林烈喜得赶紧行大礼,便要带刘桃夭出去。 “慢!”说话的是墨离。 墨离笑看慕容风:“师父你不是觉得跟这孩子是同道中人么?为何不也去浮一大白?” 慕容风也兴致盎然:“好主意。” 林寒也并不推辞:“如此正好,人多也热闹。” 这才带着刘桃夭和慕容风离开。当然,随行的自然少不了慕容色。 看着几人远去,刘玉狐疑地看着墨离,墨离回了他一个了然于胸的微笑。 “妈妈,人都走了,戏也散了,该带我们去见柳青青姑娘了。”墨离对在一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老鸨道。 老鸨陪笑:“好好好,这就带几位爷去。”说着攥紧手里的银票,在前面带路。要知道他们给出六份的价格时,去的是六个人,如今六个变三个,她也想赶紧带她们进柳青青房间,拿银子走人,以防他们变卦,只肯给三个人的价。 “青青啊,妈妈给你带客人来啦——” 老鸨笑嘻嘻地上楼,笑嘻嘻地唤女儿,笑嘻嘻地推门,然后,笑容僵在唇边……紧接着,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啊!杀人啦!杀人啦!” 白云飞一把扒开老鸨,见柳青青伏在桌上,一脸娴静,若非脖子里流出的鲜血打湿了桌上的大片衣衫,你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个死人。 墨离、刘玉也挤上前去,大惊失色:“死了?” 风云际会 清风阁向来热闹,今晚却四下无人。 林烈进雅阁坐定,一击掌,便有一个伙计过来点头哈腰:“公子爷,要点什么?” “把最好的酒菜都上来。” “好嘞!” 慕容色一撇嘴。最看不起摆阔的男人。 刘桃夭笑,别过头去看别处。 不一会儿工夫,酒菜便上齐了。 慕容风笑:“几年不来,怎么清风阁上菜的速度快了这么多?” 林烈面色一变,随即平静道:“慕容叔叔以前来过这里?” “嗯,自古美女出扬州,这个地方是我等的福地……嘿嘿,你懂的。” “噢……”林烈也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笑,“慕容叔叔果然是我道高人。” “不敢不敢,风流一道,向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不敢不敢。” “敢的敢的。” 慕容色跟刘桃夭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两人寒暄,很是无语:他们在干吗?在比谁更色么? 林烈话锋一转,又有意无意道:“不知几位叔伯对这次的任务怎么看?” “任务?”慕容风眯起眼睛,淡笑,“此言何意啊?” “慕容叔叔就不要瞒小侄了。其实家母与李叔叔和白伯伯是至交,叔叔又何必如此见外呢? “你想多了。我对这些事并不知情,何来见外一说。你也说了,管这些事的是你李叔叔和白伯伯,你该去问他们。” “慕容叔叔,你这是……” “好啦,不是说今晚约了夭夭来谈风月么?怎么尽说这些无趣的事。” “呃……是,是。”林烈低下头,别人看不到他的眼睛,“来来来,叔叔尝一尝清风阁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慕容风夹起一筷青菜,只闻了闻:“好名贵。” “名贵?”林烈听得一头雾水,“这只是普通的青菜,价格低廉,何来名贵一说?” 慕容风笑:“名贵的不是这青菜,而是菜中之物。” “菜中之物?”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上等货吧……嗯,鹤顶红?”慕容风看着林烈,眼角漾出笑意。 鹤顶红,向来是毒中至尊。 林烈大惊,正准备退,慕容风却早有准备,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顺势滑下,便要扣他的脉门。 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火应声打灭。 慕容风感觉到一股寒气朝自己袭来,那是一股冷寒的杀意,凌厉无匹,却……似曾相识。 晃神间,那把剑已刺到自己面前。此时灯火都被打灭,慕容风的眼睛对骤然的黑暗还未完全适应,而躲在暗处的杀手显然早已习惯,一把剑如离弦的箭矢,一往无前。 慕容风赶紧放开林烈,疾退。却哪里还来得及,饶是他轻功绝世,胸前也被刺出一个血窟窿。 他咬牙不吭声,捂住胸口退至一边。要知道,对敌之时,越是受挫,越不能让对方看出你的虚实。 那人轻咦一声:“这轻功……”似是没料到他能凭借绝世轻功,从自己剑底溜走。 然而杀手就是杀手,他做的事,从来就不是切磋,而是——杀人。所以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去好奇对方的轻功。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对手。 所以,短暂的楞神后,那人又挺剑刺出。 慕容风正待拔剑,却不料那人的剑快若流星,竟是瞬息又至。他无法,只得缓下拔剑的速度,再度疾退。 那边,刘桃夭早已吓呆了。慕容色呆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拔出随身长剑,呵斥着过来帮忙:“休得伤我爹爹!” 人随声到,一剑便朝打斗处劈去。 慕容风一边避过女儿的剑,一边暗暗叫苦:这黑灯瞎火的,小色的内功根本不够,她看不到人只会乱砍,且不说会误伤自己这个当爹的,就算真是跟那个杀手对决,只怕也只有连累他投鼠忌器。 果然,细若蚊子般的声音朝慕容色的方向驰去,慕容风大惊,知道这是快速推剑发出的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跃上,一把推开女儿:“走开!” “噗!”又是一剑,贯体而入。 他闷哼一声。 慕容色惊叫:“爹!你没事吧?”她奋力挥舞着手中长剑,形成一个半圆的剑圈,挡在父亲前面。 她师从威震四海的兵马大元帅白云飞,又天性好动,且天赋极佳,剑术其实不差,只是一直无实战经验,老是吃亏。此时一心救父,便将白云飞教她的那套白家剑法舞得淋漓尽致,竟是在慕容风前舞得密不透风,那杀手的剑刺来也找不出空门,只“呯呯”两声与慕容色的剑来了个硬碰硬。 慕容色年纪尚轻,功力毕竟不济,两次直接碰撞,已被震得虎口发麻。 不过高手过招,一瞬的喘息便足够。她接下两剑,只是瞬间的耽搁,却为慕容风争取了难得的时间。 慕容风拔剑。 那个杀手反应也不慢,趁慕容色握剑不稳,第三剑再度刺来,避开慕容色,直取慕容风。龙吟剑出,亮如白昼。 杀手的剑已刺到慕容风面前,离他的咽喉只有零点一公分,眼看就要刺破他的肌肤…… 慕容色大喊:“不!” 慕容风苦笑:迟了,终究还是迟了。自己的剑才拔出,对方的剑已至面门。 他闭上眼,苦笑。想不到自己一生大风大浪都走过,今日不明不白死在了扬州。不过世间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江湖,向来就是英雄冢。 江湖子弟,几见白头? 慕容风曾经很想知道:自己在死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谁呢? 墨离曾说:每一个在慕容风生命里的女子,都像盛开在他心头的花儿,一朵一朵,永远摇曳。即便是他的妻子,亦不能也不该抹杀。 可是,真正到这一刻,慕容风看着刺向自己的剑,心里想到的竟然不是任何一个女子,也不是墨离,而是慕容色。 他突然担心:自己死后,小色怎么逃出去啊? 原来,自己在生命最后的尽头,放不下的不是心头的那些花儿,而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 女儿……从她一出生,他便把自己武装成一个父亲的样子,他认真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博学、严厉。也许,他刻意的面具反而把自己跟女儿隔成了两部分吧,即便彼此关心,却无法紧紧相贴。 父亲的爱,从来就与母亲不同。 所以,小色可以躺在母亲怀里随意撒娇,在他这里却只能收到严肃的训示,甚至严厉的斥责。 可是,在生命的尽头,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世上的亲人了,他突然有股冲动,想把小色搂在怀里,一如四下无人,一如她小时候。 然而,那把剑却在堪堪触及慕容风的那一刻,停住了。 慕容风楞。 那个杀手看着他,眼睛眯起,再度张大时眼里竟隐隐有泪光。 这眼神……似曾相识。慕容风怔住。 倚红阁里。 白云飞检验着尸体:“好快的剑。” 墨离皱眉:“你怎么看?” “天下兵器,以剑为尊。但其实各种兵器都有它的用途,像我们白家,是枪法传家。长枪在战场上的作用远胜于剑,尤其是马上作战。正因如此,先帝就根据个人的特点量才录用。先父一把长枪举世无双,被尊为‘天威将军’,扬威海外。而上官家却是以剑见长,利于近身搏斗,所以一直负责先帝的安全,后来先帝嘉其忠勇,才赐他府宅,有了御剑山庄。” “你的意思是?” “天下剑者,以御剑山庄为尊。”白云飞肃然道,“虽然武林精英层出不穷,但论到用剑,还是无人能出御剑山庄之右。即便是慕容兄,也是胜在轻功和龙吟神器。” 墨离看着柳青青脖子上的伤口,沉吟:“也不见得。江湖英才辈出,总有些不被人知道的武林绝响。” 白云飞看着墨离:“你认识?” 墨离沉默不言,半晌,摇头:“可是他已经死了呀。” 白云飞笑:“生人死了,死人还活着。这期间的虚虚实实,你比我懂吧。” 墨离又是半晌沉默,方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如果他还活着,我不知道他会……” 她来回踱步,突然,她顿住:“糟啦!” “怎么了?” “若是他跟了林烈,而林烈又知道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怕师父他们会有不测……”第一次,她的眼神里写着清晰的担心。 白云飞安慰道:“放心。有慕容兄在,他的武功我还是有信心的。” 墨离烦躁道:“有他在更麻烦。” 白云飞楞:“你的意思是……” “师父是不会向他出剑的!” “为什么?” “因为他欠他。” “哦?他到底是谁?” “独孤云。” “不错,是我。” 当慕容风喊出那个横亘喉间的名字,那个杀手点头承认。 “你……你真的是云?” 杀手微笑:“你不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吧?” 慕容风无言。其实,之前独孤云在打斗中是说了一句话的,自己确实没有听出来。 曾经,他们以为早已把彼此刻进生命里,这辈子再也无法分割。一如风云阁的名字,风与云,从来都相辅相成,并肩看天下风景。 只是,多少年过去,曾经的生死之交,曾经的天涯携手,早已被一点一滴的时间渐渐掩盖。 原来,有一天,他可以听不出他的声音了。 独孤云笑:“说句玩笑,不必在意。你啊,还是跟当年一样多愁善感。” “去死!”慕容风吼。有些脸红。毕竟,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被年少时的朋友揭露一直都多愁善感,确实不是美事。 “嘿嘿,又傲娇了。你啊……”独孤云突然叹了口气,“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天下女子就爱你这样的……” 慕容风一愣,想起一些什么……他嗫嚅:“我……” 独孤云斜睨他一眼:“喂,别那么哀怨看着我,老子不是你要泡的妞!” 慕容风并不生气,而是真诚问:“云,你……还气我么?” “恨啊!当然恨!我就恨天下女子都吃了什么迷魂药了,放着我这种血气方刚的好男儿不爱,都爱你那没事瞎感慨的哭丧面孔!” “不是,我是说……” “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恨啥恨,我没你们文人那般矫情!” “云……”慕容风眼里已有泪光。 他知道,好友用他刻意的粗口,给了他最无害的原谅。 这时,林烈在一旁忍不住了:“独孤先生,我们请你来,不是来叙旧的。” 独孤云眯起眼睛,回望林烈。 林烈斥道:“我不管他是你何时的朋友,但你食我林家俸禄这么多年,今日,必杀此人!” 独孤云嘿嘿笑:“果然是后生可畏!想不到江湖二十年不见,便已有年轻人敢用钱来这样跟我说话。” “独孤云,不要看高了自己。”林烈冷笑,“我知道你早年在江湖上有些风光,可是我林府的食客,哪一个不曾在江湖横行一时!我父亲既然养你们,便是要你们干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天经地义!” 独孤云沉默。 林烈说的是对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人在江湖上混,就必须要遵守江湖上人人推崇的准则。否则,等于与全武林为敌。 慕容风把独孤云的表情全看在眼里,笑:“既然如此,就出招吧。” 独孤云看着昔日好友,眼里早已是千言万语:“风,我当日蒙林纯阳搭救……” 慕容风摆手:“不必说,我懂。” 他伸手:“出招吧——” 独孤云僵住,迈不动步子。 一句“不必说,我懂”,道尽所有情义。 你的不得已,我懂,一如我懂你对我的情义。 这世间,最难得的感情不是为你去死,而是相信你对我亦然。 “独孤云,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出手!”林烈催促。 罢罢罢。 独孤云苦笑,出剑…… 生死之交 他的剑不是龙吟,却依然舞出青光万千。 那是一个剑中圣手的倾情一剑,宛如舞者退场前最后的独舞,亦如凤凰离世前最后的倾城。 那一剑,没有攻向慕容风,而是划向自己颈边的脉搏。 血如泉涌。 众人皆惊。 林烈拂袖而去:“蠢货!” 慕容色和刘桃夭早已吓呆。 慕容风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扑向好友,一把抱起他:“云,你怎么样?” 独孤云苦笑:“对不起,让你欠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 慕容风张了张口,却哽咽着说不出话。 云啊云,为什么你总是为我着想?你用生命换了我的偷生,却怕我欠你这一笔人情,一生不安。 独孤云看着慕容风,轻斥:“你看,又是这副样子!妈的,咱是爷们!你哭个毛啊,死就死了。” “云……”慕容风的泪再也忍不住。 独孤云挣扎着骂道:“妈的我死都死了,你还恶心我!告诉你,我死后别让我在下面看到你这个熊样!我做什么是我的选择,你不要假惺惺自责,更不要愁眉苦脸让我不得安生!知道没有!” 慕容风咬着嘴唇,把哭声压在喉咙里,拼命点头。 独孤云伸出手,慕容风握住,分明感觉到手中的力道。 独孤云的血越流越多,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慕容风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你说什么?” 独孤云轻轻道:“水儿……一直都在听香水榭……等你。她……爱了……你……” 话未说完,他的手重重垂下。 “云——”慕容风哭吼! 独孤云已死,他不再忍泣,而是嚎啕大哭。 这是男人为男人的眼泪。 半生知己,两行热泪。他给他的,是一份最初最真的友情。 如果不曾亲身经历,你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情,叫生死之交。 墨离、白云飞和刘玉赶到时,慕容风已抱着独孤云的尸首哭了好久,慕容色和刘桃夭怔在一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墨离走至慕容风身边,紧紧抱住他。 慕容风含泪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再看看怀中的兄弟,突然,挣开妻子的怀抱,只抱着独孤云摇摇晃晃地离开。 墨离惊问:“你去哪?” 慕容风冷冷道:“去做我该做的事。” 墨离心一抖:“你……要去见她?” “这是我们的事,跟你无关。” 墨离的心缩成一团。这声音……只有在他每次要离开的时候,才会有。 这样温度的声音,本以为再也听不到,想不到事隔经年,在女儿都已成年后,却如噩梦般再在耳边响起。 她的泪瞬间流下:慕容风啊慕容风,为什么,我与你半世夫妻后,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慕容风却不再看她,转过头去,抱着尚有余温的尸体踉跄远去。 他知道:独孤云最后没说完的话,是——水儿一直在听香水榭等你,她等了你一生。 “爹——”慕容色这才反应过来,要追上去。 墨离却一把拉住她:“让他去。” “娘!” “让他去!”墨离的眼里有了慕容色从未见过的愤怒,“他要去便去。我墨离,不会用女儿困住他。” 这愤怒的眼神,白云飞曾几何时见过。她心一疼:“贤弟,你这又是何苦?” 墨离回首:“我只为我仅存的骄傲。” 她要的爱情,必须是纯粹的爱情。 她希望:他留在她身边,只是因为爱她,而不是因为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其实,她墨离,智计百出,若要留下他,也许并不难。但她从未动过那方面的脑筋。 在爱情里用心机,非她所愿。 这是她对自己智慧的骄傲,也是对自己爱情的骄傲。 慕容风的轻功举世无双,他抱着好友的尸体,飞驰了三日三夜,竟是不吃不喝。 等到他赶至听香水榭,怀中的尸体已然发臭,自己也早已虚脱,他一个不稳,便摔倒在地。 挣扎着半天爬不起,一只纤细的胳膊扶住了他。 他抬头,恍如隔世。 那个女子看着他,再看看他怀里的男子,也不知作何言语。 等到他挣扎着与她埋了独孤云,再吃饱喝足便一头栽到床上到睡醒,已是两日之后。 睁开眼,他便看到床边一袭水红。 他揉揉眼睛,轻吁一口气。 床边一袭水红轻纱的女子,恬静如水,安静看着他。她的眼里,也似两湾浅浅的溪水。 他不说话,只渐渐靠近那个女子,然后伸出手去,轻轻按住她的手,良久,再握住…… 她不推辞,低头含笑,眼里的幸福,如水。 他终于开口:“你一直在守着我?” 她点头。 他再吁了一口气:“辛苦你了。” “不辛苦。很幸福。”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说得理所当然。 他笑:“是么?” “嗯。我的梦想,就是守着你,一辈子。” 我的梦想,就是守着你,一辈子……脑里,突然闪入另一张脸,墨离的脸。 他甩甩头,甩掉脑中妻子的面容,只对面前的女子温和笑道:“傻丫头。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找个归宿么?” 那女子也笑:“我在等你呀。” 我在等你……另一个女子,也曾用一生的行动,说了这句话。 慕容风眼睛一热,胸口异常憋闷:为什么,爱情总是那么纠结?上天啊,我本不想做多情之人,你何苦给我这么多的爱…… 不愿再想这些,他站起身:“带我去看看云的坟吧。” “先吃了饭再去吧。你这两天尽睡了,都没吃什么东西。” “好吧。” 饭菜不算丰盛,却很用心。 听香水榭虽不至像当初他们六人隐居的深山,却也偏僻,主人显然很少去外面买鱼肉,只是食些青菜野菌。 然而,如她这般,能把简单的青菜和菌类做得五花八门,且口味甚佳的,却也难得。 她淡淡把一盆盆菜依次端来,淡淡坐在他身边,安静看着他大快朵颐。 此刻的她,就如她的名字——水无痕。 吃过饭,二人来到独孤云坟前。 慕容风感慨良多,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回头问水无痕:“有酒么?” “等你的地方,岂可无酒?”水无痕含笑。 不多一会,她便取来一坛上好的竹叶青。 慕容风席地而坐,拍开酒坛,在坟前撒下半坛,才仰头痛饮。 “我们三个,好久没这样在一起了。”水无痕的声音,云淡风轻,让人莫名熨帖。 慕容风点头:“是啊。我们三个……” 人最难忘的,总是年少时的朋友。总固执地认为那时候的友情最真最纯,所以在心里,总固执地把那个最重要的位置留给最初的人。 即便,他早已经不能一耳听出他的名字。 即便,他心里早已只刻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水无痕也席地而坐,幽幽叹道:“云走了,以后再没人陪我了。” “怎么会?我不是回来了么……”鬼使神差,他顺口便接了。接完后,自己心里隐隐作痛。 水无痕果然欣喜:“真的?你的意思是不走了么?” “我……” 水无痕打断,一眼欣喜的泪光:“云说,一定会把你找回来,我还不信。如今,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只是他……”说至此,她又幽幽了。 他是去寻自己的么?他寻到了自己,只是他……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慕容风胸口一窒。独孤云对水无痕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离开远走。 水无痕泪眼迷蒙,却难掩欣喜,她扶着慕容风的胳膊:“风,是你么?真的是你么?这不是梦吧?” 看着她欣喜的眼神,他忍不住顺着他的意思:“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他知道,若云不死,他必定会守着这个女子一生一世,给她平安喜乐。 “风……”她扑过来抱住他,喃喃,“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这次,你再不走了,对不对?” 慕容风一愣。他不是没喜欢过她的,可事隔那么久,那份拥抱时心跳的情怀,竟早已淡了。 “云说,他会把你找回来,然后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再不离开。风,你不会再离开了,对不对?” 慕容风看着独孤云的坟,张了张口,只能说出:“是,我不会离开。” 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心里有什么最脆弱最珍贵的东西,碎了。 很久以前,墨离翻着一些发黄的书籍,咋呼:“师父,听说,在西边的番邦人看来,女人是男人的肋骨哦。” “嗯。”他埋头看他的《春宫野史》。 “啊,那我肯定是师父的肋骨!” “不对,书里说的是妻子是丈夫的肋骨。”她,不是他的妻。彼时的他,正在爱着一个叫小七的女孩。 “可是……”墨离咬着手指迟疑,“我是师父救的,没有师父就没有我,当然我是你的肋骨呀……” 后来,洞房花烛夜,揭开盖头的那一刻,墨离笑:“师父,我终于是你的肋骨了。” 说这话时,她的笑眼里,分明还有泪。这一路,她走得太辛苦。 如今,慕容风抱着娇柔若水的女子,那是他的初恋,是他少年时代便想拥抱的人。可是为什么,在抱着她的这一刻,他听见了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 很响。 很疼。 离儿啊离儿,你会原谅我么? “我不会再原谅他。永远不。” 墨离在房中哭了一夜,慕容色不敢进来,只白云飞陪着安慰。天亮时,她擦干眼泪,说出了这句话。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他的花心,一而再,再而三。 她知他风流天性,便允许了他的多次花心,在最后依然答应了他的求婚。但如今二十年过去,女儿都已成年,他还要奔进其他女子的怀抱,她不会再原谅。 尽管,她知道他还会回来。 她太清楚他,比他自己还清楚:以他对爱的执着,如果真爱水无痕,早就娶了他了。他一直纠结于那一段所谓的初恋,不过是因为中间涉及他最好的朋友,他很乐于享受那份友情与爱情交错的悲哀而已。 其实墨离很早就清楚:慕容风刻骨铭心的爱,是这个与他朝夕相处,被他呼来喝去,有时顺从有时抬杠,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却并不点破的徒弟。她是他的绝配,天下无双。 所以,她给他机会。 然而,这一次,他过了她的底线。 所以,哭了一个彻夜后,她竟是再不谈他,而是精神颇好地继续安排着他们的计划。仿佛,他已经消失在他们的生命中,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从第二日开始,她用自己的红光满面向其他人宣布:她,是真的不再想他。 慕容色实在忍不住,支支吾吾跑来墨离房中:“娘。” 墨离笑:“怎么?” “我……”她看着自己的脚,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作为女儿,她还是第一次插手父母之间的感情事。 “有什么话就说吧。”墨离的眼神是和蔼的,那是母亲的眼神,未被一丝哀伤感染。 “娘……”慕容色试探着问,“您真的不想爹了吗?” 墨离点头。 “可是……”怎么会呢?娘对爹的感情,深不见底啊。 “小色。有些事,你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墨离爱抚地摸着女儿的头,“每个人,在心里都会有一个度的,对事有度,对人也有度。人们都说我聪明,可我对爱情的度是不用任何心机,因为我要的是最本真的爱情。而我对你爹……尽管曾经很爱很爱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原谅过他很多很多,但,也依然有一个度。” “那你对爹的度是……” “是婚姻。”墨离认真道,“成亲之前,我给他风流的机会,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天性。但是,成了亲,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堂前三拜,合欢酒后,我们便是连为一体的夫妻。可是,我陪他走到如今,他却可以再度冷漠而去……我的心,也就凉了。” “可是娘,你不是说爹跟那位去世的叔叔是生死之交么?你不是说他要去照顾那位叔叔不能再照顾的姑娘,是他的责任么……”在慕容风离开后,最先受不了的是慕容色,那时,是墨离一点点跟她解释,告诉她:父亲走得逼不得已,兼有情有义。 墨离笑着拍拍女儿的手:“是啊,所以记得你的父亲是有情有义的。他是一个好人。可是,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夫妻夫妻,一旦结合,便是连在一起,那是负担,也是爱。从他离开我的那一刻起,他就抛却了这份爱。所以,我原谅他,是再不能了。” “你的意思,是爹还会回来,要求你原谅?”慕容色追问。 “会。” 这一点,墨离有信心。关于爱情,她不算计,不代表她不懂。 只是这一次,她不准备原谅。 而从此,她们需要独立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女儿。 峰回路转 三天,可以做什么? 白云飞、刘玉、慕容色和刘桃夭,用三天的时间翻遍了扬州城。 因为墨离失踪了。 慕容色急得直抹眼泪:“娘真是的,那天晚上还跟我说得多有道理,根本看不出伤心嘛,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小色,你不要担心了,墨姨不会有事的。”小色难得的伤心让夭夭看着难受,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劝慰。 “不错,你娘不会有事的。因为她是墨离。”说这话时,白云飞的表情是肃穆的,丝毫没注意到身旁刘玉眼中的担忧与惆怅。 白云飞没有说错,墨离不会有事,因为她是墨离。 二十多年前,那个男子弃他而去,她没有倒下,反而把京城搅了个风生水起。如今,他再度离去又如何?即便她已过了生命里最好的年华,也一样输得起。 因为,她叫墨离。 人有时候很奇怪,不需要记得太多的道理,只需要记得自己是谁,便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并且,会激发自己的最大潜能。 而智谋天下的墨离,在这三天做的事,足以让人嗔目结舌! 三天。 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沿河的小茅屋里,除了吃饭喝水,便是没日没夜的思考。她的思考,与慕容风无关。她在思考玉龙皇子的事。 三天后,她终于想通了所有的关键。 等她再度回到白云飞和慕容色等人面前,人瘦了一圈,笑容却是平和的。白云飞认得:只有在她对一切都心中有数时,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娘!”慕容色扑上去,狠狠抱住母亲,有着失而复得的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呜呜呜,爹走了,你也走,都不要我,呜呜呜……” 墨离摸着女儿的头,笑容是温和的,也是自信的:“乖啦小色,娘怎么会不要你呢。” “嗯,那你以后不许乱跑了!”慕容色吸吸鼻子,“不许在留下我一个人。”她真的不能想象同时失去父母的滋味。 墨离却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小妮子没大没小,什么叫不许乱跑,哪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娘——”慕容色笑嘻嘻把头拱进墨离怀里,撒娇地蹭着。 这份失而复得的母女温馨,让她暂时忘记了父亲的离开。 “好啦,说正事。”墨离正色,“这件事,我想我大概整个想通了。” 几个人聚拢过来,围桌坐下,听她的下文。 “真正的玉龙太子,不是上官云,而是上官飞。”一出口,便是惊人。 “什么?”慕容色惊呼。那个小子怎么看也不会是皇子啊。 “嗯。兄长曾说过,当年纶妃在扬州省亲,当日参与保护的,就有御剑山庄。而以御剑山庄对朝廷的忠心程度来说,他们必然会精英尽出,拼死保护。既然御剑山庄当日参与保护的庄主上官策还在人间,玉龙太子就不会死。” “有一种保护,是你活着就不会让对方死。甚至你死了,对方都必须活着。我相信,上官策对朝廷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而,当今华后是御剑山庄的亲侄女,显然,华后势力便是这件事背后的主谋。上官策当年虽然保得皇子,却不敢说出真相,因为华后一伙犯下的,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若真相一出,势必无完卵。” “所以,这个真相上官策不敢说。”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给上官云脚上画痣,我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终于明白,定是上官飞个性张扬,又不拘小节,曾被人看过脚底,刚巧被有心人看到,是以玉龙皇子未死一事才得以传出。若是皇上找到上官飞,必定会立为太子,届时他登九五,纶妃便是太后,此事必定还会回头追究,势必牵扯出当年的种种……” “所以上官策棋行险招,给上官云脚上点痣,造成脚踏七星的假象。若陛下派人追查,最终也只能查到上官云,而上官云是个傻子,届时上官策完全可以解释成他自己痴傻贪玩,给自己脚底画痣玩,才造成这一场误会。那此事必然会不了了之。” “同时,上官策让上官飞练习上官家的家传武功,需保持童子之身,今生必然无后,那么,皇家血脉不得传承,百年之后,此事必然完全了结。” 众人听得心惊。想不到这背后居然有这许多纠葛。 慕容色却好奇道:“童子之身,那那个傻子到底是谁生的?上官策不也是上官家的人嘛?怎么会有老婆孩子?” 白云飞解释:“上官策并未继承上官家最精深的武功。御剑山庄世传的‘御剑九式’,修炼者另有其人,便是御剑山庄的影子杀手上官冷。不过听说他近年去世了,所以上次我跟……嗯,我们才能那般自由出入御剑山庄吧。”当着墨离和慕容色的面,她尽量回避慕容风的名字。 墨离笑,却不以为意:“不错,上官冷的武功,在江湖排名起码是前三甲。” “听说是第一。御剑九式,剑荡八荒。”白云飞也笑。 “那倒未必。”墨离斜睨白云飞,“那是兄长你未上榜。还有在陛下身边一直深藏不露的贴身侍卫夏络殃,也未上榜。”要知江湖排名向来不涉及朝廷命官,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云飞摇头:“你抬举我了。我的武功在江湖未必能排第一。” 墨离撇嘴:“少来,白家两任兵马大元帅,皆是威震四海,战无不胜。先伯自创的‘楚天枪’,挑尽了多少敌将的头颅。” 刘玉也点头:“不错,世人都喜欢传说,所以总渲染最厉害的是山中隐士,或世外高人。其实真正的文武之极,基本还是在朝堂。” 慕容色咋呼:“哇,原来白姨这么厉害呢!太强了,我果然拜对了师父!我就说你比我爹厉害嘛。” “小色!”白云飞轻斥,怕她提及父亲,墨离又伤神。 墨离却微笑接口:“也不见得哦,我倒觉得你若是跟你爹学武,会更合适。他虽然不及你白姨,却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而且他的轻功‘游遍花丛’是轻功之最,你若学了,逃跑起来还是容易的。” 慕容色不依:“为什么我要逃跑?我要打得人逃跑才对!” 刘桃夭笑:“逃跑不好么?省得再被抓呀。” 慕容色却认真道:“当然不行。我跑了,你怎么办?” 刘桃夭闻言脸一红。 白云飞与墨离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刘玉看在眼里,轻咳一声:“对了,那个林烈又是怎么回事?” “哦,林烈简单,显然是想灭掉玉龙皇子,这样一来他便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墨离这才想起正经事,“如果我没猜错,柳青青就是他杀的,他一定问出了上官飞就是玉龙,所以杀了柳青青死无对证。然后怕我们查出来,一不做二不休,想把我们收买,或者一网打尽。所以清风阁早就有他的布置,从饭菜到杀手。” 白云飞叹:“此事香儿知道么?” 墨离摇头苦笑:“我只能算出事情,如何算得出人心?我们淡离朝廷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香公主的心是否改变,我又如何能知?” 刘玉点头:“不错,很多时候,环境对人的影响不可估量。二十年后的吟香公主,是否如初,谁又知道呢。” 他本是前朝太子,后因本朝先帝造反,一下子由明日天子,变得地位尴尬。虽然先帝与昭明父子都留着他性命,却怎会不妨?这半生的经历,早已把他的性子磨变了型。 白云飞握着他手,沉默良久,忽道:“我想拜访一趟公主府。” 刘玉心惊:“飞儿……” 白云飞莞尔:“放心吧,不会有事。我想香儿还不至于对我出手。” 墨离笑:“我随你同行。” “那我也要去。”听他们刚刚的对话,她知道此行也许会有危险,“娘,爹不在,我要保护你。” 爹不在,我要保护你。这话认真得让人心疼。墨离眼睛一热,深吸一口气,才重又平静:“你在家陪夭夭。” “我们一起去不行吗?” “不行。” 墨离知道,此行的安危,还不好说。她跟白云飞是受君之禄,不得不做。但这两个孩子,她实在不想她们犯险。 她对刘玉深深一礼:“两个孩子,就拜托刘兄了。” 刘玉张了张口,只说出:“你们早去早回。” 白墨二人走后,刘玉只是喝酒。 慕容色和刘桃夭在一边不敢说话,只怔怔看着他一杯接一杯。 终于,刘桃夭忍不住了,上前去夺父亲的杯子:“爹,你不要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让我醉。”刘玉夺过杯子,“以前有慕容兄跟我一起醉,如今我一个便醉不得么!” “爹——”刘桃夭不懂父亲在说些什么,只怯怯叫着。最近的剧变让她有些茫然,慕容叔叔突然离开,娘和墨姨接的任务似乎比较危险,爹又莫名其妙不开心。她开始越来越厌烦外面:在山里时大家明明好好的,整日都是开心,怎的一出来便有如此多的不快。 慕容色也早难受得无以明说,此时见刘桃夭一副哀哀切切的表情,又是心疼,只好强打精神过来打哈哈:“哎,刘叔叔你这样喝没意思啦,来来来,我们来讲笑话吧。讲完一个笑话喝一杯酒,好不好?” 刘玉醉醺醺斜睨慕容色。 慕容色赶紧按住酒坛,笑眯眯开始讲笑话:“我要讲的呀,是三国时的故事。你们都知道赵子龙单骑救主哦,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这背后的秘密呢?” 她眨眨眼,学着说书人的口气。 刘桃夭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好奇。三国的历史她知道,但从未听说过赵子龙单骑救主后还有秘密。 慕容色转动着骨碌碌的大眼睛:“话说当年长坂坡,有赵云单身匹马闯曹营。曹操摸着胡子笑,哦呵呵呵,想必是来救刘禅的!他让随从把刘禅抱到自己身边,然后看着下面赵云傻乎乎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安逸得很呢。他一边剥着桔子一边问手下,喔,那就是常山赵子龙?嗯,果然是个猛将。咦!怎地他怀中还有个婴儿呢。那……个是……吾儿小丕丕啊!” “噗!”刘桃夭被她这句“小丕丕”逗笑。要是曹丕泉下有知,被人如此亲昵称呼,不知是会哭还是会笑? 慕容色笑着继续:“这曹操一想,不行啊,这样下去小丕丕会死的!于是赶紧传令,不准射箭,务必要生擒赵云!众将满腹疑云啊,只有夏侯惇自作聪明地拍马屁,喔,主公果然爱才啊!这就是赵子龙走出长坂坡的秘密,哈哈哈哈。” 慕容色笑得很努力,刘桃夭也笑。刘玉却懒懒道:“说完了?我喝酒。”说罢去拿酒坛。 慕容色赶紧按住:“还有呢!话说赵子龙靠着怀中人质的保护,终于浴血回到了刘备阵营。刘备感动得哗啦啦,冲到赵云面前说,啊,子龙,你竟为了我儿……他边哭边接过婴儿,一看,再看,然后大哭一声,就用力把小婴儿摔到地上了。张飞他们不解,都看着诸葛亮,诸葛亮就自作聪明地解释说,呜呼,大哥竟为了子龙而摔子,果然是爱将胜子啊!于是赵云感动得肝脑涂地,只有刘备暗中抹泪,呜呜呜这是曹操的崽啊,我家禅儿啊,没了啊!哈哈,这个笑话好玩吧?” “噗!”刘桃夭又笑。 刘玉依旧没有笑意,淡淡道:“这次说完了?”说罢又要去拿酒。 慕容色继续按住他的手,撒娇道:“刘叔叔,你都没笑,你看小色的笑话都不好笑啦。你给我们说一个呗!” “没笑话。”刘玉依旧要喝酒。 “刘叔叔……你不要这样嘛,你这样,夭夭会很难过的……” 刘玉的手定住,他回头看着慕容色,良久,笑:“你很在乎夭夭?” 慕容色看着刘玉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他们都怕自己跟夭夭…… 刘玉突然哈哈大笑:“你们要听笑话?好啊,我给你们说一个最短的笑话——刘玉!” “爹——”慕容色没懂,刘桃夭却一下便猜着了。 刘玉仰天大笑:“不错,我刘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拿起酒坛,用力砸向远处:“慕容风你个混蛋,你他娘的说跑就跑了,剩下你老婆来勾引我老婆,你女儿来勾引我女儿!” 初探云雨 这一夜的刘桃夭颇不平静,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父亲的话,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又有些懂。 慕容色从窗户里爬进来:“夭夭。” 刘桃夭无语:“好好的门不走,爬窗干吗?” “我这叫爬墙。”慕容色一本正经道。 “噗!”刘桃夭又被逗笑。 慕容色呵呵笑。 刘桃夭看着笑呵呵的慕容色,心中一暖。只有她,在自己不开心时总能逗自己笑。 她瞅见慕容色的嘴唇有些发紫,心疼地问:“怎么了?冷吗?” 慕容色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嗯,早早就出来了,一直等到刘叔叔睡着才敢爬进来。” 秋天的天气总是多变,立秋后又一日冷似一天。刘玉今晚发酒疯到很晚,刘桃夭在他房中哄了好久才把他哄睡。慕容色等在窗外,饶是秋风不刺骨,吹了半夜也打哆嗦了。 刘桃夭掀开被子:“快来被窝里暖一暖。” 慕容色也不推辞,脱了鞋子便钻进被窝。 “呼呼呼,好冷哦。”慕容色夸张地抱着刘桃夭,像冬天抱着烤番薯。 刘桃夭被她弄得痒痒的,咯咯笑:“你干嘛呀,讨厌。” “嘤嘤嘤你身上好暖嘛。”慕容色往刘桃夭身上拱,半是取暖半是撒娇。 刘桃夭掖掖被子:“哎呀讨厌啦,被子被你搞得到处都钻风。”要知道她也刚上床啊,更何况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被窝里也是折腾得半温不热的。 “你冷哦?过来一点。”慕容色也掖掖被子,抱紧刘桃夭,往中间靠了靠。 秋天的深夜,失眠的人总是有些冷意,又总带些莫名的落寞。刘桃夭便是如此。 慕容色的到来,显然打破了她的落寞。 慕容色就像一个温和的小太阳,暖暖的,总会陪着自己。 身子被慕容色抱得紧紧的,没来由竟然有种安全感。以前未出山,从未有过茫然与落寞感,出来后心却越来越慌,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慕容色的怀抱,却像最熟悉的港湾,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不自觉地,她往慕容色身上再靠了靠。 慕容色一愣,怀中人的发香淡淡传来。 她喃喃道:“爹娘常说,闻香识美人,美人的第一条,便是要带香的,每一个美人带的香都不一样……我爹说,闻一个女子的香味,便可以判断她的个性……” 刘桃夭不想她想起父亲,便岔开话题:“呸,你个色女!我且问你,我这香是什么个性?” 慕容色一愣:“我不知道哦,只觉得闻着很舒服,柔柔的,有家的感觉。” 刘桃夭脸一红:“胡扯,香味还有柔的刚的么?” 慕容色怔怔的:“真的哦,你的香味很柔,像你的人。” 她说着,不自禁去摸刘桃夭的手,到胳膊,到腰肢……她的身材真好,凹凸玲珑,水样流畅的曲线,如一曲柔情。 刘桃夭被她摸得心痒痒的,却不知说什么。 慕容色很好奇:奇怪,都是女儿家,为什么她的身材比我好这么多呢? 她一点点从她的上身摸下去,眼神里充满艳羡与喜欢:这才是女人啊…… 摸到大腿时,刘桃夭有些尴尬,动了动腿,想避开。慕容色看她玉腿玲珑,忍不住也伸出腿去,压住。然后蹭着腿,摩挲着刘桃夭的下半身…… 刘桃夭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绿。 她“霍”地起身。 慕容色一惊:“怎么了?” 刘桃夭不答,低头走了出去。心中暗骂:妈的,湿了! 原来,被慕容色这样上下其手,摸了半天,她的身体竟然有了反应,下面居然湿了一片…… 这般尴尬的事,如何说得出口。 “喂!”慕容色被急刹车,心里没着没落的,只好闷闷跟了出去。 刘桃夭走出好远,才低声解释:“里面太闷,出来透口气。” “哦。”慕容色低垂着头。 秋风吹来,刘桃夭一哆嗦。慕容色怕她冷,便要过去揽着她的肩膀。 刘桃夭略斜了斜身子,低着头避开。 慕容色的手僵在半空。 慕容色讪讪收回手,努力用很淡定的语气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刘桃夭不答。心中纷乱如麻。 慕容色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苦笑了笑:“对不起哦。” 刘桃夭仍旧不答。突然有些烦躁: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嘛?” 刘桃夭闷不吭声。 半夜,静得让人心慌。 慕容色与刘桃夭二人就那样立在院中,都不言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刘桃夭依稀听到轻微的声音,悉悉索索听不真切,她回头,见慕容色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微晃了晃,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心下一疼:她不会是哭了吧? 一时很有些愧疚。从小到大,小色都像一个跳脱的小太阳,无论何时都是明亮温暖的,很少见如今晚这般飘零落寞。 又一阵秋风吹来,更给此情此景添了份凉意。刘桃夭心下不忍,走到慕容色身边,轻声唤:“小色。” 小色不答,脑袋继续埋在胳膊里。 刘桃夭努力用最温柔的声音再唤:“小色,你不要多想啦,刚刚我没有生气哦。” 小色依旧不答,还微微晃了晃。 刘桃夭奇怪,用手轻轻推了推她:“小色。” “啊!谁!”慕容色一激灵,把手按在剑柄上,一脸要动手的架势。 “小色?”刘桃夭大惊。 “嗯,咦?夭夭啊。”慕容色揉揉睡红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显然刚从熟睡中醒来。 刘桃夭握紧拳头:这个混蛋,原来她刚刚在睡觉!见鬼的还以为她哭了,原来是睡得香喷喷打鼾呢!慕容色,你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我在院子里吹了一晚上凉风,你居然睡着了!最要命的是居然站着都能睡着! 慕容色哪里知道此刻的刘桃夭在想些什么,看她来唤自己,还以为她不生气了,便笑嘻嘻凑上来一张脸:“夭夭,我们回去睡觉吧。” “去死!”一记粉拳结结实实地揍在慕容色粉嫩的小脸上。 刘桃夭跺脚而去。 “喂!”慕容色捂着脸。这个夭夭,搞什么嘛?一直乖乖的,怎么今晚会打人呢? 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之前的事,有些尴尬:是了,肯定是为今晚的事还生气呢。 深吁一口气,她叹息着,摇头晃脑回屋睡觉。 她相信:千回百转后,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们会幸福地在一起。 此时的慕容风,同样也是风光无限。 碧水秋风,红烛罗帐。 儿时的情人端起一杯酒,微笑着递到他面前。这场景让他有些像做梦。 水无痕,便是他的梦吧?少年时,他们三个漫山遍野,嬉笑欢闹,他是调皮而体贴的,她是美丽而嚣张的。他叫她大小姐,她喜欢他给的这份呵护,他喜欢她笑起来的美好。 只是,美梦总有醒时。 当他知道云跟他一样,也爱着这个女子,他便在尴尬的两年相处后,不告而别。也就是那时候,他隐居了山林,收留了墨离。 墨离曾经总喜欢问:“师父,为什么你笑的时候,也总有种不开心的感觉呢?”也许,她是这个世上,唯一看出自己笑的时候也不开心的人吧? 是的,因为他心里爱着一个女孩,却永远得不到。因为另一个他视作生命的兄弟,也爱着那个女孩。水无痕,水无痕,她在他心上,刻下了那样深的痕迹啊……为了忘记她,他开始了第二段爱情,却终身不完美,之后,他又为了忘记第二个女孩,结识了第三个…… 人人都说他慕容风好色,其实他何尝不想有一个天下无双,可以让他定下来。可是,上天仿佛总在玩他,每一段感情,总是来得深刻,去得无奈。直到…… 离儿。 是了,离儿是他曾经认定的港湾。他是真的想跟她一辈子啊,可是为什么云又出现,然后用自己的生命把他引来听香水榭,负担另一个女子的幸福。而这个女子,是他爱情的起点呵。 “离儿,我用生命发誓,你不是我爱的起点,却是我爱的终点。”曾经,他肉麻而深情地对墨离说。 墨离,墨离……为什么脑子里这个名字挥之不去!慕容风甩甩头。既然要照顾水儿,就不可以再想离儿。 有些风景,走过了就不要回望,这是他该遵循的原则。 “风……”一声呼唤,柔进骨髓。 水无痕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只一滴泪泪滑下,滚烫。 慕容风心被震得一疼,他伸出手去,拥她入怀。 她解开扣子,露出粉红的肚兜。 三十年过去,如今的她,早已不再青涩。曾经如墨云的青丝、如绸缎的肌肤、如雪的肌肤,早已失去少女独有的光泽。唯有眼神里的深情,一如当年。 青丝红颜都消改,唯有痴情在。 她一件件褪下衣衫,然后一件件脱下他的衣衫…… 那一晚,慕容风懵了。他没有想到:水无痕还是处女。 床上的那一滩殷红,如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压在心头。 男左女右 清早,刘桃夭推醒慕容色。 慕容色揉揉眼睛,见是夭夭,笑:“你不是要睡美觉么?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刘桃夭以前看书里说睡得饱人就漂亮,所以一般都很贪睡,不止每日早早上床,次日正午还必定要小憩。昨晚睡得晚,今天却这么早起床,对她来说是第一遭。 她的眼睛有些肿,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慕容色看了颇为心疼,故有此一问。 刘桃夭此时见慕容色,神情还是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不再提昨晚的事,只道:“别睡了,我们去做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慕容色一脸好奇,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她看来,正经的事自然有父母辈的人去做。 “自然是去调查上官飞的真实身份了。”刘桃夭平静答。心中却暗叹:你白痴啊,你爹都跑了,你娘那么辛苦,我们能帮的自然该帮呀。 “可是……上官飞在御剑山庄里,我们怎么见啊?”慕容色还是茫然。 “见不到上官飞我们可以见其他人呀。”刘桃夭依旧平静答。心中却暗暗嘀咕:只知道好色,笨死你算了。 “谁?” “商紫月。”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一个男人的,自然是他身边的女人。 昔日燕十三能打败谢晓峰,也是因为谢晓峰的女人把他的剑法一一告知了燕十三。不过,谢晓峰的女人是被抛弃后由爱生恨。而商紫月,对上官飞正在甜蜜,她决计是不肯出卖夫君的。 所以,要她说,自然要动一点脑子。 找商紫月不难,守在御剑山庄门口就可以。禁足的只有上官云和上官飞,商紫月不再其中,她照例每天出门散心。 慕容色和刘桃夭跟在她身后,看她在白色底衫外披一袭紫色纱衣,腰间也再无软鞭,一路安静地闲逛,以前飞扬的头发早已精心打理,青丝三千,映着此时的她,说不出的柔和。 慕容色不禁感叹:“她安静了好多。” 刘桃夭瞥了慕容色一眼,有意无意道:“嗯,也漂亮了很多。” “是啊,女人最美的样子还是温柔。”慕容色丝毫没注意到刘桃夭的语气,认真品鉴着许久不见的商紫月。她不刁蛮的时候还是挺乖巧的嘛,而且竟也是个水嫩美女哦。 刘桃夭冷哼一声。 却说商紫月随意逛来逛去也不知逛了多久,正打算找个馆子吃饭,却望见街边有一帮人哄乱围在一起,十分热闹。她有些纳闷,也走过去一看究竟。 原来是一个算命先生的卦摊。卦摊前围着熙熙攘攘的行人。 她奇怪,抓住一个人问:“请问你们这是?” “噢,这个先生算卦最灵了,我们都是排队来算命的。” “是啊,隔壁张大哥家上次丢了一头牛,就是这个先生算出来在哪里的!” “可不是,上次王麻子要娶媳妇,没人肯嫁,结果跑来算一卦,这个先生就说了,他有福气,注定这辈子要抱个美人暖被窝!我们还不信,结果你猜怎么着,没过多久,一个落难的姑娘跳水自尽,被王麻子救起,心甘情愿以身相许了!” 众人七嘴八舌,对这位算命先生的事迹津津乐道。 “啊……”商紫月由最开始的不信转为最后的惊奇。 她也掏出一锭银子:“先生,我也算命!” 算命先生头也不抬:“排队去。” 众人也都道:“是啊,先来后到,排队去呗。” 商紫月环顾左右:“哪里有队?” 他们推推嚷嚷,哪里有排队的样子。 众人却笑:“排在我们后面就可以了!” “凭什么?”商紫月不服,“你们刚刚明明闹哄哄一团,怎么我来了就要排队?” 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笑着俯视她:“因为你挤不过我们呀!” 那眼神分明就是:挤不过就去排队呗,看什么看!就欺负你一个姑娘,怎么的! 商紫月气不打一处来,看着眼前分明一张恃强凌弱的脸,恨不得大嘴巴大嘴巴抽他。 她握紧拳头。 深呼吸。 再深呼吸。 再三深呼吸。 身材瘦小的算命先生偷瞄她的动静,暗自好笑。 商紫月呼出长长一口气后,点头:“好,我排队。”说罢,走到那圈人后面。 算命先生的脸上分明有惊愕。 终于,前面所有人把各自芝麻谷子的事算完了。 商紫月走到算命摊前。 算命先生依然眼皮也不抬:“算什么?” “姻缘。” “嗯,手伸出来我看看。”算命先生低着头。 商紫月伸出左手。 “嗯……好,好,好……啊,可惜,可惜,可惜……”算命先生抓着她的手,兀自低头感叹。 商紫月听到他说“好”,心里自然高兴,又听到他说“可惜”,心一紧:“怎么了?” 算命先生低着头,却依旧摇头晃脑:“姑娘天生富贵,却不得善终啊……” “什么?”商紫月大惊。 算命先生握着她的手,低头啧啧:“好一双漂亮的手。” “什么?”他的话很小,商紫月没听清。 “啊,哦,我是说,好一双贵气的手!”算命先生轻咳一声,抚髯,“如果老朽猜得不错,姑娘应该出身大户人家。” 商紫月奇怪:“你很老吗?” “咳咳,咳咳咳……”算命先生咳嗽几声,轻轻点头,“老朽今年八十有二了。” “看不出来哎。” “什么话!没看到我……老朽有这么白的胡子么!” “可是,你的身形不像是老年人啊,都不驼背。还有这胡子,看起来很……”她好奇地要伸手去摸他的胡子。 算命先生赶紧拍开她的手,然后弓着背斥道:“这个不是重点啦!你到底要不要听!” “哦。”商紫月吐吐舌头,缩回手。 算命先生气呼呼哼了一声:“你先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商紫月这才回到正题,想了想:“对,就是这样。” “嗯。但是你命里带煞,你在二十岁前,你的父兄定会有牢狱之灾!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商紫月大惊:“真的是这样啊!你好厉害!” “嗯。”算命先生依旧低着头,轻轻摸着她的手,“你的感情也是如此,是命中注定的青梅竹马,可是后来会有重重阻隔,让你心力交瘁。” 商紫月一愣,随即静静点头。 “嗯,不过你到二十岁前后必然会苦尽甘来。” 商紫月又是点头。如今她跟上官飞,可不是苦尽甘来么?原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啊…… “可惜……”算命先生握着她的手,沉吟不语。 商紫月的心猛地一抖:“但是什么?” “嗯……”算命先生沉吟半晌,却依旧不肯说。 “哎呀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商紫月本就急躁,如今虽答应上官飞不再伤人,略改了些脾性,此时却真的急了。 算命先生深深叹了一口气,问:“我且问你,你喜欢的那个人,脚底是不是有七颗痣?” “你怎么知道?”商紫月更惊,“不多不少是七颗!” 这个算命先生,也太神了吧。 算命先生的手一抖。 商紫月的心又被提老高:“怎么了?很大的问题吗?” “哦……”算命先生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问题也不是很大,只要你改改急躁的毛病,学点女孩子该学的,比如女工啊,做饭呀,还有没事发发嗲呀……总之,做一个女人该做的事,你们就会度过这个难关,最后幸福在一起了。” “就这么简单?”商紫月瞪大眼睛。 “是啊。”算命先生一副打发人的语气,开始站起身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桌子上的零碎物品收进包裹,背起就走。 “喂!”商紫月喊。 “不要再喂啦!我算完啦!回家睡觉去了!”算命先生头也不回,越走越远。 “……”商紫月看着自己的手,皱眉。 这个算命先生,真是,好色哦……刚才算命时一直摸自己的手。手都给捏红了。 她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一愣:咦,不是说男左女右吗?他刚刚看的,居然是自己的左手! 街角处,一个老头正在书摊上跟一个年轻书生唠嗑:“苏秀才,你说那个臭小子不会把我的卦摊弄坏吧?” “应该不会吧。”年轻书生整理着书卷。心道:你摊子也没啥好弄坏的吧?不就是一张桌子一面布牌嘛。 老头想了想:“也对,他给的银子够我买好多张桌子的了。” 想了想,他又道:“现在的年轻人真奇怪,玩什么不好玩算命,给我这么多钱就是想试试算命的感觉。”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苏秀才一边收拾书卷一边摇头,“这些有钱的公子哥个个都是纨绔子弟。租个算命摊就算了,还出那么多钱租那么多人去夸他算得准,真是……人心不古啊!” “哎?对了,他给的钱还是挺多的,去夸一夸然后假装算个命,就可以拿一两银子!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去呀?” 苏秀才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个算命先生自然是慕容色所扮。 她到街边的饺子馆,叫了一碗红油饺子,便坐到一个美丽少女旁边。 “怎么样?查出来了么?” “嘿嘿,你真聪明,真的查出来了。”慕容色一把扯下西瓜皮帽,拽下白胡子,“上官飞果然才是真龙!” 这个计谋自然是刘桃夭所出。 对爱情执着的女子一般都信命,她们一般觉得自己跟那人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所以才会那般执拗,不肯另外选择。这种人,在面对神棍时,是不会撒谎的。 她让慕容色扮成算命先生,然后买通一帮人夸他算得准,最后还要让她排队等候。她了解商紫月的性格:越得不到的,她就越想要。 所以,好不容易等到给自己算命的商紫月,在算命先生面前,自然是什么都肯说的。 两人低声你一言我一语聊了不多时,饺子便上来了。 小二端着一碗红油饺子,楞:“咦,刚刚谁叫的饺子?” 慕容色招手:“这里。” 小二更楞:“姑娘,你搞错了吧,这个饺子不是你的。” “是我的呀。” “真的不是你的。”小二赔笑,“姑娘您要是想要,再稍等,我马上去通知厨房给你做一碗。” 他一边说,一边四顾:“奇怪,刚刚的算命老先生去哪了?” 刘桃夭早已趴在桌上偷乐。 慕容色正待再说什么,却听一个声音响起:“既然没人领,这饺子就给在下吧。” 慕容色和小二都回过头去,见一人身材颇为魁梧,一身胡人打扮,深眼挺鼻,说不出的好看。 蒙西科尔 “刚点了一碗面,没想到你们中原的面条份量少,还没吃饱。这刚好又约了人,赶时间。”那人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解释。 刘桃夭停住笑,怔怔盯着他:好……可爱呀。 要知慕容风跟刘玉虽然都是玉树临风,却并不魁梧。这个男子,浑身洋溢着天然的野性,让刘桃夭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但偏偏他又会这样认真解释自己的饭量,还会脸红。这种高大与可爱的杂糅,竟让刘桃夭的心砰然一动。 慕容色却没有这些心思,只扯着嗓子解释:“喂喂喂,什么没人领,你没听到么?我说这个饺子是我的。” “啊,可是……店家不是说不是你的么?”那人一脸茫然。 “可是……”慕容色一把抢过那碗饺子,护在怀里,仰首,“可是它就是我点的!” “你……有点不讲道理哦。”那人讪笑。 “什么不讲道理,这就是我的!我……” “啊!”尖叫的是刘桃夭。 原来慕容色一边跟那人争论,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碗,碗里的饺子哪经得起这样晃荡,一个“哧溜”,就飞到了刘桃夭裙子上。刘桃夭惊呼一声,赶紧找手帕擦衣服。 慕容色看着刘桃夭衣服上的点点油渍,有些懊恼,便转向那人发脾气:“都是你啦,现在搞成这样。” 那人颇有些不好意思,朝刘桃夭鞠躬:“这位姑娘,是在下的错。” 他又掏出一个元宝:“这个请姑娘收着,再买一件衣衫吧。对不起。” 刘桃夭倒不好意思了:“公子太客气了,这事怎么能怪公子呢。” 她不由得眼冒红心:这人,好有风度哦。 “啊不,在下初来乍到,很多地方不懂,这才唐突了二位姑娘,蒙西科尔在这里赔罪了。”那人认真作揖。 “啊,公子不是本地人?蒙西科尔,这名字是?” “呵呵,我是蒙古人。” “原来是异族贵客,我们更是失礼了,还望公子莫要见外。蒙西科尔公子好,在下姓刘名桃夭,这位是我姐姐,名唤慕容色。”刘桃夭低头含羞介绍。 对于男人,刘桃夭越客气,慕容色就越没好气。尤其经过商紫夜和林烈后,他对走近刘桃夭的男人都没好感,更何况这次,她在刘桃夭眼里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光彩。 于是她歪着头看着蒙西科尔:“你姓蒙?这姓好怪。” 蒙西科尔笑:“不是姓蒙。蒙西科尔就是我的名字。” 刘桃夭对慕容色解释:“蒙古人的姓名跟我们中原不一样,我回头再跟你说吧。” 慕容色脸一红,大觉没面子。正待再说些什么。一个身影却走了进来。 “蒙西科尔王子,原来你在这里!”人随声到,竟然是林烈。后面跟着两个人,显然都是练家子。 蒙西科尔拱手:“劳驾林兄亲自来这里。我本想吃完饭就去醉月楼找你,刚好这里有点事耽搁了。”他示意身边的慕容色和刘桃夭两人。 慕容色见到林烈,眼里早已喷火,但有了一些闯江湖的经验,知道此次只怕是敌强我弱讨不了好,便换上一张笑脸,拍拍蒙西科尔的肩:“兄弟,你跟你朋友慢慢聊,我们先走了哈,回头再一起喝酒。” 说罢拖着刘桃夭的手快步离开,一边还不忘交代:“兄弟,今日的饭钱你请哈。” 林烈也认出来慕容色和刘桃夭,但看慕容色跟蒙西科尔一副很熟的样子,不好发难,只好先讪讪问蒙西科尔:“王子跟她们很熟?” 蒙西科尔看着那两个女子的身影,笑:“刚刚认识的。” “那她怎么叫你兄弟?” “不知道。”蒙西科尔摊手,“也许你们中原人都比较好客。” 林烈一扬眉,对手下打了个手势:“上!”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手下显然武功不弱,腾空而起,同时发难,片刻便蹿至两人身后。 两人同时出爪,袭向她们二人的后心。 慕容色回身,一把将刘桃夭拉到身后,“唰”地抽出长剑,迎面便扫。 有过几次真枪实刀的经验,慕容色也不慌,从容使出平生所学,以一敌二,虽然是处于下风,却也打得从容。 蒙西科尔看着她兔起鹞落,在两人间纠缠翻腾,大赞:“好厉害!想不到你们中原还有这样一等的女子!” 林烈冷哼一声,并不答。 这时,一名打手不想这样无休止地缠斗下去,一转方向,直接绕到慕容色后方,剑一抖,直袭刘桃夭。 慕容色大骂一声“坏蛋”,便一转步子,挡在刘桃夭身前,举剑迎敌。 这时,另一面原本与她缠斗的打手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挺剑直刺。 “啊!”刘桃夭一声惊叫,眼见这一剑便要刺中慕容色。 却见眼前一晃,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堪堪抓住那人持剑的手,竟生生把他甩了出去。 林烈动容,跨上两步:“住手!” 那两人收剑。 慕容色站在原地,也是一脸后怕,对蒙西科尔真诚道:“谢谢你,不然我小命就归西了。” 蒙西科尔不答,只是笑。 林烈对慕容色和刘桃夭挥手:“你们走吧。” 慕容色拉着刘桃夭离开。 蒙西科尔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得如大草原上的暖阳。 林烈斜睨他:“王子可是看上了哪位姑娘?” 蒙西科尔不答,只笑。 林烈却认真道:“你今天不该放走她们的,只怕会坏我们的大事。” “哦?” “你可知她们是谁?” “谁?” 林烈凑到蒙西科尔耳边…… 却说他的母亲此刻也在跟人咬耳朵。 那日,墨离和白云飞拜访,吟香公主惊喜过望,还未梳洗就从床上下来,直接套上一件长衫,边系衣带边问:“云飞哥在哪?” 偏厅中,白云飞和墨离回首,迎上急切赶来的吟香。 吟香公主停步,痴痴看着白云飞,许久许久,眼眶渐渐湿润:“云飞……哥。” 最后一声“哥”,她叫得很轻。虽然此刻的白云飞是男装打扮,风采还似当年,但吟香知道:她,也是女儿身。 白云飞没有回答,眼眶也渐渐湿润。 一声云飞哥,带回的,是曾经的回忆。 那一段女扮男装的青春,那些鲜衣怒马的日子……世事翻覆,流年暗度,曾经再绚烂的功绩都会被人们渐渐忘却。唯有曾经同路的朋友,会记得彼此当初的样子。 同样,可以忘记曾经受过的苦,也可以忘记自己曾经的辉煌,却忘不掉曾经的朋友,那些在年少岁月对自己倾心相待的人…… 那一段路,墨离和白云飞,吸引了多少女子啊……只是,最后她们却给出了最难堪的结局:她们,也是女儿身。 白云飞深吸一口气,微笑:“香儿,你,还好么?” 江湖不相忘,唯问一句安好。 吟香也深吸一口气,俏皮一笑:“我很好,只是我身边的人过得不好。”这一刻,她仿佛还是当初那个喜欢玩笑、喜欢恶作剧的俏皮小公主。 年华过半,岁月静安,她早已是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只是,在最初的那个人面前,她还是会换上当初的音容,一如什么都没改变。 白云飞宠溺地笑着摇头:“你呀,不要再到处欺负人了。都是当娘的人了。” 吟香笑眯眯:“没有到处欺负呀,只欺负我家老爷而已。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当娘了?” 说着,便过来攀住白云飞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眼神里,有泪笑交织的波澜。曾经,兵马大元帅白云飞,是她的整个梦啊。 这一次,白云飞没有推开。 对这个妹妹,她向来是喜欢的。如果当初不是顾忌身份,怕闹出不必要的麻烦,她会多疼一些吧? “香儿,对不起。”终于,白云飞还是说出了那句多年前就该说的话。 从她隐瞒自己的真实性别,便注定不能跟怀春的公主走得太近,所以只能处处闪避,甚至毫不留情地拒绝。吟香公主虽然生性开朗,从来不抱怨什么,但白云飞知道:自己让她委屈了。 吟香公主知她所指,笑笑摇头:“往事不提,只醉今朝。来来来,云飞哥,还有李大人,尝尝我新酿的酒。” 白云飞哭笑不得:“你不做汤圆改酿酒了?” 酒坛拍开,酒香四溢。 酒名“等待”,是吟香公主取的名字。 墨离抿一口,感叹:“好缠绵的酒,好缠绵的名字。” 女子最缠绵的柔情,便是无怨无尤的等待吧。 吟香公主深深笑看墨离:“朝暮楼的顾老板还在唱着她的堂会,她唱戏还是很好听,听说经常去唱给仍然待字闺中的乔家三小姐听,两人感情甚好。” “叮!”的一声,墨离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打着旋。 她动容:“骊歌跟三儿还……” 她们还没嫁么? 吟香公主低头夹菜。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太明白,就成了压力。 白云飞打岔:“来来来,喝酒喝酒。” 墨离却苦笑,回到原话题:“等待,等待……何苦呢……” 她饮尽杯中酒,两行泪早已滑落:“呵呵,她们等我一生,我却等了另一个人一生……这个世间到底有多少傻女子,在等待着没有承诺的奇迹……那个水无痕,也是如此吧?” 水无痕,这个名字,她记得清楚。其实她不想记得的。 吟香公主却皱眉:“你刚说……水无痕?” 墨离又一抖:“你……认识?” “我记得林府有个杀手叫云,跟在云身边的女人,就叫水无痕。” 墨离哑然:“是。是她。” “哼,那个贱女人。”吟香公主眉间分明有怒气。 “怎么?”要知道,要让吟香公主生气,比让昭明帝生气还难。更何况,要她开口骂人。 吟香公主把一筷子菜甩到碗里:“她不要脸。” “不会吧?”墨离记得,慕容风嘴里的水无痕,是一个纯真如水的女孩子。 “怎么不会,我亲眼所见……就跟我家那个死鬼在床上……” 灯火阑珊 “你是说?” “嗯。是。”有些话,依然不需要明说,都是成过亲的人,都懂。 墨离不再问,只觉喉咙苦苦的。 白云飞继续努力换话题:“啊,香儿,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的。” 吟香公主撅嘴:“早知道云飞哥日理万机无事不登三宝殿喽,我就说没这么好,专程跑来看我这个没人疼的。” 白云飞笑:“少贫嘴。正事不找你也能办,特地过来,还不是为了看看你。” 吟香公主这才转嗔为笑:“什么正经事能劳动你们两个大驾?” 她自然知道:墨、白二人,是皇兄的王牌。 白云飞沉吟良久,终于还是把此次任务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末了,她看着吟香公主:“其实,我来,只是想问一句,烈儿如此,是否有你的首肯?” 如果有,自己会选择网开一面,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 吟香公主早已听呆了,嗫嚅:“你是说……烈儿他……觊觎王位?” 白云飞点头。 良久,吟香公主摇摇头,苦笑:“这个孩子,真正是长大了。” 可是,却并未成熟。 否则,他会明白:皇宫,是一个黄金笼,那个王位底下,更是铺满鲜血。 从小看着皇兄日夜操劳,对外嘻嘻哈哈,其实暗地里只怕没睡过多少好觉吧。九五之尊,是人间的至极高度,当你走到那个位置,下面便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只希望你一个不慎,便找个机会把你拉下来,取而代之。 “香儿,你的意思是……你不知情?”白云飞试探着问。 吟香公主轻叹:“呵,云飞哥,你觉得我从小在皇宫长大,会留恋那里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便是她的婚姻,自己也做不得主吧。 听她如此说,白云飞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吟香公主深吸一口气:“云飞哥你放心,林烈我会管。” 白云飞点头:“好,这些天你扣住他,不要再让他生事,这件事我们不会跟陛下说。等到玉龙皇子安全回宫,这件事就算结了。” “云飞哥……谢谢你。” 要知道,林烈犯的事,足以诛九族。而向来铁面无私的白云飞,肯从中周旋,是平生第一遭。 “好了,烈儿每天出去,不到半夜是不回来的。先不谈他,今日难得你们来,我要跟你们同塌而眠。分别这么久,我要跟你们说一个通宵!”吟香公主从来就不是个长时间悲情的人,再大的事,她总有本事跳出来找乐子。 墨、白二人不得不佩服:这就是皇家的气度。从昭明帝,到吟香公主,以及背后的无双太后,哪一个都不屈先帝的威名。怪不得,十六岁登基的昭明,能稳稳坐牢这个江山! 她们两人也终于证实吟香公主确实没有主使这件事。她们相信,以吟香的通透,不会让儿子去趟这个浑水。皇宫倾轧,她比谁都清楚。 同样清楚的,还有刘玉。 却说慕容色和刘桃夭从集市回来后,刘桃夭脑里始终浮现蒙西科尔的影子。那个男子,就像书里的传说,带着大漠的风,伟岸如山。 想到他明明有武有钱,却认真为一碗饺子解释。 想到他明明不理亏,却诚恳道歉。 想到他出身番邦,却温文尔雅。 想到他如天人降临,抓住那名打手的手,随手便把那人甩出老远。 所谓男子,当如是吧。 怪不得古人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妾本丝萝,愿托乔木”……想来男女之间,是有不同的。柔情缠绵的是女子,挺拔不移的是男子。 第二日,她约小色出去,说想吃饺子了。慕容色哪里想那么多,夭夭说什么,她都乐得陪伴。于是两人又来到昨日的小店,刚进门,就瞧见昨日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胡人打扮的男子,深眼挺鼻,颇为英气,不是蒙西科尔是谁! 慕容色一乐,拉着刘桃夭走过去:“蒙兄弟,昨天多谢你喽!” 刘桃夭含笑点头。心中早已口水横流。 蒙西科尔微笑:“二位姑娘今日果然来了。” “你知道我们要来?你在等我们?”慕容色奇怪,想了想,又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我昨天还欠你一顿饭钱对不对,哈,没关系,今天这顿我请了!” 自从出山后,她便知道了银子的重要,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给钱,所以现在第一反应竟然是要还蒙西科尔的银子。 蒙西科尔哭笑不得:“姑娘,在下……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刘桃夭用手肘撞撞慕容色,示意她不要胡乱猜测,失礼人前。 慕容色茫然了:“那你等我们干嘛?我们不欠你别的吧?” 刘桃夭轻轻捏了捏刘桃夭。 蒙西科尔却笑,淡淡道:“你们还欠我一个……灯火阑珊。” 说这话时,他看着的是刘桃夭。 刘桃夭脸一红,低下头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隐含的意思,她懂了。 慕容色挠挠头:“什么灯火?不懂哎。你是要我们去陪你看烟火吗?” 刘桃夭“扑哧”一笑。 蒙西科尔也笑:“慕容姑娘你真会说笑。” “我……”慕容色很想说我不是说笑,我是真的不懂啊! 刘桃夭戳戳她,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她只好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天,真的等到了晚上,一起去城头放烟火。 蒙西科尔是老好人,抱了一抱烟火棒,慕容色和刘桃夭便各自点着玩,你追我赶,玩的不亦乐乎。 蒙西科尔看着两个嬉笑打闹的身影,只是微笑。笑眼里,有分明的爱意。 慕容色欢快地喊:“我们对烟火许愿吧!” “许愿?”蒙西科尔对这些很茫然。 “是啊,我娘说,在烟火消失之前,对着天空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呢!” “啊,这样……” “对啊,夭夭,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刘桃夭也点头:“嗯,墨姨是那么说的。我们每年许愿都有陈功哦。”她们并不知道,每次她们许的愿望都是父母偷偷帮她们达成的,与天意无关。那是父母送给她们每年的祝福。 蒙西科尔虽然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但被她们的欢快情绪感染,也跃跃欲试:“好啊,怎么许愿?” 刘桃夭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慕容叔叔能早点回来,小色一家团聚,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慕容色一怔,颇为感动,她看了看刘桃夭,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夭夭永远快乐。”第一次,她许愿用了“永远”这个词。 蒙西科尔看着这两个女孩,笑笑,学着她们的样子,认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与我爱的女孩,共享江山。” 刘桃夭脸一红,低下头去。 及至三人尽兴,已近半夜。 等到蒙西科尔送两人回程时,刘玉已等在门口。 对于等待女儿归来,他不是不郁闷的:老婆出去办事,女儿出去玩,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一个人在家里等她们回来,好……窝囊啊! 本待等她们回来,好好训斥一番,却见一个青年男子相随而来,他楞:“这位是?” “在下蒙西科尔,见过叔叔。”蒙西科尔认真见礼。 “刘叔叔,这人姓蒙,是我们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天黑了,他就送我们回来了。”慕容色解释。 蒙西科尔努力解释:“不是姓蒙,是蒙西科尔,这个就是我的名字。” 刘玉显然不是很在意他的名字,而更在意他的身份:“你是?” “在下是蒙古国的二王子。”蒙西科尔并没有隐瞒,微笑着答。 “王子?”刘玉沉吟。 显然,他对这个身份不是很喜欢。 “好了,多谢这位王子。天色不早,我也不留你进去坐了,请回吧。”他的回答,不能不说客气,却分明是逐客令。 “爹!”刘桃夭有些不好意思。 蒙西科尔却不以为意,依然笑道:“那在下先告辞了。刘伯伯再见。慕容姑娘再见。刘姑娘……再见。” 他临走看刘桃夭的一眼,显然要比另外两人的时间长。爱慕之意溢于言表。 “再见。”刘桃夭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痴痴。 待那人走得远了,刘玉只对女儿留下一句话:“以后,离他远点。” 说罢,转身进屋。 这话,刘桃夭不解,慕容色也不解。不过,她理解刘桃夭的花痴眼神,忍不住酸酸道:“喂,你看人家看那么久干嘛?” “哪有久?” “还不久?你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你帮商紫月算命时才久好不好!” “哪有久?” “还不久?拉着人家的手东摸西摸,然后东拉西扯说那么久,就是不肯放!” “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呃……哪有!懒得理你!我进去睡觉啦。明天母亲她们该回来了吧。” 深夜来客 墨离跟白云飞走在黄昏的路上。 “骊歌跟三儿……”墨离驻足。 白云飞也停步,回头看着墨离。 夕阳洒下一片橙黄,把两个人的脸颊都映出一份红晕,一如当年的少女红。 从少年朋友处回来的她们,都有些愣神,仿佛回到了当年。 白云飞看着墨离,似乎等着墨离说下去。 墨离却叹了口气,终是无语。 “走吧。”她说。 她还是男装,青衫磊落,一如当年竹屋初遇。恍然间,白云飞突然有种冲动…… “离儿……”白云飞唤。 墨离回头,脸上是询问之色。 白云飞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墨离笑笑:“走吧。” 走吧……她的语气懒懒的。 此时的她,是不是连多说几句话,都没有精神呢?白云飞记得:她只有在慕容风面前,才会有那般欢欣的笑容。如今的他,是不是又回到了当初他化身李默的时候——孤独,冷漠、含着恨意? 或者,情况比当初更糟。当初的她,还有恨。如今,却是连恨都懒得恨了吧? “离儿……”白云飞终于继续,没有唤她‘贤弟’,“你有什么事不要埋在心里,我……我们都在这里。” 墨离笑:“知道。” “我说真的。”白云飞认真道,“即便没有慕容风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会照顾你。” 我会照顾你……墨离的笑容僵住。 半晌,她才用玩味的眼神看着白云飞,淡淡道:“我想你是搞错了,如果墨离是女子,就只是慕容风的。如果墨离是男子,从来都只习惯照顾别人。” 白云飞心一抖,不再说话。 是啊,当墨离是离儿的时候,她是师父不离不弃的等候。当墨离是李默的时候,她是弄箫公子,风流欢场,醉笑花丛,不管对顾骊歌,还是对三儿,她都如男子般照顾得体贴入微。 总之,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与她白云飞无关。 “走吧。”墨离不再看白云飞,自顾自朝前走去。 白云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这样的墨离,真的很让人心疼。 她是真的想照顾她,不管以什么名义。 回去的第一夜,刘玉与白云飞在房间里对着烛火,半夜无言。 终于,刘玉问:“你们看到吟香公主了?” “嗯。” “她不知道她儿子的事吧?” “嗯。” “墨离她……还好么?” “她……还好吧。” 沉默。 刘玉饮下一杯酒,终于问出那句话:“你们之间……还好么?” 白云飞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美,如三月桃花树上的桃花瓣,这双眼,曾经迷倒了京城了多少女子啊。如今,这双眼里依稀闪着泪光…… 白云飞心一疼,扑进他怀里。 刘玉圈着妻子的腰,紧紧抱着。 两人不说话,就这样抱着。 烛光倒影,窗纸上的两个人,深情相拥。 窗外,墨离微笑。 很好,就这样。我们已经散了,你们该幸福的。 从我选择我师父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回头的权利了。生活不是只有爱,还有情。你跟刘玉,二十年的夫妻,其中深情不是我能比。 更何况,如今的我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孑然一身。至少,我们还有女儿。小色已是如此,不想同样的伤痕再刻在夭夭心上。 所以,当初我可以放下荣华,赌上性命,牵着你的手同进退。如今,却不能。 所以,兄长,这一生,我注定负你…… 突然,一队人身穿黑衣,提着长剑朝这边呼啸而来。 这一处比较偏僻,是他们特地租的地方,旁边几乎没有什么有头面的人物。墨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帮黑衣人,自然是冲着自己这帮人而来。 她大喊:“有刺客!有刺客!小色夭夭快出来!” 来人听到叫唤,不约而同先朝墨离攻来。 几十条黑影落下,同时出剑。 白云飞此时早已越窗而出,提着宝剑接上刺客的攻势。一记“横扫千军”,便把涌上来的刺客尽数逼退好几步。 慕容色和刘桃夭也出来了。 几人早已有了些经验,听墨离的安排,慕容色护着不会武功的墨离、刘玉和刘桃夭三人,在一旁观战。白云飞的武功最高,在场中与众人打斗。 这些人的武功显然不弱,且人数众多,持续打下来,白云飞已落了下风。 慕容色要上去助战,墨离一把拉住:“你一上去,我们的局面就更乱。” “可是白姨那边打不过了。”墨离急得直跺脚跺脚,“要是爹在就好了!” “不要去想些没用的。”墨离冷静道。慕容风不在,不在就是不在。她们如今要做的,是自己保护自己。 墨离一咬牙:“我们先撤!” “不行!”慕容色抓着剑,“我要去帮白姨!” 刘玉也拉着她:“听你娘的,没错!放心,你白姨不会有事。” 昔日叱咤沙场的兵马大元帅,什么阵仗没见过,即便落败,全身而退还是可以做到的,这一点,刘玉和墨离心中都有数。 慕容色无法,只得护着他们三人先行离开。 那边的刺客远远瞥见,立刻打了个手势,几个人便舍了白云飞朝这边袭来。慕容色只得回身抵抗。 如此这般,白云飞和慕容色分两拨跟此刻斗在一处,显然还是处下风。慕容色的武功,终究是远不及慕容风。 这时,一个刺客显然发现剩下三人不会武功,一扬手,一枚流星镖朝刘桃夭射来。 “夭夭!” “夭夭!” 白云飞和慕容色两声惊呼,却无奈都被围在剑中,哪里能伸手来救。 白云飞吓得肝胆俱裂:“你们要是敢伤我女儿,我要你们的命!” 她说得出,绝对做得到。可惜,在场的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曾见识过她曾经的叱咤生死,他们只是受命行事,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杀的人是谁…… 所以流星镖还是迅若流星地朝刘桃夭飞去。 “叮!”的一声,一个奇怪的东西旋转而来,打飞流星镖。 随着落地的,还有——蒙西科尔。 那个奇怪的武器打落流星镖后,又旋转着飞回蒙西科尔手里。 蒙西科尔回头对刘桃夭一笑:“吓到你没有?” 刘桃夭怔怔摇摇头。吓到了,也惊了。被流星镖吓到了,被蒙西科尔的突然出现惊到了。 “那我收拾了那帮人再跟你说话哦。”他说着,便加入战团。 蒙西科尔三两下便飞至慕容色身后:“我来帮你。” 慕容色跟他背靠背,优势顿显,她大喜:“好,今天我们要打得他们有去无回!” 蒙西科尔也跟着笑:“好呀,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慕容色皱眉:“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有爹有娘?” “啊……人不是都有爹娘么?” “谁说的。”慕容色一剑震开一名刺客,口气有些冷。 蒙西科尔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慕容色狠狠出剑,竟一剑洞开前面一名刺客的胸口。血如喷泉般,直喷了慕容色一脸。 “啊!”她吓得捂住眼睛。 蒙西科尔挡掉回袭慕容色的几把剑,奇怪地问:“又怎么了?” “血!血啊……”她一头钻进蒙西科尔怀里,拽住他的衣服就狠命擦脸。 “杀了人当然会有血啊。喂,你不要再擦啦,我娘给我做的衣服啦!喂……”蒙西科尔一边跟此刻对打,一边跟怀里的慕容色喊话,颇为无奈。 他哪里知道:慕容色初出江湖,虽然有过几次打斗,却都是点到为止,顶多对人拳打脚踢,还真没见过血,更不用说真的杀人了。 一团混战,在蒙西科尔加入后,终于以胜利告终。那些刺客,死的死,逃的逃。 最后一个跟白云飞打斗的刺客见大势已去,虚晃一招也准备逃,白云飞哪里容他逃脱,一剑挑飞他的剑,冷笑一声,便要过来扣他脉门。 蒙西科尔一抬手,手中的武器旋转而出,直取那名刺客。 “等等!” “留活口!” 白云飞与墨离喊。 武器旋转着飞过那人的脖子,最后一名刺客也应声而倒。 白云飞探了探鼻息,没气了。 “可惜。”她不禁说。 蒙西科尔收回武器,一脸迷茫:“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事,谢谢你来帮忙。请问你是?”白云飞回头微笑。毕竟,此人怎么说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再说,年轻人不知道留活口,也正常。 “娘,他叫蒙西科尔,是蒙古王子,救过我们好几次哦。”刘桃夭站出来说。并含笑看了看蒙西科尔。 “王子?”白云飞看了看蒙西科尔,询问地看了看丈夫。 刘玉轻咳一声,点头:“是,他们就是在你们离开的这两天,认识的。” “哦,我听到林公子说今晚要来偷袭你们,我劝他他不听,我就只好过来帮忙了,还好没有来晚。”蒙西科尔解释道。 “你跟林烈认识?”问这话的是墨离。 “我……嗯。”蒙西科尔低下头,似乎有些尴尬。 “那?” “我们是认识,我跟林烈是朋友,可是刘姑娘她们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她们受伤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认真解释。 刘桃夭红着脸低头。 白云飞和墨离互望一眼,相视一笑,不再说什么。 自古年少,逃不脱一个“情”字。 是夜。 一家人商议。 “既然林烈已经动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们不能再等了。”墨离站起身。 “贤弟,你的意思是?” “小色和夭夭已经得到可靠消息,更证实了我们的推断。上官飞是玉龙皇子不会有错。所以,我们应该尽快告诉陛下真相。”墨离笑,“这个热窝窝头,我们就扔给陛下吧。” 白云飞也笑:“好吧,看来是需要陛下亲自出马了。我明天就去觐见陛下。他应该还没回京。” 龙归九五 御剑山庄,依然戒备森严,却挡不住一个人。 如今,这个人就站在御剑山庄的大厅,上官策和夫人跪在地上:“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昭明帝这次难得没有开玩笑,而是认真地抬手:“平身吧。你是朕的恩人,也是社稷的恩人,何罪之有?” 上官策一震:“微臣……” 昭明打断:“难道你连朕都想骗吗?!” 声音里,是天子的威严。 上官策住口。 他明白:隐瞒皇帝,就是欺君。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策依然低头不语。 昭明帝拂袖:“上官策!你到底想隐藏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上官夫人实在忍不住了,跪上前来:“陛下,您真的把我家老爷当恩人么?” “夫人!”上官策斥。 上官夫人眼里已经含泪:“老爷,这皇家的事早就让你不要管,你非要管,害了自己的儿子,最后还落得这么个罪名!你这是何苦呢……” “夫人你不要胡说!” “我就要说!难道我有说错吗?自古皇室里藏污纳垢,那些公子王孙、后妃美人,背地里谁不是如狼似虎的心肠!我就说皇宫的是非谁都甭管,咱也管不了,他们爱怎样便怎样!你这样救了这个,又护着那个,还落得里外不是人,你……” “夫人!”上官策过来拉妻子。 “让她说。”昭明帝闭上眼睛,叹息。她的话是对的,皇宫,是世间最污浊的地方……多少纯白如玉的人进去,几经漂染,早已回不到最初。 上官夫人再无顾忌,说起了压在心头二十年的秘密。 当年,纶贵妃抱着刚满月的玉龙皇子来扬州省亲,在西湖遇刺,随行的上官策带领庄中精英保护,甚至还有御剑山庄继承了世袭剑法的隐形高手上官策的兄长随行,但还是没有抵挡得住那么强的攻击。来的杀手,都是顶尖高手,除了大内皇宫,没有人能召集这么多的高手。而这些顶尖高手的目标,只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只因为,他们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当时,上官策的兄长连同御剑山庄的所有兄弟,血战至死。唯有上官策带着当时在船上游玩的亲生儿子和玉龙皇子,突出重围,却在杀出重围的过程中,只来得及护住玉龙皇子,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一名高手的五毒掌打中。 之后虽然上官策用了三天三夜帮儿子逼出了五毒掌毒,却无奈毒已袭脑,上官云落了个智障。 上官策把玉龙皇子救回御剑山庄后,皇后的父亲暗中亲自登门,他是上官策的恩师,一来便扑通跪倒,老泪纵横。 很多话,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华大人深夜走出御剑山庄前,得到的承诺是:玉龙皇子已经死了,御剑山庄将决口不再提此事。甚至,为了让这件事彻底了结,上官策不惜让上官飞修炼童子功,以振兴山庄为名,杜绝皇室血脉的传承,也杜绝这个故事的延伸。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连之后昭明帝亲自盘查,上官策给出的都是这个答案。直到前几年,上官飞贪玩戏水,被人无意间看到脚底的七颗痣,上官策怕出纰漏,为了混淆视听,便给上官云的脚底也画上了七颗痣…… 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全部过程。 昭明帝听完,已经哑然。苦涩,从嘴里蔓延到喉咙…… 大厅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昭明帝道:“让他跟朕……回去吧。” 上官策抬头,看着昭明帝,良久,他平静地问出了一句话:“陛下,您真的认为……回宫对他好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皇位,便是深海中的那一座孤岛,有着永久的孤独。 昭明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作为一个父亲,朕希望他远离这些是非,朕甚至希望朕没有找到他,就让他在御剑山庄里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可是,作为一个儿子,一个国君,朕必须要为大局考虑……如果玉龙不即位,江山不稳,天下大乱。” 国不可无君。盯着那个九五之位的人,早已熙熙攘攘。 昭明帝扶起上官策:“让他跟朕回去吧……这是他跟朕都无法回避的义务。还有,你为我皇室的牺牲朕会补偿。血灵芝……你随朕回宫,给云儿取回来吧。” 血灵芝是跟龙吟剑齐名的乌国三宝之一。龙吟剑出鞘,便剑光如昼,使用的人也能功力倍增,是为神器。而血灵芝,据闻有起死回生之效。不要说上官云这种陈年之毒,就算是人死了,只要不过三日,都能起死回生。 上官策跟夫人闻言,高兴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血灵芝是乌国的镇国之宝,珍贵程度堪比玉玺。昔日离国四大家族联袂来抢血灵芝,都铩羽而归。昭明帝对它的珍视程度,可见一斑。 世间事,向来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上官飞跟商紫月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商紫月只抬头看他:“你……很高兴?” 上官分皱眉:“我也说不清,不知道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呵呵,自然是好事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嘛。”商紫月的笑容有些苍白。 “你说什么呢?”上官飞笑着摇头,“你脑子里怎么尽想那些?傻瓜,不会有三宫六院,更不会有七十二嫔妃。我这辈子呀,就赖上你这间茅草房了。” “去,你才是茅草房。”商紫月也笑,“不要跟我贫啦,我认真的,你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我……” “不会,我保证。”上官飞举起三根手指。 商紫月摇头:“会的。就算你不要,你的父母也会逼你要。皇帝,是必须要很多子嗣的……” “那……就算有,我也只爱你一个。”上官飞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我上官飞这辈子,真爱的女人,永远只有你一个。” 商紫月怔怔的,不说话。 上官飞吻了吻她的眼睛,把她搂进怀里:“傻瓜,我开玩笑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回去做皇帝好了。” “不行!”上官飞的这个想法才刚提出,就被昭明帝和上官策同时驳回。 “为什么?”上官飞揉揉耳朵,“反正想做皇帝的人那么多。” “胡说!可是朕的儿子只有你一个。”昭明帝有些无奈。怎么这个儿子跟自己一样,学会了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但我真的不想做皇帝。”上官飞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一个国家那么多事,我应付不来的。光一个御剑山庄,就够我头大的了,我老爹知道,对吧老爹?哦?”他用求救的眼神望着上官策。 上官策无奈:“飞儿,这个……真的不行。”从小到大,上官飞每次要什么,只要跟他摆出这副表情,他都会满足他。,但这一次,真的不行。 昭明帝含笑看着儿子:“放心吧,你是我昭明的儿子,不会差!我相信,国家的事再多,你都能玩转在手心里。”第一次,这个嘻哈的君王向人坦诚他把这个国家玩转在手心里。 上官飞无奈:“唉……皇帝老爹,你不会明白的。” “什么我不会明白?”开玩笑!这个小子难道不知道说老头子不明白年轻人会很让人郁闷吗?朕也曾经年轻过! 上官飞瞥了昭明帝一眼:“你知道爱情吗?你知道什么是天下无双的爱情吗?” “我……” “不用说,你不会知道的。你那么多女人,怎么会懂得天下无双的爱?”上官飞笑笑,“对你来说,每一个女子都一样的吧。反正,天黑翻牌,天亮走人。” 昭明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突然变得认真:“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 “天下无双。” 昭明帝叹了一口气:“朕也年轻过,也曾经深爱过一个女子。如果可以,朕也希望可以做她的天下无双……” “可是你没有做她的天下无双,不是么?你还有其他的女人。”上官飞看着自己的皇帝老爹。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昭明帝看着儿子,“我想。我做梦都想做她的天下无双。可是,她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呵呵,你让我怎么办?我给了他最好的,甚至,我把留给唯一妻子的后位都给了她,但,她爱的始终都是另一个男人……你说,我怎么办?” 第一次,这个在人前一直春风得意的帝王,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头的话:“我爱她,从见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那晚,她奉母后之命来给朕献舞,舞步出错,笨笨的让我怦然心动。却不知,她舞技是全京城第一,那晚故意出错,只是希望我不会选中她……却不想弄巧成拙。于是,我们纠缠了一生。到后来,我不想再跟她一直辛苦下去,也为了给皇室增添子嗣,才另外娶了两个女子,也就是后来的淑妃和纶妃。” 昭明帝看着上官飞,眼里竟然有着小孩子般的委屈:“你有见过几个皇帝只有三个老婆?我不懂爱?如果我不懂,我早就妻子成群了!更用不着千里迢迢隔了二十年来找你!” 上官飞无言。 “可是,我……”上官飞终于开口,“我不想辜负紫月。我知道,做了皇帝是不能只有一个妻子的。她……为我付出很多,真的很苦。我不忍心让她再受任何委屈。皇帝老爹,既然你明白这种感受,就应该……” “可是皇儿……你明不明白这世间有些事我们是没得选的。就像父王我,十六岁那年先皇驾崩,我也不想执政啊,那时的我,心里多慌张啊……那一年,我还是个孩子,比你现在还小。可是,我必须去面对。因为,我是皇室后人!这个江山,如果我不接手,便会分崩离析。” “可是我……” 昭明帝撩起长袍,扑通跪下:“我代表皇室和天下,求你。” 上官策大惊,也赶紧跪下:“陛下……飞儿……” 上官飞闭上眼睛,也跪了下来。 他知道:他逃不掉了。 各自天涯 飞哥哥,世间不是只有男女之情,还有一些必须尽的责任和道义。所以,我支持你跟皇上回去。我相信,我的飞哥哥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不过,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 这个决定虽然做得艰难,但不会改变。我自己的性格,自己了解,紫月一生,释怀不了一个“情”字……对我而言,皇宫于我,是一条不归途。我知道,若我进去,以后便是无尽的嫉妒与眼泪。对不起,飞哥哥,我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所以,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离开。 很开心,能陪你走这一段。此情于我,已知足。 只是有一点可惜,我始终不是你的女人……呵呵。 飞哥哥,再见,再也不见。忘了我,好好生活。 ——上官飞握着信笺,手跟心都在颤抖。 他闭上眼睛,一颗泪从眼角滑进脖子,滚烫。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那袭紫红…… 翌日,昭明帝一行带上官飞秘密离开扬州,同行的还有御剑山庄庄主上官策,和大公子上官云。 远处的山坡后,商紫月默默泪流满面。 慕容色心有不忍,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出声吧。” 商紫月扑进慕容色怀里,呜呜大哭。 慕容色赶紧拍着她的后背:“哦……不哭了……不哭了不哭了……” 旁边的刘桃夭看得莫名不爽。她走上前去,一把拉过商紫月,抱着温和道:“紫月姑娘,不要伤心了,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墨离把刘桃夭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只是不言。 蒙西科尔凑上来,讨好地对刘桃夭道:“夭夭,紫月姑娘这么可怜,就让她随我们一起吧。上次你不是说有时间要随我去蒙古玩么?就让紫月姑娘也一起好了。蒙古大草原一望无垠,在空旷的草地上,看着蓝天,会感觉自己很渺小,自己经历的这些痛苦也很渺小……” 他兀自说着,丝毫看不出刘桃夭笑眯眯的眼神里飞出的刀子。 去大草原玩她自然是想的,小时候在不少书里都看过草原的辽阔空旷,一直想见识一下蓝天底下的大草原。可是……为什么要商紫月随行?她不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爽。虽然她知道商紫月很可怜。 与此同时,慕容色眼里的刀子就明显得多,她白了蒙西科尔一眼:“我们国家也有很多伟大的地方,你以为只有你们蒙古大草原可以让人觉得渺小么?我们……嗯娘,我们中原也有很多地方很伟大的对不对?”她求救地望着母亲。开玩笑,这个突然闯出来的野人,仗着他是王子,居然就想把夭夭带走么? 墨离心中了然,也不点破,只笑笑:“那倒是,中原伟大的地方很多,别的不说,只我以前去玩过的黄山,就风景秀丽,又雄浑大气,看的人也会自觉天宽地广,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有九寨沟,算得世间最美的山水了。这一山一水,也足够寄情。” 商紫月从刘桃夭怀抱里挣脱,抬起头道:“我们去蒙古吧。我不想待在中原。” 中原虽好,但再多的山水,也只会勾起相思。 是夜。白云飞来到墨离房间:“我们真的要去蒙古?” 墨离叠着衣物:“怎么了?” “可是……夫君说蒙西科尔是蒙古王子,皇室的人事都不简单,我们应该回避为好。尤其是夭夭,很可能会喜欢那个蒙古王子,但宫门深似海,我们并不希望她涉足其中。” 墨离把衣服放好:“放心,夭夭不会喜欢蒙西科尔的。”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白云飞不信:“怎么会?她都没见过几个男人。” 墨离笑:“为什么要是男人?你忘了我们为什么出来了?” “你是说……” “不错,她喜欢小色。小色也喜欢她。”墨离淡淡笑道。 白云飞“霍”地站起身。墨离笑:“怎么?都是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冲动呢?” “不是。”白云飞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反有些尴尬地沉默。 墨离也站起身,叹息:“其实如果是以前,我也会反对。可是现在反而觉得无所谓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我想,爱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其中的真情。若情靠不住,即使是男女之间,最后也未必幸福,就像我跟师父。若情靠得住,即便是女女之间,也会一生无忧吧……” 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你而不是师父,是不是现在的我反而更幸福呢? 这句话,墨离没有说。 用墨离的说法,是让几个孩子去外面见识一下也好,蒙古的风情,应该可以让人的心变得宽厚坚韧。 第二日,几人便如约起程。天气难得的好,让人的心情也格外舒畅。几人都是神采飞扬,唯有慕容色和商紫月还是一脸愁容。 两人的马受主人的影响,也跑得比别人的慢。 她们两人便在队伍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还在想上官飞?” “嗯。怎么可能不想呢?” “既然那么想他,为什么你不跟他进宫?” 商紫月摇摇头:“不要。我受不了跟人分享他。那样我会疯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在现在彻底放手。” 慕容色撇撇嘴:“那你就应该高兴起来呀。”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走在你选择的路上啊。”慕容色认真道,“我觉得吧,每个人会选择自己最舒服的路走。你已经选择了,当然就应该高兴地走下去。” “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走的路,我最想的是跟他一起双宿双飞,隐于江湖。” 慕容色“扑哧”一笑:“你比我还想得美!” 商紫月不懂,看着她。 她解释道:“上官飞的身份已经这样了,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这个我们没法改变呀。所以你所谓的希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嗯这么说吧,如果每个人最想要的愿望都能实现,那这个老天也就矛盾了,比如你想要上官飞跟你隐于江湖,皇帝伯伯却想让他的儿子跟他回去做皇帝。老天爷满足了他,就满足不了你。所以你的选择只能顺应命运。在这些命运到来的时候,我们只能选择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去接受。” 商紫月看着慕容色,半晌,怔怔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 “我本来就懂。怎么?想通了?” 商紫月皱皱眉:“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奇怪,你看起来总嘻嘻哈哈的,怎么会懂这些道理?” “这就对了。”慕容色得意道,“告诉你吧,不是什么大道理,就是快乐至上。相信我,不管命运是什么样子,人都可以选择让自己最舒服的路。” 商紫月看着远处双驹并辔的刘桃夭和蒙西科尔,有些坏坏地对慕容色笑:“那你呢?” “我什么?” 商紫月朝前面的两人奴了奴嘴。 慕容色会意,低下头去。 商紫月笑嘻嘻朝慕容色招了招手:“这个你就不如我懂了吧。过来,我告诉你。” 慕容色好奇地看着她:“告诉我什么?” “嗯……”商紫月歪着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上官飞吗?” “因为他好呗。” “可是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呀。”商紫月笑得很得意,“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一直坚持非嫁他不可吗?” “因为你傻呗。”慕容色翻了个白眼。 “去去去。”商紫月回了个白眼,“告诉你吧,因为我始终相信一句话。” “什么话?” “肥水不流外人田!” “什么?”慕容色哭笑不得。 “真的啊。”商紫月认真地分析,“你看,我跟飞哥哥认识在先,也就是传说中的所谓青梅竹马。那我就会想,他那么好,如果给其他女子抢走了,我多亏呀!” “青梅竹马……”慕容色念叨着这四个字。想起下山之前的那个夜晚,自己跟夭夭在屋顶偷听父母谈话,她问夭夭,什么是青梅竹马…… 突然有点难受。那时的日子多好呀。那时父亲还在,夭夭心里还只有自己…… “是啊,那么好的青梅竹马,如果给了别的女人,我会很不甘心的。所以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己收了得了!” 慕容色哑然。 商紫月又用马鞭指指刘桃夭:“你看,你家夭夭多美呀。人家都说扬州出美女,但我保证,全扬州城都找不到一个像她那么美的姑娘……连我一直眼高于顶的哥哥都一眼就迷住了她呢。这样美的女子,你们又是青梅竹马,让给其他人,不会很可惜么?” 顺着她鞭子指的方向,慕容色看到刘桃夭正跟蒙西科尔双驹并辔,谈笑风生,只时不时回头往自己这边望一眼。 慕容色鼻子一酸。她突然很讨厌山下的生活。老爹跟女人跑了,夭夭又对着男人笑…… 商紫月哪里懂得她那些心思,一看她眼睛红红的,想当然以为她只是嫉妒蒙西科尔,便立马很义气地对慕容色道:“你别难受,我帮你吧!” 慕容色看了看她:“你怎么帮?你看她,现在笑得多开心啊。她根本就喜欢他……” 商紫月却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会让她回到你身边的。” “真的?” “嗯!”商紫月眨眨眼,坏笑。这一笑,让她回到了最初野蛮的飞扬。显然,她对帮慕容色夺回刘桃夭这个想法充满兴趣。 商紫月一踏马鞍,腾空而起,扑到慕容色身上。 慕容色不防备,被她扑得滚落马背。 两人抱着在地上滚啊滚啊,好不容易停下,慕容色正待起来,商紫月却一把把她脑袋往下一拉,一面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柔软,慕容色瞪大眼睛。天啊,她又跟商紫月接吻了! 前面的刘桃夭偶一回头,见慕容色和商紫月从马背上滚落,然后抱着翻滚,然后接吻…… 醋里乾坤 夕阳洒遍山野。 两个孩子追闹嬉戏,笑声如铃。 玩累了,她们坐在草地上。 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小女孩捧着下巴,微笑着看天边的夕阳。夕阳很美,映得她的心情也很美。 一个穿着男孩子衣服的小女孩戳戳她:“夭夭,看什么呢?” “看夕阳呀。”小女孩的声音,甜得人莫名欢欣。 “夕阳有什么好看的?”穿男孩子衣服的小女孩明显不理解,在她看来,天边挂着的那个夕阳,跟母亲锅里黄橙橙的鸡蛋黄并没有太大区别。 “嘻嘻。”刘桃夭笑得更开心,伸手指了指天边的那一圈红晕,“你看,那里……” 慕容色的目光却停在她的手上:白嫩圆润的手,青葱古玉般的手指,在夕阳下美得让人想咬一口。 刘桃夭回头,见慕容色只瞅着自己瞧,便笑:“看什么呢?” 慕容色痴痴道:“夭夭,你好美,我要一辈子看着你。” 刘桃夭“扑哧”一笑:“你傻呀,娘说只有夫妻会相互看一辈子的。你以后看的,会是你家相公啦。” “我不想要相公。我觉得女孩子比较美,我喜欢女孩子。”慕容色认真道。 “可是……” 可是书上不都是男女相配吗?刘桃夭迷惑地看着慕容色,不懂。 时间一晃十年。当年的一幕再度浮上刘桃夭的脑海。 再想起那天晚上慕容色对自己的动作,刘桃夭终于明白:小色,喜欢的真的是女孩子! 看着早已下马肆无忌惮搂在一起的两个女子,她莫名不爽。 一扬鞭,回驰至慕容色和商紫月身边,冷冰冰喊:“喂,你们快点赶路啦,天都快黑了,再晚就找不到地方住了。” 慕容色推开商紫月,红着脸看着刘桃夭:“夭夭,我们……” “快点!”刘桃夭打断她的解释,扔下两个字,继续打马前行。 糟糕!夭夭生气了! 慕容色正待找商紫月算账,却见她正对自己笑得花枝乱颤。 慕容色皱眉:“你还笑。夭夭都生气了啦。”这个大小姐,果然没谱。还说帮自己追到夭夭,结果一出手就让夭夭生气了。 “你笨死了!”商紫月戳了戳慕容色的脑袋,“她生气说明在乎你呀。这样她才会回来找你嘛!” “什么意思?”慕容色茫然。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意思是她吃醋啦!”商紫月哈哈大笑。 吃饭的时候,慕容色准备照例挟鱼头给刘桃夭。 商紫月却娇嗔一声:“小色,我要吃鱼头。”边说边朝慕容色使颜色。 慕容色看看刘桃夭,又看看商紫月,终于在刘桃夭刀子般的眼神底下,将一大块捡干净的鱼头放进商紫月碗里。 商紫月得意地咬了一口,笑眯眯赞道:“真好吃。” 慕容色偷偷抬眼瞅了瞅刘桃夭,见刘桃夭的脸早已由红转绿。要知道从小刘桃夭便喜欢吃鱼头,每次吃鱼,慕容色都会先把鱼头夹给她。这份习惯,刘桃夭早已当成了自己的专利。 看商紫月夸张地吸着鱼头,刘桃夭随手就夹起一个鸡爪,戳到慕容色碗里:“这个,给你吃!” 慕容色皱眉:“我不喜欢吃鸡爪子呀?” “咦?”刘桃夭装出一副很惊奇的表情,“你不喜欢吃啊?我还以为喜欢殷勤的人都会吃爪子补补呢!” 慕容色不说话了。 商紫月却又伸伸懒腰:“哎呀,今天下午从马上摔下来,背有点疼,小色,帮我揉一揉好不好?”边说边拧着背蹭了过来。 慕容色有些尴尬地看看刘桃夭,刘桃夭扭过头,懒得看他,只有鼻子里呼出的重重气息预示着她已然生气。 “哎呀小——色,你快——点嘛。”商紫月的声音刻意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慕容色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给她揉背。 “啪”的一声,刘桃夭把筷子拍在桌上,起身便走。 “夭夭,你再吃点吧。”慕容色喊。 “饱了!” 恶心饱了——刘桃夭用力把这四个字憋了回去。 “刘姑娘——”蒙西科尔跟了出去。 慕容色看着刘桃夭离去的身影,心中没着没落的有些心疼:这顿饭,她的小夭夭除了吃了一肚子气,还什么都没吃呢。 墨离、白云飞和刘玉三人,面面相觑。 墨离淡淡一笑:“来来来,刘兄,这是你最喜欢的羊肉汤。” 刘玉无奈白了她一眼,边舀羊肉汤,边一语双关叹:“果然是……名门之后啊。” 白云飞、慕容色和商紫月皆茫然,唯有墨离听懂了,却不动声色,只淡定喝汤:“嗯,味道不错。” 她自然知道刘玉说的是慕容风和自己一生风流,生下的孩子也精于风月之道。但她自己却清楚:女儿空有一腔热情,却全然没有继承父母风月场中的智慧。今晚这个醋局,肯定不是慕容色设的。 吃罢晚饭,商紫月非要拉着慕容色跟她“赏月”,说只有这样才能抢回刘桃夭。 两人在庭中摆出一个你侬我侬的姿势,一起抬头仰望月空。 商紫月轻轻道:“你说月亮像什么?” “鸡蛋黄。”慕容色也轻轻道。 “不对,我说像汤圆。”商紫月的声音轻柔得如兰花的叹息。 “明明像鸡蛋黄。“慕容色轻轻反驳,继续坚持她的鸡蛋黄论。 商紫月把头靠在慕容色肩上,轻轻解释:“鸡蛋黄是黄的,月亮是白的,当然不像。汤圆就刚刚好,又圆又白的。” 刘桃夭远远望着这边,只见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赏月,还轻声说着什么,一派柔情蜜意,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款步走了过去。 商紫月眼角的余光早已扫到了刘桃夭,此时却装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从慕容色身上迅速弹开,站起身,低着头,尴尬道:“呀,桃夭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刘桃夭含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呀。” “不是,夭夭……” 慕容色正待解释,刘桃夭却看都不看她,眼神不变,笑容亦不变,只对商紫月道:“紫月啊,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有时间么?” “当然有。”商紫月也微笑,对慕容色甜甜道,“小色,你先回去吧,我跟桃夭姑娘聊会。”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慕容色低着头离开。这个场面,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嗯。”商紫月答应着,尽量用最甜美的笑容目送慕容色离去。 “咳咳。”刘桃夭清了清嗓子。 “啊。”商紫月如恋爱中的少女,仿佛此时才看到身边还有个人,“对了,桃夭,你刚刚说要跟我聊什么?” 刘桃夭尽量摆出一个和善如风的笑容:“紫月啊,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你是我们出山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成姐妹了。” 商紫月点头:“嗯,我知道你们对我好。这次,要不是你们收留我,我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一个女子在失去爱情的时候,往往脆弱得像一块孤独的冰。这种孤独的冰冷,若无亲人朋友的不离不弃,会把自己冻到绝望的。所以,慕容色和刘桃夭她们,不只是收留了自己,更是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港湾。所以,她才想撮合她们吧。至少,不让她们糊糊涂涂错过后悔。 刘桃夭自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心理,只是继续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是我们的姐妹嘛。你、我,以及小色,都是……好姐妹。” 说到这,她从眼角瞟了瞟商紫月。商紫月的表情却很平静,丝毫不见惊诧。 刘桃夭奇怪:难道商紫月听不明白?还是自己说得不够明显?小色是……姐妹啊。 商紫月看着刘桃夭,良久,微笑:“桃夭姑娘,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小色是女的?” 刘桃夭也不再打哑谜,点头:“不错,小色是女的。所以你们……” “我知道。”商紫月淡淡打断。 “什么?”刘桃夭不得不吃惊了。小色的女扮男装有墨离和白云飞的指点,早已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才会连心机颇深的商紫夜当初都没认出来。 “我真的知道。”一抹不易觉察的坏笑从商紫月眼底划过,“因为我抱过她呀。” 刘桃夭脑子一“嗡”。 是啊,自己糊涂了。她们两个吻过,也抱过,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小色是女的?枉自己还以为透露出小色是女的她们就不会在一起了。 原来她们…… 刘桃夭不想再往下想,连台面话都懒得留,直接转身就走。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哭了。 看着刘桃夭远去的背影。商紫月笑。她知道,刘桃夭会哭。 很多东西,当你一直习惯拥有的时候,就不会觉察。可一旦失去,那种痛,却会超过你的想象。 商紫月深呼吸,闭上眼睛,微笑。 小色,能帮到你,真好。 她知道小色是女的,从第一次在许愿树下接吻,她就知道。 那个吻,是她的初吻…… 她追了上官飞很久很久,但上官飞始终没对她逾矩半步。而她,却偏偏执着,为他守着完璧之身。直到那日,许愿树下,她坚强的伪装被全部击溃,哭着吻了慕容色…… 只是两人相抱的瞬间,她立马发现:慕容色,原来是女子。 女扮男装,即便技术再高,也掩饰不掉胸前的漏洞。飞扬如商紫月,何尝不是女扮男装的常客,又怎会不知? 龙困浅摊 官道上,秋风怡人。 慕容色却觉得火往上涌。商紫月策马到她身边,笑嘻嘻问:“怎么?被刺激了?” 慕容色狠狠清了清嗓子才说得出话:“太不像话了!你看,你看你看他,他的手……我要把他爪子剁了!” 远处,刘桃夭和蒙西科尔共乘一骑,有说有笑。蒙西科尔的手就放在刘桃夭腰间……如果眼神也有温度的话,他的手早已在慕容色面前变成烤翅了。 然而眼神没有温度,所以慕容色的眼睛再喷火,蒙西科尔的手依然安全地放在刘桃夭腰间。 就这样,慕容色一路红着眼睛,终于来到一间酒肆,各自下马。 店小二过来问点什么菜,商紫月抢先娇嗔一声:“哎呀小色,你昨晚说白切鸡最好吃,还说以后带我吃呢,我今天就想吃了。” “嗯。”慕容色应声。眼睛却依旧牢牢盯着蒙西科尔的手。此时几人已经坐定,早已不需要如骑马那般搂着腰,他的手从刘桃夭腰间拿开了,却又放在她身边,又因为两人坐得近,还是不免碰到了她的衣襟。 刘桃夭摆明是跟慕容色赌气,一路跟蒙西科尔同乘一骑也并不开心,尤其是蒙西科尔时不时有意无意伸过来的脑袋,让她莫名排斥,极不舒服。此时好不容易到了酒肆,本以为今天的戏演足了,不料一坐下来便听到商紫月娇嗔连连,醋意便咕咕又往上冒了。 于是她摆出一副迷死人的笑容,回头对蒙西科尔撒娇:“西西呀,这一路都是你在马上照顾我,辛苦了哦,一定要多补一补,我给你叫一份狗血黑豆汤好不好?很补——的。” 听得商紫月汗毛倒数,有种狗血淋头的寒战感。 蒙西科尔一时间对“西西”这个称呼还不能接受,犹自想解释:“夭夭啊,其实……” “哎呀别动。”刘桃夭从袖中掏出一块粉红的方巾,轻轻拭了拭他的额头,“西西,你这里……有一颗汗……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蒙西科尔面对着她甜甜的发问,又闻着方巾上依稀残留的女儿香,早已晕晕乎乎把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他想说:其实“西西”这名字……是他一个朋友家狗的名字。 “够了!”慕容色大吼。她实在无法忍受夭夭对其他男人大献温存。 墨离、白云飞和刘玉皆看过来,慕容色只好支吾着解释了一句:“我……是说……我们的菜够了。” 刘桃夭在心中暗道:慕容色你白痴死算了,才点了两个菜怎么可能“够了”,拜托圆谎也要想个靠谱点的理由好不好。 “这位小爷说笑呢,几位这么多人,才点了两份菜,不够吃呵。”小二果然不识相地大胆质疑。只是在他眼里,女扮男装的慕容色是“小爷”。 “我……”慕容色红着脸。 墨离平静接过话头:“小二,我们再要一份糖醋鱼、一份糖醋排骨、一份醋溜白菜、一份醋溜土豆丝、一份酸辣藕丁,再配一份酸辣汤。” 小二张大嘴巴:“这么多酸辣?” “嗯,就先这么多吧,不够再叫你。” “客……客官,醋……吃多了不好。”小二磕磕绊绊解释。 墨离淡淡道:“没事,你放心去做。我们这里的人就是爱吃醋。” 慕容色在一旁早已脸红脖子粗,偏偏商紫月还意犹未尽,也从袖中掏出一条紫色的方巾:“呀,小色,你很热么?” 一面说一面也擦拭着慕容色尴尬得热烘烘的脸。 对面的刘桃夭火了,加大手里的力度,也扩大了规模:“西西,看这一路把你热的……真是辛苦你了哦……” 嘴里的话甜柔得像棉花糖,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从额头到脸颊再到颈部,一通乱抹。 商紫月乐得看刘桃夭吃醋,一边丝毫不乱地用方巾一下一下轻轻拭着慕容色没有半滴汗的脸,一边更加嗲得一波三折:“小色——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对我吟——的那两句诗呀?” “啥诗?”慕容色哆嗦着问。 商紫月眨巴着眼睛:“就是那首呀,说月亮的那个,李白写的。” 李白?慕容色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哎呀讨——厌!什么床不床的,昨晚就跟你说不要乱吟啦,我说的是另一首啦——”商紫月暗骂慕容色胸无点墨,李白写那么多诗,她怎么就只能想起这种三岁小孩都能背的诗!一边替她圆回来,一边拼命瞪她。心道:你不是吧,看起来清清秀秀的,一派书香门第样儿,难道居然没读过多少书? 刘桃夭早已气炸,此时却又暗自嗤笑:说到吟诗,小色那半桶水她最清楚,经不起商紫月晃荡。 蒙西科尔忍不住出口解围:“慕容姑娘吟的也许是李白的另一首吧,举杯邀明月……” “我知道!”慕容色打断。她才不要情敌为自己解围,更不要在夭夭面前输给他。不就是吟什么破诗嘛!这酸溜溜的把戏自己老爹老娘最喜欢做,她虽然不爱读书,但在一旁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了!比如蒙西科尔现在说的这句她也有印象啊。 “嗯,不就是那首嘛!举杯邀明月嘛!”慕容色一边嘴硬,一边搜肠刮肚想下句,最后终于依稀想起,“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两人。” “什么?”众人皆惊,“不是对影成三人吗……” 慕容色心中暗暗叫苦。随即眼珠一转,理直气壮道:“成三人是李白说的,到我这里就改成两人不行么?我昨晚跟紫月赏月时刚好是两个,就随口把它改成了‘两人’了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仰起头,一副对大家少见多怪表示鄙夷的样子。 商紫月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过来帮忙圆谎:“是啊,小色当时是觉得我们两个人赏月刚刚好,不需要再多……第三个人。”边说,边有意无意瞄瞄刘桃夭。 刘桃夭眼都不抬地冷哼:“你们如此投契,不如改成‘对影成一双’好了!” “夭夭,其实……”蒙西科尔嗫嚅。 “其实什么?”刘桃夭不耐烦地问。此时,她实在没有精力扮涵养。 “呃……没,没什么。”蒙西科尔见刘桃夭脸色不好,赶紧把肚中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他想说:在他们那边,说人是说“一对”,说配种的猫猫狗狗才说“一双”…… 几人正说着,一人踉跄着扑进店里,一头栽倒,又挣扎着要爬起:“白……元帅……李……丞……相……” 白云飞和墨离大惊,他们认得此人正是昭明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夏络殃! 夏络殃头衔只是侍卫,身份却早已超越了侍卫,他是离昭明帝最近的人,也是能让昭明帝信任到把生命交到他手里的人。 如果说昭明帝是太阳,那么夏络殃就是影子。有昭明帝的地方,总有夏络殃,只是,很少有人能亲眼看到。然而,他确实无处不在,步步相随。 没有人知道夏络殃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这么多年来,刺杀昭明帝的刺客全都铩羽而归。不管是本国想谋反的,还是外国想侵略的,他们在台面上对不过一个兵马大元帅和两个丞相,在台面下同样对不过这个贴身守卫。所以,夏络殃的能力可见一斑。有人传言,他的武功不在御剑山庄和白云飞之下。 然而,此时的他却浑身是血,身受重伤。 白云飞快步过来扶起夏络殃。 墨离和刘玉也早已离席赶来。 刘桃夭第一次看到浑身鲜血的人,惊得往慕容色那里缩了缩,慕容色很自然地揽住刘桃夭的肩。 夏络殃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这……这是……是陛下要我……交给你们的……信物……” 夏络殃的手是血淋淋的,身上也是血淋淋的,扇子却保持得很完整,除了沾了点夏络殃手上未干的血迹,几乎没有破损。 白云飞颤抖地打开折扇。黄色纹金边的扇面,上面画着一幅水墨江山,那是先帝开朝所绘,昭明一直极为珍视,走到哪里都会带在身边…… 白云飞的心里如被重锤狠狠砸了一锤,她知道:事态已然极为严重。 要知昭明帝十六岁登基,自己也是年少相辅,一路风雨经过无数,却从来未有让昭明如此涉险的境况。曾经,外有白云飞,内有夏络殃,便从来没有人能近身昭明帝半步。如今…… “陛下……”她心里涌起强烈的自责。如果自己还在朝中,也许这些就不会发生。 墨离明白她在想什么,低声劝道:“此时最重要的事是救人。”酒肆鱼龙混杂,即便是此时陡临噩耗,墨离也还没有乱方寸到提及“陛下”的地步,只以“人”代替。 白云飞这才从震痛中清醒。不错,越是凶险,越是要冷静。此时能救昭明帝的,只有自己。而昭明这个弟弟,也是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把这份求助交托给了他的“云飞哥”。 白云飞挺起胸膛,不再犹豫,她对夏络殃道:“你还能撑得住么?如果可以,带我们去找他。”她已恢复了当年号令三军的冷静。 夏络殃咬牙点头:“我现在就带元帅过去!” “不。你先用饭,吃饱了睡一觉,我们再赶过去。” “什么?可是陛……他现在危在旦夕啊!”夏络殃不解。 “可是你需要吃饭休息。”白云飞冷静道。她明白战场上从来没有不休息的战士,即便是传递十万火急的信息,也要腾出时间更换信使和马匹。其实生活也是如此,越是急促,越需要你懂得放缓,这一张一弛少不得,因为我们都是人,也只是人。 “你就放心休息吧。”墨离道,“如果他们要杀他,我们现在去也已经迟了。如果他们还不想杀他,也不迟这一会。” 她说的是事实。离了夏络殃的昭明帝,必定只能束手待擒。如果对方要杀,他们根本已无能为力。即便现在知道了、赶去了,该发生的只怕也早已发生了。 夏络殃无奈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两个女子,比自己懂的多得多。 待刘桃夭把夏络殃照顾好睡去,几人这才开始讨论这件事。 “该怎么办啊?”商紫月早已哭了。此时的她,无助得像个孩子。因为随行的有上官飞。 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无论经过多少、变得多成熟,都会有最初的情感的。上官飞对商紫月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当她知道他遇到了危险,她就不会成熟也不会飞扬,只会担心,如孩子般无助的担心。 “紫月你放心,我们会去救他们回来。”墨离拍着她的肩膀。 “什么?娘,你也要去?”慕容色大惊。她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但也能猜到此行凶险,而母亲,根本就完全不会武功,“要是爹在就好了!” “你爹不在,已经不在了。”墨离看着女儿,认真道,“小色你要记住,你爹已经不在了,要把对他的依赖彻底抹除,面对困境的只有我们,我们自己。” 慕容色心中一痛,脑中却一清醒。她明白,母亲说的是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现在不管她们面对多大的困难,都是只有自己面对解决。 她挺挺胸:“那也应该是我去。我会武功,可以帮白姨。” “不。你们都不许去。这次,只有我跟你白姨去。”墨离斩钉截铁道。 “什么?”三个年轻女子惊呼,“我们怎么可以让你们两个只身去涉险!” “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我们不会有事,人多了反而碍事。”白云飞也道。 墨离跟白云飞对视一眼。她知道:白云飞懂了…… 此一去,凶险不同往常,只怕真的是有去无回。她们两个是昭明帝的文武极臣,虽然得昭明眷顾可以过半退隐的生活,但在这个危难时刻,她们是兵马大元帅和丞相,不该退,也不能退。这是她们的义务,更是她们必须选择的命运。 但其他人不一样。每一条生命都是生命,没理由白白葬送。小色和夭夭她们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更何况,小色和夭夭是她们的孩子,在母亲心中,两个孩子的命是世间最宝贵的,并不比昭明帝轻。所以,小色和夭夭必须活着! “可是……娘,你根本不会武功,去了也只会拖累白姨!还不如换我去!”慕容色凛然道。 “小色……”刘桃夭喊。声音里早已不知该用什么态度,苍白得只有落魄。 慕容色不敢回头看她。她怕自己看了就抬不动脚。因为,她也跟每个人一样,依稀觉得此次凶多吉少。 “我不会拖累你白姨。我跟她刚好相辅相成,她有武功,我有智慧。”墨离认真道,“你放心,我们向来都是如此合作,从无失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很稳,让表情看起来更笃定。她要努力让她们相信自己能应付。 “不错,我们是绝配。”白云飞也附和道。一面望着刘玉…… 刘玉的心早已在滴血,此时却只能咬咬牙劝两个孩子:“不错,我们去反而是负累。就让你们的娘去吧。她们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从来没输过。这一次,她们肯定也不会有事。” 他知道:这一去,她们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而小色和夭夭如果跟去,也不过是多两个陪葬……他心痛到无法自控,看着最爱的妻子去涉险,自己却必须留下来抚慰两个孩子。因为,不止她们是母亲,他也是一个父亲。 这世间,或许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超过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吧。 也许,如果白云飞死了,自己也不会独活。但在这一刻,一个父亲,不会让女儿涉险。 白云飞点点头。她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 商紫月打破沉默:“那我跟你们去吧。” “你也留下。”墨离道。 “不,我就算死也要跟飞哥哥死在一起。”商紫月的泪眼里有着难以改变的决绝,“他现在有危险,我必须过去。” “你去只会拖累我们。”墨离冷冷道。 “可是……” “不用可是。我们不是要去跟他死在一起,而是要把他们救回来!”墨离看着商紫月的眼睛,“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相信我,我们可以救他们回来。” 商紫月看着墨离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墨离嘘了口气。为多留一命,撒一个谎又如何? 有情皆孽 墨离和白云飞离开的第二天,刘玉就坐不住了。 他不敢跟小色和夭夭说出墨离她们此去的危险,又放心不下让妻子涉险。一个人憋在心里,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喝得烦了,就干脆抱起坛子来灌…… 喝完三坛酒后,他砸掉坛子,大吼:“慕容风你个混蛋!” 此时的慕容风正在听香水榭跟水无痕琴剑唱和。 水无痕抚琴,慕容风练剑。 她对他莞尔含情,他对她回首含笑。 “风,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一曲终了,水无痕道。 “有么?”慕容风淡笑,随手一掷,龙吟剑一声呼啸,插在地上。水无痕很喜欢夸奖自己,其实离儿也喜欢夸奖自己,但两种夸奖却给他不一样的感觉。虽然明知她们两个对自己的吹捧都是半真半假,但水无痕这种每每让他觉得疏离,而离儿的却只会让他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痴迷。 有一种爱,叫痴迷。他想,墨离对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地步吧?所以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在她眼里都是最棒的,总是那么好。 水无痕眼神一黯,随即又换上一副温和的欢欣表情:“呀,你看那朵兰花多美。我好喜欢。” 她指着的,正是远远峭壁上开着的一株兰花。空谷幽兰,她向来以此自比。 慕容风笑。 小时候便是如此,她若看中了什么东西,不说要,只说喜欢,他便会甘愿为奴为仆,去给她跋山涉水的弄来。然后她会帮他擦汗,问他累不累?他总笑呵呵说不累。 那时的傻小子,似乎对这些甘之如饴。 可如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厌倦……厌倦她刻意如水如兰般的姿态,厌倦她明明想要却从不明说,厌倦永远扮演一个大小姐身边的傻小子。 甚至,不止是厌倦。有时候,是反感的,反感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自己。 突然觉得这些年寻找的感情刺激很苍白,到处追逐,扮演着傻小子的角色,守护着一个个大小姐……尽管,每次的刺激都有不同的快感。他承认,他是一个需要征服感同时又犯贱的人,所以,总会上演这种大小姐和傻小子的桥段。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回想,以前的那些爱情留下的都是苍白,而最窝心的幸福,只有墨离给过他……那是一种平等的,无条件的爱。墨离知道他所有的缺点和臭脾气,却依然爱他。不管他是否为她刻意做什么,她都依然爱他。 他们之间的爱,没有追逐,没有征服,有的只是理所当然……她爱他,理所当然,就像人会喝水吃饭一样。他突然发现:这种,才是真正的爱啊……最初最本真的爱。 “那朵兰花真美……”水无痕依旧说,丝毫没有注意到慕容风的心思。 或者,她不是没注意到,而是并不在意。她在他面前,需要扮演的是一个收放自如的大小姐角色,她会在适当的时候嘘寒问暖,却并不会过分关心。 只有墨离,才会蠢到动不动就问“你怎么了”,只有她,会笨到把男人偶尔的心思看得比天大,看到他稍微皱了一下眉,就会担心他是不是不开心。看到他稍微神情落寞发了一会呆,就会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慕容风甩甩头,甩掉脑中墨离的影子。 他向来是个洒脱之人,他明白让生活轻松快乐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前看。以前的种种,过去了就永远不要成为明日的纠结。这,是他的做人原则,也是他的做人智慧。 所以,他依然可以忘掉脑中的人,去峭壁上采一株兰花。 “慕容风!” “爹!” “慕容伯伯!” “慕容风你在哪?给我滚出来!” 他正待跃起,却依稀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凝神静听。 “爹——你在哪啊?” 慕容风的心被瞬间荡开……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慕容风!” “慕容伯伯!” “爹——” 声音越来越清晰。 慕容风飞一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风——”水无痕喊,却哪里喊得住。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是他的女儿来了么?那么,那个女人呢?是不是也来了? “色儿!”终于看到女儿,慕容风的声音有些哽咽。 慕容色也终于发现了父亲:“爹!”她大呼一声,扑过去紧紧抱住慕容风。 一别多日,又加上娘和白姨如今以身犯险,也不知生死,慕容色抱着慕容风就哭了出来:“呜呜呜,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些日子,很多问题都需要她们自己扛。娘说,爹爹已经不在了。 慕容风也是百感交集,他拍着女儿的背:“乖,不哭了不哭了,爹不是在这么。” “呜呜呜,爹,我好怕……” “怕什么?”慕容色奇怪。 “喂,你们两个不要急着重逢了。”刘玉等不及了,过来扒开慕容色,对慕容风道,“出大事了,我跟你说,这次你必须出山!” “不行。”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水无痕已跟了过来。 “你是谁?”刘玉皱眉,对这个女子本能地反感。 “啊忘了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叫刘玉。这位,是……” “算了,现在没时间说这个。”刘玉毫不留情地打断慕容风的话,“你现在快跟我走。” 他本就不在乎水无痕是谁,对他来说,她是谁完全不重要。他现在只想把慕容风拉回去。 “不行。”水无痕也伸出手,一把拉住慕容风,眼睛却看向刘玉,“刘公子,你把风带走了,我以后怎么办?” 刘玉看她摆出一副弱质女流的样子,不耐烦道:“你自己照顾自己也行。我这边是人命关天。” “什么?什么人命关天?”慕容风心一抖。 “哎呀我也不瞒你了。”刘玉无奈,将慕容风走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又把如今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慕容风大惊:“什么?你是说离儿跟云飞两个人去救那个腹黑王了?” “是啊。” “那个女人是不是把脑袋给驴踢了?怎么越活越蠢了!连那个腹黑王的贴身侍卫都顶不住,她们跑去能管什么用?还不是送死!蠢女人,蠢女人!我怎么教出这么个白痴的徒弟……” “别骂了!”刘玉截断慕容风喋喋不休的咒骂,“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想办法。”他无奈,本来以为自己碰到白云飞有危险时已经够不淡定了。没想到慕容风的反应比自己更激烈。 “还能有什么办法!”慕容风扯着脖子愤怒。 “那总不能由着她们……”刘玉终究说不出那个“死”字,仿佛一说出来,白云飞她们就真的会出事一般。 “是她自己找死!”慕容风愤愤道。 一面急急往回走。 “你要干嘛?”刘玉喊。 “去取我的剑啊!”慕容风继续愤愤,“不然还能干嘛!碰到这个蠢女人有什么办法?一起豁出去呗!” 刘玉心里漾起一股暖流:慕容风,终于还不算让自己失望透顶。他不忠于爱情,却终究无法坐视曾经爱过的女子身陷险境……他最终选择的,还是跟她同生共死。 慕容风从地上拔出剑,转身便要走,水无痕却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风……” 慕容风看着眼前的女子,歉然:“水儿,对不起,我……必须要去。” 水无痕低头,一滴泪滴到地上。 慕容风心有不忍:“水儿,你……不要这样。” 水无痕不说话,良久,终于抬起头,半晌方道:“你真要走,我也不栏你。走之前,吃完我为你做的最后一顿饭好不好?” “来不及了。” “饭已经做好了呀,我们不是准备练完琴和剑就吃饭的么?我……”水无痕哀哀戚戚,“我知道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吃这顿饭么?” “我……”慕容风确实不敢说他还会再回来。他是一个离开了就不会回头的人。当然,这辈子墨离是一个例外。 看着眼前一脸泪痕的女子,慕容风心有不忍。终究,她等了他一生,而他,负了她一生。 他伸出手,擦干她的泪水:“好,我答应你。” 饭厅里。 慕容风坐在桌边吃着早就做好了的饭菜。 刘玉一脸的“怒其不争”,眼睛看向别处,懒得再看慕容风这多情样儿。 其余诸人也都是不知作何表情,只能静静等着他吃完。 慕容色的眼里更是早已喷出了火…… 她原本就对抢走自己父亲的女人没好感,而这个水无痕一副楚楚可怜装温柔的样子,更是让她从心里厌恶。如今,她急着救母亲,那个什么水无痕居然还要让父亲留下陪她吃饭,父亲居然还答应!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如今可能正处危境,她就一面担心,一面为母亲不值。 突然有些好笑:长辈们当初总想让自己跟夭夭各自找个男人嫁了,似乎嫁了才算正常,才会幸福。可如果嫁的是父亲这种男子呢?一辈子跟着他都提心吊胆,就连如今这种时刻,他都可以不把母亲的安危放在首位……这样的所谓婚姻,真的是幸福吗?显然不是! 水无痕终于从厨房出来,端来一个小小的紫砂罐。她说饭菜冷了,非要去给慕容风另做了一罐汤。 她拿过一个空碗,往里面满满盛了一碗汤,微笑着递到慕容风面前。 慕容风接过,微笑着品尝:“不错,很好喝。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水无痕微笑,不说话。 慕容风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好了,吃完了,我……走了。” 水无痕微笑,看着他。 慕容风站起身,却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他扶住桌子,准备继续走,却发现手上使不了力气,又是一个趔趄。 他大惊,回头看水无痕。 水无痕微笑:“是的,我在水里放了散功粉。” “什么?你……”慕容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自小爱他的女子,居然会伤害他? “如果我不废掉你的武功,你就要离开我,去救那个女人了。”水无痕站起身,“我宁可守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你,也不要你用你的一身武功去跟她同生共死。” “你这个疯女人!”慕容色冲上来,狠狠打了她一拳,“坏女人!” “色儿!”慕容风虚弱喊,“不……不要……不要伤害她。” 功成身退 最多情的人往往最薄情,最薄情的人又往往最多情。 慕容风,便是这样的人吧。 也许他做不到永远只爱一个人,却对每一个与自己爱过的女子,永存温情。不管爱到尽头时有多难堪,不管对方激动之下对他做过什么,他都能默默领受,记得曾经的美好,忘记彼此的伤害。 水无痕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敢放心地对他下药。 慕容风苦笑,摇摇头,对水无痕竖起了大拇指:“你赢了。” 水无痕笑了。 慕容色抬起手,又甩了水无痕一个耳光! “小色!”慕容风斥。 慕容色的泪瞬间滑落,她狠狠瞪着父亲:“我恨你!我很你……一辈子!” 说罢擦着泪转身跑开。 “小色!”夭夭正想追上去。却见眼前一花,是慕容风早已跃起,拦住了慕容色。 “你不要走……”慕容风有些站立不稳,按住女儿的肩,“我把我全部的功力传给你,你,去救你娘……” 慕容色含泪抬头看着父亲。 “快……赶在散功之前……”慕容风不再磨蹭,伸手点住慕容色的穴道,然后让她盘膝而坐,自己也盘膝坐在她身后,开始传功。 “呃……”慕容色感觉到背后两道热气,顺着父亲的掌心,源源不断地向自己体内传来。 “不要说话。”慕容风艰难道。 “爹……”慕容色的泪堵在喉咙里,哽咽难言。她恨父亲,恨他的朝三暮四,更恨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呵斥自己。可是,看到他这样急着给自己传功,要在散功之前将他的毕生所学传给自己,好去救娘……小色心里又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爹、娘和自己,三个人一条心。 夭夭抓着父亲的胳膊,紧张地看着这一切。 刘玉拍拍女儿的手,只深深叹了一口气。慕容风啊慕容风,一生在爱里纠缠,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水无痕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人看得出来,她的眼里有一丝得意,和一丝妒意。她扬起下巴……不管怎样,她赢了。 唯有商紫月瞪了瞪蒙西科尔:“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蒙西科尔憨笑笑,也不知该说什么。 慕容风额头渗出的汗水越来越多,慕容色头顶的白烟越来越浓…… “呵——”感觉到力量在体内无尽充盈,慕容色忍不住哼出声来。 慕容风撤回手,颓然笑道:“好了。” 他的声音软软的,说不出的疲倦。此时的他,坐着再无以前那般挺拔,而是无力得如一个老者。 慕容色回身,看到突然间老了很多的父亲,泪止不住滚落。她一把抱住父亲:“爹……” 慕容风笑着拍拍女儿的肩:“乖,都是大女孩了,不要再哭了。你看,父亲都老了,你也大了,再不是孩子了……” “不,你没老……”慕容色呜咽地摇晃着父亲,好像这样就能把他老了的事实晃回去一般。 “呵呵,傻孩子,谁都要老的。我……是真的老了。”慕容风的声音软得没有多少力气,透着从未有过的疲倦与苍老。 慕容色的泪止不住地流。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现在这般,发现父亲已然老了。在她心里,父亲一直是个风流俊逸的人,他的身手、他的文采、他的气度,从来都不会让别人联想到“老”。可是,流年暗度……日复一日的岁月里,他真的已然走近老年了。也许,一般人到了这种年纪,早已露出老态了,刘伯伯是天生绝美,父亲是天性风流又有武功护体,才一直遏止住了岁月的脚步。如今,慕容风一朝功散,苍老竟然只在瞬间。 慕容色紧紧抱住父亲,哭得稀里哗啦。为什么,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还来不及准备,自己便长大了,父母便老了…… 慕容风红着眼睛轻轻拍拍女儿:“好啦,不要再哭了。你快点起程,去救你的母亲。” “你不去么?”刘玉淡淡问。 慕容风淡笑:“我现在已没了武功,去只是拖累。” 刘玉也淡笑:“我也是拖累,但我还是要去的。” 慕容风笑看刘玉,刘玉也笑看他。 “夭夭就拜托你了。如果我们侥幸得胜,会回来接她的。如果我们……遭遇不测,就烦请慕容兄帮我照顾这丫头,将来帮她寻一个……”刘玉顿了顿,笑,“寻一个爱她的人吧,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他收回了出山时的决定。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嫁给男子也未必会幸福啊……作为父亲,他的最大心愿,不过是女儿被疼爱一生吧。至于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也许真的不重要。 “不!爹,我不要留下来!我要跟你一起去!”夭夭决然道。 “夭夭听话。” “不!”夭夭含泪拼命摇头,“我不要留下来!爹娘和小色都走了,我一个人留下来有什么意思!我要跟你们在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刘玉看着女儿,眼眶早已湿润。良久,他道:“不愧是我的女儿,视死如归……好!今天我们就一起去,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慕容风含笑,眼角渐渐沁出泪。 刘玉回头朝慕容风:“你要不要去?” 慕容风疲惫地闭上眼,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刘玉突然狂笑,指着慕容风,“慕容风啊慕容风,你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蛋!” 说罢一手拉着慕容色、一手拉着刘桃夭,笑着扬长而去。 “爹——”慕容色犹有不甘地回头,喊。 “等等!”慕容风喊。 “爹——”慕容色惊喜地扑回来,“爹你要跟我们走对不对?” 慕容风取下腰间的龙吟剑:“这个龙吟剑,珍贵至极,不止削铁如泥,还能让使剑之人提升好几倍的功力,你带上。” “爹!”慕容色缩回手。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听话。”慕容风把剑按进女儿手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牌,金牌上有着风和云的雕花,“还有这个。这是风云门掌门令牌。听我说,风云门虽然已经被我解散了,但我知道还是有很多门徒,甚至还有我昔日的手下建了分舵。你拿出这个令牌,亮出自己的身份,让他们帮你探寻你娘的下落,他们一定会应允的……你拿着这个令牌,先去找……” “爹……”慕容色哭着摇头,她不想要什么龙吟剑,不想要什么风云门令牌,她只想要父亲可以跟自己在一起,一起去找娘。即便是死了,也一家人在一块。 “色儿你听我说。”慕容风拉住女儿,“这些对你救你娘都是有用的,好好收着!” 刘玉过来,一手夺过龙吟剑和风云令牌,一手拖走慕容色:“我们走!” “爹……”慕容色的声音透着哭腔,渐渐随着身影,消失在山谷里。 慕容色闭上眼睛。 两行泪自慕容风的眼角滚落。 慕容风知道刘玉的意思:他是拖累,但他会去,因为那里有他的挚爱,他执手一生的妻子。 刘玉临去的那一笑,是对自己这一生感情的鄙薄吧?慕容风笑。 望着渐行渐远至已经看不见的身影,慕容风喃喃:“你们,要好好的。” 一阵风吹过,慕容风闭上眼睛,更感疲倦。 离儿啊离儿,对不起……想不到这一生的爱走到尽头,我依然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爱你,是真的爱过,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把一身的功夫和龙吟剑都传给了小色,我相信她跟云飞的武功,加上你跟刘兄的智慧,你们会脱险的。那么,就让我在你的生命里,功成身退吧。对不起,欠你的下半生,我来世再还吧…… 半世情错 冗长的地道。 白云飞手里举着火把,墨离在后面。两人都不说话,只弯着腰一步步前行。 这是她们让人新掘的密道。 找到昭明帝的被囚之地并不难,毕竟昭明帝与夏络殃之间早已有了一套联络的暗号。难的是如何救他出去。 昭明帝被关在一间废弃的寺庙里。这间寺庙很大,是前朝的一个行宫。据闻前朝最后一个皇帝迷恋佛理,经常离朝来此吃斋念佛,与得道高僧研谈佛理。先帝造反成功后,自然以此为由指责他不务正业、乱建行宫劳民伤财,不止封了这间庙,连庙里的僧侣也被尽数驱赶,自此,这间寺庙虽依旧恢弘,却风光不再,只沦为一堆无人敢都接近的废墟。 然而,此时的寺庙里,不知密布多少顶尖高手。 白云飞跟夏络殃没有进去,只在方圆十里外便感觉到了冲天的杀气,而从这杀气,便可知里面杀手的武功之高、人数之多,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应付的范围。 地道中的两人渐行渐慢。终于,白云飞停下,对墨离做了个手势,低声道:“这上面就是关押陛下的囚牢。” 墨离也压低声音:“好,那我们就在这等。” 白云飞点点头。 等什么?等虎离山。 墨离走了那么远的路,明显有些累了,也不管脏不脏,便靠着土墙坐了下来。 白云飞叹:“早让你不要进来。” “不进来怎么办?”墨离懒懒地撕下一片衣襟,“我得来帮你。” 白云飞心中一暖,却嗔道:“你又不会武功,能帮我什么,路都没走多久就哼哼唧唧,严重影响士气。” “我走不动还不许我哼唧啊。”墨离笑着摇摇头,将衣襟铺在地上,拍了拍,“坐吧。” 白云飞撩起衣服下摆,坐在那片衣襟上。 墨离撇嘴:“就你讲究多。” 白云飞不语,只低头笑。 这一刻,两人都是男装,倒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她是睥睨天下的风流丞相李默,而她,是清高自许的兵马大元帅白云飞。 二十年如一日,昔日的鲜衣怒马与那段说不清的情怀,早已渐渐远去。唯有日复一日相对的真实。流年似水,江山如梦,唯有彼此,才是这一路真实的见证吧? 其实,见不见证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们彼此真实着。就像,她始终记得她的习惯,包括那一点小小的洁癖。 白云飞看着墨离,墨离微笑,那是一种亲到深处了然于胸的微笑。 白云飞一怔……原来,她还都记得。 墨离避开她的眼光,闭上眼睛,淡淡道:“嘘,留点精力吧。” 她知道白云飞眼神的含义,她知道她要问什么。 白云飞却似乎铁了心,要在今天问出点什么,她一咬牙,直视墨离的眼睛:“我想问你……” “不要问。” “为什么?” “时间太久、世事太多。”墨离闭着眼睛,淡淡道,“没有当年的那份感觉了。” 白云飞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低头,一吸鼻子,两行泪滑下。 墨离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白云飞。 白云飞却像卯足了劲今天非要豁出去一样:“没有当年的那份感觉是什么意思?当年什么感觉?” “我……” “你当年,喜欢过我吗?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 白云飞的泪滴落。 墨离忍不住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一颗一颗的泪水,落进墨离的袖中,砸得她有些冷。 白云飞拽着墨离的袖子,用力一拉,两人便近在咫尺。她再也止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墨离的手僵住,终于,她伸出手,抱住白云飞,也红了眼眶:“如果我告诉你,我一开始就弄错了……怎么办?”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开始就弄错了爱跟喜欢的定义……我一直以为,让我开心的人,是喜欢的人;让我哭的人,才是爱的人。所以,我一直以为我爱的师父,因为……他总能让我难受……”墨离的泪掉下来,喃喃,“我以为那就是爱情。可是,当有一天梦醒了,我才发现我一直都搞反了……” 白云飞抬起头,泪眼看着墨离:“你说什么?” “我说……我前半生的爱,就像一个笑话。”墨离终于直视白云飞的眼睛,泪眼迷蒙,“可是,这辈子,已经过完一大半了。” 是啊,聪明如墨离,也许早就发现自己错了。可是,她不想醒来。因为一生已过去大半,想回头,已然来不及。 师父是她自懂事起见过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见过的唯一一个男人。她对师父的感情,不可能不深,可是这种感情,真的就是爱么? 可是,风流如慕容风,怎会让它不是爱? 于是,她爱他,理所当然。 可是,当她遇见白云飞,当她离开那间木屋,走到外面的宽广世界,见过很多人、历过很多事,才发现也许爱并不是她原本想的那个样子。也许爱,本没有那么痛苦…… 可是,不等她想明白,师父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说他不会再走。于是……她做了今生爱情里的最后一次选择。 这一次选择,便是所有的结局。 所以,她明知背后有一双澄澈温暖的眼睛,也只得假装不知,埋着头跟慕容风过着一天又一天。很多时候,爱情,只要你认为是,便是了。不是么? 所以,她骗了所有人,也骗了自己。 “对不起……”墨离对白云飞说。 是的,对不起,我最爱的人,让你半世委屈。 白云飞此时的心却莫名温暖。她在墨离身后,看得太久太久……看墨离跟慕容风的种种爱。 此时,墨离却对她说…… 突然心里一痛,不为自己,为墨离。 她伸出手,抚摸着墨离的脸庞,眼里盛满痛惜:“你这个……傻瓜。” 墨离捉住她的手,埋下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轻,很慢,如同久别情人缓缓的诉说,诉说着一世的错身与相思。 这个吻很深,是她对她半世的亏欠,以及亏欠里最初的深情。 这个吻,很绵长,是她对她的谅解,以及谅解里持久的等待。 二十年的时间,一个又一个人的等待,等待的尽头,百炼钢,成绕指柔。 瞬息万变 按照慕容风的吩咐,慕容色用令牌找到了风云门残留的一些兄弟,他们都是老江湖,不到三天便查到了那间寺庙。本待深入调查下去,但接近寺庙的人都莫名失踪,仿佛那间寺庙被下了什么魔咒。 随行的张老头砸吧着嘴:“他娘的这事儿扎手,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门派那么简单。” 刘玉沉默,半晌,问:“会不会是些顶尖的门派,或者邪魔外道?” “顶尖个球!”张老头一瞪眼,“我们风云阁当年嚣张的时候,没其他门派什么事儿!” 顿了顿,他又解释:“就算现在阁主不在,我们几个老兄弟也是当年陪阁主南征北战的好手,今天全部到齐,居然莫名其妙栽了。他娘的,四个兄弟折了三个……” “会不会是武当少林?或者魔教什么的?”慕容色小声询问。因为从小便听父亲讲武林掌故,知道这几个门派算顶尖。 “他娘……”张老头正想骂口头禅,一看是慕容色,忙收住话头,恭恭敬敬道,“少主人,就算是武当少林手拉手一块来,也不可能当场挂了我三个兄弟,连声都不出!魔教当年早就给阁主和少林秃驴武当牛鼻子一起挑了,就算再度兴起,也不成多大气候。” 他说的是实情。 当年风云阁一出世便抢尽风头,阁主慕容风琴剑双绝,才惊江湖!其手下的四大护法也都是一时绝响,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武林侧目。当年,这几个年轻人共拥风云阁,剑锋所向,群雄拜服!甚至连为祸江湖近百年的魔教,都被他带着四大护法,联合少林高僧与武当掌门,一起踏平。 那次之后,风云阁俨然成为武林之首,慕容风主持武林大会,连受皇封的御剑山庄都是庄主亲临,忝陪次座…… 慕容风的这些往事,慕容色自是不知。即便是墨离,也所知不详。那间小木屋,是慕容风厌倦世事时的避世之地。他从不把墨离带去外面,也很少把外面的事带回木屋。只是情浓闲谈之时,他也不对她隐瞒。 且说这次慕容色手持风云令,按慕容风指示找到了张老头,张老头二话不说,不到一天便约齐了昔日四大护法里的三位,随慕容色来救人。 都是昔日驰骋江湖的武林绝响,虽然四大护法只来其三,却足以令任何一个门派都失色。而他们三个却集体莫名失踪,这简直匪夷所思! 张老头摇头叹气:“不是我张老儿打诳语,能这样吃掉我那三个兄弟的,不会是任何一个门派。” “那……”慕容色还想再问。 “小色。”刘玉却截断她的话头,回头朝张老头道,“有劳老人家了。既然地方找着了,还是我们自己进去吧。此处危机四伏,我们是为救家人,身不由己。老人家,谢谢您这一路的帮忙,请回吧。” “你什么意思?”张老头吹胡子瞪眼,“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且别说我不能丢下少主人自己开溜,就是为那几个枉死的兄弟,我也不能走!” 刘玉无奈:“老人家,你这是何必……” “是啊,张爷爷,您就回去吧!”小色知道此去恐怕九死一生,也觉得再让这些人进去是连累人家。 张老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干,我们江湖人要讲义气。这样走了,没脸见阁主,也没脸见死去的那几个死鬼兄弟。” 刘桃夭走上前:“这位张爷爷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让他回去,却自己去送死,也说不过去。不如这样吧,四大护法不是还有一个没来么?那烦请爷爷把那一位找来,一起来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想出办法。” “哎……”慕容色正待要反驳。这夭夭怎么回事呀,嫌死的人还不够多么?四大护法来了三个就栽了三个,还要把没来的那个也找来…… 刘桃夭拽拽慕容色的袖子,扯了扯。这是她们小时候跟父母使坏时常用的手语。 “哎……说得也是啊!”慕容色赶紧改口,“我们不要送死,要去就要能回!既然我们没办法,何不去找一找剩下的那位护法,也许他有办法呢?” 张老头沉吟:“雪丫头鬼点子多,或许她真有办法也说不定。可是她跟阁主……嗯……好吧,我回去找找她,就算为了她这几个死去哥哥,她也该出手。” 刘玉暗暗叹气。听张老头口中的意思,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个雪丫头必定跟慕容风也有一段,如今自然不肯随慕容色来救慕容风的老婆…… 送走风云阁一行人,几人反而一身轻松。 慕容色看看刘桃夭,刘桃夭看看慕容色,两人再看看大家,心中竟莫名平静。原来,跟自己最在乎的人一起死,死并不可怕。 慕容色一拉刘桃夭:“走吧。” “嗯。” “怕吗?” “不怕。”阳光下,刘桃夭美得如桃花树上最娇艳的那一瓣桃花。 慕容色心中一震:如果这一次我们没有死,我一定要让你做我最美的妻子…… 随着人仰马厮,远处竟然来了一大队人马。 几个人大惊,一起循声望去。见一大队人马,皆是精兵良器,呼啸着向寺庙的方向冲去。 蒙西科尔皱眉。 刘玉眼前一亮:他认出为首的人,正是夏络殃。 “跟着他们!”刘玉当先上马。 几个人反应过来,立刻上马,也朝着寺庙冲去。即便那里真的有魔咒,有前面的大部队压阵,自己胜算也大些。 原来,当日白云飞和夏络殃感觉到这间寺庙冲天的杀气后,便兵分两路。 一方面,白云飞秘密着人开凿地道,从方圆二十里外开挖,深入地下十尺,刚好够白云飞能感知上面的动静。好在白云飞的武功终究已登化境,无人可比肩,是以寺庙里无人能同样感知地下的动静。 另一方面,白云飞用完后便将兵符交给夏络殃,由他去征调附近的精兵,越多越好,正面攻击这间寺庙。 他们的计策很简单:等夏络殃带人冲进寺庙的时候,寺庙必然会混乱,届时昭明帝必然会作为人质被提出,而白云飞要做的,就是在这混乱之际冲出来,将昭明帝送入地道,而自己留下断后。她们拟定的地道口很小,仅容一人通过,基本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昭明帝和上官飞等人进入,白云飞在背后堵死,其他人武功再高,不过白云飞这关也绝对追不过来。 这个计策是墨离想出来的,是她沉吟很久后才作出的决定。她很清楚:这一仗只怕凶多吉少,寺庙里看守昭明帝的杀手武功都极高,白云飞想把昭明帝安全送离地道,只怕自己很难活着出去。关于这一点,白云飞也很清楚。所以,当墨离极力要求跟过来“帮忙”时,白云飞也没有特别推辞,她们都清楚,这一次,她们要做的,不过是同死。正如她们结拜时的宣言: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然而,这只是无奈的拼死一搏。因为没有人知道寺庙里的高手到底有多少,而夏络殃临时找的那些精兵到底能起多少作用。 呼喝的精兵,嘶吼的战马,如离膛的炮,冲向那间寺庙…… 突然,“呼”的一声,一根绊马索平地拉起。拳头粗的绊马索,如一口迎向豆腐的刀,将那一大队人马尽数绊倒!而前面,竟是一条用落叶虚掩的深沟! 一时间,人马纷纷栽进深沟,鬼哭狼嚎! 夏络殃在即将掉入深沟的那一刻,用力一踩马鞍,借力飞腾,终于跃到对面。却又闻“嗖嗖”之声,竟是箭发连连。 几个难得武功高点的,好不容易依样画葫芦跃到对面,却再无力躲过连珠般的冷箭。夏络殃武功卓绝,也被连连射中好几箭。好在还不算太要害。他大怒,环顾四周,却连人影都看不到。 对方人影未出,却已将这一大队人马尽数吞掉,只余一个夏络殃,也还是连中数箭。 慕容色等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几个远在大部队之后,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会被轻易绊倒。他们在绊马索前下马,相互看了看,慕容色携起刘桃夭,蒙西科尔携着刘玉,商紫月独自一人,飞至对面。 “嗖嗖”两声,两支箭飞来,慕容色踢飞一支,蒙西科尔抓住一支。 暗处有人“咦”了一声,竟然不再发箭。 刘玉的嘴角隐隐浮起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 几个人联合了夏络殃,径直进了寺庙。 寺庙里,杀手林立,见来人,一出手便是杀着,直袭夏络殃和慕容色等人。 慕容色拔出龙吟剑,剑光让寺庙亮如白昼,隐于暗处的杀手竟然无处隐形。杀手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忘了手中的动作,显然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器。 慕容色微微一笑,抬手便是一记“横扫千军”,剑光过处,血如残阳! 慕容色心一凛。对于血,她终究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杀手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杀将过来,慕容色牙一咬,硬着头皮继续迎战。 慕容色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她的招式师从白云飞,本就都是精妙剑招,又加上父亲将自己的功力尽数相传,此时的慕容色,在江湖武功排名上绝对能排进前五。而她手中又握着能将功力发挥出好几倍的神兵龙吟剑,当真是神挡杀神、魔挡砍魔!要知她父亲当年孤傲无匹,龙吟剑是很少出鞘的。龙吟一出,九天染血! 当然,慕容色没有她老爹的讲究,才不管对方值不值得龙吟剑,照例闭着眼一通乱砍。其实她基本用的是最基本的剑招了,只是内力实在太强,兼有神兵在手,那些最简单的剑招反而最直接最管用。一阵厮杀,杀手们被砍得血肉横飞,却都近不了她的身。 渐渐,他们学乖了,不再来硬碰慕容色的剑锋。而是转而攻向其他人。 “啊!”刘桃夭一声惊呼。 慕容色一惊回头,却见一个杀手的剑正递向刘桃夭,速度之快,迅如闪电。 “不要!”她痛喊,也顾不得剑招,直接扑了过去,挡在刘桃夭面前。 剑光很近,刺痛慕容色的眼。她眼一闭,估计今天要玩完了。 却见人影一晃,是蒙西科尔挡在前面。 那杀手一声惊呼,剑竟然生生歪了出去,绕是如此,却还是划破了蒙西科尔的胳膊。蒙西科尔飞起一脚,将那人远远踢了开去。 慕容色睁开眼睛,感激地拍拍蒙西科尔:“好兄弟!” 蒙西科尔捂着受伤的胳膊,笑笑,这笑容里,有着化不开的苦涩。 几个人在人群里厮杀。虽说慕容色武功高了很多,但商紫月功夫却一般,更兼刘玉和刘桃夭两人完全不懂武功需要保护,而夏络殃受了伤、蒙西科尔武功虽然不算弱,但对付这些杀手也只勉强能自保。如此纠缠了很久,竟然不得寸进。 夏络殃突然耳朵一动:“是陛下!” 显然,再里一间就是关押昭明帝之处。 他不再犹豫,飞身跃起,直冲里间。一个杀手掷出手中长剑,夏络殃不避不闪,依旧向前。随着剑从他的肩部透体而入,他也窜至里间。 “陛下!”果然,里间被绑着的三个人,正是上官云、上官飞,和昭明帝! 看守昭明帝的杀手见人进来,哪里肯让他靠近,一方面守着昭明,一方面冲出几个人来拦住夏络殃。 地道中的白云飞听到打斗,知道是夏络殃带人到了。再不犹豫,双掌运气,用尽全力,拍开上面尚未挖通的地道! 众杀手见地上突然飞起大堆土块!随着土屑纷飞,一个白影迅忽蹿出,矫若游龙! 白云飞足尖轻点,在众人一愣神的功夫,已然掠至昭明帝前。 她正待抬手解开昭明帝的绳索,守在昭明帝身边的杀手这才反应过来,一举手里的火把。白云飞僵住,再不敢动。 因为,昭明帝身上,全部绑缚着炸药…… 外间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再顾不得理外面的慕容色等人,纷纷冲进里间。毕竟,看守昭明帝,才是他们最紧要的任务。 刘玉慕容色等人也跟着来到里间。 刘桃夭惊喜地喊:“娘!” 白云飞大惊:“你……你们……怎么来了?” 刘桃夭见到母亲没死,很是开心,雀跃道:“娘,你这身打扮,帅死了!” 刘玉也微笑,对妻子伸出大拇指。 白云飞赧然。 慕容色却急了:“飞姨……我娘,我娘呢?” 白云飞叹气,跃入地道,将墨离捞了出来。 “爹!”原来,墨离为了办事方便,又打扮回了李默,而李默,完全是按照慕容风的样子易容的。 墨离笑笑,伸手一揭,这才露出本来面目。 为首的杀手举着火把,森然笑道:“你们束手就擒吧,不然,我就让这个皇帝死在你们面前!” 白云飞望着墨离,墨离咬咬牙,终于无奈摊手:“事已至此,我们真的没着了。” 原本,两人这次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在地道里,才会将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吧…… 可是,她们没想到:刘玉、慕容色和刘桃夭会来。 “娘,我不怕!”慕容色当先道。 刘桃夭也点头:“我也不怕。” 商紫月看着被绑着的上官飞:“我也不怕。” 是啊,跟自己最亲的人死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 白云飞看了看墨离,又看了看对面的刘玉。刘玉啊刘玉,这一世,我欠你……太多太多。因为我最深的爱,给了另一个人。 她深深看着刘玉,突然,眼神一变……渐渐,眼底露出一丝外人觉察不出的笑意。 昭明帝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我的臣民!” “那就让你的好臣民们为你殉葬吧!”为首的杀手冷笑,瞥了瞥白云飞等人,“你们还等什么?自尽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快!”杀手把手里的火把靠近昭明帝身上的炸药,作势要引燃。 白云飞闭上眼睛:“好。”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突然,白影翻飞!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自尽的时候,她却掠至蒙西科尔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他的咽喉。 “呃……”蒙西科尔吞了吞唾沫,“你这是……干吗?” 白云飞笑,看看刘玉:“这就要问我家夫君了。” 刘玉对那个手执火把的杀手微笑:“放下你手里的火把吧,你们的主子在我们手里。他若出事,你们担待不起。” 那个杀手脸色陡变,瞬间僵在原地,用求助的眼光看着蒙西科尔。 蒙西科尔半晌无言,终于,吁出一口气:“你们是怎么猜到的?” “我没有猜到。是我夫君猜到的。”原来,就在刚才白云飞看刘玉的那一眼,刘玉并没有对白云飞含情脉脉,而是用眼神示意:抓住蒙西科尔! 他们二十年的夫妻,默契自然非比寻常,他的暗示,她岂会不懂? 于是,那一刻,她便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蒙西科尔看着刘玉,刘玉淡笑:“我能猜到,只是因为……我也是皇室中人。” 生于皇室之家,就注定会把那个万众叩拜的位子视为这辈子的最高理想。蒙西科尔是,刘玉又何尝不是?如果当年,他没有遇到白云飞,他会暗中举兵复辟么?也许会。所以昭明帝曾经对他的防范,并没有错。因为那个王位,注定让皇室中人向往。更何况,他是前朝太子,江山于他,是煮熟的鸭子飞掉。 所以,没有人比刘玉更了解皇子的野心。 所以,他一开始便不想刘桃夭跟蒙西科尔交往,因为皇室里是没有干净之所的,他不想女儿深陷其中。 所以,从蒙西科尔接近他们的第一天起,他便防范了他。 “蒙西科尔皇子,如果我没猜错,你真正喜欢的,应该不是夭夭,而是小色吧?”刘玉看着蒙西科尔,淡笑。 尘埃落定 那一日,从饺子馆初遇,到在街心跟林烈大打出手……走进蒙西科尔心里的,并不是娇美如花的刘桃夭,而是欢欣如阳的慕容色。 那晚灯火阑珊处,他许下愿望:我希望……与我爱的女孩,共享江山。 那一刻,他心里想的人,是慕容色。 蒙西科尔叹气:“刘叔叔是怎么看出来的?” “看你的眼神。”刘玉笑,“因为我也爱过,我知道一个男子看自己心爱的女子时,是怎样一种眼神。虽然你对夭夭处处呵护备至,刻意摆出一副倾心一世的样子,但你伪装不了你的眼神。你看夭夭时,眼神是平淡的。而在看小色的时候,你的眼睛……发光。” 慕容色惊在当场。 她回瞅蒙西科尔,蒙西科尔居然没有否认,只是笑笑:“刘叔叔你既然什么都明白,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呢……你才是真命天子不是么?” “如果不是当年这个皇帝的父亲造反,你父皇必定会把皇传位给你,那么,现在的皇帝就应该是你,而不是他!”蒙西科尔指着昭明帝,看着刘玉,“既然刘叔叔全都明白,那我就索性挑明了说。以你的身份、以我的国力,推翻乌国不难。如果两位伯母肯襄助,那更是易如反掌!届时,我们共掌江山!” “我答应你,功成必立夭夭为后、小色为妃。你们一家,会荣宠无极……”蒙西科尔认真道。 “扑哧”一声,却是墨离忍不住笑出声来:“皇子,你就不怕你的后妃背着你……嗯嗯?” “什么?”蒙西科尔不解。 “就是……嗯……难道你看不出来小色跟夭夭,早就两情相悦了么?” “什么?她们都是女人啊。”蒙西科尔茫然地看向慕容色和刘桃夭,却见两人都红着脸低下头去,显然,她们默认了墨离的猜测。 “你们……”蒙西科尔怔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 终于,他怒了,“你们中原人好奇怪!怎么可以……明明是男女才能两情相悦的!” “可是……爱是一种感觉,它来的时候,是不分性别的,这个,连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呀。”墨离好心解释。 “你们中原人就是能鬼扯!”蒙西科尔暴怒,“每次跟你们做生意,你们都在里面做手脚。什么话都是你们说的,你们做错了事总是能找到理由!你们……” 看他的架势,像一个被大人欺骗了的孩子,要不是白云飞扣着他的咽喉,他只怕要暴跳了。 慕容色低头上前:“对不起。我……” 我真的喜欢夭夭,这个是我从小就笃定的事情。这话,慕容色突然说不出来。有些话放在心里是深情,说出来,反而矫情了。 蒙西科尔看着眼前一脸抱歉的慕容色,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慕容色抬起头,看着蒙西科尔:“我们可以走了么?放我们走,好不好?” 蒙西科尔沉默,半晌,却望向刘玉:“我跟你做一个交易,我们一起推翻昭明帝,登上皇位后我娶你的女儿为妻。” “不错的计划。”刘玉摇开手里的扇子。 确实是不错的计划。 蒙古再强,想在中原为王,始终难站稳脚跟。若娶了刘桃夭,就不一样了。刘桃夭是刘玉唯一的女儿,刘玉又是前朝太子,也是唯一存活于世的前皇子。当年昭明帝的父亲是造反得的天下,且不过几十年光景,念着旧朝的人肯定大有人在。若刘玉肯以前朝太子的身份登高一呼,支持他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再联合蒙古,攻下乌国便不是不可能。若白云飞和墨离肯加入,那把握就更大了。 届时,蒙西科尔娶了刘桃夭,便是唯一的刘家后嗣,坐稳皇位,要容易得多。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惜…… 刘玉摇摇头:“你太小瞧了我,也太小瞧了白云飞。我们这一世,什么荣华富贵没享过?走过半生,最在意的,已只剩‘情’之一字。对我们而言,最大的幸福不是坐拥天下,而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你的野心,我们只能敬谢不敏了。” “你……”蒙西科尔气结。 昭明帝却接过话茬:“不错,走过半生,才发现人生最珍贵的,不过是情之一字……刘玉,我还是输给你了。我赢了江山,却追不上你的幸福。” 刘玉拱手:“还要谢谢陛下你当年把飞儿给了我。” 蒙西科尔听得不耐烦:“你们两个够了!我蒙西科尔,江山要,情也要!” “交换吧!”蒙西科尔道,“放了我,换一个你们的人回来。” 墨离道:“不,放了你,我们要换回三个,还要保证我们安全离开。” “狗屁!”蒙西科尔梗着脖子,“没你们这么做生意的!一个换一个,不然我宁死也不让你们占便宜!” “那就让你死……”白云飞边说着,边加重手中的力道。 蒙西科尔脸色瞬间变紫,却咬牙苦撑,打死不肯让步。 白云飞无法。毕竟,要真把他弄死了,就真没辙了。 墨离叹气:“好吧,一个换一个。” 遇上这等硬汉子,她也没招了。 “咳咳……好啊……咳咳想想你们换谁吧……”蒙西科尔被白云飞掐得连连咳嗽,冷笑道,“一个是现在的皇帝,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你们换谁?” “换飞儿吧!”不等墨离和白云飞决定,昭明帝已然道。 “陛下……” “我说了,换飞儿!我们乌家的江山,要传承下去。” “父皇……”上官飞喊。 昭明眼睛一热:“能听到你亲口叫我一声父皇,很好。” “陛下……” “不用说了,这是圣旨!先换飞儿!” 墨离和白云飞对望一眼,最终,一咬牙,交换人质。 白云飞押着蒙西科尔,一个杀手押着上官飞,缓缓-走至中间交换。 白云飞缓缓放开蒙西科尔,杀手也缓缓放开上官飞。 蒙西科尔往对面走,上官飞往这边回。 突然,白影一闪,却是白云飞动了! 她一脚将上官飞踢回,随即借力蹿至蒙西科尔身边,在那名杀手还来不及举剑之际,再度扣住蒙西科尔的咽喉。 一时间,杀手僵立当场,蒙西科尔茫然间再度被抓。 “我操-你大爷!”蒙西科尔终于忍不住了,狂骂,“就说你们中原人最滑,说一变成二,妈的最没信用……” 白云飞看着手里的蒙西科尔,一脸同情:“兵不厌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回去让你爹再教你几年吧。” 蒙西科尔一口气生生憋回去,气得直翻白眼。 “这一次,我们要换我们陛下。”白云飞笑道。 蒙西科尔却铁青着脸:“不行!死都不行!” 白云飞手中用力:“我劝你还是换吧,这次一换一,很公平。” “咳咳……咳咳不行……咳咳,死都不行!”蒙西科尔咳嗽着,对手下发令,“点火,咳咳……炸死他!” “皇子!”杀手们显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咳咳点火!”蒙西科尔吼。 杀手们面面相觑,终于,站在昭明帝身边的杀手点头。 “不要!”白云飞顾不得蒙西科尔,赶紧飞身过去。 却哪里还来得及,寺庙里的杀手本就是一流高手,此时说点就点,夏络殃扑上去,那个杀手转身就是一剑,划过夏络殃的咽喉…… “络殃!”昭明帝大叫,看着夏络殃直直地倒了下去。 那个杀手再度点火,火势顺着引线“呲呲”飞速蔓延……众杀手早已护着蒙西科尔远远避开。 情急之下,白云飞来不及多想,直接伸手扯断昭明帝身上绑缚的绳索,将整个炸药包扯了下来,用力一抛。 兵马大元帅的腕力非同小可,这一抛,生生将炸药包远远抛至屋梁。 “轰”的一声,炸药包在触到横量的那一刻,轰然炸开。木屑纷飞,整个横梁竟是被炸得片片纷飞…… 众人拿开捂住耳朵的手,一时间安静下来。 “吱呀,吱呀……” 众人环顾,发现横梁给炸药包炸毁后,整个寺庙摇摇晃晃,竟依稀有崩塌之势。 “不好!寺庙要塌了,快逃呀!” 一时间也顾不得再理昭明帝和白云飞等人,蒙古人赶紧逃窜。 白云飞赶紧扯绑缚昭明帝的铁链,却哪里扯得开。慕容色赶紧过来,“唰”的一声,龙吟剑划过,昭明帝身上的铁链应声而断。 慕容色手一抬,又是“唰”的一声,一旁上官云身上的铁链也应声而断。 “快走!”刘玉心惊肉跳地喊,原来这寺庙崩塌显然便在顷刻间。 白云飞回头,见硕大的顶梁柱摇摇欲坠,显然要朝众人站立的这边压来。来不及多想,她回身运气,生生顶住摇摇欲坠的柱子。 “快走!”白云飞喊。 “娘!”刘桃夭哪里肯走。 “快走啊!”白云飞勉力支撑着顶梁柱,“刘玉你把他们全部带走!” 刘玉却冲上来,用手顶住柱子:“不,我在这顶着,你带她们走。” “你疯了!你带她们走,听到没有!”白云飞震惊。 墨离却也冲了上来,用手顶住柱子:“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这里我来!” “你……给我回去!”白云飞大吼,有点想抓狂。 “听我的,你回去。”墨离的口气,不容反驳,“你们回去,一家团聚。” “不!该团聚的是你们!”刘玉字字清晰,“你们两个都回去,这里,我来。” 墨离和白云飞看着刘玉。 刘玉笑看白云飞:“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她,这么多年,没变过。现在慕容兄走了,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了。他在她的生命里功成身退,我也在你的生命里功成身退吧……你们,好好幸福下去。” “不!”白云飞的心被揉在一起,“不,不要!我不要过没有你的日子……” 这么久的朝夕相处,爱不爱的早已不那么重要了吧?大家在一起,早已熟成了一家人,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最后都融为了血脉交融的亲情吧…… 白云飞的泪落下来。 刘玉抚摸着她的脸庞,眼泪也落了下来:“走吧……你们好好的。毕竟,我是这里唯一的男人,如果是慕容兄在这里,他也会这么做的。” “谁说你是唯一的男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昭明帝站出来,一把掀开刘玉,“都给朕回去,这里,朕来!” “陛下……”众人动容。 柱子摇摇晃晃,几欲倒塌,昭明帝大喝:“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朕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运力到双掌,双掌推出,牢牢顶住顶梁柱。 “陛下……”众人大惊。原来,昭明帝会武功。 “嘿嘿,朕是日神投胎,怎能不会武功!”昭明帝洒然一笑,又呵斥刘玉,“快带着你的老婆孩子离开这里,再磨蹭我就顶不住了。” “陛下……”刘玉无言。 “听着,朕不是为你,是为了云飞哥,她和白伯伯为了这个江山,牺牲了太多太多,朕不能让她再家破人亡……这次,你们尽力了,救出朕的儿子,朕感激不尽。” “再说,你留着……比我幸福。”昭明帝的这句话,轻得几不可闻。 柱子摇摇欲坠,晃动的声响越来越大。 昭明帝大吼:“还愣着干什么?想全部死在这吗!都给朕滚,这是圣旨!刘玉,带你的老婆孩子走,朕欠你一场江山,就把这条命还给你。我的儿子,就拜托你们了……” “陛下……” “走啊!这是圣旨!” 白云飞一咬牙,拉着上官飞和上官云便往外跑。 墨离刘玉等人见白云飞率先离开,也纷纷相携着往外跑。 在几个人刚刚跨出庙门的那一刻,寺庙轰然倒塌…… 一月后,玉龙太子在久未露面的前兵马大元帅白云飞和丞相李默的陪同下,宣布昭明帝驾崩的消息,承袭王位。 三日后,华后泪尽自缢于长乐宫。 又一月,御剑山庄大公子上官云回庄宣布庄主上官策死讯,打理庄务。 风尘蝶舞 官道上。 商紫月叽叽喳喳缠着刘玉:“刘伯伯,你怎么知道蒙西科尔那小子喜欢的是小色呀?” 慕容色脸红:“他也未必喜欢我啦……不然也不会伤害我娘和白姨啊。” “哎,这你就错怪他了,我想他一开始是没想伤害你娘和你白姨的,所以才等先皇与我们分手后再动手。只是他没先到夏络殃会找回来,最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玉喟叹,“他也算是个憨直痴情之人了,若非他几次救你露出破绽,我也不能猜到他就是主使。” 墨离点头:“我们最开始都以为主使是林烈那小子吧。” 白云飞却淡笑:“我不知道主使是谁,但我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是林烈。我相信香儿答应我们之后,会管好自己的孩子。” 墨离一撇嘴,酸溜溜道:“是哦,你当然相信她喽……” 刘玉咳嗽一声:“咳,嗯,我都没发话,李兄你急什么……” 之前墨离扮作李默时,与刘玉关系交厚,刘玉一直昵称他为“李兄”。如今墨离扮回男装,又刚一起历过生死,恍如隔世。阳光下,刘玉也就笑嘻嘻叫回了以前的称呼。 墨离也不生气,只摇头晃脑微笑着继续前行。 白云飞倒是脸一红,一鞭打在马屁股上:“驾!” “喂,等等。”墨离喊,也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 刘玉急了,冲墨离喊:“你跑那么快干嘛?一个女人家也不怕摔了!”说罢也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墨离回头笑:“女人家也比绣花枕头书生好。” “嘿,你欠揍!” “来呀来呀,看谁揍谁!” 白云飞不说话,闷着头只顾策马,嘴角轻扬。 慕容色、刘桃夭和商紫月三人看着前面飙马的三个人,张口结舌。 半晌,商紫月结结巴巴问:“你爹娘……” 她指指刘桃夭,又指指慕容色:“和你娘……他们三个,这算怎么回事?” 刘桃夭哑然。 慕容色深吸一口气,耸耸肩:“管他呢,快乐至上呗。” 商紫月和刘桃夭回头以看怪兽一样的表情看着慕容色,慕容色笑嘻嘻解释:“难道不是么?至少他们现在都很开心,不就可以了么?” “自从爹走后,我很少见到娘这么开心了……“慕容色看着远处春风满面的母亲,微笑。 慕容风的事墨离没有再过问。 那日事后,刘玉和慕容色本想解释慕容风的事,但墨离只淡笑说不用。 “他的事,再与我无关。”这是墨离对此事说的最后一句话。 刘玉想墨离何等聪明,从慕容色武功突增,到她手里的龙吟剑,应该大致能猜出端倪。既然她不想再问,他便也不再提。 唯慕容色还愤愤不平,心有不甘说觉得水无痕是个坏女人,墨离只微笑说她那个不重要。 “什么重要?”慕容色茫然地看着母亲。 墨离摸着她的脸庞:“活得开心最重要。” “等你长大了,你便会明白,所谓的好坏与真相,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身在其中的每个人活得舒心,就够了。”墨离认真地对女儿道,“这世上,有很多真相是瞒了一辈子的。” 所以,即便她知道水无痕不简单,即便她能猜到水无痕的那些手腕,又如何?只要慕容风开心,这些所谓的真相,即使湮没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关于师父,她已再无痴念。唯愿大家都安好罢了……各自天涯,各自安。 几个人行至集市。 墨离显然已经有了新生的欢欣,而其余诸人从寺庙出来后也都有再世为人的喜悦,好不容易把上官飞护送回朝,这才彻底撒丫子准备玩遍江湖。所以也不避讳,该玩啥玩啥,反而早已没有世俗的条条框框拘束。 “小色乖乖,娘带你们去看样宝贝可好?”墨离神神秘秘地对女儿挤眉弄眼。 刘玉扶额。他见她最近总穿男装就料到弄箫公子李默要回归了,果然…… “什么宝贝?”慕容色也笑眯眯地看着母亲。 “你猜呢?” “嘻嘻,是女人……” “真聪敏,不愧是我的女儿。” “娘教导得好。” “你比娘更好。” …… 旁边的白云飞等人听到这对母女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相互奉承,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咳咳……”白云飞轻咳。 墨离看了看白云飞,又扭头继续跟女儿笑眯眯:“这里是京城,青楼好多哦,你要去哪间?” “咳!”刘桃夭咳。 慕容色看了看刘桃夭皮笑肉不笑的甜甜笑容,赶紧把想说的话吞下去,只说:“娘你看着办吧。” 说罢赶紧笑嘻嘻冲刘桃夭露出一副摇尾示爱的表情:“对吧,夭夭?” “嗯……”墨离想了想,“那我们去……朝暮楼吧。全京城最好的青楼。” “咳咳咳……”白云飞咳。 墨离看了看白云飞,赶紧改口:“嗯嗯那……还是去点翠阁吧。” “不是……”白云飞本想说:我这次是真咳嗽啊。 京城青楼林立,最出名的有两座。一座是朝暮楼,一座是点翠阁。当朝首辅的胞妹顾骊歌曾经入主朝暮楼,身兼老板与花魁,倾倒了整个京城。如今二十年过去,点翠阁凭借蝶恋舞,已隐隐取代朝暮楼成为京城第一大青楼。让人不得不唏嘘红颜易老、刹那芳华。 几人进点翠阁用的自然都是男装。墨离和白云飞对男装早已是信手拈来,慕容色和商紫月也不陌生,唯有刘桃夭,再端男子架势,也总掩不掉三分倾城色。 “哟,几位爷……”老鸨过来迎接,刚一甩帕子,就给刘桃夭惊艳了。 “我们要见蝶恋舞。”墨离道。 老鸨这才回过神来,陪笑道:“几位爷,想见蝶恋舞的爷不少,得排队的……” “又不是买包子,还排队?”商紫月瞪大眼睛。她第一次知道会妓-女还要排队。看来这个蝶恋舞比她们扬州的柳青青架子还要大。 刘玉笑笑,从袖中亮出一锭金元宝。 老鸨眼睛一亮,用手帕掩嘴笑道:“几位爷……要不要先看看其他姑娘?” 众人栽倒。 白云飞无奈叹:“看来这个蝶恋舞面子还真不是一点两点的大。” 墨离用手肘撞撞白云飞,又朝刘玉示威一笑,意思是“看我的”。 她将老鸨拉到一边,轻笑道:“妈妈可有纸笔?我画样东西,烦你帮我转交蝶恋舞姑娘,她自会愿意提前见我们。” 老鸨半信半疑去拿纸。 众人皆不知墨离葫芦里卖什么药,正待询问。慕容色却瞥见刘桃夭一脸不自在,她顺着刘桃夭的眼光看过去,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一个蓝衣小白脸正肆无忌惮地打量刘桃夭。看他那眼神,恨不得把刘桃夭的衣服全撕光了再看。 那人见慕容色看他,便朝慕容色扮个鬼脸笑笑,然后继续看刘桃夭。 嘿这人!慕容色有点来气,正待上去给他一顿胖揍,商紫月却拽拽慕容色的袖子,低声道:“笨蛋,他是女的!” “呃……” “相信我啦,她跟我们一样……”商紫月看看自己的胸部,又看看慕容色的胸部,再示意那个蓝衣小白脸的胸部。 “唔……”慕容色也低头看了看胸部,有点脸红,再看那个小白脸,果然胸前鼓起饱饱的一块,这才释怀。 这时老鸨也已取来纸笔。 墨离笑笑,蘸墨开笔。 不到一盏茶功夫,一副美女出浴图便跃然纸上:画中的女子,玲珑浮凸,从洒满花瓣的浴盆里作势出浴,以手遮胸,含羞带怯。 老鸨惊讶得张大了嘴。画中人正是点翠阁的头牌蝶恋舞! 慕容色和刘桃夭也张大了嘴巴。因为这个出浴美人她们见过……正是出山前慕容色从父母那里拿过去跟刘桃夭比美的。 想起那日慕容色要扒了自己的衣服跟画中人比较,刘桃夭仍觉脸红。 “哎哟,怎么只画了前面,看不见屁股呀。”那个蓝衣小白脸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伸长脖子嘟囔。 众人一听,集体看向她。 那蓝衣人本就比大家略矮一截,此时只有仰头接受大家鄙视的份。 她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转身去自己的位子喝酒。 刘桃夭小声逗慕容色:“她跟你一样色。” 慕容色不乐意地白了她一眼:“不要把色跟下流混为一谈。” 墨离轻咳一声:“妈妈,烦请你把这幅画带给蝶恋舞姑娘吧。” 老鸨看着那幅画,良久,哈哈一笑:“原来是弄箫公子亲临,不用传画了,这就里面请吧。”说罢,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动作。 墨离倒是一愣:“你也识得我的笔墨?” 老鸨笑得高深莫测:“公子这是太小瞧老身了,我是吃这一碗风月饭的。” 墨离哑然。不错,能把点翠阁经营到京城第一大青楼,这个老鸨有的,绝对不止笑脸功夫。 试问各行各业,能做到顶端的,哪一个不是对自己行业的所有了如指掌。想在风月场打天下,怎能不知那几个风月才子?而弄箫公子,虽然久不常露面,当年却是数一数二的风月浪子。 “公子,请吧。”老鸨恭敬道。 墨离也不再言,回头对刘玉笑笑,便当先上楼。 刘玉吃了瘪也不好发泄,只好随众人一同上楼。 唯白云飞想笑又不好笑。 “小女子蝶恋舞拜见公子。”蝶恋舞盈盈一福。 墨离笑着摆手:“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叫什么公子。你还是好好伺候我家这位小公子吧。”她抬手指了指慕容色。 慕容色早看得呆了,三魂去了两魂,剩下一魂也飘飘荡荡正准备离开。 蝶恋舞掩嘴轻笑:“这位就是令郎么?” 慕容色不答。原来蝶恋舞这一笑,慕容色剩下那一魂也彻底去了!只两眼直直瞪着蝶恋舞看。 “小色……”刘桃夭甜甜笑着,一脚跺在慕容色脚上,“人家姑娘问你话呢。” “哎哟!”慕容色痛得一蹦三尺高。 “呃,这位是……”蝶恋舞看向刘桃夭。 刘桃夭昂起头,一脸示威的笑容:“我是这位小爷的弟弟,今晚你要伺候我们两个。” “哎?可不可以分开伺候?”慕容色自从见了蝶恋舞后就一脸狗狗见了骨头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单独相处,好关上房门脱了对方的衣服看个清楚。 刘桃夭笑眯眯又是一脚。慕容色痛得龇牙咧嘴。 蝶恋舞久经风月,早已看出端倪,也不点破,只笑笑坦诚:“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比我等女子更美三分呢。若生为女人,只怕我等都没饭吃了。” 她这话原是给刘桃夭面子,只是听在对方耳里,情敌的话怎么都不是味儿。 “蝶恋舞姑娘客气了,谁不知道全京城的女人里,你是魁首。全京城的青楼女子里,你还是魁首。”刘桃夭笑眯眯回捧。心中暗道:呸,我是女人也不跟你们青楼女子抢饭吃。 墨离嘴角抽搐地看着剑拔弩张的刘桃夭,赶紧过来打哈哈:“啊哈,你们是美人见美人,找到本家了。嗯那你们几个年轻人先聊,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去别处坐坐。”说罢便要拽着白云飞和刘玉离开。 “公子请留步……” “怎么?”墨离回头。 “公子,今晚奴家本有应酬。既然公子突然驾临,我们自然挡了其他的驾,只是如今……” 墨离看蝶恋舞期期艾艾的表情,知道要对方招待慕容色三个小毛孩有些委屈人家,便笑呵呵安慰:“放心,银子不会短了你的,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弄箫公子口中一句“不让你失望”得值多少银子,风月场中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蝶恋舞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是莞尔一笑:“奴家不要那么多银子,奴家想求公子另一件东西。” “什么?” “一首词曲。”蝶恋舞的眉眼间清高之气尽显,“奴家不要银子,只求公子能为奴家填一首词曲。” “噗……”刘玉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倒会打算盘!” 弄箫公子文骨词心,所填的词曲,向来都是一首千金。又因隐居的关系,已有二十年无词曲问世。如今若再写新词,其价值对一个风尘花魁来说,可不止是钱的事。 墨离笑笑,想了想,道:“行。我给你写词,让这位刘王爷帮你作曲。哦忘了介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至交——昔日的‘京城第一闲人’刘玉刘王爷!他的曲名,你想来也听过。” 蝶恋舞眼睛早已发亮,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了:“原来这位便是刘王爷!奴家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了,能同时见到二位。” 她对刘玉低头行礼:“若蝶恋舞能得两位合力之词曲,就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她眉眼谦恭,是真心拜服。做花魁这么久,什么阵仗都见过,如今日这般激动失态,却还是头一遭。 刘玉无奈地剜了墨离一眼,只得搀起蝶恋舞:“姑娘请起。” “多谢王爷。”蝶恋舞吐气如兰,笑得宛如阳光下摇曳的兰花。 墨离一边偷乐一边继续煽风点火:“哎,我跟刘王爷相交多年,还从未合作过词曲呢。此次极为难得,要好好想想写什么,嗯……就写一首《雨过云飞》吧,嗯这名字不错。” 刘玉暗骂:什么“雨过云飞”,你干脆说“玉过云飞”得了! 他重重咳嗽一声:“这名不好,依我看不如写一首《黑白难容》。 墨离笑嘻嘻:“还是我的名字雅。” 刘玉不肯示弱:“你那个太飘,写不出感人之曲。我这首词曲到位的话,会唱进人心里。” 墨离撇嘴:“你那个……” “好啦!”白云飞终于忍不住,“两首都写!” 蝶恋舞惊喜得合不拢嘴:“两……两首?多谢这位……爷。”白云飞没有曝露身份,蝶恋舞也不知如何称呼。 “咳……”白云飞眉毛抽搐,“嗯……不谢。” “好啦,那我们去写啦。”墨离打着哈欠,“天好晚了,小蝶你好好伺候我们家三位小爷吧。” “嗯。”蝶恋舞拼命点头。 看着那三个长辈一摇三晃地离开,刘桃夭低低叹了一声:“冤孽。” “夭夭,你说什么?”慕容色茫然问。 刘桃夭哼了一声,不答她。 蝶恋舞赶紧上前微笑:“几位小爷今晚想要奴家怎么伺候?” 她环顾左右:“我让妈妈先上点酒菜吧。” “上什么酒菜,我们来时就吃饱了。”刘桃夭微笑,“再说我们小色也不会吟诗行酒令,不兴这个。” 慕容色巴巴点头:“嗯,吃完饭还吃了一个肉夹馍。” 她也确实不耐烦那些喝酒吟诗的虚排场。就那套把戏,看自己老爹老娘玩了半辈子,早腻了。 蝶恋舞笑容不变:“公子果然是真性情。好呀,那公子喜欢什么?奴家伺候便是。” 刘桃夭心中嘟囔:好不要脸。 慕容色本想让蝶恋舞脱衣服,好真实看看她的身体,奈何刘桃夭在旁边,不好意思说。 刘桃夭看了看慕容色,从齿缝里笑道:“小色,你想要什么就说呗。哦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蝶恋舞姑娘的玉体么……” “一直?”蝶恋舞一愣。 “哦,小色的……父亲曾经把给你画的出浴图拿回家,小色看见,便跟我研究你的身材嘛,说如果再丰满一点的话……”说到这,刘桃夭再不多言,只用眼角余光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瞥蝶恋舞的胸部。 “哎……”慕容色吭哧。 蝶恋舞也不生气,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有何难?” 她歪头一笑,眼波魅惑流转。 玉手轻移,已解开腰间的丝带。 她轻轻一扯,丝带抽落,一袭白纱长衣便瞬间大开。 “哗!妓-女脱衣服就是快!”商紫月由衷道。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啊你不要介意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是说……嗯嗯你做事很快……” 蝶恋舞不答,依旧微笑。 玉手移至香肩,轻轻一推,柔滑的衣服便顺着她的肩头滑下,落到脚边…… “哗!”又是一声惊羡。 “大惊小怪。”刘桃夭看向商紫月,很不满。作为朋友,她应该站在自己这边才对,即使蝶恋舞再美,她也要跟自己一个立场,坚决不看不赞不好感! 商紫月却无辜地摆了摆手:“这次不是我。” “什么?”房中诸女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蝶恋舞赶紧拉起衣服,遮住□。 慕容色一把将刘桃夭拖至身后:“谁?出来!” 房中寂静,再无声音。 慕容色闭上眼,静静凝听。 终于,她一剑挑开衣柜—— “哎哟别刺!”随着惊慌的声音,一个人从衣柜中滚了出来。一身蓝衣,个子不高,长得粉雕玉琢,正是之前在下面见过的蓝衣小白脸。 那小白脸惊魂未定,扬了扬手中的钱包:“我是来偷钱的。” 众人栽倒! 商紫月指着她鼻子:“你连妓-女的钱都偷!你,你你你,你知不知道她们赚钱很……辛苦!” “为什么不行?”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摔疼的屁股,“她偷人我偷钱,差不多嘛。” “呃……”众人无语。 “嗯啊,她靠偷人来偷钱,我只有偷钱才能去偷人嘛。呐,本小爷也要去逛青楼的嘛……”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把钱袋还给蝶恋舞。蝶恋舞手中抓着衣服,她便把钱袋放在蝶恋舞头上,“呐,钱还给你了,我走喽。” 众人正被她莫名其妙的“偷钱偷人”理论绕得晕晕乎乎,她已趁机翻窗出门。 “砰!哎哟……”一声闷响,显然她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众人再度无语。 “不对呀……”慕容色喃喃,“她武功那么差,如果是中途进房间,我不可能听不出来呀。既然我不知道她的存在,那她肯定是早就进了房间的。既然早就进来了,那干吗偷了钱还不走?” “哎呀好啦。”商紫月挥舞着手,“你不要也学她绕来绕去了,本来脑袋就被搅晕了。反正她人都走了,我们继续看美女呗。” 蝶恋舞从头顶拿下钱袋,也皱眉道:“这个钱包里面只有些碎银呀,是我随手丢在衣柜里的……” 如果她真是为钱而来,应该找更值钱的东西,拿完就走。而不是在衣柜里呆半天,只顺手拿一点碎银。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本就不是为偷钱而来,之所以随手抓起钱袋向人承认自己是小偷,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另一个更重要的秘密。 “今晚没了兴致,要不几位先请回吧。奴家下次再招待各位。” 女人调情是需要兴致的。 青楼女子不同于女人,所以调情不需要兴致。 花魁又不同于一般青楼女子,所以调情还是需要兴致。 于是慕容色等人也不好再勉强,悻悻告辞。 待她们走后,蝶恋舞将房门锁紧。 梳妆台前,她拉开梳妆盒,把里面的一张纸拿出来看了又看,喃喃:“也许事情会有意外呢,还是找影堂主帮忙吧……” 晃动的灯光下,纸的左上角,三个大字赫然是——慕容色。 红颜祸水 集市上,三个女子并排走着,一个紫衣女子挽着另一个女子笑道:“好啦夭夭!你看小色今天可是特意带你出来玩的哦。” 原来昨晚自蝶恋舞房中出来后,刘桃夭就一直没给慕容色好脸色。慕容色反正二皮脸惯了,第二天清早便笑嘻嘻约她出来玩。 商紫月是个爱热闹的主,自然管不得自己是否多余,也跟了出来。于是,这才有了三个人优哉游哉逛集市的场面。 不过刘桃夭一路兴致并不高,任慕容色磨破了嘴皮说了一路的笑话,也始终只温开水般笑着,让慕容色看得不痛不痒的,如心被猫抓一般。 “哎,前面好热闹!”商紫月遥指。 三人走至人群,才知道是一位姑娘在比武招亲。 这位女子姓黄,名月影。是山东济南人,家乡闹灾荒,只身一人来京城投亲,不料亲戚一家早已搬走。女子无奈,只得寄希望于能嫁个好人有个依靠,于是央人给她搭了个台子,比武招亲。 那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半边脸,却足以美得摄人心魄…… 人生苦短,美人难得。是以,虽然这位女子家世孤寒,却依然有不少男子趋之若鹜,闻风赶至比武台一较高下。 待慕容色等三人挤到前排,台上早已打得热火朝天。只是那女子似乎不为所动,只在台边一张桌前认真画着什么。她一身白衣,体态玲珑,露出的半边脸美若云霞,另外半边脸用流苏式的面纱遮着,更添一份如水荡漾的柔情,与迷蒙的神秘。 此时的她,端坐执笔,埋头作画。虽然不知她画的是什么,但任何人看着她静若处子的神情,都会愿意相信她的画必定栩栩如生。 “如此秀外慧中的绝妙女子……即便是画仙,也不过如此吧。”刘桃夭由衷感慨。 “太行山胡大奎!”台上,一名彪形大汉刚刚打飞对手,正在大喇喇向台下报名号。 “点苍派莫千行,前来讨教。”一位白衣少侠翩翩飞上台。 “好俊的轻功!”众人喝彩,“这位就是点苍派的莫千行莫公子啊,想不到连他都来了!听说他是武林四公子之一,有无数女人排着队想嫁给他呢!” “嘁,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声音清晰传来,在一片咂咂夸赞的声音中尤为明显。 慕容色耳朵一动,回头。 “是你!” 果然,那人便是昨晚在点翠阁遇见的蓝衣人。她此时已换了女装打扮,只是依旧偏爱蓝色。 那女子也认出了慕容色,扮了个鬼脸,转身便溜。 “站住!”慕容色本想飞身跃过去,但此地人多得连挪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跃去另一边了。 无奈,她只好一点点往那边挤,一边挤一边喊:“你给我站住!” 刘桃夭一边无奈跟着挤,一边在心中道:白痴啊,你就不会等走到她身边再喊嘛! 那蓝衣女子自然不会站住,而是更努力地往外挤。她身形本就略矮小,在人群里仗着比人矮一截,三钻两闪便看不清人影。 眼看那人就要走远,慕容色急了。 刘桃夭看看慕容色,无奈摇头,然后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喊了一句:“抓小偷啊——” 众人齐齐回头。 刘桃夭扯过慕容色,指着那名蓝衣女子:“她,就是她,刚偷了我的钱袋!帮我抓住她!” 众人随着她指的方向,让出一条路。 慕容色闻言立刻心领神会,趁势追过去。她的轻功本就很高,又得慕容风几十年的功力,此时无人挡道,只一个眨眼便掠到那名蓝衣女子面前。 “哪里走?”慕容色笑。 “哎哟!”那女子一见慕容色,赶紧扭头往回跑。 慕容色伸手过来扣她肩膀。那女子一闪身,溜去一边,再一蹬地,一个旱地拔葱,便要飞逃。 “不得了嘛,还会轻功!”慕容色想起她昨夜的三脚猫轻功,大乐。只一伸手,便拉住她刚跃起的双足,再往下一扯,那女子便稳稳摔在地上。 “啊!哎哟……”那女子痛得龇牙咧嘴,“你个坏蛋,明明知道我武功不行还拉!” “唰”的一声,一把剑架上她的脖子,却是商紫月紧随着追至:“说,你是谁?” “我叫诸葛宸。”那女子吞吞唾沫。 剑一抖,又是一声娇喝:“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说!” 诸葛宸看得心惊肉跳:“哎姐姐您手稳点……别吓得小妹我花容失色的……” “噗!”商紫月忍不住笑出声,赶忙绷住笑,斥道,“不要跟我瞎扯,我问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何目的?快说,不然真的让你花容……失色!”边说着,边对着诸葛宸的脸晃着手中的剑。 “哎,你别……我说,我说。”诸葛宸巴巴求饶,“我可以先起来么?” “行。”慕容色一把拉起诸葛宸,笑眯眯,“说吧。别想逃出去。” 诸葛宸看着箍住自己手腕的手,苦着脸:“你武功这么高,我想逃也逃不了啊。” “我叫诸葛宸,是诸葛亮的后人。”诸葛宸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我是个孤儿,爹娘很早就死了,我从十三岁就在外面讨生活,只能靠着小偷小摸过日子。起先的时候,有干爹,他教我偷盗的功夫,也教我一点轻功。后来他也死了,就只剩我一个人在江湖上飘着……” 慕容色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恻隐。她们没想到,听到的会是一个孤儿的故事。 “我知道偷东西不对,可是我没办法,因为饿嘛。我又赚不了钱,想学人卖字画,可是没读过书;想学人卖苦力,人家又嫌我没力气;想学人要饭,又有怪叔叔要占我便宜……”诸葛宸的声音越说越低。 刘桃夭扶着她的肩,温和道:“难为你了。” “嗯。”诸葛宸点点头,举起手背揩泪。慕容色也就顺势放开了扣着她手腕的手。 诸葛宸吸吸鼻子:“后来,我又学人卖身……” “喂!”商紫月瞪大眼睛打断,“那个可不能卖!” “嗯……没卖成,人家嫌我个子矮了不好看。”诸葛宸低着头。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诸葛宸又指指不远处的人群:“你看,那个姑娘真美。我要是像她那样美,就好了……应该,就不会饿肚子了吧……” 她的脸上露出神往之色,不自觉又朝人群走去。 商紫月握着她的手:“别这么说,其实你也很美的。” 刘桃夭见气氛悲伤,便转移话题:“对了,你昨晚去青楼做什么?” “偷钱呀。” “可是你偷的只是碎银啊。” “嗯,我一直都只偷碎银。”诸葛宸一边继续朝人群走,一边认真道,“偷多了人家也会心疼的。所以我从来只偷有钱人,而且只偷一点点,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好,那样他们丢钱后也不会太心疼。” 三人动容。 原来,这就是“盗亦有道”。 “你真好……”商紫月忍不住由衷说。比起自己以前不愁吃穿却到处发脾气,诸葛宸虽然偷东西却为别人着想,实在比自己好太多。 “我不好,我让诸葛亮蒙羞了。他一世英名,我是他的后人却要去偷东西,真是有辱斯文。”诸葛宸一边走至人群拥挤处,一边握拳低头忏悔。 “诸葛姑娘,你说你没读过书?”刘桃夭问。 “嗯。” “那……”刘桃夭看着诸葛宸,“一世英名、有辱斯文,这些词,是谁教你的?” 诸葛宸不说话了。她看着刘桃夭,笑:“还是你最聪明。” “你骗我!”慕容色这才反应过来。 诸葛宸甜甜一笑,笑得志在必得。 她伸出手,轻轻地、快速地,摸了一把慕容色前面一凶悍大婶的屁股。 “啊!”那位大婶立刻像被蝎子蛰了一般回头,恶狠狠巡视众人,最后眼光停在女扮男装的慕容色身上。 “我……”慕容色打算解释。 “一看你小子油头粉面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兔崽子,毛还没长全就敢摸老娘!”那位大婶不由分说,一巴掌呼过来。 慕容色虽然武功高绝,能及时避过,却不知如何脱离这尴尬境地。 更要命的是旁边的人也都回头,鄙夷地看着她,议论纷纷。 那边,诸葛宸早已如兔子般钻远了。 商紫月不服,咬牙追了一段终于追上,正准备擒拿,诸葛宸却如法炮制,狠狠掐了一把商紫月前面的女子。 那女子也是一声惊叫,回头便瞪商紫月,商紫月也瞪着她。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响亮地甩在商紫月脸上:“下流!” 商紫月懵了半晌,立时火冒三丈:“你神经病啊,谁下流你了,丑八怪!” 原来商紫月偏巧今天穿的也是男装。而她不同慕容色,没有那么高的武功可以感应到对方会动手,也不像慕容色经常女扮男装习惯了人们把自己当男子,她还以为自己是女子,完全没想到对方被非礼会记到自己头上…… 那个女子听商紫月骂她丑,哪里肯依,扑上来揪住商紫月的衣领便要撕扯。 诸葛宸笑得一脸示威,轻轻凑到商紫月耳边小声道:“以后要记得,红颜都是祸水哦。” “你……”商紫月想要找她算账,却无奈被那个女人连扯带撞搞得手忙脚乱,根本抽不出身。 诸葛宸冲商紫月吐了吐舌头,头也不回地跑了。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待得慕容色和商紫月都收拾完残局会合,比武台上早已变了形势。 点苍派莫千行打倒了不少对手,最后却败在一个胡人手里。而那个胡人一上场便狂傲不可一世,扬言中原的男人都是花拳绣腿。几位武林人士不服气,纷纷上台,却都被踢下。除了莫千行武功较高败了仍捡回一条命,其他均是当场毙命。 商紫月拉了拉刚刚被那女子撕破的衣服,朝慕容色道:“这胡人出手好狠,要不要去教训他?” 慕容色整了整弄乱的头发,也点头:“嗯。” 刘桃夭却一把拉住她们:“你们不要胡来,人家这是比武招亲。” 慕容色和商紫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叹气作罢。毕竟,她们都不可能去娶那个黄小姐。 “哈哈哈哈,你们中原男人,都是没有断奶的小羊羔!”那个胡人在擂台上把自己胸部的肌肉拍得“梆梆”响,狂笑。 台下却再无人敢上去对阵。 商紫月和慕容色在台下徒自气得牙痒痒,却不好上前。 “中原男人,是这个!”胡人伸出中指,摇了两摇。 一时间,台上台下皆静默,只闻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显然,台下众人皆已动怒。 良久,主持比武招亲的人走过来:“可还有公子上来比武?” 台下寂静无声。 “哈哈哈哈哈……”胡人的长笑,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主持之人躬身向那胡人道:“如此,这位公子便是我们黄姑娘的良人,请去后台一叙。” “我不要你们中原女人。”那胡人想也不想便说。 众人哗然。 “这位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主持之人仍旧勉力保持着风度问。 “我说我不要你们中原的女人。”胡人大声道,“我们胡姬都是一等的好女人,不需要来找中原女人。我来,只是来想会会中原男人的武功。” “你……”一直在一旁安静作画的黄月影终于起身。 “嘿嘿,难道你想嫁给我么?”胡人大笑。 “我……”黄月影羞红了脸,低头。 “太过分了!” “真是!” “是啊,太过分了,不能让他离开!” “这个胡人太猖狂了!” 台下议论纷纷,群情激愤。 那胡人却置若罔闻,哈哈笑着大步欲离开。 “站住!”一道青影跃上擂台,正是慕容色。 难负佳人 慕容色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 用白云飞的话说,一般的江湖人士在她手里走不过三招。 然而,这个胡人在她手里走了上百招。虽然他一直处于下风,却苦苦支撑着继续,似乎想跟她尽量多打几招。 那边,黄月影早已又坐到桌边,开始作画。 终于,随着“啊”的一声嚎叫,那个胡人终于被慕容色踢飞,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结结实实落到地上。 “好!”众人见嚣张的胡人被打下台,都由衷喝彩! 慕容色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为自己喝彩,有些羞怯,却依旧笑容满面:“谢谢大家。” “好!公子好功夫。”主持比武招亲之人走上来,竖起了大拇指,“公子与这位姑娘,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是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是啊,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 “佳偶天成!” …… 台下众人也不知谁先起的哄,声音渐渐变得整齐划一,声浪也一浪高过一浪。 慕容色想解释自己是女儿身,却哪里还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再说,她本来也不认为女子不可以娶女子。 正在思量着如何解释,黄月影却放下手中的笔,盈盈走来。 台下的声音立刻停下来,众人都笑呵呵看着台上的收尾好戏。 黄月影含羞带怯,微笑着下拜,朝慕容色行礼:“小女子黄月影,多谢……相公。” 慕容色心头一震。啥相公?相公就是丈夫的意思吧……她求助地望着台下的刘桃夭,刘桃夭一张俏脸早已寒得如梅花树上的雪晶。 慕容色暗叫糟糕,知道这次没人能帮自己了。 她赶紧扶起黄月影,支支吾吾道:“那个……这个……是这样的……嗯嗯我吧……是女人……”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不伤人的理由。毕竟,在其他世俗人眼里,没有女子会要另一个女子做自己的丈夫。 台下的看客又哗然了。先出来一个只比武不招亲的胡人,又来一个女人,这姑娘运气背的! 黄月影低头沉默。 慕容色尴尬道:“姑娘,我真的是女人。” 黄月影依旧低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慕容色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些慌了:“姑娘你不要难过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 黄月影抬起头,眼里果然噙着泪水。 终于,她开口,轻轻地,哽咽不成声:“我以为,这辈子不会遇到另一个女子,如我这般……我以为这辈子只能嫁给男人了……” 慕容色懵了,结结巴巴:“什、什么意思?” 黄月影以手捂嘴,泪水顺着指缝流出。她的眼里,是热切与激动:“你……也喜欢女人?” 她问得很轻,带着无尽的不确定与希望,仿佛稍重一点,便会震破这个希望。 慕容色终于了然……这个黄月影,竟然是个和自己一样的人…… 看着眼前的黄月影,慕容色也激动了。原来,还有人也是如此。 原来,自己并不孤单。 终于,她点点头,激动道:“是,我喜欢女人。” 这句话,埋在慕容色心底很久很久。第一次,她当众说出,如释重负。 原来,这一份情怀,可以当众说出。 是的,我喜欢女人。从小我就知道。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不要问我不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我就是知道!就像其他女人天生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一样。只是,你们的可以理所当然,而我的,只能欲说还休。 慕容色突然有些想哭。 黄月影扯下面纱,一头水样的长发倾泻而下。 慕容色呆住了:她带泪的脸庞,竟然美到绝伦。 她的美,隔着面纱,便有隔云端的神秘;揭开面纱,便有止风停云的惊艳…… 黄月影含泪带笑,扑进慕容色怀里,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真好,我终于遇到你了。” 茫茫尘世,想遇到一个愿娶自己的女子,有多难?慕容色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有母开明如斯,她都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慕容色的心软得像一团云,再说不出自己只是看不惯那个胡人,并无心于她。 台下众人瞠目结舌。 刘桃夭一跺脚,转身离去。 商紫月狠狠瞪了慕容色一眼,也转身追刘桃夭而去。 “夭夭,阿月!”慕容色喊,转身要追。 黄月影一把拉住,眼如幽潭,望着慕容色:“天涯海角,我跟你。” 客栈里。 墨离白云飞和刘玉看着面前的几个孩子,一脸无奈。 慕容色低着头,刘桃夭别过头,商紫月环顾四周。 黄月影一脸平静。 “慕容夫人,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跟着小色走。如果不能,生无可恋。”这是她一开始就摆明的态度。之后,便再无话,只一脸坦然地迎接他们的决定。 墨离终于一声轻笑,淡淡问:“姑娘,你说你这辈子跟着小色走。可是,你了解小色么?你熟悉她么?” 黄月影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那你怎么可以说‘一辈子’?要知道,‘一辈子’是这世间最重的承诺啊。”墨离语重心长。 黄月影微笑,看着墨离:“夫人,你爱过么?你爱过女子么?” 墨离沉默。 “爱与时间无关。有些人你相处了一辈子,依然不会有爱。而有些人一出现在你生命里,你便爱上了。有时候,爱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么?”黄月影续道,“要熟悉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要爱上一个人,很难。” 墨离不说话。她知道黄月影说的是对的,爱,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心动,正是这个心动,才会有以后主动靠近的了解,以及后来的“一辈子”。 “更何况……我喜欢的是女人啊。”黄月影苦笑,“本来以为再遇不到一个女子也如我一般,喜欢女子。所以我本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所以我可以比武招亲,跟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胜者成亲。我想,也许我想要的爱情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了,那么,嫁给谁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我戴着半边面纱,一如我关着半扇心门……我以为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可是,上天垂怜,让我在最后一刻遇到了小色。慕容夫人,我相信这是上天给我安排的缘分,也相信我以后再遇不到这样一份爱了。” 墨离和白云飞互望一眼,再不知道说什么了。 真爱最大。这是她们不变的原则。 “哼!”刘桃夭一跺脚,推门而出。 “夭夭!”白云飞喊。 门外一声马嘶,紧接着一声“驾”,便听到马扬蹄的声音。 “夭夭!”慕容色急切出门,见刘桃夭已经策马而去。她想都没想,解开门口另一匹马的缰绳,跨马便追。 “夭夭!”白云飞见女儿在前面拼命抽马,心惊肉跳,也要扯马去追。 墨离和刘玉却同时拉住了她,都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一心一人 街道上。 一前一后两匹马疾驰。 “驾!”前面的女子重重挥着马鞭,马儿吃痛飞奔。 行人纷纷闪避。 “夭夭!你慢一点!”后面的少年模样的人一边策马紧跟,一边喊。 这两人自然是刘桃夭和慕容色。 刘桃夭从客栈出来后便策马一阵狂奔,她对京城街道本就不熟,此时又是激动之下,根本不辨东西南北,直直奔上了街道。还好,这条街上人并不多,大家望风而逃,还不至被踩伤。然而,街心的摊位众多,刘桃夭一马当先,又不会武功,骑得是险象环生。 慕容色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你慢一点!” “啊!”随着一声惊呼,刘桃夭的马踢翻一辆菜车,打了个趔趄,刘桃夭差点被整个甩了出去。 她抓紧缰绳,稳住身子后继续一鞭抽在马屁股上:“驾!”声音里,已隐隐有哽咽。 慕容色在后面看得心疼不已,痛喊:“夭夭,你停下来,不要再骑了,我求你了……” 刘桃夭置若罔闻,依旧狠狠抽着马。 “夭夭,我错了,你停下来!我求你了,停下来……”慕容色一边追,一边不停地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得哭了。 “啊——” 刘桃夭的马一脚踩空,跪倒在地,她从马上整个飞了出去。 “夭夭!”慕容色的心提到嗓子眼,来不及多想,一蹬马蹬,飞身扑了过去。 她凭着轻功后发先至,在空中抱住刘桃夭,却再无着力点,只好眼一闭,紧紧把刘桃夭护在怀里…… “嘭”的一声,两人狠狠摔到地上。慕容色感觉自己的腰快摔断了。眼见刘桃夭一个不稳,脑袋便要撞上旁边的一块石板,慕容色赶紧伸出手拦在中间,“咚”的一声,刘桃夭的脑袋撞在慕容色手上,而慕容色的手背也狠狠砍在青石板上。 “啊——呜……”慕容色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刘桃夭慌了,爬起来便要看慕容色的伤势:“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呜呜你没事吧?”慕容色一边哭一边检查刘桃夭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摔到哪里了?”刘桃夭流着泪。 “你没事就好。”慕容色闭上眼,痛得直吸冷气。 “嘤嘤嘤……呜呜呜……”刘桃夭捂嘴哭了起来。她先是抽抽搭搭,最后越哭越大声。 慕容色慌了:“怎么了怎么了?摔到哪里了?” 刘桃夭一边抹泪一边推开她:“你讨厌!你干吗这样啊……” “我……我哪样啊?”慕容色苍白着脸。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你对我好就不该带她回来,你带她回来干吗呀?呜呜呜……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要这样……呜呜呜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刘桃夭一边哭一边骂,“你就跟你爹一样,你……讨厌……”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她越哭越大声。 在山上的时候,慕容色是她一个人的,仿佛永远不变的温暖,如影随形。可是出来后,总有其他女子在她周围,先是商紫月,现在又是黄月影。她就是讨厌她们!讨厌她们跟慕容色在一起,更讨厌慕容色对她们好,小色是她的,谁也不许抢走,谁也不许! 可是小色天性怜香惜玉,如她的父亲一样吧?那么,以后的她,是不是也会如她父亲一般博爱,对谁都好? 届时,自己如何自处? 她想要的的,是整个慕容色啊。不想分给任何人。 慕容色被她哭得心都揪到一起了,比身上还要痛,她一把把刘桃夭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你干吗呀?谁说我跟我爹一样了。你是怕我喜欢很多人么?不会的,我只喜欢你啊……你不是一直知道吗?” 有些话,她怕说出来矫情。但是,她一直以为夭夭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夭夭兀自低头哭着,眼泪越流越多,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尽。 为什么她就要知道?小色从来都没有明着说过什么啊,凭什么自己就该知道?如果有些话不说,那么,她们之间的这段情,到底跟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又该算什么? 小色对自己好,刘桃夭知道。可是她想要的不止这些——她想要一个明确的名分。 慕容色,用喜欢她的姿态,那么久,却始终没给她一个明确的名分啊……于是慕容色身边可以有商紫月、有黄月影。而刘桃夭,甚至无法安慰自己:自己对小色而言,与那些女子不同。 慕容色看着泪流满面的刘桃夭,心被深深震撼了。 夭夭,是很少哭的啊…… 而这些话,夭夭也从不曾对她说。 慕容色的泪也流了出来,是心痛:总以为自己对夭夭已经很好,却竟然一直让她委屈着么? 原来,她以为自己对她的行动足够好了,足以让她明白自己的心。可是,竟然有些话是必须说出来的么? 慕容色不再犹豫,她捧起刘桃夭被泪水打湿的脸庞,狠狠吻了上去。 嘴唇相触的那一刻,她的声音温柔而清晰:“我说,我爱你。” 刘桃夭的心震开了。那一刻,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感动,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她呆呆的甚至不会动了。 原来,一句话,可以打开一个春天。 慕容色吻着刘桃夭的唇,却不知如何接吻,想起许愿树下商紫月的那一吻,她也试探着稍稍探出舌头,在刘桃夭嘴中轻轻摇两摇。摇两下后似乎找不到要点,便又缩回舌头,试探着轻轻敲了敲夭夭的贝齿。 刘桃夭有些哭笑不得,半是羞怯,半是叹气,伸出手来,用力把小色搂近,准备现场教学。 “啊!”一声惊天痛呼,原来刚才摔下来时慕容色的腰伤得着实不轻,只是刚才激动之下忘了疼痛,此时被夭夭狠狠一搂,痛得弹了起来。 刘桃夭吓得手足无措:“你没事吧?” “没,就是……你怎么那么晃眼呀……”话未说完,慕容色已经晕了过去。 “喂!”刘桃夭一把拥住,心惊肉跳,“你没事吧?小色,小色!” “姑娘别喊了,这小伙子痛晕了吧,没事儿。”一个声音从耳边传来。 刘桃夭回头,见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看着自己。 “是啊,赶紧请大夫吧。” “是啊,年轻人经摔经闹,看看大夫就好,没啥大事的。” 刘桃夭环顾四周,倒抽一口凉气:周围竟然围了一圈人,都笑呵呵看着自己和慕容色。 天!他们一直在围观! 刘桃夭的脸瞬间从脖子红到耳根,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刚才只顾着和小色生气,居然没注意旁边还有人。 再不迟疑,她准备抱起小色火速离开。 奈何她不会武功,抱都抱不好,更别说“火速离开”了。 “哎,你那是抱人还是拔萝卜呀!笨死了,我帮你吧。”随着一个懒懒的声音,一双粉雕玉琢的手伸来。 刘桃夭抬头:眼前之人居然是诸葛宸! “看啥呀,要不要帮忙呀?”诸葛宸不耐烦道。 刘桃夭看着诸葛宸,终于,点了点头。 情深难许 床上,慕容色安静地躺着。 大夫刚走,说是并不算伤筋动骨,无甚大碍。毕竟,她有内力护体。 床下,刘桃夭安静地守着。 从街上回来后,她就一直急匆匆忙进忙出,直到大夫亲口说慕容色并无大碍才平和下来,安心等着小色醒来。 本来黄月影也要守着慕容色醒来,但是商紫月看不惯她的出现,要拉她去院子里玩,不肯让她再影响小色和夭夭。诸葛宸也在一边帮腔,说是有好玩意要跟她们玩。于是三人便去了院子。 三个长辈既不在房里打扰小色和夭夭的独处,也不去院子里凑小一辈的热闹。而是各自回房休息。 爱女受伤,墨离哪里睡得着。她在灯影下站着,踱来踱去。 这一夜,墨离和白云飞房里的灯都没有灭过。 这一夜,除了昏睡的慕容色,谁都无眠…… 院子里。诸葛宸给商紫月和黄月影变着戏法。 她从袖中抽出一段绸布,短短的一截,笑眯眯一通揉弄,然后再从手中扯出,越扯越长,越扯越长,明明很短的绸缎似乎永远也扯不完。 “哈哈,好玩吧?”她一边继续抽着绸缎,一边得意地问。 “哇,好厉害!”商紫月惊奇地瞪大眼睛,由衷鼓掌。自从送上官飞回朝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真的用心在玩乐上了。这个魔术,倒是真的勾起了她的贪玩之心。 她忍不住拉住诸葛宸:“怎么弄的,教我嘛。” “教了就不好玩了,我变出来,你们看着才好玩嘛。”诸葛宸认真道。她又朝黄月影卖乖般笑问,“好玩么?” 黄月影微笑:“好玩。” 随即,又看向慕容色的房间,忍不住念叨:“小色她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死不了。”诸葛宸一嘟嘴,有些不高兴,“你急什么,她有人照顾。” 黄月影看了看诸葛宸,不答,转身朝慕容色的房间走去。 “哎!”商紫月拦住她,“有夭夭照顾,你就不要进去了。” “我……”黄月影待要争辩,商紫月却不由分说把她往回拉。商紫月会武功,完全不懂武的黄月影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来来来,我们继续变魔术吧。”商紫月一边笑嘻嘻将黄月影拽回来,一边朝诸葛宸使眼色。 “好吧,这次我们变花。”诸葛宸意兴阑珊道。 那一夜,诸葛宸变了一晚的魔术,黄月影只是记挂着要去看慕容色,一晚只是敷衍的微笑,淡淡的不多说话。倒是商紫月看得津津有味,连连鼓掌。诸葛宸原本兴致不高,被她夸得渐渐也高兴起来。 待到天明,几个人才各自回房补觉。 商紫月很久没有玩得这么真心实意,十分高兴,仿佛回到小时候一样。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也喜欢跟上官飞一起去看人耍魔术。记得那时候,还认识过一个会耍魔术的小姐妹呢。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是刚睡下不久,他们包下的整间客栈反而显得格外清静。 “呃……”慕容色轻轻哼了一声。 刘桃夭赶紧起身凑过去:“小色,你醒了吗?” 小色皱着眉,睁开眼睛,恍惚了半天,这才看清面前的脸:“夭夭?” 夭夭微笑,甜得真心实意。 小色看她笑得好美,也微笑。 夭夭羞涩地低下头。 小色这才想起昨天的事。她看了看自己,果然躺在床上,手还绑着绷带。而桌上,放着喝空的药碗。 她笑笑:原来,一场惊涛骇浪之后,看着劫后伤残的自己,心竟这般祥和。 这,就是爱么? 不同于小时候的……爱。 “嗯……我去告诉墨姨你醒了。”夭夭脸有些红,支吾着说。 一夜之间,仿佛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原来,有些话,说与不说,真的不同。 慕容色拉住她,笑。 刘桃夭红着脸,也不说话。 慕容色拉过刘桃夭的手,握在掌中:十指纤纤,凝玉青葱。 她摩挲着刘桃夭的手:“现在,知道了么?” “知道什么?”刘桃夭抬起眼睛。 “知道我爱你。”慕容色看着刘桃夭的眼睛,认真道。 她的眼神好温和,让刘桃夭想起小时候母亲刚晒过被子的床。 刘桃夭甜甜别过头:“嗯……还不是很清楚啦。” “不清楚什么?” “嗯……讨厌……” “我爹说,讨厌的意思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还说你爹……”刘桃夭撅嘴,“你要是跟你爹一样花心、油嘴滑舌……” 慕容色拉过刘桃夭,笑着打断:“我以为你知道,我只爱你。” 刘桃夭脸一红,低下头。 慕容色将刘桃夭揽入怀中:“夭夭,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上次去寺庙救娘他们,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一定一定。”她把“一定”两个字说得很用力,那是她对她用尽全力的承诺。 刘桃夭靠在慕容色怀里,听着她的心跳,有种熏熏欲睡的醉意。 慕容色捧起她的脸,认真而小心翼翼地问:“夭夭,你愿意嫁给我吗?你……喜欢女人吗?”这句话问出来,慕容色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从来,所受的教育都是男女之爱。所以,自己才迟迟不敢对夭夭说出这些话吧,因为不知道夭夭是否也是如自己一样的人…… 刘桃夭抬起头,看着慕容色,深情道:“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女人……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你。这辈子,只喜欢你。” 她见过男子,但走了一圈,她爱的,依然只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如珠如宝般呵护着自己的女子——慕容色。 “夭夭……”慕容色的声音哽咽。终于,听到了一声确定。不安了十多年的心,终于安稳,并且幸福。 刘桃夭笑,笑靥如花,绝美倾城。 “你真美……” “你也美。” “哎?我说真的啦。” “我也说真的呀。”刘桃夭认真道。情人眼里,向来都是西施。 “噗!”门外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慕容色和刘桃夭一激灵:“谁?” 笑呵呵当先推门而进的,是墨离。紧随其后的,是略显尴尬的白云飞,和黑着脸的刘玉。 “娘。” “嗯乖啦。” “爹……娘。” “哼!”刘玉拂袖。 “爹……”刘桃夭怯怯叫。 刘玉脸上乌云密布,看女儿的眼神难得地透着严厉。 “娘……”刘桃夭只好拽了拽母亲。 白云飞上前:“夫君……” “不要说了。”刘玉冷冷道。 白云飞噤声。 墨离过来拍拍他的肩:“哎刘兄你不要这么固执嘛,事已至此。” “够了!”刘玉甩开她的胳膊。 房间里,两家五口,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慕容色缓缓朝刘玉跪下:“刘伯伯……” “小色!你……你起来。”刘玉欲扶起慕容色。 “刘伯伯,你就答应我跟夭夭吧,我是真的喜欢她,我喜欢了她好久好久啊……我会对她好的,求你了。”慕容色跪着不起,认真道,“我答应你,我会让她一辈子开心的,我会永远保护她,对她好,有好吃的给她吃,有好玩的给她玩,她开心时我陪她开心,她不开心时我哄她开心,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孤单,不会让她难受……” “小色!”刘玉动容了。他何尝不知道慕容色是真的喜欢夭夭,她说的这些承诺,以前不就一直是这么做的么?可是…… 刘玉深吸一口气,坚定道:“不行。” “刘伯伯……”慕容色的声音早已哽咽,“我求求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会对她好,真的……” 刘桃夭看到慕容色如此,心早已揉碎,也跪下,眼睛湿润:“爹……你就答应我们吧……” 刘玉硬起心肠:“不要求我,我不会答应的。如果你父亲还在这里,他也不会答应的。” “她的父亲不答应,母亲答应!”一个响亮的声音,字字清晰,透着坚决。 刘玉抬头看着墨离:“你……” “刘兄,爱胜过一切,不是么?”墨离看着他,“当初,你以一个前朝太子的身份,爱上女扮男装的兵马大元帅,可曾想过爱有对错?” 刘玉怔住。 “人孰无少年,谁又没有年少为爱轻狂的时候呢?我们如今是老了,不会再把爱来爱去放在嘴边,但对于年轻人,那就是他们的全部啊。爱的珍贵,不正是体现在它的真诚么?那是人最本真的感情,喜欢便是喜欢,不会去考虑身份、年龄,甚至性别……”墨离说得句句动情。 白云飞点头:“是啊夫君,既然她们走到这一步,我们又何苦出来阻挠呢?上一辈的阻碍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干脆给她们一份轻松呢?” 刘玉看看白云飞,又看看墨离,冷笑:“嘿嘿果然是丞相之才,铁齿钢牙!我刘玉说不过你!好,好,既然你们说得都对,既然上一辈有那么多的错,那就把那些错全改过来好了!你想要什么?我女儿还是我老婆,只要你说,我全都……拱手相让!” “刘玉你疯了!”墨离怒斥,“你说的这叫是什么话!” “实话!”刘玉也怒,“你敢说你不想要么?” 墨离说不出话。 “呵呵呵呵……”刘玉大笑。 “夫君!”白云飞变了脸,“你不要把上一辈的事扯出来。我们现在说的是小色和夭夭的幸福,你不要因为墨离……” 刘玉停住笑,半晌,看着白云飞,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因为墨离才不同意小色跟夭夭?你以为我在乎的不是女儿的幸福?”刘玉的声音渐渐冷了,“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一丝痛从刘玉眼底闪过。 “好,你们的事,我再不管。”声音里,是深深的失望。 翌日,天明,白云飞发现人去床空…… “愿卿珍重,后悔无期。” ——这是刘玉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纸笺,压在烛台下。 神秘女子 点翠阁里。 蝶恋舞恭敬行礼:“蝶恋舞见过阁主。” 灯影里,一个中年女子背对着她:“嗯,让你接近慕容色,接近得如何了?” “阁主,她……不肯再来。” “嗯?”声音里,是明显的不悦,与威胁。 “阁主!”蝶恋舞赶紧“扑通”一声跪下,“属下已经尽力了,她原本来过点翠阁,属下也摆足了架子使足了功夫,可是,中途有人出现搅了局。后来属下曾飞鸽让影堂主帮忙……” “大胆!谁让你找她帮忙!”中年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厉,“谁给你的胆子?敢擅自让她插手此事!” 蝶恋舞吓得一哆嗦:“阁主……属下们做不成的事不是一向都请影堂主帮忙的吗……所以属下以为,这次也……” “这次不行!”中年女人拂袖。 她望着虚空,似喃喃,亦似感叹:“以前都可以,唯独这次不行……” “可是阁主,影堂主已经接近到她了……而且有飞鸽传书回来。” “什么?”中年女人大震,声音有些发抖,“她……她已经见到她们了?飞鸽传书在哪里?拿来我看!” “是。”蝶恋舞从桌上的妆奁里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这是影堂主早上传过来的指令。属下正准备联系总阁,阁主就来了。” 中年女子立即展开纸条,上面只写着简短的几个字:风雪阁全力缉拿刘玉。 刘玉已经出走五天了。白云飞随后追出去,也已经五天了。而跟着她一起追出去的,还有墨离。 “我们先去找你刘伯伯,可能很快就回来,也可能很久才回来。总之,我们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夭夭。”临走前,墨离跟慕容色如是交代。 如今,五天过去了,她们还是没有回来。 慕容色捧着脸,看着空空的门口,叹气。 “唉……”另一声叹息已经先她一步。 慕容色回头,见旁边的诸葛宸正歪着头趴在桌上,也是叹息。 慕容色好奇:“你叹什么气?” 诸葛宸举起手中干瘪的钱袋:“没钱了。要饿肚子了。” 慕容色斜睨:“你不要再编谎言了。” 这几天,刘玉出走,白云飞和墨离出去寻找,慕容色和刘桃夭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所以也没闲心再管诸葛宸。几个年轻人在客栈里吃吃喝喝话都不多,是以到现在都没再问过诸葛宸的身份。此时听诸葛宸旧谎重提,慕容色才表示不屑。 诸葛宸却继续念叨:“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是理解不了我们的。你看,你母亲走时留了那么多银子,你当然不缺钱花喽。” 慕容色看着诸葛宸,皱眉:“你真的很穷过?” 如今的慕容色,早已知道了银子的重要性。如果一个人没银子,真的会饿肚子吧? “真的,比你对夭夭的心还真。”诸葛宸也看着慕容色,认真道。 慕容色脸一红。她还是不太习惯把对夭夭的感情当众讨论。 “嗯……说说你的故事吧。”慕容色转移话题。 “上次不是说过了嘛。” “上次是假的,我想听真实的故事。” “不想说。” “那就请你离开这里。” “你……没心肝的,早知道不帮夭夭背你回来,让你死在大街上。”诸葛宸愤愤。 慕容色一怔,半晌,低声叹:“也许你确实不该背我回来,那样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刘伯伯就不会走,白姨和我娘也不会走,夭夭也不会难受……” “呃……好啦好啦,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诸葛宸拍拍慕容色的肩,深吸一口气:“好吧,看你现在没爹没娘的,跟我一样可怜,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真的是孤儿,不过之前说有义父教我偷东西是假的。我嘛,是自学成才,呵呵,肚子饿嘛。” “真的?”慕容色看着诸葛宸的眼睛,将信将疑。 “当然!”诸葛宸拍胸脯保证,“我要是说假话,罚我未来的夫君天天被狗咬!” “呃……”慕容色对这种奇怪的誓言有点招架不住,“好吧,那你现在待在我们这,是打算……” “想什么呢?”诸葛宸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偷儿身份并不受欢迎,“放心啦我不会偷你们!只是最近犯懒了,嫌偷麻烦,就想找个朋友先蹭几顿饭。我又没其他朋友,就只有你们了。你们不会看着我饿肚子的,对吧?” 慕容色本想说自己也算不得她的朋友,但看到诸葛宸望过来的可怜巴巴小眼神,只好生生把这话吞下去,报以讪笑。 诸葛宸大喜,一把搂住慕容色的脖子,狂蹭其脸:“小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以后我就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哦……” 很多时候,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忍,便会惹来后续的很多麻烦。比如慕容色一个沉默加讪笑,便引来了诸葛宸黏着吃喝拉撒不肯走。 而慕容色那日的一个不忍解释,更是惹来一场无尽的麻烦。 那日慕容色见那女子是同道中人,心有戚戚,又见她受那胡人折辱在前,实在说不出自己也不想要她。就这一徘徊,那女子便跟着她回家了。之后阴错阳差跟夭夭挑明了关系,倒也算因祸得福。奈何黄月影明知慕容色跟夭夭的感情,却依旧不肯离去。这几日刘玉墨离等长辈都离开,慕容色更是不知如何亲自开口了。如此一来,黄月影竟一直留了下来。 夭夭自慕容色表白后吃醋少了很多,而黄月影也知进退,从来只是对小色低眉顺眼,并无过分举动。用商紫月的话说,她看来倒像个小媳妇,让人不忍谴责了。 只是,天下没有那么美的小媳妇。 这夜,慕容色辞别刘桃夭回房,却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 肤白如雪、发墨如云、唇润如蜜果……床上一身纯白轻纱的,正是黄月影。 慕容色呆了:“你……” “小色……”黄月影看着她,眼睛闪亮如星。 “你,你干吗……”慕容色结结巴巴。 黄月影站起身,朝慕容色走来。 “呃,你走错房间了对不对?”慕容色赔笑。对付这种场面,她爹娘还是遗传给了她极高的天赋。 黄月影却并不顺势下台,而是盈盈走至慕容色面前,伸手要抚她脸庞:“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慕容色捉住她的手:“黄姑娘,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 “我知道,你喜欢女人……”黄月影打断她的话,伸出另一只手,要去解她的衣领。 这时,“啪”的一声,房内的蜡烛被打灭 “谁?”慕容色一激灵。 “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笑声,一个人影飞过。 “呀!” 一声惊呼,原来是一直躲在外面偷看的诸葛宸被那人顺手给抓住起来。可怜她正在津津有味看慕容色和黄月影的好戏,突然来个人抓着她肩膀就把她提走了。 慕容色“唰”地拔出龙吟剑,拔足便要追。 “啊!”黄月影一声惊呼,倒在地上。 慕容色闻声,赶紧回头查看她的伤势:“怎么了?” “哎哟,疼……”黄月影一边捂着脚脖,一边哼唧。 “伤到哪里了?是暗器么?” “不是,是脚崴了……”黄月影可怜巴巴道。 慕容色无语。待要再追出去,却哪里还有人影。 客栈外的密林里。 诸葛宸被狠狠摔在地上。 “哎哟!嘶——”诸葛宸痛得龇牙咧嘴。 “哎呀断了断了,我的腰断了……”诸葛宸一边揉着腰,一边叫唤,“你就不能摔轻点嘛,我一个孤儿,容易嘛我……”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虽已年届不惑,身材却保持得很好,若不看脸,旁人只当是个二十岁的如花姑娘。 中年妇人冷笑:“你是孤儿?嘿嘿,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怕你娘知道了锤你!” “哎?”诸葛宸停下揉腰的手,“你认识我娘?” 那女子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平静,冷冷道:“嗯,不止认识你娘,还认识你那死鬼爹!” 诸葛宸认真打量着那女子,终于确信她不是说谎,便耸耸肩:“好嘛,那我不是孤儿。哎,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更不该这么摔我了,让我娘知道,不会放过你的哦。” 中年女子眼里略过一丝怒意。 她一提气,快速欺身上前,抬手便扼住诸葛宸的咽喉:“臭丫头,不要拿你娘来吓唬我!我要杀你,比捻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唔唔知道知道,咳咳咳,你放手啦,咳咳咳,我快喘不过气来啦。” “活该,谁叫你没大没小。”中年女子嘴里说着,手中的力道却松了松。 诸葛宸皱眉:“我本来就没大没小。你不是认识我爹娘嘛,那就该知道我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嘛……” 她的口气有点像赌气,又有点像自怜,竟有点稚气未脱的撒娇味道。 中年女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歉然与怜惜。终于,她放开手,转身离开。 “不要再插手这件事!”远远地,中年女子扔下最后一句话。 诸葛宸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摸着自己的脖子喃喃自语:“还好你没要杀我,不然弄死了你,万一黄姑娘是我要找的人就惨了。” 平地惊雷 等诸葛宸操着三流的轻功回到客栈,已是天明。 “小宸!你终于回来了!”最先扑上来的,是商紫月。这几天,两人一起玩魔术,友情是一日千里。 慕容色走上前:“你回来了?没事吧?” 诸葛宸笑笑摆摆手:“没事,我命硬着呢。” 不远处的黄月影依旧沉静如水,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倒是刘桃夭过来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谁抓走了?” “啊,是这样,昨晚我路过小色的房间,刚好看到……” “啊哈!小宸你回来就好!对了,昨晚你说要教我变魔术的,我正想学呢,来来来,现在就教我!”慕容色截断话头,不由分说揽着诸葛宸往里间走,回头朝刘桃夭喊,“那个啊夭夭,你先陪阿月玩会吧,等我学好了变给你看哈!” 诸葛宸一边半推半就随慕容色走,一边暗乐:她就知道,只要提到昨晚那件事,慕容色肯定不会让自己说下去。而只要躲过了刘桃夭的追问,她就可以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 她早看出来了,墨离一走,能跟自己智慧比肩的,就只有刘桃夭了。 果然,慕容色问起昨晚她被抓走后的事,诸葛宸只随口胡诌说那人是个练功走火入魔的魔头,见到年轻人就想抓去□元,不过最后看自己纯真可爱,良心发现,就把自己放了。 慕容色半信半疑:“发现你……纯真可爱?” 诸葛宸看了看自己,眨巴着眼睛,补充说:“嗯,她看我是个可怜的孤儿嘛,然后就想起了她自己的身世,嗯她也是个孤儿有娘生没爹教才会成为魔头的嘛,所以看到我就想起自己曾经的纯真可爱,然后就舍不得杀我了。” 一口气编完一个故事,诸葛宸有些口干舌燥;“喂,有水喝没?” “有。”慕容色递过来一杯水,犹自怀疑,“可是你刚刚说的时候为什么眨眼睛……” 慕容色记得:自己每次眨眼的时候,就是准备使坏的时候哎。 “呃?我有眨眼睛吗?”诸葛宸端过杯子一饮而尽。 “有呀,我有看见。” “没有啦,你眼花了。” “明明有。” “不好啦!” 两人正在争论,刘桃夭、商紫月和黄月影从门外冲进来。 “不好了小色……”刘桃夭红着眼睛,惊恐地递给慕容色一支箭和一张纸,“刚刚有人射了一支箭进来,箭上绑着一张纸条,说我爹被抓了……” “什么?”慕容色大惊,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话:想救刘玉,交出龙吟剑于十里亭。 刘桃夭抹泪:“怎么办?他们抓了我爹爹。” 慕容色赶紧拍拍她的背:“没事没事,不是可以交换嘛。” “可是……”诸葛宸吞吞口水,“好像龙吟剑很珍贵哦。”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嗯我不知道啦,好像听别人是这么说的。” 刘桃夭望着慕容色。 慕容色赶紧笑着安抚:“不怕不怕,再珍贵也没有刘伯伯珍贵,夭夭你放心,我这就去把刘伯伯换回来。” 她举了举手中的龙吟剑,拉着刘桃夭的手:“喏,我们这就去十里亭。” “去了十里亭,我敢保证你们一个也回不来。”诸葛宸忍不住发话。 慕容色回头看了看诸葛宸,依旧拉着刘桃夭往外走:“走,没事,有我在。我一定会救出刘伯伯。” 刘桃夭却停住。 她知道:诸葛宸说的,是实情。 江湖上的拼杀她不懂,但她跟着墨姨听过很多故事,知道人心算计,往往是步步有险、局中有局。 刚才陡闻父亲被抓,她来不及细想便乱了阵脚,如今被诸葛宸一语点醒,知道此事不能冲动。而父母和墨姨不在,她和小色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咬了咬牙,望着慕容色:“小色,我们……从长计议。” 慕容色急了:“怎么从长计议?刘伯伯现在在他们手上,我们不能不救。早一点去,他就早一点安全。” 刘桃夭看着慕容色,有些心疼:“小色,你……是不是自责我爹爹的出走?” “我……”慕容色被她戳中心中最软的地方,无言。 不错,这几天,她很自责……也许,如果把一切埋在心里,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那么,这个家就还是好好的,夭夭也会开心很多。 刘桃夭冰雪聪明,对心上人的这些心思怎会不知?她看着慕容色,心疼道:“小色,这些事你不需要一个人承担,我……” 她哽咽,瞬间,泪盈于睫。 她抬起头,认真道:“小色,我想告诉你,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在一起,那么一切都该由我们共同承担。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 “夭夭……”慕容色觉得心被灌得满满的,堵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哽咽。 “咳咳!”诸葛宸重重咳嗽了一声,“啊喂,你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救人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肉麻。” 两人尴尬。 商紫月扑哧一笑:“是哦,你们的私房话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救出刘伯伯。” 几个人坐下来讨论了半天,依旧找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刘玉是必须要救的。对方的要求就是拿龙吟剑交换,要救刘玉,龙吟剑就不得不换。 然而,龙吟剑是上古神器,若失了它,慕容色的武功便会大打折扣,若此剑反为对方所用,只要对方武功够高或人数够多,她就很难将完全不会武功的刘玉和刘桃夭救出来。即便刘桃夭不去,要赤手空拳救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刘玉,她也未必能成功。毕竟,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要龙吟剑,自然是有备而来。 商紫月抱着脑袋:“哎呀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法子来嘛,真是急死人了!” 诸葛宸皱眉:“没脑子的女人都给我出去,不要打扰我想法子。” 商紫月瞪大眼睛:“你说谁没脑子?” “你、她,还有她。”诸葛宸毫不客气地连连指出商紫月、慕容色,和黄月影。 “你……”商紫月气结,“我们都没脑子,就你有?” “当然,我是诸葛亮的后人。”诸葛宸认真道,“夭夭姑娘也有,因为她是刘伯温的后人。” “呃……”商紫月愕然,“是这样算的么?” “当然,天生的智者,你们这些脑障人士是不会懂的。” “你说谁脑障?” “你。” “你……” “好啦。”刘桃夭喊停,“小色,你把紫月和黄姑娘带出去吧。” 慕容色语塞,看了看刘桃夭,只好遵命,一手拉着黄月影,一手拖着商紫月,出门。 “连夭夭你也认为我们不聪明!”商紫月暴跳,“哎呀小色你不要拉啦,她们说我们笨哎……” 她犹自嚷嚷不休,却被慕容色力掼手臂像捉小鸡般提了出去。 “关门,谢谢。”诸葛宸的声音传来。 慕容色看看左手的黄月影,右手的商紫月,撇撇嘴,脚一勾,门“哐当”一声关上。 是夜,一只白鸽自客栈某客房飞起…… 智珠在握 十里亭。 慕容色站在亭心已经很久了。就连红日,也已渐渐西沉。 就在慕容色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人终于从亭边的小道里走了出来。 慕容色惊喜回头:“你终于出现了。冻死我了。” 那人看了看慕容色的打扮,一脸鄙夷:虽然深秋有些冷,但还不至让人经受不住,慕容色却穿上了冬天的狐裘披风,把自己包得像一个刚孵出的小鸡。 “有这么冷吗?”来人是个中年女子,脸部蒙着面巾,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对眼睛里的鄙夷与怨毒,很明显。 慕容色缩了缩脖子:“这荒郊野外冷风嗖嗖的,你站一天试试!” 那人看了看她,冷笑:“慕容风的女儿,原来如此羸弱吗?” 慕容色好奇:“你认识我爹?” “哼!”那人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慕容色悻悻住口。 “龙吟剑带来了没有?”那女子再度开口。 “喏!”慕容色用左手举起龙吟剑,“剑我带来了,我刘伯伯呢?” “给我。” 慕容色缩回手:“不行,一手交剑一手交人。” “哼,我就要你先把剑给我!”中年女子的眼中,是比秋风还冷的冷意。 慕容色不依:“不行,这样没道理。” “道理?嘿嘿,慕容风的女儿也敢讲‘道理’?”中年女子冷笑,“我告诉你,现在的道理就是你要救刘玉,而刘玉在我手上,所以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他就会死!” 慕容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名中年女子:“你们外面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 “少废话,剑给我!”中年女子已伸出手,“否则就给他收尸吧!” 慕容色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踌躇半晌,终于一咬牙,递出龙吟剑。 那女子迫不及待地夺过,眼神瞬间变得激动。她伸出手,摩挲着这柄剑,从剑身到剑穗,宛如温柔抚摸着一个久违的情人。 “好了,剑我已经给你了,我刘伯伯呢?”慕容色问。 那个女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依旧抚摸着龙吟剑,眼里竟依稀闪着泪光。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终于,再见到你了……” “喂!我问你,我刘伯伯在哪里?”慕容色大声喊。 中年女子这才抬起头,却依然像没听到慕容色的话,只深深看着慕容色,眼里有深深的怨恨和恶毒。 慕容色被这双眼睛看得心里发毛,她鼓起勇气,再度问:“我刘伯伯在哪里?你说了让我用龙吟剑交换的,剑我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把刘伯伯还给为我?” 中年女子看着慕容色,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良久,冷笑:“不是说那个女人很聪明么?原来他们生的女儿这么愚蠢。” “你……你、什么意思?”慕容色结结巴巴。那个女子的眼神总让她发毛。 “什么意思?”中年女子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哈,你爹娘没教你不能轻信别人么?嘿嘿,慕容风啊慕容风,你也有今天!你和那个贱女人欠我的,我就用你女儿的血来还!” 她停住笑,猛然盯着慕容色。慕容色心头一凛:好可怕的眼神。 中年女子扬掌便拍。慕容色一闪避过,用的正是父亲的独门轻功,此时加上父亲几十年的功力,迅如闪电…… “游遍花丛……”中年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继而更加暴怒,“小孽种,我要把你撕得粉碎!” 一边咆哮,她一边“唰”地拔出龙吟剑! 龙吟剑出鞘,却平淡无光。 她怔住,看着手中的剑,再看慕容色…… 慕容色这时却笑了。她一掀狐裘,右手从背后拿出一柄剑,剑鞘上雕刻的金龙,腾跃如生。她“噌”地拔出,一声剑吟,如龙啸九天。这柄,才是真正的龙吟剑! 她笑看那中年女子:“你爹娘没教你不能轻信别人吗?” 客栈里。 刘桃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 诸葛宸拎来一只烤乳鸽:“不要担心了,小色拿给人的是假剑,不会有危险的。呼呼,这鸽子好香,来来来,给你吃一口。” 刘桃夭摇头,脸色有些凝重。毕竟,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诸葛宸摇摇头弄着手中的烤鸽:“哎都说了不要担心了嘛,只要你的小色手里拿着龙吟剑,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了她,你瞎担心什么呢?喏,这鸽子真的很香哎,还是稀有品种……” 旁边的黄月影正跟商紫月闲聊,闻言往这边望来,脸色陡变。 那只鸽子早已被烤得外焦里嫩,但足部却独独没烤,而这只鸽子的爪子上,赫然绑着一条红绳。 诸葛宸迎上黄月影的目光,笑得一脸灿烂:“影儿你要不要尝尝?”说罢,掰下一只鸽翅膀,递过来。 黄月影心中早已波涛汹涌,却搞不清诸葛宸留那一只爪子不烤,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甚至,也不知道那只鸽子是否真是自己放出的信鸽……最终,她平静如常道:“不了,谢谢你,我不饿。” 诸葛宸耸耸肩:“好吃的东西不是一定要饿了才吃的。唉,你这人真无趣……” “不好意思,我天生就这么无趣。”黄月影也不生气,淡淡道。 “是哦,你好吃的不吃,好玩的也不玩,我给你变那么多魔术都没见你笑过……”诸葛宸认真地苦着脸,“以后要是跟你过日子,会很不好玩的吧。” “什么?”黄月影抬头。实在搞不清诸葛宸混乱的逻辑。 诸葛宸看着黄月影,突然认真道:“那日比武招亲,你说你喜欢女人,是真的么?” 黄月影有些尴尬,又看看刘桃夭,烦道:“你说什么呀……” “我……”诸葛宸看了看刘桃夭,“我是认真的。”诸葛宸拉住她的手,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如果你真的喜欢女子,那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会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吃苦的。” “你说什么……”黄月影甩开她的手。 “你不要再装了!”诸葛宸严肃道,“你的身份我跟夭夭早就猜到了。我现在只是问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如果是,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远离这些江湖的是是非非。” “什么!”黄月影早已惊慌失措。她望着诸葛宸,又望向刘桃夭,而刘桃夭一脸平静,显然,她对自己的身份完全不意外。 诸葛宸举起手中的鸽子:“你还不相信吗?这就是你昨晚放出去的鸽子。” 原来,昨日刘桃夭和诸葛宸呆在一起想法子时,就直接问诸葛宸:对黄月影,该怎么办? 诸葛宸知道刘桃夭早已猜出端倪,便笑笑说随便你,只是别伤害她。 最后,刘桃夭和诸葛宸达成一致意见:利用她的身份。 她们假装无计可施,接受对方以剑换人的条件,却暗中去集市找了最好的铸剑师连夜铸造一柄跟龙吟剑一模一样的剑。 黄月影见一切顺利,便传出安全信号。直到半夜听见小色和夭夭商量明天的事宜,她才惊觉了她们的计划,于是再度放出飞鸽,向那个中年女子示警。而这一次,诸葛宸中途拦下了飞鸽,并顺手叉起,撒上油盐酱醋烤了,这才有了今天的烤乳鸽。 如今,小色已携假剑前去赴约,想必与那人已经对决上了,而两边的胜败,也在此一举。是以,再不必伪装什么。 黄月影望着诸葛宸和刘桃夭,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诸葛宸拍拍她的肩:“乖啦不要太难受,我知道你在江湖上算无遗策,搅得江湖乌烟瘴气,啊不,是搞得江湖风起云涌,可是这次你栽了也不亏,谁让你遇到了诸葛亮和刘伯温的后人呢。” 黄月影怔怔望着刘桃夭:“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刘桃夭摇头:“不,我最开始并不知道,所以任由你画下了小色的武功招式。” 她又叹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的比武招亲是你布的局,那个胡人是你请来给你主人掠阵的,而你当日在台后画的不是山水虫鱼,而是小色的一招一式吧?” 黄月影看着刘桃夭,眼里有了欣赏的笑意:“不错,我当日在后台作画是假,直到最后小色上台,我画她的武功才是真。不过我自问掩饰得很好,应该不会露出破绽才对。” 刘桃夭的眼里也有欣赏:“你伪装得确实很好,最重要是你不会武功,这点迷惑性很大。最初我就让小色暗中试你的武功,但她跟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武。我想,以他的内力,你若有功夫,他肯定能试出来。可是,你真的没有……这才是你最成功的伪装。” 正是有了这副伪装,她才能游刃江湖。 “不错,我是真的不懂武功。女人要成事,武功永远是排在最末的手段。”黄月影说这话的表情,说不清是傲然,还是苦涩。 “是这么回事。”刘桃夭轻笑,又眨眨眼,“可是你不要说出去哦,很多女人并不知道。” 诸葛宸扑哧一笑。 黄月影也笑了。 唯有商紫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一翻白眼:“得,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三人闻言,忍不住更乐。 黄月影含笑道:“好吧,今天遇到诸葛亮和刘伯温的后人,我甘愿认输。不过你还是没说是怎么识破我的。” “其实我并没有识破你,我只是布了一个局,在半夜故意把假剑的事透露给你,引你露出马脚,果然,你放了飞鸽。”刘桃夭拿出一张纸条,正是昨夜信鸽足上绑的那张,上面写着四个字:宝剑有假。 黄月影也不再慌乱,反而笑道:“你那是考验。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只有先怀疑了,才会去布局考验,不是么?” “你其实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我也不相信对方会派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来做奸细。可是……”刘桃夭顿了顿,认真道,“我更不相信你会跟小色是一样的人。” 刘桃夭继续解释:“据我所知,有同性之好的女子并不多,小色是例外,我也是例外。而小宸显然也是个例外。我不太相信天下有这么多巧合,我们在街上碰到一个比武招亲的美丽姑娘,会刚巧也是一个例外。” “原来如此……”黄月影苦笑,“可是我确实也是个例外……我喜欢的人,你们也见过。” 青楼迷情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 蝶恋舞的人生,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这样觥筹交错的气氛里度过的。如果她没有遇见花无影,她不会相信世间还有爱情。 “爱,不过是男人为哄你上床撒的谎。”有次酒醉,她曾如是说。 甚至,她知道:对青楼女子而言,人家肯撒个谎如此哄你,已经算给你天大的面子了。更多的,不过是前一秒扔了银子,后一秒就敢脱裤子。 青楼女子命贱,大抵如是。 有人说,戏子无情,□无义。其实,不是她们没有,而是找不到值得起这些的人。一个只肯花钱行房,却不肯带她见哪怕一个家人朋友的男人,值什么情?有那动情的功夫,还不如睡一觉养颜。起码,容颜是青楼女子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 纵观京城,容貌最佳者,自然是蝶恋舞。所以,有着这个仰仗,她也更孤傲。孤傲到厌倦任何男人。 京城人都知道蝶恋舞傲,有人说越傲的女人越有味道,也有人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说这是抓住了男人的心理故意摆谱,却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厌恶男人。 从出道时小心顺从地服侍着欢客,成名后看男人犯贱般讨好自己,她已经彻底看清了男人,也再不期望所谓的爱情了。 曾经有个知府暗中来寻欢,她摆出姿态不肯接见,后来那个知府居然传她过府,以“有伤风化”为由,狠狠打了她二十大板。知府问她服不服,她看着他掩不住得意的脸,觉得他很可悲:男人,你是有多自卑,才需要如此这般? 曾经有位赶考的富家公子路经门前,慕名来找她讨教诗文。那日,她为他月夜一舞,他乘着酒兴写下新诗一首。后来那人高中状元,据说也曾每每提及这桩“风雅”之事,那夜所作的诗也悄悄流遍勾栏教坊,鉴证着状元郎曾经的风流年少。她知道这件事后,更是冷笑。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的玩物,却意外遇见了另一个女子。 “你比我美。”这是蝶恋舞见到花无影时,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她此生唯一一次心服口服的谦辞。 如果说蝶恋舞美得像一朵娇花,让人一见便想采摘,那花无影就美得像月华,光彩却不灼目,迷蒙而又能点亮你的眼睛…… 那日,花无影是来跟蝶恋舞传一道密令的。 蝶恋舞是风雪阁主收养的孤儿,连带着被收养的,还有她的弟弟。为着那份恩情,更为着弟弟后来的安全,她一直都给风雪阁做事,今日招待这个尚书,明日勾引那个公子,早已是家常便饭。只是以前传令的都是普通使者,唯独这次,亲至的是风雪阁“青梅回影”四堂主之一的影堂主——花无影。 四堂主中,花无影的身份不同,因为她是阁主的亲生女儿。 所以在见到花无影的那一刻,蝶恋舞是羡慕的:谁说红颜薄命?这个花无影比自己还美,却有母亲、有身份。 她的生活,该是在蜜罐里的那种吧?蝶恋舞如是想。 然而,这次的任务开始后,蝶恋舞就傻了眼。 这次她们的目标是一个自命不凡的江湖客。任务是——刺杀。 女人杀男人很难,因为她的力气注定要小一筹。女人杀男人又很容易,只要他迷上你。 那晚,蝶恋舞穿上半透明的纱裙,事先躺在那个男子床上,媚笑倾城。 然而,那个江湖客只略一沉吟,便走过来,二话没说,甩了她一个耳光,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了出去。 “贱货!”把她推出门时,他只骂了这一句。甚至连她来此的目的都懒得问。 蝶恋舞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忍着泪不敢多说。她知道,这些在刀头舔血的人动不动是会要人命的。 这时,一阵笛声传来。 笛声轻扬,随风飘送,如如花少女在阳光下的微笑…… 那个江湖客顿住,良久,朝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二日,蝶恋舞看到花无影从那个江湖客的房间走出,而那个男子早已瘫软在床上,再无呼吸。 蝶恋舞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是你杀了他?” “嗯。”花无影半是承认,半是自嘲,“我的床可不是那么好上的。” 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 杀一个男人,其实很容易。 之后,花无影对蝶恋舞解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吃青楼那一套。那个男人虽然是江湖人,却出身书香门第,且饱读诗书,只因惹恼了当朝的大官,才屡试不中,最后他愤然折笔,落草为寇。尽管如此,却从来不肯放下骨子里的那点清高。所以,他挑女人,绝对不要举止轻浮的,哪怕是一夜情也不可以。 蝶恋舞的做派,早已是风尘花魁。而花无影,却可以先用笛声吸引,再装成迷路的单纯千金,半是矜持半含羞地与他进房把酒话年华…… 而这,也是花无影调查了那个江湖客的出身后,不放心蝶恋舞,要亲自过来的原因。 蝶恋舞听到花无影侃侃而谈,呆了:难道,花无影,也如自己一般,对这种事很轻车熟路? 花无影注意到蝶恋舞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笑笑,也不隐瞒:“不错,我跟你一样。” 我跟你一样,只是我娘的棋子,出卖色相的棋子。 唯一不同的是,你只需要出卖身体,而我除了出卖身体,还要出卖智慧。 说这话的时候,花无影的口气是无所谓的,可是蝶恋舞分明从这语气里听出了叹息。 那一晚,她们把酒至天明。 那一晚,她们醉倒在酒里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仿佛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蝶恋舞说:“我讨厌男人。” 花无影说:“我也讨厌男人。” 蝶恋舞说:“我讨厌床。” 花无影说:“我也讨厌床。” 蝶恋舞问:“你说世间最恶心的事是什么?” 花无影答:“做-爱。” 蝶恋舞笑:“嘻嘻。” 花无影也笑:“呵呵。” …… 天明,她们同床而眠。 中间隔着一条红色的锦被。 后来,她们成了朋友,花无影有任务时会过来给蝶恋舞传令,没有任务时便会过来找她谈心。而蝶恋舞,也渐渐习惯有搞不定的任务,便偷偷找花无影摆平。 “我们从来没有触碰过彼此。但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当黄月影向刘桃夭等人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她如是说。 众人一片唏嘘。 对于这种爱,她们不知如何评价。 唯有诸葛宸苦着脸:“原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对不起。”黄月影淡淡说。 “没有对不起啦,只是我以为我们会是一对。我是诸葛亮的后人,你又叫黄月影。我记得诸葛亮的老婆就叫黄月英哦……”诸葛宸苦笑,“而你名字里又有一个‘月’字,所以我以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呵,原来就为了个名字呀。”黄月影失笑,“可是我不一定叫黄月影呀。” “呃?” “不管是花无影还是黄月影,只是我的一个代号而已。就想蝶儿,她的本名早就无人知道,而在点翠阁一舞倾城的,不过是一个叫蝶恋舞的躯壳。”黄月影认真道,“这次我叫黄月影,不过是因为这名字更普通,更像一个比武招亲的孤女,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诸葛宸茫然。原来,自己自以为的线索,不过是对方随便想出来的一个代号。 “对了,你到底要找什么人?”刘桃夭听完黄月影的故事,看看门口,还未见慕容色回还,便开始继续打听诸葛宸的故事。 “哎,我的故事好命苦。”诸葛宸摇摇头,“还是不说了,说出来不开心。” 商紫月笑眯眯道:“说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我们开心一下嘛。” “你……臭丫头!”诸葛宸哭笑不得,作势欲打。 商紫月赶紧跳开,回头笑嘻嘻:“打不着呀打不着!” 诸葛宸正是郁闷没处发,拔腿便追。 商紫月一边笑一边朝门口跑,却迎面撞上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 “哎哟!”商紫月扶着撞得头晕眼花的脑袋,抬头:“小色!” 两代情孽 门口站着的,正是慕容色和那个中年妇人。 慕容色手中的龙吟剑架着那名妇人的脖子,光芒万丈。 原来,中年女子武功本就不算绝高,即便有黄月影画出慕容色的武功招式可以参详,却在内力一道相差太大。慕容色传承了父亲的全部内力,又有龙吟剑在手,赢她不费吹灰之力。 “小色!”刘桃夭欢喜地扑上来。 “娘!”黄月影喊。 众人齐齐看过去:这个中年妇人,居然就是黄月影的母亲? “这是……”慕容色看着手底的女子,不知该说啥了。 “哼!”中年女子一声冷哼,别过头去,懒得看慕容色,甚至也懒得看黄月影。 黄月影却急急走过去,恳求道:“小色,你能不能放了她?” 小色正在犹豫,刘桃夭却当先道:“不行,她还没放我爹呢!” 慕容色点头,朝那中年妇人道:“你放了我刘伯伯,我就放了你,如何?” “哼。”中年妇人依旧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哎?”慕容色还是第一次独立应付这种场面。以前有什么事都是父母和刘玉白云飞扛着,即便父亲慕容风走了,剩下的三个也足够扛事,从来轮不到她操心。如今这样,还是头一遭。 慕容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眼光锁定在刘桃夭身上。 刘桃夭想了想,对那女子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你现在在我们手上,要杀你,易如反掌。如果你不想死,就交出我爹爹。” “哼哼。”那女子仍然只是冷笑。 “你叫哼哼啊!还会说别的话不会了?”商紫月在一边看得直冒火。 诸葛宸笑:“她不叫哼哼,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叫——花如雪。” 红颜如玉花如雪。 这曾经是江湖两大美人的名字,一个叫玉红颜,一个叫花如雪。 玉红颜爱笑,却嫁给了一生从未笑过的魔教教主。据闻,她十三岁时第一次在父亲举办的武林大会上出现,便艳惊全场。彼时,魔教教主诸葛千江来武林大会砸场子,一人单挑了少林三大高僧,并指明约战武林盟主玉轻笙,却在生死相搏时瞥见了盟主的独女玉红颜……从此,江湖又多了一段佳话。 有人说,当日诸葛千江的武功原比玉轻笙更胜一筹,只因最后关头玉红颜出来惊呼,他一瞥之下才剑底留情,之后为讨佳人,甚至承认自己武功不及玉轻笙,并保证若能娶玉小姐为妻,终身不犯江湖。 他跟玉轻笙的武功究竟孰高孰低,已然无从考证,只是他足足等了玉红颜七年却是江湖人有目共睹的。 “我会等你长大。”那日武林大会后,他对玉红颜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之后,每年的七夕,他都会孤身前来提亲,不带随从,亦不带兵刃。 他不笑,也不说话,只安静看着她。 直到最后那一年,他终于开口:“我来接你回家。” 花如雪冷傲如雪,平生只对一个人笑过。 那个人,便是慕容风。 没有人知道花如雪的来历。只知道有一天惊才绝艳的风云阁主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并把她安排进了座下的四大护法,从此跟她同进同出,进退武林。 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公开的秘密。曾有传言:慕容风有意立她为阁主夫人。但有人立刻嗤之以鼻:慕容风爱过的女子不知凡几,何时有过夫人?许是被那人一语言中,他们之间只维持了两年的暧昧关系,之后便再无交集。甚至,慕容风扫平魔教后竟再未回过风云阁,这才致使显赫一时的风云阁分崩离析。而听好事者说,他放弃风云阁,只为回避她。 终生不见,是怎样的怨念? 这期间的故事没有人知道,江湖只留着他们最初的传说:传说,慕容风曾为了搏花如雪一笑,发出风云令:有能逗花如雪一笑者,可请慕容风帮他办一件事,不论难易,不计生死。风云阁主,翻覆风云,这样的承诺,就连当年周幽王烽火搏红颜,也不过如此吧。 是以,花如雪一夜之间名声大振,一跃成为与玉红颜比肩的第二个传奇美人。 江湖不缺美人,缺的是传奇。 自此,红颜如玉花如雪,成为江湖两个传奇美女的代称。 听诸葛宸把这些故事娓娓道来,几个年轻女子的嘴巴早已张成了“O”型。甚至连黄月影也一脸震撼。花如雪平时对女儿笑脸都没一个,更不用说好好聊天了,所以黄月影虽是她的女儿,却对她的故事一无所知。 慕容色赶紧认真打量着花如雪,从头发丝到指甲尖,每一个毛孔都不放过:“武林的传奇美人啊……就是长这个样子么?” “可是我觉得她没有我娘和你娘好看哎,夭夭你觉得呢?”慕容色无视花如雪要吃人的眼神,不怕死地跟刘桃夭讨论。 刘桃夭也托腮附和:“是哦,我也觉得我们的娘比较美。” “够了!”花如雪暴怒,“你们两个找死!” “好凶。”刘桃夭捂着耳朵,朝慕容色撇撇嘴,“你爹还真不挑食,什么怪阿姨都收。” “嗯嗯还是我娘好。”慕容色为自己的母亲早已憋了一肚子委屈,此时又见到一个父亲的旧情人,还是一来便抓了刘玉的,自然是满怀敌意。 花如雪闻言,已是愤怒到了极点:“不要跟我提你娘!那个贱人怎么跟我比!” “你,你骂谁……”慕容色张口结舌。她还是第一次听“贱人”之类的词,而且还是用到自己母亲身上! “哼,慕容风挑了一辈子,最终还不是娶了最烂的那一个!”花如雪犹自咒骂不休,“一对奸夫□,我诅咒她们不得好死!” “你……”慕容色气结。她不知这个女人哪来这么冲天的怒气。 刘桃夭看着小色的表情,也皱眉道:“小色,这位阿姨我不喜欢,我们赶紧让她把我爹换回来吧?” 慕容色点头,朝花如雪道:“我不想跟你多说了,你带我们去找刘伯伯,我就放了你。” 花如雪却放声冷笑,似是全然不顾自己生死:“哈哈哈哈,要杀便杀,我根本就不识得刘玉!” “什么?”慕容色和刘桃夭等人惊问。 “我说我根本就没见过刘玉,更没有抓到他。”花如雪笑得不知死活,颇有些癫狂,“所以你们尽可以杀了我,哈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望向黄月影。 黄月影含泪点头:“我娘确实没抓到你爹,她只是用这个引你们交出龙吟剑,然后就可以杀掉小色,和她的母亲。” 黄月影朝刘桃夭和慕容色深深一跪:“我娘辛苦一生,并没有做过坏事,这次想杀小色和她娘,也是……” 她不知如何言语,只得诚恳相求:“总之,她并没有成功,也没有伤过夭夭姑娘的父亲。求你们饶过她一命吧……” “贱丫头!谁要这个小孽种饶!谁要你为我求情!”花如雪却骂道。 “娘……”黄月影含泪唤。 “别叫我娘,你也是个孽种!”花如雪的声音尖厉得不似人声,“你也是那个混蛋遗留的孽种!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也是个贱人!” 慕容色、刘桃夭、商紫月和诸葛宸四人看着这个场面,早已呆了。在她们的印象里,没有母亲是如此。 黄月影哭得几欲气噎,花如雪却继续咆哮:“你不要给我在这嚎,你不就是想让我好好待你么?我告诉你,不可能!” 花如雪看着自己的女儿哭泣,似乎很有快感:“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花无影吗?因为你什么都不算!我心里从来就没有你,连影子都没有!你跟你那个混蛋父亲一样,只是我讨厌的噩梦!你想让我像别的母亲一样对你,不可能!因为你有一个该死的父亲!他的孩子注定是贱种,所以,我要你人尽可夫!我要你,做最卑贱的事!” “哈哈哈哈,慕容风!你一生风流,我就要你的女儿为娼为妓!”花如雪依旧在笑着,笑声冷冽如深冬半夜的狂风。 “你够了!”诸葛宸实在忍不住了,扶着伤心欲绝的黄月影,怒斥,“变态!天下就没有你这么做母亲的!” “没有我这么做母亲?嘿嘿,是,我没有你母亲那么好,守着一个孽种当宝!” “你说什么?”诸葛宸瞪大眼睛。怎么自己也成“孽种”了…… “我说,你也是个孽种。”花如雪哈哈大笑,“原来玉红颜一直都没告诉你啊!嘿嘿,是啊,她怎么有脸说?丈夫被自己的情人杀死,而自己肚中的孩子,却是那个情人留下来的孽种!” 时间已是子夜。中年女子的笑声响彻夜空,让人毛骨悚然。 客栈家老板的孩子哆嗦着缩到父亲怀里:“阿爹,是什么声音?” 客栈老板拍拍孩子的头:“是山妖的声音,她专门来抓爱吃糖的孩子。” 小孩子吞了吞唾沫,眼睛骨碌碌地惶恐着四处望。 “别怕,只要你以后不吃糖,就还是好孩子,山妖就不抓你了。” “嗯嗯,我以后一定听阿爹的话,再也不吃糖了。” “嗯,乖。” 笑泯前尘 很多时候,你以为是的,其实不是。你以为不是的,却刚巧是。 比如,上一代的江湖人,都以为武林盟主的独生女玉红颜和魔教教主诸葛千江是神仙眷属。但其实,不是。 就像,没有人相信明教的覆亡,只是因为两个女人。 江湖人都知道慕容风曾经带着四大护法,联合少林武当的精英,一夜之间踏平魔教,并力毙教主诸葛千江!却没有人知道他做这件事的真正原因。 魔教嚣张不是一两年,慕容风出道也不是一两年,为何突然有一天坐不住了要去替天行道?而且,还是在诸葛千江娶了玉无颜、答应再不犯江湖之后。 只有花无影知道:当日慕容风冲冠一怒,只为红颜。 而她自己,正是两位红颜之一。 对于爱情,时间总是最大的杀手。 你有没有试过攒很久的钱买一样东西,却在终于买到的那一刻,突然不那么喜欢了? 诸葛千江试过。 他等了玉红颜七年,从十三岁的豆蔻初成,等到她双十年华。终于到那一天,他可以挽着她的手,接她回家。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并且会一直幸福下去。因为他的妻子才刚成年,未来,还很长。 可是,很快他发现现实并非如此。 七年,玉红颜已经由当初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女人。她有了修长的身材、纤细的腰肢,却没有了那日武林大会上红扑扑的圆圆脸蛋;作为盟主的女儿,她甚至有了坚韧的毅力和不凡的智慧,却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天真。 玉红颜已然长大。她是个能替父亲分担武林事务的天之骄女,也是一个能帮丈夫打理教务的教主夫人。可是,她不再是那个照亮了他的眼睛,让他想呵护等待的小女孩。 “夫君。” 当她用成年女子的口吻,这样唤他,他不知所措。 原来,世间最远的距离,是我用七年的日日夜夜终于等到了你,却发现你已非我所爱。 我爱的,只是当日那个粉雕玉琢、梨涡浅笑的小女孩。她笑嘻嘻对我说:你好厉害哦,是第一个能跟我爹打成平手的人…… 当诸葛千江知道自己再无法爱玉红颜时,他慌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他们都还远远没有老去,以后的路,怎么办? 然而,在他还未找到答案时,一个人已经代替他做出了回答。这个人,就是天下第一风流浪子慕容风。 在妻子房间里发现慕容风的那一刻,诸葛千江并没有很意外。玉红颜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身兼武林盟主独女和魔教教主夫人的双重身份,如此奇女,慕容风怎会错过?即便只是好奇,他也不会放过吧? 如果说每个女子都算他的一段猎奇,那玉红颜,无疑是他最大的挑战。 看到慕容风时,诸葛千江其实是不爱玉红颜的。但,他是一个男人,没有男人可以容许自己的妻子有其他男人,即便这个妻子他不爱。 那一晚,诸葛千江拔剑了。 最后,慕容风的龙吟剑架上他的脖颈。 “我不杀你,这是我欠她的。”慕容风看着身侧的玉红颜,一脸怜惜与歉疚,如是说。 魔教教主,叱咤风云,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发誓要苦练武功,踏平风云阁。 然而,就在他在瀑布前练武的时候,一个女子闯进了他的计划。 “你不是要报仇吗?那就跟我上床吧。”那个女子的眼里冷漠如雪,“因为我叫花如雪。” 花如雪,是慕容风的女人。近两年,她与他的名字连在一起,一如玉红颜之于诸葛千江。 “你还需要考虑么?你比我更清楚,慕容风手里有龙吟剑,你想胜他,得修炼多少年?”花如雪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知道你跟我一样。” 你跟我一样,都是不爱笑的人。 不爱笑,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防备。所以,我们比其他人更脆弱。 不容背叛。 诸葛千江思考良久,终于重重点下了头。 那天晚上,两个冰冷的身体躺在了一起。 两日后,慕容风收到魔教送过来的一个锦盒,打开,是半截青丝。青丝上发香犹存,是他熟悉的味道。 慕容风眯起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手中的锦盒被捏得粉碎。 慕容风来质问的时候,花如雪正在镜前梳妆。 “你有没有……”他问得踌躇。 “有!”她打断他的话,答得坦然。 他怔住,看着她。她迎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 良久,他夺门而出。 “既然你可以找其他女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找其他男人?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慕容风,你给我的伤害,我都会还你!”说这话时,他已然走远。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给自己听。 那次是她最后一次与慕容风单独相处——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如果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也许她会坦诚相对,说出心里的怨恨,以及对他的深情。也许,她说了,他就不会走、就不会再也不见她……后来的花如雪,经常会如此想。 然而,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后来的事。那时候的她,是慕容风的最爱,还恃宠而骄。所以,她才敢如此大胆,挑战他的底线。 只是她不知道,男人的有些底线是不可以挑战的。 七日后,风云阁精英尽出,联合少林武当,直捣魔教! 当看到魔教血流成河的时候,花如雪甚至是高兴的:起码,慕容风是为她而战。 殊不知,他只是为了男人的尊严。 这场战争,是两个男人为了各自的尊严而战,与爱无关。 这个道理,玉红颜懂了,花如雪没懂。 所以,多年后的花如雪依然痴狂,而玉红颜,可以和墨离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谈笑风生。 当慕容色和刘桃夭见到玉红颜的时候,她们终于相信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不是虚传。 这个世上,有一种女人,说不出美在哪里,却会让你莫名舒服。玉红颜就是这种人。人人都说她爱笑,真正亲见才知道:不是她爱笑,而是她就是笑本身。 不管她在做什么,是行是止、是站是坐,都能让你感觉到一种欢欣的笑意。那种笑意不是挂在脸上,而是无处不在——在眼角、在眉梢,甚至在她说的每一句话。 只要你看着她,跟她说上几句话,便能感觉到温和的笑意,甜甜的、柔柔的,熨帖着你的心。 “娘!”诸葛宸喊,撅着嘴,“我有事要问你!” “宸儿回来啦?”玉红颜笑容满面,招手让女儿过来,“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位阿姨。” “娘?!” “墨姨?!” “慕容夫人?!” 站在诸葛宸身后的慕容色、刘桃夭和商紫月三人,齐声惊呼! 原来,坐在玉红颜身边,尝着瓜果、笑容满面的,不是墨离是谁! “乖啦。”墨离也不意外,笑眯眯跟三个女孩问好,“这些天还好吧?” 慕容色和商紫月早已呆了,这到底算哪一出? 唯有刘桃夭恍然大悟:“墨姨,你们是故意的?!” 墨离笑眯眯:“还是夭夭聪明。” “啥?”慕容色和商紫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大眼。 玉红颜和墨离相视一笑,这才说出缘由。 原来,当日刘玉出走是假,三人欲历练两个孩子才是真。 慕容色和刘桃夭自小长大,她们那点小心思做长辈的如何不知?而在经历那么多感情波折与生死一线后,长辈们也早已看透了那些世俗礼法。对于慕容色和刘桃夭的感情,三人早已默认,只是担心她们日后在江湖上会吃亏,才趁机离开让她们历练一下。 只是三人不敢走远,还在附近转悠,唯恐孩子真出了什么岔子惹来大祸,毕竟江湖不是儿戏,稍一差错就可能真的一命呜呼。而某日三人在转悠途中,遇到了同样放女儿出来闯荡又不敢走得太远的玉红颜……于是,在白云飞与玉红颜一番不打不相识后,几人互通身份,才知墨离跟玉红颜还有这段渊源。 事隔二十年,墨离和玉红颜对照彼此,哑然失笑,最终一笑泯前尘。倒是刘玉无奈叹了一句“说到慕容风,全江湖的女子只怕都是一家”…… 众小辈听到这些,早已感慨万千:可怜天下父母,为孩子操了多少心啊——放在身边,怕学不会在江湖自保;由她去吧,又怕真的惹出乱子。既舍不得让孩子真的吃苦,又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孩子无能吃更多苦……父母的矛盾心理,大抵如是。 “对了,墨姨,我爹娘呢?”刘桃夭四顾还未寻见自己的父母,忍不住问。 墨离抿了一口茶,笑道:“他们昨天早上出门,说是去保护你们了。我就说我们夭夭这么聪明,加上小色的武功,肯定不会吃亏啦。但你爹那个婆婆妈妈的非说江湖险恶,怕你们斗不过花如雪,这不,拉上你娘去暗中保护你们,到现在还没回啦。” 刘桃夭对墨离乖巧一笑。心中却暗道:我爹也未必是婆婆妈妈怕我们吃亏,也许只是想找个借口甩掉你,跟我娘过两天二人世界吧。 “对了,宸儿,你要问我什么?”玉红颜见那一家子的话已说完,这才笑问自己女儿。 “我估计不用问了。”诸葛宸耷拉着脑袋,“这个笨蛋慕容色是我妹妹对不对?” 亲姐热妹 慕容色是不是诸葛宸的妹妹? 当然是。 甚至连花无影都是诸葛宸的姐姐或妹妹。 当知道这个事实不能更改的时候,诸葛宸就哭了——她哭花无影,自然是因为两人有姐妹之实,便再不能存断袖之爱了。而哭慕容色,则是埋怨亲爹风流多产,导致后代的智慧良莠不齐,且不说能再生个如她这般聪明伶俐的,也得生个能与花无影智慧比肩的吧,怎么可以…… 诸葛宸瞥瞥慕容色,“怎么可以让智慧下滑得如此严重?” 慕容色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言语。 “唉,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诸葛宸犹自摇头叹息。 刘桃夭见心上人被欺负,站出来笑眯眯道:“既然你跟小色是姐妹,那你就不是诸葛亮的后人了哦……” 诸葛宸语塞。于是更想哭了——连诸葛亮这个一直膜拜的先人都没了! 慕容色看诸葛宸一直絮絮叨叨,有些抱歉地问:“我……有那么笨么?” 诸葛宸端详着慕容色,半晌,捧着她的脸哀声道:“妹儿啊,你不笨,只是你姐姐太聪明。” “噗!”众人都笑了。墨离和玉红颜更是欣慰。想不到事隔近二十年,两个孩子还能找到亲人,品尝这一份独特的天伦。 玉红颜笑:“我跟宸儿这些年都是独来独往,很少会客。今日这样的团聚倒是难得。” 墨离含笑不言。因为她知道:虽然这样的姐妹相认原算不得“团聚”,但对玉红颜母子来说,却是封闭生活里难得的一份阳光。 几个孩子来之前,玉红颜便跟她谈过以前的生活。原来诸葛千江战亡后,教众或死或逃,魔教彻底在江湖除了名。世人都以为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殊不知身为教主夫人的玉红颜带着女儿却逃得步步惊心。 魔教从来为武林正派所不容,今日眼见魔教失势,一帮平时游手好闲的江湖人士便打着正义的旗号,要清除魔教余孽。 而少林和武当,向来以“慈善为怀”的姿态面对世人,此次却也怕斩草不除根引来的后患,居然默许武林人士对这对母女的追杀。 毕竟,玉红颜是玉轻笙的独女,武学尽得其父真传,魔教又藏着无数奇功秘技,若诸葛宸将来想报仇,只怕真能卷土重来血洗江湖也未可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于魔教,他们不敢冒那个险。 可怜玉红颜彼时才刚刚分娩,便带着幼女逃亡天涯。 “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诸葛宸是慕容风的孩子?”墨离曾经问。 玉红颜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回头反问:“若是你,会向世人公诸这件事么?” 墨离笑笑,再不问。 玉红颜是何等傲洁的女子,她怎会向世人公诸这一段风流韵事?只怕宁肯凭着自己的能力咬牙苦撑。 更何况,慕容风的性格她们都了解,不过是情至而来、情散而去,当情已不再,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个他的孩子,反而不美。 玉红颜,是一个如墨离般通透的女子,宁可拼却全力,也要用一个漂亮的背影挺过去。所以,玉红颜留给后人和慕容风的,仍是不破的唯美传奇。 “我跟我娘那会真的很辛苦。”被窝里,诸葛宸开始跟妹妹慕容色讲自己真实的故事,“我记得那时候很多人都在追我们,娘就带着我到处逃,还要隐藏身份,今天扮乞丐,明天扮农民……娘说,一定不要让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样人家会杀掉我。” “所以你才学会了编很多假身世么?”慕容色往被子里缩了缩,一脸同情地问。 “嗯。”诸葛宸一边点头,一边伸手过来替慕容色掖了掖被子,“不过呀,有一段时间我过得特别开心。” “哦?” “嗯,就是我扮卖杂耍的那段时间。”诸葛宸的眼里露出温柔的欢欣,仿佛在回忆最甜美的东西,“那时候,我跟娘以卖杂耍来掩饰身份。娘说上蹦下跳的杂耍失身份,不是诸葛后人所为,所以只让我变魔术。变魔术可好玩了,每次用一点小小的手段,就可以让别人开怀大笑,我就觉得特有成就感。而且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总喜欢跟一个男孩子来看我变魔术,还给我很多很多钱。我不喜欢那个男孩,但我喜欢那个女孩,她好漂亮哦,眼睛大大的,像星星。我们还在我收摊后出去玩呢,我们一起放烟火,一起吃糖葫芦,说好当一辈子的姐妹……” “后来呢?”慕容色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啊……”诸葛宸的眼睛里现出失落之色,“后来她消失了。有一天她没来了,然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啊……她为什么没再出现?”慕容色巴巴问。 诸葛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搬家了吧。” “那你没找过她么?” “找过。我把我们一起去玩过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是还是没找到她。我不知道她家住哪,不过我猜是搬家了吧。后来娘又带我逃去了别的地方,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噢……” 一个故事之后,总是一阵沉默。 诸葛宸起床喝了口水,又爬回被窝继续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啦。” “啥?”慕容色惊起,“故事还没完?” 诸葛宸对慕容色的大惊小怪嗤之以鼻:“我又没死,不是怎么会完?” “呃……”慕容色觉得有理,但听着又觉得不对。 “好吧,那然后呢?”慕容色头像,继续扮演一个投入好问的听众。 “然后就遇到你们了呗……”诸葛宸白了慕容色一眼,“还差点给你一剑砍死。” 慕容色这才想起点翠阁初遇,会想起诸葛宸当时的表情,还是觉得好笑:“对了,你当时去点翠阁干什么?” “找人啊。” “什么?”慕容色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跑到青楼去找人?还是花魁的房间!” “有什么不对么?”诸葛宸理所当然道,“我又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只能到处找啊。我只记得她恨漂亮,那漂亮女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青楼嘛!花魁最漂亮,当然最有可能是她了。” “呃……好吧。”慕容色被她怪异的逻辑早已绕晕,“好吧,就算是这样,你凭什么去判定对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呢?”总不能全天下漂亮女人都是她要找的人吧。 “我当然能判定。”诸葛宸得意道,“我记得她屁股上有一颗小红痣呀。” “什么?”慕容色再度惊起。天啊,她怎么看到人家屁股的?不是说是小时候认识的么?那么小,她就那么色?果然是爹爹的私生女啊…… 诸葛宸看着慕容色脸上酸涩的表情,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啊喂不要乱想好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啦!” 原来,那完全是一个意外。那天晚上诸葛宸在玩魔术,那个女孩又跟那个男孩过来围观,中途男孩走开去给女孩买糖葫芦,却刚巧跑来一只狗,狗很凶恶,见人就吠,还直扑那个小女孩。那女孩慌了,赶紧扭头就跑。狗狗壮了胆,追得更凶,小女孩吓得腿一软摔趴在地,狗狗撵上去一口撕下了对方的裙子……诸葛宸这才看到了那一颗小红痣。 也就是那天晚上,诸葛宸为救那女孩,露了馅,才又暴露了行踪,后来只能再度逃离。 讲到这,诸葛宸扭头看慕容色,本待听取一点同情的安慰,却发现对方早已呼呼大睡。 她气不打一处来,抬腿便是一脚。 “嘭!”的一声响。 “啊!”的一声惨叫。 惨叫之人不是慕容色,而是诸葛宸。 原来慕容色又父亲的内力在身,虽在睡梦中,内力依然会在遇袭时做出本能反应,以同等力量反震对方。好在诸葛宸刚才那一脚并不重,遭到的反弹之力自然也轻。虽则如此,陡然之间也是让她毫无防备,直接被震下了床,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慕——容——色!” “唔……啊?”慕容色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一脸怒容的诸葛宸。 “咦,你怎么躺在地上?”慕容色揉揉眼睛。 诸葛宸正待发飙,却闻“笃笃笃”的敲门声。 “小色!小宸。”刘桃夭在门外喊。 诸葛宸撇撇嘴:“嚷什么,我又不非礼你家小色。”有女人就是麻烦,连跟姐姐睡个觉都睡不安稳。于是诸葛宸开始不再羡慕妹妹了。 慕容色赶紧一步跳到门边,笑眯眯开门:“夭夭。”虽然从上次表白后,两人的亲昵一日千里,如今也已没有了刘伯伯的反对,但刘桃夭这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让她很兴奋。 刘桃夭却一把推开慕容色,伸头朝诸葛宸喊:“小宸,找你啦!” “啥?”慕容色赶紧一把抱住夭夭,“找她干吗?”一边说一边用防备的眼神瞪着诸葛宸。这个所谓的“姐姐”要小心防范啊,毕竟有父亲的遗传。 诸葛宸对慕容色的紧张嗤之以鼻:“放心啦,我再怎么也不会对妹媳下手的。” “妹媳是什么?”慕容色茫然。 刘桃夭羞红了脸,看向诸葛宸,诸葛宸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一摊手,表示对慕容色的智慧无语。, “咳咳,对了,小宸,花无影来找你了。”刘桃夭赶紧转移话题,说明来意。 “什么?影儿?”诸葛宸蹦起来立刻蹿出门,“在哪?在哪?” 慕容色一哆嗦。怎么花无影一下子就成“影儿”了?自己跟夭夭这么多年都没用这么肉麻的称呼过。 回到魔教 “让我跟夭夭拜堂成亲吧。”刘玉和白云飞回来后,慕容色很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 当时,大家正在吃饭。 玉红颜亲自下厨,做了很丰盛的一桌,然后温柔地看着女儿吃得很香。 白云飞皱着眉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菜,不知道先吃什么好。 “吃鸡腿吧,好吃。”刘玉微笑道。 “肉吃多了不好,还是吃燕窝吧,有营养,女人吃了养颜。你看红颜保养得这么好,就是燕窝吃得多。”墨离笑眯眯道。 玉红颜微笑不言,任由墨离扛自己出来砸刘玉。 刘桃夭和商紫月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只埋着头各自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慕容色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让我跟夭夭拜堂成亲吧。” 一句话出来,满座皆惊。 玉红颜的笑僵在脸上。 白云飞拨弄饭菜的筷子停住。 刘玉和墨离同时扭头,看向慕容色。 刘桃夭和商紫月终于从饭碗中抬起头,两脸惊愕。 “噗!”最先笑出来的是诸葛宸。 “好样的!姐姐支持你!”她咋呼。 长辈里最先反应过来是是墨离,她轻咳一声,挠挠头,道:“色儿啊,你……” 慕容色看着母亲,眼神纯净如星。 墨离愕然了,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她在桌底踢了踢白云飞。 白云飞咳嗽一声,稳定好情绪,道:“小色,你们还小呢。” “我们已经快十九了。” 白云飞沉默。虽然她们离十九还远,但确实满了十八了。十八岁的大姑娘,是可以谈婚论嫁了。 她在桌底踩了踩刘玉。 刘玉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果然,这种事终究还是要自己这个男人来面对。 他温和地看着慕容色:“男子二十才弱冠,娶亲基本在弱冠之后,唯有如此,才能建立一段成熟的婚姻。而古人又云,先立业,后成家,也是教诲我们该先为婚姻创立一些基础……” 刘玉慷慨激昂说了很多,大意是小色该在成亲前想好很多东西,毕竟,在这段感情里,小色显然是扮演丈夫角色的人。 慕容色沉默,半晌无言。 刘玉微笑回望妻子。又得意地看向墨离:关键时刻,还是要男人出马啊。 “可是刘伯伯……你不是说不反对我们么?”慕容色可怜巴巴问。 “啊,我是不反对啊……”为锻炼孩子们的自立能力,刘玉当日佯怒出走,后来再见面自然解释了这件事,也语重心长声明不再反对她们两个的感情。如今慕容色这样反问,他反而无言以对,只好向妻子使眼色。 白云飞赶紧识相接口:“是啊小色,你刘伯伯不是反对你们,只是我们都觉得你们还小……” “可是我爱夭夭,这还不够么?”慕容色的眼睛如一方清澈的潭,认真问。 白云飞语塞。对于这样的话,看着这样的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色儿啊,你还小,这个不急,慢慢来……”墨离强笑道。 慕容色看着母亲:“慢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急?我现在就想跟夭夭在一起啊。” “我跟夭夭这么多年,爱她不是一天两天……将来娶她做我的妻子,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笃定的事。”慕容色动情道,“这些年,我无数次梦到过她做我的新娘子。这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不敢对外人说。可是如今,既然已经说了,再没有顾虑,既然你们也不反对,那为什么我们不早一天走进那个梦呢……” 执子子手,唯嫌迟。 这个梦,她做了十多年。她等这个梦的实现,也早已等了十年。 真的早?她还觉得晚呢。 在座众人沉默。 一个人从记事起,便想娶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刘玉深吁了一口气,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们也不反对,但你起码该问一下夭夭的意见。她还小,未必愿这么早步入婚姻。” 刘桃夭抬起头看着父亲。 “夭夭,你愿意跟小色成亲么?”刘玉对女儿投来期盼的目光。他相信:乖巧的夭夭不会让自己失望。 慕容色的心提到嗓子眼,看着刘桃夭。 “我愿意。”刘桃夭这一次没有害羞,而是认真看着父亲,一字一句答。 三个长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慕容色笑了,眼睛里闪着泪花。 “相逢不晚,何不早定终生。”刘桃夭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 “好,我同意。”很久的沉默后,墨离终于开口。 也许,这里的人里没有人比她更能清楚体味这句话吧。明明相逢不晚,何不早早携手红尘?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喜欢师父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有多喜欢他啊,不管如今想来是否如梦,但当时是真心的喜欢过那个人,如珠如宝,以为以后会一辈子相随。 那样的感情,是之后再也没有过的。 虽然一直以为爱情不排高低,但最初那种全心全意温暖的喜欢真的很难得啊……虽然自己没有福气得到那份有始而终,但难得却是慕容色和刘桃夭真心相爱,她这个做母亲的,何不早早成全她们的幸福? 人生如露,未必如人们想得那么长久。 更何况,青春易逝。 白云飞看看墨离,然后用征询的眼光看向刘玉,眼神里,有劝说。刘玉看着妻子和女儿,又看着墨离与慕容色,终于,点了点头。 “太好喽!我有妹媳喽!”诸葛宸欢呼。 玉红颜莞尔:“恭喜。” 刘玉苦笑,这女女成亲他还真没办过。 诸葛宸似乎看出刘玉的心思,笑嘻嘻道:“刘伯伯,你不用操心成亲大礼的事,等我们魔教来办吧。我们回魔教秘密总坛,去那里给小色和夭夭办一个隆重的婚礼。” 玉红颜有些意外地望着诸葛宸。 诸葛宸笑眯眯攀上母亲的胳膊:“娘,我们回总坛住些日子嘛,我想家了。” 这些年来,江湖人士追杀诸葛宸的风头早已过去,而昔日的魔教教众也渐渐聚集起来,建立秘密的魔教总坛,迎接玉红颜和诸葛宸。玉红颜不好推却,却也不怎么喜欢那里,只住了几年便又出来了。倒是诸葛宸很喜欢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些亲切的叔叔伯伯对她恭恭敬敬,还给她买各种好吃好玩的,母亲不许她做的他们都会纵容她。而且,那里有父亲的一些遗物,每次诸葛宸摸着父亲生前用过的物件,就能感觉到父亲的存在。她想,她的父亲也是慈爱的吧,也会如其他小孩子的父亲一样,用胡茬扎自己的粉嫩小脸,然后把自己举得高高的,或者让她骑到他的脖子上…… “我要给爹爹报仇。”有一天,她抚摸着父亲的长衫,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玉红颜听完这句话后,便带着她离开了魔教总坛。 如今她们出来两年了,诸葛宸说是想家,玉红颜叹了口气,便点头同意了。毕竟,那里是小宸的“家”。她们一直流离失所,被小宸唯一称为“家”的地方,便是那里了。 魔教总坛并不如慕容色他们想象的大,昔日一役,魔教精英死伤殆尽,之后武林人士又穷追不舍,能躲过的兄弟更是少之又少。多年后再聚首的兄弟,不过是曾经跟着教主出生入死的一帮老兄弟,如今,也早已垂垂老矣。 当日,他们迎回诸葛宸,跪在玉红颜面前,请教主夫人主持教务,为教主报仇。玉红颜没有反驳,只说自己心里有数,此事从长计议。 其实她自己心里很清楚:以他们的实力,想报仇根本不可能。 但她知道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些年,他们在逃亡途中,早已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重振魔教、为教主报仇,已经成了他们不死的信念。那是他们对诸葛千江的感恩,也是对武林所谓正义人士的仇恨。也是……他们活着的唯一支撑。 所以,她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早已无心报仇,更没有告诉他们诸葛宸不是诸葛千江之后。 然而那些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他们见玉红颜和诸葛宸回来,高兴得热泪盈眶,集体匍匐在地:“恭迎少主尊,恭迎教主夫人!” “起来吧,嘻嘻。”诸葛宸笑嘻嘻把他们扶起来。 领头的鬼王抓着诸葛宸的手,激动道:“少主尊,您终于回来了……” “鬼王伯伯。”诸葛宸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了抱,然后笑嘻嘻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们乖不乖呀?” “少主尊,您不在的这两年,属下们不敢偷懒,都在勤练武功,探听江湖消息,研制新的武器……” “好啦好啦我不是说这个。”诸葛宸赶紧举起手喊停,“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乖乖吃饭,晚上乖乖睡觉。我说过不许熬夜的哦,这是教规,嗯嗯教规。” “呃,这……属下……”鬼王支支吾吾。 原来,他们一心想为诸葛千江报仇,日以继夜忙着习武和研制各种武器暗器毒药什么的,经常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当年诸葛宸在时,就为这没少说过他们。如今想来,她离去的这两年,他们又恢复到了那种状态。 “哎,你们……”诸葛宸无奈摇头。 鬼王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慕容色和刘桃夭等早已偷笑不止。 正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房子抖了两抖。 “什么情况?”慕容色大惊,一手将刘桃夭拖到身后。 白云飞等人也大惊,暗中凝力。 “诸位不用慌,没事没事。”鬼王赶紧跟大家解释,“是我们几个兄弟在研制新武器。” “他们又在搞那些东西?真是,我就说这房子总有一天要给他们拆了!”诸葛宸边说着边朝一间密室走去。魔教教众自然紧随其后。白云飞和慕容色等人相互望了望,也跟进去看热闹。 众人七拐八绕行了一段,终于走进一间密室。 密室里几个人,黑乎乎早已被炸得黑乎乎的,他们正忙着摆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好,再来一次!”为首的人没有注意到进来了人,依旧朝其他人打手势。 “什么再来一次!”诸葛宸赶紧喝止,“你们要把这总坛给炸了吗!” 密室里几个人回头,眨巴着黑乎乎的脸上骨碌碌的眼睛,终于认出诸葛宸。他们立刻丢下手上的东西跪拜:“恭迎少主尊!恭迎教主夫人!” 烛影摇红 慕容色最近对诸葛宸的崇拜之情见长,不止因为她是魔教的少主尊,还因为她在处理魔教事务时表现出了平时少见的魄力。 当慕容色向她表达这种崇拜时,诸葛宸没有如慕容色预料的那样得意洋洋,反而认真地说了一句:“有些魄力是逼出来的。” “什么意思?”慕容色茫然。 彼时,两人正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诸葛宸站起身:“有些事情,是我们的责任,当我们处于那个位置,就必须去担起来。” “你是说魔教?” 诸葛宸点点头:“不管我在母亲面前可以怎么撒娇,我在魔教教众面前永远是少主尊,是他们的希望。” 慕容色不再说话。她懂了。突然觉得父亲解散风云阁是对的,想起当日张爷爷叫自己“少主”的样子,她有些紧张,如果当年父亲没有解散风云阁,那如今作为少主的自己,只怕也必须背负那样一些责任吧? “所以有些事我必须承担。”诸葛宸看着夜空的星星,仿佛说给自己听,“冤有头债有主,有些东西总要结束,那就让我来结束吧。” 她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落寞,仿佛即将划过夜空的流星。慕容风看得一呆,问:“你说什么?” 诸葛宸回头,深吸一口气,换回笑嘻嘻的表情:“没什么啦。对了,你快成亲了,姐姐送你点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去了就知道。”诸葛宸笑眯眯。 “呃……”慕容色觉得她笑眯眯的样子好……下流啊。 果然,等她把一本书塞给慕容色的时候,慕容色知道自己之前没有误解她的笑容。 “呃……咦……”慕容色翻开几页后,别过头去。 “干吗?这是好东西哦。”诸葛宸笑得一脸下流,“这可是我以前珍藏的宝贝。看你是我妹儿才送你的。” “不,不要……”慕容色红着脸,用两根手指捻起书,还给诸葛宸。 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字:《春宫图》。 “真的不要?”诸葛宸笑嘻嘻,“我可听说你连接吻都不会哦……” 慕容色的脸瞬间红到脖子。真是,夭夭居然把这个都跟人说…… “嘻嘻,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说明我妹儿还是很纯洁嘛。”诸葛宸笑眯眯摇着手里的书,“可是你要想清楚哦,连接吻都不会,怎么洞房哦……” 她的声音里充满诱惑,一副大人诱惑小孩子吃糖的欠揍表情。 慕容色挺直背脊:“谁说我不会!” “哦?会吗?”诸葛宸继续笑。 慕容色不甘示弱,心想从来都是我调戏别人,何时轮到别人来笑我。于是也换上笑脸:“我会哦,姐姐要不要试试?” 诸葛宸茫然:“试什么?” “试试我会不会……洞房啊……”慕容色一边笑眯眯看着诸葛宸,一边作势解扣子。 “你干吗?” “你说呢。”慕容色看诸葛宸的眼神,仿佛大色狼在看着一只小肥兔。 “你……”诸葛宸开始结巴了,“喂喂,我是你姐姐哎。” “姐姐怎么了,你不知道我喜欢女人么?”慕容色舔舔舌头,“姐姐最好了。” “你……下流啊!”诸葛宸抬头惊恐地看着慕容色。 “我本来就下流。”慕容色的脑袋越伸越近。 “走开啦!”诸葛宸一边推慕容色的脑袋,一边骂,“跟你爹一样的色狼!” 慕容色抓住诸葛宸的手:“我爹还不就是你爹,你跟我还装什么……” “呜……救命啊——”诸葛宸终于苦着脸,丢下书跑了。 “哼,欺负我!”慕容色看着被吓跑的背影,昂头。 她准备出门。抬脚又见地上还躺着诸葛宸刚刚扔下的书。犹豫了一会,四顾左右,见寂静无人,于是慢慢靠近那本书,然后快速拾起,揣进怀里!再四顾左右,确定四周无人,便轻咳一声,旁若无事地走了出去。 一扇门后,诸葛宸看着这一幕,捂嘴偷笑。这个傻妹妹太可爱了,想要就想要嘛,还害什么羞呀。 几日之后,终于到了成亲之日。 魔教向来都排斥世俗礼法,越是正派人士推崇的他们越反对,越是为世俗不容的他们越推崇。所以听说慕容色和刘桃夭两个女子要成亲,他们高兴得什么似的,全体出席,帮着扛酒、布置大堂、吹吹打打和起哄。 “一拜地天!”鬼王喊。 刘玉等人愕然。 魔教教众倒是对这些反过来的说辞习以为常,嬷嬷一按发愣的慕容色和刘桃夭,拜了下去。 “二拜娘爹!”鬼王继续喊。 刘玉“噗”的一声一口茶喷出来。这个江湖,真是只有更奇怪,没有最奇怪。饶是他曾经是前朝太子自诩见多识广,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慕容色和刘桃夭朝刘玉、白云飞和墨离三人跪拜。 鬼王再度张嘴,却不知说啥了。 众人看着他。 他看着众人。终于,他清清嗓子:“妻妻对拜!” 众人喉头一紧。 还是跟在新人后的两个嬷嬷最早反应过来,一人按着一个脑袋,直接对拜。 “礼成!” 刘玉从额头抹下一手的汗。 “送入房洞——”鬼王一声拖长的欢呼,宣布完工。 “喔——喔——”魔教教众纷纷站起起哄,一个抓起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东西,直接朝新人身上砸去。一时之间,莲子花生满天飞,众人扔完花生扔瓜子,扔完瓜子扔果脯,更有甚者,连杯中酒都朝二人泼去。 “快入洞房!”刘桃夭在盖头里低声喊道。 慕容色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护着刘桃夭往回逃。她一急,直接使出了轻功,一个眨眼便扛着刘桃夭钻入洞房。 “好俊的功夫!”众人起哄。 玉红颜却变了脸。 果然,鬼王和妖姬互望一眼:“游遍花丛?” 要知道,慕容色刚才用的,正是慕容风的独门轻功“游遍花丛”。其他教众也许不清楚,但像鬼王和妖姬这种武功高手,不可能不记得当初慕容风的独门轻功。 二人走向玉红颜:“教主夫人,他们……” 玉红颜此时已面色如常:“怎么?” “不知这两位姑娘是?”原来魔教的人向来不好多口舌,玉红颜和诸葛宸带刘玉墨离等人回来时只说是自己的朋友,并未指明对方的姓名与身份,众人也没问。此时惊见慕容色使出慕容风的独门轻功,这才上来追究。 “哦,这两位姑娘的父母皆是我的故友,一位姓刘,一位姓墨,怎么了?”玉红颜一边说,一边看向墨离。墨离何等聪明,立刻会意。 二人听玉红颜如此说,也不好再言语什么,只得悻悻退下。 却说那夜是魔教多年来难得的一次热闹之夜,很多年没喜事的魔教对这一对违反世俗礼法的婚礼很重视,一个个喝完喜酒还嚷嚷着要闹洞房。 有了拜堂的前车之鉴,慕容色拦在门口挡驾:“洞房不闹了,不闹了,两个女的洞房有什么好闹的。” “两个女的闹起来才有意思!”众人起哄,“男女的洞房闹过不少,这女女的洞房还没闹过呢!” “哎?这女女洞房不需要小孩子滚床吧?反正又生不出来。”来人都是大老粗,说话也不顾忌,随意开着玩笑。 众人哄笑:“那刚刚的枣子花生就该换了!” 慕容色满脸通红。这才了解中年男人是世界上最让人无语的人。 刘玉在那边听到这边哄笑,只好端着酒杯硬着头皮过来:“哎哎哎,各位,今日是小女之喜,刘某招呼不周,来来来,刘某这里再敬各位一杯。” “是啊是啊,大家都过来再喝几杯吧,我这还做了些糕点。”白云飞也过来帮腔,赶鸭子般把众人都赶去喝酒。 墨离给女儿递了个眼色。慕容色会意,赶紧缩进房里,闩死房门。 “呼!”锁好门,慕容色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 那边刘桃夭盖着盖头,只是低头不语。 慕容色见她娉婷身姿,一下子又来了精神,从床上弹起,过来便拉刘桃夭的手。 刘桃夭小声道:“盖头还没掀呢。” 慕容色一把扯下盖头:“好啦。” 刘桃夭别过头偷笑:“看你猴急的。合欢酒也没喝。” 慕容色无语。怎么成个亲有这么多讲究。 刘桃夭却不急。而是笑笑拿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两杯酒,端过一杯给慕容色,嗔道:“你笨死了,把嬷嬷也关在外面了。喏,我们自己斟酒自己喝吧。” 慕容色苦笑:“你以为我想啊,不把他们关在外面我们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刘桃夭知道她说得有理,但想到今晚即将同床共枕,还是羞涩地别过头去。 烛影下,刘桃夭一身红妆,含羞带笑的脸庞美若仙人。慕容色早看得呆了,她伸出手去,轻轻覆上她的脸庞:“夭夭……” “嗯……”刘桃夭轻轻应着,吐气如兰。 慕容色的魂早已飞上九天,此刻佳人在侧,她也不知说什么。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竟是久久无言。 许是太熟悉,反而觉得像梦。 许是这个梦做得太多,身临其境反而只觉得理所当然的熟悉。 良久良久,慕容色终于开口:“我终于娶到你了。” 从自小的认定,到后来被父母逼着出山寻找“良人”,再到后来的同生共死……十八年的生命,她们每一刻都打着彼此的烙印。 如今,终于洞房相对,万语千言,尽化温柔凝睇。 举袖遮杯,一饮而尽。 两人饮尽的,是前尘的悲喜,也是对未来的承诺。 那一夜,烛影摇红,帷帐如波。 帷帐外,一只手偶尔伸出来翻一翻床头柜上的《春宫图》。 不辞而别 成亲的第二天,诸葛宸问慕容色开不开心?慕容色说开心。 诸葛宸笑:“真羡慕你。也许我这一生都尝试不了那种感觉了。” 慕容色想起她那晚跟自己说的往事,以为她是怕再找不到那个女孩,便安慰道:“你放心啦,总会找到她的。“ 诸葛宸摇摇头:“没时间了?” “什么?”慕容色不解。 “没什么。”诸葛宸笑笑,截住话头。说完便要离去。 慕容色喊住她:“对了,黄姑娘是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吗?” “不知道。”诸葛宸回头,淡淡道,“应该不是。” 慕容风无语:“那你当初……” 诸葛宸叹了口气,笑:“我当初……偷了个懒。”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想再找了。”诸葛宸摊了摊手,“找了她好多年,都找不到。我找过无数个叫月的女孩,也找过无数个漂亮女孩,都不是。这次黄月影的名字里有‘月’字,又那么好看,我觉得就是她了……或者说,我希望是她。然后我就不想去验证了。” “我想,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找了。就把她当做是那个女孩吧……”诸葛宸自言自语般道,“可惜,事与愿违,我还是知道了她不可能。她的家庭跟那个女孩是完全不一样,更何况,她不叫‘月’,所以她肯定不是我要找的人了。更何况……呵呵,她也是我妹妹。” 慕容色看着苦笑的姐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才好。她不了解找一个人很久,久到不想再找下去,宁可把一个有点像的人就含含糊糊当成那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能从诸葛宸的眼睛里看出她的是失落,与疲惫。 她突然发现:慕容家的人都有这种遗传么?在外面总是嘻嘻哈哈的,但私下却自己一个人承受很多。是习惯,还是善良?他们总是把快乐展现给别人,而疲惫,独独留给自己。 “想什么呢?”诸葛宸看着发呆的妹妹,笑。 “呵呵,我在想,我们的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慕容色看着姐姐。 “唔……听说是个花心的人。” “这个我知道。我是在想他这一生过得快不快乐……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快乐放在脸上,底下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不开心。” 诸葛宸看着妹妹,认真反问:“你觉得一个花心的人可能会真的开心吗?” 慕容色一呆。 诸葛宸不再是玩笑的口吻:“我想,一个连自己最爱都搞不清的人,是不会真正开心的。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他活得很不开心,心总是浮着,所以便向往刺激、向往麻醉,他们去做一切对自己来说是挑战的事,然后找很多段所谓的感情,希望让自己从中解脱、走近幸福……但是,这样的人其实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幸福的。他们的一生,也注定不会真正开心。” 慕容色思索良久,终于眼神里露出了崇拜之色:“你好厉害,懂得这么多。” “当然,我是……姐姐嘛。”诸葛宸本来想说自己是诸葛亮的后人,想想自己不算诸葛子孙,这才改口。 “呵呵,姐姐真厉害。”慕容色微笑。第一次,她亲口承认她是她“姐姐”。 “嗯。”诸葛宸颇有些感动,笑容满面。完全忘了那段感悟是她母亲告诉她的。 从小,玉红颜便教导诸葛宸,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口中的“爱”字,并跟她讲过很多她总结出来的男子感情心得。 不过,她算是多虑了。诸葛宸不止身份上不及母亲当年,外貌上也差母亲当年很多。除了母亲的雪嫩肌肤,她是什么美丽都没继承到的。 然而,正是玉红颜从小教导的这些话,让诸葛宸对男子产生了本能的防备,导致她一直更喜欢更女孩在一起。如今已至双十年华,却始终没有待字闺中。玉红颜带女儿出来,说是见世面,其实也是有心看她能否遇见可心的男子,托付终身。毕竟,她不可能把女儿嫁给魔教总坛的那帮老头子。 话说慕容色突然反应过来诸葛宸说那个女孩叫月:“呀!紫月不也是叫月嘛!” 诸葛宸撇嘴:“那丫头那长相……” “她……长得还好呀。”慕容色由衷道。 诸葛宸斜睨慕容色:“我问你,跟夭夭比呢?” “呃……”显然,商紫月的美,只算清秀,还远远比不上刘桃夭的惊艳。 “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她。”诸葛宸笃定摇头,“名字里带‘月’的女爱那么多,不是每个叫月的都是她啦。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啊,可漂亮了。” “好吧。”慕容色无奈道,“那你要找的到底叫什么月?” “不知道。只记得那个男孩当时老是喊她‘阿月’、‘阿月’的。”诸葛宸打了个哈欠,“所以我说我都懒得再找了嘛,一点头绪都没有。唉,找个叫‘月’的漂亮妞,就当是她好了。好啦,我回去睡觉了。” 看着诸葛宸晃晃悠悠去睡觉。慕容色微笑。想起那晚黄月影来□自己,诸葛宸在门外,如今想来,只怕不是八卦心起来看好戏,而是想看看黄月影的裸体来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吧…… 即便嘴里说着累了,想找个人当成那个人,却还是会想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吧?她,还是想找那个女孩呢。 好吧,她决定明天帮姐姐去偷窥紫月,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姐姐要找的那个人。如果是,也算功德无量,让姐姐不用再寻你寻觅觅了。 然而,还没等慕容色偷窥完商紫月,诸葛宸就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诸葛宸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也没有知道她为什么会失踪,只在玉红颜带着大家火急火燎找到魔教总坛密道入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不用找我,珍重。 玉红颜认得,这是诸葛宸的字迹。 而密道入口,已经被人从外面封上了。 很明显,她是自己离开的,并且封了密道,不让人去找她。 “或者,她只是不想让人进来。”墨离看了那个密道入口良久,对乱成一团的众人道。 “为什么?”鬼王质问。 “这个就要问她自己了。我只是猜测。”墨离道。要入魔教总坛,只有这密道一条路,以墨离对诸葛宸的判断,与其说她不想让众人找到,倒不如说不想让外面的人找到众人。 玉红颜看着墨离,了解了她的意思,心头更急。这个孩子,为什么突然会来这样的举动?她要做什么? 鬼王却显然不卖墨离的账:“她是我们的少主尊,为什么要丢下我们出去?还要把密道都封上?” “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看这事只有你们知道。”鬼王说着,往左边移动了两步。同时,对面的妖姬向右边移动了两步,把墨离围在中间。 白云飞立马警觉,上前一步,踏在二人中间,傲视:“你们想干吗?”凭着多年征战的经验,她自然知道对方摆明是想左右夹击,扣下墨离。 “嘿嘿,果然是会家子。”鬼王见白云飞那一步踏得精妙,一个位置便封死了两人的联手优势。有此造诣者,绝对是一流的高手。而这个一流的高手,为什么会来魔教总坛?少主尊失踪,不是他们所为又是什么? 魔教教众原本熙熙攘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见鬼王和妖姬的态度,便都拔出了兵器,蓄势待敌。 “住手!”玉红颜喝,“你们要干什么?” 众人看看玉红颜,又看看鬼王和妖姬。 鬼王向玉红颜拱手道:“启禀教主夫人,属下怀疑这一行人是奸细。这次少主尊失踪的事,也与他们有关。” “鬼王你误会了,他们是我的朋友。”玉红颜的声音不怒自威。 “可是夫人……”鬼王指着人群里的慕容色,“她会慕容风的独门轻功。” 众人哗然。 鬼王续道:“夫人,属下该以性命担保,没有看错,这个女娃当日使出的便是风云阁主慕容风的独门轻功。而据属下后来观察,她手里的那把剑,应该就是慕容风当日血洗魔教的龙吟剑!” 众人彻底哗然了,如炸开的一锅粥。 当日魔教灭教,慕容风便是头号敌人。如今敌人的传人居然就在眼前…… “鬼王,你老了,眼花了。”玉红颜面色镇定,一股威严含而不发。 “夫人……”鬼王看着玉红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要被这些人蒙蔽,属下和妖姬都可以作证,这个女娃使的就是慕容风的……” “够了。”玉红颜打断,“难道你信不过本夫人的眼力吗?” 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为难了。鬼王不会对客人信口开河,何况还有妖姬的附和。但玉红颜的武功见识也绝对不在鬼王之下。到底是谁搞错了? 玉红颜叹了口气,缓缓道:“鬼王,这些年你们老想着报仇,都想魔怔了,才会见到一个外人的轻功便误以为是慕容风的独门轻功。” “夫人,我……”鬼王想辩驳。 “好啦,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宸儿说得没错,你们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这样天天精神恍惚的容易多想。”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叹气。熬夜确实让人精神恍惚,而这些人里,最夜以继日要给教主报仇的变是鬼王和妖姬,如今他们误把外人的轻功当成是仇人的传承,也可以理解。 玉红颜看着众人纷纷收起兵器,继续安抚道:“大家都先回去吧,也好好休息休息。吃饱睡足了,我们才好给先夫报仇,也才能找回宸儿。” 众人默然。这一批复仇者,已经多久没有吃饱睡足了。 “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属下也告退。” …… 教众纷纷向玉红颜拱手告退。 “站住!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教主死不瞑目!”说这话的,是妖姬。 她站前一步,指着玉红颜愤然道:“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是有意包庇慕容风的传人!当年就是她跟慕容风合谋害死教主的!”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这个女人跟慕容风,根本就有私情!”妖姬尖声喊。 “放肆!”玉红颜眼神一厉,抬手便是一掌拍出,直击妖姬的天灵盖。 红颜玉碎 “啪”的一声,玉红颜后退两步。 而及时接下那一掌的鬼王,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妖姬惊魂未定,尖声道:“你要杀人灭口!” 玉红颜看着妖姬,如一只发怒的凤凰:“我是清理门户!你觊觎先夫,早就恨我入骨,我念在你为魔教出生入死,加上先夫已逝,便将前尘一笔勾销,想不到你恨我至今,居然敢在今日如此污蔑于我!以下犯上,就是该死!” 墨离心中暗叹:好一个玉红颜,扭转局势如此之快!能在妖姬突然道出真情时发难,并倒打一耙想出这等说辞,这是怎样的魄力与智慧……慕容风啊慕容风,世间绝妙的女子怎么都给你得了? 刘桃夭捏着慕容色的手悄悄道:“你爹爹的女人,没有最厉害,只有更厉害。” 果然,玉红颜此言一出,局势立刻反转。众人议论纷纷看着妖姬和玉红颜,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 玉红颜更逼一步:“妖姬,这些年我念在你对先夫忠心,又为魔教尽力,饶你性命,还许你跟着我们复仇。你看,这魔教总坛,除了我跟宸儿,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我自认对一个觊觎我夫君的女人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你,为何今日还来反我?” 妖姬显然没料到玉红颜会倒打一耙,而且显然她一直是忌惮玉红颜的。如今被玉红颜这般一逼,声音已然惶恐:“我,我说的句句属实。” “哼哼。”玉红颜冷笑,“你敢说你对先夫没有非分之想?” 墨离心中暗暗鼓掌。好一个厉害的女子! 其实想想也知道,妖姬一介女子,好不容易逃脱追杀,却跟着昔日兄弟一起组建魔教总坛,几年如一日要给教主报仇。若非是对诸葛千江情根深种,又怎会如此? 而玉红颜此时一句逼问,完全把这个问题推到了妖姬头上。 妖姬果然沉默。 沉默,是最好的默认。 众人纷纷叹息。也有些年纪大的摇了摇头,表示早就知道。 妖姬看着玉红颜。她知道玉红颜赢了。她对自己的发问,自己无法反驳,也懒得再反驳了。教主在世时自己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如今教主死了那么多年,自己还有什么好反驳的?她是喜欢教主,像影子喜欢主人,这在教里也算是公开的秘密吧?所以,玉红颜赢得轻松,因为大家其实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可是妖姬不服啊……妖姬不服:上天为何如此垂青玉红颜,凭什么她有那么金贵的身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俘虏了教主的心,而她偏偏又不珍惜,非要跟风云阁那个浪子偷情,结果害得教主惨死!如今,她还要包庇昔日情人的后人! 妖姬越想越悲凉:教主啊教主,你可知你当年等了七年的女人会是如此?如果事先知道,你还会不会等着她长大,娶她为妻? 妖姬看着玉红颜脸上镇定的微笑,咬牙:“玉红颜!” 当她一字字说出这三个字,心中便再无恐惧了:“你不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是,我是喜欢教主,但我没有诬蔑你,更不像你会做伤害教主的事……” 玉红颜眯起眼睛,抬手再度拍去。 “啪”的一声,鬼王再度出手,接住来了这一掌,也再度喷出一口血。鬼王抬起头,看着玉红颜盛怒的脸:“我……相信……她。” “阿鬼!”妖姬扶住鬼王,怆声道。 “小姬,你说下去。”鬼王的声音冷得不似人声,却不看妖姬,而是盯着玉红颜的手。 妖姬点头,泪水涌出:“好,那我今天就把我知道的全说出来!当年我就亲自偷看到玉红颜和慕容风偷情!是,我喜欢教主,所以我当时还为这件事窃喜,我以为这样教主就会休了她。没想到……” “没想到慕容风后来居然带着所谓的正义之师来血洗魔教!”妖姬一脸悲怆,“哈,世人都以为慕容风是仗义除魔的侠士,可笑啊!其实他不过为了这个女人!”她指着玉红颜,“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还有什么脸回来?我真怀疑,连小宸也不是教主的亲生孩子!” 魔教众人彻底沸腾了。 这算什么事?教主夫人跟灭教仇人有染?甚至连他们一直尊崇的少主尊,都有可能不是教主的亲生女儿? 众人懵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相信这件事。如果少主尊不是教主之女,那么,他们的希望,他们所想的复仇和重振魔教,又怎么办? 玉红颜看着愤怒又茫然的众人,苦笑了。妖姬问她为什么回来?她总不能回答她所因为要赎罪,因为不忍心打破这帮人的希望。所以,在众人找到她时,她回来了,带着她的女儿,圆他们一个梦。因为他们的幸福是她打碎的。 自古倾城,只因红颜。 期间种种,能否解释得清?当然不能。 所以,魔教的人没有感激,只有震怒。他们看着玉红颜,犹如看着恶魔的化身——人人都说魔教是藏妖纳魔,但如今看来,这位武林盟主之女比魔还要恶毒三分!她耗去一个男子七年的等待,却只给了他一段绿意盎然的婚姻,并最终招致一场灭门之祸。多年之后,她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教众面前,以“教主夫人”之名,宣称带他们复仇。 这个女子,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我只问你,少主尊可是教主之女?”鬼王生硬地问出了这句话。 玉红颜笑。已经不称自己为“夫人”了么?果然,自己做的事没有人会原谅吧,纵然她也曾真心与他们兄弟齐心,相依为命。 罢罢罢,她玉红颜不过是诸葛千江的附属,若非“教主夫人”的身份,她对他们而言,根本什么都不是。至于她撒那样一个谎,用几年的时间去给他们一个希望,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多情。她看着鬼王,如枫叶在秋天的静美:“你真的想知道?” 鬼王不说话,喉结动了动,身子有些颤抖。 “嗯?说话呀?你真的想知道?”玉红颜上扬的嘴角漾起一丝嘲讽。终究,她还是“魔教教主夫人”,染上了那一丝邪气。在这个被教众集体怒视的场合,孤立的她突然恶作剧般想把他们逼进死角。 众人的脸上都写满惊恐,那不是对危机野兽之类的惊恐,而是面临希望破灭的惊恐。 若诸葛宸不是诸葛千江之女,那怎么办?谁去承担他们的希望、与未来? “你们真的想知道?”哈哈哈哈……”玉红颜突然狂笑起来,有些肆意的自虐。 这一次她再无法遮掩,只能直视着世人审判的眼光。是,她玉红颜高洁一生,却是个贪恋男女之欢的女子。这一次,她与慕容风的私情终于公告天下。可笑的是,那个男子还不知在何处、停在哪个女子的胸口。唯有她,一个被抛弃的女人面对着这一切。韶华已逝,她却要收拾年轻时的足迹。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这是玉红颜给魔教最大的仁慈。 说罢,她对墨离等人一打手势,当先折入另一边的小道。 墨离和白云飞早料到此事不能善了,也早就做好了撤离的准备。此时一接到玉红颜的眼色,更是再不迟疑,带着诸人随之钻入密道。 魔教众人怔在当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追啊!”众人反应过来后,疯了一样追去。这是他们多年的夙愿啊。害死教主的女人和慕容风的后人都在那里,他们怎会罢手? 玉红颜、白云飞和慕容色武功超绝,此时携着另外三个不通武功的人一路狂奔,也依旧将魔教教众甩在了后面。 越过一个地道口,玉红颜按下机关,一道丈宽的青石板缓缓降下,挡住道口。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好了,有这道青石板,他们追不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魔教诸人追到,将青石板敲得“叮叮”响,却奈何不得。过了一会儿,也不知外面说些什么,敲击声渐渐不见,人声也渐渐远了。 商紫月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他们终于走了。” 墨离环顾四周,问:“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玉红颜道:“这条小道的尽头有一口幽潭,潭底直通外面的另一口水潭,我们可以穿游过去。” 墨离点头:“谢谢你。” 她这话不是客套。一个女子能如此保护抛弃她的男人的妻子和女儿,真的极为难得。她自己也是女子,也被同一个男人抛弃过,比谁都明白:这样的胸襟,早已超越了“善良”的范畴。 不料玉红颜却幽幽道:“你错了,我不是救你们,而是救他们。” 她的眼光停在慕容色手里的龙吟剑上:“龙吟出鞘,日月无光,当年,便是这柄剑血洗了魔教,今日,我不想看到它再血洗一次。” 慕容色有些惶恐地看着手里的剑。对她来说,杀人是件困难的事,虽握着这柄龙吟,却不知这神器到底饮过了多少人的血。“血洗”二字,让她的心有些抖。 正在这时,“轰”的一声,青石板碎成几截,地道也随之狠狠一震,掉下一地土渣。 “什么声音?”刘桃夭吓得脸色煞白。 “该死!”玉红颜的脸色也白了,“一定是那帮疯子研制出来的鬼东西!” 她一面说,一面招呼他们撤退:“快走,一直向前。啊!” 一截石板被击飞,携着炸药的劲道,刚好砸中了玉红颜的后背,丈厚的石板,直接将玉红颜压得吐出一口鲜血。 白云飞与慕容色赶紧合力抬起石板,墨离和刘桃夭将玉红颜扶了出来。 “咳咳咳……快走!”玉红颜连连咳出几口鲜血,催促他们快走。 几人再不迟疑,扶着玉红颜顺着地道狂奔。 终于,到了一方幽潭前。 “咳咳……你们不知道潭底密道口……咳咳……跟紧我。”玉红颜说着便要跳下潭。 墨离一拉她:“你受了伤,行不行?” 玉红颜回头看着这个跟自己爱过同一个男人的女子,眼里有万语千言,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笑笑摇了摇头。 她的笑很苍白,却带一丝倔强,仿佛凤凰离世前的骄傲,看得墨离心头一紧,更不放心了。玉红颜却再不多言,“扑通”一声,跃入池中。 卿须怜我 时已入冬,潭里的水格外清寒。 刘桃夭一跃进湖中便一哆嗦,跟着玉红颜游了一阵便渐渐力不从心,只觉得越来越凉,手脚都冻得快抽筋了。 她摆摆头,努力憋着气,防止自己喝进水,却再无力控制手脚,只胡乱蹬着。正在挣扎间,背部一股暖流传来。 她回头,见慕容色早已游至身边,两足和左手拨着水,右手抵着刘桃夭的背部,源源不断为她传着真气。 真气自刘桃夭背部直达四肢,让她整个人一暖,手脚恢复了力气。她感激地朝慕容色看了一眼,慕容色笑笑,又看向另一边,见商紫月在那边也是勉力扑腾,便引着刘桃夭一起靠近过去,伸出左手,将真气也贯入商紫月体内。 商紫月的武功并不高,虽然不至像刘桃夭那样不禁寒潭,却也坚持不了多久,划了一会便没了力气,偏她又心急,手脚并用不肯认输,奈何作用不大,徒自拍起千堆雪,却渐渐“咕噜噜”喝着水下沉。此时慕容色的真气来得正是时候,她得了真气,这才真正手脚自如,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立时稳住了局面。 只是苦了慕容色,虽然有淳厚的真气护体,但此时只有双脚能动,还一手一个给别人传真气,还是累得够呛。 当然,那边还有一个人比她更累。那就是白云飞。 白云飞也早已一手一个传上了真气,但她比慕容色更惨一些,因为墨离基本不会游泳,而她自己原本也是只旱鸭子,自墨离落水自己无法救人后才开始学游泳的,后来也疏于练习,所以一直算不得熟练。 倒是刘玉是个游泳好手,得了白云飞的真气后托着妻子的身子游得游刃有余,如此一来白云飞只需照顾墨离,省了不少心。 几个人一路游得辛苦难言,商紫月更是扑腾得惊心动魄,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潭口。 众人随着玉红颜,渐渐往上游,从潭中浮出。 “呼!”刚浮出水面,商紫月叫得比谁都大声,“累死我了!” 墨离咳嗽着也是一阵哀嚎:“哎呀,累死我了,一把老骨头差点就扔水里了!” 刘玉一边喘气一边忍不住打趣她:“嘿嘿,墨水喝多了还是要喝点水兑兑的。” 墨离白了他一眼,无力辩嘴,干脆直接躺倒在地上歇着。 白云飞笑笑,看向玉红颜,大惊失色:“你怎么了?” 原来,玉红颜在地道中受伤极重,又在寒潭里浸泡着游了那么久,早已油尽灯枯,此时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一直战栗。 白云飞赶紧过去一把抱起她,推掌便给她输真气。 慕容色也赶过来,握住她的手给她输真气。 过了好一会儿,玉红颜才慢慢缓过来,她无力地靠在白云飞肩头,却看着慕容色源源不断给自己输着真气的手,淡笑:“这真气……是他……传给你的吧?” 时隔二十年,她还是无法说出那个名字,仿佛“慕容风”这三个字像一个禁忌,里面禁锢着自己人生唯一的污点和所有的不堪。 众人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慕容色点点头,看向墨离。 玉红颜也看向墨离:“你还是比我们这些人好很多,起码,他给了你妻子的名分,还把一生的倚仗给了你的孩子。” 在江湖行走,所谓的风流,所谓的飞扬,倚仗的,不过一身武艺。艺高,人便胆大。身负绝学,又有神兵在手,才敢笑傲江湖吧。慕容风给慕容色的,是他这一生的所有倚仗。 墨离苦笑,摇摇头:“我与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女子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叱咤江湖,而是有个人陪着一世相守。 玉红颜看着墨离,终于确定她不是敷衍自己,也摇头苦笑,叹了口气,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什么?”墨离看着她。 “我说,除了他之外,你有没有喜欢过另一个人?”玉红颜的笑苍白如夕阳后的天空,“比如,你以为你喜欢他,并且按着这条路去走。可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的也许不是他,而是另一个……是当年你在擦肩时放手的那个。” 墨离的心一抖。 玉红颜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她望着天边,恍如梦呓:“或者这一生,我的爱本就是个误会。我放开了一只手,去追逐那一阵风,当最后完全失去,才发现我真正需要的,是最初放开的那只手。” 墨离的眼泪哽在喉咙。她用力起身,艰难走到玉红颜身边,握住她的手,微笑,笑眼里泪光盈盈,泪光盈盈里,白云飞美若当年。 白云飞握住墨离的手,沉默不语。 玉红颜的泪流了出来:“这些年,好孤独啊。我想他……想他那日对我说,我来接你回家……接你回家……”她喃喃,眼泪缓缓流淌,如这些年随着寂寞缓缓流淌的年华。 这个世上,有些误会可以回头,有些误会却是一擦肩便是生离死别。一念之差,两心交错,只留下他的残缺守候,与她的一世孤独。 问世间情为何物? 世人都只知诸葛千江等了玉红颜七年,等她长大。却没有人会去想:她肯让他等,这表示什么? 每个女子内心都有一朵雪雕的花,纯洁高傲。更何况惊艳如玉红颜……不是每个男子都有资格等她,不是每个男子的等待都可以得到她的默认啊……如果这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初见时,他与她的父亲比剑,招招式式,精妙绝伦。那是她除了父亲之外,第一次看到那样高绝的剑法。 在他的剑要划过父亲脖子的时候,她惊叫出声。 他回首,惊艳,停剑。 她笑,梨涡香甜。 他看着她笑。 她对他说:“你真厉害,跟我爹爹一样厉害。” 鬼使神差,他开口:“那让我像你爹爹一样,护你一辈子,可好?”他向来不敏于言,更不曾求人。此时,他开口,竟是央“一辈子”。 她没有害羞,还是笑。 彼时的她,还不懂那句“护你一辈子”代表着什么。只是从此,她知道有个人会保护她一辈子,她的梦里,也从此刻上了他的影子。 后来,他每年七夕都来看她,不带兵刃,不带随从,也不带酒。慕容风喜欢喝酒,但是诸葛千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从不喝。他说,酒生乱,他不想在她面前有一丝乱。 他确实不曾乱。七年里,他一共才看过她七次,每一次都是一天,天明而来,日落而归。有时候,她在练剑;有时候,她在荡秋千;有时候,她在嗅青梅……他只看着,站得不远,也不近,连她的手都不曾拉过。 直到最后那一年,他牵起她的手,说:“我来接你回家。” 他说得随意,没有刻意的认真。因为他的话本就少,每一句,说出来,便是认真。 世人都以为武林盟主玉轻笙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诸葛千江那句“再不犯江湖”的承诺,却没有人去想过:这个盟主,也是一个父亲。玉红颜,向来是他的至宝。 通透如他,肯答应这门亲事,难道不正是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么? 武林多俊秀,但真正配得起玉红颜的,又有多少?江湖子弟多风流,能像诸葛千江这般愿意等他女儿七年的,又有多少?而试问天下,能让玉红颜默认的良人,又有几个? 这些,玉红颜没懂,旁观的玉轻笙却懂了。 只是,像玉轻笙这般通透的人不多,所以玉红颜一开始也跟世人一样,把自己的婚姻看成了一场武林正邪的和亲。 直到多年后,无数个月夜想起那双守候的眼睛,想起那张不会笑的脸,想起他淡淡说“我来接你回家”……她才明白过来:可笑啊,父亲一生叱咤武林,直走到武林盟主,是何等自许?怎会用自己的女儿去做什么正邪和亲。 他做的,只是如其他开明的父亲,为自己的女儿找了一个心上人…… 可惜,等她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曾经以为那个风云阁主借醉搂自己入怀带来的是心动,却不知那个不会笑的魔教教主给自己的才是最可贵的深情。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多余吧。二十年后,那个如风的男子早已不知停于何处,那个不会笑的男子也早已永远逝去,而自己,也早已青丝改,不再是当初的玉红颜。 玉红颜的泪越来越多,气息却越来越弱。白云飞和慕容色互望一眼,知道已是无救。 墨离看出白云飞和慕容色眼里的意思,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玉红颜:“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把小宸找回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她的?” “小宸,小宸……”玉红颜脸上现出宠溺的微笑,“帮我告诉她,她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与骄傲。” 墨离哽咽着点头。 “请……一定要帮我救出她。”玉红颜抓着墨离的袖子,“告诉花如雪,让她不要为难我的孩子……告诉她……”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墨离俯身下去听。 玉红颜的嘴唇翕动,渐渐无声。 墨离闭上眼,泪流了下来。 玉红颜最后说的那句是:告诉花如雪……卿须怜我我怜卿。 红颜如玉花如雪,都是苦命的女子。此生共饮一杯泪,卿须怜我我怜卿。 夜送良谋 探听诸葛宸的消息并不难。几人一出魔教总坛,便满耳都是同一个消息:魔教余孽重现江湖,昔日风云阁四护法之一的花如雪已发出风云令,号召武林各派再度联手,铲除余孽。少林、武当、峨眉三派已同意,并派人前往风云阁会盟。而魔教少主尊亦于日前在风云门被擒获,正囚于风云阁。待七日后,风云阁将举行武林大会,届时会在江湖各大门派面前将其正法。 听到这个消息,几人都懵了。 半晌,刘桃夭终于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定是那日花无影过来跟小宸说了些什么,她才出来的。” “她说了什么?”商紫月急了。 刘桃夭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个坏女人!”商紫月对花无影颇无好感,觉得她一开始隐瞒身份接近小色就很不对,如今诱小宸去风云阁更是可恶。 墨离却摇头:“我看花无影不像个大奸大恶之徒,小宸对她真心诚意,她该不会如此害她。” “那……”商紫月疑惑地望着墨离。 墨离续道:“依我看,当日花无影来找小宸,不但不是害她,反而是来报信的。她应该是来告诉小宸她母亲的打算,让小宸赶紧逃,小宸那孩子聪明,必是冷静分析之后想到若武林正派结盟搜索,魔教残余教众恐怕无一幸免。所以她将我们引来魔教总坛后一个人出去承担了。为了不让我们跟出去救她,又在离开时封了进魔教总坛的地道。” 众人沉默。 知女莫若母,玉红颜弥留之时只怕已猜出其中原委,所以才让墨离转告花如雪不要伤害她的女儿。 墨离叹息:“这个事情复杂了。” 虽然她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江湖的法则。正邪自古不两力,二十年前武林正派血洗魔教,二十年后他们就不能不防备魔教新势力的反扑。花如雪这一着棋,下得狠,也下得准。 几人找一间客栈短暂休息后,便商量着如何去救诸葛宸,无奈讨论来讨论去都无良策。他们既不能让江湖各派放过诸葛宸,又无法凭武力将她救出。毕竟,少林、武当一直屹立江湖不倒,绝非偶然。且不说少林达摩易筋经、武当太极拳等精妙武功早已登上武学绝顶,只少林高僧与武当老道的修为,便足够让白云飞等人不敢妄动了。更何况,有少林、武当、峨眉三领袖在前,其余诸派肯定会共襄其会。七日后的武林大会,只怕是藏龙卧虎!慕容色虽有龙吟剑在手,但双拳难敌四腿,纵然加上白云飞,只怕也毫无胜算。更不用说逃出之后还要过没有尽头的亡命天涯的日子了。 慕容色急了:“再想想办法嘛,一定会有法子的。” 白云飞看了看墨离,叹气:“这次连你娘都没话说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没法子就是有法子!”慕容色坚持道,“我不信这世上真有没法子的事。” 墨离给女儿的倔强感染了,仿佛看到自己年少时的积极与冲劲,忍不住豪气也上涌:“不错,绝处总能逢生。” 绝处总能逢生,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而丞相李默,一直干的不正是这个么。 白云飞也点头。她年少征战,危机无数,早已习惯了在刀枪夹缝中求生。而她的父亲天威将军白天楚,曾经也教导过她:不是白天楚不会败,而是他懂得在任何时候都不放弃希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在败到不能再败时鼓足余勇,扭转战局!可怕的人之所以可怕,从来不是因为他是“天威”之神,而是因为他永远抱着不灭的希望。 “都这么慷慨激昂啊?”刘玉笑,饮下一杯酒,“其实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有的人不愿做。”说完这话,他看了看墨离。 墨离苦笑:“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办法,但是不行。” “为何不行?”刘玉的语气里隐隐有了些火气,“只要你宣布诸葛宸是慕容风的女儿,她就不是魔教余孽,自然就不会被处罚。到这个时候,你还要顾及慕容风的名声吗?他敢做,就该想到今天的局面。” “不,我不是为他,我是为玉红颜。”墨离认真道,“她虽然死了,但以她的性格,也是不想在死后被人如此谈论的。更何况她的父亲和女儿都还在,如果此事传出,你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尤其是她的父亲,堂堂武林盟主,怎么面对别人戳脊梁骨!我想,若她在世,也不会愿意我们这么做。” 墨离虽是孤儿,不了解父女之间的感觉,但从玉红颜这些年宁可带着幼女咬牙苦撑也不肯回父亲膝下求安来看,她对父亲的声名是很看重的。为□,她或许远不称职;但为人母、为人女,她是在努力做好的。 为人子女,起码不该为父母引来嗤笑。更何况,她的父亲本就是武林高高在上的王! 众人沉默了。 刘玉叹息:“那怎么办?” 墨离白了他一眼:“所以我在想啊。” 正在这时,店小二敲门:“几位客官,有人找。” 慕容色开门,惊呼:“蝶恋舞!” 来人正是蝶恋舞,一身粗布衣裳,脂粉未施,还在脸上抹了点烟灰,无奈天生丽质,慕容色一眼便认了出来。 刘玉打发了店小二,关门问道:“蝶姑娘这是?” 据他所知,青楼女子是不能随意出走的。 蝶恋舞低下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墨离看着丽质难掩的蝶恋舞,笑笑。她不认为凭蝶恋舞的身手和智谋可以“偷偷”出来,不过是青楼人知道蝶恋舞的后台,不敢明着阻拦罢了。 “此事日后再说。”蝶恋舞的脸色有些焦急,“此次我来是奉了影堂主之命,来告诉你们搭救诸葛姑娘的法子的。” “哦?”刘玉失笑,“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果然能对付母亲的,还是女儿。” 蝶恋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堂主也是没法子。我们阁主其实并不是坏人,这些年做的也都是帮助人的好事。这次性情大变也是听闻龙吟剑重出江湖才受的刺激……堂主不想她在仇恨里万劫不复,才让我过来助大家一臂之力,以化解这段恩怨。” 原来,花如雪这些年除了自己的女儿,对其他人都不坏。甚至她还聚集昔日一部分残余手下组建风雪阁,专门救助孤苦弱女,同时也帮弃妇和为情所伤的女子主持公道,诛尽负心汉。她有些做法虽然偏激,但在妇女眼中,却不失为一个巾帼英雄。 只是她终究无法忘记慕容风,所以在他和她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组建“风雪阁”,来凭吊当年在风云阁的那一段如梦时光。直到有一天她惊闻龙吟剑再现江湖……她激动地从京城跑去扬州,又从扬州赶回京城,以为可以再见到那个身影、那道剑光,却发现握着那柄剑的另有其人。 当她知道拿着那柄剑的,是他跟另一个女人的女儿时,她疯了……她等他二十年,他怎么可以跟其他女人结婚生子?她日日思念,他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另组家庭?原来,二十年来,一直站在原地的只有自己,而他,早已抛弃了当日的誓言,也早已抛弃了她。 她疯了一样不知所措。最后,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杀掉他的妻子和女儿。 在得知他女儿喜欢女人后,她便用蝶恋舞请君入瓮,想在烟花巷的温柔乡里夺下她的龙吟剑,并让慕容色葬身点翠阁。只可惜她没有算到慕容色和刘桃夭的感情。她算出了慕容色跟她父亲一样怜香惜玉,却没有算出她的专情。所以才会引出后来花无影一系列的事。直到诸葛宸横空杀出,而自己被昔日情人的女儿擒获羞辱,这整件事就已经超出了她原始的计划……最终她选择了同归于尽,利用自己前风云阁四大护法之一的身份,号召群雄聚歼魔教余孽…… 她再顾不得当初对魔教的那点愧疚,只是疯了一样想找跟他有关的任何一个人来泄愤。既然情孽纠缠至此,那就同归于尽吧!或许,若慕容风还在,听到这件事,会出手来收拾这个残局。那么也许……她还可以再见他最后一面。 虽然她知道这渺茫的愿望基本不可能实现,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因为那些人是如今唯一跟慕容风有关的人,唯有抓住她们,她才觉得自己跟他还在一个世界,仿佛还在做着那个未完的梦。而不是一个人苍白着老去。 她的这些心思,外人不知,可作为女儿,花无影又怎会不知。 从客栈出来之后,蝶恋舞裹着面纱快步回点翠阁。 半夜的街道,寂静无声,一如看不到希望的人生。 蝶恋舞快步走着,一阵风吹来,面纱被吹起,沙尘进了她的眼睛。她揉揉眼睛,正待再裹紧面纱,手却僵住了。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一身白衣,如雪。 武林大会 风云阁倾颓二十年。如今再举,纵然阁主不在、四大护法也只来其一,却也足以令整个江湖瞩目。因为,他们抓到了魔教的少主尊,并扬言会在这次武林大会当众处决。而少林、武当、峨眉三派已派出顶尖高手前来围观。 有见识的江湖人都知道:魔教虽然被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少主尊被抓要斩首,自然会有人来救。而少林、武当和峨眉名曰围观,实则助阵。届时,必有一番血战。 而不少热血的后起之秀也都纷纷前往,誓要与魔教邪恶势力一决生死。 墨离等人在饭馆里听到不少年轻人义愤填膺说着正邪,不禁摇头。 白云飞笑:“感叹什么,难道你没有血气方刚的时候么?” 墨离一愣,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惘然:“忘了。” “你老了。”刘玉晃了晃筷子,笑。 “你才老!”墨离白了他一眼。 刘玉笑得认真了:“我说真的,你是老了,才会对这些行为不屑。但你却忘了天下正是这群热血撑起来的。他们也许还不够明智,但他们有无知者无畏的勇气,也许做的是错的,却给世间添了一份激情。” 白云飞也点头笑:“是啊。世人看到这些激情,才会对未来有希望。” 毕竟,这个世间,还有那么一群人,还坚信邪不胜正,还愿意为正义献身。对错有什么关系,只要有这样一群人,世间的人便看到了希望。 所以,她们接受花无影的计谋是必须的,因为她们不可能对这一群人动武。这群人里,很多都是善良的孩子,一群不懂以武犯忌的孩子。 只是,出这计谋的花无影却惨了。 “贱人!”随着“啪”的一个耳光,花无影被扇倒在地。 “娘……”她捂着脸,怯怯地喊。 “你还有脸叫我!”花如雪怒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养你这么大,你却帮着外人来对付我啊!你跟你爹一样,都是白眼狼,不定性的东西,一见了女人就忘情忘义!” “娘……”花无影看着母亲,一脸惊恐。 “嘿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女人。”花如雪冷笑,“你一直都喜欢蝶恋舞不是么?如今见了诸葛宸,又喜欢上她了是不是?所以才送信告诉她们如何救她!” 花无影如遭雷劈,僵在当场。 “嘿嘿你以为你娘是瞎子么?你跟蝶恋舞这么久眉来眼去,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更何况,点翠阁都是我的耳目。”花如雪的笑容里装着报复,“我一直不说,是因为我乐得看好戏。哈哈哈哈,报应啊,慕容风啊慕容风,你的女儿却喜欢女人,哈哈哈哈……” 花无影不再说话,只捂着脸哽咽。 “更可笑的是你居然喜欢上诸葛宸了么?哈哈哈哈,她是你的姐妹啊!哈哈哈哈,慕容风啊慕容风,报应啊!” 看着狂笑的母亲,花无影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我没有喜欢小宸,不管是在我在知道她是我姐妹前,还是在我知道她是我姐妹后。我喜欢的人是蝶儿,开始了就不会改变。我之所以救她,不止因为她是好人,更因为娘你啊……” “因为我?”花如雪大笑,“因为要跟我作对?” 花无影含泪摇头:“娘,你还不明白吗?你选择的,是苦海啊……虽然我不完全清楚你跟爹当初发生的种种,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纠缠这些还有用吗?他忘记了你,所以可以开心的再娶妻生女,而你一直无法忘记他,所以才独身至此。” “放肆!不用你来教训我!”花如雪像被蝎子蛰了一样,怒斥。 “我说的是事实啊娘,你那么美,又那么好,却为了一段感情自己将自己囚禁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再给自己一次重新幸福的机会,你不觉得可惜吗?”花无影的语气里是真心的痛惜,“娘啊,不管是谁对不起谁,都忘了吧。他的女人,他的花心,都忘了吧。嫉妒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三分,自伤七分。这样的报复是一条不归路,你永远不会快乐的。何不放了她们?一笑泯恩仇呢?” 花如雪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一笑泯恩仇……你说得简单。我二十多年的青春,一生的等待,岂是一句‘一笑泯恩仇’就可以交代的?” “可以。只要你想,就可以的。”花无影热切地望着母亲,“娘,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真正狠心的人,所以你当初不想我插手那件事。在我为帮蝶儿擅自行动,把小色引到床上准备动手杀她的时候,你还是出来阻止了。我不知道你是阻止我杀她,还是阻止我跟她……” 花无影红了脸,又续道:“但我知道,你有你的不舍,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父亲。” 花如雪怔怔看着女儿,不再说话。 花无影昂头拉住她的手:“娘,罢手吧。” 花如雪看着自己的女儿,良久,剥开她的手,缓缓道:“太迟了。” 说罢,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箭已离弦,再收不回。 当这件事牵扯到少林武当与魔教、牵扯到正邪不两立,就再不是家事。也不再是花如雪能掌控。 武林大会,英才济济。 不管是来看热闹的沧桑江湖客,还是来准备为正义添一份力的后起年少,都握着拳头紧张等待着魔教救兵的到来。只有墨离等人知道,魔教的救兵,根本出不来。通往外间的密道被诸葛宸封了;而那间地道又已经轰得坍塌,即便他们知道有那样一个潭可以游出来,只怕也有心无力。更何况,那方寒潭寒彻至极,武功一般的人根本穿越不了。 墨离等人也如其他人一样,站在人群里,看着台上花如雪对众人施礼,然后说些客套的话,直到她着人压出诸葛宸。 “小宸!”商紫月惊呼。 刘桃夭扯扯商紫月的衣角。向旁边投来询问眼光的人报以甜甜微笑。 商紫月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时辰已到,杀。”花如雪的声音里,辨不出悲喜。 包括少林武当在内的众人都警惕地望着四周,他们知道,如果有救兵,此刻便该出手了。 “慢!”一身女装的慕容色走上台。 众人一阵嘘:怎么上来一个小姑娘,魔教没人了么? “哎哟妹儿你来啦?太好了!哎?不对,惨了惨了,这次全完了。”诸葛宸看慕容色出现,再看台下的墨离白云飞刘玉刘桃夭和商紫月等人,先是高兴,继而想到可能都会殒命于此,不禁又大呼完蛋。 慕容色哼:“完什么完,有这么做姐妹的么?丢下我们一个人跑来逞英雄!” 诸葛宸苦着脸:“你以为我想啊!最难消受美人恩呐!我这不是怕影儿给我送信惹得她娘捶她嘛,就跑回来看看喽,哪知道一进风雪阁就给逮个正着了。” 原来诸葛宸出来后怕花无影给自己送信引来母亲的责打,便找去风雪阁探探口风,谁知刚摸到花无影的窗边,就被花如雪老鹰捉小鸡般擒拿了。 少林长老起身:“这位姑娘是?” 慕容色看着花如雪:“她认识我。” 花如雪冷哼:“上次让你跑了,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如今先砍了诸葛宸再说。” 说罢一打手势:“杀!” “慢!”慕容色笑嘻嘻,“你没有资格发号施令。” 花如雪眯起眼睛:“什么?” “我说你没有资格发号风云阁的施令,你只是一个护法,我才是风云阁少主!”慕容色从腰间掏出父亲给他的风云令牌,“见令牌如见阁主,还不跪下!” 众人大惊。这变化,起得陡然。 少林武当峨眉长老都有些年岁,自然见过风云阁最风光的时候,对当年翻覆江湖的风云令牌还是认得出的。他们接过令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疑惑:“不错,这确实是风云阁的阁主令牌,不知阁下是?” “在下慕容色,见过几位伯伯。”慕容色笑眯眯答道。 众人大惊:“哦?那你跟慕容阁主。” “正是家父。”慕容色笑意盈然。 龙争虎斗 慕容风当年惊才绝艳,不知倾倒了多少江湖女子。奈何他生性风流,从无定性,直至最后消失,亦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如今突然冒出一位少女自称是他的女儿……众人哗然了。 “原来是慕容阁主的千金。”少林长老点头行礼,“但不知他的意思是?” “我爹的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魔教一战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不必再提。”慕容色背着母亲昨晚教她的说辞,“所以爹听说这件事后让我赶来阻止。哦对了,爹还说我们要多向少林学习行善积德,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故此特让我日夜兼程赶过来。” “这……”少林方丈被塞得哑口无言。佛门中人,向来宣扬的就是行善积德。慕容色这话,倒让他不能反对了。 峨眉静庄师太上前:“慕容姑娘所言差矣,岂不闻‘杀一人而救天下人’?魔教向来残虐,杀害的武林同道不计其数,留其余孽在世,只会害更多的人。我等此次以杀止杀,也不过是被逼无奈之举。” “这位大婶,您也差矣。佛曰,众生平等。岂可由我们妄定高下?”慕容色照着母亲帮她编的说辞辩解道。 静庄师太无言以对,还被当众叫了一声“大婶”,碰了一鼻子灰又不好当众与一个小辈计较,更何况,风云阁慕容风的女儿,她还真不怎么敢惹。 “对对对,虽然我比你们要矮一点,但我跟你们是平等的。”诸葛宸也故意插科打诨扮可爱,“就算一只小猫小狗我都舍不得杀呢,你们说是名门大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给杀了呢。我又没做坏事,还这么年轻,这么可爱,还没谈过恋爱呢。” 众人被她逗乐。说实话,她虽然没有遗传到母亲美丽的十分之一,却完全遗传到了母亲的冰肌玉肤。大大的眼睛,配着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的脸蛋,确实让人不忍杀之。 “小妖女,你闭嘴!”静庄师太很反感扮可爱的年轻女子,“不要以为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就会放了你。你们魔教手里的血债,罄竹难书!” “呀,师太你不同情我吗?我以为你该是最同情我的。你不是也没恋爱过嘛?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您也跟我一样,还不舍得死的对不对?”诸葛宸摆明了不想给对方下台,捡着对方软肋踩。 “你……”静庄师太平日何等身份,此时被两个姑娘连连噎住,还被人在台上如此奚落,哪里肯咽下这口气。不敢动慕容色,却敢动诸葛宸,于是她直接拔出剑朝诸葛宸砍去,“魔教小妖女,我杀了你!” “叮!”的一声响,静庄师太手里的剑没有被打飞,而是直接断为两截。 慕容色龙吟剑已出鞘,光芒万丈。静庄手中的那一口宝剑是玄铁所铸,也算难得的珍品,只是无奈今日遇见的是龙吟。 话说静庄师太平时把这口宝剑视若至宝,此时被生生劈断,心疼得无以复加。 台下倒是有人暗暗喝彩。原来这个静庄师太平时为人火爆自大,经常仗着手中的宝剑与人动手,而她手中的玄铁宝剑也算占尽便宜,经常一交锋就砍断了对方的刀剑。此时见她吃瘪,吃过她的瘪的反而暗自高兴。 “是你!原来就是你杀了阁主!”花如雪指着慕容色,惊呼。 “什么?”包括慕容色在内,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诸位,实不相瞒,我们阁主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正是死在他唯一的女弟子手里!他教那个女孩练剑习武,还把自己最精妙的功夫都传给了她,可是那个女孩不但不感恩,反而趁他不备杀了他,还抢走了风云令牌和龙吟剑……”花如雪一边向众人陈述,一边拭泪。 墨离大叫要遭,拉拉白云飞的手:“准备出手抢人。” 台上的慕容色浑然不知对方耍的什么把戏,只大怒道:“你胡说,我爹爹明明还在人间!” “他还在人间?那你让他出来瞧瞧!”花如雪说这话时,声音是抖的。也许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难得慕容风的女人和孩子济济一堂,那她就干脆逼得她们退无可退,逼出慕容风! “我……”慕容色不说话了。因为她也唤不出父亲。 众人都看着慕容色,眼里现出狐疑之色。毕竟,花如雪跟慕容风出双入对才是江湖的传说,而她刚刚的眼泪亦骗不了人。更何况,慕容风有个女徒弟的事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只是没有人见过那个女子。众人想,依慕容风的性格,只怕又是风流瘾犯,跟徒弟做出了什么逾矩的事,他徒弟想不开便杀人夺剑吧。 “阁主对你那么好,你却杀了他,还敢拿着他的遗物来风云阁信口雌黄……我要帮他报仇,杀了你!”花如雪说着,已然出剑。 慕容色懵了。本来以花无影的分析,只要她表明身份,亮出风云令牌和龙吟剑,便可以以少阁主之尊议事,放出诸葛宸。这条计策,墨离等人都认为可行。没想到,花如雪最后居然来这一着。 “妹儿你小心咯!”诸葛宸被绑得像一只粽子,只能蹦着喊。 花如雪哪里是慕容色的对手,剑直接被挑飞。慕容色再一剑递向她的脖子。 “好剑法,待贫道来会会你!”武当本来就以剑闻名,此时见对方剑法精妙,兴奋得两眼发光。 少林长老也动了:“小丫头出手不要那么狠。”便说着边使出大力金刚指,来拂慕容色递向花如雪脖子的剑。 静庄师太自然也不肯落后,握着半截剑锋,也加入战团。 慕容色其实不怎么忍心杀人,更何况花如雪还跟自己父亲有一段情缘,她只不过想架住她的脖子让她不敢妄动而已,所以也没出全力。如今三人突然来袭,她想加力回防已然捉襟见肘。 这时,白云飞动了。随着一道白影,白云飞飞掠上台,一掌挥出,直接对上了少林长老的大力金刚指。 “嘭!”的一声,少林长老和白云飞各退三步。白云飞震得手臂发麻,面上却和煦如风:“在下白云飞,见过少林高僧。” 那边慕容色虽然没防备,以一敌三却还算绰绰有余,也将他们打退到一边。 “好功夫!”诸葛宸大赞,“妹儿你真厉害,果然头脑简单的四肢都发达!” 慕容色扶额,无奈地望着姐姐。 商紫月在台下撇嘴:“有这么夸人的么。” 话说少林长老也被白云飞震得手臂发麻,当然也不好意思抱着手臂,也是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阿弥陀佛,长江后浪推前浪,阁下好功夫。” “请阁下亮出身份。”少林长老实在想不出四十多岁的一辈人里有谁武功如此之高。 白云飞此时一身男装打扮,也不隐瞒:“在下前兵马大元帅白云飞,请各位看在在下薄面,放过这两位小姑娘。”此时事态严峻,她不得不亮出身份来保她们全身而退。 果然,台上台下惊呼连连。连少林长老也大惊:“你就是兵马大元帅白云飞?昔日天威将军白天楚的儿子?” “是。”白云飞恭敬道。 众人哗然。要知白家两代元帅,一个是开国元勋,一个是救世元帅,都是威震海外的栋梁。国家若无他们,只怕早就被外寇侵吞了。只是他为何来管这趟江湖事? “不知白元帅驾到,有失远迎。”少林长老握着佛珠也恭敬作揖,“只是这江湖事,白元帅不是很明白。”言下之意,自然是庙堂江湖两不相干,你虽是一国元帅,却也不懂得江湖的正邪纷争。 白云飞笑:“我虽不懂江湖事,却懂一个‘以和为贵’。如今先帝驾崩不久,新帝刚上帝位,正是需要大家和睦发展的时机,唯有上下一心,国家才能安定,外寇才不敢入侵。少林武当峨眉皆是江湖之首,为何不联盟各门派,而要在这里掀起仇杀呢?” 少林长老笑:“元帅慈悲为怀,老衲佩服。只是正邪自古同冰炭,而铲除邪恶亦是我江湖正道的义务,唯有如此,方可保更多的平安和睦。” 白云飞语塞。她不像墨离,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此时也挑不出少林长老话里的毛病,只好道:“长老能否看在在下薄面,放过她们?” “元帅金口一开,我等本不该拒绝。但事关江湖兴亡,恕老衲不敢答应。”少林长老恭敬地回绝。 “老秃驴!”要不是被绑着,诸葛宸气得真要去敲他两下秃头了,“食古不化!” 少林长老也不生气,只对白云飞恭敬道:“元帅请退至一边。” 这时,一声朗笑,一个人走上台来:“看来白元帅的面子不够啊。不知加上在下的面子如何?” “在下上官云,代表御剑山庄,向少林、武当、峨眉三派见礼。”那人朝三位长老作揖。 “傻子?”慕容色惊呼。 上官云回头,向她含笑点头。眼里是友善与谢意。 看热闹的人大呼这次有好戏了:不止前兵马大元帅参与进来,连御剑山庄也绕进来了,看来这次的事不简单了。要知御剑山庄是超然于少林武当外的第一门派,其地位相当于当年的风云阁。只是御剑山庄向来对草莽之事很少过问,故此在江湖的轶事不如风云阁多。但它在江湖上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虽然前庄主上官策前段时间暴毙,但其子上官云随即接手,不到半年,将御剑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更胜其父。 少林长老有些尴尬。武林向来以少林为尊,但御剑山庄是圣上钦点,按说地位在少林之上。所以少林与御剑山庄,一直相处得颇为暧昧,他们尽量避免同时出席,更避免发生冲突。像今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上官云问,加上他的面子够不够? 少林长老无法回答。 “看来御剑山庄的面子也还差一点,那再加上我呢?”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台上台下的武林中人再度哗然。 桃色家族 这次上来的,是一个白发老叟。 那个老人虽然头发胡子都已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甚至容光焕发。 他之前在人群里居然没引起人的注意,光这份隐藏锋芒的本事,就已经让众人佩服了。要知台上台下都是练家子,对对方的身手都能看出个大概。武功越高,自然越容易引起注意。这位老者有这份修为,却能在人群中丝毫不引人注目,这才更需要本事了。饶是眼尖如白云飞,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何时上台的。 尽管没有人看到,那个老者确实是上台了。说完那话,他已经站到了被绑得如粽子般的诸葛宸身边。 台上的花如雪和少林武当峨眉三大派长老齐齐动容:“玉盟主!” “参见玉盟主!”少林武当峨眉三派长老齐齐跪下。花如雪跟着跪下。上官云和白云飞便跟着恭敬作揖。 台下诸人也纷纷激动行礼:“玉盟主!” “是玉盟主啊!” “啊,玉老盟主果然来了!” “二十年不问世事的玉盟主也出来了么。” “这下真的热闹了!” 众人七嘴八舌。 玉轻笙含笑对台上的几个长老抬了抬手:“起来吧。” 他没有任何客套,仿佛对这些习惯得理所当然。 花如雪和几个长老起身。 几个长老正要开口寒暄两句,玉轻笙却直接摆摆手:“闲话不多说,我是带我外孙女走的。” 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 台下哗然。台上的长老也面有难色:“这,玉盟主……” 玉轻笙却懒得寒暄,一抬手,诸葛宸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他笑嘻嘻看着她:“丫头,受苦了。” 诸葛宸被这陡然而来的亲情惊到了,只吃吃道:“你……是……” “你娘难道没提过我么?”玉轻笙做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那丫头实在是太不把我这个老爹当回事了。” “你是……”诸葛宸突然有些想哭,“你是……” “我是你外公啊。”玉轻笙摸着诸葛宸的头,笑容和蔼。又捏捏她粉嘟嘟的脸颊,“傻丫头,白吃这么胖,这都不明白。” 他的手有些粗粝,却暖暖的,捏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想依靠,也想哭。 “外公……”诸葛宸被他一摸一捏,眼泪立时就止不住了,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把扑进玉轻笙怀里,“呜呜呜外公啊……” “乖。”玉轻笙轻轻拍着外孙女的后背,眼里有深深的温暖与慈爱。 少林武当峨眉掌门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该说什么。毕竟,玉轻笙当年为江湖做的事,多得数都数不完。正是因为他不止剑法高绝,还义薄云天,才会让整个武林都服他。所以,在他之前四十年无武林盟主,而在他二十年前辞去武林盟主后,江湖至今亦无武林盟主。不是没有武功第一的人,而是没有人能让全江湖臣服。 玉轻笙粗粗地帮外孙女揩去脸上的泪水,牵着她的手道:“跟外公回家吧?” 诸葛宸看着他,点点头。虽然明白自己身处险境,但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人却让她有种可相信的感觉。他说要带她回家,仿佛他就能带她回家,不容怀疑。 “盟主!”少林长老忍不住喊住。 玉轻笙没有回头,只对身后的人道:“二十年前我就跟你们说过,魔教已亡,也就不再需要什么盟主。我不做你们的盟主,你们也别到处蹦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魔教早就没了,我现在只想带着我的宝贝孙女回家。” 少林长老噎住,做声不得。 花如雪看到玉轻笙牵着诸葛宸的手,想起自己一生的孤苦,莫名反感和痛恨。她一咬牙,挺剑朝诸葛宸刺去。 玉轻笙头也不回,只一挥袖子,花如雪便被甩出老远,跌坐在地。 ”女娃儿,多疼自个儿。”一老一少两个人影渐渐远去,只留下这一句叹息似的奉劝。 花如雪噗出一口血,怔在当地。 她抬起手,突然发现手中再无力道。原来,玉轻笙在那一挥间,已经废了她的武功…… 半个月后,酒楼里。 一堆人在大吃大喝。 “来,小色,你喜欢吃鸡,这个给你。”一个穿着桃红色衣服的女子道。 “哎!”一个略为矮小的粉□子一把夺过盘子,“我也喜欢吃!” “你讨不讨厌呀,就知道吃,也不想想谁救你回来的!”紫衣女子笑嘻嘻从她身后再度抢回盘子,“夭夭说给小色,就给小色嘛!” “喂,臭丫头,抢我东西!”略为矮小的女子一捋袖子,露出浑圆粉嫩的胳膊,作势要扑,“看我不逮住你!” 坐在她身边的一个男装少年一把揪住她:“喂,等等,我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 男装少年凑到她耳边,嘀咕着说了一句。 “什么?!” 酒楼外的人听见一声惨呼,划破长空。 这群人,自然是墨离慕容色等人。 玉轻笙看着外孙女在一群朋友间自得其乐,抚髯而笑。 自从知道玉红颜的死讯后,诸葛宸便不吃不喝把自己闷在房里好几天了,玉轻笙只好忍着悲痛反过来劝她……事隔半月,诸葛宸终于在外公的劝说下想开,也拗不过慕容色刘桃夭和商紫月天天约她出去玩、变着法儿让她开心,便不再苦着脸了。 看着外孙女在同辈伙伴间能叫能笑,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 对于女儿的死,他有不舍,但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是没经过事的人,早已看开了。如今只要这个小孙女能幸福成长,他就已经知足了。 “来来来,玉兄弟,我们喝酒。”玉轻笙向来不拘小节,在江湖行走也一直是碰到志同道合的便称兄道弟,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年龄身份。 偏偏刘玉也是个随性而为的人,对此竟也颇以为然,当下一举杯:“好,喝。” 一个是昔日的武林盟主,一个是昔日的太子,都是历经风风浪浪沉沉浮浮的人,也都是知道自得行乐的人,虽然差着二十年的岁数,却是相见恨晚,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谈笑,一个论剑,一个说文,倒颇有些谈笑江山的味道。 墨离看着二人杯来盏往,凑到白云飞耳边笑道:“你夫君好像挺喜欢这老头的,咱把他们凑一对好了。俩玉,多好。” 白云飞脸“扑哧”一声,推开墨离:“讨厌。” “我以前的夫君说呢,讨厌的意思就是……”墨离笑眯眯小声道,“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白云飞脸一红,夹起一个汤圆塞给墨离,墨离笑笑咬了一口:“好吃。” 刘玉端着酒杯,斜眼瞟着这边的动静,一脸无可奈何的笑。 墨离瞥见他朝这看,也笑笑夹起一个汤圆,戳到他嘴边:“笑什么笑,喏,也给你一个。” 刘玉也咬了一口,笑:“真难吃。” 玉轻笙笑而不语,只管喝酒。 又半个月后。 点翠阁的蝶恋舞姑娘被传已赎身。但让全京城男子愤愤不平的是:赎身者身份隐秘,不肯透露姓名,且从此带着蝶恋舞消失了。 更让他们愤愤不平的是:他们中有人曾开出天价要给蝶恋舞赎身,但点翠阁放出话来,蝶恋舞只卖身不赎身。如今却还是给人赎走了。 一时间,不少欢场浪子邀约着跑到点翠阁去问:到底是哪个不得了的男人赎走了蝶恋舞? 妈妈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赎走她的,不是男人,是女人。” 这个女人,自然就是花无影。 那次武林大会后,花如雪失了武功,想再发泄也已不能,反而开始安静地思考自己的这一生……或许,是时候该醒了。 本来,她希望在那次武林大会上能见到慕容风,但她失望了。最终还是见不到,即便是亲口再问他一句“你还爱不爱我”都不行。 当然,她不需要问。他之后的女人和他的妻子女儿,无不昭示着他已经不爱了……是的,他早就已经离开了,离开得远远的,不管她再怎么痴狂、再怎么撕心裂肺,都不会再回来看她一眼了。他转身了,就彻底丢下了她,如同丢下一个玩腻了的布偶。 “多疼自个儿。”当那个老头用叹息的声调说出这句话,她的心是震动的。 这么些年,自他走后,她早就忘记该如何疼自己了吧? 她,不是该他来疼的么? 可是他已经走了。 那么,为什么她不多疼疼自己呢……这些年来,她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啊…… 二十年前,她才二十一岁,如花的年纪。如果她肯选择另一条路,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或许美丽如她,还可以找到另一个男子托付余生——或许,他们相携到现在也已经深爱了,甚至孩子都有了…… 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呆在原地,让自己一天天枯萎。 本以为日子过得很慢,现在摸着自己的脸才知道时间很快。 不知何时,皱纹已然爬上了眼角,而曾经吹弹可破的皮肤,也已淡淡散布着数不清的斑斑点点……时间是一张网,越织越深,把年少的如花容颜越盖越模糊。 呵呵,曾经说想做他的黄脸婆。如今,她不是他的,却还是成了黄脸婆。 看着镜中的自己,花如雪哭了,把脸埋在手里,哭得痛彻心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子走过来扶着她的肩,坐下。 她抬头,看见了墨离。 墨离微笑看着她,静默无言。 花如雪看着她,含着泪,也静默无言。 墨离伸出手,轻轻擦着她的泪水:“不要哭了,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惨,起码,还有一个我陪你呀。” 花如雪张了张口,却终于不知道说什么。 墨离静如禅,眼里却含着真心实意的怜惜。良久,她说:“玉红颜已经死了。” 花如雪怔住。 “她临死前让我告诉你……”墨离扶着花如雪的肩膀,续道,“卿需怜我我怜卿……” 她说这话很轻,宛如佛前的吟唱。说这话时,她的眼里也有泪。 花如雪再也抑制不住,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那日之后,花如雪便解散了风雪阁,并在亲自为女儿做了她最爱吃的墨鱼汤后,告诉她,可以把蝶恋舞接出来,成亲。 花无影的泪掉在面前的墨鱼汤里。 良久,她说,不急。 花如雪正待追问。 花无影含泪笑笑:“我等等小宸一起吧,一家人一起办,热闹。” 原来,那日在酒楼,慕容色偷偷告诉诸葛宸的是:夭夭帮你看过了,紫月的屁股上有颗小红痣哦。 风移影动 ===============水无痕========================== 我叫水无痕,是水员外家的女儿。 我的人生,是从八岁开始记事的,因为在那一年,我遇到了风。 那时的风,还不是后来剑慑天下的风云阁主。 我遇到他时候,他正在偷馒头,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男孩。 “喂!偷东西呀!”我大喊。 卖馒头的李二叔回头,撞见了他们正往兜里揣馒头。于是他不由分说,操起手边的蒸笼,朝他砸去。这时,另一个男孩扑上来,喊:“风,快走!” 风被那个男孩推远了,然后那个男孩的脸上就烙上了一个永远的烫痕。 我吓呆了。看着李二叔揪着那个男孩继续打,而风又跑回来救他的兄弟,拼了命一样跟李二叔打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我哭着喊,掏出银子,递到李二叔面前,“叔叔你别打了,他们的馒头钱,我付给你好了。” 终于,李二叔住了手,我看着那个男孩被烫伤的脸,哭了。 我伸手想摸他脸上的伤痕,风一掌把我的手拍开:“都是因为你!”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不敢反驳。 那个男孩撕下一片衣襟,递给我:“给你,擦擦泪吧,别哭了,我没事的。”他忍着痛,对我笑。 后来,我知道,那个男孩,叫云。 风、云,是两个孤儿给自己取的名字。那是他们少年时的豪气,与对未来的憧憬。 云经常跟我说起他的这些憧憬,但风不会说。风总说我不懂,什么都不懂。 随着年龄渐长,我知道我是美的,这一点,从其他男子看我的眼神里,能感觉得到。可是,在风这里,我似乎一直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对我很好,总叫我大小姐,我要什么他都会帮我拿到。他曾经说,我要做叱咤风云的人物,那样我就可以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但我郁闷:他为什么总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于是我拼命看书,学很多东西。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我都没日没夜地学。因为我知道,他什么都懂。 有一次,他在看《诗经》,我凑过去看,他一旋身:“看什么,你又不懂。” 我很不服气:“我懂。” “哦?”他笑笑指着书上的“好”字,“那我问你,这个是第几声?” “第三声。”我说。 他一愣。 我笑了,笑得很甜。他肯定以为我会说是第四声,但我知道,是第三声。对于他常看的那些书,我花过很多功夫钻研。 他看到我笑,皱眉:“猜对了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我瞪着他:“不是猜的,我是真的知道。” “随便。”他有些不耐烦地,继续看他的书。不再看我。 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委屈。我站在他身后好久,但他的眼光都专注在书上,不再看我一眼。 终于,我哭了,抽抽搭搭。 他这才吃惊地回头:“干吗?你哭什么?” “我不是猜的,我就是知道!”我固执地说。 他怔住,看着我。 我捶着他的胸口,哭:“你讨厌死了,我就是知道嘛!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你干吗老说我什么都不懂啊!你知不知道我学得好辛苦啊,讨厌,讨厌,讨厌……” 我狠狠捶着他的胸口,越哭越凶,一直积压在心头的委屈在那一瞬间都喷薄而出。 突然,他抓住我的手,眼里闪着湿湿的光:“我知道你什么都懂。可是,你那么好,要我怎么办?” 我怔住,含泪看着他。 他苦笑:“你是大小姐,我只是个卑微的穷小子,你让我怎么办……对不起,不是你什么都不懂,而是我自卑了……对不起……” 我愣在当场,连泪水都静止了。他,是什么意思? 突然,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抚摸着我的背,把我抱得很紧很紧,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感觉到肩膀渐渐被打湿…… 本以为那次之后,他会是我今生的良人。 然而,我错了。 在另一个月夜,他来告诉我:他要离开了。 我惊恐地拉住他:“为什么?” 他痛苦地看着我:“云也喜欢你,你不知道么?他……比我更适合你。” “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我喜欢的是你啊。” 他拉下我的手:“我们是不可能的。云是我的兄弟,是我可以用生命去相信的兄弟。你知道他救过我几次吗?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水儿,我是不可能对不起他的,你明不明白?” “不——”我拉着他的衣角,绝望地喊。 “我求求你……”他哭了。 我也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到最后,我吐了。 在空无一人的月夜,我哭得吐了一地。 那一年,我十八岁。 几年后,听说江湖中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风云阁主,他的名字,叫慕容风。 后来,我终究没有跟云成亲。云说他不逼我,他说他守我一辈子。 我笑,笑得有些邪恶。我知道,没有人会守我一辈子。我知道,男人都是口是心非。 所以,我讨厌男人。我要报复他们。我要恶心他们。他们爱我的纯真,我就毁掉我的纯真……我经常陪不同的男人上床,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还是卑下如蚁的。云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 有时候,我也会笑着问云:要不要我跟你上床?我技术很好的。 云不回答,转身离开。 后来,风终于回来了,他告诉我,云死了,云在死前,让他回来照顾我。我知道,风再也不会走了。因为他可以背叛任何女人,却永远不会背叛那一个兄弟。 也是从此,我才知道:有一个人,是真的爱了我一生的。因为他已经死了。 那个人,叫云。 有时候在梦里,还会梦见八岁的时候,我在包子铺前看到两个男孩在偷东西……我喜欢他,他叫风,还是叫云?我渐渐记不清了。 风移影动 ===========================花如雪=========================================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给了你所有,那你一定不要爱他,因为一旦他走了,你会输得一无所有。 我想,我就是输得一无所有的那一个。 遇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只除了这一副皮囊。 我是个孤儿,在舅母家里长大。舅母很好,但这只限于对她自己的孩子。而对我,是非打即骂的。 从小,我就学会了忍。因为我知道:只有忍了,才会有饭吃,只有有饭吃,才能活下来。我努力帮她干活,努力忍着她的随意打骂,只求能活下来。 本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却意外遇到了他,然后,我的生活全部改变…… 遇到他的时候,我正在河边洗衣服。他在河边吹箫,一边吹一边看着我……我咬咬嘴唇,把衣服抱进桶里,低头便走。他没有跟上来,只笑了笑,继续吹他的箫。 第二天去河边洗衣服,他又在那里,我一愣,低头把洗衣板移去另一边。他也没有跟过来,还是继续吹他的箫。 第三天,他依然在河边吹箫,去得比我还早。 ……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我们开始讲话了,是我先开的口。又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渐渐熟悉了,我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他。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谈过,但他的眼神那么柔和,就那么看着我,看得我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不由自主卸下所有防备,聊起所有。 知道我的生活状况后,他对我说:“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我看着他。他说对我好,是说不会打我、不会骂我吗?看着他温柔的眼神,我知道他不会。 终于,我问他:“你有足够的钱……吃饭吗?” 说完这话,我看到他的眼里现出一丝疼惜。他的眼睛湿湿的,透着心疼与怜惜,他拥我入怀,对我说:“傻丫头,跟我走吧。”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震惊武林的风云阁主。 他不止给我饭吃,还教我练剑。他带我入风云阁,教我最精妙的剑法,并把我安排进四大护法。他挑起我的下巴,对我说,不要再低着头,我会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你…… 确实,不久之后,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我了。因为我是风云阁主的专宠,他为了我,发出风云令,不管是谁,只要能让我展颜一笑,便可以请他办一件事,不论难易,不计生死。 这样的殊荣,天下,唯我一人。 我很感激,也很幸福。第一次,我尝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也感受到了天下女子艳羡的目光。其实,我并不羡慕高高在上,也不需要天下女子艳羡的目光,我幸福的,是那种被宠溺到极致的感觉。 无数个夜里,我躺在他的身边,向上天感恩:感谢上天赐我这样一份幸福,一份甜美得像梦的幸福。 只是,梦总有醒来的一天。我如梦的幸福,也一样。 当下属过来告密,告诉我他跟魔教教主夫人有染的时候,我手足无措。其实,我的内心还是那个在小河边替姑母洗衣服的孤女,远没有世人想的那么有魄力。在下属面前,我努力装得气定神闲,告诉他,我知道了,然后让他出去。 之后,我颤抖的手打翻了胭脂盒。泪水一滴滴落到胭脂盒上,银红如血。 第二天,我擦掉眼泪,在撒满花瓣的温水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去找那个魔教教主…… 我要让他后悔。他敢去染指妻子,我就敢去染指丈夫。许是被他宠坏了,这一次,我倔强得几近偏执。 然后我成功了。当我看到他痛苦地来质问我时,我的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你也会痛苦么? 本来,我只想报复他一下。我知道他还喜欢我,我以为他还会回到我身边,请求我原谅。其实,只要他肯请求,我就会原谅。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他没有请求我的原谅,而是彻底转身。 他灭掉了魔教,然后走得连影子都没有,丢下了我,也丢下了那个跟我齐名的女子。 没有他的日子,痛苦得让人不想活下去。但我不想死,因为如果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我想,日子再难忍也是可以忍下去的,就像小时候忍着姑母的打骂一样。忍过去了,也许就会再等到幸福呢? 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在一天天的等待里,我也渐渐恨他了。突然恨他,很恨。我想我比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恨他,因为是他在小河边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到云端,让我品尝了万人仰望的滋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不再管我的死活。 我恨他,但我报复不到他,因为他彻底不见了。于是我只能报复他的女儿。我给她取名叫花无影,让她做最卑贱的事。他风流薄幸,我就要让他的女儿人尽可夫! 我总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回来,看见自己的女儿那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一直没有回来,我报复的愿望也一直没有实现。而我,却在这一天一天的颓废里,渐渐老去……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啊,为什么日子就如此快地走了呢?二十年,原来这么短。 当墨离告诉我“卿需怜我我怜卿”时,我哭了,哭得追悔莫及…… 是的,卿需怜我我怜卿。 不管是墨离,还是玉红颜,又或者是其他我不知名的女子,都如我一样,在最娇嫩的年纪,被那一阵风吹过。风短暂的停留,带给我们最美的回忆,却在最后一去不复返,只留下无尽的思念与叹息。 那一场青春里,我们都不过是可怜的女子。 只是,她们比我更明智,醒悟得更早…… 我问墨离:“如今再开始新的生活,会不会太迟?” 她微笑看着我说:“不会。” 她拉着我的手,真心诚意:“跟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跟你们一起?”我惶惑地看着她。 “嗯,我们是一家人啊。”她拉着我的手,认真道。 我笑了。在她的眼里,我看见了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炖点肉汤 ***************色夭版 小色:夭夭 夭夭:嗯? 小色:夭夭…… 夭夭:哎…… 小色:那个…… 夭夭:哪个? 小色:你上次跟我姐说我不会那啥? 夭夭:哪个啥? 小色:就是……嗯嗯你知道的…… 夭夭:什么? 小色:哎呀!就是这样啦……唧! 夭夭:唔~ ==================================== *****************宸月版 耽美年百合月YY日。 商紫月闲得无聊开始找有意义的事做,于是她选择了行侠仗义。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见几个人扎堆调戏一美女,商大小姐大怒,呀呀叫着便上去赶色狼。 几个回合下来,商紫月不敌。 几个流氓邪笑:“小美人儿,知道我们是谁不?我们就是抱尽天下美人、气死少林方丈、上天入地无人敢惹的‘花花少年团’,催花、摘花、采花正是我兄弟三人的名号。” 商紫月愤然:“呀呀个呸,管你什么花,待本姑娘打你个流水落花!” 于是挥舞着长剑再度杀入战团。 一阵滚团浓烟后…… 商紫月被扣住。 花花少年团大笑:“美人儿,这次跑不了了哦。” “等等。”随着一个甜甜的声音,诸葛宸一步三摇,摇曳而来。 “你要干嘛?”‘花花少年团’楞。 诸葛宸搔了个首,弄了个姿,然后眨巴着眼睛放电:“放了她呗,我比她美一千倍。” 花少们看看诸葛宸,又看看商紫月,最后一脸同情地对诸葛宸道:“你知道什么是美么?” “呃……”诸葛宸大囧。 “小妹妹,发育好了再来找哥哥们玩吧!”花少俯视着她,拍拍她的头。 诸葛宸恼羞成怒:“找死!” 说罢冲过去一把拖过商紫月。 花少们群起而扑之。 诸葛宸回眸一笑,轻伸莲足,“嘭”的一声,鞋内散出漫天暗器,三个流氓应声而倒。 “哼,早说你们找死了。”诸葛宸得意回头,却见商紫月愣在当地看着自己。 “是你?”商紫月激动道,“小时候那个会变魔术的姐们儿就是你!” “不是我。”诸葛宸绷着脸。 “就是你!你当初帮我赶野狗用的也是鞋里暗器……我记得的。” 诸葛宸扶额。 不错,魔教旁门左关暗器多道的机不胜数,身为魔教唯一传人,她以三脚猫的功夫行走江湖,怎么会没有神器护体? 当日在花无影的窗口,若非念及花如雪身世悲苦,且又是花无影的亲娘,花如雪又如何抓得住她?因为她的机关一出,暗器漫天,对手必死。 在月黑风高的街道上,一个紫衣女子缠着另一个蓝衣女子:“你干嘛不理我嘛?” “因为你难看。”蓝衣女子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话。 “怎么会?从来没有人说过我难看。”紫衣女子拉着蓝衣女子的袖子,亦步亦趋。 “哎呀我说难看就是难看啦!” “人家本来就不难看嘛!”商紫月大声喊。 蓝衣女子一捂耳朵,回头道:“好吧,我告诉你……因为……嗯嗯……” “因为什么?” “哎呀你好烦!因为你个子高啦!” “什么?” “就是……哎你看小色比夭夭高啊,影儿也比蝶儿高那么一点点啦。可是……我比你矮一截哎大小姐!” “那又怎么样?”商紫月瞪着大大的眼睛。 “那就……哎呀反正不好玩啦!我比较喜欢我的女人仰视我……” “噗,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商紫月大乐,“我也可以仰视你呀。” “哦?”诸葛宸摸着下巴。 商紫月笑嘻嘻歪下身子,仰视着她:”这样可以了么?” “这样就美啦!”诸葛宸乐滋滋,一把搂住商紫月的腰,俯下身去,“唧!” “唔……” ============================================ ***************影蝶版 洞房花烛。 红裳新颜。 两个女子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这是她们的新婚之夜。 一个时辰后。 烛尽灯残。 花容皆倦。 蝶恋舞打着哈欠:“影堂主,我们什么时候睡呀?” 花无影也打哈欠:“唔,要不现在就睡吧。” 两人红着脸,一个人爬到床东,一个人躺在床西,拥被而眠。 “切~!”小色打了个哈欠,摇头,“看她们洞房真不给力啊!” “嗯。”夭夭揉揉眼睛,也打着哈欠,“亏她们想得出来,整那么大一张床。” 小色嘿嘿笑:“这么大的床……应该给你娘我娘和你爹嘛!” “噎!”夭夭睡意全无,无语凝噎。 ================================= **********长辈版 “影姐姐,我娘呢?”小色问。 “在跟夭夭她爹娘炖肉汤呢。”花无影头也不抬地喝粥。 “啥?!” “小宸我爹娘呢?”夭夭问。 “在跟小色的娘一起炖肉汤。”诸葛宸说完,继续给商紫月挤脸上的小痘痘。 “虾米?!” 白云飞的房间外。 小色和夭夭:“花姨,您就让我们进去吧。” 花如雪叉腰笑眯眯:“不许进去坏了好事,还没好呢。” “可是……”小色扶额,“这样乱炖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乱炖的肉汤味道才更浓嘛。”花如雪继续笑眯眯,“乖啦,等他们完事了你们再进去。” “噎!”夭夭抹下一把汗,无语凝噎。 “花姨您好重的口味……”小色也凝噎了。 “好啦!完工!”里面传来刘玉一声大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呃……”夭夭捂脸,“就算真的很爽,父亲也不该这么大声宣扬吧。” 花如雪笑笑,推门:“味道如何?” 白云飞用勺子舀了一口大锅里的肉汤,细细品尝:“不错,味道果然浓很多。” 小色和夭夭瞬间石化:“你们……” 墨离笑眯眯:“来来来,尝尝我们新炖的汤。” “你们在搞什么啊?”小色快炸毛了。 “在炖肉汤啊。”墨离一脸无辜,“怎么了?” “呃……” “本来我说用松鼠肉配狼肉味道会比较鲜,刘玉非要用羊肉配狼肉……”墨离一边碎碎念一边也舀了一勺品尝,“唔,还好味道……很不错……” “我就说嘛!”刘玉高兴道,“三种一起炖,口味绝对重!” -------------完--------------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