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色》作者：林遇 文案： 桃子30岁，遇到了蒙潮 他23岁，左额发际线露出一道桀骜的疤痕 那条疤和他这人一样 *姐弟，正剧风，会有一些社会话题。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制服情缘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桃子 ┃ 配角：蒙潮 第1章 祸事 “下面我们来接通一位听众的来电，喂，您好？” 控制台前的导播赵勤勤早就开始犯困，他拖着下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才按下接听的按钮，继而，一个年轻男声顺着听筒传出来。 “我是你的忠实听众啊桃子！终于能够和你对话了，我好激动！刚才听了你讲的故事，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能只是一方一味忍让是吧？就比如我跟我女朋友……” 桃子职业化地回应着电话那头的热情，眼睛又忍不住往墙上瞄。 她已经是第八百回 看向墙上的计时器了，此刻零点一刻，还有十五分钟她就能下班了。 电话那头的男听众激情不减，絮絮叨叨地讲着他跟他的女朋友是怎么怎么认识的，如何如何感情好。桃子笑道：“那你和你的女朋友之间遇到了什么问题呢？” 开玩笑，她这里是FM90.7夜不能寐频道，是专门为那些痴男怨女调解感情的栏目，可不是秀恩爱栏目。大半夜的，能秀恩爱的也都早就洗洗睡了。 桃子不想浪费时间，引导男听众说出问题。 那人便说：“桃子小姐姐，我女朋友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就是……” “嗯？就是什么？” 那人说：“就是那啥欲望太强了！” 桃子怔了下，心往下沉。 那人没等她反应，忙又说：“我跟你说，我们在一起虽然才三个月，可她天天要！一天还要好几回，人不都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吗？我就是再好的肾，也经不住这样压榨啊！” 桃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直接瞪向赵勤勤，岂料这厮一听到这种话题，反而来了精神。 赵勤勤一旁坐着的是实习导播孙筱，熬到这个时候本也是昏昏欲睡，一听男听众这么说，顿时也慌了起来，电话可是她审核的—— “桃子小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那边人开始下套。 赵勤勤丝毫不理会桃子的眼神，幸灾乐祸地指指腕上的手表，提醒她忍下去，反正时间不多了。 桃子冷着脸，幸而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克制住自己，保持声音平稳，缓缓说：“嗯，性/生活不和谐确实也会影响感情的，你的痛苦，相信有很多其他听众也会遇到，桃子刚才讲到了沟通这一主题，不知道你有没有跟女方沟通过呢？” 那人说：“不行啊，沟通过了，她还是要！” 桃子强笑道：“我相信，相爱的两个人，一定能够互相体谅对方的苦楚……” 那人插话说：“她还让我跟她玩SM，对了桃子姐姐，你知道什么是SM吗？”话音末梢，桃子明显听到一阵哄笑声，那人也终于憋不住了，露出笑意。 胸口腾起火，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又是某些无聊的人打电话来电台恶作剧！ 桃子也不管时间到没到，直接说：“好了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由于时间问题，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眼中冷酷飞向赵勤勤，那厮见到，打了个颤，再不敢无视桃子，赶紧把电话切断，桃子继续说，“其实现实生活中，我们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是由于沟通不到位造成的，桃子今天也给大家分享了几个沟通技巧，希望能帮助来电的那位听众和其他正守在广播前的听众朋友们……节目的最后，桃子为还在深夜中不能入眠的朋友点一首林忆莲的《再见悲哀》，祝愿各位能忘却生活中的不愉快，安然入睡……我是桃子，这里是FM90.7夜不能寐频道，我们明天见。” “啪——” 闭音的一刻，桃子摘下耳机砸在桌子上，往外走。 赵勤勤和孙筱忙站起身来，赵勤勤殷勤道：“桃子姐，时间刚刚好！一分不少一分不多！走吧，我们一起下班！” 桃子看向孙筱：“下回再有这样的电话打进来，你就不用跟着我了，审核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 孙筱头一缩，二十二三岁的女孩脸上还留着些稚嫩，这么一怯，显得十分委屈，所以她还没自己解释，赵勤勤就在旁边帮腔说：“桃子姐，电话刚打进来的时候，那些人可都说得很好听呢，谁知道接过去之后，这狗嘴里会吐什么象牙！这事儿也不能怪筱筱对吧？没事的，深夜节目就是这样，更过分的荤段子，咱也不是没听过，当个笑话听听就算了，别太放在心上！” 桃子说不出话来，拿起自己的外套和皮包摔门而出。 车停在电视台院子里的露天停车场内，桃子刚坐进车里，就觉得车子不对劲。 下车一看，车胎瘪了。早上堵车，她绕道而行，怕是在小路上扎了什么。 桃子难得骂了句脏话，一巴掌拍在车门上！ 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利。 她深吸一口气，无视手掌的疼痛，把包从车里拿出来，又一想这会儿大半夜的，再找修车的过来，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 靠在车上仰起头，无力地叹一口，身上的力气也像是随着这口气都被抽走了一样。 黑夜像一块黝黑的抹布遮在头顶，闷得透不过气。 冬至刚过，江州正是冷的时候，桃子呼出的气化作白雾，她默默地想，别人跟她过不去，她也跟自己过不去，这日子怎么不难熬？ 院门口，赵勤勤和孙筱结伴出来，有说有笑。 孙筱年轻漂亮，性格也软，刚到电视台，赵勤勤就盯上她了。等她跟着桃子去了“夜不能寐”频道的时候，赵勤勤对她的意图更是明显。孙筱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也不去驳赵勤勤的好意。 毕竟赵勤勤在电视台已有五年，虽无建树，却是根老油条了，总有用处。 那两人说得兴起，没注意到桃子没走，等他们走近了，桃子听到赵勤勤说：“你也别怕她，她还能张狂几天啊？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霸占七点半新闻频道的大主播呢，早不是了！台长这次被她得罪很狠了，要不了多久，还得整她！” 孙筱笑笑没说话，两人往门口去，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就只剩下桃子一个了。 四周寂静，寒风刮得耳朵有点疼。 桃子收收肩膀，也往门口走。 今时不同往日，她就算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桃子21岁进江州电视台，23岁就坐上了最让人羡慕的新闻主播的位置，此后7年的时间，无不风光。 爬得快，跌得更快。 不过三个月时间，她从电视台被发配到广播台，又从8点交通广播被挤到深夜广播。 虎落平阳被犬欺，过往的同事不是避她如蛇蝎，就是如赵勤勤一样幸灾乐祸，等着她彻底落马。 真是如今有多么风光，现下就有多么凄凉。 桃子漫步在街上，这个点打车有点难，网约车也要排队。 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将她彻底缠绕，她忍不住又发了条微信给诸择心，不无意外地没有收到他的回复。这三个月，她熬得太辛苦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路遇到一个卖烧烤的小店，天气凉了，生意不太好，只有一桌五六个人正在喝酒玩闹。 桃子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店主忙说：“没饭了姑娘！” 她挥手，“有酒没？” 店主一愣，旁边一桌的人也都看着她。 店主好心道：“你一个人啊？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自己喝酒，多危险啊，要不还是赶紧回家吧，改天再来光顾我这小店。” 桃子也没坚持，点点头说：“那行，我就坐会儿，等叫的车到了马上就走。” 店主看上去三十多岁，生得一脸和气：“坐就随便坐，没事儿！” 这城市里，到处都是孤苦的野鬼，游荡在夜里不知去处。很多人都是从外地来江州的，为了生活，离乡背井，憋屈痛苦，都不容易。出来做生意的，老板也见多了这样的人。 店主贴心地给桃子端了一杯热水，桃子倒觉得自己的矫情麻烦了别人，忙道谢，好在这会儿终于有司机接单了，她就要走时，旁边的一桌的人突然叫道：“诶！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新闻频道的女主持人啊！” 说话这人站起身来，一脸惊奇。 桃子见被人认出，避了一下说：“你认错人了。” 邻座笑道：“认错人了吧老二！我昨儿还看新闻呢，不是她！” 那被叫老二的人坚持道：“你懂个屁！昨儿那个是新上台的，这个是以前那个，叫什么来着……桃子！对叫桃子！你名儿好记，我记得特清！美女，你是不是要喝酒啊？来啊，咱们哥们儿陪你喝啊！” 桃子不理，转过身去，不想这人竟一把抓住了桃子的手腕， 桃子吓得瞪圆了眼睛，极力想摆脱他：“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请你放手！” “过来嘛！害什么羞啊！”这人仗着酒劲儿变本加厉，硬是把她往座上拉，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店主听到吵闹，忙出来劝：“兄弟，干什么呢？你们好好吃你们的呗，非拉人姑娘干嘛？” 那人脸一红，啐了一口：“关你什么事儿！滚犊子！”说着，另一只手推了店主一把。 饶是一脸和气的店主被这么一推，脸上也难看起来，竟挺身说：“我告诉你，赶紧放手！不然我报警了！” 那人被激，怒目圆睁，低吼道：“你管什么几把闲事儿啊！” 店主不让：“见不得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喝多酒欺负人！” “谁欺负人了！我们好心请她喝酒！” “人同意了吗？来硬得可不算男人！” “操！你他妈找打啊！” 男人一拳挥过去，没打到人，却让场面失控了一起来—— 桃子骇然，她本不怕这帮泼皮无赖，谁想到这帮人竟然真敢动手！ 这店里就店主和一个女服务员，真打起来，寡不敌众，店主怕是要为她吃亏。 可这会儿眼瞧着两方都急红了眼，一边是借酒发疯不依不饶，一边是正义相护不肯退让，几番口角之后竟真的打起了起来！ 桃子在混乱中终于挣脱那人桎梏，再去瞧那店主虽然个头不高，却身手不弱，只是混乱之中，还是被人踢了两脚，气得脸红脖子粗，只拽着那个叫老二的，拳头却打不出去。 桃子赶紧拨110，又怕店主吃亏，就要上去帮忙时，一只手把她往后一推—— 紧接着，她耳边刮过一阵风，一个黑影从她身后飞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了挑事之人身上！ 这一脚力量很重，直把那帮人都踹翻了！最中间的老二大叫一声，之后连疼都喊不出来。 桃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目光从地上移到了那个身影上，瞧见那人的半张脸，尽是狠戾，额角的疤痕狰狞张狂…… 作者有话说：选择恐惧症挖了无数坑，终于还是决定先更新这篇 不过放心，《迷途》今年也会写的，大家可以先收藏了 这篇姐弟恋，非双处，年龄差7岁，男主糙汉一枚，女主绝不做包子，两个人都是内心坚强的人 老规矩，开文头三天无限量红包～喜欢的一定要收藏啊！ 第2章 女神 挨了这一脚的老二真被踹坏了，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都起不来，跟他一道的伙伴见此还想报复，却不知什么时候店主身后竟又多了四个人，各个身形高大，挽袖子的挽袖子，拎板凳的拎板凳，小臂露筋，满脸凶恶。 那帮人一看这阵仗，哪还敢继续蛮横霸道，吓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扶起老二，走时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那四人中的一人“啧”了一声，作势要上前，这帮人一个激灵，连忙四散。 桃子惊魂未定，但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扶店主。 他身上扑了些灰尘，上下检查个遍，倒是也没受什么伤。 桃子满是歉意：“真谢谢您！要不是您，我估计这会儿还没办法脱身……” 店主还没说话，刚才要动手的那人道：“老徐，英雄救美，行啊你！” 店主回头笑骂：“你们这帮混小子，就知道看热闹，也不过来帮忙！” 说话那人道：“这不是早让我们蒙队收拾了吗？我们还跟着出什么风头啊！” 桃子不由又看了眼刚才出脚的人…… 他比店主要高上半头，也更年轻得多。寸头，五官凌烈，一脸煞气，不知是因为打架时的脾气还没退，还是平时就这样……这大冬天里，这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羊毛衫，头顶还冒着热气，像是有一身的力气无处可使。 触到桃子的目光，这人也撇过来看她一眼，桃子心头一惊，下意识躲了下，听到店主说：“别怕，这是我的一帮朋友，今天过来跟我叙旧，本来坐在屋里喝酒，估计是听到动静了，就都出来了！” 那被叫“蒙队”的人抬脚走过来，沉声说：“惹麻烦了也不知道喊一声。” 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恐怕才二十出头，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的，跟年龄十分不符，唯有身上的那几分傲慢，倒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 店主说：“谁知道这帮人说动手真动手啊，正好老子好久没活动筋骨了，练练身手。” 那人扯唇一笑：“还练身手，差点没让人打到桌子底下！” 店主不服输道：“说什么呢？能不能在姑娘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啊？好歹我今天还做了件好事儿！” 桃子又抬头和那人对视一眼，他有一对好看的眼睛，在这深夜里像两颗宝石，但却敛着光芒…… 桃子这次不再避，对他点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啊。” 他倒像是没看到一样，扭头去找自家兄弟去了。 桃子浑不在意，再对店主说：“老板，这桌子椅子都坏了，我来赔吧。”说着去掏钱包。 店主忙说：“不用不用！也不关你的事儿，再说了，这破桌子破椅子不值几个钱。” 出来讨生活的，哪个都不容易，桃子把钱包里还剩的九百块钱都抽出来塞给他：“你救我一回，我谢你还来不及，哪能让你吃亏。您拿着吧，如果不够再跟我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 店主挠挠头，见桃子一脸诚恳，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就抽了三百块钱，说：“用不了这么多，连带着他们吃的饭喝的酒，两百块钱就够打发了，行了姑娘，这深更半夜，你也别在外面了，我怕那帮人一会儿再来找麻烦。” 桃子镇定道：“我已经报警了，等会儿警察过来，还要麻烦您帮忙做下口供。” 店主不由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方才混乱之时，桃子被挤在几个大男人中间，这要是别个不经事儿的姑娘恐怕早被吓得花容失色了，可这会儿再看桃子，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店主也就不在担心她，摆摆手：“这都不算事儿。” 等警察到了，桃子才知道店主说的“这都不算事儿”是什么意思。 这烧烤店老板本名叫徐成义，片区派出所的人一来就给他递烟，桃子听了他们的客套后才知道，徐成义以前是金华区消防支队的队长，后来退了，投钱开了个烧烤店，店里平时是他弟弟看着，近几日弟弟回老家办事，交给了他来照顾。 而那几个后来过来帮忙的，也都是金华区消防支队的现役消防官兵，都是刚入伍没几年的。 最大的数那个叫蒙潮的，虽然当了支队长，不过也才二十三岁。 蒙潮以前在徐成义手底下当过新兵，和他感情不错，今天队里得假，带着兄弟们出来跟徐成义叙叙旧，顺便照顾一下生意。 徐成义在外面跟派出所的人说话，蒙潮把手底下的人轰回屋里。 桃子那出事的时候，他们的酒才刚喝两口，这会儿回来，桌上的菜都凉了。 李岩坐下来就调侃他道：“还真是那个女主持人啊！这主持人说话就是好听，听见她谢咱们蒙队的那声儿没？谢谢啊……哎哟喂，我听得身子都酥了！” 他假模假样地学着桃子说话，惹来一众人起鸡皮疙瘩。 蒙潮道：“滚！” ?李岩笑得更大声：“蒙队别生气啊，刘副队不是老说这个桃主播是你女神吗？以前七点半播新闻的时候，老往老王那破电视机上瞄！今儿见着女神，是不是特激动啊！” 蒙潮掏掏耳朵，拿他没辙，转而去瞪刘虎。 刘虎见到，忙撇清关系：“不是我说的，是书记员说的！李岩你小子，可别血口喷人！” 李岩说：“甭管谁说的，我都替蒙队高兴，蒙队，你要是害羞，我替你去找她签个名吧？” 蒙潮猛地举起筷子，这厮反应真快，一缩脖子躲过去了，赶紧老实坐下，听蒙潮不咸不淡说：“要是闲得没事儿就早点说，回去多给你派点儿活！” 李岩忙摆手：“诶别别别，我开玩笑呢蒙队……” 李岩旁边坐的是吴青石，落井下石道：“敢开蒙队玩笑，你小子是活腻了吧！” 几个人笑笑闹闹起来，又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蒙潮往门外瞥了一眼，见一抹纤瘦身影在那帮穿制服的警察面前站得笔直。 她似乎跟以前并无两样，只是更成熟干练了些…… 门外，派出所的人也没耗多久，简单询问几句话就对桃子说，这事儿肯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桃子现在虽然不做新闻主播了，但过去几年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以前亲自去采新闻的时候也跟派出所打过不少交道，派出所的人都听说过她的作风，办事雷厉风行，报道新闻又本着严谨的态度一点不含糊。所以，哪有人敢和稀泥。 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媒体啊。 事情办妥，看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两点。 原本快要来接桃子的司机到了见有麻烦，又联系不上桃子，就自动取消订单了。 徐成义做人情，对派出所的人说开警车顺道把桃子送回去，也省得半路上再遇见麻烦。 走之前，蒙潮等人这才出来。 蒙潮站在门边，侧着身子，一手插裤兜，一手拿着烟，不知有没有再看桃子。 李岩嬉皮笑脸地同她打招呼：“桃主播，回去早点休息啊，你主持的节目我们都很喜欢，明天7点半还守着电视看你啊！” 桃子苦笑一下，只再道了声谢，转身上了警车。 等车走了，蒙潮才冷冷地对李岩说：“她几个月前就不做新闻主播了，调去做深夜广播了。” 李岩一愣，刘虎按着李岩脖子道：“嗨！瞧你小子一张张嘴成天叭叭叭的，怪不得刚才人都不搭腔呢，合着你小子戳到人家伤口上了！” 李岩委屈：“我真不知道啊！不过……这广播也挺好啊，怎么叫戳伤口呢！” 刘虎恨铁不成钢：“你可闭嘴吧！广播台哪能跟电视台比啊，那级别能一样吗？” 徐成义走进来，捞着他们：“行了行了，赶紧帮我把门关上！” 几个人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桌椅收了进去。 进门时，徐成义走到蒙潮身边，往他兜里塞了个东西，还拍拍他，笑说：“谢啦啊，这东西我留着可没用，送你了！” 蒙潮莫名，摸出来才发现是桃子的名片…… - 夜更深，雾悄悄重了。 桃子到家，屋里只开了一盏灯，她进来直接躺在沙发上，周边寂静无声。 她盯着天花板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觉得自己像这夜里垂死的怪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回到了高中时候，那时候爸爸还没离开，桃子放学回到家，一推门就看到爸爸在厨房，背对着她。 她叫他，他没理，桃子不解，为什么爸爸不理她…… 她想走过去，但一眨眼，爸爸又不见了。 桃子惊醒，睁眼之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张被子，窗帘也被人拉上了。 她猛地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突突跳起来—— 沙发对面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脸来，平静地看向她。 桃子心跳更快，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她连忙掀开被子，脚落地时才猛然愣住，继而缓缓放慢了动作—— “……” 男人的半边脸藏在阴影下面，昏暗不清。 桃子重重呼出一口气，无数的话在脑子里乱窜，可她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月没见他，他头发长了一些，其他都没有变化，还是那个她熟悉的诸择心。 她犹豫了很久，慢慢道：“什么时候回来？” 诸择心说：“也没多久……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还是要跟苦等林子开文的宝贝儿们再说声抱歉，去年下半年工作忙起来再加上别的乱七八糟的事，实在要命，又怕不能保证更新，所以才拖了这么久，但是一直不开文的话，又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放心，林子坑品还算及格，开文绝不坑文，也会尽量保持日更。 林子的文都非双处，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有情感洁癖的尽早绕道。 开文第二天，仍然有红包！仍然求收藏！ 第3章 不饶 诸择心的两手放在膝盖上，交握着，男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像座雕像。 桃子终于开口，问他：“你也觉得，一直躲着我没有用是吧？” 诸择心咽了口气，哑声说：“所以我今天回来了。” 桃子突然开始害怕。 过去一个月期间见不到他时，她还能自欺欺人，如今撕破脸面，所有的一切都如落入滚烫油锅的水，噼里啪啦炸开了，变得面目全非，再不复原型。 她颓然坐回沙发，抿了下嘴道：“你说吧，我听着。” 诸择心呼出一口气，抬起头，脸上终于存了一点情绪，是下定决心之后的坚定，也存这一点虚伪的和善，他道：：“我那段时间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在算，咱俩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从17岁的时候就在一块儿，我给过你承诺，我发过誓，这辈子，绝不负你……” 桃子不看他，淡淡问：“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诸择心被堵，沉默片刻，点点头。 过了十二月份，桃子就30岁了。 她从17岁认识诸择心，到现在，跟了他整整13年。 “在一起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你还是没办法给一个我想要的结果。”桃子慢慢沉下心。 诸择心皱眉：“我爸总是骂我不收心，他觉得我是因为爱玩儿才不肯结婚，可是你曾经是我的知心人，你也不懂我吗？” 桃子看着他，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说她懂他，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诸择心命好，投胎到诸家，衣食无忧，前途不愁，英俊潇洒，意气风发……他和她在一起13年，走到今天，没有第三者，没有父母反对，没有金钱矛盾，可就是走不下去了。 婚事从桃子25岁那年开始商议，到了现在，桃子一等再等，一次一次的燃起希望，又一次一次的被诸择心浇灭。 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她不离不弃，而在她想要稳定的时候，他却迟迟不肯兑现诺言。 这几年来，她不是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她可以跟他哭，可以跟他闹，她心知他一直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她要是拿过去的情份求他，也不是没有把握让他回心转意……可她这会儿除了坐着不动，什么都做不了。 诸择心被她的沉默搞得心烦意乱，他拨了下头发，沉声道：“桃子，对不起……” 桃子这才看向他，平静道：“我明白了，什么都别说了，明天我就收拾东西搬走。” 诸择心忙拉住她，话吞了又吐，连他自己都知道走到这一步，不管他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了，最后只能说：“你别走……我走。” 桃子看了眼这间房子：“这是你买的，咱俩分手了，我再住着也不合适。” 诸择心心如刀割，他痛苦道：“你这样比打我骂我更让我难受！” 桃子不语，仍是淡淡看着他。 诸择心握着她的手，艰难道：“你知道我做了这个决定下了多大的决心吗？桃子……我……”他突然像个孩子，委屈着祈求她的原谅，“我说过这辈子都不负你，可是我没做到。” 桃子和他一起长大，从稚嫩到成熟，从校园到社会，她看着他一步一步从一个冲动任性的少年变成了练达老成的男人。 可现在的他，竟好像回到了13年前…… 她任他握着手，慢慢说：“回头我跟你爸说一下吧，就说我提的分手，你去说，肯定挨揍。” 诸择心看着她，久久不语。可他最后还是走了。 诸择心走后，桃子挪到浴室，开了淋浴，一点一点脱净了身上的衣服，手指摸到腹部的一道疤痕。 时间久了，疤痕长得好，只有浅浅一道粉色。可曾经遭受过的痛，却没那么容易就痊愈的。 诸择心走之前，站在门口对她说：“桃子，我不会忘了你替我挨过一刀，也不会忘记这些年，你对我的付出……” 桃子不由笑了一下，替他开门道：“还是忘了吧，你以后再遇着别的姑娘，就算不结婚，人家知道了你还惦记着前女友，也得跟你闹。择心，咱们都往前面看吧，谁离开了谁都能活。” 诸择心心头一沉，却知已无法回头，他顿了顿，抬脚出门。 洗过澡桃子头发也没吹，蒙头大睡。 日上三竿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摸了手机一看，上面全是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其中还有一条是诸择心的助理发来的，说诸择心要把这间房子过户到桃子名下，让她抽空去办个手续。 桃子并不意外，她跟他这些年，除了工作上受诸家照顾，其他并无多求，诸择心这样的大少爷，为女人一掷千金不算大事，更何况，十三年青春换来一套房子，算起来，还有些寒酸。 她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日升日落，城市车流不息，世界还在转动，她也不可能一直长眠。 “谁离开了谁都能活”这话，可是她自己说的啊…… 回了冯助理的电话，桃子又打开别的消息狂，其中两条是好友潘苏桥发来的—— 竟是连发几条感叹号，告诉她出大事了，看到微信速回电话。 桃子正不解，翻回去看另外几条微信内容，顿时沉下脸来。 发来微信的是几个新闻媒体朋友，问的是今天凌晨发生在那间烧烤摊的纷争之事。 这事儿本来不麻烦，可挑事的人入院鉴定，断了两根肋骨，他找了媒体把自己包装成了受害人，还联合营销号发了几张桃子在烧烤摊上的照片，仿佛她就是打人的那一个。 得，这些人，连感怀失恋的机会都不给她。 桃子拧紧眉头，立刻洗漱好赶回电视台，到办公室工作牌都没来得及戴，孙筱迎面快步走来，低着声音对桃子说：“姐，台长的人过来说，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桃子翻起衬衣领子，将工作牌好好戴上，直直走到院子最里面的那栋大楼。 孙筱小心道：“姐，我听赵勤勤说泓姐上午找过台长，怕是说过什么。” 桃子上电梯到18楼，来到了台长的办公室。 解释，也要人愿意听才行。 敲门，是秘书开的门，桃子走进去，郑浚正在办公桌前站着，见到她，直接抄起桌上的一叠文件朝她扔过来！桃子躲了下，东西没砸到她身上，她反笑。 郑浚气得脖子都粗了，指着她：“你还有脸笑！瞧瞧你干得好事！大半夜的你不回家，跑去跟人打架，你怎么不上天啊你！” 桃子把秘书送出去，慢悠悠走过来，道：“老郑，你血压高，别气坏了。” 郑浚瞪着眼睛：“我早晚被你气死！” 桃子说：“犯不着。” 郑浚被噎住，坐回椅子上，无奈道：“你也知道我血压高，我这么大年纪了，就想着安安稳稳地退休，好颐养天年！偏偏遇到个你总是给我惹事生非！就今天中午，出事儿前我还接到诸择心的电话，说我差不多了就还是把你调回电视台吧，就算不能回新闻频道，也去个别的栏目，我……我真是被你气死！” 桃子愣了愣，给郑浚递了杯水，先安抚他：“老郑，夜里找麻烦那人站起来有一米八多的个儿，我一个女人，还能把人打伤住院，我有这能耐，应该转行学散打，说不定比干新闻主播还有出息。” 郑浚吐了几口气，血气往下降一些，乜眼看她，仍没好气：“不用跟我逗乐儿，你没下手，帮手倒有不少！本来就是一件普通打架斗殴的事儿，警察过去调解一下，赔点儿钱了事，可你呢？你是谁！才从电视台出去几个月啊，你就忘了你曾经的身份！” 桃子忽然想起来蒙潮，年轻小子下手果然没轻没重，人伤了，派出所那边的定性就是双方责任，那老二非死咬不放，徐成义和蒙潮也不过就是花点钱平事。唯有她在中间，进退两难。 桃子说：“我是受害者，警察那儿都有口供，也有人证。” 郑浚道：“网上视频和照片满天飞，你自己就是媒体人，知道舆论的力量，辟谣的转发不如造谣的，你这样我还怎么把你塞回电视台！” 桃子淡淡看郑浚一眼，问：“你真想过让我回来吗？” 郑浚顿了下，如今桃子的位置已经有新人陈雪泓接替，虽说新不如旧，论专业度和业务能力，桃子一直是台里的佼佼者，换了新主播，收视必然波动，影响力也不如从前，可也一直没出过幺蛾子。 如果不是诸择心打了那通电话，郑浚心里自有打算。 桃子也心明如镜，郑浚还有一年就退了，台里内斗严重，屁股后面正咬着一帮虎视眈眈的想吞几口他的成果，他想功成身退，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对桃子的问题，郑浚避而未答，反而怒道：“想不想已经不重要了，我还敢用你吗？得了，今天晚上的广播你也别做了，我给你一个月假期，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桃子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就退了出去。 潘苏桥也听了消息，桃子进了台长办公室之后，她就在外面等着。 桃子出来，她赶紧大步迎过去。 “怎么样啊？老郑怎么说的？” 桃子道：“我早就是他弃子一枚。” 潘苏桥气得跺脚：“老家伙，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当年的魄力也不知道都去哪了！” 桃子说：“我早对他失望透顶，就算他不这样，我也已经不想跟他干了。” 潘苏桥一愣，两人绕到无人的通道，她低声问：“你不会……早找好下家了？” 桃子抿嘴一笑：“傻不傻，就算要走，我也得把失去的全都拿回来了再说。” 作者有话说：没领到红包的今天还有机会，爱你们～ 第4章 和解 桃子这么一说，潘苏桥兴奋起来。 “我就说嘛，你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快啊，我早看不惯陈雪泓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了，小丫头片子真忘了当年给你提包那段日子了，攀了高枝儿就把自己当个鸟了！” 桃子倒没把陈雪泓放在眼里，当年陈雪泓进电视台，没人要，是她看中陈雪泓形象好，把她从购物频道拉到了晚间播报的位子，桃子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人，自豪与欣慰少不了。只是背后捅人这事儿，她可不会跟陈雪泓算了。 桃子轻道：“总得让我把手里这件事儿解决了再说。”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便响起来。 中午新闻出来，派出所的人就联系过她，现在又传她过去问几句话。 潘苏桥下午正没事，可以开车载桃子到派出所。 去以前，桃子忽然拉着潘苏桥，然后快步回了自己办公室。 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桌上的所有文件都已经被清空，连电脑也是开着的，资料尽数被拷贝走。 桃子攥紧了拳头，她早该知道，早该知道！ 孙筱很无辜，她拦了，但是拦不住，来人清理桃子的东西时说的很有理有据，桃子要休假，必然有人接手她的工作，电视台的东西又不是私人的。 “姐……” 桃子撑着桌子慢慢站直身子，吸了口气说：“我下午去派出所处理事情，你帮我去找副台长的秘书齐锐，说我晚上约她吃饭。我休假之后，你……自己保重。” 桃子没在电视台停留，直接和潘苏桥去了派出所，进门就见徐成义和蒙潮两人正在里面跟人喝茶。蒙潮穿着迷彩棉衣，肩上是武警部队的徽章，想是直接从队里出来的。 徐成义气道：“他能出伤情鉴定，咱们也有见义勇为书，耍流氓还不让人揍啊？” 派出所的人笑：“那帮人难缠，要依法还得拘留呢，但咱们见义勇为这确实是真事儿……” 徐成义道：“拘留？拘谁？” 警察忙拉住他，让他别冲动，这时桃子进来，直接道：“医药费我出，其他的免谈。” 屋里的人齐齐看着她。 “老二”本名张晓鹏，江州本地人，家中排行老二，平时里里外外就是嚣张跋扈的人，家里没人管他，二十五六了，还是无业游民一个。这事儿要是对方愿意和解就算了，但伤情鉴定出来了，张晓鹏是否猥亵也模棱两可，要是那边不松口，可就难办了。 桃子踩着高跟鞋，脚下“哒哒哒”一步一步走近。 蒙潮一直看着她，等她走到跟前，顿了一下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踢他的是我又不是你。” 桃子一听，立刻道：“你们是为我打的人，当然我来出，我是当事人，也是受害人，有我的证词加上店里服务员的证词，总能证明了。我愿意承担张晓鹏治疗所用的医药费，但我们也只愿承担这么多。如果见义勇为还要受罚，那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桃子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刚才劝徐成义的警察，对方为难，脸色很是难看。 蒙潮闻言也皱紧了眉头。 事情持续发酵，张晓鹏一家一直不肯认猥亵行为，咬定蒙潮和徐成义故意伤人，和桃子串通起来害他。两方各有证人，僵持着不肯罢休。 过了两日，警察再联系桃子，还是决定先去医院跟张晓鹏的家属商量和解，要是他们不肯罢休，恐怕只能打官司了。 几人从派出所一起出发，桃子的车还没从4S店开回来，仍是让潘苏桥送她。 去医院的路上，潘苏桥开车载桃子，徐成义和蒙潮坐警车跟在后面。他两人都是老兵，走路说话一板一眼，一看就跟平常人不同。 潘苏桥透过后车镜看了眼后面正上车的两人，便忍不住发笑，然后悄悄撞了下桃子的胳膊：“那个个儿高的，就是救你那个吧？” 桃子一愣，也看了眼后车镜，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蒙潮的衣角，眨眼功夫，人都已经上车。 他今天穿的是常服，江州开始降温，蒙潮穿了一件黑色棉夹克，黑色长裤配的是部队里的靴子，显得手长腿长，这身材，不走T台还真有点浪费。 车子发动，这个过程，桃子“嗯”了一声。 潘苏桥道：“别说，小伙子长得挺帅啊，就是凶了点儿！小小年纪，煞气这么重！” 到医院，潘苏桥准备找地方停车时，桃子对她说：“你不要进去了，我们去就行，你帮我办点别的事。” 潘苏桥立刻领会：“放心，监控视频我已经拷了，通稿也写了，玩舆论嘛，谁还没玩过？交给我。” 桃子自然放心，潘苏桥自入电视台一直做一线记者，嗅觉灵敏，风向准确，也是最懂群众心理的，这事交给她不会错。 潘苏桥走后，他们三人和两名警察往住院部去，徐成义去柜台问病房号，蒙潮和桃子在电梯附近站着，两人谁也没看谁，各自看着旁边。 一会儿电梯打开，里面呼啦啦涌出一大波人，蒙潮回头，忙把桃子拉到一旁，他高大的身躯挡在桃子身前，桃子抬头就看到他的下巴…… 人群走了，他们也往旁边站了站，桃子清清嗓子，问他：“你这次又请假了？” 他说：“入冬火情多，不训练，时间也相对自由，出来带着救火服就行。” 桃子点头，入冬之后气候干，消防部门就得四处严查消防设备，也要防着有紧急任务，难怪刚才见他提了一个大包上警车。 她又问：“们队里批评你了吗？” 蒙潮淡淡道：“批评不至于，总不能站着不动只看热闹。” 桃子笑一下：“你是见义勇为，就是下手有点重，以后再遇见这事儿，悠着点儿。” 蒙潮眉间微动，不冷不热来了句：“你以后也少晚上出门晃悠，再遇见这种人，趁早离远点儿。” 桃子斜眼，拿出姐姐范儿：“你还教育起了我。” 蒙潮眉头渐紧，却不发一言。 徐成义问好了，回来一看气氛不对，随口问：“怎么了？” 蒙潮打头，似乎不怎么高兴地说了句：“走吧。” 桃子跟在后面犯糊涂了，怎么这人脸色说变就变，比四月的天还阴晴不定？ 还没进去，蒙潮又停了下来，回头说：“你别上去了。” 桃子不解。 他道：“一会儿楼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上去添乱。” 他说话直接，但桃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张晓鹏那人模样，他的家属定也不是好惹的人，要是在医院发生冲突，就是火上浇油。而且她不是动手那一个，本来也没必要跟过去。 桃子点头应下，他们上去了，她避开人群，在楼下找了个地方抽烟，顺便看了眼微博上的新闻。 还有几家新闻媒体在发布这起“打人事件”的后续报道，娱乐博主甚至扒出了桃子的履历。 打人事件有什么新鲜的？国内每年光谋杀案件都成百上千起，更何况是街头打架斗殴的纷争。唯一值得人们乐道的不过就是因为有个女主持人参与在其中，才让这件事蒙了一层暧昧。 本以为蒙潮他们还要一会儿，结果不过两根烟的功夫，徐成义和蒙潮就下来了。 徐成义脸都气红了，骂道：“果然有其子必有其母！都一帮什么玩意儿啊！” 桃子扇扇身上的味道，走来问，才知道他们刚上去就没得好脸子，先是张晓鹏的母亲又哭又闹，后是张晓鹏的堂哥扬言说这事不拿个二十万别想私了。 闹起来，原本狭窄的六人病房像打仗一样，其他病人也都纷纷有意见。 “我看那个老二吃得好喝得好，屁事儿没有！断两根肋骨二十万，他们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警察看调解进行不下去，也怕这帮年轻人脾气冲，再打起来，就让蒙潮他们先回去，等安抚好了张晓鹏家属的情绪，再让他们到派出所商量。 桃子看看时间，不早了，想必潘苏桥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她笑了笑，说：“别气了徐哥，既然谈不拢，就再找机会吧。这会儿也五点多了，我带你们找个餐馆请你们吃个饭吧？上次走得急，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们。” 徐成义道：“你还笑呢，心真大啊。” 桃子说：“总不能为着生气，连饭都不吃吧？咱们跟自己怄气，可伤不了别人一点儿。” 徐成义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开朗许多，干脆道：“也别找地方了，走，去我那小饭馆吧，只要桃小姐不嫌弃！哎？你真姓桃啊？是艺名吧？” “是真姓桃。” “少见，但是真好记，有好记又好听……” 桃子和徐成义聊着，蒙潮便错一步在他们后面。 走了会儿，徐成义“诶”了一声，回头找蒙潮，“这小子，怎么跑那么靠后。”把他拉到跟前，徐成义笑道：“蒙潮的蒙姓也是少见！” 桃子微笑说：“我知道秦国名将蒙恬，忠臣勇士。” 徐成义说：“蒙潮在队里，也是真勇士。他18岁到消防队，19岁就进火场了，别的新兵蛋子看见大火吓得差点尿裤子，他一点不惧，玩命往里钻，不要命似的！” 桃子道：“蒙队年轻有为，以后肯定是个人物。” 蒙潮一挣，从徐成义手上脱开，耸耸肩，“好端端扯我干什么？” 他大步迈着，不言不语，但仔细看，却发现他耳后红了一片…… 作者有话说：蒙队：如何吸引女神注意？如何跟女神聊天？在线等挺急的！ 其实蒙潮小哥哥是面冷心热的，只不过没啥经验，放心以后慢慢就成粘人小狼狗。 喜欢这文的记得点收藏哇，我存了草稿箱，每天晚上八点准时发，爱你们！ 第5章 撒网 晚上在徐成义的烧烤摊上吃了饭。 徐成义这个人为人豁达，有点什么事从不放在心上，几杯酒下肚，更是无话不说。 一顿饭的功夫，徐成义将他入伍到退伍，再到最后如何干起了烧烤生意都讲了一遍。 烧烤师傅是他从东北请来的，秘制的酱料，父辈传下的手法，尤其是那烤茄子，鲜香四溢，口齿留香，连桃子都吃得打了饱嗝。 蒙潮一直话很少，队里有规定，他外出不能饮酒，就只管闷头吃饭，期间徐成义说了些有趣的，他也会跟着抿嘴一笑。°)?理( ?° ?? ?°)? 吃饭的中间，桃子的手机一直响，她直接调成了勿扰模式，安心吃完饭，才拿出手机看。 网撒下去了。 桃子放下手机拍拍手，一边站起身一边说：“徐哥，我得走了。” 徐成义忙说：“让蒙潮送你！我喝了点酒，蒙潮没喝。” 桃子看蒙潮不动，婉拒道：“不用了，我得去趟电视台，你们继续吃吧，不麻烦你们。” “这么晚还去电视台干嘛！”徐成义不让，硬把蒙潮拉起来：“得送！要是我没看到就不管了，看到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走夜路，蒙潮，去！” 蒙潮这会儿倒不含糊了，接了钥匙往停车的地方走。 桃子忙道谢，跟上了蒙潮的步子。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一长一短。 桃子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她心说，人不是常有这种似曾发生的感觉吗？也不知是梦里的，还是前世缘今世现…… 正想着，到车前了，蒙潮顿足，开了副驾驶的门，请她坐进去。 桃子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么绅士的一面，扯了扯嘴角说声“谢谢”。 天气越来越冷，路上行人寥寥，昏黄的路灯像被人遗弃的孩子，不断拉扯着过路的影子。 蒙潮开车很平稳，速度却不慢，从烧烤摊到电视台总共也没多少路，五分钟后，车便停在了电视台院儿里。 桃子下车：“谢谢了，你回去吧。” 蒙潮却说：“我等你，送你回家。” “不用......” “我这么回去不好跟徐哥交差。”他随意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 桃子发现她最近十分不会拒绝人，大概是蒙潮和徐成义这种人爽利干脆，和他们交往从来不用想跟别人一样弯弯绕绕耍心机，扭扭捏捏反而显得惺惺作态。 想到这里，她松松肩膀，笑着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十一点了。 夜间电视台仍有工作的同事，桃子走了安全通道进去，爬上六楼，绕进去，进了一间没有人的演播厅，里面潘苏桥和齐锐正等着她。 演播厅的钥匙是副台长的秘书齐锐拿来的，她之前在综艺节目中做了许多年导演助理，后来被调去秘书办，做了副台长董贤书的秘书。 不是因为桃子拿着她的把柄，她也不会掺合桃子的事情。 齐锐抖着包把一支U盘翻出来，交给桃子，满头汗道：“姑奶奶们，今天这事儿你们可都要替我保密啊，要是败露了，我饭碗也砸了！” 潘苏桥鄙视她：“瞧你这点儿出息，我们能拿大喇叭四处嚷嚷啊，暴露你不就暴露我们了！” 齐锐硬着头皮看了眼桃子，她知道桃子为什么找上她。 那天桃子说请她吃饭，她没敢去，晚上就接到桃子的电话。 齐锐是郑浚的外甥女，当时靠关系进了电视台，郑浚把她安插在董贤书身边，也是别有用意。 可齐锐这个人性格软弱，又爱贪小便宜，当年做导演助理的时候，从中收了不少好处，这些事偏偏都让桃子看在眼里了。有桃子这一茬，齐锐到了董贤书身边，越发的胆小了。 郑浚恨铁不成钢，渐渐的，也就不再重用她。 可秘书这个身份还是让齐锐拥了有不少特权。 齐锐摸了摸额头，说：“东西帮你拿到了，我找到的时候东西都还堆在陈雪泓的桌子上，没人动，你放心，我也没看。” 桃子点头，东西加密了，齐锐就是想看，这么短的时间也没办法破解。 齐锐想逃：“那我……我先走了！” 桃子拉了她一下，笑说：“替我跟董台问声好。” 齐锐瞪着眼睛，愣了会儿，赶紧离开。 事情办妥后，桃子和潘苏桥从演播厅溜出来，两人快步出了电视台大楼，呼吸到外面的空气，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潘苏桥得意道：“嘿！上微博没？” 桃子夸她：“果然还是我们潘记厉害，那个视频剪的是又煽情又令人气愤，思路清晰还饱含正义感，我看到现在言论一边倒了，你真是功不可没。” 潘苏桥满意地撩一下头发：“必须的，想欺负我朋友，没门！” 有了潘苏桥，桃子直接忽略了前来采访的其他媒体，省了不少麻烦。 潘苏桥说：“你放心，明天还有一波，鱼饵慢慢撒，鱼才来得多……” 是的，现在才是刚开始。 桃子伸伸懒腰，说：“张晓鹏那个事儿我就交给赵律师了，哎呀，好不容易有一个长假，我得想想去哪儿玩才行……” 潘苏桥笑：“得了吧你，别装模作样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天天打着小算盘，累不累啊！你车回来没，我送你吧？” 桃子往蒙潮停车的地方看了一眼说：“……我今天有人送了。” 潘苏桥暧昧道：“诸择心回来了？” 桃子哑然失笑，说：“是那个救我的年轻小伙儿。” 潘苏桥惊讶：“那个疤痕小哥啊！” “嗯，今天跟徐哥他俩一起吃了饭，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 潘苏桥道：“你可真是遇到好人了，如今这个社会，世态炎凉，惹了麻烦躲都来不及，哪还有他们这么热心的......那行，有他送你，我也放心。正好我可以早点回去，省得家里那个老说我只顾工作不顾他！” 送走潘苏桥，桃子找到停车的地方，蒙潮还在车里坐着，一只手臂搭在车窗沿，门外扔了两支烟。 桃子自己坐进来，他坐正了些，递烟过去：“要吗？” 桃子看一眼，抽出一支：“谢谢。” 那边，蒙潮点了打火机凑过去来，明黄的光照着两个人的脸，桃子凑近了，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滑过，落在燃起的烟头上…… 靠近又离开，明亮撤开。 蒙潮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拐弯出去的时候，他侧头看了眼桃子，明显感觉到她比进去时轻松许多。 她轻松，他不由也放松了许多…… 桃子跟蒙潮说了住址，怕他不会走，专门用手机调出导航，不料蒙潮只看一眼，就专心看前路。 桃子突然明白过来，他们做消防兵的，对城市大街小巷烂熟于心，才能及时到达现场，她真有种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觉。 收回手机，桃子笑道：“我跟你们这一行的也打过交道，不容易，大灾小难都得出动，我还记得我们邻居老太太丢了只猫，打119叫人过来，翻了下水道才帮她找到，徐哥刚才提起来，我也能感觉到这一行的心酸。” 他道：“干哪行都不容易。” 桃子说：“也不太一样，你们这种，警察，军人，高危职业啊。” 蒙潮本想说这是职责所在，但一想，怎么跟向领导汇报工作一样…… 他沉下声来，试探着问桃子：“’12·9’爆炸事件，你知道吗？” 桃子想了想，说：“你说的是四年前那起工厂爆炸事件？” “嗯。” “那起特大事故，我怎么会不知道，全城戒备，我也去了现场……你那时候多大？” 蒙潮却没再说话。 长久等不来回应，桃子讪讪灭了烟头。 心里嘟囔了句奇葩，但也不在意，这些天来，她似乎有些习惯蒙潮的这种脾气...... 一路无话到了小区，蒙潮把车停到门口，桃子拿了几百块钱塞给蒙潮，说：“帮我给徐哥，今天说好了请你们吃饭的，要是吃饭那会儿给他，他肯定不要，你给的话，他肯定就不跟我客套了。” 蒙潮皱眉，桃子已经下车，不等他反应扬起笑：“谢谢你了，回去跟徐哥说，张晓鹏的事我自有安排，他们再打电话，你们不要理就行！” 看着桃子走远了，蒙潮才发动车子。 把钱收起来，他轻笑一声。 四年前他多大？他十九岁啊。 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回到队里，早就熄灯了。 蒙潮报到之后回到宿舍，一股子男人味儿冲的他发晕，他忽然想起来桃子坐在身边时那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像春天里初生的兰草香气。 后来他又想，你他妈闻过兰草味吗？脑子里瞎琢磨...... 洗漱完回宿舍，睡在对头的李岩爬出被窝，低声说：“队长，今天又见到桃子姐了吗？” 对面的刘虎啐他：“还桃子姐，李岩你要点儿脸吧？” 李岩没大没小，嘿嘿一笑：“这么叫不是显得亲近吗？诶，队长，怎么样啊今天？事儿办成了没啊？” 蒙潮翻了个身，低道：“闭嘴，睡觉。” 一阵哄笑，笑过了，却没人敢再说话了。 这夜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看完早点睡，明天加更，么 第6章 交错 黑夜就是这样，不管你在白天里掩饰得多么完美，一切都会在黑夜中暴露无遗。 桃子躺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如是想着。 气温骤降，还没赶上开暖气，夜里很凉。 三个月前桃子还盖着夏凉被，当时诸择心也躺在她的身边。 夜里她偶尔醒来，会听到男人均匀的呼吸声。他自小被养得好，睡觉习惯也很好，躺在那里一个姿势，从不霸道乱动，和他平时做人行事一样，仿佛永远都被根绳子束着，唯有做/爱的时候才会变得不一样。 有时他甚至会不顾她的疼痛。 桃子从不责怪，就像诸择心说的，她懂他。 她懂他身上的那些揭不开的、旁人看不到的、压抑着的东西。 也许就是这样，桃子才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他最后决定跟她分开…… 桃子拿出手机，忍不住翻开了手机相册。 她和诸择心在一起的时候，她喜欢拍他，也会留下一些两人之间有趣的小互动，然而她翻了很久才发现，他们上一次合照竟然是在半年前潘苏桥的生日会上。 合照上他们各自为营，站在两边，好像那个时候就预示着他们要分道扬镳…… 后半夜桃子才渐渐入眠，她又梦到爸爸了。 这一次爸爸没有离她而去，而是像小时候搂着她给她讲着童话故事…… 醒来，桃子自己在床上躺了很久，一边留恋梦里的温馨，一边想，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出去玩一下……可是，她自己一个人去哪儿呢？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手机响了。 桃子看一眼来电显示，连忙坐起来，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妇人带着笑的声音传来：“桃子，在哪儿呢？” 桃子道：“阿姨，我在家呢。” 妇人说：“怎么声音这样？刚睡醒吧？” “……啊，是啊。”桃子有点不好意思。 妇人笑起来：“睡到这个时候，今天肯定没事做了，其实前几天就想打电话叫你过来吃饭的，但我也上网看了新闻，想着你得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没打电话，你诸叔叔想你了，今天过来吃个饭吧？” 桃子张张嘴，有些犹豫。 电话那边继续说：“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你得有两个多月没来了，我也想你了。” 桃子应道：“那行，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打电话的人，是诸择心的继母。 等她收拾好了要出门，接到诸择心的电话，他在地下停车场等着她。 桃子下电梯时，说不紧张是骗人的，分手之后她想过，他们还会见面吗？又能以什么身份面对彼此呢？分手之后做朋友这种事，在她和诸择心这里似乎行不通。反正她是做不到。 诸择心的车停在家里空着的停车位上，人在车里，桃子上车自觉坐在了后面。 诸择心微微皱眉，随后说：“我没跟我爸妈说......” 桃子道：“那正好，今天去，我跟他们讲。” 诸择心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能开口。他发动车子，迅速驶出停车区。 分手到现在快一个星期了，桃子经历了两个阶段。 最初两天桃子有些茫然，每天回到家，她都以为诸择心还会回来。她删了他的电话和微信，但她知道，他不会删。接着她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她觉得没了他，她的生活一如从前，并无任何变化，好像他这个人的存在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一直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可现在，她发现她开始进入第三阶段了。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诸家十一点半了。 诸择心开门进去，保姆忙给他们递鞋，诸择心的继母姚丽跑出来，热情道：“终于来啦！” 诸择心一句话没说，换了鞋先去了后面的院子。 姚丽一见他们谁都不说话，拉过桃子问：“怎么了你们？吵架啦？他怎么了？” 要说起来吵架，桃子跟诸择心这么多年还真没怎么吵过，大多时候都是诸择心这人发大少爷脾气，桃子忍着他，所以姚丽以为诸择心又哪不痛快了。 桃子笑说：“没事，阿姨，我帮你做饭吧。”她轻巧地拉过姚丽，“今天你得再教教我怎么做糖醋鱼，我自己在家做，总是做的不对味儿。” 话题一带，姚丽也不好再揪着她问，重新堆上笑和她进了厨房。 桃子觉得，这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诸家早就把她当作自家媳妇了，她救过诸择心一命，一刀换来了这后来的十三年...... 那年她和诸择心一起读高三，他们同班，却没怎么说过话。 诸择心的父亲诸恒当时已经是江州市人民法院的大法官，诸择心在校又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如明珠一样的人物。而桃子，她本就只是普通工薪阶级家庭的孩子，极不起眼，那年父亲突然不辞而别后，家里便失去了支柱，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靠自己改变命运。 挣扎在泥泞中桃子才知道，原来人可以对自己多么狠。 为了备战高考，她没日没夜的学习，她知道自己算不上非常聪明的那种人，唯有勤下功夫，才能做得跟别人一样好。 那一年，高压之下，桃子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每天放学之后去学校后面的河边扔石子，那是她整个高三阶段最能释放压力的方式。晚自习之后，10点半，寂静无人的地方，谁也管不了她。 正因为这个习惯，让她和诸择心有了交错的机会。 寻常的一天，这种无人光顾的地方，突然多了许多人，桃子刚到河边就听到打骂声，她吓得没敢过去，躲在角落里。后来有个人跑过来，身上满是泥泞，头发蓬乱，一脸倔强，双眼尽是红血丝。 他抬眸的那一刻，桃子后退了一步，看到他受伤的手臂。 “诸择心，你的手……” 他却恶狠狠道：“滚开！” 第二天，桃子照例去了那个地方，诸择心已经等在那。 他臭着一张脸，警告她：“你别多管闲事，昨天看到的事不准跟别人说。” 桃子问：“我认得他们中间有个人，经常在学校门口欺负学生，他们欺负你？” 诸择心像是被揭了丑事，怒意更深：“我说了你别多管闲事！” 桃子顿了顿，最后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但你也别怕，可以找老师报警，再不然……”她咽一口气，说，“我会帮你。” 诸择心没理会，拍拍屁股就走了。 在那个年纪，如果你和别人有了共同秘密，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微妙……桃子就是这样，和诸择心从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忽然交错了。 他们从过去互不相识，到后来有了眼神交流，再到后来，诸择心开始回应桃子对他的善意…… 其实桃子知道诸择心在执拗什么，十七岁的男孩自尊心可是很强的，他不想做孬种。 像他这种家世好学习好，看起来又漂亮的男孩从来都是那些要什么没什么的人最妒恨的人，诸择心也不是拿他们没办法，可是，他想靠自己。 于是，他反抗了，用了一个错误的方法。 姚丽说：“当年我虽然想把择心当做我的亲生孩子对待，可是他一直不肯对我敞开心，要不也不会干出那种傻事。” 桃子抿嘴笑。 姚丽现在提起往事还有些后怕：“你说他怎么敢带着水果刀去学校？也怪那群小王八蛋，夺了刀就要捅人，要是没你，他小命儿早没了！” 是啊，那一刀本来捅的是当时坐在地上的诸择心，刺中了，可能就是心脏的位置。 是桃子替他挨了那一刀。 桃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诸择心抱着她时痛哭的样子。 他在她面前卸下了男孩的骄傲，搂着她让她一定不要死……她没死，她可不舍得死。 姚丽碰了碰桃子，瞧她出神，笑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后怕？别怕，都过去了……” 桃子忙道：“没什么，叔叔好像新养了几株花，挺好看的。” 姚丽顺着看过去，“你说那几盆菊花啊，是挺好看的，别人听说他喜欢摆弄花草非要搬过来的，秋天里一直不开花，还以为天冷了养不活，谁知道进了11月突然开了。” 桃子笑：“好兆头。” 姚丽道：“我也跟你诸叔叔说是好兆头，说不定是预示着你跟择心终于要开花结果了呢。” 桃子怔了怔，保姆问：“饭好了，我去叫他们吧？” 姚丽便说：“那快快，开饭吧！” 餐厅内，诸家一家各自就坐。 诸恒今年五十七了，刚任了江州人民法院的副院长，受父亲的影响，诸择心大学便学了法学，如今进了检察院，前途无量。 桃子跟平常一样，坐在诸择心身旁。 诸恒很喜欢桃子，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自己儿子一命。 诸恒一直想有个女儿，却没能如愿。诸择心生母身体不好，大病时，诸恒结识了如今的妻子，却遭家里老太太反对，说他是陈世美，老婆还没死就想着娶新妻。前妻走后，诸恒仍然坚持要娶姚丽，老太太便立了规矩，叫他发毒誓，不与姚丽生儿育女，便让她进诸家大门。 诸恒这样做了，便留了一个遗憾。 再者，也是因为桃子性情讨人喜欢。 她自小沉稳，又不恃宠而骄，跟着诸择心，正好是个好榜样。 诸恒对桃子的好，弥补了她少年时的很多缺失。 他无偿资助桃子读完大学，又将她安排进了电视台，还尽力让桃子在外奔波的母亲也过得舒服些…… 只可惜诸择心和桃子两人迟迟不定，诸恒年纪越大，越是觉得夜长梦多，诸恒最近是越看诸择心越觉得不顺眼，可儿子大了，他不像以前那样能捏在手里，逼不得已，这才让姚丽把桃子喊回家，就算探探桃子的意思也是好的。 开饭时，诸恒问桃子：“你回电视台那事，我听说还没办成？” 桃子一听，放下筷子道：“叔叔，我自己就行。” 诸恒知道她不会张口求人，那会儿刚进电视台的时候桃子就是这样，脾气硬，就想靠自己打出一片地——倒是也做出来了些成绩。 诸恒叹说：“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开口，我让诸择心帮你办。老郑那个人这两年变了不少，我以前也不能理解，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也渐渐懂了这种感觉，在高位，最怕的就是临了临了摔个大跟头，你别怨他。” 桃子点点头：“老郑给我放了假，我正好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诸恒笑，又道：“对了，打架那个事儿怎么样了？” 桃子：“那人不肯和解，我就直接交给赵律师了，走司法途径也能解决，不算大事。” “听说动手的是个消防兵？” “是，才二十出头。” “年轻小子就是血气方刚啊，确实也不用太担心，不算大事儿，他自己扛不住，他们队里也得出面，就是舆论上你们得做做功夫，弄的不好看，对谁都不好。” 桃子：“嗯，这是肯定的。” 诸恒欣慰：“交通部那个事儿，时间久了，也会慢慢淡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桃子那时之所以被调离新闻频道去了广播台，就是跟交通部这个事有关。 桃子知道，诸恒多少也在中间做了工作，否则她这样一个小主播，别说广播台了，江州电视台她都混不下去。 年初。 江州郊区发生了一起奸杀事件，受害人花季年龄，大雪裹尸，亲人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新闻一出，轰动了整个江州。 而作案者是一名黑车司机，在火车站接了受害人之后，行到无人之地，起了歹意，酿出惨案。 江州近几年黑车猖獗，犯案无数，这起奸杀案事发之后，网友又纷纷扒出不少类似案件，多少受害人惨死之后无人问津，这是多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一件事。 从二月份开始，社会媒体开始给交通部及其他监管部门施压，要求整治黑车，市长出面，说这件事情一定彻查，可半年过去了，记者暗访，仍发现不少黑车流窜。 报警，警察也只是将其驱赶。 桃子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想继续跟踪报道，郑浚却没批，说新闻不能炒冷饭。 这怎么能算是炒冷饭？桃子明白，郑浚这里肯定有压力。 桃子没听郑浚的话，一意孤行，在播报中间加了那条新闻，让原本快要被人遗忘的事件热度再起，郑浚大怒，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八月中旬，奸杀案作案人也终于落网。 发布会上，交通部部长到场发言。 那天桃子本不在受邀名单，可她还是去了，会上，她连发三问，质问交通部整治黑车的结果，交通部长被问得哑口无言，能饶了她吗？ 桃子低头扒了扒饭，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尽人事听天命。” 诸恒道：“原本我前两天就想问，但是我出面不好，就让择心去了，你别急，慢慢来，先回电视台，你能力强，在哪都能干出事业。对了，你跟择心最近怎么样了？” 来了…… 桃子心提起来，这一会儿功夫，心里千万个思绪在脑海里。 她心道，这可能就是她开口的机会吧…… 桃子咽了口气，张口：“叔叔，其实我有个事……” 诸择心突然拉了她一下，抢道：“爸，我俩挺好的。” 桃子不由回头看他，眉间尽是不解。 诸择心看也不看，埋头扒了一口饭。 诸恒板起脸：“我问一句怎么了？” 诸择心皱起眉，像是不耐烦一样：“你们吃个饭怎么话这么多？少说点，多吃点饭！”言罢，夹了一大筷子鱼肉到桃子碗里，“快吃，吃完咱俩出去玩儿！” 诸恒还想问什么，姚丽给他使了眼色。 诸恒叹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这顿饭吃下来，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事。 吃完饭，诸择心就坐不住了，他穿上外套对桃子说：“走吧，咱俩出去逛逛。” 桃子低着头，跟他一起出了门。 到车前，诸择心开门坐进去，桃子却站在外面迟迟没动。 他出来，问：“怎么了？” “诸择心，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桃子冷笑了一下：“我今天来，就是想坦白咱们已经分手了，这些年我承了诸家很多情，但我说真的，我不欠你，我只想好好跟诸叔叔说一声，不管以后还有没有缘分，他的恩我肯定报，但是咱们俩，只能到这了。” 诸择心愣在原地，几秒钟后，他渐渐开口：“我以为，你还会有些留恋……” 桃子拧眉：“说分手的是你，不是我！怎么？你别现在跟我说你后悔了！” 诸择心：“我没后悔。”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阻拦我跟诸叔叔说出真相干什么？” 诸择心沉默。 桃子看着他，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你在害怕，你怕我说出口之后事情会不受控制，你怕你承担不了后果。诸择心，你做了决定，可是你却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我到今天才看明白，你真是个懦夫！” 她再不看他一眼，绕过车子，径直离去。 诸择心忙开上车追她，她不理，出了大门就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桃子才发现，她脸上都是泪。 分手那天她都强忍着没怎么哭，这会儿，泪水却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诸择心的电话打过来，桃子按了，他契而不舍，桃子想，也许我该再给他一个机会，也许…… 她接听了，电话那边，诸择心低声说：“桃子对不起……” 桃子气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诸择心说：“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桃子怒火压制不住，她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要说了！” 言罢，电话挂断。 手机却又响起来，桃子接起来便是大声道：“诸择心！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永远记住你辜负了我十三年的青春，我要你永远记住你欠我一刀，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那人慢慢道：“是我，我是……蒙潮。” 作者有话说：今天加更的内容里有一些觉得不满意的我重新写了，所以更晚啦，明天还会多更点，爱你们，晚安～ 第7章 礼物 桃子僵住，连眼泪都不流了，她重新拿开手机擦干净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号码。 反应过来之后，桃子立刻按断了电话！ 出租车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车镜看桃子一眼，象征性地安慰她几句，类似分手也别太难过，大不了再找之类的，桃子根本无心听进去，脑子里全是那个声音。 我是……蒙潮。 她两手捂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车子到家门口，桃子坐在车上缓了会儿，才付钱下了车。 司机人不错，走之前还又安慰她一句。 午后的太阳被阴云遮蔽，只透出一点光。 桃子缩了缩身子，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当夜幕降临，潘苏桥在一间刚开门营业的清吧里找到了桃子。 她面前放着一杯酒，还没动过，很好。 桃子在外自己逛了很久，购物，电影，甚至去了游戏厅，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给潘苏桥。 她知道她这是到了失恋的第三阶段，一整个下午，她的脑子里全是跟诸择心过去的种种……浪漫的，高兴的，不快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被人撕扯。她一边想，他们过去的这些这么真实，为什么说没就没了，一边痛恨诸择心，恨他的优柔寡断，也恨他的举动搅动了原本的平静。 饶是桃子已经不是年轻少女，可谁也没办法做到当断即断。 十三年啊，她付出了，也等待过了，如今剩她一人独自游荡，仿佛没了心的鬼魂，找不到归处。 所以，她打电话给了潘苏桥。 潘苏桥觉得，他们分手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桃子和诸择心之间早就出现问题了，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潘苏桥坐下来，看桃子眼睛有些红，就知道她哭过。 潘苏桥道：“不丢人，多大年纪的失恋了都得哭，三四十岁离婚的也有要死要活的呢，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桃子反而破颜为笑。 她和潘苏桥认识的比较晚，还是在桃子已经当上了新闻主播，她两人才有了交集。 电视台里面分派严重，尽是勾心斗角，能遇到个敞开心的人不容易，潘苏桥是一个。 当然，她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两杯酒下肚，桃子脑袋有些沉了，但也断断续续的把这个过程讲了出来。 讲完不用潘苏桥开导分析，她自己也明白其中道理…… 那天诸择心走的时候，她本想问他一句，他是不是还爱她。 可一想，如果还爱，又怎么舍得离开……说那么多理由和借口，归根结底，不就是不够爱了吗？她付出了百分之百的感情，却只能得到他百分之五十的爱，这样公平吗？ 潘苏桥也是女人，她最明白感情中，什么是最受伤的。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可偏偏遇上个求而不得。 人间最难过的事情都是源于求而不得。 “你说该怎么做女人呢？太听话的不行，太任性的也不行，太爱的不行，不爱的也不行。他们既想让你温柔体贴贤惠大方，又想让你性感有趣泼辣果敢，男人可真贪心！他们爱你的时候，放的屁都是香的，他若不爱了，你哭也好闹也罢，他心里根本无动于衷！” 桃子趴在桌子上，“他狠心一点，我倒也不怕了，反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可他偏偏是个优柔寡断的，我觉得像被人扒了一层皮一样，真的难受……”她捂住心口，茫然说，“这后劲儿……可真大。” 潘苏桥忍不住一笑：“人就是这样，被扒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工作一层，家庭一层，爱人一层……但你放心，总会长好的。” 桃子盯着映在杯子里的光，默默地想，兴许是吧…… 十点多，桃子和潘苏桥都喝得差不多了，潘苏桥也不敢任她喝，喝醉了做傻事是一回事，失个恋把身体喝坏了，那不是更划不来。 潘苏桥叫她男朋友胡光洲开车送人，这条路上酒吧不少，胡光洲有时候挺糊涂的，走到门口了，又把车开走了，潘苏桥气得出门接他，叫桃子先在卡座上等着。 桃子胸口发闷，坐了一会儿就自己出了门，她带上卫衣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叼了根烟。 手机在兜里响着，桃子晃晃悠悠的，摸了一会儿才摸出来。 “喂？” “是我。”这回，他没自报家门，但桃子听出来他的声音了。 是蒙潮。 这会儿子有酒精模糊神经，桃子忘了尴尬，她就觉得对面男人低沉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她靠在门柱上，低声道：“干嘛？” 蒙潮又打的这个电话，是他考虑了一下午做出的决定。 打不打，怎么说，心里演练了无数次。 下午那会儿他和李岩一起去学校给中学生讲消防知识，开始前想跟桃子说几句话，结果电话拨通就那样了，他便一直惦记着，连李岩都看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敢问。 回到队里，蒙潮和队友们打了几场篮球，热出一身汗，等汗蒸发了，桃子的声音又像广播一样在他脑子里来回循环...... 他知道他今天如果不打这个电话，可能连觉都睡不好，干脆靠在篮球场旁边按下了那个早就存在电话薄里的电话。 桃子问他干嘛，蒙潮说：“下午打电话是徐哥让我跟你说一声，老二的家属要和解了，八万块钱医疗费用加误工费，你请的那个律师很厉害，他替我们省了很多麻烦。” 桃子一点不意外，懒懒道：“那就好，明天我把钱送过去。” 他却突然问：“你喝酒了？” 桃子笑笑：“你这什么口气啊？” 蒙潮道：“你在哪？” 身后有人过，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蒙潮听到了。 桃子没理他：“不是，我说你小子，我早就想说你了，你知道我大你多少吗？天天见了我连声姐都不叫，还装大人教育我。怎么了？又想说别让我一个女人在外面瞎逛，更别一个人喝酒？” 蒙潮一愣，笑了一下：“我什么都没说呢。” 桃子刚才说了一通十分解气，继续教训他说：“什么年纪就要有什么年纪的样子，你别天天装得那么老成，年纪大有什么好的啊？等你真到了三四十岁，你就会知道，二十三岁……是个多么美丽的年纪啊……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珍惜当下吧！” 蒙潮道：“我就是问问你在哪，关心一下总可以吧？” 桃子说：“关心当然没问题了！我在哪......我在酒吧街呢。” 蒙潮心想，不仅晚上在外面晃荡，还喝个烂醉。 他心里其实有些担心。 “有人和你一起吗？” “嗯。” 那就好...... 桃子被他带跑了一圈，突然又想起来钱的事，忙说：“我刚跟你说钱的事呢，你给我打岔，明天我给他们送钱，你和徐哥就不用去了，专心干自己的事业吧。” 蒙潮却说：“不用了，我已经给了……” “你哪来那么多钱？”桃子反问。 如果她没记错，消防兵现在待遇还算不错，不过一个月五六千的工资要存下十万八万也是不容易的。桃子不清楚蒙潮的家底，要是寻常人家孩子，这钱拿出来，真跟割肉一样。 蒙潮说：“我怎么就不能有钱？” 桃子忙抽掉烟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了，我跟你一起承担。”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拿都拿了，你那个律师已经替你签了和解书。” 是了，下午赵凌发过邮件给她，只是那会儿她正心烦意乱，还没来得及看。 桃子应下：“知道了。” 一时间，电话两头都是无语。 冷风让桃子清醒了许多，她盯着脚下石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跟个小孩儿斗起气来，而且，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吗？ 想了想，桃子还是道了一句：“谢谢了，蒙队。” 蒙潮“嗯”了一声，迟疑道：“回到家了，洗个澡，再用热毛巾敷敷眼睛，明天听说又要降温，多穿点儿。” 桃子愣住，很久之后，心头淌过一股暖流，慢慢的，连通四肢…… 可能这就是陌生人最令人感动的善意。 潘苏桥带着胡光洲开车过来了，在路边冲桃子不停挥手。 桃子摸摸鼻子，对电话里的人说：“我朋友过来了，不说了，改天有时间，再去徐哥那吃烧烤！” 蒙潮道：“嗯，再见......” 嘟嘟嘟。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蒙潮靠在篮球架旁的椅子上，仰头看看天，风大，弦月散着冷光。 “嘿！队长！回去啦！” 他回头扬起笑脸：“等着我！” - 半个月后，江州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来的有些急，一夜之间，江州被裹上白色，如冰雪世界的城堡。 下雪的时候桃子没赶上，她听了潘苏桥的话，带了个行李箱去新马泰转了一圈。 今天回来，一下飞机，桃子裹紧了羽绒服。 董向贤给桃子打过电话，两人电话里没说几句话，无非是客套。 但桃子知道，齐锐把话传给董向贤了。 果然，刚出门桃子就看到了齐锐冲她挥手。 坐上车，齐锐搓着手，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怎么样啊这一趟？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南边热，幸好我走的时候带了羽绒服。” 齐锐道：“可不是吗？这雪说下就下了！路会有点慢，咱们别着急，安全第一。” 桃子应着：“辛苦你啊，其实我自己回去就行，用不着接的。” 齐锐说：“董台好几天前就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怕打扰到你，他说，想请你吃个饭。” 桃子故作受宠若惊：“我怎么敢让董台请我吃饭，我请他还差不多。” 齐锐笑着：“桃子啊，我不如你聪明，老郑又是我大舅，所以本来这话我不该说的，但我现在都看明白了，升不升官，发不发财我已经都不想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地，保住饭碗，让我一家老小过得舒舒坦坦就够了。可你跟董台，你们跟我不一样，你们是那上面的人。” 她指了指上面，给桃子递了个眼神。 桃子抿嘴笑一笑，轻声问：“就是我今天有点累了，能先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吗？” 齐锐忙说：“可以可以！董台考虑到了，所以饭局安排的是明天，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把时间地址用微信发给你。” 齐锐一直送她到电梯口才肯离开。 桃子知道，董向贤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虽不如年轻时候的郑浚，却正是壮年。 野心勃勃，满腹志气。 半个月没回来，房间里冷冷清清一点人气都没有。 桃子放下东西就又出门了，她先去了徐成义的烧烤摊，送了从新加坡买回来的礼物。 徐成义正巧也在，客气道：“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啊。” 桃子把东西放下，笑说：“出去玩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买的，贵的你肯定不收，所以我挑了一套护肤品你带回去给嫂子吧，听说最近这个系列特别火，另外这些是些零嘴，给孩子解解馋，也不值什么钱。” 桃子一直记着徐成义和蒙潮。 一方面是确实感激，另一方面，桃子觉得这个年纪还能遇到他们这样的人，是该好好珍惜的。 徐成义推不掉，叹道：“我只收这一次，下次来了再带东西，我可不欢迎你了！” 桃子说：“听徐哥的！” 徐成义呵呵笑，让她进屋喝口热茶。 桃子又问：“蒙潮呢？他来过没？” “他在队里呢，冬天了火情多，他好久没来了，没任务就在队里待着，怎么了？” 桃子说：“我给他也带了东西，徐哥帮我带给他吧？” 徐成义道：“你不如直接去支队找他，这些心意，要是转交，意义就不同了嘛。” 桃子自然不知徐成义这是有意成人之美，她想了想，反正下午没事，不如跑一趟，也省得麻烦别人。 金华区消防支队就在这附近，隔着两条街。 路上堵车，桃子走路，脚程快十几分钟就到了。 消防队的红色大门紧紧关着，卷帘门也严丝合缝，不露一点。 桃子绕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要不要先打个电话？ 正犹豫的时候，大车行驶的声音传来，卷帘门“咔哒”响了一声，轰隆隆开始往上升—— 桃子忙撤开，看着一辆消防车缓慢开回，倒进了卷帘门内。 车上的人也看到了她，先是一个脑袋探出来，大叫道：“诶？桃子姐姐！” 桃子认出来他，如果没记错，他叫李岩，年纪小，话却不少。 桃子对他招了招手，李岩立刻跳下车，那边的开车的队友骂他：“李岩你看着点儿，撞死你丫的！” 李岩指着桃子：“桃子！桃子姐！” 开车的是吴青石，李岩说：“傻蛋！快把队长叫醒！桃子姐啊！” 吴青石顿一顿，忙转身去拍坐在后面的蒙潮。 不一会儿，桃子从开着的窗户里看到蒙潮的那张脸，睡眼惺忪，满是迷茫。 竟然……有点可爱？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是多更了些，有4000+了 发现昨天那章留言好少啊，不喜欢加更吗（捂脸 第8章 勇士°)?理( ?° ?? ?°)? 蒙潮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长手长脚窝在后座时间长了，有点发麻。 他动起来，动作有些迟缓，爬到副驾驶才看到车外，女人正笑望着他…… 车停稳了，蒙潮跳下车，桃子过去说：“你们出去执行任务了？” 蒙潮点点头，右手摸摸左耳朵。 吴青石也跳下来，桃子才发现，后座竟然还有个人。 李岩叫苦说：“昨儿晚上就出去了，这不下大雪吗？高速封路之前出事了，十几个车追尾，我们去救援，忙活了一晚上，刚回来。” 桃子看他们个个脸上都有疲意，忙说：“那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没什么事，就来找你们蒙队说几句话。” 李岩这小子挤眉弄眼的，把吴青石和在蒙潮后面下车的马德远拉走，笑着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 蒙潮摇摇头，也是无奈：“这帮小子平时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别介意。” 桃子道：“我介意什么啊？” 他让桃子进了院子，两人去了院子后面的墙根。 那里有个用可乐瓶做的烟灰缸，里面沾满了黑色的烟灰。 蒙潮笑一笑：“没什么。” 桃子四处打量了一圈，问他：“你们平时都在这儿抽烟啊？” 蒙潮应：“嗯，队里不让抽烟，就躲这边抽，你要吗？”他抽出一根。 桃子接过来，和上次一样，“啪嗒”一声他点了打火机，凑到桃子跟前，桃子看他一眼，低头…… 白天里，更能看出来他手上的皲裂，已经不能用粗糙来形容。 洗净的手指却还残留一些灰色的泥污，还有两道带血丝的伤痕，足够让人联想这种天气下作业的辛苦…… 桃子靠在墙上，蒙潮在她身旁，他身上还穿着救火服，那衣服看着挺重的，穿在他身上却没看出来他的吃力。 桃子吐了一口烟，说：“我先去了徐哥那，最近不是放假嘛，我出去度假了，回来给你们捎了些礼物。” 蒙潮眉梢微动，脸上显然是惊讶。 桃子把手上一直提着的袋子给他：“徐哥的我已经送过去了，这是你的。” 蒙潮愣了下，一边慢慢伸出手，一边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琢磨了一会儿，却只有一句：“谢谢……” 桃子笑：“谢什么，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给徐哥带了套护肤品，让他带回去给嫂子用。给你买东西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买什么好，也不知道你缺什么，最后就买了盒药用护手霜，听说特别好用，你回去试试。” 蒙潮皱起眉：“女人才用护手霜吧？” 桃子道：“怎么？你还不喜欢啊？还给我！” 他却一躲，把袋子换了个手拿：“没有不喜欢，我留着吧……” 桃子欣慰，瞥他一眼说：“里面还有些零食，你带回去给他们分着吃吧，芒果干榴莲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他低头抿嘴笑：“哪有要饭的嫌饭馊，他们不喜欢，我就自己吃。” 一场雪之后，太阳这会儿才露出头，麻雀跑出来，扑棱着翅膀，扇掉了树上的雪。 桃子手上的烟抽完，她拍拍手，蒙潮看过来，慢慢问她：“你最近，怎么样了？” 桃子顿了顿，想起那天那通电话。 “还行吧……” 其实她已经不把蒙潮当外人了，虽然这人看着凶恶冷酷，话又极少，还喜欢摆谱，但是她跟蒙潮在一起的时候，莫名有种亲近感，像是他们曾经就是交过心的朋友…… 她看着蒙潮，说：“真丢人，那次之后，我对打电话都有阴影了，接电话的时候一定确定好来电显示。” 蒙潮道：“我又不会笑话你。” 她说：“我会笑话我自己啊。” 蒙潮低着头，看着皮靴，鞋子上沾的尽是泥污，已经湿透。 他突然说：“他不适合你。” “嗯？”桃子疑惑，“谁？” 蒙潮和她对视：“我说你那个男朋友。” 桃子一笑：“你知道他是谁？” 蒙潮摇头：“不知道，也没见过。但就是感觉他不适合你。如果他够爱你，不会舍得伤害你……” 桃子定在原地，过了会儿，她咽一口气，低声说了句：“还用你教我这个道理！” 蒙潮眉头紧皱：“你会遇到一个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 他说得认真，且诚恳。 可在桃子看来，这不过是一句安慰而已。 她站直了身子，拍拍衣服上的尘，说：“借你吉言啊，行了，我也不耽误你们休息了，走吧。” 送走桃子，蒙潮又回到那个墙角抽了根烟才回去换衣服。 脱掉厚重的救火服，他身上只剩一件秋衣。 靴子湿透了，脱掉鞋子和袜子，两只脚都被泡的发白、发皱，他伸伸腰，倒在床上，手里捏着桃子送来的护手霜，看了很久，扯开嘴角咧出一个笑。 第二天道路清理干净，路好走很多了。 桃子拿到了董向贤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后，自己开车到达目的地。 是一间高档法式餐厅，位于CBD的中心大厦上，董向贤还真舍得。 桃子特地穿了一件玫瑰红鱼尾裙，黑色细高跟，躲着脚到了餐厅才脱掉外面的羽绒服，报过名字，由服务生往靠窗的位置领。 董向贤已经等在座位上，见她到，忙起身拉开座椅，请她坐下。 桃子笑：“还是董台知道享受，我们跟着老郑，他最多请我们吃顿必胜客。” 董向贤指指她：“故意的，揶揄我。” 桃子摆手：“我哪敢。” 董向贤今年刚刚三十七岁，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结过婚，离了，这样的男人某种意义上却是个香饽饽。 他出身也好，父母都是官家子弟，所以毕业了就直接进电视台，从主播做到副台长，顺风顺水，如果说这十几年里最大的阻碍，那估计就是郑浚了—— 郑浚是靠自己打拼几十年，摸爬滚打到了这个位置的，他看不上董向贤这样的，心中接任人选自然也不会是董向贤。 董向贤叫人上菜，给桃子倒了杯水说：“这地儿要不是为了桃主播，我也不会来，咱们低调点儿，别让人知道就行。” 桃子举杯：“董台的意思我明白。” 董向贤和她碰杯，继续说：“既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饶弯子了，你帮我把郑浚撵下去，我帮你回电视台，咱们通力合作，这就是今天我请桃主播吃饭的目的。” 桃子道：“董台着什么急，老郑不就一年了。” 董向贤却说：“我是说把他撵下去，可不是让他藏身功与名……桃主播不懂吗？我要的是郑浚灰头土脸的滚下去。” 杯子里的冷光映着董向贤的脸，也映在桃子的眼底。 桃子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问他：“不知道董台准备让我怎么回电视台？” 董向贤幽幽道：“最近提案了新节目，十二点半的都市新闻准备撤掉，换成快报，这档节目是台里重点打造的，如果我举荐你，凭桃主播的实力，完全可以胜任。” 桃子乜眼：“十二点半？我可不想去做什么快报，我要回的是新闻频道。” 董向贤颦眉，笑一声：“桃主播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桃子并不示弱，盯着他道：“你想要郑浚滚下去，我想要陈雪泓滚下去，这是今天我来的目的。” 两人面上含笑，却是暗流涌动。 只是这个时候，餐厅突然有些骚乱，靠窗的人都不由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中心大厦58楼，可以将半个江州收入眼底，夜里城市灯火明亮，在这些明亮中竟腾起了一团黑烟…… “哪里失火了？” 听到声音，桃子和董向贤也都纷纷看过去。 CBD边缘的一处住宅区正冒着火光，在夜里尤其清晰。 桃子看向董向贤，他在看手机。 桃子也打开工作群，各个部门的同事正在派人去现场。 桃子发了消息给潘苏桥，过了会儿潘苏桥发来语音，说他们正带着设备赶过去，但是路上堵车严重，恐怕赶不上第一条。 董向贤站起身说：“这顿饭看来只能下次再请桃主播吃了，走吧，咱们离得近，先过去看看情况。” 桃子没有一点犹豫，快步跟上了董向贤。 车开了五分钟就走不动路了，警察封道，消防车呼啸而过。 桃子和董向贤下车走过去，还没到地方，已经看到着火的大楼整面墙壁大火弥漫…… “天呐……”桃子愣在原地。 大楼内陆续有人往外撤离，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消防车已经就位，董向贤和桃子都站在绿化带区域，桃子愣过之后，忙拿出手机拍摄，潘苏桥他们还没来，她要把第一现场记录下来。 十几分钟后，火势减弱。 董向贤说：“这是绿园旗下的，墙面的材料有问题。” 桃子冷着脸：“不仅材料有问题，消防设施恐怕也有问题。” 楼前挤了不少群众，更有不少这里的居民，家被烧成这样，更有甚者，亲属还在楼内，几个家属哭喊着，求消防员进去救人。 可这会儿人手不够，空中救援刚刚到达现场，外墙的火势还需要控制。 家属哭得撕心裂肺，终于又等来了一辆消防车，支援人员陆续到场，车前列阵。 桃子看到那支队伍时，心头一紧，那几张熟悉的脸，其中一个，就是蒙潮。 他站在队前，不知在说些什么，话毕，刘虎和马德远前去附近支援，他和李岩则站在楼前，两人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火光。 然后，蒙潮带上面罩，桃子似乎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大门跑去。 不知哪来的力气，桃子突然推开前面的人，冲到绿化带最边缘，大叫了一声：“蒙潮！” 大门前的人脚步猛然停下，回过头来。 桃子看不到面罩后面他的脸，此刻她的心脏像是要冲破胸膛，她用力冲他挥手，然后大声说：“不要受伤！” 大门前的人只顿足两秒，下一刻，他们毫不犹豫地冲进火场！ 带着面罩，呼吸声很重。 蒙潮和李岩一层一层往上爬，李岩喘着气说：“是桃子！” “我知道。” “桃子姐担心我们呢！” “我知道。” “哈哈，桃子姐今天穿得还挺好看！” “我知道！” 臭小子，不能省点儿力气一会儿用吗？ 蒙潮大步翻跨，朝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楼梯不停往上爬。 桃子回到董向贤身边，身体便止不住发抖。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生与死，也不过一线之隔，可她看到蒙潮不顾一切要冲进去的时候，恐惧却是那么真实。 董向贤替她拉了拉羽绒帽子，低声问：“那是你认识的人？” 桃子点头：“他就是那天替我打人的。” 董向贤道：“怪不得。放心，消防队指导员都是事先预估好现场情况，确保危险降到最低了，才会让他们进去的。” 桃子抬起头，浓烟遮目，天边的月却出奇的亮。 潘苏桥等人带着设备赶来了，桃子把东西发给他们之后，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可她没走，她想等蒙潮他们出来后再走。 董向贤没继续逗留，走之前对桃子说：“今天在餐厅说的，我答应你，不过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你的要求要慢慢达成，年底电视台忙，肯定人手不够，我先把你塞回去。” 桃子道：“董台慢走。” 董向贤最后再看她一眼，笑着离开。 救火行动一个小时后终于结束，现场一片混乱。 桃子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金华支队的消防车，她跑得有点急，又穿着高跟鞋，到了跟前，气喘吁吁。 他们的人都已经回来了，正在车后面补充水分。 蒙潮包着矿泉水瓶灌了一肚子水，回头，就看到了喘着气的桃子。 他还没说话，桃子便上前拉拉他的胳膊，抬抬他的脸，看完又去看李岩的胳膊和脖子，确认好两个人除了脸被熏黑了没有别的事之后，大吐一口气，夺过蒙潮手里的矿泉水瓶，仰头就灌。 “啊——也渴死我了！” 这几人愣了好久，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笑。 桃子道：“确认了你们没有缺胳膊少腿我就放心了，火灭了，你们不走吗？” 蒙潮说：“等会我们还要进去排查隐患，怕二次起火，还要查起火原因。” 桃子把瓶子还给他：“那你们记住，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李岩说：“姐，你还说我们呢，你穿着裙子光着腿，不冷啊！” 桃子瞪他一眼：“我能不冷吗？我今天本来吃法式大餐呢，全被这场火搅合了。” 说完，他们笑的更大声，笑着，却也都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被人担心，被人挂念的感觉…… 蒙潮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口印着口红印，他默默拧上瓶盖。 桃子搓着手，道：“大火无情，你们都小心点儿，我是替你们的父母说的。” 这几个小子都咧嘴傻笑。 桃子再去看蒙潮：“怎么样了？里面还有人吗？” “没人了——” “有人啊！我儿子还在上面啊！”蒙潮话音还没落，就有人哭着喊道。 他们看过去，李岩说：“我靠，这不是张晓鹏他妈吗？我那天跟队长去签和解书的时候见过她，这位大妈，厉害得很！”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是4000+，我存稿没多少，明天就不加更了哈哈 大家要多多收藏多多留言哦，爱你们，晚安。 第9章 使命 桃子虽没能亲眼见张母的泼辣，却也有耳闻。 如今情况逆转，这位母亲的身上再没有嚣张气焰，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她紧紧抓住一名消防官兵的裤子，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位消防兵把张母从地上扶起来，问她儿子在哪一层。 她哭得喘不过来气：“15……15楼吧，我也不知道啊！我儿子来找他朋友打牌，他们都跑出来了，就他没啊，晓鹏啊，鹏啊，你在哪儿呢！” 消防兵面露难色：“整栋楼都已经扫过了，不排除有遗漏，15楼情况比较复杂，当时火情也比较严重，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张母又扑在了地上：“不可能啊！不可能的！我儿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了！” 蒙潮这边，李岩他们都面色凝重。 李岩说：“15楼咱们上去过，灼烧面积比较大，烧空了半层，怕有坍塌，我没敢进去，也没听到里面有求救的声音。” 蒙潮道：“去把建筑图纸拿过来。” 李岩把图纸拿过来，蒙潮认真看了会儿。 那边人来求助，问他怎么办。 蒙潮已经开始拉上救火服—— “队长！” “蒙潮。” 两只手要去拉他，一个是李岩，一个是桃子。 李岩说：“那一层情况真的不好说，张晓鹏这小子说不定真的没救了，时间这么长了，熏都熏死了！队长，你已经来回跑了四五趟了，这会儿空中救援已经撤了，你再爬上去背他下来，我怕你没体力应付啊！到时候人没救回来，你也搭进去怎么办！” 李岩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这个时候咬紧牙关，脸上都是郑重。 蒙潮却说：“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队……”李岩欲言又止。 蒙潮穿好衣服，看他一眼：“你别去了，德远跟我上去！” 说完，径直走向大楼。 两个人影一点一点变小，最后消失在残破的大楼内。 李岩颓丧地靠在车上，低声说：“队长是教过我们人命关天，火场中，不能放弃拯救任何一个人的机会，可是，别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吗？” 桃子知道李岩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要蒙潮一句话，他必定紧随其后。 她摸摸这个只有二十岁的男孩的脑袋，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要替别人负重前行。” 李岩抬眼看着她，苦笑一下：“我终于知道蒙队为什么把你当女神这么喜欢，你跟他其实是一样的人。” 桃子一愣，女神？喜欢？ 李岩道：“队长头上那道疤看到了吗？12·9大爆炸，那年他才十九岁，比我年纪还小，钢筋砸下来直接刮个大口子，头骨都裂了，错一点儿就不是只留个疤，人都得留下来……我们这些人，背负着使命，可却不是人人都那么伟大，我们也有亲人，也有爱人，也想多赚点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都是俗人，都只有一条命……” “前天高速车祸，他通宵作业，就上午那会儿在车上歪了会儿，回去睡了俩小时就去队里开会，今天还没歇过来劲儿……桃子姐，我不是怕死，我跟你说真的，刚才我和队长出来的时候，我俩腿都直打哆嗦！” 桃子应着：“我明白，他没错，你也没有错，放心吧，他会理解的。” 李岩拿手臂抹一把眼泪，救火服上的灰尘蹭到脸，那张脸更花了，桃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岩傻愣着：“姐，你笑啥啊？” 桃子道：“笑你男子汉累死累活都不掉泪，道两句委屈倒哭成了大花脸！” “谁哭了，我才没哭！”李岩破涕为笑，心底的雾霾也散了些…… 楼上救援的同时，也会密切跟楼下指挥部联系，桃子和李岩都跟过去，听到他们说发现人了，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后来就见蒙潮和马德远一起走出来。 蒙潮扛着一个人，那人光着两条腿，只穿了条四角内裤和一件保暖衣，气息十分微弱。 一旁的人员听到还有人就已经准备好担架和车，等他们到，迅速施救。 张母见自己的儿子还有气，直接跪在蒙潮脚下，一边磕头一边哭道：“谢谢你，谢谢你！” 蒙潮没理会，走过去把人放在担架上，那边人立刻把张晓鹏推到车上。 马德远卸下面罩，吐了一口唾沫：“妈的，这小子那会儿估计睡死了，着火了人都跑了没顾上他，他不知道，等发现火情要跑的时候，烟已经很大了，他倒是聪明，知道躲进浴室，浴室有水！但是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只剩半条命了！” 蒙潮往后撤了一步，不屁股坐在地上了，摊开四肢，大口喘气。 队员们都吓坏了，赶紧要扶他，他道：“别动我，我歇会儿……” 他是实在一动都动不了了。 桃子蹲在他身边，笑说：“累死了吧？” 他喘着气：“……我现在，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桃子替他摘掉面罩，拢起自己耳旁的发，压低了身子拿湿巾给他擦脸。 “叫你逞强。” 蒙潮这个角度看她，红裙子配白色羽绒，黑发如墨，分外迷人…… 他吐出一口气，突然想，这一瞬间要是能永远定格就好了，就算让他躺在这儿一辈子，他也愿意…… 那边人给蒙潮抬了个担架，蒙潮哭笑不得，邻队的战友笑说：“蒙队长，辛苦你们了，要是没你们支援，领导肯定要骂人，上来吧，我们给你送上车！” 蒙潮骂了句：“滚蛋，假模假样，我又不是没长腿！” 那人故意道：“站起来走两步，来，走两步！” 明知他没力气，还捉弄他，蒙潮拿起面罩就作势要砸，年轻人的笑声响起来，让大家都忘了些身上的疲倦，也忘了些灾难带给人们的伤痛…… 收尾工作有人做，蒙潮一队先行撤退，桃子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送他们回了消防队她才回家。 手里拿着的，是两只暖宝宝。 这是蒙潮塞给她的，桃子现在想起来蒙潮当时的表情还是觉得好笑。 他一本正经地说：“裙子是好看，但是冷，下次别这么穿了。” 桃子说：“你没听过一个词吗？美丽’冻’人！” 他笑：“你不说这个词我还不知道你跟我隔了两条代沟，这么老的词儿，90后都没人知道。” 桃子被他噎住，以前老觉得自己比他大，拿年纪压他，这会儿却又不愿意面对现实，气得想揍他。 蒙潮笑着把暖宝宝给她，道：“回去吧，不早了，我没办法送你了，怕一会儿还有事。” 折腾一晚上，夜都深了。 桃子弯起嘴角：“得嘞，晚安。” “晚安……” 次日一早江州电视台的早间新闻便报道了绿园地产火灾事件，查明原因，是由居民电动车充电器爆炸引起的火灾，造成2人死亡，14人伤重。 绿园的高层一直没露面，物业出面回应，说一定会给业主一个交代，记者再问墙体问题，物业却避而不答。 桃子关了电视，不用看就知道这种事过几天就会压下去。 江州这二十年地产业飞速发展，地产大亨赚得盆满钵满，建筑质量却一年不如一年，放眼看，几乎没有一家交房的时候业主不维权的，维权也不过飞虫挠耳朵，挥一挥就把人赶走了。 地产商和地方部门关系互通，去哪能讨来公道？ 可怜的是有些人拿出了一辈子的积蓄买下三室两室屋宅，一场大火，家就没了。 违规者该罚，牵连者却更无辜。 潘苏桥等人一早就堵在绿园总部，等待高层出面回应。 桃子带了热饮去慰问他们，看到有不少绿园的业主拉起了横幅。总部出来人，只当看不到这些人的存在，对前来采访的记者态度却一个比一个好，连盒饭都是他们定好送来的。 潘苏桥一边喝水一边骂：“这群黑心开发商，卖房的时候置业顾问把你当亲爹，维权的时候，他们当你是孙子，绿园那个房子可不便宜，一家老小一起还月供，到现在连句道歉都没有！他们倒是知道舆论出来了难收场，既然如此，与其花钱买通关系，不如把钱补偿给业主！” 桃子道：“国内经济还要靠地产支撑呢，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 潘苏桥气鼓鼓的，但一想到今天早上的新闻，忙说：“昨天多亏了你，给了我第一手的现场资料，咱们的视频现在占比很高，点击也是哇哇的！我可没忘了在视频上加上你的名字，老郑看到，那脸都绿了！” 桃子说：“我还有资料呢，保证你看了会更高兴，要吗？” 潘苏桥眼睛亮起来：“你还有？群众采访吗？” 桃子拿出手机，播出视频给她看。 两个视频，一条是蒙潮和马德远二进大楼的画面，很短，还有一条是蒙潮把张晓鹏从大楼内救出之后，张母跪在地上磕头，而蒙潮则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画面。 那会儿救火行动已经结束，现场记者下访群众，没几个留在附近的，更没有离得这么近的。 桃子这条，是个独家了。 潘苏桥连连叫：“哎呀妈啊！这个太适合这两天发了！” 灾难之后，这种煽情的新闻最能触动群众，也更能激起情绪。 张母与张晓鹏虽不是友善之人，却也是无数无辜受害人之一，他们虽没办法直接帮助业主讨回公道，但在这把柴上加一把火，未尝不可！ 作者有话说：看完早点睡，晚安 第10章 道歉 果然，潘苏桥将剪辑好的视频发布之后，立刻激起了网民情绪。 一方面是心疼母亲救子之心情，一方面也是感动于救援人员的辛苦付出。 这样的情绪形成了一股力量，压在绿园置业的头上。 前来维权的业主们有了支持力量，变得更加坚定，附近居民得知此事，还自发为失去家园的业主民提供帮助，谴责绿园置业。 绿园公关部个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终于在事发一个星期后，官博发布了道歉书，群众自然不买账，绿园总裁亲自出面道歉，承诺追责与补偿一个都不会少，也会积极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早日还大家一个真相，这场风波终于得以稍加控制。 桃子和潘苏桥都知道，群众的记忆是短暂的，今天绿园出事，明天还会有第二个绿园出事，总会有更新鲜的事件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走。 时间会慢慢带走我们的憎恨和厌恶。 然而，即便短暂，也比视而不见来得好。 桃子还想起了李岩的话，他们都是凡人，都是血肉之躯，消防员如此，他们媒体人亦是。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如蝙蝠侠那样的城市制裁者更是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存在。 - 蒙潮最近成了网红。 虽然那条视频里他戴着面罩，又被熏成了大黑脸，万能的网友还是找到了他，队里为了树立国家公务人员的正面形象，顺水推舟把他打造成了榜样人物，微博上一张正面照令不少人惊叹——这个小哥哥好酷啊！ 官博下面一片求消防哥哥本人微博的。 蒙潮：“……” 临近元旦，再有一个月又是新年，公安部与武警部队为□□先后开了不少会，蒙潮每次来开会，都少不了被同僚打趣，又赶上元旦节江州电视台邀请去参加文艺类大会，是江州城市环境和政府形象宣传工作每年必不可少的项目。 上面让他作为消防代表出席现场活动，蒙潮眉头紧拧，可上级的指示他却无力违抗。 这些日子，那天的种种无数次出现在蒙潮眼前。 桃子穿的红色裙子的样子，她挥手对他大喊的样子，她担心他替他擦脸时的样子…… 蒙潮心里五味杂陈，就像发现了他最喜欢看的魔术戏码后面的真相，当这一切都暴露出来的，兴奋与激动所剩无几…… 这边，桃子也回来上班了。 如董向贤所说，台里年底人手不够，他在大会上拿绿园失火一事让台里的领导明白了桃子的重要性，郑浚一人之力主导不了局面，冷着脸说：“那就让她去对接文艺大会吧！” 桃子重回电视台这天，穿了一身灰色套装小西服，深红色大衣。 她直接到了陈雪泓的办公桌前，笑着说：“陈主播，听说之前我的东西全部都送到你这里了，里面有一些我的私人物品，是不是可以还给我？” 陈雪泓小桃子两岁，她生一张圆脸，看起来十分无害，可这张无害的脸在看到桃子的出现时，却有些藏不住慌乱。 桃子只当没看出来，耐着心等她回复。 陈雪泓的助理忙说：“桃子姐，您的东西我们都送到档案室保管了……” 桃子点点头：“那麻烦你帮我去档案室取一下可以吗？” 小助理立刻说：“我这就去，您等等哈！” 助理走后，桃子靠在陈雪泓的桌子旁，漫不经心说：“这个位置以前是堆杂物垃圾的地方，当时还是我自己挑的，我跟老郑说，这儿清净，视野开阔，有利于思考，就叫人清理了，留出一个办公台。” 她看向窗外，21大楼上，群楼林立，却是那么渺小。 陈雪泓没说话。 桃子道：“可别让这儿又变成了杂物垃圾堆。” 陈雪泓慢慢皱起眉头：“……桃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桃子说：“怎么几个月没见，领会能力这么差了，看来老郑不行，不如我会调/教人。” 小助理没敢耽误，很快就用小推车把桃子的东西都搬来了。 桃子客气地说声“谢谢”，转身推着车子走了。 助理拍拍胸口，看陈雪泓脸色难看，安慰她：“姐你放心，她就算回来了，也不可能抢了你的位置！” 陈雪泓却没有丝毫松懈，她盯着桃子离去的方向，沉声道：“我知道她的手段，她一定有办法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这种扑面而来压迫着她的危机感，是从桃子确定回到电视台的那天就生出来的…… 文艺大会又叫“年度庆典活动”，确定在12月31号晚上直播。此前，要进行多次彩排。 桃子在第一次拿到节目单时就看到了蒙潮的名字和介绍，她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问了场务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彩排，场务看了看手表，说约的是下午三点。 下午三点，武警部队的人都到了。 蒙潮一行人穿着橙红色制服，在其中显得分外显眼。 队列整齐，按部就班，到后台，这帮人还都保持着紧张状态，像是要去打仗一样。 桃子绕到他们后面，专门到蒙潮身后，本以为他没发现，谁知这人这么警觉。立刻转过头来，将她抓了个正着！ 桃子忙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出来，说：“紧张什么，你们又不是演员做彩排，上台上说几句话，用不着搞得跟要去打仗一样。” 活动的中间有个表彰环节，需要做个采访，播放些视频，他们只要串些词就行了。 蒙潮不解地看着她：“你……回来了？” 桃子道：“对呀，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不过只是先做这个活动的对接工作，还没有回新闻频道。” 蒙潮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伴，桃子笑：“没事，我是负责人，我叫你们过去，你们才过去，我看看时间……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去抽根烟？” 其实是桃子自己烟瘾犯了，想找个人陪着她。 蒙潮被拐出来，跟她躲在安全通道出口。 这是桃子第一次见蒙潮穿戴整齐的样子，别说，这臃肿的消防制服穿在他身上，竟然挺有范儿。 他还剃了头发，不足一厘米长的圆寸，只是那道疤用创可贴贴着。 桃子问他：“头又受伤了？” 蒙潮面无表情说：“没，领导说那条疤太凶，影响不好，让我贴上。” “噗——”桃子笑出声，“那你们领导知不知道网上那些小姑娘迷你这道疤迷得很？” 一说到这个，蒙潮的脸色僵了僵，他放下手臂，习惯性地在墙角弹了下烟灰。 桃子见他不说话，心里有点虚了。 “抱歉啊，本来发布视频之前我应该征求一下你和你们单位的意见，但是......”她没有，她怕被拒绝，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让郑浚同意她回来..... 蒙潮看她一眼，盯着她胸口的工作牌，说：“还没恭喜你，回电视台了。” 果然，他觉察出来了。 桃子道：“路漫漫，还有几道坎儿要过。” 他淡淡说：“如果是你，肯定没问题。” 他语调很轻很淡，可越是这样，桃子越是听出来了几分揶揄。 又可能，是她自己心虚。 她看着蒙潮：“你怎么了？” 他答：“没怎么了。” “生气了？” 蒙潮没应，背过身去，把烟灭了。 桃子这一路走来，虽说没有像陈雪泓那样背地使绊子害过别人，但小施手段已是常事。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头顶有个王座，她不踩着别人，就会有人踩着她往上爬。 可是面对蒙潮，情况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场内人员打来电话，说这边进度加快，可以让武警同志们先排练，桃子挂了电话对蒙潮说：“走吧，该到你们了。” 首次彩排为了让大家熟悉站位，用了当天要表演的台子，省去了灯光和音效之后，诺大的舞台显得有些没有生气，然而等列队走上台，敬礼，彩排现场的氛围立刻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整场串下来，难度不大。 消防部队来了五名同志，只有蒙潮一个是支队长，其他都是大队里的模范标兵，所以并没有做代表发言，但主持人可没忘了他这个“网红”。 播放完宣传片之后，主持人又请蒙潮出列，本想和他聊几句轻松的话题，毕竟，他现在可是话题人物。 可蒙潮板着脸只盯着一个方向，导播一看这哪行，赶紧喊了停，让他们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过一遍。 桃子还没走到下面就听到主持人抱怨了，说不知道这位蒙潮小哥是不是心情不好，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熟悉蒙潮的人当然知道他平时就这德性。 桃子找了导播说，还是别让他发言了，导播也不敢冒险，这节目性质偏严肃类型，又是直播，出了事他担不起责任。 后台，场务把水送过去。 桃子亲自拿了一瓶到蒙潮跟前递给他，说：“结束之后有事吗？” 蒙潮看着她，“嗯？” 桃子道：“请你吃饭，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会有大的感情进展！ 第11章 叛逃 彩排结束，桃子和细节跟导播沟通过了，已经六点多，冬季天黑得早，夜幕早已落下。 她出门，看到蒙潮站在电视台的大门外，脱下橙红色的制服换上了黑色羽绒服，门口的灯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更显挺拔。 这是队里给他们特批的半天假，他今天可以外出，按时回去就行，但一般支队上查得不严，晚一点也无所谓。 结束的时候队友们都去玩乐，知他孤僻，没有勉强，蒙潮在外面转了一圈，再回电视台。 一根烟的功夫，抬头间，见桃子站在不远处冲她笑。 雪白的脸颊透着些受冻之后的红，长发随意地搭在脸侧。 印象中，她一直是这个发型，很久没换过了。 她冲他走来。 “走吧，我的车在那边，你开我开？” 蒙潮道：“我开吧。” 桃子选了一家涮锅店，天冷了火锅店生意火爆，她提前订了个两人位，恰好还是靠窗的位置。 点了菜，上了锅底，也没见蒙潮开口说话。 桃子吐一口气，招手叫服务员：“你好，开一瓶酒。”然后她问蒙潮，“你喝吗？” 蒙潮皱眉。 “哦对了，你们队里有规定，外出不能饮酒。” 他还带着救火服呢。 桃子自顾说：“海之蓝吧，一个杯子就行。” 这个时候蒙潮才开口说：“我陪你喝一杯吧，两个杯子，谢谢。” 桃子顿住。 服务员离开后，桃子看着他。 网上那些小姑娘评论的一点不假，蒙潮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双眼皮，高鼻梁，薄唇微红，桃子虽然没怎么见过他大笑，却知道他有一口整齐的皓齿。 她慢慢说：“我知道这会对你造成困扰，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我再向你道歉，但是你要不要接受一下网友的意见，试试脱下制服进娱乐圈发展？” 蒙潮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的表情。 桃子笑起来：“今天主持人还跟我抱怨呢，说你一张臭脸，像是别人欠了你几百万！” 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绷不住，笑了一下。 好了，气氛总算融洽点儿。 桃子心里十分有成就，她给蒙潮倒了一杯水。 “说真的，我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没想过要花心思当个好人，我只能尽力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很清楚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伤害到别人，我心里有愧疚的，但不是没有底线，我知道有可为，有可不为。” 其实她不必解释，蒙潮也知道。 他了解她，比她想象中得更了解。 服务员把点好的肉先送上来，不一会儿桃子要的酒也来了。 瓶子打开，各倒一杯，桃子举起酒：“你少喝点，陪着我就够了。” 蒙潮和她一碰，一口喝了半杯，面不改色。 桃子愣了一下，赶紧把他的杯子拿过来，笑道：“你还是别喝了，要是误了事我可担待不起，给我吧。”她就着蒙潮的杯子把剩下半杯喝完了。 白酒热辣，穿过喉咙，桃子深吐了一口气，觉得身体顿时轻了许多。 四周热闹，喧声不绝，蒙潮见她这样，心有不忍，劝道：“你也少喝点儿……” 桃子却一挥手，道：“你就给我个机会吧，其实有些话，跟非常亲近的人反而说不出口，但是呢，对着你，我也得拿酒壮壮胆才能道出心里话……你不用管我，你吃菜，我跟你说，这家涮锅的牛羊肉很好吃，很新鲜。” 桌上白烟腾起，肉香溢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更有烟火气息。 蒙潮拦不住，便给她半杯半杯地倒酒，也不忘给她夹点菜，垫垫底，胃里会好受点。 “他来找你了吗？” 桃子一懵：“谁？” 蒙潮道：“你那个男朋友。前男友。” 最后三个字，像是特地补充的。 桃子笑着摆手：“他不敢……” 蒙潮低头喝了口茶水，又吃了口牛肉，却如同嚼蜡。 好吃？他怎么一点儿没觉得。 桃子并没看他，她托着腮道：“我十七岁就跟他在一起了，他这个人，说得好听点，体面，说得难听点儿，胆小鬼，他知道我绝不可能回头了，他害怕，既害怕被拒绝，又害怕失去……你说这个人，可恨不可恨？” 蒙潮没应。 桃子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倾听者。 “刚分手那几天，我不恨他，我甚至感激他，谢谢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还有他家里人对我照顾，说实在的，当年读书的时候给，追他的漂亮姑娘一大堆，家世好的也不少……我和他，我们都有稚嫩的时候，一路走来，谁都在成长。 “可是现在，我特别恨他。我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一生，我连什么时候从电视台退居都考虑好了……我知道他害怕，他不敢面对婚姻，我不怕，我一直做到最好，让他看着我，相信我。 “后来，我以为我成功了，我们就像一起奔赴战场的战友，我把后背留给他，他却当了逃兵……” 桃子又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她看到蒙潮盯着她的眼睛。 那对幽亮的眸子和诸择心的完全不同，充满着占有与决断…… 她自嘲一笑：“算了，不提他了，我习惯了，真的，虽然这个过程有点难熬，就是你要不断地肯定自己。遇到挫折了，那就再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我经历过，真的，我都经历过。现在我又这样了，但是我都不怕，疼习惯了你会发现，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爸爸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桃子眼底有些发酸。 她本就没什么可失去的…… 蒙潮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暖灯下，她显得跟电视上十分不一样，平日里严肃标致的脸颊变得细腻柔和，像一捧水，让他想捧在手里，一滴不敢洒…… 他心里既不忍看到她这样，却又带着十足的罪恶感想，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离开了那个人，她才能遇到更好的人。 桃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两只手撑着额头。 她知道自己醉了，比那日跟潘苏桥在一起的时候还醉得厉害，却也比那时候轻松得多。 她知道自己不比诸择心好到哪里，他活得压抑，她又何尝不是，他们都是谨小慎微的人，本以为能惺惺相惜，谁知道却是终成陌路…… 她伸手再去拿酒瓶，突然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桃子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坚定的眸子，它们带着吸引力，迫使她移不开眼睛—— “别喝了，你醉了。” 桃子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蒙潮一顿，松了手。 她也松手，一瓶白酒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蒙潮直接起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桃子没动，蒙潮走过去，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时才发现，她真的很轻，几乎撑不住什么力气。 桃子跌跌撞撞地跟他走出去，到门口才说：“去找个代驾吧，我买单。” 蒙潮不确定她行不行，犹豫了会儿，还是先出门找了代驾，等回来时，桃子已经出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外套随意搭在身上。背光的地方，看不清她的脸，他只看到她指尖的烟星。 蒙潮走过去，在桃子身边静静坐下，桃子问他：“要烟吗？” 四年前的事，她定然忘了。 可蒙潮没有忘记。 那个夜晚和今天一样很冷，她和他现在一样，安静得坐在他的身旁。 她问他：“你需要烟吗？” 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抖得不像话，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到了眼睛里，他偏头的一瞬，却还是看清了她好看的脸。 她平静地对他说：“你要坚定地走下去，只有你一直坚定下去，才能不辜负为你牺牲的人。” 他耳边很吵，喊叫声，救护车的呜鸣声，金属碰撞声…… 十九岁，一个转折点，让他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让他真正认识到了生与死的边界，也明白了身上肩负的责任。 回去的路上，他们都没说话，代驾把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后离开，桃子先开门下车，脚刚挨地就是一个踉跄，蒙潮忙推门下车绕到她跟前，架起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看来让她自己回去是不行了。 桃子笑着：“我是真的喝醉了，你扶我回去吧……” 蒙潮问她：“几楼？” “1601。” 到门前，桃子按了两遍才开了密码锁。 进门，脱鞋。 蒙潮一直跟在她身后，半米的距离，确定她跌倒时他能立刻保护她不受伤。 房间里没开灯，蒙潮看了一圈，还没找到灯的开关，就见前面的人影子十分不争气地摇摇欲坠，他没敢犹豫，立刻上前将她拉回来，桃子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 呼吸贴近了，他的心跳迅速加快。 渐渐地，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们终于从银灰色的月光余晖中看到了彼此的脸。 桃子缓缓伸出手，低声说：“你真的不考虑进娱乐圈吗？这么好看一张脸，浪费了……” 蒙潮定定地望着她，耳边只剩下自己和她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今天外出，下午才想起来忘了存草稿箱，刚到家，赶紧更上，晚安啦 第12章 罪恶 银光把她的脸照得更白，仿佛透明的玻璃球一般。 那双眸子里蒙的醉意正在慢慢溢出，染在蒙潮的心头，竟让他也有些微醺...... 二十三岁的正常男人，怀中抱着这样一个人人，最该有的真实反映在蒙潮这里也没有避免。 荷尔蒙如同洪水猛兽几乎将他的理智吞没了…… 桃子是真的醉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内心深处最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全部涌现了出来，其中包括对诸择心更深的怨恨—— 十三年，她付出的青春付诸东流，这些人生中最应该放肆任性的日日夜夜全部被她框起来，双手捧着交给了他。 她看着他，坚定着，勇敢着。她为自己不值，又觉得自己蠢到极致。 她以为她能拯救他，能拯救自己，其实她谁都救不了…… 想到这里，眼泪顺着脸颊流出。 蒙潮看到，心头一麻，随即便像被针穿透了一样。 他和她一样，缓缓伸出手，想要替她擦掉眼泪，却突然被人扯住了领子。 热唇覆上，他身子僵住，下一秒，尝到了咸甜夹杂了烈酒的滋味，低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脑中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欲望在胸口慢慢膨胀—— 他一把搂住桃子的腰，将她按在身后的沙发上，撞击让桃子闷哼一声，她慌不择路，却又无从遁逃。 一手还紧紧拽着他的领口，对上那双燃起欲望之火的瞳仁，直勾勾地，如寒夜丛林里的孤狼盯住了猎物…… 她没动，只是呼吸渐渐加重—— 接着，他竟反客为主，擒住她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不知何时，薄云渐渐笼了明月，墨色星空中那轮明月变得朦胧、暧昧。 这夜起了风，房间里虽通了暖气，隔着玻璃，却还是能看出来外面的寒瑟。 桃子醒来的那一刻，昨夜的种种就在她脑子里没办法挥去。 她坐起来，扶着额头。 “哎……”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没了外套，蒙潮很贴心地帮她盖了被子，又烧了热水放在她床头才离开。 酒未上头，但仍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桃子叹了无数口气，最终内心被满满的罪恶感包围了。 昨天晚上她和蒙潮没有越过雷池，可那个极具侵略的吻，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久久挥之不散...... 说到底，是她先主动的。 怎么会主动亲他？ 桃子又敲敲自己的额头！ 难道……她把蒙潮当作诸择心了吗？ 可明明，蒙潮那双跟诸择心全然不同的眸子让她印象那么深刻，她又怎么可能认错人……最终，桃子觉得，一定是她对诸择心的恨意驱使了自己做出了报复性/行为，所以，是不理智的，并且，不道德的。 而蒙潮，他是个受害者。 桃子今天到电视台，难得工作时间没有状态。 幸好有了昨天的首次彩排，演员和主持人熟悉了流程，不用她多操心，董向贤把孙筱也给她调过来了，多个帮手，桃子得以放空自己，任这心烦意乱渐渐平复…… 这天蒙潮他们没有彩排，第三天他们没来，第四天他们也没来……直到演出的前一个星期，武警部队的代表来了，桃子在那个队伍里，终于又见到了蒙潮。 桃子没有去后台，她坐在观众席的角落，在灰暗一处注视着台上的一切，直到他们走完全部流程，最后上了返程的公车…… 桃子已经平复的烦躁再次涌上来，她越发肯定自己错了。 她做了两件错事，一件是把蒙潮救了张晓鹏的视频发给潘苏桥，一件就是请他吃了那顿火锅。 如果她没有发视频，蒙潮就不会被派做代表，如果她不请他吃什么火锅，不喝那瓶酒，也就不会有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那她也不会有这种过去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莫名罪恶。 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年龄界限，她大他七岁，从认识，到后来成为朋友，她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怎么就朝他伸出魔爪了？ 桃子这段时间越发觉得一个人的时候，时间变得十分煎熬，尤其是夜深人静。她不得已跟医生拿了药，终于能让自己有了两天安稳睡眠…… 这天蒙潮他们走后，潘苏桥约桃子一起去做spa，桃子和潘苏桥说了自己最近的状态，但没提蒙潮。 潘苏桥说她这是失恋后遗症，治疗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时间，一个是男人。 桃子朝她翻了个白眼。 潘苏桥不懈，贴着面膜对她说：“真的啊，我跟你说，这古人说阴阳结合不是没有道理，要不为什么中年失去性/生活的人老得那么快！这人的身体是很奇怪的，女性多散发雌性荷尔蒙，比做十次美容spa都有用！” 给她捏肩的小妹红着脸笑。 潘苏桥看着她：“小妹妹我跟你说，男人多金帅气都是次要的，功能好才是主要的，这是姐姐给你的忠告！” 给桃子做的小姑娘性子更活泼些，她笑着问：“姐我记下了，可这找男人，多金帅气有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功能好坏怎么看啊？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脱人家裤子！” 潘苏桥说：“你差点让我把面膜笑裂了！当然不能脱人家裤子，但是得赶紧试，试了发现不行，就赶紧换！三条腿的□□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可满大街都是！女孩子啊，不能老觉得哎呀我年纪大了，我长得不好看，我学问不行，我找不到好男人，将就着吧，将就当然可以将就了，但也得考虑，这男人值不值得你将就！” 小妹应：“姐说的真好。” 接着潘苏桥又叹了口气：“就是现在的男人也鸡贼得很，也不知道哪学的，两人认识，又不是谈柏拉图恋爱，不都奔为爱鼓掌去的吗？他便给你绕弯子，先和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又跟你聊电影，聊历史，聊世界观，我可求你别聊了，赶紧脱裤子上床吧！聊到你急不可耐了，他再说，我不行，我不能这样，我要对你负责任，你说，别废话，我不要你对我负责任！好了，他终于开始干了。等以后腻了，挥手说拜拜的时候，你还得留着泪想，是我不要他负责任的，是我主动的，他一点儿错都没有……” 小妹笑个不停，潘苏桥把自己也逗乐了，干脆撕了面膜说：“所以要是遇到那种器大活好，还没那么多废话的男人，你们都得好好珍惜！” 桃子无奈：“你这都什么歪理啊？别教坏别人了。” 潘苏桥道：“我教他们认清现实嘛，不过你要说：我就图钱，就图男人长得养眼，我性冷淡！那当然是另外一种选择标准了。人嘛，活着就得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才能为之奋斗。什么都要的是贪心鬼，什么都不要的，是傻子！”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桃子捏好肩，翻过身，推背，潘苏桥也趴着，两个小妹妹让她们稍等，她们去拿护肤品。 潘苏桥道：“桃子，我问你个隐私一点的问题，你别生气啊……你跟诸择心分手之前多久没有那个了？” 潘苏桥心里也有忐忑，毕竟她跟桃子从来没有聊过这么隐私的话题。 她问过之后，桃子没应，但过了会儿，桃子闷闷说：“分手前，他消失了一个月。那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做过……再之前，也就一个月两次吧。” 潘苏桥直起头：“这你都能忍？” 桃子笑：“我跟他都十几年了，如果毕业就结婚，也该七年之痒了。” 潘苏桥趴回去，气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帮你找个比诸择心好一万倍的男人，又帅气，又有钱，还器大活好对你百依百顺，气死他个大猪蹄子！” 桃子笑得身子直抖：“行啊，那我的下半辈子幸福就交给你了！” 本以为是玩笑话，谁知道第二天潘苏桥就给桃子发了张照片，问她怎么样。 男人身材瘦高，皮肤白皙，笑起来带两个酒窝，模样十分帅气。 潘苏桥说这是她远房姑姑家的儿子，以前在邻市电视台做导播，现在回江州做了自媒体，在头条上开了个栏目叫局内人，社会新闻栏目，算起来也是同行。 桃子哑然，左右想了一圈，她觉得潘苏桥说的没错，她过去的13年已经给了诸择心，不可能后半辈子也为着他不再认识别的男人……于是给潘苏桥回了信息。 潘苏桥立刻说：“正好他明天来电视台给我送东西，带你们认识一下！” 次日桃子特地换了件鲜亮一些的衣服，白衬衣搭配的是阔腿裤和驼色大衣，带了个领结。 头发也扎了起来，看起来干练精致。 到彩排现场，赵勤勤竟然也在。 见到桃子，赵勤勤殷勤道：“桃子姐！怎么越来越漂亮啊！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就知道，您这水准，绝不会屈才！” 桃子没理他，绕过去找孙筱。 孙筱最近正躲着赵勤勤，有桃子在，她胆子大了些。 赵勤勤恨的咬牙切齿，他追了孙筱这么久，本以为时机差不多了，便趁一次晚上送孙筱回家，路上刚碰了她一下，这丫头便鬼哭狼嚎把他当色狼，事后避他如蛇蝎…… 桃子吩咐孙筱去过彩排的名单，孙筱如蒙大赦，连忙跑了，赵勤勤一看没了机会，也只能回去。 他走后，桃子跟着去后台看一眼——她知道今天蒙潮在。 这几次彩排他们都穿了常服，跟台里的人混熟了，也显得随意了些。 蒙潮正蹲着，手里拿这个水瓶玩。 孙筱站在他面前，跟他说着什么，女孩在他跟前显得有些羞怯，他却头也没抬，后来不知孙筱说了什么，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惊讶。 接着，他看到了桃子。 作者有话说：拖延症犯了，把存稿都发完了就懵逼了，昨天又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所以断了一天，今天多更了点，往后请假我会发微博的，大家可以关注我的微博@林遇啊 接下来蒙队要反客为主了，没羞没臊的腻歪生活倒计时…… 第13章 拉扯 桃子没有避，她也不会允许自己作出这种心虚的行为。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台下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直是桃子的专座，她静静坐着等了会儿，孙筱回来了，脸上多了许多笑容，跟见到赵勤勤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坐在桃子身边汇报了一下彩排情况，桃子点点头，对她道：“你认识蒙潮吗？” 那会儿站在门口的时候，桃子就觉察到了，孙筱跟蒙潮说的一定不是彩排事宜，蒙潮那脾气，没人敢让他出来表现，所有站位他们也都熟悉了。 孙筱明显一怔，而后坦白说：“说来巧了，他是我以前的初中同学，我小时候爸爸在北京工作，所以去北京读了三年中学，后来回江州了，桃子姐出那事的时候，我也上网看了网友扒皮，发现真的是他，只是我当时转学没留下联系方式，所以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他，刚才跟他聊起来，说了好久他才想起来我是谁。” 难怪…… 这世界上的巧合从来如此。 桃子道：“我还不知道他是北京人。” 孙筱点头：“我也没想到他会来江州，他北京本地人，当时读书的时候就听说家境还不错，他那会儿学习很好的，长得也帅，初中嘛，别的男生都还刚发育，他个头已经窜到一米七几，校里校外的女生都把他当校草！他傲得很，不喜欢跟外班的女生说话……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进了消防队，吃这种苦……” 桃子不由笑起来，眼前出现了蒙潮那时的桀骜模样。 孙筱的兴奋自心底而生，又溢于面上，只是桃子这会儿没看她，如果仔细看，一定能觉察到年轻女孩脸上的满足和期望…… 彩排快结束的时候，潘苏桥给了桃子电话，说人到了，让她出来见一面。 她出去时，潘苏桥和那人坐在电视台大厅的休息区，桃子走过去，那人忙站起来。 真人跟照片的区别不大，只是看着模样更年轻些。 潘苏桥贼兮兮道：“既然人带到了，我就先走了！省得你们尴尬。” 桃子心说，他们两个陌生人独处不会更尴尬吗？ 可她没来得及阻拦，潘苏桥已经脚底抹油，一会儿就没影了！ 桃子讪讪地看那人一眼，那人却没有一点见外，他伸出手笑道：“桃主播，闻名不如一见啊！” 桃子愣了愣，和他握手：“你好，张导。” 她也做了功课，早去看过他们的栏目。 男人忙说：“叫我张宇徽就行，张导这称呼，我可受不起。” 三两句间，尴尬稍微缓和了……再聊几句，桃子发现怪不得潘苏桥不会担心她和张宇徽尴尬，此人见多识广，极善社交，聊天的过程中，一直是他在引导，也都尽量聊着两人都涉及的范围。 直到后来他才添了句：“其实我是第一次来相亲，不知道聊些什么好……只能多聊聊工作了。” 桃子道：“巧了，我也第一次。” 两人相视一笑。 张宇徽说：“以前我很反感相亲的，总觉得是带着目的性地去完成一项任务，可是婚姻啊爱情啊这种东西，又不能当成任务。” 桃子十分认同：“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张宇徽喝了一口水，说：“多认识一个人，总归没有坏处……” 桃子问他：“这算不算是对现实妥协？” 张宇徽笑：“那就看你自己是怎么看待得了，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不是，那这顶多就像我说的，出来交个朋友嘛……毕竟缘分这种东西，说不来。” 桃子吐出胸口的气，他又问：“我听说你不做新闻频道了，现在做什么栏目？” 桃子道：“我刚回电视台，台里安排我先跟进年底的一个直播节目对接工作，年后再做安排。” 张宇徽对她的事了解一些，无奈说：“可惜了，没有你的新闻频道，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桃子笑：“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潮起潮落，新旧更替，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两人没聊多久，天黑了。 彩排结束后，桃子还需要回去开会。 张宇徽走之前留下名片，指着上面的电话说：“我的微信号也是这个，回去记得加我，改天你不忙了我再约你出来吃饭……” 桃子了然，这一次见面，张宇徽对她印象不错。 送走张宇徽，桃子回去，武警部队的人正准备离去。 她看了一眼，最终抬脚去了会议室。 张宇徽的话总会在她脑子里回荡，迫使着她不由问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当作任务，又或者该不该像他一样迈出这一步…… 每个人面前都会摆着许多现实问题，逼着你去做选择题，可是正确答案是什么呢？ 开完会，潘苏桥来问她情况，桃子只回她一句：“还行。” 低着头出门，外面的天早已黑透，迎面的冷风和孤寂一起朝她袭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门外伫立的一抹身影。 那条影子被灯拉得长长的，如同她心底纠结的问题一般……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但显然就是在等她。 桃子没说话，转头朝停车场去，他见到，也跟了上来。 两人在车前停下脚步，桃子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转头，对他道：“你还没走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结束了！” 昏暗的光线下，蒙潮的表情模糊不清，他声音低低的，不带情绪：“我还以为你会主动联系我。” 桃子：“……” 心中翻江倒海了一通之后，她决定装糊涂。 撩了下头发：“我最近忙呢，天天电视台和家两头跑，你瞧我今天都没怎么在彩排现场……” 蒙潮双手插兜，盯着她：“本来等不到你挺烦的。但我一想，反正总会见到你。我知道彩排的时候你都坐在下面。躲我？” 桃子：“……” 她的喉咙里像卡了一块硬物，吞吐不得。 蒙潮倒笑了，问她：“吃饭没？” 桃子扯谎：“我约了人……” 蒙潮点头：“今天在一楼跟你聊天的那个吧？那人不行，一看就太聪明了，这种人都只爱自己。” 桃子绷不住：“你现在是不是成了我恋爱顾问了？再说了，谁跟你说我和他是那种关系的？” 他摸摸鼻子：“不是最好。” 桃子：“……” 气氛真怪，但也让她松快了些。 她问：“那你说，我适合哪种人？” 蒙潮却没有说话，他站在那儿不动，桃子叹道：“别站着了，回去吧。” 蒙潮说：“送我。” 桃子：“……” 为了掌握主动权，桃子这次死捏着方向盘，没让蒙潮开车，他却自在，上车就睡了起来。 半路醒来，望了望窗外，低沉地咳了一声。 桃子看他棉衣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内衫，忍不住说：“天冷了，出门还是出穿点。” 他“嗯”了一声说：“没事，身体好，就是昨天晚上出任务了。” 桃子道：“年轻时候最把身体不当回事，大了你就懂了，身体健康太重要。” 尽管不喜欢她的这种口气，但听到她关心他，蒙潮心里还是觉得甜滋滋的，也少了许多埋怨。 其实他很想当面拆穿她，让她忘不掉那晚的事，让她一辈子都记着。可他没有。 他不忍心看她不自在，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趁虚而入。 开到他们都熟悉的路段了，转角就到了消防支队的门口。 桃子把车停稳了，对他说：“回去吧，弄点吃的。” 蒙潮说她：“我知道你今天没约，那个人早就走了。” 桃子顿住。 他继续说：“要是觉得尴尬，我就当你那天喝多了，忘了发生过的事情。” 桃子松一口气，正想说：没错，我是忘了—— 蒙潮又道：“你可以忘，我可醒着的。” 桃子硬着头皮：“那怎么办？你就当我发酒疯了......” 他笑：“发酒疯？原来你发酒疯的样子这么可爱。” 连续三天，桃子都没睡好觉，她总梦到蒙潮，梦里光怪陆离，却也反映着现实。 蒙潮的那一笑，像是给她下了蛊，埋在她脑子里了。 她既讨厌这种感觉，却又在梦里沉醉着。 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也是她从诸择心身上得不到的。 桃子一直被蒙潮的事困扰着，以至于潘苏桥追问她跟张宇徽的后续时，她才发现回去之后忘了加张宇徽的微信...... 潘苏桥以为她还在为诸择心烦恼，将她教育了一顿：“你就当张宇徽是个发泄对象，用来转移注意力也行啊，桃子，你应该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桃子不用别人来教她怎么谈恋爱，她有自己认为的理想的爱情。 两个相似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相互依偎，就是她曾经最想要的爱情。 桃子说：“张宇徽适合吗？我那天听他说起你，才知道原来他是你弟弟，比你还小两岁。” 潘苏桥扶额：“小两岁怎么了？年龄从来不是问题！” 潘苏桥话音落，桃子便想到了蒙潮...... 两岁不是问题，七岁呢？ 她忙甩头，她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说：存稿的时候直接点了发布，那就....提前更吧。 第14章 跨年 潘苏桥的疯狂洗脑下，以及强烈想从蒙潮身上转移开注意力的愿望，桃子翻出了张宇徽的名片……她按照上面的号码，添加了张宇徽为微信好友。 对方很快就答复了—— “还以为你没动作就算对我的回复了。” 桃子解释：“实在抱歉，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 张宇徽并没有计较，关心她：“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桃子：“过了年应该会好些了……” 张宇徽道：“那过年放假的时候，能约你出来吃饭吗？” 桃子枕着手臂躺床上，手机放在胸口，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文艺活动直播的当日。 桃子早起就灌了一大杯咖啡，打起十二分精神到了现场，演播厅热火朝天，演员和嘉宾纷纷到位，走了两场彩排后，终于所有安排准备就绪，下午5点钟，直播准时开始—— 桃子坐在台下，对台上已经看了无数遍的节目兴致索然，唯有表彰环节开始的时候，她才离座到台旁，确保每一位嘉宾和武警同志都到位。 蒙潮一队自她跟前走过，她看到他朝她这里瞥了一眼，随即目不斜视地走上了台。 大屏幕上正播放着这些冲在前线的人们在过去的一年里所做贡献，其中就有绿园大火事件。 桃子拍下的蒙潮的身影在大屏幕上一闪而过，让他成了众多英雄中的一员。 她悠然生出一份骄傲，庆幸自己见证了他的荣耀。 活动结束后，桃子去问候到场嘉宾和领导，市里来了两位领导，所以董向贤和郑浚都出面款待，桃子本想低调一点，谁知董向贤把她推了出去，两个领导一听到她的名字，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其中一位夸她身上有新闻人的风骨，桃子听得后背冒汗。 等人走了，演播厅的工作人员都卸下肩上的压力，三五成群约着准备去跨年，孙筱等人也叫了桃子，桃子哪顾得上，董向贤送走两个领导就叫了她去办公室说话。 瞧她紧张的模样，董向贤笑个不停，拍着她的肩膀说：“那个叫你得罪的交通部部长跟这两位不是一路人，领导夸你，是真的夸你。” 桃子看他，董向贤也松了一口气，道：“你运气是真好，刚才我跟他们聊天，陈书记说，你那个视频拍得好，真实，感人，这才是社会该有的正能量，还说电视台就应该多点像你这样的人，才能帮助政府更好的整治歪风邪气，叫你大胆去干，出了事他保你，这位领导以前是从北京调过来的，虽然刚上任，可是本事大。郑浚一听他这么说，脸都白了，心里肯定犯嘀咕呢！被你拍到的那小子也幸运，听上面说要提拔他，就是不知道怎么安排。” 桃子惊讶：“你说蒙潮？” 董向贤应道：“是叫这个名字，陈书记还专门记了他。” 桃子喜上心头，为自己，也为蒙潮。 董向贤又说：“有陈书记那句话，说明你的事，他能保，怎么样，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桃子挑眉，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过去：“这是我送您的新年礼物，董台看看什么时候可以用得上。” 桌上，是一只U盘。 从董向贤的办公室出来，电视台比以前热闹不少，有了节日的渲染，人人眉眼带笑，模样雀跃，桃子抬头望了眼头顶的明月，突然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只是手机还没拿出来，倒先响起来了。 是潘苏桥打来说不能陪她跨年，她这边跟了个采访刚结束，胡光洲那边约她看电影没赶上，丫闹情绪了，她要赶着去哄。 桃子怎好意思打扰人家情侣恩爱，笑笑说：“跨年不跨年的，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忙了这么多天，不如回去睡个大觉。”到这个岁数了，过年也成了稀疏平常的一件事，真不如回去蒙头好好睡一觉。 可挂了电话，桃子又觉得失落。 孤独总是无孔不入，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十分痛恨自己，不该软弱。 坐上车，点了支烟，桃子拿出电话发了条信息给母亲。 那边很久才回了句：女儿，新年快乐。 还记得有她这个女儿，挺好。 烟抽完，桃子驱车回家，途经江河桥。那比平时热闹许多，车堵得走不动路，桃子靠在窗户上，街道上升起华灯，分外灿烂。 越走越堵，桃子就没了欣赏灯的心情，开始烦躁起来。 这会儿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桃子接了，说声：“你好。” 那边人说：“姐！我是李岩啊，你干嘛呢！吃饭没啊！” 桃子一愣：“我在回家的路上，堵车了。” 李岩说：“堵车好办！一会儿你看有没有地方把车停那，我们骑小电动去接你！今儿跨年呢，我们都在徐哥这儿，来呗，一起热闹热闹。” 桃子婉拒：“算了，你们玩吧，还得跑来接我。多麻烦。” “不麻烦！我们今天好不容易有的假！” “那你们玩，我改天去……” “来嘛！”李岩这人脸皮最厚，什么话都敢说，为了哄桃子去，捏着鼻子撒娇，惹得桃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前面即将下桥，但这条路全是红色的车灯屁股，这么一路堵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下桥口正好有个酒店，可以暂时把车停在那里。 于是，她便应了李岩，报了地点让他们来接。 李岩这边挂了电话，牛气冲冲的。 “瞧见没？你们一个个怂包不敢打，我来打！赶紧找人去接桃子姐！” 几个人等蒙潮从电视台回来就去了徐哥的烧烤店，吃喝玩乐了一通之后，不知道谁说起了桃子，他们便起哄让蒙潮把桃子叫过来吃饭，一个个一口一个桃子姐，好像桃子真是他们亲姐姐一样。 蒙潮才不理他们的哄闹，装作没听到。 李岩就说，你们不叫，我来叫，这才有了接下来这一通电话。 挂了电话李岩就推马德远：“你去！接桃子姐！” 马德远脸红道：“你怎么不去？” 李岩：“咱们不得分工合作吗？我动嘴皮气，你们动四肢！” 蒙潮起身，说：“我去。” 桌上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笑闹了起来。 “哟吼，桃子女神，蒙队去接，没毛病！” 蒙潮拿起钥匙头也没回就出门了，这帮小子，他们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 桃子在酒店门口等了会儿，人来了。 她没想到真是蒙潮，他穿一身黑色羽绒服，还带了个围巾，包裹严实。反观桃子，她今天一天都在电视台，外出也是开车，于是穿得有些单薄，在风里站了会儿，耳朵都吹红了。 蒙潮直接骑到她跟前，猛得把车一停，扭头看她。 桃子咽了口气：“怎么是你啊？” 他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不能是我？”说着头往后座撇了一下，“上车。” 桃子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跨坐在后面。 电动车小，两个人这么坐着，桃子正贴着他后背。 蒙潮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去解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桃子：“不用了……” 暖烘烘带着他身上温度的围巾被塞到她手里。 蒙潮不再看她：“戴上吧，一会儿走的时候更冷！” 说完，拧了手把，小电动车灵活地拐出酒店门前的小路，往那拥堵的车道上去。 桃子把围巾轻轻围到脖子上，除了上面有蒙潮的温度，还有他身上的味道，男人味儿，本该令人尴尬的，但也不并不难闻。 桃子低着头，两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风吹在耳边，拨乱了头发，花灯不再只是街边的一景，变成了飞驰而过的霓虹彩条…… 这让桃子想起了17那年骑车上学的时光，冬日里冻得双颊通红，两手发紫，但那段时光，却是再也回不去的。 电动车在拥堵的汽车中间，就如灵活的闪电，很快，蒙潮把桃子带到了烧烤店。 一进门，又是一阵哄闹—— 李岩道：“姐！你坐我这儿！” 刘虎啐他：“去一边儿！” 桃子笑着，那边蒙潮已经把凳子拉了出来，让给她：“坐吧。” “哟哟哟哟——” 桃子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把围巾取下来，放在了蒙潮腿上。 这边，她笑对李岩说：“今天没有宵禁吗？” 李岩道：“部队也很人性化的，有值班的在，再说了，我们队长都在这儿呢，怕什么！今天晚上晚点儿回去，不碍事！徐哥，杯子呢，给我姐倒上！” 这帮小子撒欢闹腾起来，也着实够折腾人，虽说没饮酒，但借着节日气氛，都兴致盎然。 吃完饭一帮人又说出去转悠一下，桃子心想这也好，正好走路回家，消食也当锻炼身体。 年轻小子体力好，跑了一圈，外套都脱了，头上还冒汗。 桃子没法比，她缩着脖子跟在后面，李岩跑过来说：“姐，你这不行，跑起来才不冷啊，你看我们！” 桃子忙摆手，她今天虽然穿的是平底鞋，但好多年没跑过了。 蒙潮也跑过来，盯着她说：“来吧，一起。” 桃子顿了顿，李岩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包，说：“来，跟我们队长比一场100米，包我给你拿着！” 蒙潮挑衅说：“我让你五秒。” 桃子被小看了，立刻说：“行！谁输谁买烟！” 作者有话说：一写感情戏卡死我了，这两人真的是，我也很想让他们直接原地结婚！ 第15章 本职 仰头，迎风，冬夜冰凉的空气窜入肺腑。 快速奔跑的时候，大脑什么都没有了。 桃子大口喘息，大步奔跑，像是要把所有的苦恼都甩在脑后，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最后，她输了。 蒙潮他们的身体素质她必然是比不了，哪怕是让了那五秒，桃子也没能赢。 她甘心认输，走到自家小区的时候，在门口的便利店给他们买烟。 几个人蹲在路边吞云吐雾，好是畅快。 桃子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此时此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像挣脱牢笼撒欢奔跑的小兽，于是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珍贵，她得谢谢这群小子们，如果不是他们，她怕是自己永远学不会放肆大笑，大口喘息。 其实人就该这样活着的。洒脱的，自由的。 可生活总有牵牵绊绊，让你举步维艰，令你左顾右盼……这偶然的放纵，成了弥足珍贵的瞬间。 桃子静静地想，如果她能够重活一次，她会怎么选择呢？ 她还会认识诸择心吗？她还会为了让爸爸看到她而这样拼命努力吗？她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临近零点，街上成群的男男女女笑闹着结伴而行，准备着倒数。CBD中心有倒计时，隔得有些远，却还是能看到那栋高耸的大楼正闪烁着光芒。 李岩跟着数：“10，9，8，7……” “3，2，1！” “吼——”他们兴奋起来，而后又看着彼此笑着说：“新的一年，各位都好好活着啊！” 桃子跟着他们一起笑，起身，说道：“行了，跨完年了，你们也都赶紧回去吧，谢谢你们送我！” 李岩向她行了个礼，一本正经说：“桃子姐！新年快乐！” 桃子欣慰：“新年快乐……” 抬脚要走，蒙潮跟着她：“我再送送你。” 说完，撇了其他人跟上桃子的脚步。 桃子看他一眼，行，送就送吧。 大概是刚才奔跑的时候已经把苦恼都抛下了，桃子此刻头脑十分清醒，也不再纠结。 她想，蒙潮对她是有好感的，这种好感是男孩初成年时的性/冲动，也是如李岩所说的女神崇拜，她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她更想让蒙潮明白一件事——这些好感与爱情无关。 当然，这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 蒙潮踩着桃子的影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到了门口，桃子猛地回头，对他说：“行了，就到这里吧。” 他双手插兜，手臂上搭着围巾，轻“嗯”了声。 桃子顿了顿，说：“回去吧。” 蒙潮似乎有话对她说，一直站着没动。 桃子又道：“去吧。” 他抬眸，终于开口说：“上面找我谈过话，说想把我调去北京的消防总队，我没同意。” 桃子惊讶：“为什么啊？这是多好的机会！” 他满不在乎：“我就是不想去那儿，才来了江州，才进了金华区支队。” 桃子本替他高兴，听了这话，心头郁闷。 “你真傻，这是连跃几级的机会，你去了总队机会也多，再说了，你家不就是北京的吗？” 蒙潮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家是北京的？” 桃子噎了一下，道：“孙筱跟我说的，我才知道你们是同学。” 他摸摸鼻子，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我真没认出来她是谁。” 这不是重点。 桃子劝他：“你可别傻，进机关之后你就跟现在不一样了，你呆在基层又苦又累，还随时赴汤蹈火有危险，你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哪个好吗？” 蒙潮笑：“我当然知道了。” 桃子想了想，问他：“是不舍得你的战友吗？” 蒙潮一顿，静静望着她。 他不舍得人多了。 桃子叹息：“再或者，你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他们肯定跟我说的一样。” 蒙潮默然不语，桃子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再劝了他几句之后，说：“算了，你自己做决定吧！” 蒙潮开口，说：“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有事没做完。” 桃子道：“什么事？” 蒙潮轻声说：“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桃子困惑。 他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等他醒来，我才能离开。” 桃子不解：“醒来？那个人是谁？” 蒙潮道：“我的一个战友，他曾经为救我受了重伤，四年了，还没醒来，我要等他。” 桃子心头一疼，他眼中的坚定如一块重重的铁石砸在她心上。 “……如果，他一直不醒呢？” 蒙潮低头：“其实也要不了多久了……” 桃子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好再劝你了。” 他扬起一个笑：“还是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 桃子瞥他：“我是怕自己那条视频白拍了！” 蒙潮向后退一步，望着她说：“其实也没白拍，队里还给了我进修名额，明年夏天在江州大学进修，如果我不想去北京总队，可以入江州消防大队。” 桃子欣喜：“那你就可以留在江州了。” “对。” “这样好！” 蒙潮看着她的笑脸：“是挺好。” 他在心里想，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这么好。 元旦之后，在董向贤的推动下，新闻频道做了改革，与9点快报连接在一起，这样，桃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快报主播，重新回到了演播台上，这让不少人惊掉了下巴。 他们知道桃子有本事，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触碰到了曾经的王位——当然了，还差一步。 那天她坐回熟悉的座位上，轻轻抚摸台子，心中无限感慨。 她暗暗下决心，这一次，除非她自己离开，否则，不会有任何人能将她赶下去！ 新闻频道的改革对收视带来了涨幅，有人喜有人忧，陈雪泓最近明显着急上火，桃子却越发沉静，她最近除了准备新闻稿和做直播，白天也会出去采新闻。 绿园那件事桃子一直跟进，绿园总部消息不多，她连跑了几趟医院，发现赔偿事宜仍没到位。绿园的负责人只露过一次面，给每一位伤者家属送去了十万块钱慰问金，后来就不见人影。 潘苏桥陪着桃子，对她说，绿园夏天有新盘，他们很怕这件事情影响新盘销售，也怕下半年拿地受阻，但是这十万块钱只够轻伤患者治疗，重伤患者的治疗费都还没到位，包括受害业主安置工作，绿园内部有矛盾，他们不想承担全部责任，想把责任推给电动车主，最近舆论导向也都是电动车充电安全隐患，成功将大家把质疑墙体材料的注意力转移到消防安全上。 桃子在快报里播了之后，绿园的人立刻打电话到电视台，电话从郑浚那里转到董向贤那里，又从董向贤那里转到桃子这。 董向贤说她有人撑腰之后是胆子大了许多，桃子笑说：“还不是董台给了我机会。” 董向贤说：“你小心点，绿园的人恐怕盯上你了。” 桃子心知肚明，这件事绿园可不能放任她，只可惜她是个不受控制的人，有董向贤护着，郑浚给桃子的压力也被她推开了。 绿园公关部的负责人请桃子吃饭，笑脸相迎，桃子看着她一身名牌套装，画着精致的妆，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便想起医院里那些病患身上的烧伤和家属的愁容，假如他们的心是肉长的，又怎么会对那些人视而不见呢？ 越想，桃子越是跟他们聊不下去。 公关部的这个人也叫苦，说这些领导们的决定他们干涉不了，只能好好把事遮过去，这也是她的本职工作。 立场不同，自然做法不同。 既然她的本职工作是维护品牌利益，那桃子的本职工作，就是还给群众真相。 次日绿园时间继续发酵，快报官博的留言也多了许多。 桃子做完直播又开了会已经十点多，一走出门她就觉得心慌，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她以为是没吃晚饭，于是随便塞了两口面包，便发动了车子。 缓缓驶出停车场，一路顺畅。 前方还有一个路口就到家，她打转向，突然间一辆卡车冲了过来—— 桃子大惊，打死方向盘，“嘭——”得一声，她身子撞向弹出的安全气囊上！ 卡车擦过她的车头，撞碎了车灯却没减速，沿着前路扬长而去。 桃子觉得自己有些耳鸣，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转。 随即，脸上热热的东西流下来，她摸了一下，五指全是血。 她艰难地推开车门，却没能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出手机，递给身边早就吓呆的行人。 “麻烦，帮我报警……” 120迅速赶来，把她推上车。这一路桃子反而十分清醒，只是还没感觉到疼。 她用好心人送来的毛巾捂住头上的伤口，一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阵阵发寒，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她没有迅速打死方向盘，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是意外吗？ 她不停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寒意更甚。 闻讯赶来的潘苏桥吓得也是脸色惨白，她在急诊看到坐在头上缠着纱布的桃子，嘴唇都直哆嗦。 “怎么会这样！医生怎么说？” 桃子避开她要碰的手，说：“破个口子缝了几针，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静养几天就行。” 潘苏桥握紧手：“肇事者呢？” “跑了。” “跑了！？” 桃子冷着脸：“苏桥，我被盯上了。” 话音落，潘苏桥后背凉了一片。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早点发，周末愉快啊～ 第16章 记忆 从第一天进入这一行的时候，桃子就知道，真相是一把剑，在获得的这个过程中，必须要做好会被这把利剑刺伤的觉悟。 桃子早做好的准备，她只是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残酷的事实会让人如此难以接受。 她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却相信这个世界上正义永远多过邪恶，因此她一直坚定地追求着自己认为的真相，相信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变好…… 桃子坐在床上很久没说话，警察赶到后怕她脑震荡还不清醒，只简单录了几句口供。 潘苏桥却情绪很激动，问警察人抓到没，警察说监控拍到了那是辆无牌照卡车，他们正在附近搜查。 潘苏桥说：“这是蓄意谋杀！蓄意谋杀！你懂吗？” 警察架不住她这样质问，但也不想让自己一方落入下风，便皱眉说：“事情还没定性，还是别这么急着下判定地好！” 这话一说，潘苏桥的火更大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无牌照卡车，超速行驶！还肇事逃逸！你看到没？这要是她没那么好命，现在你们手上就是一桩凶杀案！” 警察脸色难看，桃子连忙把潘苏桥拉过来，静静说：“过来，坐下，”然后对那名警察说，“尽快吧，我不想这件事后面又不了了之。” 警察看她们一眼，负气走了。 门外，蒙潮和刘虎路过，见那警察气势汹汹，正疑惑，想探头往里看，护士走来，说：“你们上楼第一间就是了，这两天医院病房紧张，就换到楼上了，去吧。” 他们退了退，道声谢，没坐电梯，而是直接走了安全通道。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谁也没说话，到楼上刘虎才说：“队长，你真不进去？” 蒙潮停下脚步，点点头：“你去吧。” 刘虎犹豫片刻，叹了口气。 他今天陪蒙潮来看昔日战友，那个为了救蒙潮变成植物人的兄弟，四年过去了，蒙潮隔半年就会来看他一次，但因为愧疚，他始终不肯面对战友的亲人…… 刘虎比蒙潮晚一年入队，那时候他还是个新兵蛋子，在队里做训练，没出过任务。 队长陈明一直是他们最敬重的人，事发的时候，他们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没得这么快，明明昨天还是条鲜活的生命，是他们全队的希望之星，第二天，这人就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也是那个时候，刘虎看到了蒙潮从崩溃到后来沉静下来的模样，他知道这是一个男孩蜕变了，他如今真正长成了一个男人，甚至扛起了一整个队的责任。 可面对过往发生过的惨剧，他还是没办法直面。 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刘虎或者徐成义陪他来医院…… 蒙潮道：“去吧，我在门口看看就好。” 刘虎放弃，低头往病房的方向走。 看刘虎进了病房门，蒙潮才绕出去，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情景。 病床上的人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只是身上插着仪器，人也越发的消瘦，几乎皮包骨头。 他慢慢攥紧了拳头，额头的传来突突地痛感。 过往种种都还历历在目，可人却不是曾经的人。 蒙潮十分清楚，如果病床上那人看到他这个模样，肯定会嘲笑他。 “蒙潮，瞧你那熊样儿！像个男人不？墨迹蛋！” 那时候蒙潮还是个刺儿头，不服任何人，对他也是，每次听到这样的骂声，他都会想，这个人可真烦！现在，蒙潮真想他能站起来，再按着他的脑门骂上几句，这样他便痛快多了…… 守在病床前的是刘明的爱人，他们没有孩子，刘明的父母心疼儿媳，她父母也早劝她离开，他们想当然的认为，一个女人没有孩子的羁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她却仍是坚持说：“再等等，再等等……” 也许她早就放弃了，也许她只是想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蒙潮看着那个才只有二十六七的女人因为生活的重压变得疲惫不堪，心头的大石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终于他看不下去，转身又下了楼。 这些年来，这种负罪感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知道这样不可行，可他就是克制不住。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 这边的病房里，潘苏桥发泄了一通后，心头的气总算顺了一些。 桃子笑着安慰她：“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气个半死。” 潘苏桥说：“也就你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才会自己脑袋都开花了，还对别人笑呵呵的！” 桃子蹭她一下说：“行了，这事儿要真是绿园干的，我饶不了他们，但是你要稳住，我们不能先自乱阵脚。折腾一晚上我流血流的都饿了，你帮我买点东西吃吧？” 潘苏桥看着她泛白的脸，吐一口气说：“行，你别乱动了，我去给你买，说起来我也有点儿饿了！” 潘苏桥起身往外走，到走廊上，正准备去坐电梯的时候，突然瞧见一个人有点面熟，她脚步停下，拐回去看着蒙潮：“哎呀！是你，小消防员哥哥！” 蒙潮正低头想事情，闻声抬头，立刻认出来她是谁了。 他正正身子：“潘记者。” 潘苏桥道：“是我啊，你怎么在这里？哎呀，你是不是也听说了桃子被车撞的事了！” 蒙潮心头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我来看病人，桃子被车撞了？” 潘苏桥指指桃子的那间病房，说：“就在那间，她开车让个超速卡车撞了，头受了点伤，气死我了！那帮警察还想和稀泥，让我大骂了一通！小哥哥，我要去给桃子买吃的，赶巧了，你要没事去看看她？别让她乱动，医生说她脑震荡，得静养！” 潘苏桥刚说完，蒙潮的脚已经挪开了，冲她点头：“我去看看！” 他大步走着，心跳越来越快。 推门，直接进去—— 桃子还坐在床上，听到有人进来，愣了一下，见是蒙潮，更是惊讶。 蒙潮面上没动，但眼睛已经上下把她都看了一遍，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走过去，盯着她额头的纱布，眉头皱了起来。 桃子：“……” 他怎么来了？ 有一瞬间，桃子觉得胸口有点发紧，甚至有种小欣慰。 但随后，她张张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蒙潮皱着眉说：“看病人，碰到了潘记者。” 嗯，惜字如金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桃子躺回去，叹道：“我才把她支走，就是想一个人呆会儿，结果你又来了……” 蒙潮看了她一会儿，慢慢说：“那我坐着陪你，我不说话，不打扰你。” 桃子：“……”她忍不住笑起来，“算了算了，你坐那看着我，我更难受，还是跟我聊聊天吧。” 反正他这人跟潘苏桥不一样。 蒙潮道：“你，真的没事？” 桃子摸摸脑袋：“磕了一下，缝了八针，轻微脑震荡，医生这么说的。” 蒙潮吐出一口气。 桃子道：“跟你头上那个伤比起来，这都小事。” 蒙潮顿了顿，说道：“只要是受伤了，就不能说是小事，你叫我不要受伤，你自己却躺在这里。“ 桃子说：“我这是意外。” “意外也不行。” 桃子：“……” 两个人这么坐着，气氛越来越奇怪。 桃子心中不确定，但是忍不住冒出念头：这是，他关心人的方式吗？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你来看病人？谁跟我一样受伤了？” 蒙潮平静道：“那个救我的人。” 桃子张张嘴：“他啊……他怎么样了？” 蒙潮摇头：“不太好。” 正在这个时候，蒙潮的电话响起来，他接起来说：“我在9楼，你好了？行，你下来吧。”他看着桃子，“我出去跟刘虎碰个面。” 桃子赶紧挥手：“去吧去吧！” 蒙潮这才刚出去，刘虎已经下来了，两人在走廊上碰面。 桃子紧跟着下床，猫在门口，刚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蒙潮问他：“钱给了吗？” 刘虎说：“嫂子不要，我就偷摸给塞到陈队枕头下面了。” “他怎么样了？” 刘虎说：“不好，嫂子说医生和队里都找过她谈话，说人这样也是受罪，不如早点拔管，帮他解脱，也帮家里人解脱，陈队以前签过器官捐赠协议，陈家父母知道了自己儿子拔管之后可能没个全尸，都不敢做这决定，嫂子也怕伤了他们的心，一直拖着……” 蒙潮压抑着不说话。 刘虎叹息：“陈队瘦了很多，看着一点儿人样都没，哪还像个活人……” 蒙潮这才开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待会儿回去。” 刘虎看看他，有些担心：“队长，我知道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到你的痛苦，可是陈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蒙潮扯扯嘴角：“行了，别说了，回去吧！” 桃子赶紧回来，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 没一会儿，蒙潮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他。 蒙潮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一低头也看到了她的脚，他皱眉问她：“要下床？” 桃子扯谎：“我想去趟厕所，鞋不知道被人踢哪儿了……” 蒙潮便四处帮她找，最后在柜子旁边看到一双拖鞋，他拿过来，蹲下身来，捏住桃子的脚腕子，给她穿上。 桃子的呼吸都变慢了，就这么怔愣着看着他帮她穿鞋。 等鞋子穿好，蒙潮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桃子突然问他：“蒙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作者有话说：抱歉这周断了两天更，昨天是要回来更新的，但是路上出了点小事故，没能更上。 这是第一更，晚一点还有一更～ 跟编辑商量了周三入V，当天会有万更，所以明天不更新。 谢谢大家的体谅，爱你们～ 第17章 女人 有些记忆，久了，就成了回忆里的碎片，变得虚幻，不真实。 可有时这一幕又一幕的熟悉感却已经显示着所有的碎片都一定不是莫须有的巧合。 蒙潮蹲在原地没有起身，仰着头看她。 桃子有点尴尬，撤了脚站在地上，蒙潮也顺势站起来。 潘苏桥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看蒙潮还在，热情招呼蒙潮也一起吃。 桃子看他一眼，蒙潮说：“不用了，晚上队里还有点事，我先走。” 桃子笑一笑，不挽留：“那也行。” 他走后，潘苏桥坐在桃子身边，贼兮兮地问：“这小子挺有情义啊，帮了你一回又一回，对你真不错。” 桃子拨开饭盒，潘苏桥买的都是些清淡的食物，小笼包，白灼青菜，还有些甜粥。 她没敢跟潘苏桥说她跟蒙潮之间的那些事，于是边吃边说：“当个朋友呗，正好他来看病人。” 桃子却忽略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道理。 她自己没觉察到，可潘苏桥刚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蒙潮盯着桃子时，那双眼睛里流动着的暧昧不清的情绪…… 只是这会儿潘苏桥也没多想。 二十几岁的小子看到漂亮姐姐，心生爱慕也是常事。 潘苏桥和她一起吃起来。 “我刚才在外面给绿园的人打电话，我没直接说你出事了，就问最近安置处理的怎么样，那边人客气的很，假模假样的，害我差点绷不住骂出来了！” 桃子说：“我给董向贤说过了，他来帮我处理。” 潘苏桥担心：“桃子，你真的信任董向贤吗？” 桃子思索之后说：“在这个电视台，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潘苏桥表情复杂，她很感动，又觉得凄凉，长久面对这种事情，就算再热情似火的人也会被磨得冷漠残忍——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桃子和董向贤合作，自然会给自己留一手。她很清楚董向贤的为人，他和郑浚不一样。 郑浚虽然现在这样，可前些年却是个十分擅长任用贤才的人，桃子能有今天，也拖他的福。如果不是因为一些事情，他未必如现在这样畏畏缩缩。 董向贤则不然，他自小要什么有什么，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又野心勃勃，这样的人，是不太懂得分享成果的。桃子若要和董向贤合作，必然要为以后做打算。 桃子伤口伤势不严重，留院观察了一天，晚上桃子便离开医院，直接去了电视台。 电视台的人大部分都听说了昨晚车祸一事，一见到她来，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伸长了脖子，桃子头上还包着纱布，但气势一点不减，甚至更比以往更强势。 她来的时候，陈雪泓正在直播新闻，演播厅的人一看到她，都吓了一跳。 昨天出事之后台里就安排了陈雪泓连快报一起做，谁也没想到她还会来。 导播见桃子来，忙说：“桃子姐，你出院了？没事吧？” 台上正在跟外场连线的陈雪泓也看到了桃子，明显脸色一僵，镜头对着她，她瞬间又恢复如常。 桃子准备换衣服，说：“今天的新闻稿拿来我再看一遍，十几分钟足够了。” 导播有些为难：“不是……桃子姐，这个台里都安排好了，要不您回去静养吧？” 桃子知道一定是郑浚安排的，连声招呼也没跟她打，于是她也装糊涂：“我没接到通知？哪里发的通知？” “姐……邮件——” 桃子没理，“既然我来了，就我上吧，出了事，我来担。” 导播劝：“您这脑袋怎么办……” 桃子笑：“明天热搜全指望这颗脑袋了，你傻不傻。” 导播噎住，见她去化妆间，赶紧让人打电话给台长。 最气人的是这会儿台长在外面应酬，打电话过去助理接了，等郑浚联系桃子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手机关机了，谁的电话都不接。 导播可不敢得罪桃子啊，台长不在，副台长现在是桃子的后台，要是出事，他没好果子吃。 最后，导播狠狠心，决定相信桃子这么多年的职业素养，安排她上台。 陈雪泓做完新闻，下台喝口水的功夫，位置没了，气得脸都红了，一进化妆间就把东西全砸在地上，跟在她身后的小助理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太可怕了……看来，谁胜谁负真难定夺。 桃子轻伤不下火线，状态也一点不比从前差，甚至还有点兴奋感。 这样的自信让导播更宽心了些，于是十五分钟的快播刚播完，演播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给她送来关心，桃子哪有精力跟这些人嘘寒问暖，结束后去了董向贤的办公室。 董向贤早在演播厅的观察室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见了桃子，眯起眼睛道：“你也是艺高人胆大，亏着是快报，要是新闻频道你这个样子出现在镜头前面，我和郑浚都得倒霉。” 桃子道：“我知道界限在哪。” 她好歹在电视台七八年了，好坏还是知道的。 当晚，桃子回到家，第二天清晨果然见她上了热搜，鉴于她之前因为搅进了打人事件中，后来又有澄清，加之桃子过去几年积累的好口碑，她负伤主播的视频一发，大部分网友都赞她敬业，也有去桃子微博下面调侃她，说被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圈粉了的。 郑浚连发好几条微信，都被桃子置之不理。 同时发来短信的，还有诸择心……他看到新闻了。 后来，桃子照常去主持快播，郑浚便杀到演播厅的后台化妆间叫她：“你真是翅膀硬了！” 桃子冷冷看着他，然后指了下自己额头：“那天晚上也就差一秒钟，你就不用在这儿见到我了，是不是不如你意？” 郑浚愣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想你死吗？” 桃子道：“我也差一点就死了。” 他大口喘气，最后说：“行，我管不了你了！我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待他走后，桃子才真正觉得，这些年的情分，也就到这里吧。 毕竟人皆趋利避害，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谁又能对谁手软呢？ 这晚离开电视台，诸择心的电话又打来，桃子没有接。 既然说了再见，又何必纠缠…… 想是这样想，可每一次他的出现却还是能牵出桃子的无数愁绪。 桃子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诸择心一痛，骂完不解恨，干脆把他的电话加入黑名单。 回到家，她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坐在门口打开瓶子大口喝了一半，像是要用水把心里的难受都压下去一样。 水入胃中，桃子吸了一口气，没一会儿，她面前站了一个人。 桃子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也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她惊慌失措，连忙擦掉了，然后咧开嘴冲他一笑：“你怎么在这儿啊？” 蒙潮垂目望着她，将她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然后，放在心上。 他淡淡开口：“我去了医院，他们说你出院了，后来我看到了新闻，我想你这个时候应该到家了。” 桃子站起身来，解释：“我没大碍了，定期去换药，等伤口长了，再去拆线。” 蒙潮没说话，她便问：“今天又出来了？” 他点头：“最近要往学校交材料，刚跟学校老师吃了饭。” 桃子笑一笑：“挺好的。那你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蒙潮道：“我送你。” “没事，这不都到门口了……” “我送你。” “……” 心底的酸涩再次翻腾上来，桃子看着眼前这个模样真诚的人，终于狠狠心道：“回去吧，我不需要。” 蒙潮一愣，跟上她。 桃子攥着水瓶走进小区大门，在楼前回头。 她极力克制，又想让自己显得轻松些。 “蒙潮，其实我看出来你对我有好感，我也不傻，而且是个成年人，我都三十了，这个岁数不说见多识广，但该明白的道理都懂了，李岩也跟我说过你喜欢看我的节目。但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都记得，喝醉了也好，不清醒也好，这些天来，我都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我……唔——” 腰上一紧，黑影压下，桃子徒然瞪大了眼睛，想挣脱却没能挣开。 他用力禁锢，热唇如烈阳一般要将她灼烧，他身上强势的气息瞬间就围了上来，让她无处可逃！ 这一吻所饱含的热烈令桃子惊心动魄，对蒙潮来说，却是长久压抑之后的释放…… 他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一边不想让她逃开，一边又怕这样的行为对她是种伤害，因而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 他松开桃子，望着她怔愣的模样，哑声说：“说完了吗？没说完我也不想听了。我对你不是什么好感，我喜欢你，是把你当女人一样的喜欢，而不是当偶像去崇拜，你听明白了吗？” “我说，我喜欢你，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作者有话说：这一更晚了抱歉，临时有点事，刚写完。 再发一遍入V通知哈，周三万更，不见不散！ 第18章 一更 桃子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自她和诸择心在一起之后，她对其他男人没有半分兴趣。 上学时候倒也遇到过追求者, 那时少年青涩, 难言情愫，只能靠相处中的小暧昧传达着最真实纯情的爱恋, 但那样的感觉早随着时间逐渐消淡。 蒙潮的火热，还有他那直接的表白, 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当时愣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一巴掌打了过去！ 打完, 她愣住, 蒙潮也愣住。 桃子看到他的眼睛有些微红, 以往不可一世的脸上竟有些歉疚。 他慢慢开口，说：“对不起。” 桃子咬了咬唇，说不出话来。 随即, 蒙潮轻声说：“你回去吧，我不跟着你。” 桃子退了一步，转过身，逃回家中—— 关上门的那一刻, 桃子心跳剧烈。 第二天起床, 她还在想着昨晚的事。 其实桃子有些后悔打蒙潮，她并没讨厌他，可要她坦然接受, 也不太可能…… 蒙潮回到队里后，想起桃子在灯下涨红的脸，不由觉得好笑。 他摸摸自己的脸，不疼，桃子没用什么力气，就算用力了，他皮糙肉厚，也经打。只是被她打完之后，他还真的慌了一下，于是为自己的唐突行为道歉，就是不知她会不会接受…… 明明可以忍住的。 可是，当他站在桃子跟前，看到她抬起头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他心口像是被人撕扯着。有段时间他甚至想过，说不定她和那个男记者在一起了也不错，可是，把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啊…… 蒙潮彻夜未眠，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起床去跑圈，跑了五公里回来，又在院里撑单杠，汗水沁湿了他的内衫，衣服贴着手臂的肌肉，一张一弛。 队友都觉得奇怪，今天队长怎么了？ 李岩说：“想女人了，肯定是！” 刘虎笑：“我看你是又想挨队长揍了。” 蒙潮不在，李岩无所畏惧：“真的呀，你想啊，咱们这种的天天哪有时间找对象啊，马德远那小子当学生的时候谈了个，现在还能谈谈异地恋，刘哥你家里给介绍了媳妇，我还小嘛！但是我听徐哥说，蒙队从入伍到现在都没找女朋友，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连长张罗着跟女兵联谊，有个小丫头看上他了，他没瞧上人家！” 刘虎说：“说不定队长早就心有所属。” 李岩道：“这不行啊，不能光想，得行动。” 刘虎说：“说不定正行动呢！你没看他最近总是回来得挺晚。” “卧槽！”李岩叫道，“我昨天也纳闷呢，陪领导也没那么晚的，原来是去幽会了！” 这晚，蒙潮直接去电视台等桃子。 最近她正处在风头浪尖，蒙潮不敢让她自己外出。 桃子下班看到他，头立刻懵了。 她故意当作没看到他，可没想到这人脸皮厚啊，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跟在她身后，等她叫上车，他顺势也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桃子：“……蒙潮！你干什么啊？现在学会跟踪人了？” 他回头说：“我送你回家，你自己我不放心。” 桃子：“我不用你送！” 蒙潮不为所动，让司机发动车子。 桃子吐了几口气，心说我比他大，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可是越想越觉得不行，等下车了，桃子拉着他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低声对他说：“你以后别这样了，昨天的事我不计较了，我也跟你道歉，我不该打你！” 蒙潮却笑了：“打得也对。” 桃子瞪他一眼：“你也知道啊？” 他道：“嗯，我耍流氓，该打。” 桃子：“……” 蒙潮说：“不过昨天说的话，不是耍流氓，我认真的。” 桃子叹口气：“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你想没想过，我大你七岁啊！你说你这个年龄段的漂亮姑娘那么多你不去喜欢，喜欢我干嘛？” 蒙潮却说：“你有没有发现，你拒绝我先说是我们相差七岁，而不是直接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桃子再次愣住，喉咙里像吞了个鸡蛋。 她张了几下嘴，气道：“你这人，平时看着挺拽挺傲，没想到还能这么不要脸。” 蒙潮道：“你才跟我相处多久，我很多优点你都没发现。” 桃子说：“对呀，那你说，你对我又了解多少，你凭什么说喜欢我？” 他道：“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什么凭什么。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 桃子扬起下巴，撩了下头发：“这也只能说明本姑娘人长得漂亮，你颜控啊？比我漂亮的多的是了！再说了，漂亮又不是持久的！” 蒙潮带着笑：“你那天在医院不是问我，说你是不是在哪见过我吗？你还没想起来？” 桃子皱起眉，她没想起来。 蒙潮说：“四年前，12·9大爆炸那天，你在现场，我也在，我跟着当时的队长陈明进去救火，那是我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任务，本来不该我去。后来……由于我的莽撞造成了火场意外坍塌，陈明虽然救了我，但他自己受了重伤。我把他从火场里背出来，看着他满身的血和烧伤，我就想，如果他死了，我得给他赔命。送他上救护车之后，我看着四周，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我那时候都十九了，也是个大人了，确实生来第一次体会到无助是什么滋味。 “就是那个时候，你出现了。你给了我一支烟，你还告诉我，不要辜负了为我牺牲的人。” 桃子愣愣地听着，眼前浮现的画面似曾相识。 是了，是他。 后来他倒在地上，救援队人员紧张，是桃子把他送到了医院。 当时他满脸是血和黑泥，鬼才认得出他。 桃子一把捶在他胸口上：“合着你来报恩呢！” 蒙潮假装疼了，缩了缩脖子道：“哪里是报恩，分明是被你的魅力征服。” 桃子撇过脸去。 他继续说：“你和过去一点没有变，我记得那时候你就留着这样的发型，不考虑换一个吗？” 他今天话真多，比以往说过的话加在一起都还多。 桃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做新闻主播，形象有要求的，这个形象早就深入人心了，哪能轻易去换。” 蒙潮点头：“也对。发型换不了，人生总得换一种活法。男人找女人，都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女人找男人，却只能找又老又丑的，这多不公平，难道你喜欢老男人？” 桃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让我换换口味，找个小鲜肉，找你？” 他正色道：“我没有耍无赖，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强求，但是，别讨厌我。” 桃子心里有点发酸，她点点头：“我们本来能成为好朋友。” 蒙潮便没说话了。 桃子站了会儿，道：“行了，你回去吧，我累死了。” 蒙潮挪动步子：“好，我看着你进去。” 桃子进去后，蒙潮在楼下抽了支烟。 烟没抽完，头顶落下了几簇雪白，他仰头看天空，又下雪了…… 薄雪累了一夜也有一节手指厚了，桃子早上起来，潘苏桥打了电话，说警察局那边联系她了。 桃子打不到车，只能去挤地铁，帽子墨镜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到了警察局。 卡车的主人名叫刘向前，四十岁，保险公司业务员。 那辆卡车是他十年前拉货用的，后来淘汰给了在城郊收废品的表弟做代步。 潘苏桥面色不善道：“知道这个刘向前是谁吗？绿园失火原因，电动车起火，就是他家的，他当时没在家躲过一劫，他老婆就没那么好命，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两口子有个儿子，攒下大半辈子积蓄买了这套房还想着给儿子结婚用的，没想到出了这件事。” 桃子不解：“我和他无冤无仇，他现在最恨的，不应该是绿园的人吗？为什么开车撞我？” 潘苏桥叹说：“你忘了前几天的舆论导向了！听说绿园约谈他和他儿子很多回，他老婆的赔偿不但拿不到，绿园还要告他们一家。” 桃子走到警察面前：“人找到了吗？” 警察说：“他们公司说他好几天没去上班了，儿子在医院呢，昨天晚上发现车之后就叫他儿子过来了，现在还没来，我们准备去医院走一趟。” 潘苏桥道：“看看，畏罪潜逃了！” 警察摇头叹息：“这人真傻，撞你有什么用，你能帮他解决他老婆医药费？能还他一套房子，还是能帮他打赢官司！我们走访听他那些同事说他是个老好人，平时跟老婆恩爱，对儿子儿媳妇都特别好，摊个这样的罪名，等着吃牢饭！” 走出警察局，天色灰蒙蒙的，如心情一般。 桃子对潘苏桥说：“我要找到刘向前。” 潘苏桥：“找肯定找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的线人，祈祷他还没出江州。” 桃子想了想：“他爱人没有脱离危险，他应该不会走远……” 接下来的几天桃子常往医院跑，刘向前的儿子也去了警察局，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哪了。他每天都在，晚上他女朋友下班也会过来替他一会儿。 突遭变故的家庭气氛显得十分阴沉，看着刘向前儿子的模样，桃子也想起了父亲刚走的那段时间她和母亲是如何的煎熬…… 这几天蒙潮还是会自作主张地送桃子，有时候是刚出完任务回来，他穿得单薄，但一点不惧。桃子还能看到他衣服上的泥泞。 他一直保持距离，不远不近。 桃子确实体会到了安全感，不是因为有人这样守护，而是从她第一天见到蒙潮的时候，就能从他身上体会到安全感。也许是他的力量，也许是他那一身制服…… 作者有话说：先一更，二更12点前发～ 第19章 二更 潘苏桥那边送来线人递的消息, 果然如桃子所说，刘向前还没有出江州。 有人在一个网吧见过刘向前, 但他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证, 现在人到底猫在哪，没人知道。 桃子跟了好几天刘向前的儿子, 她想，别人不清楚, 他儿子难道真的也不知道？ 刘向前不敢出江州, 不外乎是担心爱人熬不过去，既然如此, 他就要及时得知爱人的情况, 他儿子是最适合通风报信的人。 可是, 桃子发现刘向前的儿子每天中午从医院出来就是直接回安置区分配的房子, 吃过午饭就又回到医院，晚上再回家一次，休息到晚上11点, 去接女朋友的班。 如此反复……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刘向前的踪迹吗？ 桃子不由这样想。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这件事还要多亏蒙潮，是他告诉桃子, 刘向前儿子晚上回去休息, 中午还特意回去吃午饭干嘛？ 桃子心说，对呀！刘向前的爱人身边不能离人，这他们都知道, 所以儿子才会日夜不休地守在身边，偏偏中午离开，难道…… 这天桃子驾车到了刘向前家，正午时间，刘向前的儿子提着菜回来，直接上楼。 桃子猫在车里，等了会儿见他不下来，就去院里转悠了一圈。 没多远的地方有小孩儿哭声，一大帮人围着。 桃子也好奇看了一眼，当看到消防兵制服的时候，她不觉留意了一下，见蒙潮和马德远正蹲在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跟前哄着她。 原来是小女孩儿跟朋友一起玩，把螺丝帽套到手上取不掉了。 螺丝帽箍着手，小姑娘小小的手指头肿了一大圈。 邻居找不到她的家人，就替她报了警，正好蒙潮他们在附近，接到电话赶紧过来。 齿轮转动起来的声音有些刺耳，小女孩更害怕了，蒙潮那张冰块脸今天难得露出为难，马德远还好一些，搂着小姑娘哄着：“不痛不痛，叔叔帮你好不好？来，你闭上眼睛，数一二三，睁开眼睛手就好了！” 小女孩儿虽然害怕，但还是照做了。 她刚闭上眼睛，蒙潮就赶紧拿东西锯螺丝帽！ 三秒钟，眼睁睁开，螺丝帽断了半截……小女孩儿哭得更凶，挣扎着不让再锯。 旁边的人纷纷去哄都没用，蒙潮蹭一蹭额头的汗，对马德远说：“你来，我抱着她。” 马德远有些不确定，但还是遵从指令，和蒙潮换了位置。 女孩儿一坐进他的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啊，蒙潮可不心软，捏着她的小手，指挥马德远：“切。” 马德远倒吸一口气，切！ 伴随着孩子狼嚎的声音，螺丝帽终于被锯掉了，小女孩儿满脸是泪，从蒙潮怀里逃出，一下抱住了马德远，这一幕惹得邻居纷纷大笑。 蒙潮心说，这小没良心，长痛不如短痛，算了，年纪小，不跟她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他便想起来桃子总拿他年纪说事儿……这会儿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刚这么想完，放下工具，转头，蒙潮看到了桃子。 桃子朝他走来。 “你都快给人家小孩留下心理阴影了。” 蒙潮皱眉，回头看看还在马德远怀里啼哭的孩子，有些委屈：“等会儿手肿得跟猪蹄一样受罪的还是她。” 桃子说：“小孩子懂什么，小孩子都需要哄。” 他笑一笑。 桃子摸了摸自己的兜，外套里还有几颗糖，是她留着低血糖的时候吃的，正好这会儿派上用场。 她递给蒙潮：“呐，给人送过去。” 蒙潮迟疑了一下，从她手里拿过去，朝女孩走去。 那小姑娘在他跟前显得更加娇小玲珑，可怜极了。 蒙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来，吃糖。吃了就不疼了。” 小女孩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咽了咽口水，终于小心的伸出手拿过糖果，然后偷看他一眼，一头又埋进了马德远的怀里。 五分钟后，孩子家长终于闻讯赶来，对他们俩又是道谢又是鞠躬。 送走孩子，这两人收拾东西，蒙潮问桃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桃子说：“刘向前。” 蒙潮了然，他没跟桃子说，他今天在这附近转悠也是怀疑刘向前其实就躲在刘家。 后来，马德远带东西回队里，蒙潮留下陪桃子，他们一起坐在车子里盯刘家的门洞。 刘向前的儿子一点钟从楼上下来，他们没跟。 等他走后，桃子对蒙潮说：“这么守株待兔到什么时候啊？” 蒙潮却十分耐得住心：“我下午没事，队里交给刘虎了。” 桃子正处理新闻稿，说道：“你没事，我还有事呢，这几天新闻稿都是在车上做的。” 蒙潮笑，眼睛落在她的额头上。 桃子头上的纱布已经换小了一些，但还没拆线，她最近习惯了这个伤口，除了洗头洗脸的时候不方便，其他时候根本不在意它的存在。 “会留疤吗？”蒙潮突然问她。 桃子抬抬眼睛：“我？谁知道呢，我最近挺注意饮食的，应该不会留。” 蒙潮说：“可别像我一样。” 桃子道：“像你一样有什么不好，多酷啊。” 他莞尔：“也对，咱俩还是情侣疤。” 桃子愣了下，拿手里的稿子敲他：“情你个头的疤！” “可不就是情侣疤——”他一边躲一边笑着，下一刻却突然拉住桃子的腕子，说：“快看！” 桃子停下来，朝门洞的方向望去，见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穿一件黑色马甲，带个帽子从里面走出来，他把自己包裹的十分严，只露一双眼睛。 刚出了门，他便左顾右盼，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往外面走…… 桃子和蒙潮两人对视一眼，桃子立刻点火，开车跟上。 那人出了门就翻过马路去了三百米外的一个银行，很久没出来。 蒙潮解安全带，对桃子说：“你坐在车上，我去看看。” “蒙潮——”桃子叫他，他已经跑了出去。 桃子心急，干脆也熄火，准备过去的时候，才见那个穿黑马甲的人已经从银行的侧门出来，正要过马路！ 桃子大喊一声：“蒙潮！他出来了！” 蒙潮进了银行没听到，那人却听到了桃子的喊声，拔腿就跑！ 桃子也不等蒙潮了，甩上车门追过去—— 路边是一处建筑工地，刘向前慌不择路，直接钻了进去，桃子紧随其后，脚下深一脚浅一脚。 “刘向前！你别跑！” “你别跑了！我是来帮你的！刘向前！” 任她怎么嘶喊，刘向前就是不肯回头，但他身子笨重，工地上坑坑洼洼绊了他几跤，桃子一看有机会，干脆脱了鞋，赤脚踩石子路追上了他！ “刘向前！” 男人挣扎起身，身上全是泥泞。 他一把推开了桃子—— 尖锐的石子硌的桃子两手钻心得疼。 这个时候，蒙潮飞奔过来一把攥住了刘向前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刘向前懵了，倒在地上，还要起来，蒙潮迈过去，扯住他胸口的衣服说：“跑啊，你再跑个我看看。” 刘向前吓坏了，赶紧往后退，但他怎么能敌蒙潮的力气。 蒙潮起身，直接把他从地上扯起来，还要揍他，桃子连忙阻拦：“别！别打他了！” 蒙潮停下来，拧着眉看她满身狼狈。 桃子喘着气把鞋穿上，叉起腰，顾不得手上的疼。 “刘向前，你傻不傻啊！你跑什么啊！” 刘向前的脸肿了一半，不敢看桃子。 “我说了，我是帮你的！” 他突然痛哭起来：“你帮我！你怎么帮我！谁能帮我啊？我这一大家子，全毁了！” 桃子咽了口唾沫，见附近施工人要过来，连忙对蒙潮使了个眼色：“先走，我们回车上说。” 蒙潮道：“直接扔警察局不就行了。” 桃子的呼吸平复下来：“让我先跟他说几句话……” 蒙潮买来冰水，给刘向前敷在脸上，让他们在车上说话，他在外面抽烟，也防着刘向前再跑。 冰凉的瓶子贴在脸上，刘向前疼得龇牙咧嘴。 桃子慢慢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来帮你的。” 刘向前的眼泪簌簌的掉，男人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活到了他这个岁数，知天命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可这个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 “我说了，谁也帮不了我，我们家全毁了……我老婆毁了，我也毁了，我们原本一家幸福，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桃子握住他的手，安抚他道：“我知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就来想最好的解决办法。” 刘向前抬起眼睛，两手发颤：“你帮我？你怎么帮我？就是因为你天天打着要帮那些业主的旗号不停找绿园麻烦，绿园才把矛头对准了我们一家人！我老婆烧成那样，得不到赔偿，我认了，可是全世界的人都在骂是我们让大家失去家园！绿园的人还想让我们赔偿他们的损失！我们小老百姓，我怎么赔啊？是你啊！如果不是你鼓动那些业主维权，绿园就不会下不来台，我也不会到这一步！” 桃子愣住，她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刘向前泣不成声：“我跟我老婆，我们以前起早贪黑做货运，终于攒了钱在市区买了个房子，说是高档小区，我们想着，儿子以后娶媳妇可体面了……为了还房贷，我们继续省吃俭用，绿园那个室外充电卡我都不舍得用，谁会想到！谁会想到啊……” 一百个可能里，但凡发生一次不幸，就是百分之百了。 刘向前那时候还不懂这个道理，他只看到眼前，他只顾着菜米油盐和高房价低收入带来的生活巨压…… “绿园的人跟我说，除非我能让你停止对绿园负面新闻的播报，这样就能让他们的损失降到最低，他们不仅不告我们，他们还要谢谢我，还说，会帮我老婆垫付医药费……我，我信了他们的话……我干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桃子心底阵阵凉意泛起，她不停深吸，克制自己燃起的怒意。 蒙潮在外面也听到了这些话，眉头皱成了“川”字。 刘向前捂住脸，他一辈子都老实本分，没干过坏事，没亏过心，这几天是他最煎熬的时刻，如果不是因为老婆还在医院，儿子每天回来都会告诉他，活下去才会有希望，恐怕他早就从楼上一跃而下了！ 桃子拍拍他说：“你听我的，绿园这样做，根本是违法的！一会儿我带你去警察局，就说你来自首了，你要把绿园告诉你的话都和警察说——你看着我！” 她迫使刘向前直面现实。 “刘向前，我跟你儿子一样大，我也有父亲，我很想他，可是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儿子说的对，活下去才有希望，你想想你爱人，她都还在撑着，你有什么理由不坚持？” 刘向前望着她，眼泪还在流。 桃子最后说：“你如果相信我，就照我说的做……” 刘向前低下头，缓缓说：“走吧……带我去警察局。” 桃子提前联系好了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他们到了地方，就有人来接。 下车前，刘向前塞给了桃子一个东西，轻声说：“这是我刚才在银行里取的钱，是我和我老婆攒的一些私房钱，本来是等儿子结婚给他们封红包用的，现在……其实我早知道我躲不过去，我就是，还不敢面对，桃……桃子，你是叫桃子吧？麻烦你帮我把这钱给我儿子。” 桃子接过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心也跟着往下沉…… - 警官把刘向前带走后，蒙潮开车送桃子回家。 她这一身狼狈，哪也去不了了。 家中暖气十足，桃子进屋就把脏兮兮的外套和袜子都脱了，让蒙潮先坐下来，蒙潮却拉住她说：“还是你坐下来吧，药箱呢？” 桃子顿了顿，顺从地坐在沙发上。 闲下来的瞬间，手掌上的痛密密麻麻地传来—— “在那……电视柜旁边。” 蒙潮找到，提过来蹲在她面前，把她的手翻过来。 小石子棱角尖锐，划破了皮，伤口倒是不深。 蒙潮先给她消消毒，又给她上了些云南白药，然后要包上纱布，桃子赶紧说：“别了，我刚因为头上有伤上了热搜，今天晚上快报上再包着两只手，人家该说我故意作秀了。” 蒙潮这才作罢，提醒她：“少沾水，过两天就好了。” 待他要起身的时候，桃子发现他的拳头上也有伤，忙把他拉住。 “你的手……” 蒙潮低头看一眼：“我的不碍事。” 桃子没拦，想着他肯定受伤都成习惯了。 不疼吗？怎么可能不疼。 不过就是疼习惯了而已。 桃子看着他去而复返，忍不住道：“你这脾气还是得收收，哪能那么打人。” 蒙潮本还想再给刘向前几拳的，不是她拦着，刘向前就不是肿半边脸那么简单。 他蹭蹭手背说：“他撞你那一下，是想要你命，你却还说要帮他。” 桃子吐了一口气：“我不是圣母玛利亚，我只不过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刘向前的行为会有法律替我讨回公道，但是绿园的事，一定得给社会一个交代。” 蒙潮心想，这就是她啊，这就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桃子怕他还在生气，笑他：“行了，别生气了，遇事冲动，我说你小孩，你还不认。” 蒙潮道：“你说小孩得哄，你把我当小孩，也没见你哄我。” 桃子眯眼：“怎么？我可没糖了！” 他终于笑，看着桃子说：“我饿了。” 桃子：“……” 这家伙话锋转得也太快了。 桃子犹豫片刻，想了想冰箱里好像早就空了，她咽了咽口水，说：“我们叫外卖吧？” 蒙潮：“……” 最后，他们在家里点了顿必胜客，桃子和蒙潮都过了把瘾。 一个是为了保持身材，一个是长年在队里，很久没吃这种快餐，满口芝士和肉的感觉，十分满足。 吃完饭，桃子看看时间还早，就躺在沙发上对蒙潮说：“你还不回去啊？” 蒙潮说：“等会儿我送你去电视台了，再回队里，有事刘虎会打我电话。” 桃子点点头，目光落到窗外。 蒙潮也看过去，见窗台旁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相片，是一家三口。 中间那个，跟桃子十分像。 作者有话说：偷工减料了一下，实在有点忙，今天下班跑去看完房子回来赶紧写，终于赶上！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20章 过去 桃子的眼睛也紧紧盯着相片上的人, 她低声说：“那是我爸妈。” 蒙潮不动声色，等她慢慢往下说。 桃子吐了一口气, 趴在沙发扶手上, 轻道：“17岁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家庭很幸福, 我爸爸在国企上班，是个工程师, 那时候有编制, 待遇很好，我妈虽然没上班, 但平时会去大姨家打个零工, 我从小到大没见过他们吵架, 也没见他们发过火, 所以我根本想不到那些三天一吵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一直不是聪明的孩子，小时候家里和睦，不缺吃穿, 所以没什么上进心，成绩也不算好，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因此对我加强管束，他总是说, 希望我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坚持做对的事情。我到现在还会梦到他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的画面，很真实……” 天边渐渐有些暗了，夕阳余晖在天边如泼出的油彩。 桃子的脸上撒上金光, 每一根绒毛都变得透明。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17岁那年，我放暑假，即将升入高三，开学前我跟同学一起去郊游，去了三天，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家里一片狼狈，像是遭了贼一样，我吓得赶紧找我爸妈，邻居说我妈妈疯了，她被姥姥家的人接走了，他们跟我说，我爸不见了，我当时就懵了，我不相信，我以为他们在跟我开玩笑。后来我去了姥姥家，见到妈妈，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爸爸走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生活必须品，只留下一封信和一个存折。信上写着：桃子妈妈，我走了，去过我想要的生活了，谢谢这些年的陪伴，帮我好好照顾桃子。然后他就走了，就在我回来的头一个晚上。当我妈发现他离开的时候，她发疯了，她和我一样不敢相信，所以将家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个遍，就是想找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丈夫？她的家庭变成了这样…… “再后来，我妈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向警察报案失踪，甚至自己花钱找私家侦探，只要有一点苗头，她就亲自过去找人，但是真遗憾，十几年了，我们还是没能找到他……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我们的世界彻底消失了。现在时间太久了，我现在甚至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跟照片一样，但是肯定老了些，有时候我还会怀疑，到底我梦里的场景是不是真实的……” 说到这里，她轻声笑笑，然后坐直了身子。 “哎，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蒙潮听得入神，他没想到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走进桃子的世界，他听着她徐徐道出往事，脑中自然勾勒出当年的情景，好像自己也是局中之人。 他的心跟着她的表情发生变化，她高兴，他便轻松，她愁闷，他便紧张。 有时候连蒙潮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桃子生出了这种情绪。 过去他总是悄悄的关注桃子的动态，时间长了，队里的人也就都知道了，年轻男孩有个喜欢的异性目标，这也没什么。就比如刘虎喜欢刘亦菲，李岩喜欢赵丽颖一样。 但是他对桃子的感觉不同。 也许是四年前那一幕的钟情，也许是这些年来日夜累积的情愫发酵，也许是相遇后的点滴磨合……他想要守在她身边，陪着她经历她的一切，守护她再不让她受伤。 蒙潮轻轻开口：“你说吧，我听着。” 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桃子慢慢放下心中沉甸甸的记忆，扬起笑容：“讲完啦！也没什么的，我现在都习惯了这样一个人，虽然说我做新闻主播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让我爸在电视上看到我，但更重要的是，我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我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蒙潮道：“你会的，你一直很优秀，最起码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桃子莞尔，看着他：“你呢？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来江州，听孙筱说你是北京人，我说那时候听你说话，带点北方口音，如果在北京，待遇肯定会更好一些吧？” 蒙潮拧了下眉毛，但还是如实道：“我18岁的时候入伍的，进去之后就申请去消防部队了，我爸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冲进训练场把我毙了，他也算个部队的小领导，老头儿很记仇，从那之后就没给过我好果子吃，就想让我知难而退，谁知道后来有个机会可以分配，我就躲到江州来了。” 桃子笑：“你18岁还叛逆啊。” 蒙潮摸摸下巴：“也不算叛逆，我从小就没听过他的话，他让我往东，我非往西，离开他的这几年，是我最自由的几年，我觉得挺值的。” 桃子欣慰：“你也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点头：“四年前那场大爆炸的时候，我想过放弃的，我不停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如果我不进消防队，如果不来江州，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陈明也不会躺在医院了吧……” 桃子说：“这不是你的错。” 他扬起嘴角：“后来我想通了，人生中要做的选择题很多，重要的不是你做的对不对，而是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任。这是我该承受的，我做男人该担起这个责任。” 这番话说得桃子心潮澎湃，以往她只是觉得他老气横秋的样子是故作深沉，小孩装大人，原来他是真的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夕阳的余晖散尽，夜幕来临。 蒙潮问她：“是不是该走了？” 桃子猛地反应过来：“我得去电视台了！” 刘向前自首的新闻桃子已经让潘苏桥第一时间找人去跟进，抢到了新闻的首播。 当知道刘向前是桃子抓到的，电视台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虽然以往就知道她本事不小。 为了避嫌，桃子在快报里没有提及刘向前的时间，但是新闻频道的播出已经足够掀起了影响力。 两日后，警方放出刘向前的部分口供，和他跟桃子交代的一样，矛头直指绿园，此后，绿园成了众矢之的，公关部的那位负责人又找到桃子，希望就这件事有个妥善的处理方法。 桃子这次不和她来客套的，直接撕下对方伪善面孔说：“您做公关，为企业品牌服务，我做新闻人，为的是还原事实真相，我们都是各司其职。如果绿园想要最好的解决办法，我想可以做这三点改变。第一，就威胁刘向前一家一事向其道歉，第二，补偿所有受害者的医药费和损失，第三，你们这样的大企业，却做出不道德甚至已经违法的行为，是不是也要给社会一个交代？” 那人讪讪离去，次日桃子去医院，这次，她出现在了刘向前儿子的面前。 刘向前的儿子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一点不惊讶，脸上也没有怨怼和委屈。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变得硬挺起来，他知道情绪发泄是没有用的，他能做的，就是接受现实。 不知道怎么的，桃子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蒙潮身上的那股坚定的劲儿。 刘向前的儿子对桃子说，母亲状况不好，如果可以，请桃子跟警察说，谅解父亲的行为，虽然不能免去牢狱之灾，但起码能让他陪母亲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桃子鼻子发酸，她强忍住，从医院出来后，她便打电话给负责的警官，那边很快就有回应，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允许刘向前保释出来。 后来，桃子听说刘向前去医院的第二天，爱人便离开了。 她撑到了见他的最后一面，想必是了无遗憾了…… 绿园的人也终于做出回应，先是发了公告，对刘向前爱人的遭遇表示同情，并支付了所有丧葬费用，紧跟着，医院那些受害者也终于拿到赔偿，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再后来，他们对自己所作所为造成了恶劣后果向社会道歉，相关人员也在配合警方调查。 短短几天时间，绿园股价暴跌，损失了近十个亿…… 潘苏桥说了一句话：“不是钱不舍得花，而是别人的命对他们来说，从来都不值钱……” 当这件事逐渐平息的时候，也迎来了新年贺岁。 因为有桃子的谅解书，加上自首，刘向前被判故意伤害罪两年有期徒刑，缓期一年。挺好，他们一家还能一起过个年。 悲伤如一层薄薄的纸，被揭过去，露出来的，又是全新的局面。 桃子的快报收视有了大的提升，除了因为她建立出来的口碑，也因为如今短视频的兴起。 张宇徽的局内人在这股浪潮中迅速成长，成为新闻类短视频的佼佼者。 其实网络平台的传播早已超过电视节目好几倍，传统媒介失去了竞争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电视台这些年一直在做变革，只是娱乐部门情况倒好一些，新闻部却始终一蹶不振。 原因有二，首先是新闻部内部的斗争，其次是政策压力，哪些能播，哪些不能播，话语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中。 桃子心想，兴许张宇徽能给些意见。 也正好，她答应了和他吃饭，一直没有兑现。 新年前，得几天假期，两人约了一起吃川菜，桃子吃辣不太行，她自小在江州长大，江州菜偏甜，张宇徽却很喜欢辣，看桃子辣红了脸，一边给她递水，一边笑个不停。 桃子无奈：“你是故意想看我出丑。” 张宇徽委屈：“我哪知道你吃不了辣，不过确实怪我，没有提前问你忌口，这家川菜馆做的挺正宗的，辣味十足，我很喜欢吃，还以为你也会喜欢。” 桃子继续灌水，光喝水都已经喝了半分饱。 张宇徽又给她叫了几道不辣的，桃子这才能好好吃下去。 两人边吃边聊，张宇徽听桃子说了这个情况之后，思考片刻，对她说：“我们平台现在也跟电视台有合作，但你也知道，电视台规矩多，阶层分明，又受管制……其实我当初从电视台出来，也是看到了电视台的这一个弊端，没办法，时代在发展，我们不可能逆流而上，要么你选择离开，和我一样另谋生路，要么，你得拼命爬上决策者那个位置。” 他说得认真，桃子听了也不由一怔。 她低头扒了一口饭，咽下去，慢慢道：“我懂了。” 陈宇徽很欣赏桃子，和她这样的人聊天，不用多费口舌。 结束后，陈宇徽送桃子回家，到门口，桃子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的话跟他说。 陈宇徽看出来她心中所想，于是道：“说吧，反正我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桃子松了松肩膀，苦笑说：“实不相瞒，我失恋没多久，这个可能苏桥没跟你说，但是我觉得为了忘掉上一任就随便恋爱的行为挺不负责任的……所以还是要告诉你。我的状态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谢谢你，每次和你聊天都很愉快，但是比起恋人，我觉得你更适合做朋友。” 陈宇徽道：“我这人也很直接，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 桃子伸出手：“那我们有机会再见啦。” 陈宇徽和她握手，笑着说：“放心吧，会的。” 终于临近除夕，家家户户开始张罗年货，邻居也贴起了对联。 往年桃子都是在诸家过的，母亲常年在外，有时候过年也未必回来，一条短信，一个视频，对桃子来说已经足够，但是今年，却是十分凄凉。 她抽空给母亲发了视频，她没接。后来母亲回了语音，说她在草原。 她说，她想起来老桃以前说过乌兰布统草原，风景十分美丽，他还专门买了一幅草原风景画挂在房间里，所以她觉得，说不定他会来这里，过着骑马放牧的生活…… 桃子已经习惯了母亲的执着，她不知道父亲有没有爱过母亲，但她知道，母亲很爱父亲，这种爱已经深刻在骨子里了，连着她的血肉，动一动，都是撕扯的疼。 这个季节草原很冷，光是想想，她就知道母亲这样做需要承受多少痛苦，但她依旧义无反顾。 每到这个时候，桃子便觉得，也许母亲是真的疯了。 只有疯子才会有这样的执着。 诸家人也找过桃子，知道她出事的时候，姚丽说，很担心她。 桃子借口要处理事端没有回诸家，姚丽再来催，就开始说起了诸择心的好话，道他这个人从小就没吃过苦，是有点大少爷脾气，但是心地善良，踏实肯上进，是他们一手培养出来的，而且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实在难得……桃子便知，诸择心终于瞒不住了。 她对姚丽说，改天有时候，会再去看望叔叔阿姨。 姚丽叹了口气，也就没再劝。 前天，姚丽再打电话，邀她到家里过年，桃子只说：“我回去看看叔叔吧。” 于是，她回了趟诸家，还带了些礼物，当时她去旅游时买的，回来后不知道怎么送出去，这正是一个机会。 姚丽见到桃子，热情极了，诸恒也在，冲她笑笑，道一声：“来啦。” 桃子坐下来陪诸恒说话，他最近身体不太好，看脸色便知，诸恒亦是关切的看着她，盯着她额上的疤痕说：“女孩儿家的，头上留个疤，委屈你了。” 桃子摇头：“没事，医生说养好了不会留疤。” 诸恒叹道：“幸好事情都过去了，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那天桃子在诸家待到很晚，吃过晚饭诸恒和姚丽才放她走，听她说过年还是不来了，都很失望，但并没有勉强。 诸择心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但是桃子走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房间亮着灯，窗前站了个人。 桃子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既然选择了离开，哪有回头的道理。 这会儿，桃子放下手机，倒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轮播着新闻，还有春晚后台的准备工作，她毫无兴趣。 从白天到晚上，终于快要熬过这一天了。她想着，是不是也该囤点菜，保证自己不会饿死，毕竟，大过年的叫外卖说出去有点惨。 于是，她起床把自己裹紧了，出门，去超市。 赶着年底置办年货的人多，超市关门晚，桃子逛了一圈，一会儿功夫购物车都装满了，最后拎了两大袋子回去。 深夜了，路上人少，小区里也是寂静。 桃子一个人惯了，倒也不怕，但是她走着走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停，他也停，她动，他也动。桃子心头一紧，想起了绿园那桩事…… 她悄悄拿出刚才在超市买的红酒，小心翼翼拐到附近的树后面，那人似乎找不到她了，四处看了眼，来到了她跟前，桃子猛地抬起手里的红酒瓶，正要敲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 “诸择心？！” 男人有些迷茫，随即冲她笑：“我当你去哪儿了……” 浓重的酒味从他身上传来。 作者有话说：先更个五千，这几天都会更五千左右，为了补偿前两天的失约，顺便提前为下周五、六请个假，因为要到外地出差，如果更少了，等我出差回来，继续保持多更点！就是更新时间可能会晚一些，大家别熬夜，第二天早起看也行～ 谢谢大家谅解，爱你们～ 第21章 纠缠 桃子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着诸择心。 冷光下他咧着嘴笑，桃子恍惚发现, 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了…… 桃子攥了攥握着红酒瓶的手, 转身回去树下，把红酒重新装回袋子里, 提着就走。 诸择心立刻跟上来，桃子回头：“你想干嘛！” 诸择心一愣：“回家……” 桃子冷冷道：“这里早不是你的家了。” 诸择心脸上尽是痛苦, 他生气：“这里怎么不是我的家？我说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家！” 桃子不想在这里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起争执, 她没理会诸择心，直接上楼。 上了电梯, 一直到门前, 诸择心都跟在身后。 桃子低头按了门锁, 门开的时候, 她对诸择心说：“你喝醉了，我不和你计较，你快回家吧, 你再这样，我就打电话给诸叔叔了……” 诸择心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慢慢从后面抱住了她。 桃子身子一僵，她差点热泪盈眶。 可是这不对, 她早就说过不会回头, 这也不是她期待的结果。 这些天来，桃子和诸择心分手，她虽然难过, 却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诸择心要离开她，他可能还爱她，但是他更想多爱自己一些。 这些年来，他过得太压抑了，从上学到工作，他几乎没有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这样的他，和桃子在一起，又怎么会开心。 对诸择心来说，婚姻就是一个牢笼，他从一个牢笼走出来，却进了另一个牢笼，不过是重复过去罢了……如此，一点意义也没有。 桃子微微扬起头，逼回眼泪，轻轻挣脱。 诸择心两肩收紧，不肯放手。 片刻后，他开口：“桃子，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你听我说说吧……当我求求你。” 桃子说：“你先放手。” 诸择心没有动，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缩成了一团。 “我不放手，我不想放手了，我怕这次真的找不回你了……” 桃子叹道：“诸择心，即便你不放手，我们也不可能了。” 诸择心明显怔了下，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些天，他过得浑浑噩噩，他本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对的决定，他终于能够自己决定一件事情，可是他发现不行，他已经习惯了桃子在身边的那些日日夜夜，习惯她的爱，习惯她的包容，习惯她的一切…… 他觉得，离开她才是他做出的最错的决定。 他痛苦道：“如果你恨我，你打我骂我吧！桃子，当我求你了，我错了，让我回来吧……” 桃子再用了些力气，终于能让他松一些，她靠在门上，对他说：“是你说的分手，不是我……诸择心，希望你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诸择心一拳砸在门上，桃子纹丝未动，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迷醉的双眸蒙着的伤心和悔恨是很真实的，诸择心似乎被逼到绝境，他不肯退让：“让我进去！” 桃子没动：“不让。” “这是我买的房子！” 桃子道：“如果我没记错，前段时间这房子已经过户到我名下了。” 他突然用力一推，将桃子推了进门，然后矮身抱住了桃子的腿将她抗在身上—— 桃子没想到他会这样，惊呼出声，随后不停锤打他的后背。 “诸择心，你疯了吧！你放开我！” 可诸择心的身材，足够压制桃子了，她的挣扎在他这里，如隔靴搔痒。 诸择心踢开卧室大门，把桃子扔在床上，紧跟着压上去，用力吻住她，桃子偏头躲开，却被他抓住了裤子，他喘着粗气，如狂暴的野兽，桃子衬衣最下面的扣子被他硬生生扯掉，她猛地抬腿，朝他致命点揣去！ 诸择心并没有失去意识，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而已，这一脚他感觉到了，于是反过来压住了桃子的双腿，将她紧紧禁锢。 桃子终于发狠，直接咬上他的肩膀，诸择心不动了，忍着疼让她咬完。 然后，诸择心听到她贴在他的耳边说：“诸择心，如果你今天敢对我做什么，明天我就让整个江州都知道，诸家有个强/奸犯，你知道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这一句话，终于唤回了诸择心的理智。他停下来，但没起身。 两人的呼吸很近，可是心已经不似从前那么近了。 这一点，诸择心此刻总算体会到了…… 他似是还有最后的留恋，紧紧抱着桃子，低声说：“对不起。” 桃子侧头看向窗外，呆呆的。 诸择心轻道：“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很想你……” 后来，诸择心睡着了。 桃子在沙发上坐着抽烟，到凌晨才终于睡着，入睡前她看到窗外的烟花，美轮美奂，但稍纵即逝，如同她的爱情一样，早已熄灭了，还如何燃起希望？ 诸择心醒来的时候，桃子已经不在了，她留了张纸条—— “如果你真的想收回这套房子，让你的助理联系我吧。桃子。” 诸择心心底发酸，他四处环绕着这间房子，这里还留着很多他和桃子的记忆，那些记忆越想忘记就越深刻。诸择心坐下来抱住头，拼命敲打自己的脑袋。 他回到家时，早过了下午饭时间，姚丽一开门就闻到了诸择心身上的味道，再一看他的狼狈模样， 姚丽皱眉：“择心啊，你昨天去哪了？” 诸恒正好下楼，看到他，气道：“你又出去喝酒了！还夜不归宿！你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姚丽忙劝：“他有应酬吧，别生气哈，和和气气的……” “他有个屁应酬！我给他安排得好好的，等陈主任那边松口，就让他去竞岗，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检察官，你都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你倒好，直接推了，陈主任被他拨了面子，哪还会跟他一起应酬！”诸恒下来，指着他骂，“你还有什么干得成的？你从小到大，为了培养你，我费了多少心力，给你铺了多少路，而你呢？不争气的东西！事业不成，婚姻也散了！好好的竞聘机会你不把握，好好的老婆你不娶！我白养了你那么多年！” 噼啪—— “啊！”姚丽叫了一声。 诸择心把餐桌上的花瓶打碎了，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诸恒的跟前。 诸恒气得两腿发抖，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些年本事没长多少，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你跟谁撒气呢？你有本事拿花瓶砸死我！” 诸择心右脸发烫，心里却好受了很多，他觉得他总算是还清了一些东西。 他退了一步。 诸恒指着他：“男人三十而立，别人到这个岁数什么都有了，你却要什么没什么，甚至把我给你安排好的机会往外推，我看你真的想气死我！” 诸择心道：“爸，你说的对，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我弄丢了最不该丢的人，我现在后悔了，可是你说，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吃吗？” - 桃子现在是假期，播报都是提前录好了，每个部门都有值班人员，但她为了躲诸择心，又无事可做，只能来电视台整理收集来的新闻。 做了一天，到下午四点钟才弄完，桃子伸了个懒腰，听到电话响了。 是诸择心的助理打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助理说：“桃子小姐，诸先生有个东西让我交给你，电视台不让外人随便进入，我交给你的同事了。” 不是来商量收回房子的事？ 接着，助理又说：“诸先生还说，你把他电话拉黑了，他没办法亲自打电话，但是他想跟您说声抱歉，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原话带到。” 桃子道：“谢谢你。” 助理笑：“不客气的，您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您考虑一下把诸先生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桃子笑笑，助理便不好继续掺合了，忙道不打扰桃子了。 刚挂掉电话，同事就捧来一大束玫瑰花走过来，花太大，几乎把人的上半身都挡住了。 桃子拧眉，见同事把花送到她跟前，说：“桃子姐！给你的！这大过年的，还有人献殷情啊！” 这束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桃子只能硬着头皮笑笑，等人出去关上了门，她拿出里面的卡片。 “桃子，对不起，我为昨天的行为跟你道歉，我是个混蛋，喝醉酒发酒疯，还说了一些浑话，希望你原谅我。择心。” 桃子放下卡片，看了眼那束鲜花，呼出一口叹息。 昨天她也会问过自己，她现在还爱诸择心吗？ 答案是不知道。 他们在一起太久了，有时候爱情似乎成了习惯，演变成了亲情，时间也已经将所有激情磨得平凡，哪怕是昨晚他那样的真情流露，她也没有被冲昏头脑…… 或许，这也是她笃定他们回不到过去的原因吧。 下班后，桃子把花扔到副驾驶上，走着走着，看到前面有消防车，像是刚执行完任务回程。 于是桃子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消防支队。 下车，那帮小子看到了桃子，都笑呵呵的和她招手。 桃子手捧一大束花，来到他们跟前，恰好蒙潮也从上车下来，离花最近。 他微微皱眉：“干什么？” 桃子笑道：“最美的花，送给最敬爱的人。送给我敬爱的消防官兵们，祝你们新年快乐！” 这话一说，蒙潮的表情更是复杂，其他人也都笑成一片。 李岩戳破她：“桃子姐，第一次见送消防兵花，送玫瑰的！你好歹选一束百合应付一下我们啊！” 桃子偏头冲他道：“我就喜欢送玫瑰花，管得着吗？” 花往前送了送，直接扔到了蒙潮怀里。 “你们这大过年的还有任务？” 李岩说：“就因为过年，事故才多呢！刚才有个燃放烟花爆竹的，烟花飞到人家窗户里面了，把床点了！今天下午还有个跟亲戚玩躲猫猫的小孩儿，让门卡住了！这我们都习惯了。” 蒙潮笑：“幸好都不是什么大事。” 桃子点头：“那这么说，你们过年也要值班了。” 李岩应：“我们轮班，我跟蒙队都不回家，我俩守除夕。” 听到有人和她一样过年没与家人团聚，桃子生了几分惺惺相惜，说：“那我除夕那天带东西来找你们，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除夕，江州成了空城，路上行车都少了很多。 桃子提着食材来了消防队，他们这里有炊事员，特地给他们露了绝活，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几人以果汁代酒干杯，这个年，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吃完饭，几人还一起看了春晚，直到春晚结束，炊事员和李岩都有些犯困，在座位上打盹，蒙潮拉着桃子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桃子起身，两人出门上车，蒙潮开车。 “你那花，别人送的吧？” 桃子道：“我自己哪舍得买这么大一束。” 蒙潮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哪一个？是那天在电视台见的那个人？” “……我前男友。” 蒙潮缄默。 过了会儿，他还是开口，问桃子：“他说了什么？” “谁？” “你，前男友。” 桃子静静说：“他大概后悔了，想挽回。” 蒙潮的笑意中带着讽刺：“看来他碰壁了。” 桃子很有骨气：“我也不是挥之即去招之即来的人，怎么他说分手就分手，说想挽回就挽回啊？我不要面子吗？” 蒙潮说：“还是他跟你提的分手？” 桃子也很生气：“对呀，我被甩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蒙潮道：“气人，太气人了，他竟然这么有眼无珠。” 桃子大笑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觉得蒙潮似乎也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冷硬严肃，他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现在越来越知道该说哪些话，能让她自在，让她开怀。 接着，蒙潮又说：“要是他不放弃呢？” 桃子道：“不放弃也没用了，我早想清楚了，我跟他已经错过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在我身边，在他最挣扎的时候，我也没能体谅他，其实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蒙潮便没再说话了。 到了家，蒙潮在门口下车，把驾驶座还给桃子。 桃子问他：“你要怎么回去？大过年的肯定打不到车。” 他说：“我跑步回去，四五公里，没事。” 桃子点点头，等他要走的时候，桃子叫住他：“蒙潮——” 蒙潮回头。 桃子对他说：“……注意安全。” 他露出一口白牙，挥挥手说：“回去吧！睡个好觉！” - 初六开工，桃子便立刻奔赴前线，生活回到了正轨上，有些事情没变，但有些事情在悄悄发生改变。比如，桃子开始思考张宇徽问她的那个问题了。 是去是留，大概就是她这一年需要思考的问题。 潘苏桥也从老家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在电视台的食堂吃午饭，潘苏桥絮絮叨叨地跟桃子讲着她去胡光洲家的经过，桃子看得出来，潘苏桥虽然吐槽得多，但脸上洋溢着的，是幸福的笑。 潘苏桥和胡广州，一个直来直去，一个傻里傻气，很是般配。 桃子有时候很羡慕，她也想过，如果她能遇到一个傻里傻气的男人，是不是也能过傻人有傻福的生活呢？ 两人一起吃了个午饭，桃子便回了办公室，孙筱把过年期间需要整理的稿件送到桃子这里，还有近两个月的信件，需要查看是否有重要信息需要处理。 桃子正翻看文件，信件基本都交给孙筱来处理，往常不外乎是一些账单和垃圾广告。 但是这一次，孙筱在里面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她看完后，大吃一惊，悄悄来到桃子跟前，把那封牛皮纸信封递给桃子，说：“姐，这里有封匿名举报信，你要不要看一眼……” 桃子疑惑地接过来，拆开。 信看完，她的心沉入谷底。 与信件一起的，是一个优盘，里面存了数万条聊天记录。 孙筱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有些不敢确定：“桃子姐，这个，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桃子静了一会儿，摇头：“先别报警，如果有用的话，这个人不可能寄信给我，而不是给警察。” 孙筱吐了一口气。 桃子对她说：“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帮我查查这封信是什么时间寄出的，从哪寄的。” 孙筱应下，立刻去办。 桃子靠回椅背上，将优盘插入电脑，找出里面的文件，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屏幕。 那一条条聊天记录，触目惊心，很是令她不适……最终，她猛地将电脑合上，心中充满怒意，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 与此同时，江州的南部龙渊花园的十二楼上，一个瘦小的女孩儿身影坐在窗户边缘。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消防和武警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到前面。 蒙潮等人来了，他看了眼女孩儿位置，皱眉问：“楼上什么情况？” 跟着的警察道：“谈判专家在跟女孩儿沟通，可是她好像有点精神不正常！根本听不进去话……” 蒙潮见形势不好，直接说：“李岩，你去十二楼，我和马德远上天台！” 两人同时应：“是！”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你们要的男主～ 第22章 憾事 孙筱带来消息, 说信是经常送这个片区的一个快递员投的，上面没贴东西, 是直接投进来信箱的。 正巧那会儿快递员又来了, 孙筱一问，那快递员便说, 他记得一个星期前他正要给电视台送快递，走到门口, 有个女孩儿拉着他说让他帮忙塞一封信。 “送快递的说那女孩儿模样看着没多大, 唇红齿白，大眼睛, 楚楚可怜的, 一直求着他, 他便接了信, 也正因为这样，那天发生的事情，他记得特别清晰。”孙筱如是说。 桃子问清楚了时间和地点, 就去电视台的监控室，在大门口还真找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身影。 她个头不高，一米五多点，很瘦, 穿了件单薄的大衣, 显得更加削薄。 桃子皱起眉，江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 她怎么把人找出来？ 她想到潘苏桥，于是连忙安排孙筱把女孩儿的影像打印出来，再发几张电子版的到她手机里，这边就给潘苏桥打电话—— 潘苏桥那边正在忙。 “你在哪？” 潘苏桥说：“我在外面！金华区商城路这里，有个女孩儿要跳楼！” 她喘着气，似是刚刚赶到。 桃子听到，心里一紧，忙说：“发我地址！” - 旧居民楼只有一个电梯，楼上加盖了两层，女孩儿在倒数第二层，蒙潮他们上来后，还要再爬两层，到天台，他一边奋力爬楼梯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救援步骤，只要楼下的人能把女孩儿情绪稳住，他就有把我将人救下！ 关键就看李岩了。 李岩先上来，他啐了一口唾沫，便不敢停，直接过去问情况。 现场的警官表情都不太好，对他摇摇头，背过身说：“她挂在外面，身子卡住窗户，我们硬拽是拽不回来的，楼下正在布气垫，她好像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很恍惚……” 李岩看过去，开春回暖，可这样的天气女孩儿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裙坐在窗户上，她留了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但疏于打理，有些乱了。可她根本不在意。 李岩想了想，对那名警官说：“等会儿你们继续劝她，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绕到墙后去抓她，记住了，我抓到她的那一瞬间，你们立刻上来跟我一起拽！” 等这边信息传达完毕，李岩便开始悄悄行动。 他紧贴墙根，慢慢靠近—— 楼上，蒙潮迅速穿上装备，楼上被居民改造之后，加了电网，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网撤掉，又要选好角度，确保不会伤到女孩儿。 蒙潮和马德远都是满头大汗，两人弄完这些，互相递了个眼神，开始行动！ 在谈判专家的配合下，李岩终于快要靠近女孩儿了。 她的状态确实很差，窗口的风大，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又不停哭泣，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吹下去！ 李岩心里火急火燎，很想赶紧上去抱住她，可谈判专家忙给李岩打手势，李岩咽了咽口水，看到了女孩儿腿上的道道伤痕，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下，他不敢迟疑，心里默念三个数，迅速摸到了窗口！ 人影闪过，女孩儿看到李岩，猛然双眸瞪大！像是看到了十分可怕的东西，紧跟着身子一倒，人就要掉下去—— 李岩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我操！快点拉我啊！” 窗口太小，李岩为了拉女孩儿，半个身子被带出了窗口，其他人根本没办法帮他拉女孩儿，只能努力先把他拽回来。 可是这个时候，女孩儿却抬头看了李岩一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抬起另一只手—— 李岩心跳扑通，恐惧占满了整个身体。 “不要啊！别别别！我得救下你，不要松手听见没！”李岩大喊。 蒙潮和马德远听到叫声，向下看，连忙去挂绳索！ 女孩儿哭着摇头，削薄的身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扳起了李岩的大拇指，张口说了句什么，李岩闭上眼睛，手臂上青筋隆起，他嘶吼着，用力着……可是没有用了，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女孩儿把他的手指生生掰开！ 李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仿佛静下来了。 “不要啊——” “咚！”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撑起的气垫无法拖住女孩儿的身体，她直接摔在水泥地上，群众惊叫，紧接着，就见汩汩血水染红了她的白色睡裙…… 桃子赶到的时候，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救护车已经把女孩儿的尸体带走，留下一个人形和一滩红血……潘苏桥在附近，她脸色不好，同事正在陪她。 见到桃子，潘苏桥又捂住嘴趴在路边的花丛中吐了起来。 同事苦着脸：“没救回来，苏桥姐在前面，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儿跳下来的，吓到了。” 桃子和潘苏桥认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连忙去拍她的背。 “怎么样了？喝口水。” 潘苏桥接过矿泉水，深叹一口气，对那同事说：“你们先带人去医院吧，我等会儿过去……” 等人走后，桃子又回头看了眼事发现场。 潘苏桥虽然干新闻多年，每天都冲在前线，但这却是她从业以来第一次经历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道：“我没事了，缓一缓就行了，这也算是一种经历了……比我惨的还有呢，跟蒙潮一个队的那个小孩儿，他受的刺激比我大，刚才他们队里来了心理顾问，在给他们做疏导。我得先去医院了，还要确定女孩儿身份。” 桃子想起来这里是金华区，蒙潮他们所在的片区。 她抬头看了眼这栋破败的楼房，心中百感交集。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桃子对潘苏桥说了这句之后，先上了楼。 警察正在女孩儿住的那间屋子里面取证，警戒线拉着。 桃子看到屋内的场景，房间不大，老破小的墙壁都发黄了，女孩儿用壁挂装饰了一下，还摆了许多有趣物件，但近期似乎属于打扫，桌上落了一层灰。 桃子不能进去，只从门口看到这些。 她吐了一口气，转身先离开。 两个人一起到医院，轻松就问到了女孩儿所在之处，只是有警察在。 警察听到她们是新闻媒体，心有忌讳，但桃子说她手上有重要证据，说不定能查到女孩儿自杀的原因，但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她认识的人。警察看了眼桃子带来的影印照片，眉头一皱，带她们进去了…… 潘苏桥：“你哪来的这些图片？” 桃子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女孩儿可能给我写过一封举报信。” 潘苏桥刚受了刺激，就不进来了，让桃子一个人进来探查。 太平间比其他地方要更冷一些，桃子刚进来就体会到一股寒意自脚底腾起。她慢慢走到台子上白布覆盖的尸体跟前，轻轻掀开。 女孩儿的身体已经凉了，脸上没有血色，只有发青的血管。 桃子咽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不管从身高，还是从外形上来看，她，大概就是那个给桃子送信的女孩。 确认了这件事情之后，桃子不动声色，对警察说：“这么看好像也不确定能对得上人。” 警察道：“那你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上报。” 不久，潘苏桥的同事就送来了女孩儿的个人信息。 她叫周丽，19岁，广东惠州人，去年与同乡的伙伴一起到江州工作，生前在酒吧做服务生，因为长得好看，身材比例也好，偶尔给淘宝店当当模特，收入也算不错，可她家里有个弟弟生了重病，所以她赚的钱都给了家里，自己租住在这样的老破小。 他们都想不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妙龄女孩儿舍弃生的希望…… 医院的事办完后，桃子便把潘苏桥叫回电视台，路上桃子和潘苏桥说了信里面的内容，潘苏桥大惊，“真的是她吗？” 桃子摇头：“我不敢确认。” 她的意思是，潘苏桥当时在现场，对比影像应该能更好的确定女孩的身份。 回到电视台，桃子带潘苏桥到办公室，两人关上门看电脑里保存下来的监控，还有那张U盘里的东西。潘苏桥看完，脸瞬间变黑，怒意腾起，但她分得出轻重，现在可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她只能克制着，低声骂了句脏话，然后确定道：“我在楼下，用摄像机拍了近照，我确定那就是给你送信的女孩儿，她们神情身影一样，看监控，她在给你递信的时候精神状况就已经不太好了。” 桃子点头：“这就对她的自杀有合理解释了……” 潘苏桥攥紧拳头：“这口气，我一定要替周丽出了！” 等处理完所有事情，天已经大黑，和潘苏桥分别后，桃子开车去了金华区消防支队。 下午潘苏桥那句话一直梗在她的心里，令她有些担心，总想去问个明白。 到了地方，是马德远给桃子开的门。 蒙潮也在院子里，他和马德远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了桃子一眼。 “是李岩吗？”桃子问。 蒙潮点点头。 出现这种情况，是会安排心理顾问针对性做心理疏导的，看他们装备，应该也是刚回来没多久。 “李岩呢？”桃子问。 蒙潮说：“他在屋里。” 桃子问他：“你们怎么样？” 蒙潮说：“我不是没经历过，干这一行就是跟时间赛跑，跑不过的时候也有过，所以还行。李岩是第一回 ，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 桃子和他们一起坐下来，院子里静静的，仰头看，能看到满天星，虽不够闪耀，但也夺目。 她不由想到，人就是一粒尘埃。 活着的时候，随波逐流。 死了，一吹即散。 坐了会儿，桃子站起身来，拍拍两手说：“我进去看看他吧。” 蒙潮颔首，和她一起去。 桃子进去，蒙潮没进，站在门口等她。 李岩正坐在窗户边，也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和他平时的模样大不相同，桃子真不适应。 她走过去，拍拍李岩的肩膀，男孩回头，见到是她，先是惊讶，然后咧嘴笑了下：“桃子姐？你怎么来了？” 桃子道：“慰问你啊。” 李岩有些难为情，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可其实才十九岁，这样的年纪哪经历过什么事情。 他吐一口气慢慢说：“姐，我第一次见到死人，我小时候爷爷走的时候，我才四岁，什么都不记得，我总觉得生离死别这种事情离我太远了。我进消防队的时候我爸也跟我说过，这工作危险，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以为我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可其实想象跟现实差距太大了。” 桃子道：“这是你必须走的路。” “嗯。”他继续说，“我终于知道人死之前是什么样的了，那个小女孩，我听说她年纪一样大，但是她好小啊，胳膊瘦得我都不敢使劲儿拽，但是我不能不拽啊，但是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她掉下去之前跟我说了句话，她说：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桃子心中怅然，她没办法形容这种感觉，更不敢想当时的情景。 “心理医生跟我说，生死不是个人能决定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挽救。她让我不要责怪自己，可我就是觉得是我的错啊！我眼睁睁看见她掰开我的手掉下去的！我无能为力，是我的无能害了她......” 桃子忍不住轻轻抱了下这个男孩，他收起轻狂和傲慢之后，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他会害怕，会自责，会懂得生命的意义。这也见证了他从男孩成长为男人。 从消防支队离开，仍然是蒙潮送桃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变得自然而默契，甚至都不用她开口，他的一个眼神，桃子就知道，她是拗不过这个人的。 路上蒙潮一边开车，一边抽了支烟。 桃子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有担忧，李岩是他手底下年纪最小的，也是他最看重的，每次出任务，他都会对李岩特别照顾，消防队的几个人，同吃同住，甚至一起经历生死，他们之间是友谊，也是亲情。 桃子犹豫片刻，对蒙潮说：“李岩会怎么样？” 蒙潮道：“如果他能自己扛过来，那就跟我一样继续留下，如果他过不了这道坎儿，那就只能离开。” 桃子忍不住想，当年的蒙潮，大概就是这样。 如此来说，她也终于能体会到当年她对蒙潮来说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桃子有些感动，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一句话，可能会影响别人的一生…… 到家，桃子解开安全带，向蒙潮说“谢谢”。 要下车，蒙潮突然叫住她。 “嗯？” 他也下来，把钥匙交给桃子后，说道：“发生这件事之后，上面下派了两名消防人员，我把人带回来安排好工作，我，李岩，马德远都有几天假期。我想那几天……请你看场电影。” 作者有话说：实在抱歉，昨天晚上搬去新家，没想到搞得太晚了，回去太累了，折腾到一点多才睡觉，今天还要上班，所以没更新，明天还会加更的，爱你们！ 第23章 纷扰 这天晚上, 蒙潮离开时的看她眼神总是出现在桃子的脑海之中。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语调里的期盼, 还真的打动了她。 桃子很久之前就不再奢望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人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上的棱角会被磨得圆滑, 热血会渐渐变得温和，心也会变得坚硬。 不轻易相信, 也不轻易感动, 更不太会冲动。 可是那一刻，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或许, 她确实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机会…… 一夜过后, 桃子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这个想法像是种在了她的脑袋里, 开始生根发芽，慢慢滋生—— 她意识到了，但无能为力。 蒙潮走的时候, 桃子没给回复，只淡淡说了句：“看看吧。” 蒙潮怕她不同意，加了句：“看你的时间。” 她犹豫了，“嗯”了一声。 脑中纷乱, 让桃子没办法集中思考问题, 她干脆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做，于是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查看周丽的那件事。 孙筱被她叫去警察局问周丽亲属的情况, 包括她的人际关系。 后来桃子想想，还是要去一趟消防队，有些事她不好对蒙潮和李岩开口，交给孙筱会好很多…… 当然，也有蒙潮邀约的原因。 孙筱这边，当听到桃子让她去金华区消防支队，既忐忑又期待。 她通过同事知道蒙潮在那个支队做队长，但一直没敢去找过他，去找人，总得有个由头。 现在，她又了。 孙筱刚从警察局出来拿到资料，就马不停蹄地去了消防队—— 到地方的时候，院子里很冷清，蒙潮和李岩都在，马德远提前休假已经去与女友团聚，刘虎等人带着新人去训练了。 孙筱见到蒙潮的第一瞬间，紧张得手心出汗。 蒙潮却没怎么看她，只是问了句：“什么事？” 孙筱说：“你瞧你，上次走了也没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想再找你都找不到。” 蒙潮轻轻拧眉，又问了她一句：“找我什么事？” 孙筱尴尬，咽了口气说：“我不是在电视台工作嘛，现在在新闻部，最近在帮领导查周丽的案子，就是那天跳楼的女孩儿……你们当时是救援队的，所以我想问一问，当时现场的一些细节。” 蒙潮随意倚靠门边：“哦，你的领导，是桃子。” 孙筱：“……嗯。我现在在桃子姐手下实习。” 蒙潮：“她让你来问的？” “算……是吧。” 蒙潮心里叹了口气：“她怎么不自己来？” 孙筱望着他，蒙潮的双眼微眯，成了一条缝隙。但是他的睫毛生的长而浓密，显得眼神很是深沉，孙筱望了一会儿，心跳就开始加快。 “这个……桃子姐每天都很忙的，所以派我这个小跟班过来。” 蒙潮问完就有些后悔，也对，孙筱知道什么，不过就是个跑腿的。 蒙潮和孙筱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没什么交集，更何况过去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那天她主动找到他，蒙潮怕是早忘了她这个人。 可对孙筱来说，蒙潮却是她记忆深处的人。 亦是她少女时期的憧憬。 曾经，孙筱觉得蒙潮高不可攀，他出身好，长得帅，成绩也好，这样的人只能让她仰望，可是再见的时候，他却带着一身伤痕，虽然仍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孙筱觉得，比起过去接地气多了。 她试探着，幻想着，也许，自己还有机会呢…… 蒙潮听了孙筱的话之后，就没兴趣跟她说下去了。 孙筱不敢放弃，连忙问他：“我想采点素材，你当帮帮我了。” 蒙潮淡淡说：“我也是正常执行任务。” 孙筱想了想：“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来找你说工作上的事情啊。” 对啊，这样显得多不近人情。 蒙潮却笑：“我建议你去警察局采新闻，比在我浪费时间好得多。” 孙筱说：“我刚从警察局出来的。” “……” 孙筱追上他：“那我们不聊工作了吧，喂，老同学，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州啊？” 蒙潮没理。 孙筱：“怎么不在北京了？” 蒙潮：“……” 孙筱：“我还以为你会跟你爸一样——” 蒙潮终于停下脚步，回头冷冷说了句：“我们好像也没那么熟。” 孙筱愣在原地，仿佛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狼狈不堪。 - 汇报完今天的收获之后，孙筱就离开了桃子的办公室。 桃子问她消防队那边有什么可用消息没，她只是摇摇头，没有半句话。 桃子心知肚明，孙筱去了消防支队如果正好遇上蒙潮，哪怕是老同学，也肯定不会从他嘴里讨到好话。想到刚才孙筱的表情，桃子还有些过意不去。 是她躲着，才推了孙筱去当挡箭牌。 下班后，桃子请孙筱去吃日料。 孙筱今年夏天毕业，她做事主动性强，又有想法，想必顺利留下来是没问题的。 桃子此前经了陈雪泓那件事之后，再没有信过任何人，但是她分得清楚，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况且，孙筱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一餐的过程中，桃子放下戒备，帮孙筱解答了很多工作上的问题，两人也谈及了职业发展方向。 聊到途中，孙筱终于能够放下心中闷气。 她看看桃子，再看看自己，暗暗地鄙视了一下这个因为情情爱爱就一蹶不振的自己。 虽然孙筱从来没有表露过，但她打心里佩服桃子，将她当作自己的榜样。 电视台里有些不明白的，可能听到些风声，觉得桃子是因为男朋友爸爸的关系，才能在电视台如鱼得水。事实上，和她共过事的人，无一不清楚她的能力。 聊过工作，又不免往个人问题上说起来。 桃子建议孙筱如果对赵勤勤无感，趁早揭了这层膏药，否则以后肯定有后患，这也是她的忠告。 孙筱点头说：“我当然是不喜欢他的了……” 桃子一看她的表情，便已了然，这姑娘，怕是已经心有所属。 暖光下，孙筱年轻的脸庞是那么细嫩，还带着一些婴儿肥。 桃子不由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趁年轻好好把握住……” 吃完饭，桃子把孙筱送走，自己却在外游荡。 走到了徐成义的烧烤摊，她犹豫了一下，坐在门口的桌子旁。 店里的服务员认得她，热情招待了之后说，今天不巧，徐嫂子怀孕了，徐哥陪老婆回老家了，今天没在店里，桃子摆摆手说她就坐坐。 天气渐渐回暖，但到了夜里风大，凉风入骨，桃子拢了拢大衣。 手机一会儿亮一会儿灭，她没拿起来看过，她反复想着，如果她再年轻个几岁，如孙筱一样，说不定就抵不住蒙潮的热情了。他们之间虽不曾火花四起，却也让她热血澎湃过…… 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甚至有些觉得可惜。 桃子叹一口气，准备回家。 过了段时间，春分时刻，周丽的案子基本有了定论。 自杀案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警察调查周丽的人际关系和就医记录的时候发现，周丽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人格障碍，算是把案子结论下了。 不对。 这一切都让桃子产生怀疑，她手里有周丽送来的举报信，如果里面说的是事实，那么她的死，恐怕就不可能简单的归到因病自杀…… 周丽的父母来江州不希望女儿死无全尸，坚决不准法医解剖。 处理好周丽的后事之后，二老将她的遗物和骨灰领回去。 走的那天，桃子赶在他们上车前去车站送人，还带了些水果和食物让他们车上吃。 周丽的父母看起来都是老实人，弟弟因为长期生病，显得有些弱小不堪重。 桃子自称是周丽的朋友，周丽的父母见她穿着打扮不一般，但一想女儿在大城市打工，认识些有钱人也是正常，再者说，是“朋友”，自然是好意的，便没有敌意。 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桃子陪这一家人坐在车站外的肯德基，说道：“真的抱歉，周丽出事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这个时候来送送你们，算是帮她尽点孝心。” 周母捂着胸口，连日以泪洗面，她的眼睛布满血丝。 “丽丽从小就懂事，她一直学习很好的，可是弟弟生了病，我和他爸爸又没本事，只能靠她出去赚钱，她一个人在江州，无依无靠，她才十九岁，是我们对不起她……可是，可是丽丽，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们自己离开呢？” 桃子握住周母的手，轻声安慰：“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但我们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做。阿姨，周丽出事前，跟你们联系过吗？” 周母沉浸在悲伤中，不疑有他：“以往丽丽每个月都会给我们打电话的，也会跟弟弟视频，她和弟弟关系好，唯独这个月没有打电话，弟弟给她发微信她也只回过几次，但是寄了好多钱。和她一起做事的小云说，那是丽丽的老板借给她的，还说老板对丽丽很好，丽丽跟老板出差去了，到外地开会不能随时打电话，所以只能给我们发微信……” 小云？ 周母继续说：“我根本不晓得她是做什么的，她跟我们讲是给老板当助理的，我来了，警察才告诉我们，丽丽在酒吧工作，她一定是在酒吧认识了乱七八糟的人了……” 桃子张张嘴，忍住了，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造成这一切的人未能伏法，她怎么敢就这么告诉二老周丽的死并不简单…… 送走周家父母之后，桃子回来查看从警察局那边调来的周丽的人际关系表，翻了几页，她停下来，看到一个名字——郑敏云。 籍贯写着，广东惠州。 桃子立刻拿起电话，手指紧了紧，一秒钟之后，她拨通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惊讶。 桃子呼出一口气说：“你休假安排的怎么样了？” 蒙潮道：“今天已经交接好，明天就可以开始休假。” 桃子说：“……那明天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这天，晴空万里。 温度也飙升到了将近二十度。 桃子选了件桃粉色连衣裙搭上灰白色大衣，头发随意搭在肩上。 蒙潮出门遇到点事，到得晚了些，跑来的，气喘吁吁出了一头汗，桃子看到，忍不住笑：“你急什么，电影还有半个小时呢。” 蒙潮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我怕你等急了。” 桃子低了下头：“我急什么，走吧，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喝东西。” 他们找了个茶饮店买了两杯奶茶，蒙潮接奶茶的时候，两手都不知道该用哪个，接过来之后，自己也笑，然后连忙正色：“我都被你搞得紧张了。” 桃子淡定地说：“明明是你自己瞎激动。” 蒙潮想了想，他喝了一口奶茶，甜味入口，心里也跟着甜滋滋的。 蒙潮不知道桃子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于是选了最新上映的一部迪士尼动画片，轻松愉快，又温馨励志，不容易出错。 两个人入场后，都没说话，等着熄灯电影开播。 算起来，蒙潮很久没来过电影院了，上一次来，还是两年前，他受伤休了个长假，刘虎怕他在医院里闷的慌，拉他来电影院，两个大老爷们一起看了《勇往直前》，边看边吐槽美国佬真会给自己贴英雄主义的标签。 这次跟桃子来，蒙潮心情自然不一样了。 影屏的光随着影像不断变化，映在人脸上，也仿佛投射出了无数种表情，蒙潮偏头看了一眼桃子，就收不回目光了。 桃子觉得有人一直看着自己，于是也看过去，两人对视。 桃子低声问她：“你看什么呢？” 蒙潮提起唇角：“我看你，真好看。” 这几个字，每一个都精准的敲打在桃子心上，她坐正了，看着前方，却忍不住笑起来。 “行了，别闹，专心看电影。” 电影终于看完，出场的时候，桃子有些不自在。 蒙潮慢慢靠近她，但是他很清楚，只要她说不行，他一定会停下来。 桃子也知道。 她对蒙潮说：“吃点东西回去吧。” 蒙潮说：“好，去哪儿？” 桃子道：“我知道有个餐厅，有吃饭的，也有酒吧，我们吃点东西，喝点酒。你在休假，这次可以喝酒了吧？” 蒙潮应下：“今天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桃子一边感动，一边觉得心头十分沉重。 她点点头，两个人打车来到了江州地价最贵的区域，那个餐厅建在湖边，空气清新，装修奢华，吃的并不贵，主要是卖酒和招待VIP客户。 桃子和蒙潮简单点了些吃的，就坐到卡座上要了杯喝的。 夜色渐深，酒精迷醉了人的眼睛之后，世界就变得热闹了许多。 蒙潮以往很讨厌吵闹的地方，但今天，对面坐着的是桃子，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重要的不是身在何处，重要的是谁在陪着你。 可是桃子却如坐针毡，她心中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 蒙潮的眼睛并没有看她，他在看台上的乐队演奏，但他眼里的光，是她认识他以来从来没见到过的。桃子捏了捏杯子，轻轻叫了蒙潮的名字。 蒙潮回头：“怎么了？” 桃子说：“蒙潮，今天是不是我想做什么，你都会陪我？” 蒙潮笑应：“上刀山，下火海。” 桃子道：“我希望你帮我个忙。” “你说。” “你帮我找一个人，她叫郑敏云。” 作者有话说：之前请过假啦，明天和后天因为要出差不更新了哈，周日晚上看情况，如果回来得早，就更新，下周继续加更～ 第24章 利用 桃子没有看蒙潮, 她徐徐说：“她就在这家酒吧上班。” 蒙潮张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来。 他拉开凳子起身, 问：“找到她之后呢？” 桃子道：“告诉我在哪, 我去找她。” 他点点头。 桃子看着蒙潮的身影消失在吵闹的人群中，心中酸涩冲击着, 让她甚至有种把他再叫回来的冲动。 蒙潮出门后，先点了支烟, 抽着, 感受室外的风，凉凉的。 一支烟抽完, 蒙潮转去找门口接待的经理, 问了句：“找个人, 郑敏云是你们这里的吗？” 经理一听, 忙低声说：“老弟想叫公主吗？你在哪个卡座，我叫人安排。” 蒙潮说：“不用，我就找她一个。” 经理听他不是要消费, 态度冷淡了些，“谁知道她来了没来。” 蒙潮看了他一眼，经理有些怂。 这间酒吧消费不低，来的人口袋里都是他们最喜欢的钞票, VIP区更是招待着一些特殊人群。 也许这个人看着穿着普通, 实际是个人物呢？毕竟那么犀利的眼神，这经理也很少见…… 他忙又补了一句：“要不，您去化妆室找找？” 蒙潮问：“化妆室在哪？” 经理说：“您绕着这边道儿往里走, 最里面那间就是了！” 酒吧后面小道伸手不见五指，春日江州多雨，地上湿了一片。 蒙潮摸到最里面那个门，倚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正有女人在换装，看见他却也没有避，反而笑着问他：“干什么的？” “找人。”简单两个字。 问话的女人红唇潋滟，睫毛贴的长度当武器用，尤其是她翻眼睛的时候。 “找谁呀？” “郑敏云。” 女人回头就叫：“小云，你姘头来了！” 里面传来骂声：“姘你妈头，老娘这几天正陪着刘老板，你可别瞎说——”说这话，人也走出来了，郑敏云看到蒙潮，眼睛微眯。 她长得不算好看，但是身段好，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皮肤也滑，透着光。 关了灯，男人最爱这样的。 这样的天气，郑敏云只穿了件抹胸连衣裙，下摆到膝盖上面，两条长腿交叉走来，当看到蒙潮时，她疑惑了一下，笑说：“帅哥，你找我啊？” 蒙潮往后退了退，站在墙根幽幽说：“有个人想见见你。” 郑敏云不解：“谁啊？私活儿得等我下班了再说，要让七哥发现我上班时间跟着老板跑了，还不打断我的腿！小帅哥，你老板是哪位？” 蒙潮扯唇说：“在里面坐着呢，去了就知道了。” 郑敏云跟在蒙潮后面，她干这行有段时间了，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一遍，但从没见过蒙潮这样的，更想不到蒙潮身后的人是谁。 瞧他这神秘劲儿，郑敏云暗暗说，难道是个大人物看上她了？ 正做美梦，郑敏云跟着蒙潮回到了酒吧内，震声鼓动耳膜。 走近了，当她看到卡座上的人的时候，却突然停下来，下一秒，她转头就跑！ 桃子迅速起身：“郑敏云！” DJ的声音盖住她的声音，蒙潮也在郑敏云转身跑走的时候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郑敏云穿着高跟鞋，所以没跑多远就被蒙潮直接拽住了。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直接把郑敏云按在墙上，一双冷眸盯着她。 郑敏云吓得花容失色，她躲了一下：“你们要干嘛啊？” 蒙潮冷声道：“你跑什么？” 郑敏云结巴：“我……我不陪女的，老娘也是女的！” 不远，桃子赶过来了。 她与蒙潮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看向郑敏云。 “我知道你认识我。”桃子说。 郑敏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认得你……你不是那个新闻女主播吗？你找我干嘛？” 桃子说：“既然你认得我，应该会猜到我为什么找你。你怕我？” 郑敏云见躲不过去，一把推开蒙潮，斜眼说：“我一没犯法，二没害人，我怕什么？你别吓唬人！” 桃子在她跟前转了一下，点头说：“既然你这么有底气，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夜里睡觉，你会梦到周丽吗？那个跳楼死的十九岁女孩……”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这几个字落在郑敏云的耳朵里，像刺耳的拉锯声，磨得她几乎要尖叫出来。 郑敏云用力贴着墙壁，嘴硬道：“我……我为什么会梦到她！我跟她不熟！” 桃子望了她一会儿，吐一口气说：“小云，我这么叫你，不是想跟你套近乎，而是周丽的父母就是这样叫你的，他们信任你，所以让周丽跟着你来江州工作，丝毫也不怀疑你跟周丽的死有关系，他们只是说周丽可怜。” 郑敏云不敢看桃子，她很想逃走，可是她知道，她哪也去不了。 桃子站在她跟前：“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郑敏云不语，漆黑的夜只让她的半边脸示人，那张艳丽的脸庞被冷光照过之后，变得有些不真实。 她沉默良久，再开口，问桃子：“你有烟吗？” 桃子翻包，递了支烟给她，又帮她点上。 郑敏云深吸了一口，然后徐徐吐出烟雾：“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周丽为什么会死，而是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太多了，我不想惹祸上身。” 桃子沉声说：“周丽当年是被你带来江州的，你告诉她江州工作机会多，然后却是带她来酒吧，让她跟你一样做公主？！” “我没有！”郑敏云叫道，“我没有让她做公主！我只是帮她找了份卖啤酒的工作！你以为我想吗？我还不是看她可怜，住在那个破房子里，我想让她多赚点钱，让自己吃好的穿好的！我怎么会知道事情变成了这样！” 郑敏云夹着烟，捂住脑袋，痛哭道：“我求求你们了，别来找我了……我对不起周丽，但不是我害死了她，我真的害怕，我也有家人靠我赚钱，我也想好好过下去……” - 两道长长的影子并排而行，春天的梧桐叶落下来，沾了点雨水。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从郑敏云嘴中套出真相，走之前，桃子把名片给她，说：“我希望你回心转意的时候联系我，周丽离开前曾经给我寄过一封信，我想她是信任我的，所以如果你想帮她，你也信任我，就来找我。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我会帮你申请警方保护。” 郑敏云默默接过名片，未言一语。 桃子走得很慢，她身边的人始终跟着她的步子。 终于，她开口，说：“对不起。” 蒙潮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应。 桃子的心往下沉，这种感觉十分煎熬人。 她很想解释，但是她怎么解释呢？她是利用了他。 桃子知道郑敏云很可能认得自己，所以必定会先溜掉，蒙潮一来是生面孔，二来他身手好，在旁边能帮忙…… 利用就是利用，她解释不了。 蒙潮送她到家之后，在门口停下来。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却只有一句：“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桃子静静地点头。 这夜降温，桃子在阳台抽烟，任风吹自己。 她再一次感受到被人放弃的滋味。 午夜梦回，桃子惊醒，被四处的黑暗包围，她觉得自己像是落进了池塘里，挣扎，呼救都没有用，没有人会来救她，没有人会留下来—— 桃子在被子里痛哭，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脆弱…… 睁眼到天亮，桃子涂了厚厚的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电视台。 终于熬到了晚上，上节目前化妆师给她化妆，桃子不停出冷汗，她捏紧了拳头，硬是撑到了新闻快报播完……在走出演播厅回到化妆间的路上，潘苏桥来找她了，桃子一下倒进潘苏桥怀里。 潘苏桥吓坏了，连忙托住她，摸到桃子额头滚烫，冷汗直流，嘴里还在说着：“带我回家，别让台里的人知道……” 潘苏桥哪敢耽误，趁这个时候人少，连忙把她扶去车里。 “你怎么烧成这样啊？我带你去医院！” 桃子在后座，身体滚烫，她没什么力气，哑着声音说：“带我回家吧，我吃点药就好了……要是让人知道我又进医院了，我的位置估计又要不保了……” 潘苏桥急红了眼：“胡来！你是要工作不要命了！” 话虽这样说，但潘苏桥还是改道去往桃子的家里……潘苏桥知道桃子最在意什么。 潘苏桥着急，开车也猛，到了桃子住的小区，刚进门，就要加速，前面看到一个人觉得眼熟，连忙刹住了！ 蒙潮回头看，潘苏桥连忙摇下窗户冲他挥手：“诶！太好了，你快过来帮忙啊！” 蒙潮走过来，看到后座的桃子，一言不发但动作迅速，直接将她抱出来背在身上，快步往楼上跑—— 颠簸中，桃子摸到一个宽厚的肩膀，充满力量，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爸爸的肩膀。 她忍不住眼泪往下流，靠在他身上，将他背上的衣服都沁湿了。 到家，潘苏桥翻箱倒柜：“药箱，药箱，药箱在哪？” 蒙潮把桃子放下来，直接开电视柜子，拿出了药箱。 潘苏桥看到，猛地一愣。 蒙潮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拿出温度计，对桃子说：“张嘴。” 桃子睁开一点眼，看到蒙潮，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她没有力气，只能张开嘴，量体温。 三十九度二，烧得不轻。 蒙潮又迅速给她找出退烧药，同时拿毛巾给她冰敷额头。 做完这些，他对潘苏桥说：“潘记者，你先回家吧，我来陪她。” 潘苏桥从看到蒙潮熟练的拿出药箱时就一直处在懵的状态，这会儿还愣愣的，指了指桃子，又指了指蒙潮：“你……你们……” 蒙潮自然不会给她答案，他只是漠然地送她离开。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潘苏桥回头看了眼：“……” 懂了。潘苏桥总算懂了。 蒙潮回到桃子身边，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坐下来，撑着下巴看她。 桃子半昏着，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眼泪还在流，不知是生病难受，还是心中的愧疚作祟。 蒙潮轻轻替她擦了，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 他笑她：“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桃子躺着，连呼吸都很烫，反驳不出，只能闭上眼睛。 蒙潮仍然坐在那里，一边帮她看冰敷的毛巾温度是不是合适，一边说：“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当然是来找你的。找你干嘛？找你算账。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回去之后，一晚上没睡着，无数次我都想起来跳墙出去找你，管你愿不愿意，我先把你按着亲个够，叫你这没良心的好好看着我，看看我喜欢你喜欢到什么地步了。” 桃子眉间微皱，没睁眼。 蒙潮继续说：“我忍了一晚，又忍了一天，我真的想见你，所以就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干，我说过，不会强迫你的。我只是想你了，也想听听你有没有话对我说……” 桃子终于应：“对不起，利用了你对我的喜欢……” 桃子的眼泪湿了她一侧的头发，蒙潮替她拨开。 “没关系，我甘心被你利用。” 桃子深吸一口气：“你恨我，怨我，倒还让我心里好受点。” 蒙潮道：“好，如果你让我恨你，怨你，那我就恨你，怨你。” 桃子缓缓睁开眼睛，眼睑尽是湿润，但却笑了：“你这样哪是恨我怨我，你这是在磨我……” 蒙潮撑着下巴，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静默着。 再后来，桃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但中间满身大汗，硬是被这湿汗弄醒了。 睁眼时天微微亮，她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跑到了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身侧，睡着一个人。 桃子轻轻翻动身子，侧躺着看身边的人。 他看起来是真的累了，没盖被子，只蜷着腿睡在床边，连衣服都没脱。 桃子认真看着他，闭上眼睛的蒙潮看起来十分安静，乖顺，像个被驯服的小兽…… 凌晨青紫色的光先洒到窗口，蒙潮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他惊了一下，突然醒来。 桃子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她没有躲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蒙潮见她这样，也安静下来。 下一刻，桃子伸手摸上他的脸，眸子里的光流转着，这对蒙潮无疑像是致命毒药，他身子僵住，两秒钟之后，他猛地翻身压上桃子，强烈的冲动在身体里乱撞，与理智做搏斗—— 他不能这么对她。 他答应过她的。 然而，就在蒙潮迟疑的功夫，却是桃子搂过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说：回来更新啦，最近两天要疯狂更新，才能不被关小黑屋= = 女主是有缺陷的，不过这一次不能撩了就跑了，要负责任的！ 第25章 盖章 火苗瞬间就被点燃了。 柔软的被子夹在他们中间, 身体确是紧紧贴合。 蒙潮一度觉得不真实，可是他明明感受到了。 桃子的呼吸, 她的体温, 她的皮肤…… 他捧住桃子的脸，两人短暂地分离, 眸光交缠在一起，蒙潮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清醒的, 他的顾虑似乎让桃子发现了, 她看着蒙潮，脸上尽是红怯。 蒙潮移不开眼睛, 身体里的能量正在边缘等待释放, 他再无法忍耐, 重新吻上她的唇。 桃子胡乱地拨开他身上的衣服, 两人翻滚了一圈，被子掉在地上，桃子触到他身体的温度, 滚烫。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情绪如泄洪一般冲出来，她知道她回不了头了。 她也没有想过回头。 蒙潮触到她，掌下尽是柔软, 他像是触到了宝物, 一时间心跳得更快，但也更加小心翼翼。 他拥着她，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呼吸交错，急促，低沉。 厄尔，桃子低头，捧起蒙潮的脸，拨了下他有些扎手的头发和那欲望缠绕的双眸…… 第二日桃子睡到了八点多才被电视台打来的电话吵醒，她简单吩咐几句，工作交给了孙筱，便起身看向四周。 她身旁什么都没有，身上换了件睡衣，被子盖得很严实。 桃子下床，走出去，外面也没人。 她快速跑回房间里，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蒙潮发的短信—— “我得回队里一趟，早餐我已经买好了，你醒了记得吃，吃完饭过半个小时吃药，听话。” 桃子一个字一个字读完，然后会心一笑。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全都记得，羞愧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轻松。 她记得小时候跟爸爸一起去夏令营，过三米高的木桩，虽然有保护措施，但是她始终不敢跨出去，爸爸鼓励她说，桃子，勇敢一点，跨过来你就发现，其实没那么难。 她跨过来，她不知道前路是不是很坎坷，但是此刻，她可以对自己说，看，也并不是很难。 桃子走到餐桌前，早餐已经被盖好，很简单，就是豆浆和油条，她起得晚，有些凉了，但还可以吃。桃子坐下来，充满仪式感地看了桌上的早餐一眼，动起筷子。 - 新兵下连，蒙潮回去露个脸，这一路心情很好，走路也轻快许多。 队里的人都知道他一夜未归，不过人是休假期间，没人能说什么，只看到他这个样子，还真不由好奇。不为别的，就说平常蒙潮不管高兴不高兴，总摆着个臭脸，实在难得见他这副模样。 蒙潮在队里呆了一会儿就去徐成义那儿了，徐哥从老家回来了，这几天正给媳妇安排住院。 见蒙潮来，徐成义特意吩咐厨子炒两个菜，徐哥他们坐下来喝了点啤酒。 蒙潮平时很少主动关心别人的事，但今天忍不住问了句：“嫂子怎么样了。” 徐成义笑呵呵道：“挺好的，预产期是后天，我正给她安排床位，你嫂子啊，心也大，这都快生了，今天还跟人出去逛街买衣服呢！” 蒙潮笑笑：“嫂子这回要是给你生个闺女，你就儿女双全了，人生赢家啊。” 徐成义说：“可不！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听说部队里有人给你介绍过对象，见了没？” “没。”蒙潮应。 徐成义道：“怎么不见见啊？虽说你才二十三四，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谈恋爱也要谈个一两年才能谈婚论嫁，现在看着是好光景，你们年轻人又向往自由，可是总要走到那一步。” “哪一步？”蒙潮浑不在意。 徐成义知道他故意不答，更抓他抓得紧：“哪一步？结婚那一步！你别这么一天一天的了，心里总要有个盼头，活着才能觉得有点儿意思。” 徐成义说到“盼头”两个字，蒙潮便立刻想到了桃子…… 如果说要有盼头，那桃子就算是了。 蒙潮心头是暖的，忆起近日种种，从前于他来说浑噩的未来，此刻竟真有些“盼头”了。 蒙潮自己没觉察到，徐成义作为旁观者却看到了他静默不语的时候嘴角的一丝满足笑意，不由道：“你小子是不是已经看上谁了？” 蒙潮看他一眼，过了会儿，点头：“嗯。” 徐成义惊：“行啊你！一声不响办大事！谁啊？哪个小丫头入了你这蒙大队长的眼？” 蒙潮却打哑谜，放下筷子站起身说：“酒足饭饱了，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嫂子生了通知我一声，我礼物都准备好了。” 徐成义还想问，蒙潮根本不理，两个人打着骂着，又聊了会儿，徐成义终于放他离开。 这时日头偏西，将整个江州照得暖洋洋，但在某些角落，却仿佛被阴霾遮住，不见天日。 蒙潮从徐成义那里出来后，就来了周丽生前的住处，这面背阳，风窜过来，彻骨冰凉。 他脚步放轻，始终和前面的人保持安全距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敏云。 和昨晚的风骚暴露不同，白天的郑敏云用大大的黑色羽绒服裹住自己，戴了个蓝色鸭舌帽，口罩几乎遮住她的整张脸。 蒙潮从郑敏云从酒吧出来一直跟到了这里，眼看着她上了电梯后，他才从旁边的安全通道大步迈着上楼。 这座楼本就是待拆房，不少原住民已经搬去了别处，还留下的人很少，加上周丽这事一出，这里更显凄凉，蒙潮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影。 到了周丽居住的那层楼后，蒙潮放轻脚步，绕出安全通道的门便见郑敏云跪在周丽的房门前轻声啜泣，她手里拿着纸钱，一张一张地在火盆里烧着。 周丽的房间被警察搜查过之后，交还给了房东，房东嫌晦气，用大锁封了门，谁也进不去。郑敏云只能在门外祭奠周丽。 几天前周丽的丧礼在殡仪馆举办的时候，郑敏云也去了，可是有些话，不是能当着人说的—— “阿丽，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会遇到那群衰人……你真傻，也可能是我傻，可是我同你这样的人，不就是该这么活着吗？” 郑敏云讲的白话，蒙潮听了个大概，却也明白其中意思。 果然，郑敏云有事瞒着。 郑敏云不知身后有人，继续道：“那个桃子来找我了，我很害怕，我不敢同他们讲啊！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以后每年你的忌日，我都会给你送纸钱，我也会好好替你照顾你父母和阿弟，你安息吧。” “恐怕她没办法安息。”蒙潮突然出声。 郑敏云吓了一跳，慌忙跳起来，含着眼泪瞪住蒙潮。 她身后是走廊，电梯和安全通道都在蒙潮身边，看着蒙潮一步一步走来，郑敏云发现，她根本无处遁逃。她厉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蒙潮走到距离她三步之远驻足，双手插兜，沉声说：“你想相安无事，委曲求全，恐怕你的朋友不会，否则她又怎么会跳楼？活着不好吗？人只有活着痛苦才会选择死路。” 郑敏云含在眼眶的眼泪掉下来，她咬紧牙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想死，我却想活！” 蒙潮道：“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周丽其实都有另外的路可以选择，但是你们都没想过，非要走到死胡同。当时救周丽的消防员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孩儿，才二十岁，听说跟周丽差不多大，周丽死后，他出现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一直跟我说，他能救她的。你们何苦这样。” 郑敏云嘴唇颤动，一语不发。 蒙潮继而道：“桃子是个可靠的人，我想你应该信任她。” 郑敏云低眸：“我什么人都不敢信……媒体人看似正义，哪个不是吃公家饭。” 蒙潮说：“听我的，她不一样。” 从拆迁房出来后，蒙潮直接去了电视台，那时已近黄昏，他在电视台大厅等着，过七点钟，桃子从里面出来。 她穿着高跟鞋直筒裤，身上挂着件大衣，一如从前干练模样。 蒙潮摇摇头，拿她没办法。 桃子看到蒙潮，十分意外。 她顿了顿，走向他。 蒙潮说：“就知道你今天不会老实在家呆着，病好一点儿就出来工作。” 桃子脑子里满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此刻看着他，心里又紧张，又有些激动。 她微微一笑，抬头看他的眼睛，说：“事不等人，我不来，电视台的人肯定起疑……” 蒙潮也笑：“那你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嗯……” “好，我送你回家。”蒙潮伸出手。 桃子顿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的温度传来，像是一簇簇火苗，点燃了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作者有话说：回来更新了，对一直等待的人说一万句抱歉。 由于我个人心理状态问题，一直没办法更新，真的抱歉，经过四个月的治疗，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和状态的调整，虽然不敢说完全没问题了，但是不想让你们再等待了，给你们一个交代，也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感激前来捧场的所有朋友，今天会给大家送红包作为补偿～ 第26章 勇气 人的情感向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 它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阅历发生转变，亦会因这物、因这人掀起波澜。 异性关系有时又是众多情感中最令人琢磨不透的。 何为爱情？ 有的人觉得爱情是柴米油盐, 有的人却觉得爱情是激燃瞬间。 此刻桃子看着在她身边坐着的人, 他年轻的面容透露着沉着，如刀刻版的五官十分出色, 也难怪会在网络上招惹那么多女粉的告白。 桃子早知道蒙潮这样的男人，少不得惹女孩儿喜欢, 也早仔细看过他, 给他下过英俊的结论。可她没有一刻是用这样的心情去看他的，这种感觉……她搜肠刮肚, 竟找不出一句可以形容。 今天去电视台, 桃子被潘苏桥抓了个正着。 桃子知道潘苏桥昨天见了蒙潮, 也一定看出来了其中端倪, 也不隐瞒。 潘苏桥连说几句“卧槽”，虽然心里料到了，但是得到当事人点头首肯之后, 她还是有点激动：“什么情况啊！桃子你这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种小鲜肉！” 桃子忙捂住她的嘴，看看身边说：“你小声点儿！不知道电视台人多口杂是非多吗？” 潘苏桥点头如捣蒜，仍然掩不住惊喜：“我可听说他小着呢, 跟你差多少？” “七岁……”桃子淡淡道。 潘苏桥：“牛批啊！不过我看他倒也不是那种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儿, 年轻好，有时候年纪小的反而知道疼人。” 桃子没说话，她不知道蒙潮是不是会疼人的人, 她甚至没有想过以后。 她是逼了自己一把，才迈出了这一步，不敢多想，生怕想多了生出一点的犹豫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蒙潮开她的车早已经得心应手，此刻的广播正放着一首歌，是梁静茹的《勇气》。 桃子记得少女时候很喜欢唱这首歌，第一次和人去K歌的时候看了那MV，才明白这勇气讲的是什么。 虽然她和蒙潮不是十八岁少女恋上已婚大叔的故事，可世俗观念通常狭隘，任何一种与世俗相悖的感情恐怕都是需要勇气才能进行下去的。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 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桃子看了眼蒙潮的侧颜，心道，将这些交在另一个人手里，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前方转角，再有一百多米就到桃子的公寓，蒙潮单手打了一圈方向盘，瞥眼问她：“晚上肯定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桃子回神，想了想说：“家门口有家日式拉面馆，你喜欢吃吗？” 蒙潮对吃的一直没什么追求，只考虑到桃子，说：“可以，吃点清淡的，你病刚好。” 桃子不由一笑。 先去停好车，他们才一起去拉面馆，这个过程中蒙潮一直拉着桃子。动作自然流畅，一点不像刚刚才谈了恋爱。 其实桃子不知道的是，蒙潮的心跳比起平时，跳快了许多。 他紧张地手心出汗，生怕手心的汗沾上桃子，下车后，他就带上了手套。 走路时亦是小心翼翼。他平常走路习惯了，步子大，速度快，但跟着桃子就不一样了。桃子穿着高跟鞋，他下意识得就把节奏交给了她，照顾着她的安全。 拉面馆不大，日式风格浓郁，这个天气十分适合来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所以里面落客满满。 桃子和蒙潮在角落找了一张两人桌，两人都点了豚骨汤面，加了两盘小菜和一条秋刀鱼。 拉面很快就送上来，腾起的雾蒙在眼前，桃子拿了副筷子递给蒙潮的时候，蒙潮也把汤勺放进她的碗里，两人都不由一笑，至于到底在笑什么，却不知道。 他们只觉得，这默契如恩赐一般。 桃子拿筷子在碗里搅了一下，道：“你的假期开始了？” 蒙潮点头：“今天上午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他捞起面吃了一大口，两腮立刻鼓起来。 桃子也埋头吃了起来，边吃边问他：“几天？” “五天。” “有什么打算？” 蒙潮道：“还不是要看你了。” 桃子一愣，瞥他故意说：“我可没空陪你，我忙着呢。” 蒙潮说：“那你工作，我给你当后勤。” 桃子笑：“你都会干什么？” 蒙潮说：“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 桃子撇嘴：“吹牛，我让你干什么你都能干什么吗？我让你摘了天上的星星，你能摘到吗？” 蒙潮但笑不语。 桃子又吃了两口，瞧见他碗里的面竟然已经快空了。 “你慢点吃啊，吃这么快干嘛？” 蒙潮也没意识到自己吃得这么快，他道：“习惯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一到开饭时间，就跟土匪一样，去晚了没饭，吃得慢了领导罚，养成了习惯，五分钟解决事儿。到消防队之后遇见的也是跟我一样的人，有时候在外面执行任务，争分夺秒，这习惯不好改。” 桃子听了，说道：“所以你们这种的，胃容易出问题，以后跟我一起吃饭，可以吃慢点。” 蒙潮又弯起唇角，只因为听到她说的那句“以后”，满心便都是以后了。饭吃慢点，好像日子也能慢慢过了…… 他撑起了下巴，像桃子刚才那样回看她。 女人吃饭自然比不得那些大老爷们跟饿了几天的狼一样，桃子吃得慢，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模样。蒙潮越看越喜欢，盯住不放，桃子感觉到了，抬眸瞪他一眼。 她把碗里的半刻卤蛋放到他碗里，说：“看什么呀，看得我都不能好好吃饭了。” 蒙潮夹起半刻卤蛋，“看你好看不行吗？” 桃子摸摸自己的脸，说：“现在三十，倒是还有几分能看的，但是再过几年，脸上长了皱纹，皮肤开始松弛，变得暗黄，好看这个词可经不住岁月的考验。到时候谁还能这么盯着我看？” 蒙潮道：“年龄的问题，你是不是很在意？” 桃子愣了下，那边服务员过来倒水，桃子咽下喉咙里的话，冲蒙潮摇摇头，便没有说话。 吃完饭，蒙潮和桃子走路回去。 他们走得很慢，夜晚温度更低了些，桃子把大衣领子竖起来，蒙潮却还是那副不怕冷的样子，只穿了件高领羊毛衫和一件长款棉外套。 他把手套给了桃子，然后拿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桃子一直低着头。 走到门前，两人对视一眼。 最终是蒙潮先开口：“听说今天夜里会更冷。” 桃子说：“那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 蒙潮脸上露出喜色：“可以吗？” 桃子笑他：“你也不是没进来过，这会儿装什么矜持？” 进门，桃子让蒙潮先坐着，还真去厨房给他泡了杯茶。 蒙潮哪里闲得住，他跟着进了厨房，在桃子身后站了会儿，突然搂上她。 桃子一惊，便觉耳边热风噗噗的，像羽毛轻抚，痒痒的。 她轻轻挣了下，不由笑：“你干什么呢？” 蒙潮抱住她，低声道：“你刚才不还说我装矜持，我现在不矜持了。既然请我进来了，我可不会只是喝茶……” 桃子心跳逐渐加速，她能清晰地嗅到蒙潮身上的味道。 他的脸有一点点凉，呼吸却很热，像是能把人融化了。 桃子转过身，还没挣开，又被他困在厨台前。 两人对视着，眼中映射着厨房的暖灯，和彼此的影子。 蒙潮低头，试探着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随即离开半寸，停了一秒钟，复而深吻上了她。 柔软的触感却带着强大的力量，蒙潮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自然贪恋这种滋味。 对于桃子来说，清醒时的亲密接触和那几次完全不同，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贪婪，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喊—— 这个人喜欢她，这个人是她的！ 她搂上蒙潮的脖子，这个吻变得更加热烈了，两抹身影难舍难分。 蒙潮干脆将她抱起来，他四肢矫健，身体的力量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热血驱动着最原始的希望，将他们的理智都淹没了…… 厨房的水龙头在静静淌着水，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被这夜色静静地记录着。 夜里果然如蒙潮所说，降温了，早上起来，玻璃窗上雾蒙蒙的。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桃子翻了个身，“嗯哼”了一声，碰到一个结实的身体。 蒙潮重新将她抱进怀里，轻笑了一下，说：“懒虫。” 桃子困得厉害，哑着声音问：“几点了？” 他说：“你放心睡，我去给你买早餐，时间还早，再睡一个小时也不耽误你上班。” 桃子听到他说话，安静下来。 后来，她感觉到身边空了，被子被人掖在身下，把她裹得像个蚕宝宝。 桃子迷迷糊糊地想……还真应了潘苏桥的话，年纪小的，反而疼人。起码，蒙潮是这样的。 她难得贪睡，直到闹钟响了，才辗转醒来，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 外面的人刚进门，正脱下外套，蹭了蹭头顶的露水。然后抬头，看到桃子。 桃子换了睡衣裙子，身体慵懒地靠在门边，两条细长的小腿随意交叉，饶有兴趣地看着蒙潮。 蒙潮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什么时候醒的？刚好吃饭。” 桃子走过去，他已经坐在餐桌前，桃子站在他身前，捧起他的脸。 蒙潮感觉到她手掌的温度，眼中尽是柔软。 所谓温柔乡，应是如此…… “谁跟你说的房门密码？” 蒙潮道：“潘记者。” 桃子忍不住笑骂了句：“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 蒙潮轻轻搂住桃子的腰，盈盈一握，桃子却躲开了，笑着说：“痒！我还没洗漱，你先吃。” 蒙潮的手臂慢慢搭下来，冲她挥手：“快去吧。” 桃子这一收拾，就是半个小时。洗漱加化妆，换上了衣服，再走出来，就又是那个利索的职场女性。妆容素净，却是一丝不苟。 两人吃过早饭，蒙潮送桃子上班。 桃子打趣他说：“我还是第一回 享受专人司机这种待遇，怪不得有钱人都要雇司机保姆，吃穿住行都有人照顾，才是女王般的享受啊。” 蒙潮道：“不是说了要做你后勤，不过你也就这几天的特别待遇，好好珍惜。” 桃子：“那我工作的时候，你干嘛？” 蒙潮故作神秘：“我做我该做的事。” 桃子“切”了一声。 一切都很好，甚至比她想象地好很多……好得有些不真实。 她看着车窗上的雾珠茫然地想。 可是当她碰触蒙潮的时候，他又那么真实。 他皮肤的触感，身体的温度，甚至是呼吸的频率……是那么真实可靠。 到电视台，蒙潮把车停好，说：“工作别太拼命，中午记得吃午饭，我等你下班来接你。” 桃子把车钥匙扔给他：“既然要来接我，那车子你开走吧。”还加了一句，“去干你该干的事吧！” 蒙潮笑，目送着她下车。 桃子走路时身子十分轻快，心情的好坏，自然在举止中反映出来。今天选题会和节目录制都十分顺利，桃子的感冒也不药而愈，中午还跟同事一起吃了麻辣香锅。 潘苏桥自然知道她现在沉浸在恋爱中，十分欣慰道：“这才是我认识的桃子，过去那几个月，都喂狗去吧！诸择心这个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看他还上哪找比你更好的女人！” 提起诸择心，桃子已经心无波澜。 她相信自己已经同他和解，也同自己和解了。 道理她十分明白。 既然已经决定往前走，再去贪念过去，是对所有人最不负责任的行为。 诸择心可以那样做，她却不能。 临到下班，蒙潮的微信准时发来，问了几句话，就说他正往电视台这边来。 桃子把收尾工作交给孙筱，那边蒙潮说他到了，她便下楼。 到楼下，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用手机屏幕当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口红，才走出去。 蒙潮停车在早上的那个位置，桃子坐进去，车内的暖意瞬间袭来。 蒙潮提了一杯东西给她说：“给你买的柠檬茶，暖暖身子。” 桃子接过来，暖在手心。 “潘苏桥知道了，你猜她怎么说你的？” 蒙潮挑眉：“怎么说的？” 桃子道：“她说，年纪小的知道疼人。” 蒙潮反应过来，笑出声来，手下准备发动车子了。 桃子帮他看路面情况，这么一瞥，却看到了门口站着一个裹得严实的瘦高女人。 桃子微微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眼，认出来是郑敏云。 她急切道：“郑敏云来了！” 蒙潮听此，也看过去。然后，发动了车子。 两人到门口，车窗摇下，郑敏云避了避，看到车内坐着的人时，紧张的双肩稍稍松了一些。 她似下定了决心，拉开自己的口罩：“是我。” 桃子淡定道：“上车吧。” 作者有话说：今天周五回来陪妈妈吃饭了，没来得及写够六千，更个四千多先～谢谢大家的热情！ 第27章 后盾 寻一间茶馆的僻静包间, 晚上了，里头没什么人。 郑敏云坐下来, 见门关上了才脱下自己身上厚重的羽绒袄, 同时也露出自己的脸。 和那日在酒吧捡到的模样不同，这一天郑敏云没化妆, 露出的脸却显得比上妆更加清秀。她的长发松松得挽着，和她整个人一样无精打采。似乎在外面冻得不轻, 郑敏云嘴唇有些发青。 桃子先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捧起来，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蒙潮。 蒙潮十分淡然, 待桃子倒了水, 动作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水壶, 自酌自饮了一口, 又拿起茶馆赠送的茶叶蛋剥皮，全然不把自己当作其中一份子，仿佛他是透明的。 桃子会心一笑, 只看郑敏云，低声道：“我需要录音，希望你不会介意。” 郑敏云咽了口气，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些顾虑。 桃子道：“你放心, 这些音频不到最后关头, 我不会拿出来的。你很勇敢，周丽也一定会这样想。” 桃子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周丽和郑敏云都是外地来的姑娘, 她们害怕的、反抗不得的人，定然是本地不好惹的人，不到最后出庭作证之时，桃子是不会把关键证据轻易暴露。 果然，一提到周丽，郑敏云的鼻子立刻红了。 她忍住眼泪，哽咽道：“我一点儿都不勇敢，如果我真的很勇敢，就不会眼看着周丽去死，却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很害怕，我不敢！我害怕那群人，也害怕以后没脸见周丽的家人……” 桃子盯住她：“那群人？是谁？” 郑敏云梗住脖子，那个名字像扼住她喉咙的巨钳，让她透不过气，也吐不出来。 桃子始终凝着郑敏云的双眸，似鼓励，又似安抚：“告诉我。” 终于，郑敏云张张嘴，吐出了一个名字：“沈广赢……” 桃子疑惑：“这个人是谁？” 郑敏云和桃子对视，眼底的血丝十分清晰，她咬紧牙关，低声道：“绿园置业的大公子。” 从茶馆出来后，郑敏云谢绝了桃子要送她回工作的酒吧的建议，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有些轻松，却仍是担惊受怕的模样。 桃子和蒙潮看着她匆匆离去，两人相对无言。 一路上，桃子始终靠在车窗上沉默不语，她揉着额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家之后，桃子直接进了卫生间。 浴室响起水声，很久很久，桃子才换了睡衣从里面出来—— 蒙潮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大浴巾，桃子带着一身雾气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像个无措的孩子，她依靠着蒙潮，试图从他的怀抱中汲取能量。 蒙潮用浴巾将她包裹，轻柔地抚摸。 桃子一边享受着这般滋味，一边想，明明她大他这个多，可是每一次当她脆弱的时候，蒙潮总是在她身边，给她依靠，仿佛他是她的大家长。 “大家长”在她头顶闷声说：“去吃饭。” 桃子瓮声瓮气道：“我不饿……” 他笑：“你不饿，我饿。晚上就两个茶叶蛋想打发我？” 桃子也跟着笑了，问他：“你想吃什么？” 蒙潮想了想：“这样，你先去吹头发，我去买点面条，下个面算了。” 桃子“嗯”了一声，松开他的腰，他一低头，在桃子嘴上亲了一口，得了这香软的滋味，蒙潮咧嘴露出一个纨绔的笑：“去吧。” 桃子很听话。 她一直都没注意自己现在竟然总会跟着蒙潮的步子走。 吹干了头发，坐在沙发上，桃子的目光落在放在茶几的录音笔上，眸子的光渐渐冷了下来。 郑敏云和她说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回荡。 她干新闻这些年，见过了，听过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事件，从业的这几年间，桃子也问过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见过听过太多不堪，而变得麻木。 事实证明，没有。 这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罪恶，无论什么时候听，都是那么令人胆寒心颤。 周丽在郑敏云的介绍中，与桃子想象的相差无异。 周丽自小成绩优秀，性格开朗，长得也漂亮，因此在惠州老家时，周丽就是街坊邻居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她喜欢画画，一心想进美院。可惜的是周丽高中时期，弟弟被查出来罹患癌症，为了给弟弟治病，家里花光了所有积蓄，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最后一家四口挤在亲戚帮忙租下的小两室里。 周丽学美术，本就花费很多，在别人都突击艺考报各种考前集训班时，她只能厚着脸皮在自己老师的画室里边工边读。 然而艺考所要花费的报名费和各种其他开支仍是这个家庭的沉重负担。 最后，周丽决定，放弃高考。 郑敏云说，周丽放弃高考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了，也没有再去老师的画室，她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父母，没多久，便简单收拾行囊，到江州投奔郑敏云。 两个女孩其实年纪相差不大，郑敏云大周丽三岁，曾是周丽堂姐的闺蜜，小时候周丽总是跟在堂姐身后，待郑敏云自然也像亲姐姐一样。郑敏云说的话，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们都是中学肄业，到大城市里，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的。 周丽一开始倒是面了一个前台工作，靠的是长得好看。可是这份工作一个月才三千块钱，江州消费水平高，她平时省吃俭用，一个月寄回家的钱，却还是不够弟弟的医药费。周丽只能白天做前台，晚上跟着郑敏云去酒吧卖啤酒。 其实郑敏云很照顾她，有客人刁难周丽，要灌她酒，郑敏云总是会站出来。 但是那最后一次，郑敏云帮不了她了。 郑敏云谈起沈广赢的时候，十分沮丧，这种沮丧是一种身不由己，也是一种卑微感。 沈广赢是跟一帮狐朋狗友去了ONE·K酒吧玩儿时遇见的周丽，他身上汇集了许多公子哥的毛病，狂傲自大，目中无人。当他看到酒吧里中意的漂亮姑娘，怎么肯放过。 他拉着周丽要她陪，郑敏云连忙起身，想替周丽拦下，不想她才刚说了句“她是个小孩儿”，沈广赢身边的一个男人便一巴掌将郑敏云打翻在沙发上—— 两个女孩儿都惊了，那人酒气熏天，嚣张道：“小孩儿？多大？” 郑敏云哆嗦着说：“她才十八……” 那人猥琐道：“十八了，那没事儿，我还当未成年呢！沈少爷看上的女人，哪有别人插嘴的份儿！给你豹子胆了！” 郑敏云捂着脸，便一句话不敢说…… 她知道沈广赢和这些人的身份，别说她和周丽这样没有背景无依无靠的打工妹，就连酒吧的老板见了这几个混世魔王，也得点头哈腰喊几声“少爷”。 沈广赢看着周丽，她想反抗，却也害怕。 他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看出来了底层人心底的那点自尊和渴望，他擒住周丽纤细的手腕，盯着她说：“喝了，一杯一万，能赚多少，就看你能不能让我开心了。” 周丽当即愣住了，周遭哄闹声一波又一波响起，如同群猫围困住了小鼠，眼中戏谑、嘲讽、居高临下的意味像一根一根的刺扎在她的心上。 可她转念一想，“一万”这个数字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弟弟可以在医院安住一个月不用坐在走廊打针，意味着父母可以放心买菜吃肉，意味着家人不用再忍受亲戚白眼四处借钱……她咽了咽口水，无视耳边的声音，端起了酒杯。 她不知道的是，人的结局，正是某个时刻的选择注定的，而这个选择，将她自己推进了深渊之中。 - 蒙潮回来时，桃子靠在沙发上，她倒了杯红酒给自己，闻声转头，露出皓齿，眸子里有一点点的醉意，“回来了。” 蒙潮抖抖身上的寒意，一边换鞋一边说：“等我十分钟，面很快。” 说罢，他直接去了厨房。 没多久，桃子闻到了葱油的味道，本来没有反应的胃突然苏醒了。 她放下酒杯赤脚走到厨房，里面的人正把葱油倒进煮好的面里，香味瞬间勾起了桃子的食欲。 她走过去，迫不及待拿了双筷子去拌面。 男人在她头顶笑出声：“馋猫，刚才还说不饿。” 桃子抬头：“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蒙潮说：“别对我抱有期待，我也就会做点儿面条。保证自己饿不死就成。” 桃子一笑：“没事，我很好养。” 蒙潮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没干透，眉毛微颦起来：“怎么不吹干？”再一低头，看到桃子光脚，他更无奈，“不乖了，光脚不怕着凉啊。” 桃子咧咧嘴：“有暖气，不怕。” 说完，等不及的馋猫捧着面出去了，她坐在餐椅上，坐没坐相。 蒙潮也端了一碗面出去，但是没有坐下来，而是回去客厅的沙发旁，找到了桃子没穿的拖鞋。 折身回来，蹲下身子，把桃子的脚拿过来，用手捂了捂。 桃子低头。 蒙潮抬头：“还说不冷，脚指头冰凉。” 桃子的双脚被他捧在怀里，男人掌心的温度如同电流一般顺着脉络传递到全身，最后，抵达心脏的部位，升起一股麻酥酥的、甜腻腻的滋味。 原来，这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第28章 烈火 那碗葱油拌面吃完, 桃子擦干净嘴巴，回味了一番葱油香味, 决定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重新排位——第一名的位置, 留给了葱油拌面。 也有可能最喜欢的不是那碗面，而是那个晚上, 她被人细心呵护的感觉。 桃子第一眼见到蒙潮的时候，绝不会把“温柔体贴”“细致浪漫”这些词跟这样一个男人联系到一起。他高大威猛, 四肢强健, 出入火海无所畏惧，在他人面前冷酷淡漠。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 当他围绕灶间时, 当他陪在她的身边, 竟还有这幅模样…… 深夜, 她紧紧拥着他，她觉得自己得了个宝贝。 这样想着，身体所体会的快乐似乎更加极致, 她轻哼一声，久久叹出一口气。 男人亦是尽兴了，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十分满意她的反应, 纠缠着不肯离开。 这份肌肤相贴的温暖褪去爱雨之后, 变成了纯粹的亲昵，是桃子很久很久都没体会到的感觉。曾经爱情对她来说，是被写进她和诸择心共同要走的故事里的。 后来他离开, 她的世界变得空荡荡，冷凄凄——不对，似乎在诸择心还没离开的时候，那种空荡凄冷的感觉就已经在慢慢侵蚀着她了。 那么，蒙潮或许就是一把火。 次日转晴，桃子起床前，蒙潮照旧给她准备了早餐。 算了算日子，他的假期似乎也快结束了，桃子今天难得放下工作，说要跟他出去逛逛。 两人一起去商场，三月到来，春装已上，虽说平时蒙潮在队里有队服，但桃子还是长眼给他挑了一身衣服。 男人换了身衣服出来，模样挺拔，身材好像更好了。 旁边的售货员羡慕不已，偷偷跟桃子说：“你男朋友真帅，身材真好，健身的吧？” 桃子笑：“不是，当兵的。” 售货员说：“呀，国家什么时候给发兵哥哥呀！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 人嘛，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虚荣，桃子再去看一眼蒙潮，心里默默想，我男朋友真帅！ 走时，桃子不客气地挽上蒙潮的胳膊，像是在宣誓主权。 瞧她心情好，蒙潮虽不知缘由，却也跟着笑起来。 在他们身后，有两个年轻女孩儿瞧了他们好几眼。 孙筱筱的朋友拉着她问：“那个是不是你们台里的桃子啊？就是你实习的时候跟的那个吧？” 孙筱筱愣着，朋友又道：“她身边那个是谁呀？不会是她男朋友吧？真帅啊！还那么高！” 落在裙边的五指渐渐握成了拳，她紧紧盯着那两道偎在一起的身影，一语不发。 “筱筱？你怎么了？”朋友声音高了一些。 孙筱筱终于回神，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啊……我没事啊。” 朋友问：“刚那个人是不是你们台的桃子啊？” 她道：“不知道……我没看清。” 心底的寒意升起，酸涩也逐渐泛出。 她是真的想，也许她真的看花眼了…… 可是……那是蒙潮啊，那个人，她怎么能认错。 桃子和蒙潮在商场里吃了午饭，去了四楼的文创街，桃子在一家陶艺工作室门口停下来，拉着蒙潮一起进去。 两人选了几个样式，在陶艺老师的指导下，准备做个杯子。 女性似乎天生比男性更擅长做细致的工作，那些细软的泥在桃子手里很快成型，在蒙潮手里，却像个不听话的泥鳅，一会儿歪向东，一会儿歪向西。桃子好一番笑话他，偏偏这个人还特别倔，拒绝老师的帮忙，非要自己完成。 最后，一个比桃子的杯子大两倍的杯子终于在蒙潮的手下制作完成。 桃子越看笑得越没遮没掩：“你这是杯子吗？我看是口茶缸吧？” 蒙潮淡漠道：“我喝水用的就是这么大的杯子。” 桃子说：“你看别人的，哪有那么大。” 蒙潮睨她：“别人的大不大我不管，我的你知道。” 桃子一愣，脸腾得红了起来，甩手就把泥点子扔他身上—— 蒙潮大笑：“哎哎哎！新买的衣服！” 桃子脸红着：“流氓！” 两个人把这一天充分利用了起来，走之前还去看了场电影，待到回家时，天色将晚。 城市的边缘幽蓝幽蓝的，裹住最后一丝夕阳留下的金紫色的光，他们两个坐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广场上吃东西，四周有带孩子玩耍的，有跳广场舞的，还有摆摊卖东西的。 桃子买了一份泡芙，外皮酥脆，里面是甜腻的奶油。 给蒙潮，他嫌弃得皱眉：“甜，不吃。” 桃子“切”一声：“你知道吗？人类喜欢吃甜食，是基因里自带的。” 蒙潮看着她。 “甜食里的糖分能补充人体能量，所以在远古时期食物匮乏的时候，甜食很重要。我们的祖先就喜欢吃甜食。” 蒙潮说：“我进化得比较好，不喜欢吃甜食了。” 桃子捶他：“怎么那么不解风情啊！甜食不仅能够补充能量，还能让人大脑分泌多巴胺，多巴胺你知道吧？荷尔蒙！” 蒙潮注视着她，轻轻笑着。 背着夕阳，桃子忽然被他这张俊脸晃了一下眼，竟也没注意到他在逐渐靠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贴在她面前，亲了她一口。 桃子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夜幕下，世间尽是忙碌景象，虽然拥挤，却没有人进入到他们的独立小世界。 无人关注，无人来扰。 桃子咽了一口气，与蒙潮对视，三秒不到，唇被吻住。 此刻他们在广场上，只是其中一对平常的普通情侣，像许多爱恋中的人一般沉浸在对方给予的温情甜蜜中。自在的、热烈的…… 一吻过后，桃子惊觉自己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身体所体会到的是一阵一阵的酥麻，脑袋像被扔进了一团棉花中。 片刻，蒙潮轻声笑：“感觉到了吗？” 桃子愣愣的：“什么？” 他说：“荷尔蒙啊，你不是想要吗？” 桃子：“……你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最后的最后，一整份三只泡芙全部进了桃子自己的口中。 当晚桃子怀疑自己糖份摄入过量，肯定得胖两斤！ 也难怪人都说，谈恋爱之后会变胖，天天这么被喂糖，能不胖吗？ 不过，她喜欢。 当然了，蒙潮也十分喜欢。 喜欢的同时，也有些觉得可惜。 时间是掌中沙，在不知不觉中流淌飞快，第二日他便接到了任务通知，让他随队伍到队里做演习训练，临走时桃子没能送他，台里要开早会。 两个人都是慌里慌张的，只在门口深情一吻，然后蒙潮看着桃子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眼珠里。 到部队里日子就截然不同了。 四周一圈粗鲁男人，一个个说话像牛喘气，又浑身臭汗，大大咧咧，没一天，蒙潮便抑制不住地想念桃子在身边的那几日。 明明才几日，已经惯坏了他。 训练期间不允许与外界联系，白天忙着还好，到了晚上就觉得难熬。 以前没和桃子确定关系的时候，一样是孤身，一样是跟这帮老爷们儿混在一起，一样想过女人，却没有如今这种扰心费神的感觉。 蒙潮在床上翻了两下身子，住他下铺的人就乐，故意戏谑他说：“蒙队长，想什么呢不睡觉？” 他没理，侧着身，闭上眼睛。 一会儿功夫其他人也都开腔。 这帮男人凑在一起，正是血气方刚，年轻力壮，开起玩笑来，三句不离女人，聊着聊着就开始挤兑有女朋友的那一个，那人也不恼，躺着低声说：“上个月我对象来，就陪了她两天，哎，这天天聚少离多的……送人走的时候，我是真不舍得。” 旁人笑：“瞧你小子那出息！” “你没媳妇，等你有了，你也这样儿！” “那你好好争取一下呗，回头转业回地方了，人就定下来了！” “现在不是在努力呢吗……” 蒙潮听着，心里不由盘算着以后。 一个有他和桃子的以后。 这一周天晴，温度也升上去了，临近训练结束，大家都有点疲惫，但也都轻松了很多，最后两天领导过来视察，还带了两名女兵，可把这帮小子馋坏了，伸长了脖子去看。 蒙潮这边带队刚做完演练，那边团长叫他，瞧见里面刚有姑娘走出来，身边人都在起哄。 蒙潮倒没多想，进了办公室，行礼喊了声“首长”。 团长笑着说：“别拘束，坐。” 他侧头，看到窗外站的姑娘走了出去，正跟伙伴说话，表情却十分羞赧。 蒙潮坐下来，团长也没绕弯子，直接说：“你23了吧？在这帮小子里面也不算小了。队里平时没跟你多交流，但也一直关心着你们，这会儿叫你进来，本来想介绍你跟姑娘认识的，结果人害羞，让我先跟你通个气儿。” 蒙潮立刻懂了，这是要给他相亲了。 第29章 醋意 桃子这边拿到了郑敏云的证词后, 就开始调查绿园集团的少爷沈广赢。 她再次感叹自己恐怕要跟绿园杠到底了，绿园旗下居民楼起火一事桃子将绿园逼入困境, 如今这茬, 怕是比那起火灾事件更为棘手。 这事儿桃子没有瞒着潘苏桥，东西拿到手她就讲给了潘苏桥听。 听闻前文后果, 潘苏桥气得咬紧牙关，握紧拳头, 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沈广赢抓住暴打一顿。 可她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媒体, 明白现下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在桃子的办公室里关起门来自己商谈，潘苏桥问：“她们报过警。” 桃子点头。 报过警, 显然结果不尽如人意。 警察不是不管, 只是很多事情都讲证据, 而这件事复杂就复杂在, 周丽是拿了钱的—— 那日被灌了酒之后，周丽本就不怎么会喝酒，几杯红酒洋酒混在一起, 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郑敏云更是无力阻拦，眼睁睁看着她被那群人带走。 桃子始终记得郑敏云说起周丽回来那天时的目光，她的双目蒙了一层灰，透着绝望, 从她的神情中, 桃子能清晰感受到那时的周丽是怎样的视死如归。 “周丽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她回来的时候，我只听到洗手间有水的声音, 等我进去，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吓死了！但是她没事，她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死了也差不多了……” 年轻女孩儿那一晚的遭遇，郑敏云不敢想，桃子和潘苏桥也不敢想。 可她身上的伤痕，还有检验报告，都是真实的。 这些东西郑敏云给了警察一份，但是警察并没有当作证据，她留下原件锁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桃子拍拍她的手，鼓励她：“你做的很对。” 周丽的噩梦在那一天并没有停止。 沈广赢这些人大概是荤的吃惯了，遇到周丽这样的女孩儿，觉得十分新鲜，加上听说这姑娘胆子大，竟然去报警了。自那之后，沈广赢时不时便来骚扰周丽，周丽不敢去酒吧，他又找到了她工作的地方…… 最后，她连工作都没有了。 她像是一只羔羊，被逼上悬崖，无路可走。 周丽问他，怎么样他才肯放过她。 他漠然道，什么时候他玩儿够了，就放过她。 玩儿。 没错，他是在玩儿。 像猫捉到了老鼠，不会直接咬死，而是慢慢玩弄，享受这个过程带个他们的愉悦…… “真是一帮混蛋！”潘苏桥眼底泛红。 桃子再说起来这些，已经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你打算怎么办？” 桃子想了想，道：“我这几天查了沈广赢的底儿，发现周丽不是第一个了。两年前沈广赢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被起诉，涉嫌一起轮尖案，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三人都无罪释放。我已经让孙筱把那件案子找出来，准备去会会当年负责这起案件的负责人。” 潘苏桥皱紧眉头：“胡广州这小子有时候人糊涂，但是警局那边的事，他还是能搭上手。” 桃子抿嘴一笑：“我明白。” 在这条路上，她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下班回去的路上，桃子算了算时间，蒙潮似乎该回来了。 几日没见到她，不说蒙潮，连桃子自己也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偶尔开车经过金华区消防支队，她总会下意识往那里看一眼。 这会儿又从这条街上经过，桃子见到消防部的红色大门敞开，似乎有车子刚刚驶入。她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噗通噗通，像揣着只兔子在怀里。 两手下意识打了方向盘朝消防队的方向去，两分钟不到，车子就稳稳停在了消防队门口。 里面刚好走出一人，是刘虎。 认出来桃子，他热情道：“桃子姐！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桃子语塞，刚才决定下得太快，一时没想好借口。 她嗫嚅片刻，胡诹道：“李岩怎么样了？回来了吗？”说着，推门下车，目光往里搜索。 找谁？她自己清楚。 刘虎不疑有他，直言说：“该回来了，今天听书记员说带他去做测试，测试通过就能归队。” 桃子笑：“你们也是刚回来吧？” 刘虎应：“可不，这几天在部队里训练，磨死我们了！” 正说着，吴青石也探出头，笑着叫了声“桃子姐”。 桃子这才试探着问：“你们队长呢？” 说起蒙潮，刘虎笑得贼兮兮的：“队长今儿有喜事！” 桃子一愣。 吴青石跑出来，说：“队长没跟我们一起回来，团长留他吃饭呢！桃子姐，你不知道，今儿团长给我们队长介绍了个漂亮姑娘，带到队里给他瞧！这不，晚上就带着他还有那小姑娘一起去吃饭了。你说这么好待遇，啥时候轮到咱们啊？” 刘虎憨憨道：“你就想吧！团长这还是不是让上头给压的，咱们队长才二十三，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看，是北京那位着急了。” 吴青石笑：“反正这是好事儿，我今天可见着人了，姑娘长得不算惊艳，但是团团脸，倒是可爱！” 两人说说笑笑，都没注意到桃子脸上早就挂不住表情。 方才的激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酸酸的滋味。 士别几日，杳无音讯，没想到听到他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这家伙跟人相亲去了！ 听吴青石说着，桃子脑海里不觉浮现出蒙潮与别的女孩儿坐在一起时的场景…… 年轻女孩，自然生得比她可爱，比她漂亮。两个人年龄相仿，怕是也更能聊到一起……这么一想，她如泄了气的气球，突然没了力气。 刘虎终于发现了桃子的失落，疑惑道：“桃子姐，你怎么了？” 桃子忙道：“我没事啊，我……今天就是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你们，问问李岩的情况。行了，你们忙吧，也该准备准备吃晚饭了，我就先走了……” 余晖渐渐消散，最后的一丝色彩也被夜晚侵染。 桃子走后没多久，蒙潮就回来了，才一进门就被人围着八卦。 蒙潮一如从前，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到这些人的叽叽喳喳一样，只去翻自己的行李——他的手机和衣服都在里面。 刘虎见套不着什么新闻，便说起了桃子来过的事。 一提桃子，蒙潮看他一眼，面上平静，心里欢喜。 他问：“什么时候来的？” 刘虎说：“没多久，她刚走十几分钟，你就回来了！” 蒙潮盘算着，十几分钟，她也到家了。 他到后院儿，那里漆黑，只有烟星亮起光。 蒙潮抽了一支烟，拨通桃子的电话。 “嘟嘟——嘟嘟——” 响过四声，电话被接通，桃子的声音传来。 “喂。” “是我。” “知道。” 蒙潮笑：“你在干嘛呢？” 桃子一回到家就打开电脑投入到调查沈广赢的工作中，不让自己有一点分心。 然而当电话响起来时，她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手机屏幕。 “蒙潮”两个字亮着，始终扰乱着她的思绪，她等电话响了会儿，才接起来。 这一刻，她低头，手指无意识的摸索着电脑键盘，随意道：“工作呢。” 蒙潮道：“我回来了。” 桃子说：“我知道了。” “这么冷漠？” “你不是说回来了会打电话给我。” 蒙潮咽了口气，轻声道：“我想你了……” 四个字落尽桃子耳朵里，她先是怔了怔，随即心软得一塌糊涂……方才的冷漠和倔强都被融化了。 可是她又一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才刚跟别的小姑娘吃过饭，就来跟她花言巧语！ 桃子清清嗓子，说：“你刚回来，累了吧？早点儿休息。” 这话到了蒙潮耳朵里，十分舒坦，他道：“这两天没事儿的话，我去看你。” 桃子“嗯”一声，“再联系。” 互道了晚安，桃子挂掉电话，深吐一口气。 整个夜晚，被梦缠绕，她梦到了蒙潮带着吃的来找她，天还有些凉，他吐着白雾，咧嘴傻笑。看他笑，她也不由得笑，这么笑着笑着，人就醒了。 侧躺在床上，桃子捂着心口缺失的位置，慢慢呼吸着。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电话在响，竟是蒙潮，桃子猛地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接通电话。 蒙潮说：“起床啦？早啊。” 桃子不觉嘴角弯了一个度，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蒙潮又说：“我一会儿去找你啊。” 桃子看了眼时间：“你不工作啊？” 他笑：“出外勤，刚好在你家附近，我给你送个小礼物。” 桃子困惑，但也没追问，挂了电话后就起床收拾自己。 妆化好，蒙潮人就到了。 桃子开门看到他，那张脸和梦里的笑脸重合的一切，她心口一直缺失的位置，就这么被填满了。 目光从他的脸上往下移，他穿着蓝色制服，一只手提了只塑料袋，另一只手里却提了一只笼子，笼子里面，一团雪白蜷缩其中。 第30章 欢心 那只塑料袋里装的是早餐, 那团雪白……竟是一只狗。 蒙潮像是得了宝贝，献给桃子说：“送给你的。” 桃子没养过小动物, 小时候倒是想过养一只小狗, 无奈那时生活艰难，养自己已经足够辛苦, 更不用提养狗，后来考上大学, 生活满满好转, 但诸择心对宠物毛发过敏，她也就一直没想过养宠物。 那团小东西被放出来后, 一点不怕生, 踮着小脚丫在客厅溜达起来。 桃子看不出这是什么品种, 疑惑地问蒙潮是从哪儿来的。 蒙潮一边给她拆早餐盒子, 一边说：“早上出任务正好在你们小区隔壁，遇到前几天去救助宠物的时候一起帮忙的宠物店老板，当时有四个新生小狗被遗弃在下水道里, 其他几个被邻居领养了，还剩一个，我看可爱，就说带过来, 送你, 要吗？” 虽说狗带回来了，但蒙潮不确定桃子是否喜欢，询问时, 有些迟疑。 像是讨好着，请求表扬。 桃子不由一笑：“没养过。” 蒙潮怂恿她说：“试试。” 桃子看他一眼，“养宠物不是随便养的，跟养孩子一样，哪能试试，试不好还能扔了？” 蒙潮见她没拒绝，就知道她是心动的，脸皮也厚了些，说：“当然不能扔了，但是你看，狗都给你带回来了，店老板还送了我一袋狗粮和一些宠物用品，我那会儿拿不了，说等等过去取，你要不喜欢，我就再把它送回去……” 桃子应下：“东门那家宠物店吗？我知道在哪儿。” 蒙潮放好筷子，蹲下来和她一起摸摸小狗的毛，嘻嘻一笑：“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养它吧，我一会儿去拿东西。” 桃子仍有顾虑：“我上班了，谁来管它？” 蒙潮说：“关笼子里，别让它随边拉屎撒尿，我在部队的时候见过几次训警犬，什么时候我有空，就过来帮你训训它，保证听话又乖巧。” 桃子看到他的笑脸，心想，听话乖巧，不就是他这个模样吗？ 心中喜意满满，看那只小狗，更是可爱了。 这么小不点儿，当警犬训，真能行吗？ 蒙潮陪桃子吃了早饭，期间给狗取了名字，两人想法不同，各执一词，桃子想了个洋名，听邻居太太一口一个“lucky”一个“baby”得喊，她的狗名太土，都不好意思叫出口。蒙潮却说就叫它“石头”，说贱名好养活，最后桃子拗不过他叫“石头”叫得起劲儿，败下阵来。 石头可不知道好坏，叫它什么都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桃子要去上班，蒙潮说他这会儿没事，帮她安置好石头再回消防队。 等他走了，桃子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事儿。这会儿再想想，觉得自己有点庸人自扰。 说真的，她到现在还不确定能跟蒙潮走到哪一步。 两人之间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扯到一起的，懵懵懂懂，恍恍惚惚，又惊喜连连。可随之而来的，亦有忐忑不安和对未来的茫然。所以现在，两人虽是亲密关系，可她也不想太多干涉彼此。 再说了，蒙潮在部队多年，到这个年纪了，也该到相亲的时候了。 白天在电视台处理事情，夜幕落下，待桃子回家时，竟见房内有灯光。 刚开门，脚底下就窜来一只小东西，还像模像样的“汪”了两声。 客厅里蒙潮的声音传来：“小东西，你妈都不认识了。” 石头跳开，围着桃子乱跑。 桃子被它逗乐，问蒙潮：“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蒙潮走过来，一点点靠近，然后抱住她：“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想你了。你倒好，早上我来的时候，你连个拥抱都没给我，我又想你一天，晚上实在没忍住，偷溜出来了……” 一番话说得桃子脸红心跳，埋在他胸前，心说这人嘴甜起来，能把人腻死。 她动了动，但没挣开，依着他抱着自己，闷闷说：“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蒙潮就一一把今天都干的事情和她讲了，事无巨细，像做汇报工作一样，说完又和桃子腻歪了一会儿才松开她。 两人简单弄了点吃的，算是把晚饭解决了。 洗漱好，窝在沙发里。 石头躺在桃子怀里，桃子偎在在蒙潮怀中。 电视上，正播着一部有些年头的英国电影。 夜静，也变得绵长了些。 电视的声音不高，房间里的呼吸声就变得清晰很多。 电影中，男女主角被迫分离，约定好要再见，后来男主角在战场中经历磨难，身染重疾，死在异国他乡，女主始终未能再见他一面…… 世间所有的爱情，好像都要留有遗憾，才能显得轰轰烈烈。 桃子静静说：“我才不要这种感情，一辈子一个人，人死了，就忘不了了，对活着的人来说，也是一辈子的痛苦。” 蒙潮没说话，但是“嗯”了一声。 桃子想到了蒙潮冲进火场时的画面，在他身上蹭了一下说：“我小时候觉得我爸妈之间的感情挺好的，那是我特别向往的夫妻生活，两个人相敬如宾，以礼相待，日子细水长流着，没必要大起大落。可是后来，我爸走了，留下我妈。我妈以前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不和人吵架，甚至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这样一个人，在我爸走了之后，变得敏感，神经，甚至歇斯底里……我高三那天，每次晚上做完作业去客厅，都会看到她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也不睡觉，就坐着。” 蒙潮摸了摸她耳鬓的发，“他去哪了，你爸？” 桃子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我们报了失踪，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消息。可能死了。” 她语调平缓，波澜不惊。好像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了。 可她接受了，母亲却不肯接受。 执着的人总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桃子打了哈欠，渐渐意识模糊。 醒来时阳光明媚，窗前金斑点点。 随着天气转暖，这个城市也显得热闹了许多。 桃子这边对周丽的案件调查进展迅速，很快联系上了曾经调查过沈广瀛案件的警察，顺藤摸瓜，费了许多功夫，找到了案件当事人，只是那女孩儿已经改头换面，有了新身份，不愿暴露自己。桃子和潘苏桥只能从沈广瀛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和K·ONE酒吧领班身上调查，查出了许多时间线和金钱交易记录。 桃子将提案交上，郑浚在会上直接将她的新闻方案pass掉，说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之前，不能贸然报道。 没有证据？ 郑敏云的证词不算证据吗？ 沈广瀛与周丽之间的来往证明不算证据？ 法院那边拿到桃子提供的录音和一些目击者证词之后，已经对沈广瀛等人进行立案调查。 既然立案了，这件事情，他们就应该曝光出来，让公众知道，周丽的死并不是事出无因！ 争吵中，董向贤突然出现，说：“我支持桃主播，调查过程需要群众监督，要知道，沈广瀛是绿园大公子，这个新闻能做头条，而且是个大头条！” 郑浚瞪他。 这人早有准备，提议说：“既然有异议，不如我们投票决定？新闻好坏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是不是啊，郑台？” 郑浚方知，他们是有备而来。 他看了眼桃子，桃子坦然与他对视。 桃子知道，这一次，她是彻底要跟郑浚站在对立面了。 果不其然，有了董向贤的安排，投票结果桃子胜出。 当天，前方记者传来沈广瀛被带走到调查这条信息之后，新闻便播报了周丽自杀事件，同一时间，网络平台热搜爆炸。自杀的贫穷少女，多金的风流少爷，但是这两人的身份，就足够吸引群众的目光。 这一天，电视台忙碌不已，电话不断。 绿园公关部的电话直接转入郑浚办公室，他刚刚安抚完绿园的人，桃子就进来递交收视纪录。 收视很好，郑浚面上却无任何喜色。 两人相顾无言，已成陌路。 桃子从郑浚的办公室离开后撞见陈雪泓，后者讥讽道：“刚才打电话给郑台的是沈董事长本人，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了吧？桃子，你真的胆大。” 桃子漠然道：“多谢夸奖。” 陈雪泓脸色一青：“我真看不懂你，好不容易你能回到电视台了，还不安安分分地干好自己的事情，干这一行，走得就是灰色地道，你早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桃子顿住，心底满是凄然。 是的，她还记得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大学老师就说过同样的话。 这个行业从来不像她们那些初生牛犊的人所想象的那样光明磊落，有时候，他们要昧着良心说自己不想说的话，闭着眼睛无视那些本该被关注到的事情。 可是。可是。 生而为人，即便是为了生存，罔顾生命，她做不到。 她看了陈雪泓一眼，低声说：“我知道。作为记者，我是要考虑诸多因素选择发言，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想说什么，我该说什么，我也很清楚。”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 第31章 污名 沈广赢的案件一经报道, 不少媒体蜂拥至绿园集团，一时间场面难以控制。 另一方检察院也已提出诉讼, 对沈广赢及涉案几人进行诉讼调查, 绿园为保大公子，请出了国内赫赫有名的私人律所正心律所的首席律师。 桃子看过那位首席律师的履历之后, 心情沉重。 35岁的胡耀，出入行便崭露头角, 此后十几年, 他专打强j一类的刑事案件，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案件, 他几乎都能游刃有余, 甚至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过对手。 而沈广赢的案子, 他刚一接手, 便以无罪来辩。 桃子太清楚了，如果对方没有把握，不敢这样自信。 对他们来说, 将事件曝光只是迈出的第一步，更难的还在后面。 这天之后，郑敏云与桃子先后作为证人被传唤，一个星期之后, 案件调查仍无进展。 桃子知道, 证据还不够！ 如果那个女孩能够出面作证，那么事情一定会有转机。 可是……她同为女人，最知道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偏见。 更何况现在不必那女孩出面, 偏见就已显露—— 这一天潘苏桥与邻台记者大打出手，桃子听到消息，急忙赶往派出所领人。 这段时间她作证人不少出入警局，与这里的人也混熟了。 她一来就有人劝她：“我知道你们这一行都有自己的立场，说是为了真相，但是能不能相信我们警方！你们这样捣乱，对受害人和家属没有一点好处！” 审讯室里，桃子见到潘苏桥，她头发乱了，正坐凳上抽烟。 把人接走，坐到车上。 桃子也抽了一支烟，刚吸一口，嗓子有些辣。 她这几天已经很少抽烟，家里有个小家伙，嗅觉敏感，一闻到她抽烟，就冲她叫。 桃子一开始不知道石头是因为烟味才狂吠，经蒙潮提醒才注意到。那人还劝她戒烟，她不屑，谁知他竟提出陪她戒。 那就戒了吧，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这个时候，桃子只有抽支烟才能平复一下心情。 潘苏桥抹一把脸，骂了句娘：“为什么打她？我没撕烂那个钱晓春的嘴就是对得起她了！你说，同为女人，同为记者，她怎么能这么做！” 不怪潘苏桥激动，这件事情桃子知道的时候，也忍不住想骂人。 沈广赢事件持续发酵中，各大媒体为了挖掘热点争相报道，然而最独家的早就被市台桃子拿到，剩下的也只能从当事人身上的八卦来挖掘—— 亏他们想得出来，竟大肆报道了周丽与郑敏云所从事的职业。 “酒吧侍应生”这个职业说得更直接点，多难听都行。 更何况，人心不可低估。 这下好了，辩方一收到风声，便利用舆论将周丽和郑敏云污名化。 言之周丽与郑敏云年轻貌美，下海陪酒，不外乎就是一个字——钱。 这样一来，所有舆论开始一边倒，大骂周丽是ji女，死有余辜。不仅让案情急转，更令受害者一方受到了二次伤害！ 周丽的父母在沈广赢被起诉之后便又从惠州老家赶来，等待亲眼看到法庭审判害死他们女儿的恶人，不想迎接他们的是这些污言秽语！ 事件爆发的那一刻，周丽的母亲承受不住压力住进了医院。 桃子焦头烂额，用尽了所有关系，也无法将谣言平息。 桃子替潘苏桥拢了头发，沉沉吐了一口气。 潘苏桥是在蹲点的时候遇到了最先报道引导舆论污名周丽的钱晓春，这人比桃子和潘苏桥入行都要早，论资排辈，是她们的前辈，可是潘苏桥见了她，没有恭敬，只有鄙夷，就这样因为几句话不合，口角变成了直接大打出手—— 潘苏桥拨开桃子的手，自己扎紧了头发，眼泪掉出来，她没管，只说：“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为什么就是不能将沈广瀛绳之于法！” 人证，郑敏云。 物证，周丽自杀之前寄到电视台的聊天记录，里面包含了她与沈广瀛交涉的聊天记录，除此之外还有周丽的医检报告。 可就是定不了罪。 人证被污名，现在沈广瀛死咬着聊天记录是周丽和郑敏云敲诈他而假造，周丽的伤他倒是承认是他所为，然而他说是他们在发生争执中误伤了周丽，并且早已和周丽商量好了赔偿事宜，只是对方不接受他们给出的赔偿条件，不曾善罢甘休。 如今有了舆论导向，又冒出了许多所谓的“证人”证明了周丽曾与沈广赢等人走得很近，后来发生冲突进行调解。 这些人落井下石也好，得了绿园好处也好，却是实实在在地将一个已经死去了不会说话的人污蔑成了卖y敲诈犯！ 将潘苏桥送回家之后，桃子开车去医院看望周丽的父母。 周丽的母亲已经稳定下来，二老这大半辈子吃了不少苦，生平做过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养育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儿，本是日子清贫艰难，但家人平安健康也算福，谁料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又面临着自己女儿被万人唾骂的情景…… 他们见了桃子，没有怒目，也没有怨怼。 他们只是一遍一遍地问桃子：“为什么人可以这样呢？为什么做人可以这样子呢……” 深夜，蒙潮为保护桃子安全来接她回家。 桃子也问了蒙潮这句话，“你说，为什么做人可以这样？” 蒙潮轻声说：“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存在，世界上最不可直视的就是人心。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呢……”他说罢，摸摸桃子的头，像是在安慰她。 桃子道：“我当然比你更清楚。只是每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是想这么问一句。” 蒙潮说：“你能每次这么问，说明你一直都没有迷失初心。行走在黑与白之间，太多人会迷死自我，就比如那位报道了周丽和郑敏云的记者，我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她能得到什么好处，显然，她早就忘了最初踏入这个行业时所许下的誓言。” 桃子静静看着男人的侧颜，握紧了他的手。 两个人到家之后，蒙潮在桃子洗脸的时候走到门口，倚在门外，噙着笑。 桃子一看他就是有话要说，直接问他：“有事？” 蒙潮说：“我上周提交了进修申请，队里说，正在审批。” 桃子也笑了：“真的呀？好事儿。” 蒙潮又说：“申请刚交上去，我家那位就打电话过来了，老头儿问我是不是认真的，我说是，他以为我想通了要回北京，自作多情地说要帮我安排进北大。”说到这里，桃子心一沉。他继续道，“我说我不去，我就在江州。” 桃子抬头看他。 蒙潮浑不在意：“老头儿气坏了，不过这事儿我还要跟他谈，万一他卡着我不让我申请成功，那我就更费劲儿了，现在可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桃子擦净脸，装作没事道：“你爸是真为你好，北大和江州大学，差距多大啊，你就叛逆吧。” 蒙潮不上当：“我回北京了，你呢？本来选择进修就是为了能和你在一块儿，你倒好，还假模假样地劝我回北京？” 桃子放下毛巾，本想绕开他，谁料被他捞起胳膊带进了怀里。 他带着桃子回卧室，到了梳妆镜前也不放手，身上的热度和男人气息紧紧将桃子包围住。 桃子方才有些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她笑推他：“那你怎么跟你爸谈的？” 他说：“我跟他说，我非留江州不可。他问我江州到底有什么值得我这么死心塌地的留在这儿，我说我在这儿有女朋友了。” 桃子愣住，问：“那你爸……怎么说？” “他没理我，只是又说，想留在江州就回北京当面跟他谈。” 桃子脑子里乱糟糟，她下意识的觉得，蒙潮的父亲定然不是好糊弄的人，可她又抱着期望，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男人，相信着，他一定能将这些都解决掉…… 蒙潮的手臂紧了紧，说：“所以我过几天得抽空跟上面请示回趟北京，虽然知道那儿是龙潭虎穴，但也好歹是我家，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但我比较担心你，沈广赢的老子一定还在派人盯着你，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桃子知道他是怕她像上次追查绿园火灾事件一样。 她摇摇头：“办案有警察，还轮不到我冲锋陷阵。” 蒙潮姑且相信她，但心里清楚，真遇到什么事，她肯定会冲到最前面。 他拦不住桃子，只能在在走之前安排徐成义没事的手以后照顾着桃子，随时替他留意沈广赢事件的动向。 过了四五天，回京的申请终于批下来了，蒙潮安排好时间，买了飞北京的机票。 越是临近他走，桃子的心就越是不安。 到这天，她专门跑出来送蒙潮到机场。 分别前，桃子终于开口：“我想你爸爸如果知道我，可能会不太同意……” 话没说完，蒙潮就接道：“他有什么不同意？是你不够漂亮还是不够聪明？还是不够厉害？他还指望找个多牛的儿媳妇？！你不用多想，这些都交给我。” 桃子还是笑着，整了整他的衣领，低声说：“我不是在妄自菲薄，我只是把可能发生的事情跟你说一下。是，我们现在在一起挺开心的，你很好，我也很好，可是终究没有考虑到以后，一旦牵扯到父母，那就是要看得更长远一些，比如，结婚，再比如，以后的柴米油盐……当父母的所考虑的事情终究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她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最后放下手，拍拍他的胸口。 “也好，你回去一趟，会明白的。去吧，早去早回。” 机场广播播报，蒙潮深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说：“我会。” 他不舍放下，但时间不允许，停留片刻，折身进了安检口…… 出机场，晚风拂面。 郊区视野开阔，夕阳映射下的云朵，一簇一簇组成不同图案。 桃子看一会儿，那金色光华渐渐就黯淡下来了，她的心情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怎么也亮不起来。 驱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桃子开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屋内有光。 她心里一紧，竟有种蒙潮没有离开的错觉。 然而当她仔细辨别，才发现，屋里的确有一个人。 只是那人身材瘦小，中长卷发懒懒搭在肩上，手上还拿了一只茶杯—— 桃子怔在原地，半晌出口唤了声：“妈？” 第32章 归来 脚下跑来一团雪白, 石头哼哼唧唧叫着，拼命亲热桃子。 那人听到桃子叫她, 也走过来, 不咸不淡问了句：“什么时候养的？” 桃子有些激动，她一边在心里算了母亲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一边想着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瞧赵梅的模样，与上次见面时相差无几, 只是换了个发型, 以前她直发，有些自来卷, 这次头发长了些, 也更卷了些。 “妈,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梅用脚扫了下石头, 淡淡说：“累了，就回来了。” 两年了，桃子算过来了, 赵梅这次走了两年零一个月。 桃子换好鞋立刻扑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倒是赵梅有些不习惯，愣了愣，拍下桃子的手臂。 桃子声音闷闷：“为什么没有提前跟我说？你从哪里回来了？这次又要待多久？” 赵梅没有答她, 反问道：“你吃饭了没？” 桃子眼眶有些热, 她知道母亲的性格自是如此，除却父亲突然走的那年她几度失控之外，她一直是这样, 仿佛对任何事情都十分淡。可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执著，却是那样疯狂。 桃子点点头，就往厨房去：“我还没吃，你呢？也没吃吧？冰箱里还有些菜。”赵梅笑：“我看了，刚把粥煮上，桃，你变了很多。” 桃子定住，任她打量。 赵梅将她从头看到尾，最后停在她的脸上。 “我记得你以前不怎么在家里开火，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冰箱满满当当。你当真是转了性，都开始自己做饭吃了。” 桃子忍住没告诉她蒙潮的存在，赵梅走得时间太久，而这两年之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她需要慢慢和赵梅说。 “我记得还有牛肉和一些蔬菜，妈，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做菜就交给你吧。” 赵梅应下：“那就放着我来，你先去洗脸。” 夜幕落下，小窗内的灯光温度各不相同。 七八点钟，下班的人归来，正是各家忙碌着聚在一起的时刻。 桃子这里也不总是她一个人在，可是，这一晚她却体会到了久违的家人团聚的气氛。 只她和赵梅，就够了。 因为赵梅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 洗过脸回到厨房的时候，赵梅正在切牛肉。 听到脚步声，赵梅头也没回，轻声说：“我从青海飞回来，那儿很冷，走之前还下了场雪。不打电话给你，是怕你在忙。我看新闻了。” 桃子给自己倒杯水，端在手里。 “几点？我刚才就是从机场回来了。” 赵梅说：“四点多到了江州。你去机场？出差了？” 桃子喝一口水：“没，我去送一个朋友。” 赵梅停下手里的动作，去拿盘子。 “你那新闻怎么样了？” 桃子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赵梅一直关注着她的新闻。 她轻轻嗓子说：“有些麻烦，不过我和同事会想办法的。” 赵梅说：“你那个同事，叫潘什么的，结婚了吗？” 桃子道：“潘苏桥。还没，她事业心重，也是拖着没往前走。” 赵梅一笑，也不说了。 桃子也没继续说话，她知道赵梅一定发现了什么。 四点多到江州，在桃子回来之前，赵梅自己收拾了次卧，房间里东西的变动和气息的不同，实在不能更明显了。 可她没问桃子。 吃饭的时候，桃子才试探着说：“妈，我和择心分手了……” 赵梅筷子顿了下，没停留太久便说：“我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择心的东西都拿走了，门口的位置，以前放了张你们的合照，我记得是他亲手挂的，都挂了好几年了，现在也没有了。还有这狗——”她看了眼脚下，“他对宠物毛发过敏，你以前最在意他的喜好习惯，他要是还在，你怎么肯养这么个东西。” 桃子咧起嘴：“它叫石头，挺乖的。” 赵梅没答，话锋一转，问：“怎么分手了？” 桃子脸上的笑渐渐消退，末了说：“不喜欢了就分手了呗……” 赵梅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自己很清楚没有立场来管女儿的婚姻爱情。 她自己的婚姻成了这样，又怎么能说得上是个好榜样呢？ 赵梅看桃子脸上没有伤心，料想此事已经发生了有段时间。 时间总会把一些东西拉扯着，变得淡而淡之……只是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真的就能彻底忘却吗？ 饭后，蒙潮发来微信，报告已经到了北京。 桃子回了个表情，看着手机浅浅的笑，这一幕准确地落在赵梅眼中。 等赵梅睡下了，桃子躲在自己房间里给蒙潮发视频。 蒙潮那边看起来不像是在酒店，桃子猜想，他应该是一下飞机就回了家。 他坐在自己床上，有些不满：“老头儿有应酬，这么晚了还不着家，害我白跑一趟，早知道先住酒店。” 桃子说：“那怎么说也是你家，回家怎么这么不情愿？”桃子这话像是提醒了蒙潮，他坐起来把镜头调转，在屋里转：“对，刚好给你看一下我的房间。这就是我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怎么样？” 桃子笑：“还挺干净。” 他说：“不跟你说假话，不是我收拾的。我都多久没回来了，房间有阿姨打扫——对了，这是我的书桌，给你看看我的奖状和证书。” 书桌是老式檀木桌，压了一块透明玻璃，玻璃下面，真是满满的奖状和证书，桃子还在书柜上扫到他的奖杯。 “那些是我参军之后拿的奖。”蒙潮介绍。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学霸。”蒙潮难得自夸：“开玩笑，我是从小优秀到大的，不信你可以问你那个助理，我们初中同学。” 桃子道：“孙筱筱啊，那你以前在学校一定也没少招惹女生。” 这话他倒没接，只是笑：“你别套我话，我知道你们女人，说一套，想一套，我不管怎么回答，都拦不住你胡思乱想。” 话音落，房门被人敲响。 蒙潮把视频换回来，仍然拿在手里。 桃子看到他往门口去。 门外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问他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水果。 蒙潮推脱：“王姨你不用管我了，渴了饿了我自己下楼拿东西，你快去休息吧。” 那被叫王姨的笑着说：“小潮，你爸爸司机打电话回来说他在路上，不过喝多了，恐怕你今天也见不着他，你早点睡，我等等他。我听你在打电话？视频啊？跟谁啊？”明显是套小辈八卦的长辈语气。 蒙潮嘿嘿一笑，找借口把她劝回去了，这才回来跟桃子继续聊。 “我家里的阿姨，日常过来关心我。” 屏幕上，两个人近距离的大脸显得有些搞笑。 桃子也不习惯跟人隔着手机屏幕谈恋爱，但又觉得十分新奇。 蒙潮说：“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能跟你视频通话，你说那段时间在队里训练的时候，想你想得紧，怎么就没想起来偷摸用手机跟你视个频。” 桃子知他说笑，揶揄他：“要是因为这个让你背上处分，我才是罪过了。” 两人说笑一会儿，蒙潮躺下来，静静叫了她一声：“桃子……” “嗯？” 蒙潮轻声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今天在机场跟我说的那话。我想说，我不是头脑发热，所有的一切我都是考虑清楚了才行动的。比如和你在一起，比如决定去进修，还有这次……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在，我也想让你知道，柴米油盐……我想过的。” 桃子听完，突然想起来过去。 那是她大一的时候，母亲出走近一年没有任何消息，那时候诸择心在她身边，他和她说，他会一直在。可后面那句，他没说过，他应该也不敢说…… 男人最喜欢在感情里充当另一半强大的靠山，桃子吃过一次亏，这一次，她坚定地对蒙潮说：“如果你准备好了，那剩下的路我们一起走，我不要你当我的后盾，我要我们一起走。” 蒙潮望着她，片刻后露出皓齿：“好。” 继而，桃子说：“那你好好跟你父亲谈吧，我这里也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等你回来。” 次日。 王姨一早到蒙云国的房间送了茶水，等他起床，蒙潮也运动完从外面回来。 蒙潮穿一件薄冲锋衣，运动裤。跑了几公里满头大汗， 他到蒙云国跟前说：“老头儿，你让我回来，我回来了，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办完我还得回江州！” 蒙潮的长相随母亲，他母亲那时候是圈里出了名的美女，父亲蒙云国却是一张国字脸，五官平平，但一双眼睛炯炯，个头又高，在高位时间久了，不怒自威。 他坐如钟山，一动不动，睨了蒙潮一眼，忽然说：“你真的交了女朋友了？” 王姨心虚地退了退，昨天听到蒙潮在房间里说说笑笑，今天一大早就跑去跟蒙云国都讲了。 蒙潮看她一眼，大方地坐在蒙云国跟前，点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蒙云国道：“你想进修，可以，你想留在江州，也不是不能。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见一见你这个女朋友，才会考虑点头。” 蒙潮捏紧杯子，来了…… 蒙云国继续说：“把她带回来。” 砰。 杯子被放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蒙云国看过去，蒙潮却笑了：“还用带回来这么麻烦，王姨，晚上给我爸找江州电视台，让我爸渐渐他未来儿媳妇。” 王姨和蒙云国都是一愣。 他道：“9点钟，新闻快播的主播，我女朋友，桃子。” 第33章 选择 蒙潮给蒙云国当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他老子什么脾性他最是清楚。 他知道蒙云国是不可能轻易让他留在江州，让他带女朋友回来, 不过是想借此发难。蒙潮连他会找什么理由都猜到了。 蒙云国还在发懵, 一时想不起来江州新闻快播的主播是哪一位。 他们愣神时，蒙潮擦了一把脸, 起身说：“你们吃饭，我出去跟战友聚一下, 晚上回来, 咱们再谈怎么样？” 蒙云国一脸沉重，没发话, 但也拦不住蒙潮。 他走后, 王姨在一旁小心说：“小潮还真有女朋友了……我就说他昨天在屋里跟人聊天, 肯定是个女孩子。老爷子, 这事儿你知道？” 蒙云国说：“小王，你帮我叫老陈，打听清楚了这个新闻主播到底是谁！” 江州, 晚十点多，新城大酒店内走出来一拨人。 郑浚在前，沈克在旁。 郑浚讨好道：“沈董，这个桃子你也知道, 她身后有诸恒在, 我才没让她走。” 沈克挑眼：“我听说，她跟诸院长的儿子已经分手了。” 郑浚笑：“分手是分手了，诸院长一家有情有义, 这不是想着给她留点情分嘛……上次交通局的事诸院长是出面了，这回倒是没露头，如果不是董向贤在中间捣乱，她蹦哒不了多久。” 沈克满意地拍了拍郑浚后背：“郑台，我沈某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危难时候才最知道谁真谁假，郑台这次如果能帮我儿子度过难关，咱们之间，还不是什么都好说……你想安安稳稳退休，我想安安稳稳赚钱，还有你儿子那事……” 郑浚神情微动，嘿嘿一笑，应道：“沈董，都是自家人，这些都好说，好说……” 沈广赢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下周四开庭，如果没有能够定罪的有力证据，其一行人必然会被当庭释放。这是桃子和检方在起诉最初都没有料想到的。 桃子实在没办法了，再次联系上了那个曾经与沈广赢有官司的女孩。 那女孩儿一直是在微信上与桃子保持联系，未曾露面。 看到网上一种舆论后，她更是胆怯。 女孩害怕，自己也会被舆论钉上“dang妇”的标签，这对一个女孩的名誉来说，太重要了。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改头换面，有了新生活，新工作，甚至交了真心对她好的男朋友…… 微信通话中，桃子试探着问了她。 女孩儿柔声说：“桃子姐，我知道周丽是被害死的，我也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好人，我看了新闻，能为我们这些受害人说话的人很少，资本世界的力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根本对抗不了……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帮你，我是实在没有能力……” 之后，桃子的微信她再也没有回过。 桃子不怪她，即便是周丽的父母知道此事，也没有埋怨。 谁的女儿是不是父母生养，不是自己手心中的宝贝疙瘩？谁又想让自己平凡人生遭此磨难。 - 这天晚上蒙潮与一众战友聚会，小酌几杯回到家的时候，蒙云国正坐在客厅抽烟。 房间里十分安静，蒙云国手中的香烟腾起的烟雾丝丝缕缕，孤单得很。 蒙潮闻到烟味，嗓子有些干。 他和桃子约定好一起戒烟，刚才聚会上战友让烟，他也没要。 这点约定，算不上承诺。 可如果这么小一件事他都做不到，更不用谈其他。 父亲身旁坐下，蒙潮靠在沙发椅背上。 王姨听到动静，给他倒了杯茶，蒙云国便开口说：“小王，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我和潮儿聊会儿。” 王姨忙退后，把客厅留给他爷俩儿。 蒙潮初中那会儿，母亲就过世了，卵巢癌，听说这女人病都是被男人气出来的。 他自小看着自己父母吵架打架，没有消停过的时候，即便是母亲生病后，蒙云国也没有收敛多少。 他蛮横专行，把这个家当部队，把家人当下属，后来得知母亲病情恶化，蒙云国才仿佛意识到了这些年来自己对妻儿的冷横。 可是有什么用？晚了。 蒙潮怨恨过蒙云国，恨了许多年。 所以他才会去消防部队，去江州，想离蒙云国远远的，想切断和他的一切联系。 也许距离和时间真的能化解一切。这些年蒙潮在外面，经历了生与死，见了无数离别，他对蒙云国的恨也渐渐淡了，继而变成了一种漠然。 不在意，就不会受伤，这是他自己总结出的道理。 可是血缘这个东西太可恶。 就因为他是蒙云国儿子，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和蒙云国彻底脱离关系，一辈子都逃不脱蒙云国对他的影响。 收回回忆，蒙潮懒懒开口：“这会儿10点多了，新闻快播该看过了吧？” 蒙云国眉头紧凝：“这个桃子我知道，前段时间江州绿园集团的火灾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就是她挑得头，我知道她。我也知道她是江州法院院长儿子的女朋友。” “曾经。”蒙潮补了句，“他们早分手了。” 蒙云国道：“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她大你足足七岁！” 蒙潮一笑。 蒙云国说：“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样，我都一清二楚。要是你说在江州寂寞，想谈恋爱了，我能理解。你这个年龄，二十三岁，不谈恋爱也不正常。如果只是这样，那你留江州的事就以后再谈！” 蒙潮仍是笑：“老头儿，谁说我只是谈恋爱了，我是奔结婚去的。二十三，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的问题了，不是你这么跟我们团长说的嘛？” 蒙云国提气：“放屁！谈恋爱我不管你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只要你看上眼了，耗个几年也无所谓，结婚的话，你起码找个跟自己门当户对的！你们光年龄就差这么多，你图她什么？” 蒙潮脸上的笑隐下，慢慢吐了句：“蒙云国，你可真没意思。” 蒙云国脸上的肉抖了抖：“你胆子是真大了。” 蒙潮站起身来：“我就知道你会拿这个来做文章，是，我们年龄差七岁，不用你提醒，我跟她都很清楚！所以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知道还跟她在一起？还说奔结婚去，你是不是在外面几年脑子坏了！” 蒙潮望着他：“我就是因为知道，而且十分欣然接受这件事情才会跟你说。老头儿，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她不是打打闹闹，我，是要跟她结婚的。” 蒙云国一愣。 二十三年来的，蒙云国对妻儿的关心不多，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长成了这样。 十八岁那年蒙潮离开北京去江州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儿子在恨他、怨他，他在怄气。他年纪小，该有这样的脾气。 可如今蒙潮立在他身前，身材强健，不再是曾经那个瘦长个儿，额头上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受得伤，目光炯炯，黑眸黝亮。他身上有着同龄人身上少见的坚定和独立。 蒙潮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没有怒火，更没有叛逆，而是令他胆颤的坚决…… 蒙云国有点恍惚。 蒙潮没有等他回应，直接道：“我明天就会回江州。老头儿，我这次回来，不是因为你让我回来，而是我自己想回来跟你通知一声。当然，你可以在中间阻拦，大不了我离队，大不了我改行干点儿别的营生。人活着，还能让尿憋死！” 言罢，他迈步上楼，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蒙云国在楼下坐了很久，心中的怒火一点点的燃起来，久久无法消退…… 蒙潮的意思太明显了，他回来只是告诉蒙云国一声，不管他同不同意，蒙潮都会一意孤行……这小子，是真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 第二天，蒙潮仍是早早出门锻炼。 回来后蒙云国外出了，王姨说他去队里开会。 蒙潮浑不在意，回房间就收拾东西。 王姨跟着他到门口，忍了忍，还是道：“小潮，王姨别的就不说了，你难得回来一次，我是真不想让你再不高兴地走……可是你爸，他是真的挂念你。 “昨儿个你说了你那女朋友，我也见了，人可真漂亮，听说还是个大主播。我还跟你爸夸你出息了，找女朋友找个这么厉害的。那女孩很优秀，这些你爸也认可。可是当父母的还是有他们的考虑。我也有个儿子，就那小尧，比你小，还在上高三，前几天学校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学校里谈恋爱，他爸知道了，把他痛打了一顿！教训他说，这么小年纪谈恋爱，不说对不对自己负责任，对别人也是不负责任……那女孩儿是好女孩儿，可是人家三十岁了，青春还剩几年……” 蒙潮笑，回身怕拍王姨的手：“王姨，我会对她负责，也会对自己负责，我可不是孩子了。” 王姨顿了顿，一直盯着他看，像是在分辨他到底有没有在开玩笑。 末了，王姨又说：“那我就不提你谈恋爱这事了，我说说你爸。你不在家这几年，你爸其实挺担心你的，年纪大了，跟年轻时候可不一样了，他这几年脾气收敛许多，这些我和老陈都在看在眼里。还有就是，年前单位体检，你爸他……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事儿，可是你是他儿子，你有权知道的。” 王姨叹了口气，“你爸肺部有很大一块儿阴影，长了个瘤，还没恶化，但是医生说他年纪大了，这种情况不乐观，劝他赶紧动手术……” 蒙潮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两秒钟，重新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包里，甩在肩头。 他回头，沉声说：“王姨，我赶飞机。你劝着他，让他少抽点烟……” “小潮……”王姨叫他，却还是没拦住。 北京的春天比江州来得晚，这个时节梧桐生了新芽，道上飞絮扬扬。 蒙潮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深吐一口气。 人这辈子总要面临许多的选择。 譬如他当初是选择留在北京还是去江州，譬如面对火场他是选择冲进去还是留在原地，又譬如那时遇见桃子他是出手还是观望…… 蒙潮不知道哪个选择是对，哪个选择是错。 他只知道，既然是自己做的选择，没有再回去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 桃子这边线索断了之后，正与潘苏桥头疼。 “检察院那边负责人对这件案子根本没用太多心思，他们走访的那几个酒吧人也都被绿园收买，咱们最好有新的突破口，才能让检方在这次庭审拿到先机，就算是打持久战也行啊，先拖着！总不能真当庭把这些王八蛋释放了！” 桃子想了半天，道：“我们手里掌握的东西还太少，也不知道检方的思路，案卷资料现在都还在检察院，昨天我跟负责人打了电话，他只是敷衍我，不肯给我看更深一步的调查资料。” 潘苏桥讽刺：“他怕我们这些媒体乱报道，但不想想，是谁给他们提供的证据！没有对周丽有利的信息，这场舆论战我们是肯定打不赢的……诶？”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检方不肯理我们，但是有个人说不定能帮我们……” 桃子问：“谁？” 潘苏桥却又犹豫了。 桃子见状，瞬间明白。 - 赵梅在家这几天，桃子省了很多心。 虽说她看不出来赵梅有多喜欢石头，可是每日石头吃喝拉撒，赵梅还是挺负责，就当帮桃子减负了。 只是赵梅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晚饭前出门，到七八点才回来。 后来桃子才知道她和小区的舞蹈队认识，正巧社区排练节目，不知怎么竟说动了她一起参加舞蹈队，每天下午4点到7点钟队里排练，她就只能排练完回来。 桃子听到这事，先是感到高兴。 赵梅也有将近六十，年纪大了，没有工作，在江州的朋友又许久没有联系，现在能找点事儿做，是好事。 而且，桃子最近总有一种异样感觉。 她总觉得，这一次赵梅回来，跟以往不一样了。 赵梅没有匆匆准备下一趟出行，甚至提都没提。 她不提，桃子更不会问。 桃子私心里是希望她留下来的…… 从电视台回来的路上，桃子一直想着潘苏桥说的话。 她不是没想到诸择心和诸恒或许能帮到忙，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姚丽也曾打过电话旁敲侧击，当然目的是为了让她和诸择心重修旧好。 后来桃子对姚丽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对她很好。 姚丽在电话那边愣了一会儿，最后叹口气道：“桃子，是择心对不起你，但是不管今后怎么样，我们都会祝福你。” 桃子再次陷入回忆中。 说对不起，是诸择心辜负了她，这没错。 可现在的她早就没了怨恨。 又或者说，她该值得庆幸，如果不是诸择心，她又怎么会遇到蒙潮？ 只是，蒙潮又会是她最终的归属吗？ 到家之后，桃子开门看到房间里灯亮，并没有意外，猜想是赵梅回来了。 只是今天石头却比平常更活泼，见她进门，撒腿疯跑过来。 桃子蹲下来一边换鞋一边摸摸小家伙的头。 刚起身时，见眼前一道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人抱了个满怀—— “啊——”桃子惊叫一声，那人直接将她抱起来，压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男人身上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桃子瞪大眼睛，他的大脸凑上来，耳旁响起来熟悉的呼吸声，桃子的脸忽得一热，心跳也跟着加速……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惊讶过后，是惊喜。 蒙潮笑：“看得出你很喜欢我给你的这个突然袭击。”他低头，在桃子鼻尖上吻了一下，“这是给你的奖励……” 桃子脸更红了：“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在北京呆上两天呢？” 蒙潮说：“这不已经两天了吗？呆不下去。” 桃子的两手抵在他胸前，身子软了些，“怎么不跟我说？我好去接你。” 蒙潮说：“我中午到了江州，先回了队里报道，知道你忙，不想让你来回跑，再说了……这不是正好给你个惊喜……” 说罢，他再次低头，这一次直接吻上了桃子唇。 桃子挣了下，被他瞬间夺走了呼吸。 他时而强势，时而温柔，将她的花拳绣腿都压制着，擒在手中，她哪里逃得脱。 才不过一会儿，整个人都已沦陷。 蒙潮心满意足地品尝着这份柔软。 本是想填补这两天的思念，谁知道那道缺口被撕扯开之后，变得越来越大，更难满足—— 他心头燥乱，情难自已，猛地将桃子推高，一只腿分开了她的腿，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这一动作将桃子唤醒，她猛然想到现在是几点了，更想到了赵梅。 “呜……”桃子奋力挣开蒙潮的吻，大口喘了一口气，那人笑着，看她这样子可爱，又想捉弄她的时候，门口的密码锁声传来—— 桃子一愣，蒙潮也听到声音，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门悠然被人打开，门外，赵梅正提着一兜刚买的菜站在外面…… 玄关的两人，一个面红耳赤，连忙挣扎，一个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怔愣着望了望赵梅，再看看桃子……到底是年纪大了见过不少世面，赵梅停了停，挑眉说：“你们，在干什么呢？” 桃子一把将蒙潮退开，手忙脚乱地拢着头发，急忙介绍：“妈……妈，这是我朋友，蒙潮。” 听此，无数次临危不乱沉稳大方的蒙队长也终于慌了，站在那儿，手脚无措，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唯有脚下的石头什么也不懂，正欢欣鼓舞着欢迎外出归来的赵梅…… 五分钟后，三人一狗都坐在客厅，房间里异常安静。 桃子和赵梅坐在长沙发上，蒙潮一人坐在一旁的沙发小凳上，石头就卧在他脚下。 最后，是桃子打破了这份尴尬…… 她掩嘴轻咳了一声，对蒙潮说：“我妈也是刚回来两天。妈，这是蒙潮，他是金华区消防局支队队长……” 赵梅挑起一边眉毛，看了眼蒙潮，尤其在他额上那道凶恶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秒钟。 蒙潮注意到，摸了摸头说：“阿姨你好，今天，唐突了……” 赵梅道：“没事，桃儿没跟我说，早知道家里有客人要来，我该多买点菜好招待。” 蒙潮忙说：“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 桃子夹在中间，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是现在她退缩，场面只会更尴尬。 眼瞧着这个局面不是像彼此坦白的时候，她干脆起身说：“蒙潮，今天你先回去吧。” 她朝人使了个眼色，蒙潮明白，桃子的母亲这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怕是现在什么也都清楚了…… 他起身：“行，那我改天再来看阿姨……” 赵梅客套道：“这么快就走啊。”话虽这么说，可却没有一点要挽留的意思。 桃子把他送到门口，也不敢多留。 两人眼神交流一下，商量了手机联系后，桃子把门关上，回身面对自己的母亲。 赵梅仍坐着，望着她—— 桃子抿抿嘴：“妈，我就跟您直说了吧，蒙潮……我现在，跟蒙潮在一起。” 赵梅却很淡定，道：“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只是一直没问你。我不傻，这两天在家里也能看到有别的男人的东西出现，那些东西一看就不是诸择心的，猜想着你是谈了新朋友。” 桃子愣住：“……那你怎么不问我？” 赵梅说：“男欢女爱的，都是正常事，但我只问你两个事。” 桃子在她身旁坐正：“您说。” 赵梅这才吐了一口气。 “你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跟诸择心还有牵扯吗？” 桃子忙道：“妈你想什么呢？我和诸择心分手的时候，还没认识他！” 赵梅点点头：“这就好。” 桃子舔了下嘴唇：“那还有一个事呢？” 赵梅看她，片刻后，问：“这孩子，跟你差多少岁？” 桃子垂首：“他今年二十三。” 赵梅一怔，桃子忽然笑了一下，继续说：“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听我先说两句吗？” 作者有话说：决定这两天爆更早日完结，所以昨天捋了下大纲，没来得及更新 今天多更点～接下来还会继续更新！ 第34章 反击 桃子静静道：“我知道在局外人看来, 我和蒙潮正在走上一条看起来十分错误的道路，男人本就比女人晚熟, 我大他七岁, 都说三岁一代沟，我那时候还笑他说, 我把他多两条半代沟，这之间的差距何止一点……过去那些年里, 我和诸择心在一起, 每时每刻，我都在计划着和他走进婚姻, 组建家庭, 我甚至觉得我们早就成了夫妻, 我这分手不是分手, 说是离婚恐怕更合适…… “可是蒙潮和诸择心不一样，应该说他们完全是两种人。不仅仅是因为蒙潮年龄小，他虽然年纪不大, 可是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义无反顾的那种勇气，那是诸择心最缺失的东西……妈，你知道吗？最初我知道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也跟你们一样, 觉得他在跟我开玩笑,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何况他还是个小毛孩。可是当我亲眼看到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人，看到他那么坚定地跟我承诺, 我没办法不相信他。 “我跟他相处得时间非常短，甚至也就半年，我可以胆怯，可以退缩，可以像所有跟我一样的女人一样仓皇逃离，我三十岁，找一个同龄登对的平凡男人，结婚生子，平凡一生。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没有跟他走出这一步，我会后悔，我会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就不能像他一样勇敢？妈，我恨诸择心的懦弱，所以我不想也变成他那样。诸择心离开我之后，我没有害怕，我也没有埋怨，是因为蒙潮让我知道，只要我肯，什么样的人生和爱情我都可以拥有。” 桃子一口气说了这番话。 房间里光并不算亮，赵梅眼中的光被她藏了下来，她坐在原地很久未动。 桃子眼看着她的肩膀一点点松下去。 到最后，赵梅摇摇头，开口：“好，你的事情，自己做决定吧……” 隔了几天，赵梅与那些老太太们参加了舞蹈表演，生活圈又变得狭窄。 那之后，桃子看到赵梅又在收拾行李，她心里一紧—— “妈！” 赵梅淡淡道：“我不是出远门，我回自己家。” 桃子大学毕业前和赵梅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那房子在旧城区，距离她这里不到十公里，但是也不算近。 自从赵梅开始到处找父亲之后，老房子就一直空着，桃子偶尔会请人过去打扫一下。 有时赵梅回来，也不过是在她这里住几天，就算回去老房子，也不会太久。 这个时候她突然说要回去，桃子疑惑：“在这里住得不行吗？怎么要回去？” 赵梅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我决定了，不再出去了，年纪大了，不想动了。你这里自己住着吧，你们年轻人平时上班，你又谈恋爱，我在这里不方便。我会偶尔过来，你这狗……她看了眼门口的石头，要是自己顾不了就送我那去。” 她说完，桃子愣神之后，喜悦在心头。 可是，赵梅怎么突然会想开了？ 她这趟出门，遇到了什么？ 桃子帮着赵梅把东西收拾好，又开车送她回去。 路上，赵梅幽幽说：“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桃子愣愣。 赵梅道：“这些年，我为了找你爸，什么都不管了，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落到……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可能就是因为不甘心，想要你爸一句话吧。我想问他到底为什么，问他对生活有什么不满，对我有什么不满，怎么这个家，他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桃子捏紧方向盘。 这些“为什么”，她又何尝不想问。 赵梅叹了口气：“我现在累了，我是真的累了。不是我不想继续找他了，而是我真的太累了……从青海回来到西安的火车上，我买了绿皮火车，十几个小时的卧铺，晚上，那火车就咣当咣当地响。跟我一个床铺的有一家三口，一路上吵吵闹闹的，整个车厢的人都烦他们一家三口。可是我却很羡慕他们，我现在能想起来的跟你爸之间的回忆，可能也就是那场特别简陋的婚礼，还有生你的时候，你爸在外面抽了一晚上烟，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都是血……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吵过架，没有红过脸……” 说到这里，她拨拨脑袋，“好了，不说这些了。桃，你想做的决定我不会反对，我也没资格反对，你去吧。我也是这些年在外面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人啊，都是第一回 在这个世界上活，你第一次当女儿，我也第一次当妈，第一次当□□子……或者，总有磕磕绊绊，碰着了，流血受伤都罢了，只要死不了，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记得你爸以前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瞧，我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像他了……” - 四月底，江州湿潮的天气渐渐干爽起来，温度也突然攀升。 脱了外衣，轻装上阵，薄衬衣成了上班族的标配。 这一天，是庭审的日子。 一大早潘苏桥领人到法院蹲新闻，桃子也到了法院，她和郑敏云今天要作为重要证人出庭。 几人见面，都是神色凝重，能预料到结果不会好…… 可郑敏云始终不肯放弃，她坚定地说：“凭什么法官只认沈广赢他们说的话，不信我们呢？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就真的没救了！桃子，潘记者，我们也要有点信心，别忘了，是你们让我相信一定能为周丽讨回公道的！” 最初最胆怯的人郑敏云，如今她抛却顾虑之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渐渐开始变得坚定起来，桃子她们还怎么好沮丧？ 郑敏云说得对，从来说邪不胜正，即便现在局面不利，可他们还是要有信心才行！ 九点开庭，潘苏桥并没有闲着，她叫人在法院盯着，自己则开车回了电视台。 昨天收到线人说，郑浚和沈克走得很近。 郑浚正在给自己的妻小办理移民，往境外账户存了一款巨额。 潘苏桥不得不起疑。 她回到电视台就换了辆车在电视台门口蹲守。 十点半，郑浚早会结束就从电视台出来，驱车上高架，潘苏桥一路尾随，眼瞧着这条路并不是郑浚回家的路，也不是绿园集团——他要去哪？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下了高架，郑浚的车驶向郊区的别墅区，在里面的一个会所门前停下来。 潘苏桥等他进来，也跟着想进去，结果到门口就被人拦下。 侍者道：“小姐您好，请出示您的会员证明。我们这里是会员制，非会员不得进入。” 潘苏桥愣住：“啊，我不是会员，我进去找人。” 那人不退：“抱歉，您不能进去。” 潘苏桥皱眉：“那你们这里怎么成为会员啊？” 那人笑：“小姐，我们这里是需要熟人介绍才能入会，如您无会员，请尽快离开。” “呸！狗眼看人低！”潘苏桥出来后，坐在车上打电话给技术部门的人，“喂，小刘吗？你帮我查一下橙花会所，对，在东苑别墅区，查一下这个会所需要什么资格才能入会。” 挂了电话，潘苏桥把车隐蔽起来，密切观察着前方的道路。 十分钟后小刘通过微信发来调查结果，潘苏桥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凝重。 她又在这里等了许久，直到过了午饭时间，郑浚终于从里面出来。 潘苏桥见他和一个年轻人一道出门，那年轻人客套接待，与他说笑。 潘苏桥只觉得那人眼熟，再想一想，她想起来了。 这个人，不就是沈克的助理吗？ 从橙花会所回去的路上，桃子这边庭审也结束了。 两个小时前，正是审到了令人焦灼的时刻。 郑敏云出面作证，言明沈广赢对周丽的纠缠，还有周丽失踪那晚回来后的情况。 结果，辩方竟请酒吧老板出面作证。 那人平时待郑敏云不算坏。 他做这一行，见过不少家庭穷困但有几分姿色的女孩，都是为了讨生活，谁也不会为难谁。 郑敏云当时帮周丽找卖啤酒的兼职，也是这位酒吧老板点头。 她一直觉得，就算是沈广赢有钱有势，可有些人，她相信着良心会指引着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声么……出现在这里与她对簿公堂的人，有些人不应该出现，就比如这个对她来说算是有恩的酒吧老板…… 可是法庭上，酒吧老板并没有顾及以往情面，他当着郑敏云的面，朗声说：“我们酒吧开门做生意，会有些小姑娘在里面找些有钱公子哥，不管是为了一夜/情也好，为了傍大款也罢，那是人家的路子，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能说，我认识郑敏云和周丽——对，郑敏云就是证人……她当年来江州没多久就来了我的酒吧，除了帮忙卖酒，也干点别的营生……法官，不是我龌蹉，是我确实知道她在外面接过客人，请注意，是外面！我们酒吧可不做违法生意，不会招坐台公主的！” 郑敏云没想到他为了把自己摘干净，全部脏水都往他身上泼。 她当即没能控制住，冲着他大吼：“老孙！你说的这些是人话吗？不管在警察局还是在这儿，我一点你的底儿都没给你露！你现在是倒打一耙吗？说我是j女？” 酒吧老板没理她，抿抿嘴说：“我可没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知道！沈公子他们有钱，你没少往跟前凑，可是沈公子没看上你，看上你那个小姐妹，所以……所以你就开始撮合他们。” 郑敏云震惊之余，心底满是凄凉。 辩方通过酒吧老板的口供，认定郑敏云的证词存疑。 郑敏云彻底崩溃，突然在堂上大笑。 那笑声凄厉，骇人。 法官警告证人，她却大声斥责道：“我就想问一个问题，就算我是j女，j女就不是人了吗？j女的话就只能算狗屁是吗？j女就活该死了没人管是吗？姓沈的——”她怒目沈广赢等人，“我以前是怕你们，因为你们有钱有势，我要讨生活！我跟周丽要活下去！但我现在不怕了！因为我现在明白，你们这些人，才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龌蹉恶心的存在！你们敢做不敢当，连我这个j女都不如！” 法警上前挟住郑敏云，将她带离了法庭—— 此后，法庭宣判，沈广赢等人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这令很多人难以接受，可却和大家料想的一样。 出庭后，桃子在法院见到了诸择心。 他像是正在等她，在车旁抽着烟。 瞧见她，低头熄了烟，再抬头，露出一抹复杂的笑。 他们在法院附近的咖啡馆坐下来。 诸择心开口说：“我刚才旁听了那个案子，周丽的案子是我的同事负责，我听闻一些。” 桃子冷笑：“听闻了什么？一个女孩，19岁，被这群畜生轮番折磨，最后不堪受辱跳楼自杀，以为死了能一了百了，结果没想到，她现在被人污蔑成了j女。你听到的故事，和我知道的一样吗？” 诸择心皱眉：“桃子，我们都尽力了。” 桃子闭上眼睛，心在一阵一阵发疼。 她吐气：“对不起，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你确实也跟这件事情无关……” 诸择心却伸出手，握上桃子放在桌子上的手背。 桃子一愣，停顿之后才反应过来，忙把手抽出来—— 诸择心手下落空，指尖蜷了下，他收回自己的手。 “我听说，你妈回来了。” 桃子点头：“回来有段时间了。” 他又说：“我还听说，你和那个消防队的队长在一起了……” 桃子顿了顿：“嗯，也有段时间了。” 诸择心揪紧手指，心中复杂。 眼睁睁看着她幸福，他应该高兴的啊。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他比离开的时候更难受。 是啊，到这个时候，他才是真的失去桃子了…… 潘苏桥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桃子在电话里和潘苏桥约定了去吃午饭，这边就只能和诸择心道别。 离开前，诸择心又突然拉住桃子的手腕：“桃子，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我是个自私胆小的人，我甚至没办法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没办法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就是因为我害怕，所以我把放在我面前——所有最好的东西——拱手送人了。” 他慢慢松手，对桃子笑了笑，“我现在会尝试接受自己的选择，也……希望你幸福。” 桃子心头那股酸涩不断涌上，她想说句什么，张张口，说：“择心，我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最后，她胡乱地点头，慌忙离开—— 从法院回去的诸择心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了负责周丽那件案子的同事满脸沮丧。 他提起气，走到那人跟前，直接问他：“就这么放弃了吗？” 同事疑惑：“什么？你说周丽的案子？” 诸择心点头。 同事恼：“能怎么办？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没有新的证据，我们就没办法提起上诉。” 诸择心问他：“你相信周丽的父母吗？相信郑敏云和……桃子吗？” 同事一愣，诸择心和他虽然同事有几年了，可是平时交往并不多，他不太理解诸择心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但还是坚定道：“我信她们，这已经不是沈广赢他们第一次了。可是胡耀！这次又是那个胡耀！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诸择心绷紧下巴，说：“好，如果你不放弃，我来帮你！” - 桃子到达和潘苏桥约定好的餐厅时，已经一点多，两人都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 桃子却胃口不佳。 听了庭审经过后，潘苏桥气愤不已。 然而生气归生气，这个案子跟到现在，她们也不是没做好最坏的打算。 现在不过是把坏结果摆在眼前了而已。 潘苏桥吃碗面就把跟踪郑浚时拍的照片和关于橙花会所的调查发给桃子看。 桃子看过，摸摸下巴：“这个橙花会所是绿园旗下的，是绿园用来招待重要客人的地方，郑浚出来的时候又是沈克的助理送他……看来我们猜的没错，郑浚恐怕是收了沈克的好处。” 潘苏桥又把一沓照片拿出来给桃子看，那是四个年轻男人的照片，其中一个是沈广赢。 桃子不解，潘苏桥说：“我这几天跟着郑浚，心里琢磨着，他之所以这么帮着沈家，除了可能受贿之外，沈克到底还能给他什么？所以我把思路打开，终于发现了这老小子的秘密。你看这几张照片，就是那次轮j案件涉事的几个小子，除了沈广赢之外，有没有面熟的？” 桃子又看了一遍，摇头。 潘苏桥拿筷子指着第二张照片，那个年轻人看着比其他三个更稚嫩一些。 她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叫郑旭旭，郑浚的独子，如果我没记错，他还未成年。” 桃子惊讶：“你说什么？” 潘苏桥严肃道：“我说，郑浚的儿子，也是那起轮j案的嫌疑人！” 她道：“桃子，我们反击的时候到了。” — 赵梅回老房子后，蒙潮又来了桃子这里一次。 一是听说了庭审的结果，他知道桃子不可能轻易放弃，特意来看看她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二是，他回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大大方方地来看赵梅一次。 桃子其实也计划好了，既然要公开，必然需要带蒙潮堂堂正正地介绍给赵梅一次，也不委屈他。 谁知道他人好不容易抽时间来了，赵梅却已经走了。 蒙潮来了一看人不在，也没失落，反而有些侥幸。 他坦白：“我也第一次见女朋友的父母啊，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不止他，似乎所有男人要见自己未来岳父母的时候，都是这样。 桃子觉得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她说：“这几天我还要忙着查沈广赢，等这件事情有了新的进展，我带你去见她呀。” 不料，不等桃子这边忙完，蒙潮就与赵梅有了一次意外会面。 老房子这里住宅设施老化，消防问题有许多。 气候转暖，消防部队抽调人员着重排查老城区安全隐，蒙潮和马德远作为金华区代表被安排到这个片儿区检查，恰好遇到了一处小餐馆独立煤气罐泄露，造成了小区域的爆炸，引起店铺失火。 幸好泄露范围不大，爆炸也未造成大损失，只小餐馆的厨师受了些轻伤，让120给拉走了。 蒙潮主持指挥救援，火情被压下之后，不少居民来凑热闹。 赵梅刚好出去逛超市回来，没赶上爆炸，但这一路上也听邻居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不少人心有余悸，可凑热闹的情绪十分高涨。 蒙潮作为队长，给群众做疏导工作。 他刚从小餐馆里面出来，虽然戴了防护面罩，可眼睛鼻子里全是灰，模样别提多滑稽。 “各位邻居，危险已经解除，但是不排除还会发生二次爆炸，请大家不要围观了，赶紧回家都看看自家的煤气电器，都要有安全知识，啊？” 他难得这么耐心，也是真的害怕这帮老头儿老太太们再往前凑，磕着碰着，上面都要问责。 这些邻居听了，也都惜命，有些听话回家，有些离远些用手机拍照。 蒙潮摸了一把脸，指挥人把消防工具都收拾了，他还要再进去现场确认一趟。 马德远注意到了赵梅在旁边围观。 “阿姨！别看了哈，没事了，赶紧回家吧——” 蒙潮也往这看了一眼，本是没注意，结果看清人之后一愣，连忙直了直身子。 赵梅远远冲他弯了下唇。 马德远见到，问：“蒙队，认识啊？” 蒙潮把面罩摘了，扔给他，往赵梅那边走。 “阿姨，您……您住这儿啊？” 赵梅淡淡说：“以前的老房子，我回来这边住了。” 蒙潮摸摸脑袋：“这可真巧，那……对了，我正出任务，还剩最后一次排查，估计一会儿还要挨个到邻居家做消防检查，要不，您先回家，我等会儿去拜访……” 赵梅点头：“你忙吧，我先回去。我住的不远，就后面那栋三单元，601。” 蒙潮忙应下：“好嘞，那您先回去，再见啊。” 送走赵梅，蒙潮这心跳还没慢下来。 马德远跟蒙潮共事几年了，头一回见蒙潮对街坊邻居这么热情，不由好奇。 “谁啊，队长？” 蒙潮把面罩从他手上拿回来：“话这么多，跟我进去！” 第35章 威胁 半个小时后, 蒙潮在三单元601门口整了整衣领口。 整完衣服他苦笑，穿着制服, 早被熏得黑不溜秋, 连他的脸都还没洗干净。 敲门，等了会儿, 赵梅从里面把门打开。 见了他，赵梅不由一笑, “进来吧。” 蒙潮看了眼自己的鞋子, 也是黑的。 “不用了阿姨，我脚上脏, 上来个您打个招呼, 我就回队里了……” 赵梅正要往屋里回, 闻言问他：“急着回去吗？” 蒙潮一顿, 咽了口气：“也不急……” 赵梅说：“没事，进来吧，脏了再擦, 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说完，人去了洗手间。 蒙潮犹豫，最后还是进来了。 他站在客厅内有些无措，赵梅从洗手间出来后, 笑对他说：“瞧你这脸, 呐，毛巾擦擦。” 蒙潮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来, 手掌感受一下，毛巾竟然还是温的。 他一喜，也就不客气了。 赵梅给他递水：“我听你刚才跟街坊邻居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喝点水，润润喉咙。家里还有几瓶矿泉水，一会人你也带上，给你那些战友。” 蒙潮道：“谢谢阿姨，刚才街坊们也都送了水过去，没事，我们都习惯了。” 赵梅问：“天天都这样吗？” 城市很大，那些很多人忽视的是地方，总会发生一些意外。 蒙潮中规中矩地回答：“也不是天天遇上火情。有时候去给人找个猫找个狗，有时候是小孩儿淘气钻进了犄角旮旯里出不来，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也是，大部分遇着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一旦真遇到大事了，那就是性命攸关的事。 赵梅把他擦了脸的毛巾收回来，又去洗了洗，再给他。 “眼睛这，还有印儿呢。” 蒙潮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阿姨，今天灰头土脸的……” 他把脸擦干净后，赵梅也已经仔细打量过他了。 头一回见面没认真看，这次打量过后赵梅发现，蒙潮确实是个英俊小伙儿。 这样的人，总是讨女生喜欢的。 赵梅说：“你二十三？” 蒙潮忙说：“今年该二十四了。” 赵梅收回目光：“也还年轻。” 蒙潮咽了下口水，“阿姨……” 赵梅自己拿了杯水喝，不等他说了下面的话，她便道：“你跟桃的事我不管，你只要好好对她就行，还有，出去做事，注意安全。” 蒙潮没想到赵梅会说这样一番话，他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打仗的准备，满肚子承诺和誓言都酝酿好，结果……都没派上用场？ 蒙潮惊讶之余，心底涌进一团暖流。 他沉声道：“阿姨，我会的。” 会对桃子好，也会照顾好自己。 蒙潮是出任务来的，没有久留，他走后，赵梅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 她没有说什么，是因为当她看到蒙潮那张熏黑的脸时，她想起了桃子对她说过的话。 也许，她应该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 蒙潮这边得了好事，自然要与桃子炫耀，可桃子这边，却正是坎坷之时。 沈广赢等人被无罪释之后，郑浚立刻立选题在新闻频道全面报道了事件前后，世人都相信司法公正，可却无法料想人心的恶会到达哪一步。 本来舆论一边倒，沈广赢等人无罪释放之后，更加令人坚信谣言。 案情曝光之后，周丽生前做的事情更被诟病。 郑浚这次赢了，他开始在选题会上处处打压桃子。 新闻快报的收视无论多好，都没办法让台内重视起来，郑浚甚至主张压缩快报时间，让桃子的处境十分难堪。 更难过的人还有郑敏云。 自从她决定出庭作证之后，酒吧的工作是彻底不能干了。 如今沈广赢翻身，一定不会放过她，江州更是不能待。 她不甘心。 “我不甘心这帮混蛋还能继续逍遥法外，不甘心为什么我洗心革面了，却没能落得一个好结果。” 桃子问她有什么打算。 郑敏云道：“江州我是待不下去了，等风头过去了，沈广赢一定会找我麻烦。我准备回老家了……” 桃子请郑敏云吃了顿饭，饭后，郑敏云才开朗些。 “算了，到哪里不是混口饭吃……只是桃子，你会放弃吗？” 桃子望着她的眼睛：“我不会。” 郑敏云道：“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替周丽讨回公道……” 桃子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沈广赢这些人不是第一次作案，一次两次尝到甜头，不会收敛，只会越来越放肆。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绝不让他们跑掉。” 郑敏云的手蜷了蜷，而后回握她，道：“那我就放心了。” 桃子拿了张银行卡给她。 “这是我和同事们凑了些钱，你拿回去，一半是你的，一半是给周丽的家人。” 郑敏云忙推：“你干什么啊？” 桃子笑一笑：“拿着吧，钱不多，算是我们的一些心意。周丽的弟弟治病需要钱，你这段时间没工作，找工作又要时间，拿着它，当作过渡期救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敏云感激道：“桃子，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的了。可是以后的路会很困难啊，你也只是个女人，怎么往下熬？” 桃子道：“是啊，我们都是女人。谁说女人好惹？我们得让这些人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 饭后，桃子带郑敏云回酒吧一趟，她还有些物品需要收拾。 那酒吧老板大概心虚，始终没有路面。 但是郑敏云已经不在乎了，她下定了决定离开这里，重新生活…… 收拾好东西之后，桃子想送郑敏云回家，却被她拒绝。 “桃子，我还想去看看周丽……我自己去吧。” 桃子顿了顿，点头理解。 郑敏云走后，桃子又回了电视台。 刚到办公室，孙筱筱送来一个快递件。 “桃子姐，你的快件。”是个盒子，孙筱筱抱在怀里。 旁边人看到，都好奇。 这盒子看起来不像普通快递包装，倒是个礼盒，大着大红色蝴蝶结。 旁边人起哄说桃子前段时间收花，今天又收礼物，看起来桃花不断啊。 桃子才不信什么桃花，除了诸择心之外，能给她送礼物的也就蒙潮。 可，以她对蒙潮的了解，就算送，他也是当面送的那种—— 这么想着，桃子把盒子接过去，也没避讳旁人，直接拆了。 盒子打开的那一刻，尖叫声也响起来！ 桃子脸色惨白，浑身发颤—— “怎么了？怎么了？” 孙筱筱刚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刷白，捂住嘴就干呕起来！ 那盒子里……不是什么惊喜礼物。 却是一团血肉模糊，仔细看，竟像是肠子之类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 警察赶来检查过事发现场，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人仍是心有余悸。 桃子一直坐在旁边接受警察盘问。 经查，盒子里的东西应该是动物内脏。 警察查了监控，又找到了今天送货的快递员，发现这个东西并没有通过物流公司，而是被偷偷放在快递员的货品箱里的。 是谁，却是无从查起。 电视台不是没有收到过恶作剧，可是像这样恶意的东西却是第一次。 而那收件人明明白白是写着桃子收，这次的恶意，也是针对她的。 警察问桃子，最近有没有的罪过谁，问完就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新闻媒体工作者，干的不就是得罪人的事。 他们把东西收拾了，说会尽快查明真相，然后就走了。 郑浚听闻消息，假模假样地过来问候了办公室里的人，然后对桃子说：“你受到不小惊吓，今天就先回去休息吧，这两天快播，我安排小徐先顶上。孙筱筱——” 孙筱筱一愣，忙应：“在！” “你去，跟你徐姐过一下今天的新闻。” 孙筱筱看桃子一眼，赶紧去干自己的事。 桃子冷着脸，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 “狗东西，这件事少不了郑浚！你看他多会见缝插针，赶紧趁这个机会干脆直接让人接手了你的节目！”潘苏桥发火。 桃子咬着手指，“迟早的事。你那边怎么样了？” 潘苏桥忙说：“我这两天已经摸清楚了郑旭旭的情况。他现在在江州二中读高三，他去年就该高考了，但是休学半年，就留了一级，重新复读。平时跟一般学生一样，上学放学回家，没什么别的事……只是郑浚的老婆正忙着帮他儿子申请国外的学校，最近也是一家一家留学机构跑，看来我们猜得不错，老郑准备撤了。” 桃子道：“就算撤，也没这么快。” 潘苏桥点头：“另外几个嫌疑人我也查了，都多少有些背景，家底殷实，但关于那个案子我手里的资料并不多……” 桃子说：“这就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两人吃了饭桃子才回家去。 蒙潮正在家里等她，桃子进门，就被他搂着抱到沙发上。 桃子上次被自己妈捉了个现成，至今还有阴影，连在自己家跟自己男朋友亲热都好像是偷情。 蒙潮瞧她这样，笑得前仰后合，特意跑去把门反锁了，回来问她：“这样放心了吧？” 桃子脸红如血，气道：“拜托你以后来，先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吧？吃饭了没？” 蒙潮爬上沙发，把她重新搂进怀里，“等你到七点多就知道你不会回家吃饭，我就自己随便吃了点。也喂过石头了。” 桃子脸上的红退却之后，疲惫显露出来。 这些瞒不住蒙潮，他问：“怎么了？” 桃子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在电视台发生的时候告诉了他。 蒙潮听了，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沈广赢做的？” 桃子摇头：“不知道。但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蒙潮拧紧眉头：“你什么打算？” 桃子道：“沈广赢这些人是惯犯，而且胆子越来越大，我会一直跟着他，不怕他不露出马脚。另外，我和潘苏桥也找到了另外的突破口。” 蒙潮不悦：“你要亲自跟他？” 桃子点头：“我身边能信任的人很少……” “不准。”蒙潮严肃，“你我都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今天他们送你的，就是警告。要是你继续跟下去，丢的就是不是工作了……” 桃子怎么会不知道。 “可我们终于找到了新的线索，我不想放弃……” 蒙潮道：“我今天刚出了任务，这两天会清闲一些，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今天老城区出了一件事故，我过去出任务，刚好遇见了你妈……” 桃子坐起来，两手撑在他身上，“你见了我妈？” 他露出一抹笑：“对啊，你妈说，让我好好对你……所以我不会让你自己冒险，你答应我，遇到情况，一定要及时通知我，行吗？” 桃子与他对望，男人漆黑的眸中显露出来的情绪将她整个感染，她慢慢点头：“好，我答应你。” 蒙潮伸出手：“拉钩。” 桃子噗嗤一笑：“行，拉钩！” 城市灰暗的角落，有许多被人遗忘的地方。 两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如今，这里再无人问津。 入夜之后，楼道里更显寂静。 郑敏云点起的光在这中间显得有些可怖，可是她并没有在意。 这里曾经是她和周丽的小窝。 郑敏云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周丽刚来江州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带周丽来这样的“贫民窟”，可周丽却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她为自己提供了一片栖息之地。 每天晚班回来，郑敏云再也不用面对满屋的噪杂，周丽总会把这个破旧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即便是遇到沈广赢之后，她依然如此…… 好几次郑敏云都问自己，她让周丽来江州是不是个错误。 问了这么多遍，她也怨了自己无数遍，但终究挽不回周丽的生命啊…… 郑敏云在这里呆到八点。 夜里风凉，穿堂刮来，她打了个颤，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楼道中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十分清晰。 郑敏云又走一遍这条楼梯，她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到楼下，她清瘦的身子在风中抖着，从兜里拿了一支烟……要拿打火机的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的是她在酒吧一起工作的一个姐妹。 周丽出事之后，许多人对她避之不及，还愿意关心和没有落井下石的，郑敏云一一记在心里。 小姐妹听说她要离开江州了，这才打电话来，想最后请她喝杯酒。 郑敏云在电话里说：“行啊，喝酒可以，我不想再去老孙那里了，出来喝吧。” 两人也在了酒吧街上一个小酒吧内，没喝几瓶，小姐妹就要上班。 郑敏云不拦，反而很感激她，起码她让郑敏云知道，自己没有白来江州一趟，这个城市，还是有一点点人情味儿的。 散伙的时候小姐妹替郑敏云叫车。 她站在马路边抽烟，缓缓吐出一白雾，透过白雾她看到街对面成群走出一伙儿人—— “姐！云姐！车来了！” 郑敏云恍惚站在原地，眼睛不离那群人。 “姐！”那姐妹过来拉她。 郑敏云忙回神，被她推上车，烟烫了下手都没感觉到。 “再见啊！姐！以后我去惠州找你玩啊！” 郑敏云怔愣愣地和她挥挥手，重新看向路口的那几人。 片刻后，那伙人上了一辆车。 她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我不去目的地了，请帮我跟上前面那辆宾利！” 前车行驶道路上，从宽敞的大路到狭窄胡同。 最后，他们在一处夜市摊位附近停下。 那三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往胡同里面走。 郑敏云慌忙给司机扔了一百块钱，跟着下车，小心跟在那三人后面。 晚上喝过酒的人，总会出来觅食，这个时候夜市正是热闹。 后来，她看到其中两人在一个烧烤摊位坐下，那穿黑色皮衣的男人则往更深的胡同中去。 郑敏云保持距离，慢慢跟上。 男人浑然不觉，他吹着口哨，到了一处墙角，停下来，解开皮带。 郑敏云在距离他十米的距离停下来，她摸到了墙角杂物堆里的一根满是倒刺的木棍，心中一动，紧紧捏在手心…… 接着，她往那人走去。 逆光，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变了形。 男人方便完，抖抖身子，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刻，一记闷棍敲在他身上！ “啊——”沉痛的叫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棍子下来。 郑敏云发狠，眼中滚烫，她只死盯着这人，一下一下往下敲！ 可她终究是个女人，力气还不够。 刚敲下两棍，男人反手抢过她手里的棍子，一脚踹上了她的肚子！ 沈广赢醒过神来，也看清了她的脸。 “靠！臭表子！是你！” 一巴掌挥过去，郑敏云顿时眼前发黑，瘫在地上。 她爬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往后退。 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人跟沈广赢一起的人也来了。 沈广赢吩咐：“老李，给我抓住她！” 那两人连忙下手把郑敏云架起来。 “沈公子，你没事吧？我们刚看见这女的跟着你过去，不放心就赶紧过来看一下！” 沈广赢揉了下被郑敏云敲过两下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手机手机！她的手机先翻出来！” 那两人忙把郑敏云的手机找出来，郑敏云拼命挣扎，却抵不过男人的力量。 沈广赢拿到手机，直接把她手机摔碎！ “臭表子，你找死！”抬脚踹过去，正踹在郑敏云的心口。 郑敏云被捂住嘴，呜嚎呻银，身体往下瘫，足足两分钟没有喘过来了气…… 沈广赢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捏起她的脸，满目凶狠。 “你是不是找死？怎么？跟过来是要给你的小姐妹报仇？” 那两人大笑起来，拎着郑敏云如同拎着一个玩具。 郑敏云觉得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错了位，她的额头密密麻麻冒出冷汗。 害怕，恐怖，在疼痛面前似乎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发出阴森的笑：“沈广赢，我是来报仇的，你怎么还不死？你才是最该死的人！” 沈广赢又是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扯出一个笑：“你是何必啊！我还没想起来找你麻烦，你就自投罗网？你放心，我死不了——你们都死了，我也死不了。” 郑敏云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超他的脸吐了一口血！ 沈广赢连忙后退，终于恼羞成怒：“去！把车开过来！臭表子，行，你要跟我玩儿是吧？我就跟你玩儿到底，我们看看谁先死！” - 夜里桃子突然惊醒，心跳剧烈跳动。 她刚一动，身边的人翻过来搂住了她，感受到男人的体温，她才慢慢平复下来。 男人还迷糊着，搂她的动作像是本能。 她淡淡笑，靠在他身上。 再回想刚才因何惊醒，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伸手把床头的手机拿过来，屏幕上没有任何消息。 天明，桃子因为没睡好眼圈有些发青。 她用化妆品遮盖了，倒是没让蒙潮发现。 两人一起吃过早饭，桃子就准备出门，蒙潮拦住她：“你干嘛去？郑浚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桃子道：“我去找郑旭旭啊，就算不上班，该干的事还是要干吧？” 蒙潮盯着她：“昨天你怎么跟我说的？” 桃子想起来拉钩的事，嬉笑说：“郑旭旭，一个小屁孩，能有多危险？” 蒙潮道：“他还是强j犯呢。” 桃子敛笑：“那你蒙队长今天没有没事陪我一起啊？” 蒙潮故作高傲，想了想说：“听我的吗？” 桃子搂住他的手臂：“听你的。” 他刮了下桃子的鼻梁。 “听我的话，你今天白天就先在家休息，下午五点钟，我带你去找郑旭旭。” 桃子听从蒙潮安排，白天安心在家。 本以为这天没事做，中午却收到了诸择心的助理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中说，诸择心已经把前后两个案子的相关资料发到了桃子的邮箱，望她查收。 桃子意外，更是感动。 助理最后说了句：“桃小姐，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他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桃子付之一笑，衷心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她知道，这句“谢谢”助理会转达给诸择心的…… 看过资料，桃子想起来郑敏云昨天说要离开江州，不知道她买了什么时候离开的票，如果来得及，她还能送郑敏云一程。 可电话打过去，一直是无法接通的提示。 难道她这会儿已经上飞机了？ 第36章 证人 这样等到五点, 蒙潮如约来接桃子。 蒙潮开车，没有去郑旭旭的学校, 而是在他放学的路上停了下来。 桃子问：“怎么不走了？” 蒙潮笑：“你傻啊, 到人学校问话，那些老师能不把你暴露了吗？学校路上堵人, 不是更符合我们这次行动的意义？” 桃子也忍俊不禁：“听您的，蒙队长。” 高三的学生面临高考, 学业繁重。 但本市给学生减负, 不允许走读生上晚自习，于是到了6点半, 走读的学生开始蜂拥出校门, 往补习班聚集地去。 等待的过程中, 天色开始变暗。 蒙潮怕桃子饿, 给她买了些零食吃。 桃子一边吃一边说：“这个郑旭旭是郑浚唯一的儿子，郑浚这个人古板固执，他的教育方式也是十分暴力直接, 导致教出来的儿子畏首畏尾，胆小得很。我以前见过郑旭旭一面，老实巴交的样子。当潘苏桥跟我说他涉事其中的时候，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蒙潮也吃了口面包：“这样的孩子, 要么是被胁迫, 要么是他的外表欺骗了你们所有人。” 桃子凝眉思考：“我听说他以前学习也不错，是班里的佼佼者，不知道什么跟沈广赢这些人混在一起了, 还有他去年休学……我却宁愿相信他是被胁迫的。” 桃子和蒙潮在人群中找到了郑旭旭，废了很大劲。 郑旭旭身材矮小，长相平凡，穿着宽大的校服，在人群中很不起眼。 瞧着他随人群也去了补习班聚集地，蒙潮和桃子便下车。 他们刚在楼下停留片刻，准备商量对策，就见三五个学生从楼上下来，中间就有郑旭旭。 后门的角落里，几个人躲起来抽烟。 “就知道这群小子没那么听话。” 桃子看了蒙潮一眼：“想必你当年也是这样，看着是去好好学习了，私底下躲起来干坏事。” 蒙潮瞥道：“我哪有他们干的坏事多——走吧！” 蒙潮在前，桃子在后。 快走到的时候，听到那群人在笑。 其中一个人说：“郑旭旭，你怎么回事啊？这两天怎么老躲着我们？不把我们当兄弟？” 郑旭旭的声音很小，桃子和蒙潮几乎听不到。 那些人语言中不乏嘲弄和欺凌，这么一想，郑旭旭似乎就是被欺凌的那一个…… 蒙潮和桃子对望一眼，趁人不备，蒙潮闪出来，直接先拎着郑旭旭的后脖子。 其他人一见，都吓了一跳。 蒙潮恶狠狠说：“行啊？躲在这儿抽烟，胆子真肥，都想被叫家长是吧？” 这些人一听，赶紧做鸟兽散，可怜郑旭旭在蒙潮手里挣脱不得，苦叫求饶：“老师！老师，我没抽烟，我是被他们拉出来的！我再也不犯了，你放了我吧？” 桃子等那些人都跑了才出来。 她一现身，郑旭旭的脸瞬间白了好几度。 他认得桃子。 蒙潮笑：“有生之年还有人叫我老师。” 郑旭旭骇然：“你们干嘛？快放了我！” 郑旭旭本就个子矮小，还是青少年时期，哪有蒙潮这身经百战的身手。 蒙潮轻而易举就将他带到了更深的角落去，拧住他的手，威胁道：“问你点事儿，你要是不肯配合，那就别怪我用粗了。” 郑旭旭先被那些人吓破了胆，又被蒙潮凶神恶煞的模样唬得肝胆直颤，他无法，盯着桃子。 “桃子！我可认得你，你跟我爸有仇，干嘛找我麻烦？！你们赶紧放了我，不然……我可报警了！” 他不提也罢，一说到报警，蒙潮立马夺过他的手机。 “瞧瞧你这德性，一看就是欠教育，怎么了？你爸不教育你，要不我替他？” 他说着就举起拳头，郑旭旭忙捂住脑袋—— “别……别打我，你们……这是犯法的！” 桃子刚要上前，蒙潮拦住她：“你先去外面等我一下吧。” 桃子挑眉，冲郑旭旭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她这一笑，郑旭旭胆子更颤。 说实话，他倒是不怎么怕桃子。 郑旭旭见过桃子，也知道桃子的性格与为人，自信桃子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眼前这个男人……郑旭旭莫名有些怕…… 他摸不准这个人什么路子，又是从什么地方来。 人的恐惧总是源于未知。 桃子走后，蒙潮把郑旭旭往墙上一推。 他力气大，郑旭旭的后背撞上墙发出一声闷响，他咧嘴，但不敢喊疼。 还没开口，蒙潮又上前去，动作流畅地从刚才没收的烟里抽出一支。 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烟点上。 两人距离很近，那烟星几乎快到烧到郑旭旭的脸。 郑旭旭奋力往后退，但是后面是结实的一堵墙。 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蒙潮把烟点了，自己没抽，而是一抬郑旭旭的下巴，把烟塞进了郑旭旭的嘴巴里。 郑旭旭慌不择路，叼着烟口齿不清：“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蒙潮说：“问你点事儿，你老实说。” 郑旭旭吐掉嘴里的烟，被呛得直咳。 蒙潮被他逗乐：“还真不会抽烟啊……我知道你认识桃子，你爸跟她不对付你也知道，你肯定不会配合我们。但是没关系，今儿堵你的人是我，我能这么说，说白了，你爸，在我眼里算个屁。你今天如果不说，我就明天来，不过你想清楚，明天，我就不用你主动开口了。” 郑旭旭明显心里正在打鼓。 他试探着：“你到底想问什么？” 蒙潮得逞一笑，道：“沈广赢认识吧？” 郑旭旭矢口否认，显然是家里人早就叮嘱过他了。 蒙潮没着急：“刚才那群人在欺负你？” 郑旭旭咽了口气。 他继续道：“别急着撇清关系，你跟他们几个一起干了些什么事，我心里一清二楚，你心里怕是更清楚。我记得你当时应该还没成年，郑旭旭，你可想清楚了，你跟他们可不一样，沈广赢那群人作恶多端，就算今天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谁能保证明天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郑旭旭咬紧牙关，终于开口：“那你说……谁能奈何他们？” 蒙潮说：“那你觉得谁能奈何刚才欺负你的那些人呢？” 郑旭旭闭紧嘴巴。 蒙潮说：“起初我还不信，但现在看来，沈广赢那些人和刚才欺负你的人并无两类。你今天能替他们作恶，明天是不是也会被逼着跟刚才那群人一起做恶？你怎么就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欺负？” 郑旭旭的脸色十分难看。 蒙潮道：“把你知道都跟我说了，今天之后，我保证那些人再也没办法找你麻烦。” 郑旭旭眼睛中闪过一抹光，但很快消失，他明显还不够信任蒙潮。 但他却松了口：“那件事……跟我没关系！” 十分钟后，蒙潮带着郑旭旭从角落里出来，拍拍他的脑袋。 “回去吧，好好学习。” 郑旭旭头一拧，没理他。 桃子忙问：“怎么样了？” 蒙潮说：“没说太多，不过也足够了。对了，刚才那些人欺负他的过程你都拍下来了吧？” 桃子点头，“拍的挺清楚。” 蒙潮说：“我们今天也算为反对校园霸凌做贡献了。这小子说他没有跟沈广赢他们一起参与作案，他只是个把门的，我看他对我还有戒心，不一定肯听我们的去指认沈广赢，我明天还会过来。” 桃子不解：“过来干嘛？” 蒙潮说：“防着他再被人欺负啊。” 桃子看着他，笑意浅浅。 蒙潮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捞起胳膊把她搂进怀里。 视频发给潘苏桥，经过图像处理，把郑旭旭的脸马赛克了。 报去选题，赶巧遇上最近一部反对校园霸凌的电影上映，引起大众讨论，社会群体如今对校园安全十分重视，这条也自然成了一个值得报道的事件。 一经传播，警察这边也同时接到报案，这么一调查才知道，原来这被欺凌的人是郑浚的儿子。 郑浚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觉得丢人，一时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巧…… 可他问潘苏桥，潘苏桥跟他嘻嘻哈哈说这个视频是匿名投稿，死不承认跟桃子有关。 郑浚无法，再一想这两天桃子反正也不在电视台了，兴不起多少浪，也就作罢。 警察介入之后，那些被调查的学生老实许多。 再加上蒙潮在郑旭旭下课之后总是尾随其后，一方面是保护他，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郑旭旭这几天精神疲惫，郑浚夫妇自然觉察到了，问及儿子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他不肯开口。 郑浚瞧自己儿子闷葫芦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冲上去就想揍他。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一天到晚只会被人按在地上欺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以前就算了，现在还让人拍了视频给报道出去，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郑旭旭蜷缩在墙角，有母亲拦着，他却还是怕得浑身发抖。 很久，他问了郑浚一句—— “爸……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活着是不是很没意思？” 等待郑旭旭给出回应的时候，桃子又试图联系了郑敏云。却是和那天一样，一直是无法接听的情况……桃子终于起疑，开始担心郑敏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找到了郑敏云住的地方，又去了酒吧，还问了周丽的父母……都是无果。 最后，桃子求助潘苏桥，看能不能利用她的关系网找到郑敏云这两天在江州的行踪。 就在她提出让潘苏桥帮忙之后的不过两个小时，潘苏桥电话打来—— “桃子，郑敏云出事了！” 第37章 沉痛 桃子飞速赶往潘苏桥在电话里说的医院, 刚刚下车，就见急诊大楼附近围了无数带着装备的记者。 医院安保人手不够, 正如临大敌, 焦头烂额。 桃子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到了门口, 又被安保拦下来。 她急得额头出一层汗，不停解释, 可最后还是不准放行, 桃子几乎急红眼，正欲发作,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 她回头看到诸择心。 随着诸择心的力量桃子出了人群, 他对桃子使了个眼神, 压低声音。 “潘苏桥让我来的！” 他一伸胳膊将桃子的头盖住，然后冲不远处的同事招招手。 他与同事穿制服，带着检察院的徽章, 轻而易举地进了医院大楼。 桃子问：“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记者？” 诸择心沉声说：“郑敏云是被人扔在大街上的，报警之后，有人认出来她是周丽那个案子的证人，不知道怎么就招来了记者。不用急, 警察马上派增援。” 桃子小跑着, 气息不稳。 “郑敏云呢？” 诸择心道：“在抢救。” 听到这三个字，她鼻子猛然一酸。 “怎么会这样？” 说话间，诸择心已经把她带到抢救室的走廊。 潘苏桥正在门外等待。 到这里, 桃子才停下来喘匀气息。 诸择心朝她们点点头，道：“我还要去警察那边了解具体情况，你们聊。” 桃子对他颔首感激，厄尔问潘苏桥：“她怎么样？” 潘苏桥却没有给桃子好消息，她摇摇头：“她是在一处施工大楼的门口被人发现的，今天周日，10点钟开工，工地刚开门，人很多，她被人遗弃在工地门口的建筑垃圾堆里……身上什么都没穿，但是全是伤口……可是，她还活着……桃子，她还活着！” 桃子从听第一句开始就浑身颤抖，潘苏桥紧紧握着她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见到她了吗？”桃子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 潘苏桥应：“我的人刚好在查她的踪迹，也顺便留意了一下昨天和今天发生的意外有没有跟郑敏云有关的，所以我接到消息比较早，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我正好先过去了……我见到她了。” 桃子艰难咽了口气：“她真的……还活着吗？” 潘苏桥咬紧唇，她怎么敢说？ 她怎么敢说自己当时看到郑敏云的时候，几乎被吓得不能行动。 她从没见过一个活人可以被伤害成那样，是的，如果那些人还把郑敏云当作人的话…… 等待的过程中，警察增派的人手赶到，驱散了来访的记者。 而这个时候网上已经全是普天盖地的新闻，甚至有人正在传播郑敏云被发现时候的照片…… 潘苏桥一直在打电话，桃子的手机也时时刻刻被攻陷着。 她没有接，甚至不曾看一眼手机。 她的两只手从坐下来的那一刻就紧紧交织在一起，用力的地方，压出一道道的红印。 一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那盏红灯依然没有动静。 期间出来一个护士，她们忙上前。 那护士凝重道：“家属请耐心等待，患者伤势严重，我们正在尽力抢救，请相信我们。” 这一句话已经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又过了会儿，潘苏桥这边拿着手机过来给桃子看，道：“张宇徽你还记得吗？他们的人在微博上开了直播通道，正在直播面访沈广赢！” 桃子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抬头。 她问：“在哪？” 潘苏桥紧张：“你要干什么？” 桃子已经起身：“张宇徽在哪？” “桃子，你不能去找他。”潘苏桥紧紧捏住她的衣服。 桃子望着她：“苏桥，你不知道，是我害了郑敏云……是我跟她说只要一直盯着沈广赢，他一定会再犯的，所以她才会去找沈广赢！是我害了她！” 潘苏桥惊讶：“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你冷静点，现在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 桃子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我要去见沈广赢，苏桥，你替我陪着郑敏云好吗？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的……” 桃子出了医院就给张宇徽打电话。 许久没联系，她也来不及客套，直接问他们的位置，张宇徽愣了一下，如实相告。 绿园集团门口比医院更热闹。 不知是谁放出来了沈广赢一早便来了绿园集团的消息，收到信的记者媒体纷纷前来蹲守。 郑敏云作为证人身份并没有神秘性。 首先她是周丽在江州最亲密的人，其次，周丽此案，出面作证的人实在不多……而她的职业也一直是网友诟病的目标之一。 因而，郑敏云一出事，自然会令人联想到可能与沈广赢有关。 可是警方只是前来做了调查，并没有传唤沈广赢。 一来受害人此刻正在被抢救，没有口供，二来，警方沿途调了监控，发现了抛下郑敏云的车，可这辆车并未查实和沈广赢有丝毫关系。 没有证据。 又是因为没有证据！ 张宇徽等人都带着专业设备，早已做好准备。 桃子到了，问他为什么会有直播授权，他直言：“绿园的人指定我们来做采访。”张宇徽还补了句，“桃子，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吧，这一次，他们是做好了准备的。” 张宇徽说得没错，绿园这次不再被动，而是选择主动站出来，他们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桃子始终无法抑制心中涌出的恶心和愤怒，她请求张宇徽：“我可以一起进去吗？” 张宇徽犹豫。 桃子向他保证：“我决定不会破坏直播。” 也许是张宇徽对桃子仍然保留着那份好感，也许是相信桃子的新闻专业度，相信她一定不会扰乱秩序。他考虑片刻，点头同意。 绿园准备好了直播间后，通知张宇徽等人入场。 其他媒体人见此分外眼红。 出发前，张宇徽把自己的鸭舌帽戴到桃子头上，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我相信，你一定能抓住他。” 桃子一愣，抬眸看他，却看不清眼前事物。 整个直播过程如绿园和张宇徽的团队承诺一般透明直接。 绿园的人接待热情客套，甚至连沈广赢也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人模人样的出现在镜头前。 桃子的脑袋一直是懵的。 可这个过程中沈广赢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本市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被牵连其中，占用公共资源实在抱歉。我们家做生意的，我也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实在承受不住广大群众的关注……” “我替受害的两个女孩感到惋惜。今天之所以要站出来，就是为了澄清一件事情，虽然我和这两个女孩曾经有过交集，但是这些事确确实实跟我没有关系。首先周女士的事情……我看到很多网友说相信司法，相信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我真的很高兴，这件事情司法还我公正，判我无罪，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然后就是郑女士今天早上的遭遇……真的抱歉，我也是通过网上的信息才知道了她的遭遇。今天早上到公司和父亲说起这段时间的遭遇，父亲告诉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堂堂正正站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所以我在这里想跟大家说，我是清白的。” “我已经接受警方调查，更有人证证明我这两天一直跟在父亲的公司学习管理公司。父亲年事已高，最近又为我的事操碎了心，经过这些事，我也成长许多，明白是时候要替他老人家分担压力了。” “绿园集团这两年并不太平，我更不想因为自己私生活的问题影响到公司运作。经过去年火灾事件后，我们正在改变，我相信我们的住户和合作方都看在眼里。未来，我们也会尽心尽力，不仅为顾客带来满意服务，更为社会作出贡献……” …… 直播结束的时候，桃子和张宇徽一起走出绿园大楼。 她摘下帽子，抬头仰望青天。 独家已被张宇徽团队拿到，不少媒体已经撤离，绿园集团大夏前的绿化带春意盎然。 如此晴天，却让人一点都暖和不起来。 直播过程中，张宇徽不是没担心过桃子会在下面听不下去直接上去揍沈广赢。 他们这些相信周丽和郑敏云的遭遇与沈广赢脱不了干系的人，在听他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时，又何尝没有压抑自己。 桃子望着天，深吐一口气说：“做记者后，我要不停提醒自己，我是媒体人，不是警察，警察断是非，抓坏人，我们只负责呈现看到的东西。可是张宇徽，你是不是也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知道真相不是这样，可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奈？” 张宇徽摊手：“不然，我为什么会离开电视台？” 桃子嗤笑一声：“你听到沈广赢说的了吗？他相信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这句话竟然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压下声音，沉痛道，“这句话，凭什么是被他说出来的！？” 她问张宇徽：“你说我一定会抓到他，我又凭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昨天学校临时通知让准备网络上课，因为今天周一，我赶着录课，实在没力气更新了，断了一天哈，今天续上！ 第38章 公正 十二点一刻, 在桃子回去医院的路上，潘苏桥发来了消息。 郑敏云已经从抢救室里出来, 转入重症监护室。 她扛过了第一关。 桃子猛加油门, 在门口又是与诸择心会和，才轻松进了医院。 诸择心显然已经知道她去了哪里, 也看了张宇徽的直播。 那个直播就在刚才达到了五百多万的点击量，共有十几万人同时上线观看。 沈广赢在采访结束后, 特意说将以绿园的名义建立基金会, 用来帮助一些受到xing侵害、家暴、严重歧视等弱势女性群体。更因为群众对郑敏云受害一事的关注，宣布出于人道主义愿意负责郑敏云的一切治疗费用。 这一举措得到了一部分人的好评, 给绿园集团的正面形象增加许多分数。 在这个情况不明的阶段, 正是盲目战队的时候。 沈广赢这一举措, 成功捕获了一些心里防线弱的人。 桃子不管他是惺惺作态, 抑或是真的想做出一点补偿也罢。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在众目睽睽中，撕下沈广赢的伪善面目！ 郑敏云虽然从死亡线被拉回来，然而情况并不好。 医生表明, 她身上多处骨折，伤及内脏，身体上也有被侵害的痕迹，头部和肢体关节受伤严重, 加上失血多, 至今仍是昏迷状态，什么时候醒来，还是未知数…… 重症监护室内的郑敏云身上被包着层层纱布, 插着各种仪器线。 为了病人安危，护士拒绝了警察包括亲戚朋友的近距离探望，他们只能隔着玻璃看她一眼。 她就这么躺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不是呼吸器上还有呼出的白雾，看上去毫无生气…… 潘苏桥安慰桃子：“她真的很坚强，我相信她能撑住。” 桃子过了很久才出声说：“她们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潘苏桥道：“对啊，为什么会是她们？也许并不是因为她们倒霉，只是因为我们太幸运，我们才是幸存者……” 下午，沈广赢带着绿园公关部的人到达医院慰问郑敏云，并带来基金会的资助。 慰问不过就是形式而已，但是很可悲，有些人只能看到这些形式…… 身后跟着一众记者，争相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桃子在人群中看到他在镜头前更加游刃有余了，有了第一次，往后的应对十分熟稔。 走完流程，沈广赢等人即将离开的时候，桃子忽然在人群中叫住了他—— “沈广赢！沈公子！” 前面的人脚步顿住，回头。 沈广赢认出她，双眸眯起。 一众记者也都认得桃子，肆无忌惮地将摄像机对准桃子。 桃子无惧一切，走到他跟前。 “桃主播。”他以胜利者姿态，笑看着桃子。 桃子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是面对其他记者—— “抱歉，我能和沈公子说两句话吗？” 绿园公关有些紧张，沈广赢却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拦了下身边的人，轻笑：“可以。” 桃子退开，请他过来。 两人在电梯旁的会客室坐下来，沈广赢恣意翘起二郎腿，斜眸打量桃子。 “你见到郑敏云了吗？”桃子开门见山。 沈广赢大方应：“见了。实在可惜……” 桃子轻蔑一笑：“是啊，可惜。但她是不是也算幸运？没有落得周丽的下场？” 沈广赢眼神暗下来：“我不懂桃主播的意思，不过我想，桃主播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似乎从周小姐出事的时候，桃主播就一直认为我跟她们这些事情有关。” “沈广赢，你在我面前不用装了，我是周丽第一个找的人，也知道你在这之前做过的事情。你放心，我没有做任何记录，也没有录音。你应该知道，没有得到对方同意下的录音是没办法当作呈堂证供，我更不能违背职业道德随意报道，这会赔上我的整个事业生涯。” 说到这里，沈广赢大笑起来。 笑过，他恶狠狠问桃子：“我真的想不明白，桃子？你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你做到这个位置了，江州能跟你齐头的主播能有几个？安安分分地好好吃你的这口饭不行吗？” 桃子紧盯着他的眼睛，也笑了一下：“你说得没错，也许我该放弃。” 沈广赢靠近她：“你瞧你长得这么漂亮，熬到你这个位置的漂亮主播，要么找了明星大腕结婚，要么傍个企业老板给自己后半辈子铺好路。偏偏你这么拼命，撞得头破血流，值得吗？” 桃子不语。 沈广赢继而起身。 “桃子，你赢不了。”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随着网络散布到许多地方，无数人关注着…… 有正在等待事情有回转余地的失去女儿的父母，有曾经是受害者的年轻女孩，有相信着司法的网友，有怀疑资本的媒体，有事不关己的普通群众…… 郑旭旭下课后就见同学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一边收拾书包放学，一边讨论八卦。 他收起手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窗外的日落。 同桌是个腼腆女生，平时他们几乎不怎么说话。 这个时候她却突然问了郑旭旭一句：“诶？你不走吗？” 他回神，女孩先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后冲他一笑，连忙收拾了手包离开。 郑旭旭脑海中需然闪现了另一个女孩单纯的笑容—— 她年纪比他大一些，却看上去十分瘦小。 那天，郑旭旭被沈广赢叫去送东西。 自那次事故之后，他本已和沈广赢再无联系。 可只有他知道，不管他如何逃离，永远没办法彻底摆脱沈广赢的控制…… 他不敢反抗，只能照做。 那日天色已晚，郑旭旭一进门就见到沈广赢躺在自家沙发上吞云吐雾，身边跪着一个女孩。 她皮肤很白，白得像透明的。手臂和小腿上却留下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似乎在求着沈广赢什么，可是沈广赢并不理会。 接着，郑旭旭进来，沉默地放下东西就离开。 那条路没有公共交通，天黑之后，出租车也很少。 郑旭旭好不容易用手机软件叫到了车，却距离他足足有八公里远。 等待的时候，郑旭旭就一直迫使自己忘记所有看到的。 只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他才能继续活得心安理得…… 过了十几分钟，郑旭旭叫的车终于来了。 可就在他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喘着粗气跑出来。 郑旭旭忘了为什么会同意送她。 他只记得那天在车上，女孩对他千恩万谢。 她问他，还在上学吗？ 他说是，正在读高三。 她露出羡慕的表情。 她笑起来真的好看，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梨涡浅浅，能醉人的那种…… 等大部分同学都走了，郑旭旭也拎着书包出校门。 他在前面走，身后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知道是谁，这些天来，蒙潮时不时会在郑旭旭身边，一开始他很害怕，可后来那些平时想要找他麻烦的人再也不敢招惹他之后，他知道，这是蒙潮的功劳，对蒙潮的害怕也渐渐淡了…… 郑旭旭目不斜视，一直走到补习班楼下，他停下脚步，回头。 蒙潮正看着他。 他冲蒙潮喊了声：“喂，你请我吃饭吧！” 蒙潮皱眉：“你不上课了？” 郑旭旭想了想：“肚子饿了，今天不去了。”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坐下。 郑旭旭点了个套餐又加了两块吮指鸡，蒙潮只要了一杯可乐。 “我当你想吃什么呢？你这个年纪了，还喜欢吃这玩意儿。” 郑旭旭一边吃一边看他一眼：“这个年纪怎么了？快餐为什么有个快字？因为吃了会快乐，这对任何人都有用的。你不懂。” 蒙潮笑：“好好好，我不懂。” 郑旭旭又说：“我小时候家里管得严，别看我爸是电视台台长，挣得不少，人可抠门了。他不让我在外面买这些东西吃，连零食都不让，其他同学每个星期有几百块钱的零花钱，他每天只给我十块钱，这钱花在哪了，还要跟他汇报。” “所以你现在逮着机会可劲儿吃？” 郑旭旭没理他，几口吃完了一个汉堡，喝了一大口可乐，突然说：“看新闻了吗？” 蒙潮顿了下，静静道：“看了。” 郑旭旭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吃完饭，郑旭旭准备回家。 临走前，他问蒙潮：“你是不是喜欢桃子啊？” 蒙潮默默下嘴唇，一笑：“你小子倒是挺有眼力见儿。” 郑旭旭道：“我就知道。” 蒙潮问他：“你有喜欢的姑娘没？” 郑旭旭想了想，说：“我这样的，没人会喜欢……” 蒙潮说：“谁问有人喜欢你没？我问的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郑旭旭没说话。 前面是地铁口，郑旭旭进去之前，对蒙潮说：“你以后不用天天跟着我了。” 蒙潮挑眉，郑旭旭却再没说别的，转身下了地铁口。 - 安排好医院的人密切关照郑敏云之后，桃子马不停蹄回到电视台。 郑浚并没有轻易想让她回来，他下发命令，让所有人都不得配合桃子调查有关沈广赢的案子。 桃子找到孙筱筱帮忙，这个曾经被她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女孩却也跟很多人一样拒绝了她。 桃子很意外，她不敢置信这个时候身边最需要的人也不在了。 孙筱筱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个商场内携手的两束身影。 她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桃子再也不甘作鱼肉，任人宰割。 她冲进郑浚的办公室，直接道：“我知道你想让我走，可是郑浚，我是正经编制内的新闻主播，工作岗位上更是没有犯过错误，如果你想让我离开，除非通报经过正常渠道开除我！否则，这个位置，永远是我桃子的！” 她回到演播厅，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几乎让所有人不得近身。 接下来的日子里，郑敏云一直没有醒来，可桃子也一刻没有停下来。 通过她的努力，法院解封文件，终于允许她查看关于周丽案件的诉讼资料。 她和潘苏桥的队伍一起整理了所有跟前后三个案件相关的人物信息，逐个走访。 那张表格里，足足列了一百三十号人。 5月5日，立夏。 桃子在正午时刻听到了蝉鸣声。 恍惚之间，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赵梅打来电话，叫她和蒙潮去家里吃饭。 第39章 上诉 虽是刚刚入夏, 可这气候已经达到二十多度。 蒙潮接到请他到家吃饭的消息，特意换上干净常服, 是一件宽松黑色衬衣。 即便是常服, 也是中规中矩的。 赵梅做了几道家常菜，饭桌上没有客套和针对, 倒是其乐融融的，好像就是平常人家的一餐饭。 吃饭的时候却是少不了聊一些日常。 赵梅和蒙潮都知道桃子最近辛苦, 尽量不说工作的事情。 这么讲着, 便聊到石头现在生长迅速，三个月刚好到了尴尬期, 四肢变长, 嘴巴变长, 运动量也变得大了许多, 赵梅说她给自己找麻烦，干嘛要养个这东西在家。 桃子看一眼蒙潮：“可不是我带回来的。” 赵梅瞥见他俩这眼神互动，竟不怪她了, 反倒说：“这几天你干脆把石头送我这里吧，刚好我自己住，有个它陪着，晚上也不害怕。” 桃子高兴：“那行, 明天我过来一趟, 把它带过来，你先替我养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接回去。” 蒙潮连忙表现：“我来送, 桃子忙，我反正这两天没事。” 吃过饭收拾了餐桌，赵梅乏了，去睡午觉。 桃子和蒙潮也去了房间。 桃子的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放在靠窗的位置，床头是一扇衣柜。 靠近门的位置有着一张书桌，书架上堆满了书，剩余的空间不过就能站得下两三个人。 桃子一进来就躺在床上，蒙潮挤在她身边。 桃子问他：“你最近是很闲啊，进修的申请怎么样了？” 蒙潮摊手，他知道申请一定被人卡住了。照他这种情况，队里是鼓励学习的，一般申请半个月就有消息，他从回北京到现在也快半个月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桃子见他不说话，转而问：“跟你爸爸有关吗？你从北京回来我还没问你跟你父亲聊的怎么样。” 蒙潮笑说：“能怎么样，我跟他啊，从来就没什么话好说的。这几天我帮你跟郑旭旭的时候，突然觉得，中国式家庭的孩子真的很可怜，他们在父母跟前没有话语权，没有自主权，甚至成年之后的选择都受父母挟制……” 这让桃子想起了诸择心。 诸择心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未成年的时候被父母剥夺选择权，长久的精神压迫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即便是他拥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即便是他已经有足够能力给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便是他想有报复性逆反行为——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他仍然会胆怯，会彷徨…… 这是源自童年的深刻阴影。 长久，而无法轻易克服。 桃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他身上。 “那他后来怎么说？” 蒙潮道：“他说……让我带你回去。” “啊？”桃子惊讶。 蒙潮搂住她：“放心，我回绝他了。我早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你的意思是……他会不喜欢我？” 蒙潮道：“他喜不喜欢你有什么用，我喜欢你就够了。” 桃子胸口有一股被压迫的力量，但渐渐的，在他温暖怀抱的作用下，变得平坦，舒畅了些…… 她道：“如果你同意，我也也不是不能去。” 这次轮到蒙潮意外。 他迟疑道：“你可不知道，老头儿脾气差，嘴巴坏……” 桃子抬头望他：“我见识过你的差脾气，坏嘴巴，看来你是遗传了你爸？” 蒙潮一愣，随即捏住她的脸：“好啊你，故意骂我！” 两人打闹起来—— 最后桃子躺在他身上，轻声说：“我说真的。如果你愿意，只要你能坚持，我就跟你一起面对这些……” 蒙潮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我可不舍得你和我一起面对那个老头儿……你已经够辛苦。” 桃子抿嘴一笑，在他怀里汲取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食物在胃里消化的过程消耗了大脑的动力，困倦席卷。 桃子也确实有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她在蒙潮怀里打了个哈欠，渐渐睡去。 怀中的人沉静睡去的模样如同婴儿一般，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午后的阳光没有那么强烈了，变得温柔许多，轻轻扫进屋来，给这静谧中增添了一份和煦。 蒙潮轻轻将她放好，给她盖上一张薄被。起身看到了桃子的书桌，上面放着一张她上学时候的照片。 高中时期的桃子穿着那时最常见的蓝白色相间的宽大校服，却是留着长发，扎马尾，脸上似乎还带着些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完成了一条线。 他看着看着，唇边不知不觉溢出笑容。 时机不好，他晚她出生了这么多年，到了现在才和她相遇。 不过也不能说不好，如果学生时代的他和她相遇，恐怕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那时的他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这一觉桃子睡得很沉，她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了。 醒来房间里没有人，外面倒是有说话的声音，很低，她听不清楚。 出门，桃子才见是蒙潮正在厨房干什么。 赵梅在外面探头指挥，两人有模有样的配合着。 听到动静，赵梅回头才对她说：“下水管道坏了，幸好蒙潮在。” 说着，蒙潮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满头是汗：“你醒啦？我也快修好了！” 话音刚落，不知他动了哪里，突然下水管道水流如注，赵梅“哎呀”叫了一声，蒙潮更是手忙脚乱，桃子心说，我当你是万能蒙潮，原来也有你不会干的事啊！ 这么一折腾，房间里全是笑声。 就在这时，桃子收到潘苏桥打来的电话—— “你说什么？”桃子在房间里突然大声问，引起赵梅和蒙潮的注意。 潘苏桥在电话那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重复道：“桃子，走访有结果了！有三个女孩刚才联系了我，说她们都曾遭受到过沈广赢不同程度的x骚扰和侵害……” 是的，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是好消息，可也是一件坏消息！ 桃子挂了电话后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 蒙潮走来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桃子在没办法镇定，她回头对赵梅说：“妈，我得走了，我要去见几个证人。” 蒙潮也愣住，新证人终于出现了…… 和那三个女孩见面的过程，对任何人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对她们来说，这是一个自己揭开伤疤的过程…… 她们都曾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自我消化，忘记那段难以启齿的过去，可现在她们看到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甚至牵扯到人命，她们终于鼓起勇气发声—— 对桃子和潘苏桥来说，更多的受害者出现，她们身上发生的一个又一个故事，何尝不是一出又一出的悲剧…… 正如潘苏桥说的，她们中间大多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出身普通，家庭和睦，长相漂亮。 她们只不过是想谈个恋爱，却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她们有罪吗？ 她们该怎么样才能称为最完美的受害者？ 不，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受害者。 她们的遭遇恰恰是说明了，未曾遭遇这些的女孩只是这桩桩罪恶中的幸存者。 大刀落下，她们谁也不知道会砍到谁？ 其中一个女孩对桃子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既难过，却又害怕，我想那两个遇害的女孩恐怕跟我遭遇过一样的事情，甚至比我严重更多……我试过通过心理治疗走出阴影，可是那天，当我看到沈广赢在直播中说了那些话后，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我恨他，恨他带给我的伤害，我更觉得恶心！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所以我必须要让他绳之于法！” 桃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却始终无法压制她身体的颤抖。 现在的她们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沉默并不能让她们当作事情没有发生过，时间也并不是能治愈所有伤痕…… 如果不站出来制止这一切，那么将会有更多受害者出现。 见过三名女孩之后，由潘苏桥主导联系派出所报案。 几个女孩家庭出身、职业、年龄都无交集，有两个女孩甚至还保留了部分当初沈广赢对她们实施伤害的时候留下的证据——这就是铁证如山！ 立案当天，警方带着拘捕令将沈广赢等人缉拿。 沈广赢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绞尽脑汁在公众面前演了那样一出自以为精彩绝伦感人肺腑的戏之后，却再一次伤害了那些受害人的自尊心，导致适得其反—— 派出所内，沈广赢那张面孔终于被撕下来，他在被羁押的审讯室内大发脾气。 “你们怎么能听别人几句谣言就抓我！你们脑子进水了吗？” “我睡她们怎么了？老子有钱，想睡哪个睡哪个！” “是谁搞我？！是谁！” 直到胡耀赶到，这个大少爷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恼羞成怒的样子已经尽数被警方监视器录下来。 而后经过几轮指认，警方再次锁定沈广赢等六人涉嫌强j、轮j、故意伤害、非法拘禁等多项罪名。 次日，检方正式向法院提出诉讼！ 第40章 落网 开庭这天, 整个江州的新闻媒体几乎都到场了。 未能拿到旁听资格的媒体将法院大门挤得水泄不通，警方出动了两辆警车维持秩序。 报道所受到的关注也早就上满了本市的热搜榜。 法院这边在开庭前就召开会议, 几番会议, 到底是单个审理每起案件呢，还是数案并审。 诸择心主动申请做主检, 不懈地向法院提出数案并审，这样才能将沈广赢等人的罪名都坐实。 最后法院也考虑到兹事体大, 关注度很高, 涉案人员身份也比较特殊，便同意几个案子合并审理。 这样一来, 审理的工作量是十分大的, 幸好这次检方已经做好准备, 人证、物证都已齐全, 只是一直未能拿到嫌疑人的口供——这自然归功于辩方律师胡耀，不管检方给出什么证据，被告坚决不认。 这一次沈广赢不仅搬出胡耀, 更请了一整个律师团。 按说就算他们律师团再强大，如今证据如山，沈广赢是在劫难逃，可几个女孩的供词只能敲定沈广赢等人故意伤害罪, 牵扯到周丽一案的新证并不充分。 检方为了钉死了沈广赢等人, 提出的控诉是“轮j、强j、非法拘禁、故意伤害”等罪名，故意伤害在前面几条跟前，实在不值一提。 若想重启周丽的案件, 必须想办法证明郑敏云证词的可靠性和医检报告的权威性。 这个案子他们足足准备了两个月，中间休庭，申请新证，从初夏到了盛夏。 炎热让所有人都躁动起来，更令精力蒸发，疲惫席卷。 检方不敢懈怠，一次一次的控诉中因未得到有效的进展，辩方和被告也从过去的沉默开始变得傲慢，无数次桃子坐在观众席中望着被告席的那几人，心底都是一片凄凉。 他们的不可一世，他们的狂妄自大，无一不在说明了一件事情——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所做作为而感到忏悔，他们唯一有的情绪是庆幸，是逃脱的喜悦…… 桃子知道大部分人从出生开始接受的教育都是正统的，不管是学前教育还是在学校里学习的东西，道德、法律，都是在教人走向正途，可这些，是什么时候在这些人眼中变得一文不值的？ 若说人性本善，她原本是相信的。可是他们这些人呢？ 到底是出生时就是恶魔，还是后天的成长让他们变成了这个模样？ 法庭上，检方再次提出开启周丽的医检报告，报告显示，周丽曾遭受不同程度且有理由怀疑是不同人造成的伤害。辩方提出反对，提出此报告在之前就已经被质疑。 检方这次却请来法医出庭作证，拿出的是周丽死亡后的尸检报告，辩方这才闭嘴。 法医在证人席上表示，通过尸检可以看出周丽的身体上出现多处新旧不一的伤痕。 辩方诘辩称这些伤口不能证明是被告所为。 检方这次没有慌张，诸择心不急不缓说：“法官，我请求另一位证人出庭。” 辩方这才诧异，胡耀起身：“反对，我们没有接到检方有新证人的申请！” 诸择心道：“证人在观众之中，请法官让我简单询问几句话，来证明辩方所说的伤痕是不是被告所为。” 法官点头：“反对无效，检方请证人出席。” 众人小声议论，正疑惑这个证人是谁时，一个瘦小的男生慢慢从观众席中站出来。 他太不起眼了，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桃子慢慢也站起身来，注视着郑旭旭小心翼翼从观众席走到证人席。 他看了桃子一眼，桃子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 法官看到证人穿着校服，敲响惊堂锤，让众人保持安静，随后问及证人：“你成年了吗？” 郑旭旭身子笔直：“我已经成年，刚好18岁，可以独立成为证人。” 再看辩方和被告席，沈广赢盯着郑旭旭的眼睛仿佛要瞪出血。 他是死活也没有想到检方的证人竟然是郑旭旭。 这个胆小怕事的臭小子！他父亲郑浚不是已经收了钱的吗？！ 检方上前，提问郑旭旭，道：“证人，可以说明一下你跟被告之间的关系吗？” 郑旭旭咽了口气，他没有看沈广赢，只盯着诸择心说：“一年前我跟被告认识，就是沈广赢，还有张赫和钱建新……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他们帮过我，后来就带我一起玩。” 诸择心挑眉：“那他们对你怎么样？” 郑旭旭抬头，终于看向被告席：“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对我好。沈广赢，沈公子有钱，经常请我们吃饭喝酒，带我去酒吧和夜店玩，但我其实就是他的一个小弟，他高兴了会给我点好吃，不高兴了，打骂也是平常事……” “那个时候你成年了吗？” “没有。” 沈广赢怒，一下坐起来，法警立刻按住他。 法官警告：“被告，坐下！” 郑旭旭依然紧紧盯着他：“后来有一天，我放学之后跟着他们去酒吧，那天我们都喝了酒，沈广赢说他认识了一个女孩，要带她去玩玩，叫我们不要跟他们一辆车。我和张赫、钱建新一起，虽然没有跟沈公子一辆车，但都一直跟在后面。他们开车到了江边之后，张赫和钱建新就让我在旁边等着，他们两个去了沈广赢的车上。” “后来呢？” “后来……”郑旭旭紧紧捏住手指头，“后来我听到那个女孩在喊救命，我被吓到了，我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我刚过去就见到他们三个正按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正在挣扎……张赫见我过来，踹了我一觉，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在旁边守好，如果有其他人经过，立刻去给他们报告……” 观众席一片哗然—— 砰砰！法官警告。 郑旭旭舔了舔嘴唇，声音已经有些不稳。 “我怕挨打，就没敢再过去，我就一直听见那个女孩在喊，在哭……” 检方：“你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是……”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他们在打她，撕她的衣服……” “他们在对女孩实施强j。” “是……” 诸择心沉声道：“你没有替她报警。” 郑旭旭闭上眼睛：“我没有。我害怕。” 诸择心退后：“我没有要问的了。” 堂下寂静，连法官都缓了一会儿才提醒辩方是否需要询问证人。 胡耀毫不犹豫地起身问：“证人，你说你看到了一场犯罪，请问那天你目睹实施犯罪的人，是我的当事人吗？” 郑旭旭重新抬头：“是。” 胡耀沉眸：“你说他们会带你一起喝酒，一起去酒吧，一起玩，如果真如你所言，那这种事情……他们是不是也会带着你做？” 郑旭旭徒然睁大眼睛：“我没有！我没有碰她！” 胡耀道：“证人说的这起案件，在去年的审理中已经得到庭下和解，而今天这位证人看着很眼熟，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在那时也是被告之一，如果你现在证明我的几位当事人涉嫌轮j，那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郑旭旭慌了一下：“我没有强j她，我只是在旁边看着……” 胡耀大笑：“如果我的当事人有罪，那你当然也参与其中！你现在出面指认，不过是想洗脱自己的罪名！” 诸择心反对：“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攻击证人！” 法官道：“反对有效！辩方律师请注意言行。” 胡耀却对警告浑然不在意：“法官，证人证词存疑，况且证人说的案件已经结案，与今天审理的几个案件无关，并未并案到这次审理中，请求不采用证人对我当事人的指证——” 话音刚落，郑旭旭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有说谎，我还有话没说完！” 法官问：“证人还有什么没有说。” 郑旭旭双眸充血，眼底强忍着晶莹。 他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咬紧牙关：“胡律师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也参与其中，我不否认是帮凶！那个案子里我是帮凶，周丽的案子里我也是帮凶！去年的11月28日，我接到了沈广赢的电话，他让我给他送一件东西，那是我父亲收藏的几瓶红酒……我到了他家时，见过周丽。” 他不紧不慢地将这一切讲出来，语调平缓，条理清晰。 “我不知道小区的监控还能不能查到我和周丽的出入记录，不过我记得那天我和周丽一起上了一辆网约车，是她求我带她去地铁口。她走了之前，我偷偷拍了一张的照片……” 郑旭旭将自己的手机送上，相册里有拍摄时间。 胡耀起身：“反对！” 检方诸择心立刻道：“法官，证人与受害人之间无社会关系，证词可信！” 郑旭旭起身，在一众噪杂质疑声中坚定道：“我叫郑旭旭，我是江州电视台台长郑浚的儿子！我可以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并且没有任何隐瞒！在这件事情中，我无法洗脱自己的罪恶，因为我知道沉默就是一种罪！但是今天，我不会再沉默了，我不会再忍受别人对我的欺负，我也不会再看着别的人受伤害默不作声了！” 法官看着照片，慢慢问他：“你为什么拍这张照片？” 郑旭旭倔强的脸上终于落下一行泪，他哽咽道：“因为我觉得她很漂亮……她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法官深看他一眼，宣布证物入档，休庭！ 长长的走廊上，郑旭旭弓着背慢慢走着。 桃子快步追上他，在他身边时慢下脚步，对他说：“我送你回家吧。” 郑旭旭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男孩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他摇摇头说：“我从门口坐公交车就行，今天上午我没去上学，我要回学校跟老师解释这一切。” 桃子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良久，说了句：“谢谢。” 郑旭旭破颜微笑：“该我说谢谢，如果不是你和蒙潮……恐怕我现在还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甚至不知道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今天站在那儿，我很害怕的，但是从上面下来之后，我突然觉得很轻松，因为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了……” 桃子抿唇：“你很勇敢，真的。” 他点点头，腼腆说：“我真的要走了，再见。”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桃子欣慰地吐出一口气。 诸择心走出来，与前几次不一样，这次的他十分意气风发。 桃子和他对视一眼，“一起走吗？” 诸择心点头：“有好消息吗？” 桃子微笑：“当然。” 再次开庭是一天之后。 辩方仍期盼着能利用证词的不全面来帮助沈广赢等人获得最轻判决。 可这一天注定不会来临—— 开庭前，桃子在休息室里见到了胡耀。 她对这个大律师其实很感兴趣，趁此机会，倒了茶给对方。 桃子说：“胡律师，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替他们辩护？你是真的相信他们并没有犯罪吗？” 胡耀看了桃子一眼，他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案件中一直在给检方提供帮助的桃子。 他道：“如果我说是因为他们给的钱多，算不算是个理由？” 桃子笑：“当然算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然一定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胡耀长长吐了一口气，他说：“我不会给自己找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一行爱一行，我做律师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不会是一条非黑即白的路，我既然做了，就要一路走到底。之所以要替这些人辩护，是因为我想知道，这世上的恶，到底能以多少种形式存在。” 桃子听罢，静默不语。 他们的谈话似乎进行不下去了。 桃子也终于知道，胡耀这样的人，在他心中是没有善恶观的，甚至没有对错。 很可惜，没有绝对的善恶对错的世界，恰恰是最真实的世界。 胡耀说：“桃主播，其实我很佩服你，在这个世上，敢说真话，是要付出很沉痛的代价的。” 桃子道：“人活一世，这也算是种冒险吧。”她偏头问，“胡律师，你知道郑敏云醒了吧？” 是的，这就是桃子跟诸择心说的好消息。 就在昨天开庭前，医院传来好消息——郑敏云已经清醒，并且脱离生命危险，今天经过观察之后，她被转入普通病房，随后警察和法医到医院录口供采集伤情样本。 今天，郑敏云也会亲自出庭。 她坐着轮椅出庭，脖子和腿上都打着石膏蹦带。 经过庭上几位医生的鉴定，确定她可以作为证人出庭作证后，她被人推上证人席。 郑敏云作证的这个过程注定是对所有在场人内心的一种煎烤。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受害者，她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受害经过亲口讲出…… 她死死盯着被告席哪几个早该千刀万剐的人，保持最理智最清醒的状态将每一处伤痕一一对照。 在最后的最后，她轻声说：“沈广赢，你真蠢，你以为你买通人给你做不在场证明，把现场清理干净了，就能逃脱了吗？你以为你留我一命，就不用背上杀人罪名了？你错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夺了我的手机，真可惜，那不是我的手机，那是周丽的……我的手机早就藏在了那个胡同里，开着录音，今天早上我已经让警察把我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你所做的一切，你所说的话，都在里面……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你就是个杀人犯！” 沈广赢震惊不已，而这个时候他的心理防线也终于被郑敏云的一字一句彻底攻破。 他跳起来，愤怒地咆哮：“臭表子！我应该杀了你！我应该弄死你！臭表子！！！” 在法官的警告和法警的阻挠下，沈广赢被强势制服，而这场官司的结果也已经昭然若揭…… 当这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江州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暴雨冲击了江州的排水系统造成交通大拥挤，在这场瓢泼下雨的冲洗下，所有真相都暴露在世人眼前…… 案件牵扯出来的做伪证者均被追责，涉案人员一一被查处。 绿园股价骤跌，名声扫地，绿园高层为平民愤，投票解除了沈克董事长的职位。然而任凭他们做出了很大努力，却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除危机。 大雨停后，警方带着拘捕令敲响了江州电视台台长郑浚的办公室，将他连同办公室内所有文件一并带走……另一边，《局内人》节目官博曝光了江州电视台历年来最大的丑闻——台长郑浚涉嫌贿赂被捕，七点新闻主播陈雪泓因X丑闻被革职调查。 江州电视台遭此风波，严重受创。 局里立刻作出调整，由董向贤接任台长一职，桃子复职七点新闻，并组织调查小组严密清查台内违纪行为，做好自查究查。 七点新闻的主播办公室内，潘苏桥正拿着陈雪泓和郑浚在车内亲热的照片和桃子炫耀。 桃子手下照片，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摸了摸办公桌，再去看窗外。 烈日当空，清明再现，城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这一切布局，终于到这一刻一举收网。 第41章 终章 桃子重回七点新闻之后, 主动申请报道了关于台长郑浚涉嫌贪污贿赂的案件，最后局里决定采用她的提案——与其交给别台做过分报道, 不如他们自己主动出击, 表明态度，也好挽回电视台形象。 事实证明, 这个决定是对的。 当晚播出之后，作为国内首家在最重要的新闻节目上自检的媒体, 江州电视台的这一做法着实令不少人敬佩, 加之过往对待新闻的严谨态度做基础，这次危机, 好歹没让他们一蹶不振。毕竟, 在对待真相的态度上, 他们始终坚持如一。 此后, 桃子特意感激了郑宇徽，发信息对他说，有机会一定要请他吃饭。 张宇徽主导《局内人》对江州电视台这次危机做了正面分析, 紧跟着有不少权威媒体人表示了对江州电视台这次处理事情的好评，使局面不至于只往坏的一方倾斜。 张宇徽自己却说，用不着说谢谢，这也算是同行相惜吧。 不管如何, 落井下石易, 雪中送炭难。 这份情，是江州台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 这天专题报道收尾，七点新闻播报收视破10个点, 居同时段新闻节目之首。 桃子从演播厅出来的时候，收到了不少鲜花，她不知该对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作何评价，若说轰烈，可这不就是他们的日常吗？ 她在大家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抬头的瞬间，同事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桃子感激道：“这些日子里，我知道大家都很难熬，但是我很庆幸大家都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虽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很多人不敢亲近，但是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在默默支持我，偷偷帮我做新闻剪辑的小吴，私下里跑了许多趟检察院想帮忙拿到资料的老陈，一直帮苏桥联系线人的小军，就算我被郑浚架空也曾偷偷给我送过情报的小乐……很多很多人，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做的是最不起眼的事情，可对我来说，不管多么细微的事情都是很重要的。谢谢你们，今后我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境，可能会比现在更难熬，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最初的信仰，一定能熬过去！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这是对她最好的回应。 下班了，桃子把东西收拾好，部门同时为了给桃子庆祝，办了聚餐。 刚收拾好准备离开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请进。” 桃子头没抬，先在自己桌子上看到来人递上的一封牛皮信纸—— 她愣住，听到来人说了句：“桃子姐……这是我的辞职信。” 桃子看着她，孙筱筱有些局促。 桃子没动。 “理由呢？” 孙筱筱咽了口气，道：“对不起桃子姐，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选择了退缩……我想，我是时候该离开电视台了。” 桃子吐出一口气，捏起她的辞职信。 她低声说：“筱筱，你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孙筱筱听此，却是更加难过。 桃子低声说：“你知道吗？那次郑浚要赶我出电视台的时候，连你也不敢出面帮我了，我确实很难过……我突然想起了陈雪泓，我以为我又要重蹈覆辙了。可是筱筱，我不会重蹈覆辙的，这一次，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孙筱筱愣了愣，似乎没听明白。 桃子道：“其实那天和蒙潮在商场，我看到你了，我也知道你喜欢蒙潮……我一直很相信你，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陈雪泓不一样的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只是还太年轻，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选择。如果你选错了，你意识到了，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选，也是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让我坚定自己这次是真的没有看错人。” 孙筱筱怔怔地看着她，张张嘴，吐不出话来。 她嘴唇颤了颤，紧紧抿住。 桃子微微一笑：“这次听明白了吗？我不想电视台失去一个未来之星，所以这封信我先替你保存起来，如果你最后仍然决定要离开，我不会阻拦……如果你想留下来，明天开始到我办公室好好工作。” 另一边郑浚的私人物品正由专门负责的人整理，家人来取。 听说来取东西的是郑浚的儿子。 桃子知道后，趁还有点时间，亲自送东西过去，就为了再见郑旭旭一面。 郑旭旭穿一件白色T恤，手脚细长，脸上却没有太多难过。 桃子把东西给他，想了想，还是说：“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你爸……受贿的资料是我提交的。” 郑旭旭一愣，但这一分诧异只出现了一秒钟。 他点点头，说：“我不怪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这样不行，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把他送进去。” 桃子不禁抬手摸摸他的头：“你好像长大了许多……” 郑旭旭听了，咧嘴一笑，像得到了最高的夸奖。 “我自己也觉得这几天我长大了许多，我说真的，桃主播，我不怪你。我爸出事后，我妈一度很伤心，可我知道我们没资格怨恨任何人，我这几天一直陪着她，也熬过了高考……告诉你一件好消息，我的留学申请已经差不多办好了，我估的分不低，申请我想去学校offer应该是没问题的，10月份我就要去加拿大，幸好我老爸出事前还给我们留了一点钱……” 桃子心底发酸。 郑旭旭却安慰她：“昨天我刚去看了爸爸，我想时间会让他明白一切的。过段时间离开这里后，我和妈妈会开始重新生活，你也要好好的啊。” 桃子笑一笑，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晚上聚餐孙筱筱也去了。 虽然她坐在离桃子最远的位置，可桃子知道，她说的话，孙筱筱听进去了。 他们先在酒店吃了饭之后，几个爱热闹的又主张去KTV唱歌，桃子知道大家高兴，也就跟着一起热闹，这么一去，就少不了喝酒。 结束的时候，蒙潮过来接她的。 他先叫了代驾开车，回去接桃子的时候，桃子一下扑在他怀里。 蒙潮抱着女人柔软的身子，既是无奈，却也满足。 他紧紧环住她，温柔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早就知道你酒品不怎么样，今天真不该由着你跟这帮人瞎喝……” 桃子似听见没听见，在他怀里不老实，蒙潮无法，先把人塞进了车里，然后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脖子撒娇耍赖，他倒是享受其中。 到家了，把人剥个干净，蒙潮就扑上去，想着趁桃子酒醉先吃干抹净再说—— 结果他还没动真格的，桃子就像树袋熊一样把他抱得紧紧实实，他哪舍得对她用蛮力，于是便顺着她的姿势躺下来，低头，看到她轻吐气息，红唇艳艳…… 蒙潮耳朵痒痒的，整条脊梁骨都是麻的。 他把人脸掰过来，笑着说：“快说，你到底想干嘛？” 桃子迷迷糊糊，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楚，只一张嘴往他脸上凑，蒙潮不客气，张嘴含住…… 这火一点，就着起来了……他终于是忍不了了。 第二天起来桃子腰酸背痛，能记起来的事情不多，但知道自己没少被人占便宜。 她懒懒躺着，闻到外面有煮饭的香味，翻个身，伸懒腰。 接着，蒙潮冒出头来。 “每次都醒得这么及时，馋嘴猫。” 桃子朝他伸手，她像个小孩子，撒娇求大人拥抱。 恐怕也只有蒙潮会这么配合她。 他走过来蹲下身子，张来手臂拥住她。 桃子说：“蒙潮，我真想每天都这样想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阳光正好，饭香四溢，而他及时出现，给她这样一个拥抱。 蒙潮身子定了定，他紧紧手臂，开口说：“桃子，我们结婚吧？” 这次轮到桃子愣住。 - 趁暑期带新人训练结束之后，蒙潮又回了一次北京。 他的进修申请石沉大海之后，领导点他说，还是得问问北京的那个才行，已经八月，学校开学之日将近，只要那位点头，他说去就去了。 当然，这次蒙潮去，并不仅仅只为这一件事。 他走的这几天，桃子一直住在老宅，一来与母亲相处，二来也是想石头了。 小家伙长成了大家伙，赵梅说它现在出门也嚣张多了，见到比自己小的狗都会欺负人家了，也不知道脾气随谁。 这天桃子陪母亲出来买菜，电梯里洗脑广告不断循环。 赵梅便笑：“也不知道这个婚纱摄影是不是这么好，要不你跟蒙潮什么时候去拍一下？” 蒙潮跟她提结婚的事桃子回老宅的第一天就和赵梅说了，赵梅虽然意外，但是没表示什么，这个时候，她这当妈的倒是先急起来了。 桃子说：“妈，这才哪跟哪儿就想拍婚纱的事了。” 赵梅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到晚上，赵梅却突然提道：“那老头儿说想见你，你就去见，犯不着怕他。” 桃子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赵梅说的“老头儿”是谁，她笑：“妈您怎么跟蒙潮学坏了，他天天不着调的那么叫，你也叫啊。” 赵梅满不在乎：“我又不知道他名字。” 桃子抿嘴，心说母亲这几年别的没变，可却多了许多潇洒。 她玩笑道：“那我明天就去，您看怎么样？” 赵梅竟一拍手：“行！就明天！” 桃子：“……” 桃子是真没想到她一句戏言，赵梅竟让还举手赞同了。 当然，说去就去是不可能的。 蒙潮刚回去，还不知他那边情况如何，再者说，她现在全年无休，哪能说离岗就离岗的。 于是，这两天桃子照常忙碌，全然把见蒙云国的事抛之脑后。 蒙潮去了三天就回了江州，新兵到支队，他要去接受报道。 他们只在机场匆匆见一面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岗位上。 不过看他这次回来神采奕奕的样子，好像事情成了？ 蒙潮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申请书重新提交。 他自然是高兴了，他家老爷子又被他气个半死。 蒙云国知道蒙潮不会放弃，这次他专门做好了准备跟儿子干到底。 结果蒙潮回来的时候，先送给他送了两瓶茅台酒，说上次回来也没给他买东西，知道老头儿好这口，烟少抽点，酒没事了可以来二两解解馋。蒙云国心想，呵，臭小子，学会送礼讨好了？ 回来两天，蒙潮也没有四处乱跑，安安生生在家呆着，得空就想撬蒙云国的嘴。蒙云国渐渐暗喜，心说你小子，还敢跟我斗，老子到底还是老子，怎么能让你当儿子的骑在头上撒野？ 这么到了第三天，蒙潮终于忍不住了。 他把东西打包好，那天蒙云国在队里处理事，他带着证件，直接冲进了蒙云国的办公室，把申请书往他桌上一扔——那会儿蒙云国的几个老干部都也在，被这一架势唬了一跳。 蒙潮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指着自己老子的鼻子说：“老头儿，话我今儿撂这儿了，您如果再利用官威压我申请，我就直接提交上层，告你徇私枉法，公报私仇！老头儿，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北京跟你好生商量，再一再二，不可能有再三，你要跟我对着干，咱们就走着瞧！” 这一番话说得蒙云国险些背过气去。 那几个老干部也都傻眼了——这是干啥？儿子要告老子了？哎哟不得了，这小子出息了！ 他们几个想笑不敢笑，再看蒙云国气得不轻，连忙又是倒茶又是安慰。 蒙潮出了这口气，能不快活吗？ 他潇洒回江州，倒不知蒙云国这边第二天就住院了。 蒙云国住院也不全是被他气的，但他这雪上加霜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他走的这天晚上老爷子就开始咳，咳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王姨见这样不行，赶紧打电话将他送进医院，住了一天，情况好转，老爷子身上的力气去了一半，连同对蒙潮的气也去了许多。 主治医生给蒙云国做了复查，直摇头，照例催促蒙云国还是赶紧安排时间手术吧。 蒙云国没应，他骄傲一辈子，到老了，拖着这样的身体，实在令人沮丧。 住院这两天，王姨守着寸步不离。 蒙云国平事爱好不多，得空就是看看新闻，看看书，王姨怕他还跟儿子生气，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把电视给他打开，正好七点多，王姨拿着遥控器随意播着，播到了江州电视台。 电视上的女主持穿一件银白色的小西装，短发利落，面容清丽。 王姨一愣，说：“哎哟，这就是蒙潮说的那个女朋友吧？” 蒙云国咳了一声，板着脸。 王姨一看，心叫不好，连忙换台，尴尬道：“老爷子，您自己看，我去洗个苹果。” 王姨前脚走，蒙云国坐在原地怔愣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遥控器播回了江州电视台。 桃子正与场外记者连线，报道一起江州本地工厂施工排放废水污染环境的问题。 她说话的时候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十分老练，而眼神中流露着身为主播的职业性，这一点连蒙云国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她正在全身心的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王姨洗完苹果后，见蒙云国还坐在床上，电视却关了。 他低声对王姨说：“小王，你让老陈过来一趟。” 王姨应下，反问他一句：“这么晚了，还叫他有事啊。” 蒙云国说：“明天，让他陪我去一趟江州。” - 桃子这天做完节目又新闻整理好，已经将近九点了。 她和潘苏桥两个人都加班到这个点，于是约了去电视台附近的一家面馆吃宵夜。 桃子上学的时候这家店就一直在这里，前后有将近二十年了。装修换了两三代，不过面还是从前的味道。因而不少老顾客去，哪怕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店内依然人满为患。 桃子到的时候潘苏桥打电话说临时还有个文件没打印完，要晚一点到。 桃子便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等她。 她并不知道在她进门之前，路边的一辆车里正有人注视着她的举动。 蒙云国这次来江州没有上报，所以老陈立刻知道是来办私事的。 下了飞机之后，老陈租一辆车，带着蒙云国直接就来了江州电视台，这会儿看到桃子进了一家面馆，就知道蒙云国此行目的了。 蒙云国坐在后座，他看到桃子后咳了两声。 他这咳嗽一直没有停过，老陈是有些担心的，可他固执，让老陈在这等着，他自己下去。 蒙云国走进来才发现这个不怎么起眼的面馆，里面竟然这么热闹。 人声闹闹，座位拥挤，店里漂浮着高汤的香味，倒是鲜美。 只是蒙云国这不争气的肺不肯老实，让他忍不住掩嘴又止不住咳嗽。 他身边的人见此，都避了避，更没人愿意给他让个位置。 蒙云国在店里扫了一圈，最终终于在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桃子。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桃子正拿着手机给蒙潮发微信，闻声抬头，见一个看上气虽然上了年纪，但体态十分健硕的男人，她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一会儿要过来。” 蒙云国挑了下眉毛，掩嘴再轻咳一声，道：“这样啊，那打扰了……” 桃子顿了顿，她抬手看了眼时间，然后忙叫住了蒙云国：“大叔！要不你先坐在这里吧，我朋友可能还要晚一会儿才到，你先坐下来吃也没事。” 蒙云国回头，顺势就坐了下来，笑一笑：“那好，我就不客气了，咳咳——不好意思，我可能会有点吵，不过你放心，我这肺病并不传染。” 桃子忙摆手：“没关系，您咳得厉害，吃完面条可以点一碗这家的雪梨汤，润肺的。” 蒙云国点点头。 这时服务员匆匆忙忙来记单，问蒙云国要什么，他愣了下，四下看看。 桃子见此，提醒他说：“这家鸡汤手擀面是招牌，酸汤肥牛手擀面也不错。” 蒙云国便道：“那就来一碗鸡汤手擀面，在加一碗……雪梨汤。” 面很快上来，热腾腾的，香味四溢。 蒙云国看了桃子一眼，桃子回以客气的笑，就见他筷子捞面条，大口吃了起来。 蒙云国吃得很快，十分钟时间就吃完了面条，然后拿起勺子，开始喝汤。 这架势让桃子想到了蒙潮，她忍不住多看了这人一眼。 蒙云国笑说：“谢谢你啊小姑娘，这个面条还真的不错。” 桃子也笑：“您是不是也军人出身？” 蒙云国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桃子说：“您吃饭真快，我认识一个人，也是这样，他跟我说在部队的时候狼吞虎咽惯了，还真不好改这习惯。所以我就想，您是不是也是军人出身。” 蒙云国脸上的笑更深了些，他道：“你眼力劲儿真好，我当了快一辈子的兵了，年轻时候就这毛病，渐渐的胃就吃出了毛病，不过想改倒也不好改。” 桃子给他递了张纸巾：“怪不得我看您气质也不一般，您不是本地人吧？” 蒙云国点点头：“我从北京来的。” 捧起雪梨汤时，他却有意放慢了速度。 时间刚刚好，一碗雪梨汤喝完，潘苏桥进了面馆。 她在门口朝桃子挥手，蒙云国随着桃子的目光也看过来，随后他起身。 “你朋友来了。” 桃子应：“对，您吃好啦。” 蒙云国：“吃得很好，谢谢，我先走了。” 潘苏桥和蒙云国擦身而过，她坐下来，着急忙慌先倒了一杯茶喝了。 “咦？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桃子看着蒙云国出门，独自一人走上漆黑的大街。 她回神，笑着摇头：“没有谁，一个大叔，我看你还不来，就让他先坐在这。好啊你，让我等这么长时间，快点吃的吧，今天你请客！” 江州的天气比北京更热，也跟潮湿些。 蒙云国穿过马路，老陈连忙打开车门让他坐进来，然后从后车镜里看到蒙云国带着笑意的脸。 老陈心里先是诧异，厄尔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来，结果不赖…… 老陈说：“回酒店吗老爷子？” 蒙云国看着窗外，道：“回吧。” 老陈笑：“那位桃小姐怎么样？老爷子您看着还过得去吗？” 蒙云国咳嗽也压下去不少，不知是不是真是那碗雪梨起了作用。 他沉声说：“怎么样，还不就是那样。” 老陈知他口是心非：“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子，您说呢？” 蒙云国收回目光，浅浅笑说：“回吧老陈，明天回江州后，跟马医生说一声，帮我安排手术吧。” 老陈大喜：“行行！我今天晚上就跟马医生打电话！” - 八月底，蒙潮进修审批竟真下来了。 赶在开学前，蒙潮可有得忙了，不过幸好队里新兵训练结束，他的工作也已经交接给刘虎，这边就是学校的事了——报道，入专业，选课，搬宿舍。 弄完这些之后，消防队的几个小子说要给蒙潮办个送别宴，就在徐成义的烧烤摊。 蒙潮笑骂着他们说送别个鬼，他人还在江州呢！可还是觉得是应该聚一下的。 于是等桃子下班之后，蒙潮接她一起去了徐哥的烧烤摊。 夏天的烧烤摊十分热闹，徐成义的弟弟和几个伙计忙里忙外，实在看不过去了，蒙潮几人也去搭把手，几个人都笑着说，徐成义这店是因为被桃子光临，才会这样红红火火。 桃子知是玩笑话，顺着说徐哥可要给代言费。 徐成义朗声大笑：“代言费我可给不起，不过什么时候蒙潮你俩办酒，我可以多随点份子钱！” 这话一说，桌上顿时炸了，消防队的几人都只知蒙潮对桃子有点意思，谁曾想这俩人竟真的勾勾搭搭到一起了—— 刘虎一拍大腿，气说：“我说团长给蒙队介绍对象，他看不上呢！” 马德远也叫：“我说蒙队今年怎么天天半夜爬墙呢！” 吴青石说：“我说蒙队怎么非要申请进修呢！” 李岩跟风：“我说怎么老在蒙队身上闻见女人香呢！” 蒙潮一个筷子闷过去，敲得李岩哎呀乱叫，众人大笑，丝毫不可怜他嘴欠。 李岩抱着头笑得直不起来腰，再抬头，理直气壮说过：“那我现在叫桃子姐，谁还敢说个不字！哼，我不仅要叫姐，我还能叫嫂子呢！桃子姐姐，你是我亲嫂子！” 笑声一片，桃子被逗凑得脸红不已，跟着这兴致，酒也喝得多了。 这天刚好几人休假，本说不喝酒的，却还是偷偷喝上了。 等吃完喝完，都是东倒西歪，口齿不清，光道别都磨磨蹭蹭花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尤其李岩这小子，借酒发疯，没完没了。 蒙潮实在无奈，偷偷招呼刘虎把这小子按住，他拉着桃子的手腕，撒丫子就跑了。 两个人迎风在跑了一会儿就跑到了大马路上。 夏日的夜里，凉风沁人。 桃子被蒙潮带着奔跑时，大口吸着这份凉爽。 后来他们渐渐慢下来，气息也越来越重。 彼此看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桃子挽住蒙潮的手臂，挂在他身上说：“你还记不记得跨年夜那天，我和你打赌赛跑。” 蒙潮低头看她：“和你一起做的事，我当然都记得。” 桃子笑：“可你那会儿是真的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说了让我，可还是赢得不费劲。” 蒙潮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还用我让？你这么厉害，我这个人都输给你了，还怎么让？” 桃子低头，看他们相偎在一起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那个时候的他们可不敢靠得这么近，可是现在，所有想象都成为了现实。 现在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像在兑现他们彼此之间的承诺…… 桃子仰头大口吸气，又撞进了蒙潮那对如星河的眸子中。 她看着他慢慢低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他离开，紧紧握着她的双手。 这次轮到她垫脚，送上自己的吻…… 晚风细细刮过耳旁，不知从哪里飘来了歌声。 “刚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欢对吗 不然怎么一直牵我的手不放 你说你好想带我回去你的家乡 绿瓦红砖 柳树和青苔 过去和现在 都一个样 你说你也会这样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