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清水文,没情节也没悬念,快乐和忧伤亦是淡淡。 就好象你和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起来都带着阳光的清香。 桑之未落 作者:金面佛 十三余 豆蔻梢头二月初 每年的九月一日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不仅因为这一天是新学年的开始:学习对我这个出生教师世家的女生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更因为它是我的生日,对,我出生在十四年前的这个开学的日子。彼时母亲正前往新班级的教师准备举行新学年的第一次班会,没到讲台就被人中途送往了医院。 从小我就分外乖巧,连出生都非常配合产科医生,虽然是头胎,母亲却没受什么折磨就顺当地生下了我,就连经验丰富的大夫都啧啧惊叹,实在是太顺利了。赶到产床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一并五位人民教师都抱着我爱不释手,我出生时白白胖胖,看上去冰雪聪明的十分讨喜,反倒是长大了一副呆呆的模样。长辈会宽慰我说那叫大智若愚,而我自己却怀疑是太小的时候就把一生的灵气给耗尽了。 当然这种念头只能偷偷藏在心里,如果对我妈说的话,她会崩溃的。从小我就是她的骄傲,谁不知道吴老师的女儿既聪明又懂事,年年都是三好生,优秀班干。这样的孩子是名牌的坯子,怎么可能越来越笨呢。母亲是笃定的,所以她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心急火燎地逼着我去看书学习,她清楚不用她说,我也不会偷偷在化学书里夹漫画,因为我看不来漫画。我早熟得悲哀,玩乐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视为浪费时间。所以我十四年的人生回忆是单色调的,苍白得难堪。我在她的注视下吃完生日面跟她道再见,急急忙忙地骑车去上学。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不能迟到。 才六点多,班上的人已来了大半,大家都坐在位子上读英语,毕竟中考压力巨大,虽然是开学第一天,卯足了劲想考重点高中的同学都没多少心思闲扯。我轻手蹑脚地来到自己的位上,昨天报名时已经安排好了座位,我这个得宠的学生自然是坐在中间第二排这样的黄金地段。同桌聂菁菁正端坐着背单词,见我来了,点头一笑,继续“caption,caption ”,我微笑回礼,放下书包,迅速掏出课本,也开始叽里呱啦地念英文,虽然我一直不喜欢蝌蚪文,但考试会考,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学。 九月的早晨,天气很好,我坐在临窗的位子,可以看到外面蓝天白云间飞过的小鸟,也看见了班主任跟一群人向教室方向走来,吓得我连忙缩回头,继续大声背单词,ND,这可比文言文难背多了,当年中国发达时为什么不顺手把大布列颠给灭了,带挈着子孙后代受这种洋罪。 班主任介绍说有几个新同学会插到我们班,看他的脸色,似乎并不怎么欢迎自己的新弟子。也是,升学率是和老师的奖金挂钩的,哪个老师会欢迎拖班级后腿的“关系生”。班上同学因为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倒是不排斥新人的加入,只是兴趣缺缺,乡下的孩子,一心想的是如何跳出农门,其余的事并不太关心。但大家还是稀稀疏疏地鼓起了掌表示欢迎,我从单词表上挪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下,认出了副镇长的公子和书记的千金,其余的有的只是看着眼熟,有的干脆不认识。 早读中断了,广播里开始开校会。校长操着那口极富个人特色的地方普通话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原来我们上一届考的相当的好,二十多个人上了县中(我们县的初中好坏与否的唯一评判标准在老百姓看来就是上县中人数的多寡)。彼时大家还都不会用“学长”“学姐”这两个舶来词,只是交口称赞“上一届的初三好厉害”。我撇撇嘴角,难怪在城里读了两年初中的“高干子弟”会屈尊纡贵回到这个小镇。校长还在为我们描绘美好的蓝图,大家已经重新埋首书本,班主任看到自己的学生如此用心,自是喜上眉梢,我想如果不是顾忌外面走来走去的教导主任,他估计会把广播掐掉来为我们营造安静的学习环境。 因为出生在九月的第一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先前想好的名字都显得有点平庸,不能凹显出特殊,一屋子的老师冥神苦想了三天才定下了我的芳名:书语,任书语。年幼无知的我无法领会其中的深韵,反道会因为被幼儿园的小男生追着叫“甲鱼”而抱着爸爸哭闹着直嚷要改名。这种情况一直到上小学才得以扭转,开学的第一天我就被班主任——奶奶当年的学生任命为班长。小学时代的班长是很有些实权的,比方说可以假模假样地管同学不许他们说小话,夏天睡午觉时借监督之名逃觉;六七岁的孩子精力旺盛的好几个大人都招架不住,哪有性子静下心来睡午觉。高中时代我常常缅怀这段时光,只怪自己当年不曾睡足瘾头,以致现在总是犯困。反正当班长的日子很爽,班上的同学巴结我还来不及,又岂会踩猫尾巴揭我的短,所以“甲鱼”这个不光彩的绰号算是彻底与我绝缘了。 可是今天,我的班长生涯就要跟我说再见了。作为初三的学生,父母希望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其实在我们这所一切以升学率为重的乡镇中学,班长除了喊喊“起立”外真的没有其他什么事。可是他们不这样想,总觉得我被虚职分散了对学习的注意力,尤其初二最后一次期末考我只比第二名多了0.5分,他们更是忧心忡忡,不等我表态就直接要求我们班主任撤了我的职。坦白讲,我真的是无所谓,班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尤其是上初中以后,同学不象小时侯那么好蒙了,班长就很容易变成风箱里的老鼠,受两头的气,明明一肚子委屈还得装的若无其事,否则就有人大讲风凉话说你矫情。 可是,凡事都要有个适应过程不是吗。条件反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消失的,听到“上课”喊“起立”也不足为奇,何况我的嗓门并不大。但左邻右舍还是听到了,糗到家了,我尴尬地低下头,同桌安慰我“没事,估计老魏自己也不习惯别人叫起立”。老魏是班主任的昵称,从初一时就带我们,一向对我关爱有加,时不时的就会叫我上他家吃顿饭什么的,热情得让我几乎招架不住,从这样对我好的老师手下辞职,我也挺愧疚的。好在老魏宰相肚里能盛船,叹了口气就批准了我的辞呈,一如既往地积极给我开小灶。 下了课,我蔫蔫地趴在桌上,前桌的兔子回头想讪笑我一番,被菁菁好看的杏子眼给瞪了回去。我发了几秒钟的呆,开始预习下一门——物理,菁菁理科不行,我们就一起讨论起电路图来,暑假里,我们补课时已经学了大半初三的课程。 坐我后面的尘尘从学校的小卖部跑回教室,给我带了瓶酸奶。我道声“谢”就老实不客气的插上管大口吮吸,早上吃的面条酱油搁多了,正口干的慌。 教室后面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我回头好奇地瞥了眼,哪个倒霉鬼惹出笑话娱乐一方?却见几个新来的插班生正围成一圈说笑。座位已经安排好了,老师只好叫他们从闲置的教室搬几副桌椅加在后面。书记的千金看见我扭头,大声叫“任书语,好久不见,一起过来说说话”,我指指手里的物理书,笑着摇了摇头。她是我幼儿园时的死党,小学的朋友,现在的同学。可是她不依不饶,跑到我位子上非得拉我过去,正在拉扯间,物理老师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乱哄哄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我也借机挣开了她抓住我胳膊的手。千金吐了吐舌头,快步跑回座位。 老师痛心疾首地一番引经据典,从古至今,上下五千年,控诉我们的无知。真是的,有这种口才为什么不去教政治,眼看前排的兔子已经苦不堪言地惨遭他口水荼毒近一刻钟,我寻思着自己交钱来念书不是想上额外的思想道德修养,终于忍无可忍“老师,你该上课了。” “老师,你该上课了。”同一时刻,教室里,另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 第 2 章 我诧异地扭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生正靠着侧面的墙,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身体,头略略向后仰着,嘴角勾勒的弧度有一丝嘲弄的意味。真嚣张,居然连身子都不站起来,就这么坐着跟老师说话,城里的学校就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 他没有看我,我却正盯着他,等我察觉到这一点时顿时觉得自己糗的要命。好在老师为我挣回了颜面。 “既然任书语同学也觉得应该上课了,我们就开始吧。唉,你们要有人家一半对学习上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乡下的孩子毕竟单纯啊,数年后,在高中的课堂里,老师说出同样的话,教室里就是听取嘘声一片了。 “任书语,你酷毙了。”一下课,陈瑶珈就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又蹦又跳,拜托,姐姐,我还要做笔记好不好。可是她却不管不顾,一个劲的唧唧喳喳,她这人就是这样,不知是不是有个当书记的父亲的缘故,众人巴结惯了,根本就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伤了人也不自知,总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原谅她,只会由着自己的念头来,好在人还热忱善良。 “没良心啊,难道你不觉得我的举动更加有型。”陌生的男孩走到我桌旁,笑着拍她的头。陈瑶珈妩媚地眨眼:“你一向就很有型。” “嘴巴倒越来越甜了。”他的手缠着陈瑶珈长长卷卷的头发,就势坐在兔子的椅子上。 “在看什么?”呼出的气流拂动了我额前的刘海。半晌我才反应过来,他在跟我说话。 “老师刚留的电路图题。”我头也不抬,像是在报刚才他没有看我的仇。 “可以在这边用串联。”他的食指落在我的习题本上,指甲很干净。 “我知道。”我居然很有耐心的浪费宝贵的课间时间,“不过我想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这样画就太复杂了。” “你倒精益求精。不如在中间加根线试试……” “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意识到自己被冷落在一旁的陈瑶珈突然插口。 “你好,我叫任书语,很高兴认识你。”我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反感她那种跟我们很熟的样子。 “你好,萧然,很高兴认识你,大名鼎鼎的任书语。”他笑着握住我伸到胸前的手,他的手形很优美。 “大名?从何说起。”我故意装出一脸诧异,就像听不懂那仅仅是恭维话。果然,萧然变哑然,摸摸鼻子,讪笑着走开。 “你倒自来熟。” 陈瑶珈似笑非笑。 “谨遵母命,与同学打成一片。”萧然不以为然。 “你还打成一片啊!上次不就是打架被赶出校的吗?” “喂喂,我是自己不想呆的好不好,再说打成一片跟打成一片是一回事吗?你语文怎么学的?” 我没所谓的摇摇头,试着按他的方法在中间加了根线,问题果然迎刃而解,不由有些佩服。 中午在学校吃的饭,学校食堂有蒸笼,除了少数住在镇上的同学回家吃饭外,大多数人都在学校蒸饭吃。我家虽然也在镇上,但父母都是老师,所以从小就跟他们吃食堂。只是上中学后,我嫌跟一桌子老师吃饭别扭,尤其是听着免费的政治课吃饭会消化不良,坚持带饭吃,离休的奶奶也嫌食堂的东西没营养,每天变着法子的烧好吃的给我带过去。那个时候可能是正长身体,对食物的口味几乎没有要求,带一饭盒米饭,中午晚上蒸两次也不觉得难吃。 尘尘凑过来,打劫了几片我的香肠,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大方地将饭盒里我最爱吃的蘑菇分了大半给我。我眉开眼笑,干脆将香肠都夹给她了,奶奶最擅长腌制香肠,我却不太爱吃。菁菁大叫“偏心”,愣是从她饭盒里抢回几片。 “你们就是那种传说中名叫‘饕餮’的鬼。” 陈瑶珈仿佛老相识一般坐了过来,她也真是不自知,才初次见面,对方还是女生就开这种玩笑。(我跟菁菁、尘尘不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 “敢问这位同学可知‘饕餮’二字如何写?”尘尘是只笑面虎,故意一脸天真无邪。 “……” 陈瑶珈哽住了,尴尬地东张西望,终于抓着救命稻草,“萧然,我们去街上逛逛,我想买点东西。”然后一阵风地跑过去,抓着稻草的手又摇又晃,牛皮糖似的黏着。那个叫萧然的男生不耐烦地点点头,眉毛拧成一团。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撞上尘尘和菁菁莫名其妙的眼神,忙摆手说:“没什么,那个,尘尘,饕餮两个字到底怎么写?” “我哪知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装腔作势的德行 行,跟她很熟吗?她才饿死鬼投胎呢!”尘尘嗤之以鼻。 “原来饕餮是饿死鬼啊。”菁菁恍然大悟,“我刚刚还想她在说什么呢。” “你!……”我跟尘尘两两相望,无语。 “对了,书语,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活动吗?”放晚学时,菁菁突然问我。 “有,上晚自习以示庆祝。”我无奈地耸耸肩,今天明天还不是同样的颜色。 夕阳将操场渲染成美丽的橙色,我喜欢这暧昧的晕黄,让我觉得温暖,我做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九月初的阳光在水泥地上还留有余温,暖暖的,很舒服。初一初二的学生已经走光了,陆续有初三的学生去车棚推车,只有快班的学生留下来上晚自习。 “有没有搞错,还得上晚自习!已经坐了一天了,会得坐骨神经痛的。”这是我除在电视广告上外,第一次听人亲口说出“坐骨神经痛”这个名词,不免好奇地往说话方向张望。陈瑶珈正和那个萧然朝教学楼走来,手里大包小包拎的都是水果和零食,那个男生倒是双手随意插在裤袋里,一脸无动于衷。 “我要向教育局举报,你们竟分快慢班。这是明令禁止的。” “你要这么做,我们校长会掐死你的,你舅舅也会被你气死。” 陈瑶珈看见我,并没有打招呼,仿佛无意间把头扭到一边,我刚好懒得开腔,干脆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别老坐在这里,当心暑气。”不知何时,萧然站到了我面前,高高的身量挡住我前面所有的光线。我在阴影中抬头对他微笑:“谢谢,我就坐一会儿就走。”他皱皱眉头,“随便你。” 陈瑶珈不耐烦地在那边直跺脚,他面色不豫,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陈瑶珈慌了,连忙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几个袋子揪成一堆,哐当哐当地打着她的腿。 空气很安静,没有晚风浮动,我坐在教学楼前的水泥台阶上静静地对自己说:“任书语,生日快乐。” 回到教室发现桌上放着个巨大的礼品盒,旁边围着的同学都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美女,生日快乐。”菁菁笑靥如花。 “后两句呢?那才是中考有可能考的名句默写。” “是什么?是什么?”已经有人拿来纸笔欲记。唉,师长们见了,一定会很宽慰的。 我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打开了包装,是一只白色身子戴蓝帽的可爱公仔。彼时流氓兔登陆中国没多久,我们这座不算发达的小镇也几乎没人认识它,甚至几个女生为它到底是什么动物而吵的不可开交,(呃,那个时候我比较倾向认为它是熊,巨汗ing)无法达成统一意见,全都向送礼者——兔子求救,结果这个乌龙是暑假去城里玩觉得它挺可爱就买下了,根本没问它是什么。 众人悻悻散开,我捧着公仔笑逐言开:“谢谢你,林朝。” “别!”他一脸怕怕,“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林朝是谁?” “去死吧。”我笑着用练习本敲他的头,“听不得半句好话。” “流氓兔。”萧然走过来,抓了抓我手里公仔的耳朵,“你好,micron……” 我跟兔子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是一只兔子公仔,韩国人设计的。”他松开手,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的生日,没有准备礼物,还请见谅。” 我莫名其妙,就算知道,以我们的关系,也不到可以送对方礼物的地步。我们这里的习惯是即使很好的朋友间也很少互送生日礼物(所以刚才我收礼物时才会引来如此的艳慕),其余同学道一声“生日快乐”即可。 “没关系。”我浅笑,“收一句‘生日快乐’我也很开心。” “那么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他笑笑走开,这次陈瑶珈倒没有跟过来。 “兔子,你如此破费,究竟有什么企图。”我把玩着公仔的帽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难道这你也看出来了。”兔子大惊失色,“我就是要贿赂你,下次背课文时放我一马。” “兔子。”我泫然欲泣,“我已经下野了。” “天啦!我怎么忘了这茬,贿赂一个过期的官员,兔子拿来,我改送现任班长去。”兔子动手欲拿公仔。 “好怕怕,您虎背熊腰的,奴家可消受不起。”班长大人故意眨巴眨巴眼睛作媚眼如丝状。我差点连中午吃的蘑菇都吐了出来,菁菁笑倒在桌上直喘不过气。 “都什么事,笑成这样。”语文老师走进来,满面春风。 我看着班长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笑的更加崩溃。老师莫名其妙,双手向下压,示意大家噤声,开始上《出师表》,第一件事就是叫人起来背书。兔子连忙缩下身子,我想他此刻巴不得手里握着的是传说中的隐身草。老师好笑的瞄了他一眼,只叫了几个平时语文成绩比较好的学生起来背。我倒希望她叫到我,昨天晚上我可背了好久。老师没抽几个人就放弃了,因为课文太长,几乎没有人完整的背下来。她用书脊敲了敲讲台,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话,又怅怅地叹了口气,开始教授课文。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寻找比较有意思的文章,爸爸是教语文的,初中的语文课本我小学时就烂熟于心。老师应该是看见了,不过他清楚,即使是他搞突然袭击,把我叫起来回答问题也难不倒我,便一早放弃了管我的念头。 第 3 章 母亲一直沉心工作,到三十岁才有我,这在那个年代,在我们这座南方小镇也算是新鲜了,好在爸爸一直性子好,凡事都尊重她的决定,所以两人并没有因此产生矛盾。不过我想爸爸还是很盼望自己的孩子出生的,从他打小就宠我便可以看出来。一般的人家是严父慈母,而我们家却正好相反,自小创了祸,比方说打破热水瓶什么的,我都会偷偷告诉爸爸,然后他就会悄悄买回一个一模一样的放回原处帮我瞒母亲。幸而我打小懂事,不然非被他惯坏不可。 突然,菁菁捅捅我,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太久了,我连忙站起身来,她小小声地提醒:“背书。”我不紧不慢地背完了《出师表》,老师神色古怪,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挥手示意我坐下,继续上课。我也收敛心神,抄起黑板上的笔记。我有个奇怪的习惯,从不做语文笔记,但现在为了不激怒老师,我还是装模作样地写写画画。 晚自习分两堂,第一节各科老师轮流授课,第二节大家自习,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尘尘拍我的肩膀:“姐姐,我们知道你很强,可也没必要背出整篇课文寒碜我们吧。”“你表恐吓我。”我花容失色,“难道她没有要我背全篇?”“书语,我还没来得及说第二段,你就开背了。”菁菁一脸同情。 天啦,我要疯了,小陈老师一向觉得我恃才傲物,甚至拿我比过杨修,我要真有那分才,我也就认,关键是我任书语何德何能啊。 “死定了,小陈不知道要怎么腹诽我呢。”我垂头丧气。 “怎么蔫头搭脑的。生日快乐。”一件小小的玉犬在我眼前晃荡。 “你怎么知道我属什么?”我惊讶的抓住挂件,呵,雕刻的栩栩如生,价格应该不低。 “十三余。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萧然乜了我一眼,狭长的单凤眼几乎飞入鬓间。 我恶意地微笑:“我所说的十四是虚岁。不属狗。” “那你属猪?倒挺小的,这个先收着,下回我拿只猪来换。”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你家卖挂件啊。”我笑,把它放进包里。 “任书语,你什么时候小了一岁啊。” 陈瑶珈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皮笑肉不笑。 “就是刚才。”我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笑嘻嘻地对萧然做了个鬼脸。他愣了一下,意识到我刚刚在逗他,也笑了起来。 “呦,我这什么时候成风水宝地了,这么多贵客降临。”菁菁抱着一摞英语练习册走进教室,“书语,帮我发一下。” “好事从来都想不到我。”我叹气,认命地站起身来。 “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你又认不清班上的同学。”我谢绝了他的好意,笑着抱着练习册走开,不理会陈瑶珈难看的脸色。 下课铃声还没有响,我就早早地收拾好东西,乡下的中学,设施简陋,教室里连电扇也没有。近六十号人挤在一起,空气烫得足以洗桑拿。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我简直是度日如年。要不是学校强令要求快班的学生一定要上晚自习,我一早就跑回家去了。菁菁不同,暑假补课时我和尘尘就笑她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惹的她追着我俩作势要打。她正对着物理练习册冥思苦想。铃声还没有落下,我已经冲到了通向校门的林荫道上,真不明白,我有这速度为何五十米还是跑不及格。 门卫大叔在门口大笑:“又是你,任书语。”我几乎是在这所校园里长大的,学校的教职工大多认识我。 我嘿嘿的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快步走出校园。外面的空气都分外清新。 奶奶已经做好了鲫鱼汤等我,自从她不知从哪篇文章上看过“多吃鱼有利于脑子发育”的论断后,每晚的鱼汤就成了雷打不动的夜宵,天长日久下来,我已经看到鱼汤就胃口全无。可我不敢伤奶奶的心,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其实那时在我看来,中药都比它好喝。可能是我作戏作的太像了,奶奶误以为我很喜欢喝鱼汤,每天准备的更加带劲了,我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奶奶才是我们家最爱喝鱼汤的人,可是每次她都舍不得,要留给她最疼的孙女。每每念及此事,我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作业早已利用课间时间做好了,我趁时针还没有指向十一点,迅速掏出英语竞赛书开始做练习。我的英语并不是最好的,教英语的赵老师力排众异,把这个竞赛的名额给我是承担了一定的压力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砸了她的招牌。 爸爸送了杯牛奶进来,跟我说了几句学校的事。说到我们班新来的几个人,他皱眉说都是一帮纨绔子弟,让我少搭理他们。我哭笑不得,我想巴结他们,人家还未必稀罕哩。但我不想跟他辩驳,连连应声,借口我要做听力,把他送出门外。我只觉得好笑,是不是所有的老教师都对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看不上眼?是鄙夷还是嫉妒? 不管不管,ENGLISH 最大。 整个初三我几乎都没沾过床,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眼,醒了再接着做题。别人只看到了我站在高处的意气风发,又岂会知道在人后我付出了多少汗水与努力。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只长肉不掉膘,就要归功奶奶对我无微不至,见缝插针式的照顾。那个时候镇上还很少有人家装空调,父母都是普通教师,我上初中后,为了方便我念书,他们凑钱买下镇上的一处房子,而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就相当紧张,也没什么余钱装空调。奶奶就把原先准备给她住的坐北朝南的房间坚持让给了我。夏天从屋后汲来井水给我洗脸降温,冬天则早早准备好暖脚炉和热水袋。可以说,那个时候,我除了读书,什么事都不必操心,只要说一声,奶奶就会帮我把一切都料理好,无论是我想的还是没想到的。 政治老师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子走进来,眼角眉梢皆是抑不住的笑容。 “同学们,这次月考我们班又是全年级第一,均分比七班整整高四分!(六班七班都是快班,两个班的任课教师常常明争暗斗),任书语同学这次还是第一,95分,大家好好像她学学,人家哪门功课不是第一?……” 我习惯性地低下头,随意翻着手里的政治书。 “像她学?政治课写数学试卷?”菁菁不以为然。 我耸耸肩,一脸“我也没办法”。结果这个貌似温柔的女人很毒辣地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试卷是一个个自己上去拿的,我又一次接受众人的“瞻仰”,我抓着试卷,面色平静地回到座位,菁菁对我竖起大拇指,盛赞我的宠辱不惊。她再次成功穿越生死线。 老师开始讲评试卷,什么商品货币无聊的要命,害得我背的那么辛苦。他却讲得津津有味,选择题的每一条选项都详细的讲解给我们听。末了,他盖棺定论:“正常情况下,如果想考九十分,选择题错误必须控制在三题以内,要想九十五分,那就不能错!” “不对!任书语就错了两道。”菁菁眼尖,抓着我的卷子大声反驳。 “不能用正常情况判断她,你们能后面只扣一分吗?”老师叹气,班上的同学笑了起来。 第 4 章 午睡是个奢侈品,这个时间段大多数人跟我一样会用来写作业。化学老师疯了,十一长假我们明明只放三天,他老人家“刷刷刷”就是七份卷子,直到等在门外的数学老师忍无可忍,冷笑道:“李老师,你终究得留点时间给学生做其他科目的作业吧。”才悻悻收手而去。十月一号我大表姐扎堆结婚,我是她看着长大的又是她玉口钦定的嘉宾,再忙的不可开交也要抽出空去喝喜酒。所以我现在死赶活赶也要多写几门作业,旁边已经有几只狼蠢蠢欲动,只等我一写好就抢过去拷贝。我嘴上说着“我不能害你们”,手却没有一点要阻挡的意思。菁菁戳着我的脑袋咬牙切齿“坏人”,另一只手却忙不迭地将我的物理练习册塞进自己的书包。 语文我不打算自己做了,尘尘已经写好了,我没必要重复浪费时间。语文是一门很奇怪的学科,无论我花不花时间在上面,分数都差不多。我就干脆顺其自然。政治没人肯写,连兼任课代表的班长也是到处问“谁写好了”,我只好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造福一方。 好不容易做完了烦人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没等我得意洋洋地宣布“谁想要政治”,我的政治练习卷就被一只手抓到了半空中。 “卷子借我用一下行吗?”萧然对我微笑。 每个学校里都有几个那种数量很少但质量很高(我指的是硬件条件)的男孩子作为少女情窦初开时幻想的对象。就好象玫瑰花因芬芳而迷人,漂亮的男孩子因为同龄女生的倾慕而身价倍增;玫瑰花只是香气的载体,其中的精油一挥发光,它就会被人们屏弃;英俊的美少年身上寄托着少女粉红色的梦想,等到少女长大,想起曾经的心如撞鹿,也只是一笑而过。 然而玫瑰花不知道,所以它常常很骄傲;漂亮的男孩子也不知道,所以多半被惯坏了,过于自我感觉良好。 比方说眼前的这一位,就这么笃定我会借给他?还不等我同意就把东西抓到他手里了,嘴里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行为却宣示着不容置喙。 我淡淡地斜睨他,这个进校没两天就甩了陈瑶珈的少年,毋庸置疑,他是个美男子,与爱国主义教育片里宣传的那种浓眉大眼的硬汉形象不同,他美的带有一股冷酷的邪气,几年以后F4大行其道,我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他的名词“花美男”,不过他的头发倒不长,学校明令禁止男生头发长过耳根,他刚来时的木村拓哉式长发已经被班主任硬逼着减短了,乡下剃头匠手下的傻傻的板寸,到了他头上却年分外精神。他的个子很高,高到足以让身形颀长的陈瑶珈穿高跟凉鞋配他,他的皮肤并不是男生中流行的古铜,反而有一种中世纪贵族特有的苍白。最富特色的是他的眉眼,眉眼都很细向上挑,尤其是眉毛,几乎飞入鬓角,如果单是想象,我肯定会觉得很难看,可生在他脸上却是分外的养眼。嘴唇很薄,无怪乎寡情,面对哭着要死要活的前女友只留下一个不耐烦的背影,我说的不是陈瑶珈,而是他在原先学校交往的女生,大老远地从城里赶过来想给爱郎一个惊喜,结果惊了个够戗,撞上他正跟其他女生深情相拥。彼时这位相貌酷似小龙女的小美人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儿挂在吹弹可破的面庞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本该好言宽慰的男主却无动于衷,一句“你回去吧”就打发了人家,任凭女主在身后哭的撕心裂肺。 “任书语。”他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提醒我。 我笑着从他手里拿回卷子。 “不好意思,我已经答应借给尘尘了。” “没关系,亲爱的,辛苦你了,得做两份。”他稍稍怔了一下,转身对尘尘微笑,目光却停留在我脸上,上提的眼睑仿佛在嘲笑。 我大惊,看着尘尘绯红的脸色,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就在我眼皮底下。 萧然看出了我的疑惑,无所谓的耸耸肩,像是在说,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我像被人狠狠打了个耳光,狼狈不堪。想了好久,快放学了,我才字斟句酌地叫住尘尘:“我希望你是想清楚了才做的决定,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你也知道……” “书语,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他花心我知道,可我相信他是一直没有遇到他真正喜欢的,发现两个人不合适,当机立断地分手是对彼此负责,老拖着才是真正的可恶。” “这么幼稚的借口你也相信,尘尘,我简直不敢想象……” “我又不是小孩子,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尘尘不悦地打断了我的话。 “你……”我气的要命,男人真是祸水,害我们姐妹几乎反目。 “亲爱的,政治写完了没有。”罪魁祸首温柔地看着现任女友,我怀疑她在他眼里更加倾向于完成的政治试卷。 “还没呢,我带回去做,保证上课时写好了给你。”女人翻脸如翻书,才几豪秒的工夫,她的声音已经柔得能掐出水来了。 做好?!你抄的可是我的劳动成果。我火起,“卷子拿来,概不外借。” 尘尘也火了,重重地把卷子丢我桌上。 “希罕!上次你的政治可比我少一分!!” 我忿忿地将卷子塞进书包,又狠狠地瞪了萧然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班长在后面叫“任书语,政治试卷!” 气死我了,我的姐妹怎么能这样不争气,难怪书上说在女友面前说她男友的坏话是最愚蠢的,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容易被误会是居心叵测或是嫉妒。现在尘尘看我也大概如此吧,想想都觉得郁闷。 什么时候暗渡陈仓的呢,是那次他问尘尘“是不是‘冯程程’的‘程程’”埋下的伏笔,还是其他什么时候的事。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城里人一定觉得乡下的女孩子蠢透了,随便花花就能上手。我记得他把女生逗得“咯咯”直笑时淡漠的眼神,收获女生崇拜的目光时不以为意的表情,让我每次都为自己的同类羞愧,无知狭隘不是你们的错,不懂得藏拙就是你们的悲哀了。可恶的是这个故意撩拨她们的家伙,明明就是在卖弄,低层次。我承认城市的学生见多实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接受新的信息,可是这些我平时通过书刊也可以知道,真正造成差距的是生活态度,乡下的学生很少有人会去吸收课本以外的知识,以致于在很多方面近乎于白痴,所以才会被人以一种俯视的姿态观察。 我不相信他的花心的借口,不肯以认真的态度去对待反而把责任全推给人家女生,这么恶劣的男生还有这么多女孩子趋之若骛,无怪乎花花公子视她们为鹌鹑。我气的浑身颤抖,尘尘算是我能够交心的朋友了,居然也会着他的道,先前不知是谁说萧然这样的男生没内涵的。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闷闷地生了半个钟头的气,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着实无聊,翻出数学练习册奋笔疾书,明天一早要赶到姨妈家,我得赶紧写。 第二天天刚擦亮就被我妈拖起来了,天啦!今天放假!怎么还可以这样对我,我都已经好久没上床睡过觉了。老妈不理会泫然欲泣的我,急急忙忙带我往姨妈家赶,看见闺房里,准新娘也是睡眼惺忪,我跟表姐相视无言苦笑。先赶到婚纱店化好新娘妆,然后回去坐在床上强打精神应付各路要喜糖的人,姨妈家闹哄哄的,我想补个眠都不可能,只好拼命往眼里滴眼药水缓解疲劳。搞得不名就里的大人以为我是舍不得姐姐嫁人失态落泪,纷纷劝我说姐姐结婚我不仅不会失去姐姐,还会多一个哥哥疼我。我骑虎难下,啼笑皆非,只好哼哼哈哈。 吉时到,新郎来接新娘过门,收获了若干红包(开门钱),我送表姐上了装饰一新的喜车,笑着打趣满面春光的新郎,他是表姐的同学,我很早就认识了。 新郎家就在镇上离的很近,但车队却绕镇一圈,洒出无数喜糖才到达目的地。在新郎家,我竟意外碰到了萧然,他看见我也有点惊讶,笑着说:“这个地方可真够小。”说实话,如果听到他在学校里这么说,我肯定会觉得他是在讽刺我的家乡,可那个时候因为替姐姐觅得如意郎君开心,我居然笑着附和他:“是啊,确实很小。”然后无所事事的我们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原来他是新郎的远房表弟,原先找的伴郎临时有急事来不了,被拉来凑数。 “听说……”他笑的暧昧,“新娘的妹妹因为舍不得新娘嫁人,哭成一团。那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吾晕,传的太离谱了,我无语。 第 5 章 吃过中午的喜宴,我因为有“初三学生”身份这个尚方宝剑,被恩准先回家看书,晚上再过来吃另一局。萧然也借故离去,我俩结伴而行,幸好没有碰上班上的同学,否则不知道会传出怎样的诽闻。他指着一幢白色的房子,“努,这是我舅舅家,我现在暂住在这里。”我惊讶:“周校长是你舅舅?(周校长是初中的老校长,当年下放时创办了这所学校,威望极高。)难怪你一来就进快班……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我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 “没关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特权不是吗?”他懒洋洋地微笑,漆黑如玉的眸子闪耀着冷嘲的光芒。 “你说的也是。”我由衷地点点头,“有特权不用是傻瓜。” “你这人!”本以为我会反驳他,没想到我竟会赞同他的话,他倒有点哭笑不得了。 我笑嘻嘻地跟他挥手再见,谢绝了他送我到家门口的提议,左邻右舍都是热情过度的中年妇女,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哩。没想到晚上出来时却看见他站在我家门前。 “你晚上可以不用去的。”我善意地提醒他,他大概不懂乡下的风俗。 “我知道,我送你过去后就回来。” “不用了,这条路我很熟的。”他专门送我一趟,我有点过意不去,连忙谢绝他的好意。 “那哪成,女孩子晚上出门不安全。”他执意要送,我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一路上说说他以前的学校,倒也走的很快。 “哎,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念书?”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因为打架被原先的学校劝退又没有其他学校肯接收我才来的,你信不信。”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停下脚步望着我。 “相信。”我诚实地点头,“我从来没认为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你还敢跟我走夜路?”他故意逼近我,高高的身躯快要压到我身上了。 “因为你是个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人,而且自诩绅士,绝对不会对女生采取暴力。”我认认真真地详细分析,“你觉得你的甜言蜜语更加有效。而且你这种人更加注重精神上的满足,对于一般的下三滥手段,你绝对看不上眼。” “你干吗?跟绑匪谈判吗?”他扑哧一声笑出来,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我也察觉到刚才的态度似乎太过认真了,不由哂然。尘尘说的没错,我就是凡事太过认真,很难以一种轻松的心态去面对事情。想到尘尘,我心头一黯,笑容也褪去了。路灯并不明亮,他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转变。 妈妈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看见萧然,狐疑的眼光在我脸上扫描。我懒得解释,径自走了进去,萧然对妈妈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开,坦白说,这家伙只要肯装,还是很像天使的。 “书语啊,听说你今天舍不得姐姐还哭了一场,……别担心,我一定好好待敏儿(表姐的小名),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已经喝高了的新郎卷着舌头对我信誓旦旦,我本来因为三人成虎的莫须有“抱新娘哭”事件有点小郁闷,听完他的真情告白后,所有的情绪只剩下感动。真后悔没有留萧然下来看看,怎么着也有血缘关系,对待感情的态度怎么就差这么多。 假期里,我打了个电话给尘尘,我的性子很温暾,只要我不想跟对方形同陌路我就不介意先开口,无论谁对谁错。唉,我的朋友们就是这样被我惯坏的。除却萧然不说,我们找不到争执的话题,我只好同意对他跟她的交往保持沉默。突然有点后悔上次没有问他对这件事的真正态度,转而又庆幸幸亏没问,问了,他也不会给出真诚的答案,反而会将气氛弄拧。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再上心都帮不上忙。 萧然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我怀疑是他太懒来不及吃。尘尘怕他胃会不好,每天都会买来豆浆和鸡蛋饼放在他桌肚里。他独爱的那家鸡蛋饼口碑甚好,经常会排老长的队。我记得以前 好几次我跟尘尘想吃,都畏惧人龙而放弃。结果现在尘尘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起床来排队,一边候着,一边背古文。 因为尘尘的缘故,我跟萧然熟识起来,其实我们所谓的熟识也就是课间空闲时说的话多了些,什么结伴出去玩之类是不可能的,时间精力都不允许,彼时我还报名参加了数学竞赛,每天忙的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不过这次竞赛的规格很高,前几名可以保送J中,J 中是省内一所以竞赛著称的高中,每年都有大量学生被保送进国内外的名校。而且J中是城里的学校,作为乡下孩子的我,即使成绩很优异,中考时也没有报考的资格。所以如果我想进心仪已久的J中竞赛班,这是唯一的机会。机会是如此难得,就算竞争再激烈,我也不会放弃。 那时侯本着能者多劳广撒网原则,很多人都参加好几门竞赛,周六周日的竞赛辅导班个个爆满。因为人多老师又不点名,不少人常常借故缺课(彼时竞赛辅导是免费的,这在现在听来像童话),我也动过偷懒的念头。有一次天在下雨,我午觉睡过头了,不想尴尬地喊着“报告”进教室,干脆没去学校。结果星期一在办公室碰到教竞赛的赵老师(他平时不教我们班的),他劈头就是一句:“任书语,昨天怎么缺课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恩恩啊啊说自己头疼的厉害。结果他不仅叮嘱我好好休息,还把教学笔记主动借我回去补,末了又加一句“下次头疼一定要请假”,吓的我上他的课再也没敢头疼过了。 竞赛班的学生来自整个初三年级,每半天两节大课,中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老师的本意是让我们及时讨论上堂课留给我们的题目。结果男生都跑出去打篮球了,女生则聚在一起闲聊。那个时候,小镇上的少女还不懂得什么时尚,所以谈论的话题不会是阿伊莲也不会是ONLY。情窦初开而又单纯的女孩子所关注往往还是男生。真的,也许是大家都在谈论的缘故,没有人会觉得不好意思,坦诚地像是在说心仪的偶像。萧然来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无数双怯生生的眼睛在偷偷地观察,这个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年,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他和谁说过什么话,他为什么不参加物理竞赛,他喜欢什么东西爱做什么运动,都是女生乐此不疲的话题。很久以后,我偶尔会想起曾经的这一幕幕,也会好奇那个时候,我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谈论这些,才可以这么讨论一个人却永远不觉得乏味。 一天中午,萧然的母亲来看他,她是我见过的气质最好的女性,儿子都这么大了,皮肤还如少女般白皙光洁,身形高挑柔美,眉眼如画是个很没新意的词,用在她身上却恰倒好处的合适。萧然长的像她,难怪如此美丽。可惜萧然对优雅的母亲并不热忱,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回到教室,他母亲带给他的东西被随手丢到了一旁。他母亲有点怅然,但接了个电话就急忙离开了。我透过窗户玻璃看到她上了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那辆车的标志很独特,一个有翅膀的人站在车头,下面的方框里是两个前后立体交叉的R。 “任书语,到黑板上来做这道题。”班主任对他的得意门生也分神看不相干的事很不满,沉着脸把我叫起来。我赧然,低着头走到黑板前开始演算。 下课的时候,尘尘跑到萧然位子上好奇地问长问短,他避重就轻地敷衍了几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我看他没有什么想说的兴趣,赶紧把话题转移到那大包小包的食品上了。奢侈啊,别的不说,刚看精美的包装也知道它们的价格不低。 打劫了几包雅士利,我笑:“你还爱吃话梅啊。” 萧然似笑非笑:“这是她自己爱吃的东西。” 尘尘从袋里翻出了喜之郎果冻,惊呼:“天啦,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是吗?那么都归你了。”他温柔地看着尘尘,笑容却有点漫不经心,“我喂你。” “你说什么?”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羞涩地左顾右盼,“好多人。” “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我立刻化身空气,“这个,梅子,谢了。” 萧然笑笑,抓起小勺,舀了一小口,小心翼翼地送到尘尘嘴里,后者脸色绯红绯红的。 教室里一片夸张的抽气声,我看见了陈瑶珈阴晴不定的脸。 彼时流行叠幸运星,几乎一有空闲就可以看到亮晶晶的软塑料管在女生的纤细的指间上下飞舞,灵动如蝶。我从小就手笨,小学时劳技课作业几乎都是我同桌帮我完成的,小小的幸运星在我手下织出来永远奇形怪状。好在那时侯在我们这所镇上的中学里,地位与成绩成正比,倒不会有谁因此而嘲笑我。但我还是会有遗憾,因为自己奇怪的特质,一路走来,我错过了很多很多。 冬天刚到,这座小镇就开始下雪。雪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并不是稀罕物,然而被沉闷的升学气氛压抑了许久的我们还是开心莫名,人人见面都喜气洋洋“哎,看到没有,下雪了”。课间的时候跑下楼,将积在花坛边缘瓷砖上的雪团成篮球大小,捧在掌心里,脸冻的通红也不觉得冷。操场上,有低年级的学生在打雪仗,白花花的雪球飞来飞去,看得人眼花缭乱。我天性畏寒,只敢躲在教室里微笑着张望窗外。 雪,已经下了很厚的一层,并且还在下。 班上有男生团了很大的雪球进来,菁菁跑过去分了一部分攥成两个小雪球,见我瞅着她笑,丢了一个到我手里。我连忙脱下手套,幸好今天戴的不是绒线织的那双。我欢喜地在手里滚来滚去,雪球的表面已经近似透明,剔透得宛若水晶。有人把雪块捏成小小的珠子互相砸来砸去,十四五岁的乡下男孩,表达心中爱慕的通用方式就是故意捉弄心里的那个她,菁菁一时间全面受弹。怕有池鱼之灾,我蜷缩着躲在座位上精神高度紧张,依然祸从天降,呵,块头还不小,我怀疑其直径绝对超过两厘米。我没找到凶手无从反击,只好哀叹坐在美女旁边永远倍受打击。 班长且战且退,站到了我桌旁。那是一个相貌酷似几年后红遍全球的哈里?波特的男生,当时他还没有魔法,正手忙脚乱前后受敌。我嫌雪珠抓在手里快化了,随手丢进他的衣领。班长顿时大叫起来,跳着脚问身后“谁?!谁!!”,我已经把头扭到了别的方向。好巧不巧,兔子刚刚回到位子上,手里还捧着团雪。见我茫然地摇头,班长很自然地将目标锁定无辜的兔子,“林朝!!!我要拔掉你的兔牙!”然后满教室的追杀。可怜兔子还没顾上喘口气,又被迫踏上了逃亡的不归路。 我在后面哈哈大笑,班上同学也大多停下看兔子指天发誓他没有丢。班长向我求证,我作壁上观说什么也没看到,缺乏人证,物证又不利,兔子三堂会审后被处以极刑。我在胸口画十字,阿门,愿主保佑你。 得意洋洋之际,撞上了萧然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正意味深长地对着我笑。他神清气爽地站在那里,身上没有半点雪屑,班上的男生很有默契地孤立他,什么活动都不叫上他,我想他也没有想融入他们的念头;心仪他的女生则有点怕他,生怕一不小心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他就像个不相关的过客,孑然独立于热闹之外,清醒地看着一切。我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个时候他跟尘尘已经挥手再见,正跟邻班的几个女生暧昧不清。美丽的男子是祸水,永远有大批女生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般义无返顾。十二月学校里的重点是全省的英语竞赛,我们星期六下午(英语辅导的时间)谈论的话题却是萧然的下一任女友是谁。奇怪的是从来没有哪个女孩指责他花心薄幸,或许在我们自己看来都认为,这样的美少年钟情于任何一个女生都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可怜的萧然,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又与牛郎有何种区别。 唯一希望他专情的是他的现任,单纯愚蠢的女生总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却不知(也许仅仅是假装不知道)他的目光已经瞄向了下一个。大批的女生早已整装待发,又岂会容她独享其美。 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处世之道,他居然可以和那些女生“再见亦是朋友”。在我看来,陈瑶珈跟他的关系反而比以前更融洽。尘尘说到他时也绝口不提他给她造成的伤害,满口都是他曾经的好,我在心里翻白眼,当然好,也不想想你帮他做了多少作业,还带挈上我这个免费的长工。真正愤怒的好象只有我一个,如同跟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也许是我心底的自卑产生的对城里人的莫名的敌意所造成的敏感,我像一只刺猬一样张开尖刺,而我的敌人却像是空气。 天真的很冷,冷的天空分外清明,而我却越来越看不清。 第 6 章 寒假里,我借口要好好学习,拒绝和爸爸妈妈出去走亲访友。奶奶在脚炉里煨上黄豆,喷香。我一颗颗的数着豆粒往嘴里送,一边默默地背英语单词。奶奶在一旁纳鞋底,她永远都嫌外面卖的保暖鞋名不其实,没有自家的棉鞋暖和。我上高中之前都是穿她做的鞋,真的,以后我都没穿过更温暖的鞋子。 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有人在大声叫“任书语”。我跑出去打开门,菁菁和尘尘一人举着一串糖葫芦对我灿烂地笑。我跟奶奶打了声招呼,系上围巾,戴好帽子,又套上手套,全副武装后跑了出去。那时侯,过年的气氛比现在浓烈多了,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仿佛整个天地间都笼罩着节日的喜庆。我也买了串糖葫芦,红艳艳的,即使不吃,看着也觉得喜庆。 我们一路上笑闹着,说到堆积如山的作业,一个个愁眉苦脸,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考完了,全都烧掉泄愤。那时侯,我们真的很容易满足,老师少布置几道题目或者小测验多得了几分就可以让我们偷笑好久。 在街上陆续碰到班上的同学,他们有的是跟父母一道来办年货,有的则是结伴出来玩。见了面不免寒暄,我觉得中国人跟老外最大的共通点就是没话找话说的方式,都是“今天的天气……哈哈哈”,寒暄这个词实在是巧妙。在街上同她们散后,我独自一人往家走去,想到这些,不由微微一笑。 抬头看见萧然正对着我微笑,在对面的街角。他站在前面的路灯下,身上罩着件粗线毛衣,很普通的款式,却衬得他越发眸亮如星子。F4走红以后,班上有女生说周渝民是最适合穿毛衣的男生,那时侯我就很不服气地想,那是她没有见过穿毛衣的萧然。 他站在那里,斜侧着身子,头微微向下倾,头发似乎长了一点,伏顺地贴着鬓角,松松软软的,没有一丝桀骜的味道。整个面容柔和而亲切。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射出明亮的光晕,只是让人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我忽然就释然了。 于是我也对他微笑。 补课的时候正赶上情人节,也就是在那天,萧然的女友尘埃落定。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使用这个词,可那时侯看到他牵着林雪的手走进教室,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个词就是这个。林雪是个安静的小美人,什么部件都要比同龄女生小上一个尺码,十分娇巧可爱。我笑着对尘尘说这对金童玉女是夏桀与妹喜,她却并没有接我的腔,只是沉默着做化学习题。我讪讪地回过头,一切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风轻云淡。 很多时候,我都茫然,我要怎么想,怎么做才不会是错。尘尘越发默然,我对萧然的怒气也一点点的膨胀,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嚣张高调,一点也不顾别人的感受。你优秀你的优秀,有什么资格在别人面前自以为是。 陈瑶珈跑过来对尘尘冷笑:“现在尝到滋味了吧,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不容取代?”尘尘白了她一眼,继续看书。她当了半天空气,终于觉得下不了台面,气呼呼地踩着高跟鞋走开了。那时侯,她是我们学校唯一穿高跟鞋的女生。 等我长到足够大,仔细想想,我还是有一点欣赏这个叫陈瑶珈的女孩子的,大胆而直接,矫情的带着股少女的娇憨;怀念她嘴唇上浓艳的口红和她咚咚响的红色高跟鞋。这个女孩子,中考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她的书记父亲,也在我念大学的时候因为经济问题身陷囹圄。 现在的林雪可以说是众矢之的,女生不想搭理她,她原先的朋友害怕被连累,都不敢跟她说话了。男生也不好对有主的花太过亲昵,毕竟他们还是顾忌萧然传说中的拳头的。那个时候萧然是因为打架问题被原先的学校劝退的说法已经传开了。当然,传播者不是我,没有人知道是谁在散播这个消息,我甚至怀疑是萧然自己,以这种方式跟其他男生划开界线。 好象那时侯,我是班上唯一不拒绝跟林雪说话的人。我没有什么立场去孤立她,所以完全没必要对她视而不见。因为其他人刻意不说话,我成了班上跟她话最多的人。我不怕被孤立,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过哪个集体当中, 所以无所谓的孤立。大多数同学对我的态度都保持在佩服和尊敬上面,没有几个人会以普通同学的标准对待我。这种特殊的处境让我虽然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却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多少不良影响。除了我和尘尘的关系日益尴尬。是谁说过,女生之间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友谊,一个男生,就可以让金兰反目。我俩的情况虽然不是这句话中预设的前提,罪魁祸首是个男的却不假。萧然,这个美丽如雾的男孩子,在那个冬去春来的季节,牵动了多少女生的情绪。 那时,我对萧然从不忌讳冷嘲热讽,他不知道哪里得罪我了,相当无奈。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绝对不会关心。有一天早晨,我急急忙忙地往学校赶,却意外在街上看见了尘尘(她家跟我家分别在学校的两边),她正愣愣地站在冷风里发呆,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她目光的焦点落在那家卖鸡蛋饼的师傅手上。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难受的要命。就在那个时候,我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永远不会原谅那个名叫萧然的男生。 第 7 章 中考前要通过计算机考试才能获得中考报名资格的说法终于被教育局证实了,原先以为只是谣言而已,一经证实,整个学校都沸腾了。那时电脑在我们这里尚未普及,教育局领导只顾着推行素质教育,却没有充分考虑农村中学的办学条件,整个学校才不到五十台电脑,而且还是在我们升入初三后刚配置的(初三时除了中考要考的体育,其他副科都停了)。除了少数网吧的常客外,大多数初三学生跟我一样,连鼠标都没有摸过,就更别提通过考试了。上面动动嘴,下边跑断腿,学校采取紧急应对措施,每天下午改上电脑课,机房二十四小时对初三学生开放,力求把我们从电脑白痴调教为“符合新时代要求的中学生”(教育局文件语)。我快急疯了,因为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对冰冷的机器很排斥,上机操作永远都搞不清楚该怎么做。菁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学校的机子炙手可热,轮到我们时黄花菜都凉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好跑去网吧练习。 那时,我们这里还没有网吧这个名词,所有人都管那种地方叫“游戏机室”(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那是同一个概念),在我们的印象中,只有不思进取的坏学生才会来这种地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踏进的一天。游戏机室因为是派出所一直打击的对象,所以地点往往很隐蔽。如果没有老顾客的指点,我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么一扇没有任何标志普普通通的木门后面放着好几十台机子。我交了押金,收钱的人怪异地看了一眼,递给我一张写有密码的硬纸片,不耐烦地想里面指了指。我跟菁菁小心翼翼地找了个空机位,就着昏暗的灯光,吃力地做辅导书的练习。里面乌烟瘴气,烟味呛的我嗓子发痒,打游戏的人不时发出一声声怪叫,旁边的屏幕上的画面大多不堪入目。我皱着眉头上下移动鼠标,要不是考试压着,这么糟糕的地方我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突然有个光头撞到了菁菁,却不说对不起,只拿猥亵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还动手要摸她的脸蛋。我浑身一激灵,忙把菁菁护到身后,强自镇定,“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光头怪笑,对他的同伴挤眉弄眼,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恶心的笑声。 我突然想起爸爸前两天曾说过最近镇上来了一群混混,还叮嘱我下晚自习后和同学一道回家。看着他们陌生的面孔,我顿时吓的浑身冰凉,ND,我不会这么倒霉,刚好碰上了传说中的来自异乡的流氓了吧。感觉到菁菁抓着我的胳膊的手在簌簌发抖,我又重新积聚起勇气。 “小妹妹,陪哥哥去喝杯酒好不好?”光头色眯眯地盯着菁菁。 “对不起,我们都不会喝酒。”我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搜索,希望可以找到帮忙的人,收钱的大叔一脸漠然,其他人正醉生梦死地玩游戏,简直是天要亡我! “没关系,不会喝更好。”又是一阵怪笑。 我偷偷目测到门口的距离,估计落跑的成功系数。TMD!刚才没事坐这么里面干什么。不管了,没道理坐以待毙。我心一横,使了个眼色,拉着菁菁就往门外跑。没跑几步就被绊倒了,光头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恶狠狠地骂道:“臭丫头,别给你脸不要脸。”菁菁吓的直哭。 一招失,满盘输,逃跑的希望算是落空了,看来我不是救美的那个英雄。 “放开她们。”我幻想中的英雄竟然是萧然。他冷冷地盯着光头抓住我衣襟的手,脸色铁青。后者想发火,他说了句什么,光头就悻悻地松开了手,挥手让他的伙伴散开了。游戏机室乱哄哄的,我没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本想出去问,可等到出了门,我的全部注意力却都被膝盖上的擦伤吸引住了。 TND,痛死我了,居然蹭破了好大一块皮,那家游艺厅的地面是用碎玻璃铺的啊。我疼的龇牙咧嘴,走一步都像被刀割一样。萧然检查完我的伤口,面色不豫:“这种地方,你们两个女孩子跑来干什么?”菁菁抽抽噎噎地告诉他我们是来练电脑的。他皱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突然蹲下来, “你,上来。腿最好上医院处理一下。” 我踌躇了一下,除了爸爸以外,还从来没有男人背过我。然而腿实在疼的厉害,我又惦记着几个月以后的体育加试,到时候要好不了就惨了,在菁菁惊讶的目光中,我大大方方地跳了上去。 在外科值班的医生刚好是我妈的中学同学,她见着我连忙扶我坐下,问我怎么回事,我撒谎说是在操场上练长跑摔破的。这个医生什么都好,就是嘴巴有点大,要让她知道我是在游戏机室弄的,我今天晚上就得接受我妈的审讯。趁医生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我让萧然送菁菁回家,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忘了回头接我,医生得值班,不能送我回家。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嘟嘟囔囔地走了。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睿智的,我极其怕痛;医生帮我清洗伤口时,我一直在倒抽凉气,等到包扎,我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这副造型要是被他们看到,我一世英名全毁了。处理完没多久,萧然就回来了,他对医生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就背我出去。 好在这孩子不算聪明脑袋笨肚肠,还知道推辆自行车过来。我坐在后坐上看他爬上坡时吃力的样子,决定以后夜宵少吃点。 “游戏机室那种地方是你可以进的吗?没一个好人。”这家伙,骑车都不专心,念念不忘教训我。 我虽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依然忍不住出语讽刺:“切,你不也在里面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是看你们老不回来放心不下,才问别人找来的。以后没事找事做时麻烦大小姐你别拖别人下水,你那同桌哭了一路。” “你以为我想!你要早来一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哼!马后炮。” “任书语!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吗?!我救你还成罪过了!!” “别——哥哥,一车两命,我的小命还在您手里攥着哩。你认真点骑车。”我被呼啸而过的卡车吓的三魂少了两魂半。 “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人阎王爷不收。” “我也觉得自己比较倾向上天堂。”我恳切地说。 “哼!”他鼻孔里出气,“上帝也不要。” “惨了,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那我岂不是浮在半空中。”我做惶恐状,“哼哼哼,萧然,我要真成孤魂野鬼,第一个就找你索命。 “切,有种你放马过来,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你。” “真不配合!”我气得捶了一下他的背,他得意地大笑。 到家门口的时候,我跳下车,在他不怀好意的笑容里,单腿蹦跳式进了屋。奶奶骇了个半死,连忙要给我做好吃的补补。唉,我刚刚的减肥计划只能胎死腹中了。 爸妈进来询问,被我以同样的借口糊弄过去了。没办法,我不想他们担心,只好撒谎。 第二天,萧然就帮我和菁菁制定了详细的补习计划。看不出来,他是个高手,还获过省里电脑竞赛的冠军。他舅舅家有电脑,可以借我俩用。我头一次觉得他的凤眼很好看。沾美女同桌的光,我每天有足够的机会上机操作。唉,为了避免菁菁成为他长长的猎艳名单上的一个符号,我只好拼命当电灯泡,怎么也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估计萧然会后悔死招了我这么个专挖他墙角的家伙。 第 8 章 考试那天,我右眼皮一直在跳,萧然也是,果不其然,我俩抽中了那套公认最难的题。那题目叫一个偏,连自认电脑没必要再学的萧然同学出了考场也是一脸严肃,就别说我了,差点泪洒当堂。我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菁菁倒抽了套简单的,据她说考的还挺顺利,越发衬的我时运不齐、命途多舛。萧然突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知道中国信息业为什么这么落后吗?就是因为出卷子的尽出这种没营养的题。”我被逗地哈哈大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下午的时候,班主任笑眯眯地把我叫到办公室,数学竞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名列第七,而今年一至七名都可以保送J中,我刚好搭上了末班车。我开心地直说“谢谢老师”,要不是畏惧流言,我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现在计算机考试就是不及格我也不必担心了,中考都跟我分道扬镳了。 晚上,奶奶烧了一桌子好吃的为我庆祝,向来严肃的妈妈也喜上眉梢。爸爸叮嘱我不要骄傲,J中强手如云,千万不能轻敌。我连连点头,心情好的连鱼汤都多喝了一碗。 到班上收获了很多祝贺,谁说好事不出门的。萧然也跑来恭喜我:“J中啊,我们以后有机会做校友哦。”我惊讶地眨眨眼,不得不承认,有权势的人就是可以比别人活的轻松。 坦白说,老师一直比较偏爱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成绩好的缘故。有一次上化学课前,我从兔子手里抢了一本《绝代双骄》,那时侯这部电视剧正热播荧屏,我是没机会看小志版本的小鱼儿了,只好借书过过眼瘾。上课了,还想着,终于忍不住,欺化学老师高度近视,偷偷放在桌肚里看,结果我定力不够,闷笑到浑身颤抖,最后把老师给招来了。我吓得要命,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帮我脱罪:“是不是头疼又犯了,学习要注意劳逸结合,你这么用功身体会吃不消的。”我唯唯诺诺,答应注意休息。赵老师这个大嘴巴,居然把我头疼的事宣传的整个初三的老师都知道了,连教初二的爸爸都问我“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唉,人啊,为了圆一个谎言不得不撒更多的谎。现在我的头真的有些疼了。萧然说我是个小骗子,我毫不客气地反诘他“大骗子”,他只是嘻嘻的笑,并不辩驳。 现在老师更加不管我了,不过我倒没有离开学校,班主任希望我可以发挥余热,帮助学习上有困难的同学。我总觉得辞去班长一职这件事有愧于他,便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结果是惹祸上身。那时侯,老师还没有人手一台电脑,大多数试卷都是手写送取复印给同学。我不幸练过硬笔书法,这项光荣而伟大的重任就常常落到了我肩上,我抄的眼冒金星,恨不得把资料全撕了。这还不算最狠的,有的老师喜欢在黑板上抄题目给学生做,现在他们眼中最闲的人——任书语同学自然是最好的免费苦力。我到后来累得连粉笔都抓不住了,一黑板一黑板的抄下来,我真怀疑自己会得肺矽英年早逝,到时候真浮在半空中,我找谁去索命?最过分的是有的老师还不知道感激,仿佛这些是我应尽的义务,做差一点就吹毛求疵。天地良心,谁付我工资了?我记得有一次,我已经抄了三黑板还没完没了,手酸的都抬不起来了,第四黑板难免字迹潦草了一点,不过还算清楚,至少底下抄的人没人说认不识是什么字。老师走进来,居然问:“这不是任书语写的字吧,这么难看。”(那时侯我已经回到座位上,抄完一黑板以后我得留出一段时间让底下的同学抄好。)第五黑板,我只好认真一点,老师这才满意地点头:“这才是任书语的字。”我气得简直想拿黑板擦丢他。 所以那时我经常有逃学的念头,TNND,照这样下去,我等不到上高中就会活活累死。后来母亲不满我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建设性的事情上,旁敲侧击了几次,那些不识相的老师才知道收敛。我倒很想回家预习高中的课程,但学校正在评优,很需要我这样“积极跟着老师的思路转”的学生来活跃课堂气氛。我不知道其他学校是什么情况,反正我上过的中学,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其他人在上课时是从来不搭理老师的。 因为上一届成绩斐然,所以评上的希望很大,经常会有各路领 导来听课。师生皆苦不堪言,我怀疑那帮所谓的领导是故意找茬,谁不知道初三一切以中考为重,怎么可能按照他们定的不切实际的教学计划来实行呢。可他们非要把表面工夫进行到底。学校只好安排全年级最好的班上这堂公开课。不幸,我们班就是全年级最好的班。 老魏左右为难,既不愿意耽误大家宝贵的复习时间,又不想搞砸这次评优工作。只好事先找几个人演练,清闲的我自然是他重点安排的托儿,负责回答一道题并上黑板写一道题。其余同学只负责象征性地举手即可。 课进行地很顺利,在老魏的不懈努力和大家的全力配合下,这个课堂显得紧张有序严肃活泼。我可以从黑板前的仪容镜里看到领导们脸上满意的微笑。老魏也是异常欣喜。轮到我上去做题目了,已经写了好几遍的题目,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默出来。早晨吃饺子时辣椒酱放多了,嗓子有点干,我下意识地咽口水,结果一不小心引起逆嗝。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教室里爆发出的哄堂大笑,连后面听课的领导也忍俊不禁。一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我难堪的几乎是逃回了座位,拼命地想止住逆嗝,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心平气和地还容易停下,越紧张就越是止不住。到后来我几乎快哭了,老魏脸色也不好看。我想如果因为我的逆嗝搞砸了评优,不知道校长会不会杀了我以谢天下。这堂课接下来的近十分钟就在我逆嗝声的伴奏下,度日如年。 很多年以后,我有机会见到当时在后面听课的一个领导,那时他已经身居局长的高位,竟然还记得我,当着一桌子的人的面问:“你就是当年那个打嗝的小姑娘吧。”糗得我直想钻地洞。 吃午饭时,我的逆嗝还没有止住。可恶的兔子欺我不能好好讲话,故意在旁边挤兑我。气得我想用饭勺敲他的头,后来他终于被我杀人的眼神给吓跑了。萧然突然走进教室,他一向踩着铃声进教室的。他径直向我走来,我寻思着自电脑考试过后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至于菁菁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是他的女朋友完全是因为他老人家没有死命地追,心里就坦然了。笑眯眯地对着他直打嗝。 “别笑,坐好。”他一脸严肃。 我连忙收起嬉皮笑脸,正襟危坐。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我照着他的指示,一步步地进行,重复了几次,居然不再打嗝了。我笑逐言开,连忙说谢谢。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回自己的座位上了。菁菁也对着我笑,搞的我莫名其妙。 我洗好饭盒回到教室时,他正坐在我的位子上跟菁菁聊天。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我担忧地看看正在帮他收拾课桌的林雪,她会不会是下一个下堂妇。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我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回到座位,见我过来,萧然站起身来。我连忙制止:“别,你要走了,某人会砍死我的,要不我随便上哪晃两圈再回来?”菁菁红着脸作势要打我。他无奈地摇头,“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努,你不是说要谢谢我吗,不客气,帮我把这份政治试卷写好就行了。” 我冷笑:“你的小美女女友呢,找她去。” “我舍不得她辛苦,”他嘻嘻的笑,“反正你悠闲。” “你才吃饱了没事干哩。”我火大,最听不得别人说我清闲,NND,最近几天我都快累挂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美少年摸着鼻子回去了,我还对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计算机成绩出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没过的咬牙切齿指天发誓,补考一定要过。计算机考试没过的还有一次补考机会。我好死不死考了个“59”,“感觉很好”的菁菁居然考了六十一分,ˉ_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感觉的。我说你要把这一分给我多好,皆大欢喜。菁菁说是啊是啊,多这一分真累赘。我龇牙咧嘴地要掐她,她笑着躲到了萧然背后,挡箭牌一脸恨铁不成钢,敲着我的脑袋说我砸了他的金字招牌。我嗤之以鼻,说他的招牌是狗皮膏药,不用我砸就散了。他还在那边叹气,你怎么就不能多考一分哩,五十九我都觉得郁闷。结果变成了我安慰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保证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不给师父的脸上抹黑。最后还答应请他吃羊肉串,以抚慰他受伤的心灵。ND好象没过的人是我。怎么每人来安慰我,噢,我已经被保送J中,通不通过都无所谓,没有必要安慰我,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 呵,那时的我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乏的就是变数。 没有什么注定是谁的,除了命运给我们开的玩笑。 第 9 章 班主任艰难地告诉我,我的J 中名额被人挤掉了的时候,五雷轰顶,天晕地旋不足以形容我那时的感受。我只觉得心一下子就空落落的,脑子里嗡嗡乱响,眼前有无数条金蛇在游动,眼睛生疼生疼的。半晌才把这些在我视网膜上胡乱飞舞的汉字组成完整的句子,我被人挤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教室,教室里的说笑声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尖锐的音符,凶狠地撞击着我的鼓膜。暮春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分外冰冷,冷的我直攥着菁菁的手,牙齿咯咯地上下打寒战。菁菁好象惊讶地问我手怎么冰成这样,我只是拼命地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很好。萧然注意到了我古怪的神色,过来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死死地盯了他半晌,桀桀地笑:“现在你满意了吧,所有的快捷方式都只对你们开放。” “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呵,连相貌都这么出众,上帝和女娲在造人时是不是已经分好了三六九等,任何人都不应该逾越这个界线。 “你没必要听懂,我们乡野鄙民的牢骚。”我凉凉地乜了他一眼。 “任书语,你给我说清楚,什么鄙民。”萧然真的发火了,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刚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眼看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他拖着我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里,我一路挣扎捶打,叫他放手,他也充耳不闻。菁菁放心不下跟了出来,宾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有良心。 “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有特权就了不起啊,抢别人的东西不要脸。呜呜——有本事自己考,学习环境比我好,老师比我好,参考资料比我好,还是考不过我,居然还玩阴的,抢我的入学资格。呜呜——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让J中校长直接收你进去啊,混蛋,不要脸!考不过人家就玩阴的,大垃圾。”我哭的晰里哗啦,死命地揪他的胳膊,掐死你,不要脸的家伙,抢我的入学资格。 他默默地任凭我拼命发泄,直到我哭累了,菁菁也吓傻了,才小心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拍着我的脑袋轻声安慰我。可惜彼时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这世上最委屈的人就是我,依旧不依不饶地诅咒那个不知名的程咬金。 “如果你是第一名,你的名额还会被挤掉吗?”他突然淡漠地开口。 “不会。”我愣了一下,迟疑地开口。 “所以你必须承认,你被淘汰是因为你不够优秀。”他残忍的话语像尖锐的冰刀狠狠的戳向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 “不是!”我大声否认,“是因为他们不公平。” “制定规则的人可以不遵守规则,除非你绝对优秀,否则你完全可以被忽视。”抛下这句话,他独自离开了,丢下我瘫坐在地上。菁菁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书语,你还好吧。” 我不好,一点也不好,委屈的泪水怎么都流不尽。多少日夜宵衣旰食地演算,多少寒冬酷暑的日子里的努力,多少人殷切的希望。考试前一天,我突然碰到一种新题型不会做,跑去学校问老魏,结果别人告诉我,他儿子发高烧去医院了。我心情沮丧,悻悻地回家咬笔头(我父母都不教数学)。晚饭时,我听到有人敲门,开门竟是魏老师。他回家后听说我去找过他,连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赶到我家。那道题目比较新颖,他也没见过。又打电话给其他老师,周末的晚上,劳累了一个星期本该在家休息的初三全体数学教师聚集在年级数学组,挑灯夜战,讨论到十二点多钟才理清思路,老魏还亲自把我送回家,叮嘱前来接我的爸爸一定让我回家后赶紧休息。这一切的一切,我怎么可能做到若无其事?!还有奶奶,她要知道自己的孙女被别人用不公正的手段挤掉了该有多伤心。泪水簌簌地往下落。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教室,菁菁不敢缺课,已经先走了。我告诉自己,我的保送没了,我得参加中考,我得上课。我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回了教室,我看到了小陈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说些什么,然而究竟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我只知道我要回座位上课。我径直向座位走去,我看见了老师难看的脸色,却没有气力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我对菁菁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脸,沙哑着嗓子轻声安慰她“我没事”。是的,我没事,我会好好的,气死那些陷害我的坏人。我努力对讲台上的老师露出笑容,呵呵,不好意思,打搅了,你可以继续上课了 “有些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优秀啊?”小陈老师重重地丢下粉笔,“优秀的可以目无师长,随意迟到,进教室都不喊报告!晚自习还没下,东西就全收拾好了,学校这么让你不堪忍受,你还来干嘛?啊——你不是已经被J中录取了吗,还来上我的课干吗?我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好,你走,出了教室就别回来,任书语,你!……” 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在学校的后山上了。 已经被J中录取了。很优秀。呵呵。 学校依山而建,听说以前是乱坟堆,不知道那些冤魂会不会飘出来跟我说说心头的委屈。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即使我身上依然寒冷,我还是不能否认阳光很灿烂。我双手抱膝,头深深地埋进去,我的世界顿时黑暗下来,黑暗的让我觉得安心,蜷缩的姿势保存着身上最后一丝暖气,温暖而疲倦。我以为我会哭,在无人的角落里撕心裂肺地哭,然而我没有。我只是静静地抱着双腿,下巴顶着膝盖,看斑斓的蝴蝶在花丛间嬉戏,想到杜甫的诗句“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我居然还不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后来有点累了,最近都没怎么睡过觉,我干脆躺在草坪上眯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长时间,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睁开眼,已是彩霞满天。我疑惑地抓着盖在我身上的外套,到底是谁来过。后来到班上询问无果,这件事就成了悬案。衣服我请奶奶帮我洗好了,珍藏在橱柜里。它在我最冷的时候给了我最需要的温暖。 彼时暮色苍茫,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我想起今天奶奶给我准备了鱼香茄子,我惦记茄子的美味,就回去了。 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同学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看见我,都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我勉强微笑,我宁愿他们是幸灾乐祸,真的,我最怕被同情。 被同情就意味着处在弱者的位置。 萧然正站在窗台前,穿着细格纹的衬衫,双手随意擦在口袋里。浅蓝色的幔帘随风浮动,光影交错间他美丽的面庞,惊艳的仿佛《情书》中的经典画面。 我踌躇了片刻,牙齿下意识地咬着下唇,迟疑地开口。 “萧然,请帮我补电脑好不好?” “好。”他爽快的让我惊讶,手缓缓伸向我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拨下一根草屑,“先去洗个脸。” 我赧然,快步跑去洗手间。天啦!不知道我这副丑样子有多少人看见。 家里愁云密布;说要戒烟的爸爸拼命地抽着廉价的红塔山,妈妈在一旁默默垂泪,嘴里不知道埋怨着什么,奶奶双眼浑浊地看着黑乎乎的角落。呵呵,大家都知道了,我也省却了不知如何开口的踯躅。 “都在啊,刚好我要宣布,我不上J中了,我决定考我们县中,去年县中高考成绩可比J中好。”我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按照规定,我没有城市户口,不可以报考城里的高中,我能够作出最好的选择就是县中。再见,我的奥赛班,我的梦想,现实往往很无奈。 “都是你,女儿被别人挤了连个屁都没有,就晓得抽烟,抽抽抽,最好抽死你,我怎么这么倒霉,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带挈着我们娘儿俩受罪。”妈妈忽然迁怒于爸爸,破口大骂。爸爸脸色铁青,不停地用手扶鼻梁上的眼镜。 “好了,妈!你少说两句。”我疲惫不堪,独自回自己的房间了。 关上门,把妈妈的哭闹声和爸爸暴跳如雷的声音关在门外,我从书架上翻出电脑课本,幸好当初没有得意忘形把它给丢了。我老老实实地一道道地看习题,这强行背下的记忆确实是靠不住,才一 个多月没碰,就恍若隔世。他娘的,那个使阴着的浑球,非得拖到现在才出手吗,电脑补考两个星期后举行! 爸爸迟疑地推开了我的房门,狠狠抽了几口烟,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我嗓子呛的难受,强忍着没叫嚷,我知道他的心里比我更加不好过。半晌,他忽然意识到了,连忙掐灭烟头,直说对不起。我看着他疲惫的面庞和惶恐的模样,心里难受的要命,对不起,爸爸,如果我再考好一点,厄运或许就不会降临到我身上了。 “小语,是爸爸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他疲惫地耷拉着脑袋,迟缓地开口。 “爸爸,没事的,县中也很好。”我喃喃说道,他无力的样子让我不知所措,记忆中,爸爸一直是无所不能的英雄。我闯了什么祸,他都可以帮我收拾好。 “那帮混蛋,怎么可以这样使阴着,我要举报。”爸爸忽然愤怒地说。 我虚弱地摇头,居然心平气和地开解他:“没用的,制定规矩的人可以不遵守规矩。只要他们想找借口,又怎么会找不到。怪只怪我自己为什么不再考好一点,如果我是第一名,看他们还敢这样做吗?爸爸,我想开了,不公平的事多的去了,我改变不了社会就要变的更优秀一点,让他们不能忽视我。” “小语……” “爸,你好好劝劝妈妈,别生她的气,她说的都是气头上的话,你别跟她计较。我还要看电脑,你先出去吧。” 爸爸迟疑了一会儿,叹气走了出去,看着他沉重的脚步,我突然意识到,爸爸也老了。我鼻子一酸,对不起,爸爸,可是我真的很累,我承负了太多的压力,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慰你。 因为我情况特殊,学校特别准许我第二堂晚自习可以不上,用来补电脑。我告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业上,可是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平心静气。对着书本,思绪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告戒自己没有“如果”,可越是压抑,念头越是止不住上涌。最近的几次测验,我都输得一败涂地。老师投向我的目光从同情变成了惋惜,爸爸的头发已经白了一片。我只觉得课堂上,老师嘴里的话语全都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萧然对我无可奈何,不论是骂还是劝,我都神色漠然,从小一帆风顺的我就像是被保护过度的花朵,承受不了社会的险恶。 第 10 章 有一天晚上,我木然地走在路上,心神不宁的我被石块绊倒,重重地砸到地上。真狠啊,我顿时身上一麻,钻心的疼痛。萧然慌忙跑过来想扶我,我挥手谢绝了他的好意。我想知道,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我能否再站起来。膝盖肯定是破了,我可以看见单裤上渗透出来的血,唉,这么三番五次的受伤,一准留疤;脚估计也扭了,动一下都疼的我冷汗淋漓。我小心地支撑着身体,皱着眉毛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家走去。很痛,我可以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了。可我还是坚持走下去,疼痛让我变的清醒,我清醒地知道我可以,就算再痛,路再艰难,只要我坚持,我都可以走下去。 我没有回家,而是跟他去了他舅舅家。周校长看见我鲜血淋漓的样子还以为是萧然干的好事,气的眉毛都颤抖了,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我在旁边偷偷地笑,他趁他舅舅不注意,报复性地敲了一记我的额头,真疼啊! 萧然找出医药箱,帮我处理了伤口。事事洞察皆学问,这小子那么多架没白打,包扎起来有模有样。 “萧然,我可以做到。”我兴奋莫名,“你知道吗,我真的可以自己站起来。哎——你轻点。” “你别乱动,到时候瘸了可不许怨我。” “你少乌鸦嘴了。我一定可以做的很好,气死那些欺负我的坏人。”我豪气万千挥舞着手,结果碰到手上的擦伤,疼的我眼泪差点都出来了。这个没同情心的恶劣的家伙,居然笑的十分开怀。 奶奶看到我神清气爽的样子,直说菩萨保佑,要去烧高香,爸爸妈妈也舒展开了眉头。我很惭愧,一向自诩懂事,却让他们操了这么些天的心。 真玄啊,我腿脚的伤直到体育加试前夕才好,差点就上不了考场。 补考那天,奶奶特意上街去买了油条,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爸妈都鼓励我不要紧张。尘尘和菁菁都握着我的手给我打气,班上好多同学都送上了诚挚的祝福,就连陈瑶珈也祝我抽套简单的题目。萧然送我去考场的,在电脑房门口,他揉揉我的头发,轻声说:“你会考好的。”我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我已经记不清萧然和林雪是怎么分手的了,兵荒马乱的初三,我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别人的分分合合,我对于初三的最后印象就是漫天的试卷,一张张的,永远都写不完。我记得中考结束后,我把试卷卖给收废品的,一称骇了我一跳,光初三一年的就足足有三十多斤,那一张张凝聚了我无数汗水的试卷铺就了我通向县中大门的道路。 萧然没等到我电脑补考成绩出来就走了,他的学籍还在原来的学校,得回去参加中考。我很想告诉他我实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我通过了补考,我考上了县中,我过的很好。然而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这个美丽如雾的少年就像他出现时悄然无声一样,离开时也不动声色,我们的毕业照上也没有他的身影。我甚至有一种他只是出现过在我的幻想中的错觉。 暑假里,我把十五年来没睡够的时间和没玩够的时间通通补回来了,每天就是死命地睡死命地玩。爸妈都被我疯狂的劲头吓坏了,只有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我玩闹。她总是纵容我,提醒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那年夏天的阳光很毒辣,却不足以拦住我跨出家门的脚步。我记得班主任打电话叫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天空很蓝。我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树茂密的枝叶间隙倾泻下来,轻盈的在我脸上跳跃。我的心也像这林中风一样舒爽。我看见尘尘在前面走着,她身边的林雪穿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轻盈如蝶。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神情愉悦。我就这么看着她们年轻的身影在风中摇曳,笑容悄悄绽放在唇角。很久以后,我在电脑前欣赏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斯》,思绪就飞到了多年前的这个午后,灿烂的阳光下,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光洁而美好的脸。 尘尘和林雪都考上了师范,菁菁去了卫校,班长也考上了县中,只是上高中以后学校太大我们太忙,大家都不再热络,兔子没有接着读书,开始跟他爸爸学做生意。几年以后,我还在当蛀虫,他已经捐资给学校盖了新的电脑房。读书无用论得到了有力的例证,可恶这厮竟然还在同学聚会上语重心长:“好好学习啊,我的公司只收名牌毕业生。”我却没了行凶的勇气。 中考之后,曲终人散尽。 当时年少春衫薄 八月中旬,我去学校报到,因为离家远,我选择了住校。妈妈说天气变化快,连过冬的棉衣都准备好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塞的满满的。爸爸笑道:“我怎么觉得我们的小箱子比人家的大箱子还大啊。”上台阶的时候,拖着两个箱子相当艰难。有人过来帮我们把箱子送了上去。 我惊讶:“萧然!” 一个夏天没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我站在两个台阶上才堪堪齐他的眉。 他对我微笑:“任书语,你可黑了不少。” 我龇牙咧嘴地要拧他,他笑着告饶。 “你不是去J中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把爸爸给我的矿泉水递给他,他往脸上浇了一些,天实在是热的不像话。 “我妈嫌J中管的不够严,非要把我流放到这来。天啦!刚出拘留所,又进监狱。” “哟,听您老的口气,这两个地方你都是常客。” “是啊,求我,说两声好听的。以后我罩着你。”他歪着头,调皮地眨眼,脸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哥哥,你以后就罩着小女子吧。”我憋不住笑了起来。爸爸过来,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也跟在后面附和的笑,说了一通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之类的话,教师的职业病,要是告诉他萧然就是他曾经鄙夷的“纨绔子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小伙子蛮精神的,能进县中,估计成绩也不错,都是初中同学,以后可以一起讨论学习。”妈妈帮我整理床铺的时候叮嘱我,她要是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一定不会说出后面的话。 下去的时候,又碰到他和朋友一起走,我叫了他一声,他对朋友说了句什么跑过来。那个男生对我挤眉弄眼,我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萧然手里拿着饭卡,说:“走,我带你去认认食堂。” 去食堂要经过操场,操场上教官正在集合,烈日下,他们脸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 我突然想起来,好奇地问他:“你怎么就一个人啊?你家里人没陪你来报到吗?” “小姐,你因为谁都像你一样娇贵啊,报名还要全家出动。”他的朋友突然开口,嘲笑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爸爸妈妈。我不高兴地撇撇嘴,萧然拍了一下他朋友的肩膀。 “小语,你们下午就在这里军训?这么大的日头,你身体怎么吃的消。”妈妈担忧地拧起了眉头。那个男生果然一脸轻视。 “妈,没关系的,大家都这样。”我在心里暗暗较劲,等着瞧! “哪能一样?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我要跟你们老师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别军训了。” “不要,人家会怎么看我。哎呀,你别担心,我要是吃不消肯定会主动跟教官请假的。”我才不要被别人笑矫情呢。爸爸也劝妈妈,她这才放弃让我别去军训的念头。 萧然不跟我同一个班,我有点失望。我比较慢热,适应一个新环境估计要花费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因为中考成绩不错,刚进班老师就安排担任班长。看来这个职务还真跟我有缘。我们上午军训,下午上英语和数学,军训结束后进行摸底考试。不军训的时候,大家都坐在教室里看书做练习。我在心里偷偷吐舌头,不愧是县中啊,都这么热爱学习。结果三天不到,聊天的聊天,听音乐的听音乐,总之该干吗干吗,我才知道一开始都在装小样。我的同桌晓谕是走读生,从同学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她父亲是这个县城里权倾一方的人士,有点教龄的老师都对她态度恭敬。报到没两天轮到我跟她值日,下去倒垃圾时经过教师楼,偶遇校长。对视一眼,我俩很有默契地准备绕道而行,不等转身,在开学典礼上看起来面肌一直高度紧张的校长已经笑容可掬地老远就打招呼“云晓谕,上哪去啊,令尊可好?”。然而她却很和气,每次见我,都点头微笑,文雅娴静的模样。 唉,所谓第一眼印象都是骗人的,熟识之后我才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癫派。同样蒙蔽了我的双眼的是坐我后面的林风,斯斯文文的清秀少年,面孔白净,典型唇红齿白的书生形象,却在某一天被我看到穿着黑皮裤在马路上挥刀子,吓的我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倒认出了我,咧嘴一笑,阳光下,牙齿与砍刀交相辉映。 开学没两天,我同桌就和林风杠上了,至于发生争执的原因,小的连他和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总之是相看两厌,八字犯冲。我不到两天就欣赏到了五出免费的混打。林风禀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屡屡处于劣势。我记得晓谕第一次揪林风的头发时,后者不置信地瞪大双眼“还从来没有女生敢打我。”结果晓谕的回答更绝:“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后习惯了就好。”我叹为观止,自愧弗如。 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要用幻灯片,教室还没有多媒体化,需要每个班的电教课代表把幻灯机调好。幻灯机有专门存放的柜子,每节课电教课代表要把它从柜子里搬出来,用完后再放回去。幻灯机分量不清,所以电教课代表一般都是男生。我们班可能是因为班主任刚毕业没经验,居然安排晓谕担任这个职务。娇小的她哪有这个力气,所以前两次都是老师自己动手的。可不能老这样啊,于是晓谕采取了非常对策。 “大哥,帮个忙,弄一下那个幻灯机。”眼看数学老师又进来了,晓谕居然回头对林风谄媚地笑,双手作揖。 “云晓谕!有比你更无耻的人吗?”林风咬牙切齿,上课前他刚被晓谕用牛津字典狠狠地敲了一下。 “呵呵呵。”晓谕干笑,“拜托了,求你了,大哥。” 林风白了她一眼,上去了。 数学老师惊讶地问:“哟,怎么换人了,小姑娘变成了小伙子。” 班上哄堂大笑 。晓谕在底下叫:“对,是换人了,他叫林风,老师你别忘啦。” 男主角面色铁青,嘴唇颤抖。 第 12 章 军训没有我想象中的惨烈,不知是不是校方重视不足的缘故,我高中时代的军训就是单纯地在操场上练习正步走和站军姿;连着装都只是湖水蓝的校服而已,压根没我想象中的草原绿。然而也晒的够戗。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有“火炉”之称,八月的骄阳常常让柏油马路粘到行人连脚都抬不起来。操场上的塑料草没有调节气候的功效,碧绿的颜色吸光性能倒不错,站在草坪上,与置身热炕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就是那被烘烤的番薯,皮肤晒的红里透着黑,一天下来,火辣辣地疼。萧然施舍了我一瓶防晒乳,眼白居多地睨视我,“任书语,你还是不是女生,连要涂防晒霜这种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吗?”我心虚地傻笑,你BS我吧,乡下的女孩子整天在太阳底下跑,哪来的防晒意识。 虽然校方明显有敷衍了事的嫌疑,教官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一板一眼地决不通融,惨了我们这帮并非文武双全且态度不够端正(原谅我们的势利眼)的学生。站在烈日下,我僵硬的腿已经在微微颤抖,手指还得紧贴着裤缝,最绝的是教官还拿了副扑克牌过来让我们夹着,掉下来就罚。阳光残酷地攫取着我们体内本来就不充沛的水分,汗水模糊了视线也不允许擦。据说南钢的胡卫东的视力之所以不好就是因为打球时汗水老淌进眼里腌坏掉的。我的眼睛会不会也这样,平日里它的负担已经够重的了。浮想联翩之际,没听清教官的指令,大家都正步走时,我还傻愣愣地停留在原处。其实即使没走神,他的河南普通话也很难听懂。可是半个小时前,我们班的男生刚惹怒过他,(所以他才罚我们站军姿的)天时地利人和均不沾边的我就成了吓唬猴子的那只无辜的鸡。四百米的跑道他竟然罚我跑三圈!我八百米从来就没跑完过!! 我当然不愿意跑,虽然人生并不美好,可我也不想自己找死。我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挪步,旁边的同学也帮着我求情。不料教官三角眼一瞪,“谁再说话就罚他(她)一起跑!”全场噤声,人人唯唯诺诺。“这位同学,如果你再不愿意跑,我只好请全体同学陪你一起跑了,其实我本人是很反对连坐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鄙夷地在心里腹诽,下意识地咬着下唇,看着红色的塑胶跑道,三伏天里忽然觉得冷。班上的同学已然安静,难怪株连九族是古代帝王屡试不爽的训下法宝。 白花花的阳光炫晕了我的眼睛,我只觉得嗓子眼直发干,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整个人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真担心自己还没有跑就因为失水过多而虚脱。教官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好几次,真可恶,以前有事没事就老爱来晃悠的班主任为什么今天一直没打照面。 “任书语,我陪你跑!”患难见真情,晓谕挺身而出,我感动地鼻头酸酸,但如果她能把这个“陪”换成“替”字,我就会更加感动。不等我表示,她已经又拉人下水,“那个林风,你忍心在旁边看我们两个弱女子受罪吗?一起来跑啊!”队列中一阵哄笑声,连三令五申不许笑的教官本人也忍俊不禁。被钦点的某人脸上有面肌痉挛的先兆。 “不要了。”我谢绝,“一会儿我倒了还指望你背我回去。” “那……林风,你也别跑了,我一个人背不动她。”晓谕观察了我半晌,认真地决定。 队列的爆笑声直上云霄,引得别班的队伍频频侧目。 云晓谕!刚刚我感动的话统统收回。 我在所有人的前俯后仰中,嗖的跑出去了,估计是我有生以来起跑速度最快的一次。急于逃离现场的心情只支撑我跑完了半圈,我很快就变成了一直垂死的老狗,在跑道上残存苟喘。操场上休息的,没休息的人全都盯着我看,倘若在平时,我可能会稍微注意一下跑步的姿势,以免妨碍观瞻。可现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跑完。甚至不在意开学第一天就嘲笑我的萧然的朋友脸上的讥讽的表情,管他怎么想,早点跑完再讲。跑动的身体带起来的风是燥热的,她吹走的只是我口腔中的水分,我从未像今天这末干渴过,以前常从书上看到“嗓子冒烟”的说法,可此刻我怀疑自己的喉咙都已经到了爆炸的边缘。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真的不能再跑了,八百米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何况是在这种酷暑天。我随手拿起跑道边的一瓶矿泉水往头上倒,眼前晕晕的,我真害怕自己会中暑倒下去。我的脚是软的,没有力气支撑我沉重的身体。班上的同学在跑道的另一边,没有人过来扶我,教官还在吹着口哨催促我快跑。娘的!他妈的真这么白痴吗?! “把这个喝下去。” 我甚至连谢谢也没说,接过来狠狠灌了一气。看了瓶子才知道是冰绿茶,我喝的不过是那点凉气。 “别在这呆着,我扶你去那边林荫道休息。”萧然皱眉,伸手拉我。 “你就让我再呆会儿,我现在真的没力气动。”我把空瓶子贴在脸上,冰冰的,这家伙!是刚从小店买来的吗?他们班好象还没休息吧。真是个目无尊长,肆无忌顾的家伙。 我的身体被猛的拉起,惊讶得我把瓶子都丢到了地上。 “喂!——” “我不姓魏,不想中暑,就跟我走。别指望我会背你。”他老大不爽,臭着张脸拽着我走。 最后我俩来到水池前,沁凉的自来水冲在脸上,嗡嗡作响的头开始渐渐安静。突然,胃里翻江倒海,我撑着水台,大口大口地干呕,早上起迟了,没来及吃东西,可能连胆汁都吐出来。萧然递给我块手帕,我漱了漱口,接过来,擦干脸。 “谢谢你。”我虚弱地靠着水台,勉强对他笑。 “不能跑还逞强!”被感谢的人似乎一点也不买我的帐。 “你以为我想,你不知道我们那个教官有多可恶,他威胁说我要是不跑,就罚我们全班跑。”我摇头,“我总不能连累别人吧。” “你就是死犟!”他白了我一眼,一脸“你活该”。 我平静地笑笑,清风拂过我微湿的额头,清凉舒爽。 回去的时候,撞上教官被他的上司猛训,晓谕冲我挤眉弄眼,眼睛瞄瞄教官,一脸幸灾乐祸。我也得意地眨眨眼,在最大的BOSS 将目光转向我的时候,我眼里的得色迅速藏到了睫毛下,萧然用口型鄙视我“骗子”。 午休时,班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来。校长宣布,因为训练进度过于迟缓,校方研究决定利用下午的时间加强训练。会操表演那天,县里的主要领导要莅临观赏,无怪乎校方的态度会如此逆转。整幢教学楼哀鸿遍野,教室里的电风扇虽然越扇越热,但总胜过外面的骄阳如火。我看了一眼折射在玻璃窗上的白花花的阳光,顿时很想装病。晓谕拼命地往裸露的皮肤上抹丁家宜,一不小心挤多了,手上一大摊没地方涂。望着她脸上不坏好意的笑容,我本能地向后退去,堪堪避过她的魔掌。结果她手上的防晒霜涂到了后面人的胳膊上了。 “可怜的林风。”我同情地喟叹,为什么晓谕作恶,受害者永远是他。 “是可怜的萧然。”我的头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这个拿着,要是下午觉得不舒服别忘了抹。——不过,看你这样,似乎用不着。” 我笑嘻嘻地瞅着他胳膊上的防晒霜,好似张飞脸上的奶油,捅出篓子的晓谕手忙脚乱地要帮他擦,被他婉拒。我庆幸他的英明决定,上次某人善心大发,要帮被她扔了一地书的林风收拾桌子,结果陪伴林风数十载的小镜子就光荣地寿终正寝了。 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来不及撤退的萧然猛的蹲到我桌旁,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藏的还真是艰难。学校明文规定严禁窜班。班主任在讲台上事无巨细地将下面学生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幸好我手里拿着的是萧然给我的清凉油,而不是半小时前刚从晓谕那弄来的《当代歌坛》。雪中送炭的某人此刻就像是坐在炭炉上,教室里本来就闷热,蹲在底下更是热浪腾腾,他已经是一脑门子的汗;见我正用眼角偷偷地看他,他恼怒地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把晓谕的湿巾塞到他手里。 班主任的目光在班上扫来扫去,最后终于锁定我,略略颔首,看着她一步步得朝我的方向走来,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里了,耳朵里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师,端坐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搁在膝盖上的手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最终,班主任径直穿过我,走到后面去了。 我长长地呼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转头看到萧然戏谑的笑脸,我咬牙切齿,“我去引开老师的注意力,你快闪。”我主动走到班主任身旁,她正和一个男生言谈甚欢。趁他们谈话的热络阶段,我对萧然比划出“闪人”的手势,他领命溜了出去。目的达成,我欣欣然准备回座位。 “任书语,你有什么事吗?”班主任这时候却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我……”糟糕!刚才光想着如何将萧然安全偷渡出教室,倒是忘了如何编造跟她交谈的话题。 “班长,你也在考虑怎样筹划欢送教官的班会吗?”男生突然微笑着开口。 欢送?对,送走瘟神当然是件高兴事。 “恩,我想和教官相处一场是难得的缘分,我们要好好办一个欢送会。”有人给我搭梯子,我还不趁机往上爬。 “既然如此,任书语、陈浩,你俩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有空就好好商量一下吧。”呵,原来我的副手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啊。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 13 章 可不可以假以筹划欢送会之名逃训啊?我畏葸地看着白晃晃的阳光,只觉得头也晕了。不知是不是上午被上司骂惨了,我们的教官居然破天荒地把我们拉到树阴下歇息。优哉游哉地看别人在操练场上挥汗如雨是一件很有优越感的事,于是我心中的怨气就消散了大半,原先还想借着欢送会整整他,现在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下午的集训只持续了两天,就以三人中暑昏倒而草草收场,其中一人还是男生!呵呵,倒下一个,造福万千,谢谢呢,可怜的某人。 因为传说中的夜间紧急集合,我们开头的一个星期都是和衣而卧,教官示范叠好的被褥被当成佛主四平八稳地供奉起来。长桌上一扎尔平的八块豆腐煞是醒目,因为学校统购的被套有点泛黄,豆腐猛一看貌似茶干。这样的日子随着一次夜间检查告一段落,全体宿舍被通报批评,英雄所见略同,大家伙都想一块儿去了。 于是被子摊开了,我也摆脱了只盖单衣抵御夜间寒气的悲惨生活,只是每天得集体早起半小时,以便与被子做斗争。可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把软塌塌的被子变成豆腐块,寝室里其他人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大家只好得过且过,后来看军训不过尔尔,加上盛传我们这届因为仓促,已经秘密取消了夜间集合,之所以没公开宣布,是校领导想吓唬我们而已;大家睡的更肆无忌顾了。这几天训练强度有所提高,我们累的够呛。 所谓偷袭,是指趁敌人不防备时突然袭击。 夜间紧急集合是我遭遇过的最手忙脚乱的偷袭。当尖锐的哨声凄厉的撕破夜空的宁静时,我正在梦里品尝奶奶的椒盐排骨。回味无穷之际,率先反应过来的大姐失声尖叫“集合了”,惊慌失措地差点从上铺滚下来,靠近开关的舍友伸手把灯开了,我们连忙开始换校服。 “517,把灯灭了!”教官一声吼,我们乖乖熄了灯,而我的袜子才穿了一半。宿舍楼里不时传来“哐当”的搪瓷脸盆落地的声音,宁静的黑暗中,震得鼓膜隐隐作痛。 在教官三番五次的催促下,我们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呵呵,幸好我当机立断,入学前把长发剪掉了,否则一定和她们一样顶着鸡窝去集合。哈!鸟巢还不少,我瞅着四方造型各异的队友,低头蒙着乐。 操场中央的大路灯已经打开了,白色的耀眼的光芒让我有一瞬间的瞳孔缩小。等我的眼睛适应了这种明亮,我却奇怪地发现教官正目光怪异地看着我,循着他的视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咳咳,确切点讲,是我的裤子上。我的眼珠也随大流向下转。 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我在忙乱间居然忘了换睡裤,妈妈帮我挑的卡通睡裤上的泰迪熊在雪白的灯光下分外耀眼。全场爆发的哄笑声让我窘迫得恨不得立刻学会神话中的“土遁”,掘地三尺而逃。班上走读生占了大半,夜间集合 自然不包括他们,人数太少不方便训练,两个班并成一组开练。在大BOSS 的一声令下,我只好穿着泰迪熊睡裤穿越大半个操场,在路过的班级同学们指指点点下,低着头并到别的班上去。饿滴神啊,在班级内部丢丢人也就算了。晓谕第二天听完林风添油加醋地转播后,笑的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借故休息了一天。 不知道是木已成舟,补救太迟还是阳光过猛,什么SPA都不管用,半个月军训下来,我还是成功地晒出了“晚上一笑,只看见两颗虎牙”(摘自《萧然语录》)的肤色。前来观看我们会操表演的妈妈愣是一眼没认出她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养育了十五年的女儿来。我洗完澡,看到镜子里脖颈处黑白分明的界线,自己也觉得好笑;幸亏我一直坚持穿长袖,否则袖子一捋,赫然露出的双截臂会有多吓人。 会操表演的前夜,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雨来了,如果是在那片铺满塑料草的操场上进行,那有就不构成什么问题了,可是!不知道我们领导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我们拉到教学楼后面的大操场上,那儿叫一个泥泞,大家都左蹦右跳地企图找出一块相形之下比较干燥的地方。操场上乱哄哄的就跟赶集一样,领导在上面龙颜大怒:“吵什么吵!看看人家十三班,多整齐,多有纪律观念!”我们这才安静一点。看台上,人头攒动,学生家长都翘首以待,期待一睹千金佳子的风采。结果本来就技艺不精,加上鞋子上沾了太多的泥,没踉踉跄跄就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我们班就跟赶鸭子似的急急忙忙地走过主席台,而那时音乐才响了不到一半!可就是这样,我们班还是在其他兄弟姐妹班级的“鼎力襄助”下,成功地将二等奖的奖状收入囊中。而传说中“很整齐”的十三班却颗粒无收,令心怀景仰的我们很是跌眼镜。 “你们班不是很有纪律观念吗?怎么走成那德行?”中午在食堂碰到了萧然。 “什么啊!你以为我们不想动啊,鞋陷泥里了根本动不了。——哎,任书语,同学一场,帮我刷一下鞋吧。”恬不知耻的某人居然轻描淡写,一脸坦荡荡。 “想的美!你妈今天没来?别告诉我是美女你都心疼,靠!我只心疼非美女。”我连自己的脏衣服都懒得洗。 “那就算了吧。”他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轻佻地吹了记口哨,“等着帮我洗鞋的人多的去了。” 他随手拍拍排在他前面女生的肩膀,“沙沙美女,可否同情一下四体不勤的我,帮我洗一下鞋。” 靠!什么世道!眼见小美女羞涩地点头,我不由心有戚戚焉,男色未免太好用了一点。 萧然得意洋洋地瞟我,我哭笑不得地斜睨他。 摸底考试那叫一个惨烈,高中的老师们给我们这些来自各个初中的佼佼者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同学之间相互询问成绩的方式已经从“多少分?”变成了“挂否?”,几年后,我升入大学,才发现我早在高中时代就经历过这样的生活。我的成绩显示,我的底子相当薄,暑假里玩疯了。班主任皱了好久的眉头,才决定冒险采用我担任班长的职务。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卯足了劲,总有一天我会叫你见识我真正的实力。 正式开课不到一个星期,萧然就转到我们班了。我眼睛瞪得大大的,简直怀疑是幻象。他好笑地在我眼前挥挥手,班主任安排他坐在林风的旁边。 “怎么,看帅哥看傻了。” “切,”我鄙夷,“帅哥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不就在你眼前吗?”萧然和林风异口同声。 我跟晓谕对视一眼,互相勉励:“坚持住,我们去洗手间再吐。” 原来教我们班化学的是学校重金礼聘的省特级教师。神通广大的萧母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将他转到了我们班。 “腐败!黑暗!玷污神圣的校园,孔夫子落泪。”我嗤之以鼻。 他初中的死党没有跟过来,他已经转回了原来的学校。那个在开学第一天就对我表现极度不屑的男生居然就是传说中中暑晕倒的仁兄。真后悔当初没有挤过去看热闹,落井下石可是我的本分。不知是不是害怕被我嘲笑,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我面前。唉,真是可惜,他侧面的轮廓还是很像我高中时代颇哈的一个韩国男星元彬的。 我记得一开始因为人生地不熟,奉承以和为贵的宗旨,我装了整整一个学期的淑女,整天低眉顺眼地扮乖巧,与晓谕形成鲜明对比。班上的同学都是高中才聚在一起的,不识庐山真面,居然也没被戳穿。彼时我每天安安静静地端坐在位子上埋头苦读,很能迷惑人的娴雅模样,加上课业优秀,据说一度被视为乖乖女的典范。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很烦,原形毕露,同晓谕疯癫了一个下午。回头对着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林风,堆砌起豺狼的微笑:“惊讶?”后者机械地点头。 “记住!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留下一个完整石化的他,我施施然地走开。 身后,萧然大笑:“任书语,终于装不下去了吧。” 漂亮的男孩子到哪都是祸水。他就是个很能招蜂惹蝶的主,对他居心叵测的女生多如过江之鲫。时逢李登辉抛出两国论,两岸空气紧张。我们常常打趣,把一路走来心仪他的女生聚集起来,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夺回宝岛台湾。多年以后,我坐在研究生的课堂上翻看杂志,读到了一条让我捧腹许久的新闻,某个欧洲国家一所中学里,数百名少女为了争夺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大打出手。我们东方古国,泱泱中华,自然以含蓄为美,不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之事,至少当面没有。礼物倒是不断,我记得一个圣诞节他就收了十七条围巾,可怜他不是九头蛇啊。每天的早饭钱绝对可以省下,有时候桌肚里还不止放了一份。我望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偶尔回想起尘尘,那个曾经每天一大早捧着带给心上人早饭的女孩,现在可好。她不知道,此时萧然的最爱已经变成了街对角刚出炉的牛角面包。为了他这份古怪的口味,多少高中女生顶着惺忪的睡眼等候在门口。彼时我特谗楼外楼的包子却苦于没有时间去排队,于是顶着小妹的名头放话私自更改了他的嗜好,让他整整郁闷了一个礼拜,为什么桌子上会放着味道古怪的大肉包(他从来不吃猪肉)。漂亮的脸蛋长大米,我倒是很早就见识了眼球经济。 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交女朋友。虽然诽闻不断,但被他亲口承认的却没有。我怀疑他是受到我装淑女的启示,开始努力进行“从情种到情圣”的形象改造。只要我们奸笑着问他是不是对某个女生有感觉,他就会不动声色地跟她拉开距离。等到我们察觉到他好象好久没跟她讲过话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地将彼此的关系变成了普通同学。多年以后,他也是这样应对层出不穷的诽闻的。呵,没有诽闻的名人就不是名人。 萧母寄以厚望的化学老师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头,治学严谨,态度认真。一手粉笔字端庄秀气很让观者羞愧。他的板书向来整整齐齐的,连我这个素不喜做笔记的懒鬼看了,也很有规规矩矩地把它抄下来的欲望。我的化学成绩很有特色,每次月考期中期末考,但凡是要进行排名的考试,都是雷打不动的95分。有一次破天荒的得了87分,仔细一看,原来是老师把一道八分的题目给判错了。虽然没有经过查证,但以化学老师近四十年的教龄判断,后无来者不敢说,但绝对是前无古人。可惜这个神话没有延续到高考,吁!我这个人,永远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化学老师的字也曾经闹过笑话。我们周三上午化学课后本来是体育,但有一次体育老师去外地开会就跟政治老师调了一下课。政治老师清华毕业没多久,生性诙谐,平素就老爱跟我们开玩笑,结果闹出了大笑话。那天化学老师写了一黑板,值日生没来及擦掉。政治老师进来时,黑板上白茫一片。他观赏了许久,点头赞叹:“哪个女生写的,字真好看。” 教室里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有男生在底下敲着桌子说, “老师,李老师(化学老师姓李)是老头。” 政治老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李老师德高望重,连校长都要礼让三分。整堂课他拼命地讲笑话,把他在清华遇见过的教授出卖了个遍,企图淡化我们对开头一幕的记忆。结果过犹不及,我们笑的更加不怀好意,一个个像偷鸡得逞的小狐狸。 最后上完课出去时,可怜的政治老师还一步三回首,谆谆善诱,“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们回应他的是甚为虚伪的奸笑。 回想起从前,我总忍不住微笑。我以为我的高中时代是辛苦而无聊的,细细盘点下来却发现,很多趣事,一辈子只能经历那么一次。 第 14 章 我一直不喜欢地理课,不知是否与我方向感极差又不识路有关。我们地理老师获得过“省优秀教师”的殊容,授课技艺自是一流,可惜遇上我,只能是对牛弹琴,而且这头牛还常常很没形象的睡倒一课。因为课业负担甚重加上竞争压力巨大,我跟大多数同学一样,遵循“马无夜草不肥”的古话,采取剥削睡眠时间的方式给自己加餐。老是不睡当然不行,白天的非上课时间,教室里全是黑乎乎的脑袋,大家都在忙着补眠。数年之后,我把这些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告诉我的大学同学,家境优渥的LILY直呼恐怖,难以想象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我只是微笑,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中国教育资源分布和相关政策制定的急剧不合理性让我们这些渴望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命运的农家子弟面对着别人艰辛百倍的困难,局外人甚至无法想象农民的子女的升学率有多低。我的小学初中同学中,包括我在内,进入大学的不超过十个,很多人甚至连小学都没有念完。难道是生来我们就比别人差,还是我们付出的心血不及别人多?一路绿灯的她又怎么能够理解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孩子的艰难。 总之,那时侯我永远睡不饱,永远都想再多睡一分钟(我们常常会要求身边没有睡觉的同学“一分钟后叫醒我”),自然是处心积虑,见缝插针的补眠。地理课我听不懂,再勉强自己也是做无用功,而且我根本没考虑过读文科。所以事情发展到最后,我已经是一看到地理老师那圆滚滚的脑袋,我就条件反射地直打呵欠。 我正同周公言谈甚欢,背后传来尖锐的疼痛。 “任书语。” 好象老师在叫我,我茫然地站起身,不知所措。 “读”晓谕小声提醒我,用笔在书上迅速划下几行字。虽然这些字组在一起我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分开来我还是认识的。 我如释重负地坐下来,轻轻对晓谕做出“谢了”的口型。 “在同学们的帮助下,任书语同学终于圆满地回答出这道题了。”地理老师意味深长。 班上立刻哄笑起来,我窘得耳朵通红。 晓谕瞟我,“你够强,我推了你半天都不醒,幸好萧大虾背后偷袭。书语啊,你睡着了还真是雷打不动。” “最近睡眠严重不足。”我叹气,“我怀疑自己有失眠的倾向,头发掉的厉害。” “是否夜间盗汗,心神不宁外加情绪不稳?” “你怎么知道?”我狐疑,晓谕是走读生,如何知道这些。 “不用问了,更年期综合征。”她斩钉截铁。 “去死!”我咬牙切齿,旋即桀桀冷笑,“传说少女的鲜血可以永葆青春,花样年华的某位姑娘是否应当……”晓谕尖叫着跑开,我不依不饶地追出去。大课间同学大都下位活动筋骨。 闪避间,晓谕撞到别人,一个踉跄向前栽去,幸好被人拉住了。 “谢谢,不好意思。”我连忙上前扶住她,对出手施救者感恩涕零,要是她滚下楼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云晓谕,你还是这么莽撞。”受害者揉着胸口的肋骨,轻笑着摇头,俊秀的脸上满是无奈。呃——新鲜面孔,这个学校的帅哥还不少嘛。被点名的某人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低下了头。 我茫然地站在中间,直到上课铃声带我离开。 清爽俊秀的美少年笑容风轻云淡,澄澈的眸子折射着秋天的阳光,温暖而安静。N年后,我狂哈好男儿里的陈泽宇,只是因为他的笑容有着相似的感觉。 第一次月考我就成功地实现了咸鱼大翻身,哈哈,我用我高昂的分数捍卫了自己不容置疑的地位。左邻右舍都是狼,全要讹我请客。上帝啊,这都是些什么人,上次不已经借当选班长之名敲诈过我哈根达斯了吗?花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好像时间在经过一个阶段后就会飞的特别快,弹指一挥间,高中时代的第一个元 旦就近在眼前。班上的同学都在积极准备节目,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投向自己的目光中能多一分惊讶与钦佩。班主任的要求是全民同欢,所有人都必须参与到活动中来。所以住校生以宿舍为单位,每个宿舍出个节目,我们宿舍比较懒惰,从图书馆里搬出厚厚的诗集,选组诗,一人读一篇,而后又嫌整篇诗太难背,干脆改选一首长点的,一人背一段。关于这首诗的选择,我倾向于戴望舒的《雨巷》或者是席慕蓉的诗,但我们先前借的是外国诗选,没人愿意穿过大半个校园去图书馆换,所以只好作罢。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终敲定《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汗!宿舍的姐妹们跟我一样,只知道那句张小娴曾引用过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想不到后面还有那么多条。抓阄的结果我抽中了第三段。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而是已经怦然心动 却假装丝毫不把你放在心里。 走读的女生计划排一个小话剧,文娱委员文辉全权负责一切事宜。这个从小学习舞蹈的女孩子总是习惯性地采用俯视的姿态观察别人,呵!我知道,舞者要保持一份骄傲和清高,但坦白说,这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我不是男生,对她的美貌兴趣不大,我也不是盲从的女孩儿,对她缺乏崇拜和羡慕。所以尽管她和晓谕从小一块玩大,晓谕对别人的态度从来不敏感,一个学期快结束了,我跟她也只是点头之交。 晓谕家有打印机,文辉写好剧本以后就交给她打印。我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哑然失笑,她写的是我们刚学过的课文《鸿门宴》。 “看什么?这么好笑。”萧然从我手里接过去,浏览了一下,摇头,“任书语啊,不厚道!” 我但笑不语,轻声喟叹:“萧然同学哟,要不要帮你的香玉一把。”某俩的绯闻早已路人皆知。 乌黑的眼珠似笑非笑,他懒懒地斜睨我,修长纤细的手指撑着鹅黄色的课桌。 “随便你。” 我摇头,冷酷的男人,一点骑士精神也没有。 晓谕也觉得剧本太次,央求我帮着改改。我没有多想,就花了一个晚自习重新改写了《鸿门宴》。本来只是想修修补补,但某人的脚本实在不行,我怀疑她就把语文参考书上的译文抄了一遍,我干脆推翻重写剧本。上初二时,我们班很流行演话剧,当时身兼班长语文课代表的我常常集编剧导演演员于一身。我写写笑笑,很快就完成了初稿。 “看来乐在其中啊。”晚自习的课间,萧然递给我一杯珍珠奶茶。 我笑眯眯地把剧本推给他,“请多指教”。狠狠地吸了口奶茶,我最爱的菠萝味,温热的奶茶充盈了冰冷的胃,好舒服。 “任书语不厚道哦,非要把差距拉这么大么。”他笑着合上剧本。 我笑逐言开,窗户的玻璃上倒印出一朵盛开的波斯菊。而后光影交错的细微变化让我察觉到身后有人到来。 “听晓谕说,你帮我修改了剧本,真是多谢了。”文辉笑容甜美。 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不知如何弥补的我只能傻笑,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呵,我没说错,我在太小的时候就耗尽了一生的灵气。 晓谕第二天早上顶着兔子眼冲到教室,在班主任进门的前一秒迅速完成“读英语”的造型。老班前脚刚走,她便睡作一团,连早操也跷掉补眠。呵呵,我的剧本有点长,我们的晚自习要进行到十点钟,洗漱过后,一向慢吞吞的晓谕忙活到凌晨三点多才把剧本打印好,一式十五份,拿到手里时,光洁的纸张上还残留着打印机上的温度。 接下来的数日,一干人等各就各位,利用午休的时间排练。出演士兵甲的晓谕兴致分外高昂,一个劲的要我给她加词,被我婉拒。我才不会傻到去趟这浑水,导演大人可一次也没叫我这个编剧到场观看排练情况,更不要说和我讨论相关事宜了。 教语文的许老师倒是对这出话剧寄以厚望,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生性诙谐,总是喜欢管学生叫“孩子们”,对我们从来不吝惜赞美。至少在那时,他渊博的知识让我十分景仰。上高中以后,我总算摆脱了小陈老师给我留下的阴影,我开始不再以敷衍的态度对待语文课(也是因为在强手如林的高中,我早已不具备风轻云淡的资本)。许老师不仅审阅剧本,还亲自参与了演员的安排。幸好我没把《鸿门宴》改成后现代版,只是增加了一些幽默和调侃的成分。 “昨天,文辉同学把剧本送到了我办公室,我们组的几个老师传阅了一下,都非常惊讶!”语文老师顿了顿,目光炯炯地扫视下面,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里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们都惊讶,现在的孩子真是厉害,剧本居然写的这么好。非常符合剧本的规范,语言凝练上口,而且富有特色,符合各个人物的性格特点……” 晓谕对我竖起大拇指,我开心地笑了。唉,我越大越驽钝,根本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喜怒。 “想不到文辉同学除了能歌善舞以外,剧本也写得这么好,真是才色艺三绝。” “怎么回事?剧本是你写的!”晓谕脸上的笑容凝住了,诧异地转向我。我亦讶然,面上却淡淡,目光锁定处的文辉美眉羞涩地垂下纤细颀长的粉颈,娇娇怯怯。 任书语啊,这就叫差距。 一下课,晓谕就冲到文辉跟前,急促地质问她,美女则小小声地辩解着什么,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你的小美人不简单啊。”谁说漂亮的女人没大脑,说这话的人不是无知就是出于嫉妒。 “哪个女人简单?”他望着文辉,若有所思,唇角的笑纹轻浅若无。 “我是不是应该代表全体女同胞感激萧然少爷如此看重?”依稀记得某人曾讽刺过我是单细胞动物。 他笑,“为什么不说出事实?” “事实又不止我一个人知道,而且我还想趁机看看某人是否重色轻友,结果哩……”我作惋惜状,一声长叹,“某人俨然是有异性没人性!” “文辉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你忘了在剧本上署名,刚才她也愣住了。”晓谕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三盒酸奶,丢给我和萧然,自己把吸管插好,美美地吸了一口。她时时刻刻都在吃,却总也不胖,真叫人双眼冒绿光。 “书语,你要不要去跟老师解释一下。”晓谕吸着酸奶,含混不清地问我。 “算了吧。”我不以为意,文辉既然敢这么做,就有把握搞定我们,可怜的晓谕,两句话就被绕回来了。我怎么可能去找老师说出真相?即使他相信了,在心里也必定认为我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而文辉只需适时表现出高姿态,便可衬得我愈发形容猥琐。 萧然把酸奶捏在手里,管子已经插好,他却并没有喝。 第 15 章 晚会的布置主要由副班长陈浩和组织委员尹颜负责,我这个名义上的总导演实质上早已被架空。呵呵,我们彼此都满意这样的安排,早已对小帅哥陈浩情有独钟的组织委员当然不希望我去充当那120瓦的灯泡,而懒惰的我对班级事务向来兴趣缺缺,乐得逍遥。时代果然是进步的,遥想当年,班上哪次办晚会我不是事无巨细一身揽,忙得人仰马翻天昏地暗;现在居然连主持人的串词都不必我写。 我正在那里感慨万千,不料招来左邻右里的鄙夷,他们看我的目光充满了怜悯。经过晓谕大发慈悲地解释,我方知,那么些年,我一直在越俎代庖,而且是免费长工! “对了,晓谕,你怎么不去排练,元旦没几天了。”我写好《数学课课通》,猛然发现同桌已经好几天中午都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教室里。 她默然不语。 “难道……”我小心翼翼地揣测,“文辉换掉你了。”这女人太过分了吧,就算晓谕的表演有稍嫌夸张之疑,也不能这样啊。 “要这样也无所谓了,不晓得那女人抽什么筋,好好的又说不排了,MD 早干嘛去了,我打字打得手指都疼了。——唉,不排也好,这么多天,连个全场都没走过,乱哄哄的不知道干什么,说是十二点开始,到十二点半了,她自己都还没来,动不动就乱发脾气怪别人,好象所有人都是白痴,就她聪明一样。简直烦死了。”晓谕一脸郁闷,这些牢骚她还不能随便发,否则就会落下乱说朋友坏话的口实。唉,有这样的朋友,连敌人都免了。 “你不是说她性本纯良,就是脾气有点傲吗?”林风在一旁大讲风凉话,被我狠狠瞪了一眼。 “对啊,说了又怎样,人又不是不会变。”晓谕一点也没有被打击到,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对!尤其是女人。”某人气结。 “喂,我是女生好不好,什么女人不女人,说得这么难听。” “切!女生就了不起吗?我还是处男哩!”某人口不择言。 沉默,静谧的沉默。 我听到了清风落叶的声音,哗哗——蝶儿蝶儿满天飞。 晓谕率先爆笑,她指着自称处男的某人,笑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命地锤桌子。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拼命咳嗽,萧然拍着我的后背,憋笑憋到面肌痉挛,连肩膀都在颤抖。 然后,笑得风云变色的晓谕终于勉强阐述了她想说的话。 “你凭什么说你是处男?有证据吗?” 萧然终于顾不上兄弟的颜面,狂笑着躲进与教室配套的小洗手间(只有水台,方便同学洗手用的),这个自恋狂到此时依然不忘在女生面前保持他风流倜傥的形象。 娱乐一方的主角面色从白到红再到青,赤橙黄绿青蓝紫,姹紫嫣红的像开了颜料铺。 不知死活的晓谕继续前俯后仰,气贯长虹,直至被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某人拍案而起,满教学楼的追杀。 我的双颊通红,笑得脸都痛了,嗓子也沙哑了一半。返回教室的萧然看见我又憋不住开笑,我见他笑,好不容易压下的笑意重新上涌,我指着他,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元旦晚会倒是热热闹闹,演不成话剧的晓谕准备了个秘密节目,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她都不肯透露半句。嚯,小丫头还玩神秘。下午的时候,我跟尹颜去超市买晚会所需的零食和饮料。陈浩要督促教室布置,还得和文辉对主持人的串词;尹颜普通话不行,只好“便宜了那个自以为美的女人”,嗬,容貌妍丽的人在同性中的人缘素来要打折扣。我怕饮料太重拎不动,又禀着就近原则拉上后头的两个当苦力。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嘟嘟囔囔,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后面。我听而不闻,把他们的抱怨忽略成空气。 因为只借到三辆自行车,林风想趁机溜号,我岂能让小人阴谋得逞。 “不必走!你和尹颜一人一辆,萧然,你带我。”哼哼,想溜,NO WAY。 “你确信你没发福?”萧然考究地打量我,气得我掉头就走。他笑着拉住我,拍了拍后座。 公务为重,我就不跟这个毒舌男一般见识了。 到超市,我们迅速兵分两路,我和尹颜去买零食和水果,萧然和林风去楼上拎饮料,到结账处碰头统一付账。班费有限,必须坚持物美价廉,我跟尹颜一路走一路商量。我们反复比较价格和分量,快速心算出最优选择,推车渐渐堆满了大半。 “还没好?要买什么?”萧然他们已经解决了战斗,推车上橙汁可乐一应俱全。 “水果。林风,你陪尹颜去干果处称几斤瓜子,葵瓜子多称点,西瓜子少称点。萧然,你帮我拎水果行吗?” “你喜欢吃葵瓜子?”萧然从我手里接过推车。 “葵瓜子便宜!我最喜欢话梅味的西瓜子。”谁不喜欢好吃的,可惜囊中无钞。 “馋鬼!”他嗤笑。 我们买了橘子,这个时令,橘子大量上市,价格相当实惠。而且我喜欢那温暖的橙黄,超市的水果永远卖相十足,明亮的灯光打上去,朱红的橘子仿佛油画,一幅静物写真,光和影的完美交错。完美地衬着俊秀温暖的美少年和娇柔俏丽的美少女,他们正俯身挑选邻近的橙子。我从来没有把大大咧咧的晓谕划分到美女的阵营,但此刻她亮晶晶的眼眸,嫣红的脸颊无不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少女的明媚;即使是站在漫画美少年的身边,也丝毫没有被他的光芒遮 住,就像是天际美丽的彩虹,阳光只正面映衬了她的明艳如梦。 她的额发调皮地跌落下来,一坠一坠,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遮不住眼底满满的笑意,嗬,或许她并不想掩饰。曾有一面之缘的美男子正在仔细比较双手上两个橙子的优劣,纤细修长的手指托着圆滚滚朱红色的橙子,是怎样一幅养眼的画面。素手破新橙,吴盐胜雪,我下意识地拎起萧然的袖子比较,两个人的手居然不分伯仲,真正的美人果然武装到手脚。 晓谕漫不经心地抬头,我不知是怎么呢,居然拽着萧然就躲到了货架后面。幸好她只是随便扫了一眼,男生挑好了橙子,两人又结伴去买葡萄。我趁机拉着萧然落荒而逃。 “前男友?”八卦不是女生的专利。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是真和这种档次的男生有一腿,我还不风云未起先昭告天下。至于成下堂妇否,又有谁会去苛责被布拉德帅哥甩掉的安美眉。 意识到我不会回答这种有辱我智商的问题,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尹颜和林风已经候在收银处附近,见我俩姗姗来迟,一直百无聊赖看货架上风景的两人登时找到了组织,刷的奔过来帮忙拎东西。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旦的缘故,超市里熙熙攘攘,顾客往来,交错如织。几个收银处都排成长龙,气势堪比食堂打饭的窗口。我跟尹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萧然跟林风交换着游戏的心得,要是教导主任知道他们时不时就番强出去“包夜”,一定会被气晕过去。 相隔几个收银台,队列间。明眸皓齿,恰似夜空星星闪烁;白衣胜雪,宛如清晨微风拂过,好一双璧人。感叹之际,高高的身形挡在了视线的前方,萧然仿佛无意,滞后了一步,挡在了我和林风的旁边,尹颜正把推车里的货物一件件地放到收银台上。我连忙吩咐正眉飞色舞吹嘘通关秘籍的林风把东西往上拎,后者悻悻,意兴阑珊。 总共一百四十七元七角,尹颜作为班级的财务主管付了帐,呵呵,我承认我拉萧然做苦力居心叵测,他大少爷身上从来没缺过钱,就算我们计算失误班费不够付,也可以敲诈自诩翩翩佳公子的某人补足余缺。 幸好是骑车过来的,种种吃食方可以安全运送到目的地。教室里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灯笼和玻璃纸装饰的灯管宣示了节日的喜庆。桌子已经拉到四周,教室的中间空出来当舞台。地是刚扫过的,上面洒的水迹尚未干涸。大多数同学已经到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侃大山。晓谕见到我,小小的洁白的身影霎时移形到我面前,忙不迭地接过我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到前面的角落里。 回到位子上,萧然他们已经坐下,我们的桌子是连在一起的,他就坐在我旁边。隔着两个人,晓谕和林风还不忘互相挖苦一下对方的发型和服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她)俩好了。 只是觉得没有叫林风陪我去买水果是我为数不多的英明决定中值得浓墨重彩的一笔。 晚会开始前,我们从饮水机接了些烫水洗了葡萄,用崭新的调色盘充当果盘装好放在桌子中间。没有小刀,萧然就徒手剥开橙皮,一瓣一瓣,清甜的气息,旋美如菊。 素手破新橙,吴盐胜雪。 我无意识地瞥过晓谕,她正娇笑着敲林风的头,后者的脸上呈现出莫可奈何。 突然开始庆幸,收银台前,萧然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意念动处抬首,他正风轻云淡地微笑。 第 16 章 文辉算是艳冠群芳,隆重登场了。饿滴神哎,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看到穿晚礼服的人。难道她就不嫌冷?穿成北极熊的我狠狠替她打了个寒颤,教室里人虽多,但大多集中在四方,站在空荡荡中央,没有暖气,该有多冷!我望着身着紫色晚礼服的她,叹气,过不了多久,她的脸色便可以与礼服的颜色交相辉映了。 萧然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上的“贪吃蛇”,对周围的倒吸凉气声听而不闻。 晓谕的帅哥从窗前一晃而过,我正考虑要不要提醒已经和林风就美国应不应该从韩国撤走驻军问题争执到白热化状态的晓谕时,他的头探进教室,似乎微微皱眉,便转身离开。 完了,我的心拔凉拔凉的,晓谕要是知道因为我的踟蹰让她的帅哥误会,会不会宰了我过年。 恍处无人之境的某人正为自己打破游戏记录欢欣鼓舞雀跃,天!谁能安慰安慰可怜的我。 晓谕拉我陪她去洗手间,这个妹妹干什么事都喜欢叫人陪,迄今为止,她已经写过N张“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任书语陪我去买东西/ 逛街/吃饭……”签字画押的保证书了。依然屡教不改,每次都睁着双小鹿斑比的秋水眸,可怜兮兮地拉我的衣袖。我还偏偏就吃这套,至今被她压得死死的。 洗手间里不知为何人特别多,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干脆出了教学楼,去传说中那座设计在省里获过奖的厕所,呵呵,我妈当初差点误以为那撞三层欧式小洋楼造型的建筑物是图书馆。我把这个笑话说给晓谕听,她笑的身子都弓起来了,结果被口水呛到,不停地打逆嗝,我们拐到学校的超市买了瓶酸奶喝下去还是不管用。眼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俩都有点急了,现在回去,晓谕是打死都不肯的,拖在这里,晚会又快开始了。 灵机一动,我吩咐她:“屏气,深吸一口气,呃,尽力吸,再慢慢呼出,对,慢点。”居然屡试不爽。 回到班上时,班主任也来了,坐在他旁边的是德高望重的化学老师。他们正在低头说着什么,没有注意我们。我俩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回到位子上。 我的课桌上赫然放着话梅瓜子,这种瓜子比普通的西瓜子个头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我印象中,今天班上买的零食里没有话梅瓜子! “怎么样?瓜子还行吧,正宗的傻子瓜子,刚好配你。”萧然笑嘻嘻地回过头,班上人多,每边的桌子都排成两排,他正跟后面的两个美女打得火热。啧啧,真对不起不时向他投来含情脉脉一瞥的文姑娘。 “怎么?傻了?不说话!你可真是第一个吃傻子瓜子变傻的人。嗯——”他用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两晃。 “你倒有心。”我浅浅一笑,眼角的余光瞥向文辉的披肩,纯美如雪。晓谕正摸着上面的白毛啧啧惊叹,正宗的狐狸皮!真正个大手笔,他的正宗还不少。 他的回答亦是浅浅的微笑。 嗬!此时无声胜有声。 晚会的高潮是“踩气球”的游戏。每组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女生的左腿和男生的右腿绑到一块,上面缚三个气球。两组人PK ,谁把对方的气球踩灭谁先获胜。一开始,大家都放不开,主持人亲自上阵,极力鼓动也不奏效,愣是没人上场跟他(她)俩比试。眼看班主任瞄了我两眼,作为班长的我只好身先士卒,硬着头皮上。坦白说,以我“过人”的平衡感和身体协调性,绑扎成那样估计动弹都动弹不得,还谈什么踩人家气球。唉,官不好当啊。 我一个人自然是比不起来,班上的男生一个比一个矜持,生怕我的绣球会抛向他,全都低着头。要不是顾惜化学老师年事已高,怕一不小心闪了他的腰,我真想拉他当我的PARTERNER。彼时我的暴力女本性尚未完全暴露,只好玩含蓄,要是一年以后,我就直接把人踢上台了。见我用求助的眼光投向他,萧然用口型描绘出“求我啊”,笑得不怀好意。我找女生搭档的请求被驳回,ND,全是意淫的主。眼瞅着班主任面露不耐烦,我只好心一横,豁出去了。 我径直走向萧然,低声下气,“大哥,帮个忙。”谁让我淑女装过头,班上说话超过十句的男生就他和林风。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怎么也不能打后者的主意。 他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威逼利诱:“叫两声好听的。” “大哥,帅哥,酷哥,大爷,您老就大发慈悲吧。”我声音压得低低的,可毗邻的晓谕和林风还是听到了,笑得肩膀乱抖。萧然一脸愠色,估计是怜惜自己身上被我攥着的外套,阴沉着脸上来了。文辉有意跟我交换搭档,我求之不得,谁知道小心眼的男生会不会借机整死我。陈浩无所谓,底下等着看好戏的同学都在起哄。萧然却微笑但坚定地SAY NO,唉,亲近美女的机会固然珍贵,但可以明目张胆整我的机会更为稀少,他怎么愿意放过。看来美人计不是啥米时候都好使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萧然借弯腰帮我系绑在腿上的绳子的机会,轻轻地在我耳边呓语,“任书语”。我鸡皮疙瘩嗖的就起来了,汗毛倒竖,立毛肌急剧收缩。我畏葸地瞄了他一眼,用眼神无声地警告,不准玩阴的。没等我悟出他高深莫测的笑容里的丰富内涵,游戏就开始了。由于我神游天外,刚交手便损失了一个气球,气得萧然不顾是大庭广众之下,身为淑女班长的我还得维持我温文尔雅的形象,很不怜香惜玉地厉声骂我是猪。我本来还心生愧疚,一句“猪”就将我那微薄的愧疚打进了异时空。我立刻反唇相讥,而后的比赛过程中,我们含沙射影明枪暗箭指桑骂槐唇枪舌战,语言短促有力,打击密集广泛,将对方的每一个细胞都用言语亵渎了一遍。好在为了配合游戏紧张的气氛,教室里放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除了与我们贴身肉搏的主持人双璧,谁也听不见我们的妙语连珠。陈浩深深为泱泱中华的语言文学所震撼,屡屡笑场,被居心叵测的某人伺机踩灭两个气球。我得意忘形,只顾着向台下比划着炫耀,同样阴险狡诈的萧夫人背后偷袭,蛤蟆配绿豆,难怪看对眼! 萧然用心寒外加指责的眼神愣是逼得我心虚地低下头,哑口无言。目前双方皆只剩一个气球,音乐转入了低缓的旋律,陈浩也停止狂笑,与文辉一唱一和,给沸腾的空气又加了几勺油。比赛继续,由于资本的匮乏,双方都以防守为主,围着对方绕圈圈,呃,我怀疑这两个男生都练过太极。 我基本上是被人拖着走的,这样也好,万一输了,运筹帷幄的某人想必也无颜面再推卸责任给我。两个人相持走路真难,还得预防别人的虎视眈眈。绕了几圈我头都晕了,另三位却丝毫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仿佛在拼谁能耗。我最怕耗了。 不等我先转昏倒,我就被人绊倒了。在我身体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两个男生还是很有风度的伸手拉我,可惜二人敌对情绪太强,施力方向不同,我仍旧义无反顾地跪倒在地上,临倒下的一瞬间我就想,这可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怎么着咱也不能五体投地抑或是四脚朝天,幸好摔倒的姿势虽比不上贵妃醉酒般优美,但大体上还谈不上有多难看,这多少安慰了我受伤的心灵。 “啪!”哪个杀千刀的,这当口还不忘陷害本姑娘。硕果仅存的气球也爆了,我可怜的鼓膜被狠狠地刺激了一把,吓得我向前跌去,陈浩眼明手快,拉住了我。 “你怎么跟头猪一样!” 音乐声嘎然而止,咆哮的斥骂声在教室上空回响。 我呆呆地望着气急败坏的萧然,他的优雅沉静荡然无存,呵呵,也对,这些东西从来只属于赢家。我在陈浩的帮助下勉力站起来。文辉一副花容失色惊惶无措的模样站在萧然身边,怯怯地察言观色,刚刚勇踩我气球的果敢烟消云散。我深吸一口气,向前两步(绑在我们腿上的绳子已经解开),对着萧然鞠躬。 “对不起,连累你了。” 然后微笑,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经过老师时,班主任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浅笑着调侃我,任书语,想不到你大小脑发展如此不平衡。班上的同学立刻配合地哄堂大笑,我也嘿嘿的讪笑。 “她是大小脑共济失调。”萧然讨好似的过来扶我,被我甩开。 我继续微笑着请求坐在边上的同学让一下,好让我顺利回到座位。我不想理会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地球并不是围绕他转!我这人平时性情温和走配合路线,但并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偶尔自嘲不以为忤不代表我应该在众目睽睽下被人侮辱!个性越是温吞的人就越不能触犯他(她)的雷区,他是无知还是肆无忌惮。 “任书语,你还好吧?”晓谕偷偷地观察我脸上的表情。 我的唇角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笑纹,你说呢。 班上同学的注意力已经成功地被使出浑身解数的主持人吸引过去,尹颜叫了几个同学派发零食,气氛重新回归其乐融融,呵,温馨的竟像是假的了。 紫色的玻璃纸包裹的灯管发出暧昧不明的光,灯光下他的脸一如我最初看到的模样,孤独而桀傲。我转头,假装什么 都没有看见;话梅瓜子放进嘴里,滋味竟是干涩不堪。 谁也不敢多语,人声鼎沸的教室里,这一隅奇异的静谧。 嗬!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第 17 章 元旦过后,班上的气氛趋于紧张。期末考逼近,无论是临时抱佛脚还是锦上添花,人人都忙着给自己加夜餐,常常是熄灯后还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看,在昏黄的灯光下吃力的辨认五号字。长此以往,我引以为傲的眼睛必将近视。每天早晨教室里都坐满了埋头苦读的熊猫和兔子。晓谕帮我买了瓶眼药水,我基本上是走哪儿带哪儿,不时滴上两滴;随身携带的还有迎考佳品——风油精,困了就往脑门上抹点儿。那时真是年轻啊,熬完通宵洗个脸居然就若无其事,继续精神抖擞地奋战题海,同类型的题目也可以不厌其烦地做了一遍又一遍。求知若渴的黄金时代啊!一去不复返。 “任书语。” 午饭吃的鱼刺太多,耽搁了好久。一放下饭盆,我就匆匆往教室赶,不想,在走廊上被熟识的声音叫住。我微怔,最终还是条件反射地回头,不动声色,“你有什么事吗?” 他叹气,“对不起,是我不对,……” “您要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数学作业还没写呢。”我没有听下去的耐心和兴趣。 “任书语你别这样……”仿佛发现我并非虚言,萧然转换了话题,“这个,”他从肩头拿下耐克背包,取出一个长方体的包装盒,“你拿着。”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上面的说明,便携式阅读灯。 “把它夹在书头上,既不用担心宿管查,亮度又比手电好多了。” “谢谢,”我踌躇了半晌,微笑,“不过我并不需要。” “任书语,你犟什么呢。我不已经道过歉了吗,要你拿着就拿着!”他将东西强塞进我手里,大跨步的走开。我见走廊上人来人往,路过的人不时投来奇怪的一瞥,实在不是争执的地方,只好尾随他进了教室。 教室里静悄悄的,有人在午休,有人在写作业,剩下的小声地讨论题目。 “这个,你拿回去,我说过我不需要。”我强压不满,将阅读灯放在他桌上。 “你搞什么?”他皱眉,“非要把眼睛熬坏才开心。”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对!跟我没关系!”他勃然大怒,抓着盒子,“我送出的东西也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要,我就扔掉!” “悉听尊便!”我咬住下唇,挺直脊背,回头开始做作业。 “砰——”有东西重重地砸进废纸篓。教室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往后看,我眼皮也不撩,继续若无其事地与真命题否命题奋战;说继续并不确切,因为我一直不曾停下。 他大少爷想花钱买心安,我就非得顺着他吗?他骄傲他的骄傲,与我何干。 “萧然,东西真不要呢?”值日生跑过来征询,按照班主任的规定,班上的垃圾早中晚各倒一次。 “扔掉!” “可还是新的……” “你弱智还是白痴,我说扔掉就扔掉。” “可……” “陈俊,垃圾晚上再倒。”我同情不知所措的值日生,适时展现出温柔班长的形象。也是因为可怜的鼓膜已经不堪某人的荼毒。 “可是……” “班主任今天出去开会了,晚自习前赶不回来的。”我打消了他最后的疑窦。 “好吧,乐得清闲。”他笑着走开了。 萧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站起身,拎起废纸篓,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我忙不迭地追,还撞上了凳子,疼得我龇牙咧嘴。 “萧然,萧然。”出了教学楼,我开始在后面叫唤。腿长就是不同,他明明只是步行,我却得一路跑着才跟上。 “我扔垃圾你也要管?班长大人你实在太事必躬亲了吧。”调侃的言语被冰冻过,夹着寒冬的冷风呼啸而来。 “东西我收下了,你别丢。”不管怎么说,我并不想跟他势不两立。 “真是不胜荣幸,任书语大小姐能够屈尊纡贵收下。”他笑得讥诮,“可惜,我也改主意了,宁可丢掉。” 我急了,“你要丢了,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他怔住,半晌,唇角逸出不屑,“稀罕。”眼睛却忐忑不安地瞄我。 “我稀罕!!”我舔了舔皴裂的嘴唇,“哪有你这样子的人,道歉没诚意,送礼也没有诚意,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是猪,你才人头猪脑呢!我脾气好不代表我好欺负……” “你还叫脾气好?”他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说什么呢?”我笑容阴险,他立刻噤声。 “反正你下回要再犯,我绝对不理你。行了,东西给我吧,娘的,你不能看准点再扔。”竟然丢在人家吃剩的盒饭上了。 “你别唧咕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灯,“喃,这不是干净的吗。” “行了,你先去用84洗洗手,我把它送回宿舍。” “晚上再带回去就是了,没必要跑一趟。” 我叹气,真是人头猪脑。 “哥哥,我已经树敌够多的了,不想被你的后援团一人一板砖拍死,好歹让我先过完年吧。” “我巴不得你被谋杀,总胜过我被你活活气死。” “哥哥你还真看得起我,要论起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跟您老相比,我还不是孔夫子面前卖弄百家姓,鲁大爷门前抡斧子。” “孔夫子会背百家姓吗?” …… 很好,能互掐了,说明一切回归平静。 晚自习的时候,萧然递给我一管唇膏,我又下意识的舔嘴唇,小心翼翼地问:“给我?” “废话!”他不耐烦,“有点常识好不好,嘴唇越舔越干,记得涂上。——还舔!” 我吓得立刻缩回舌头,啧啧,是美宝莲呢,正好省下买唇膏的钱。 期末考的成绩一门门的下来,ND,来个痛快点的,砍头总胜过凌迟。萧然的历史叫一个惨烈,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中国人,连1840年的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史的开端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同时,他也质疑我是否来自外太空,为什么连地球上的时区都搞不清楚。可是,哼哼,好歹我地理也九十出头,不像某人的历史,才堪堪穿越生死线。晓谕理科皆是红番区,难得林风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跑出去给她买了杯珍珠奶茶。饶是如此,她还是趴在桌子上“嘤嘤”的哭了。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些人连作业都懒得写,分数还偏偏高的吓人,比如身为物理课代表的萧然,我就从没见他写过物理练习册,每次老师要检查时都是抄我的,结果期末分数还比我高两分;有些人尽管很努力,却是事倍功半,永远只能充当分母,我无意于说什么基因成败论。但有时候,有些事真的可能在我们出生抑或是受精卵形成的那一瞬间就已然注定,就好像生物上所说的,表现型由基因决定,环境尽管可以影响,但不是最关键的因素。也许只有这样想,我们才不至于过分苛责自己,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怅怅地收回茫然看着窗外的目光,外面是深冬的寒寂,我不是老舍更不是乔治桑,体会不到冬天的美丽。晓谕还在哭泣,我记得张小娴曾在一篇散文里说过“当我哭泣时,请不要劝我,让我把悲伤随着泪水释放。”不知道后面的两个男生是否也看过这句话,萧然示意林风把面纸放在她桌上,谁也没有多语一句。 班上有同学叫,“班长,任书语,有人找。” 原来语文课代表生病了,语文老师让别班的人通知我去语文组办公室领批好的试卷。 办公室里,老师们正三三两两的讨论这次的考试情况。许老师见到我,指了指桌上的一摞试卷示意我拿走。 “小姑娘考了多少分啊?”隔壁班的老师笑着问我。 “92分,咱们年级的状元!”许老师自豪地说,办公室里的老师全都刷刷地看我,我局促地笑了笑。 “就是上次写《鸿门宴》的,叫……” “任书语。”许老师接上话茬,“先前我还以为是另一个学生写的,后来还是班上的学生告诉我的,小丫头也闷声不吭,一句话也没说。” “人家那是坚信是金子在哪都发光。” 一句话毕,老师们都笑了起来。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卷子发下去后,叫大家自己先订正,下节课我要讲评。”许老师吩咐。 我点头,轻声说:“那我先走了,各位老师再见。” 老师们亦点头回礼,我捧着卷子出了办公室,后头还有人在议论,“小姑娘人也文气。” 班上的学生,是谁呢?萧然?还是晓谕? 我把卷子分给几个人帮忙发,经过萧然的位子时,我神差鬼使地说了句“谢谢你”。他居然不假思索地回了句“不用谢”,我反倒愣住了。 “书语,漂不漂亮?”女人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晓谕泪痕犹在,已经一脸神采奕奕。 “漂亮?你又买新衣服呢?不对啊,你昨天就穿的这套。” “什么啊,我说的是叫你的那个女生,刚才,叫你去办公室的。”她谆谆善诱。 “不知道,我没正眼看。”我老老实实的作答,方才正神游太虚,九天仙女下凡尘也难入我的眼帘。 “不会吧,姐姐,蓝洛啊,我刚好没看到。”晓谕垂足顿胸。 “谁啊,没听说咱学校出什么明星。” “传说中,萧然大少的绯闻女友。” “哟,换挺快,文辉美眉啥时悬崖勒马的。” “切,那算什么,充其量也就一替补!蓝洛可是某人的青梅竹马,真命天女。传说中美貌与智慧并重。” “真的?”我兴奋起来,好奇心急剧膨胀,“长什么样子,漂不漂亮?” “我不也没看见嘛,都是你,近距离观察的机会都没好好把握。” 我唯唯诺诺,下次一定,一定。 “哎,你美眉到底虾米模样?”我死命从后面一群吹得唾沫横飞的男生中把萧然拎了出来。 “松手啊,不就你这样吗。”他企图回归大本营。 “我说的是美眉,不是妹妹,你女朋友啊,青梅竹马的那个,蓝洛啊。不象话,人家都千里探夫了,你居然都不出去叙叙情,更过分的是竟然不通知我瞄一瞄。美女啊,居然自己的眼睛独享。”想想都想掐他。 “行,下回一定通知你看,让你好好自卑一把。”他笑,睫毛弯弯。 “切!”我鄙夷,“吾素来视别人的美貌与智慧如浮云。” 第 18 章 寒假玩的挺开心的,虽然作业多的要命,但经常在街上碰上初中同学聊聊还是蛮高兴的。不得不承认环境对人的影响巨大,半年工夫不到,白衣飘飘的林雪小美女俨然一幅现代化油画,五颜六色。妈妈看到她和我说话(她不叫住我,我绝对认不出来),面色不豫,等到走出听力范围,便迫不及待地告诫我,以后少跟这种人接触。 我何尝不知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生物,比几秒钟就突变的病毒还善变。我记得有一次在高中邻近的街上碰到了初中时一直叫我班长(连初三我解甲归田时也不例外)的男生,他热情地邀我去他租的地方玩。我笑着说好啊,有空一定去。心里却偷偷打定主意,以后尽量避免和他单独接触。我把这件事说给萧然听,他微微惊诧,笑道:“行啊,原来你还不算笨的离谱。”被我狠狠白了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多时候,我们都无奈,因为害怕伤害,我们只能蜷缩起来,把自己藏的严严。也算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活动课的时候,校领导亲自带队到班上赶人,督促我们“劳逸结合”,我只好放下手里的练习册,被晓谕拉着去看篮球队的对抗赛。说起来,我们班还有两个校队的成员,萧然和林风,当初也就他俩过去报的名。 高一的和高二的打对抗,我搜索到了有两面之缘的美少年,顿时了然,为何对篮球的了解程度仅限于《灌篮高手》的晓 谕同学要来看十个人穷到抢一只球的比赛,醉翁之意不在酒。观众席上坐着的大多是女生,真奇怪,我记得我们学校男女声的比例明明是十比七。呵呵,男生看球,女生看人。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就可以得出这一结论,男生通常吼的是“高*加油!”,而女生则尖叫“XXX(XX)加油!”。我嫌挤得难受,跟晓谕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活动课是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不许我写作业,还不许我早点去食堂占个好位子啊。 在食堂门口碰到历史老师,她微笑着对我点头。历史老师一直对我青眼有加,可能与我是班上唯一一个主动回答她问题的学生有关。我记得第一个学期,因为不清楚情况,我冒冒失失地跑到食堂的三楼区用餐,那儿是教师的专属区,我陡然看见那么多老师,几乎食不下咽。历史老师刚好跟我坐一桌,柔声细语地跟我闲聊,还把食堂给她加餐的鸡腿拨给我,尽管那是我此生吃过的最艰难的鸡腿,我还是很感激她的体贴。 买好一份快餐,我坐在临窗的位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下午课程还算轻松,此时并不饿。吃饭反倒成了一项功课。我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饭粒,看见一只小小的苍蝇,英语里应该叫fiy吧,轻捷的越过我的饭盆,估计是清汤寡水不入它的复眼,静静的趴在窗户上,欣赏外面灰色的教学楼,夕阳在上面折射出灰蒙蒙的光芒。有多少时候,我们是在做自己愿意做得事情呢,连吃喝都不能随心所欲。仿佛循规蹈矩,生活就不会有波折,仿佛事事努力,未来就会光明无比。其实呢,我们就像这玻璃窗上的苍蝇,在这样一个春天的下午,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 有的只是梦想而已。 而已。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饭也冷了,我更加没有食欲。端着铁质的快餐盒向指定的餐具回收处走去,食堂里用餐的人开始多起来,打饭的地方也排起一条长龙,幸好我有先见之明。 “砰——”振聋发聩的声音震懵了我的脑袋,我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仍快餐盒发出的声音。沸反盈天的食堂顿时诡异的静谧下来。人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的一幕,不知谁把玻璃门给关起来了,饥火难忍的某位同学居然饿晕头,眼睛不眨地冲了进来。玻璃门上霎时留下一个奔跑的人形窟窿。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切地发现,原来动画是真的缘自生活!食堂里的人跟我一样吓傻了,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老板娘(食堂一楼对外招标承包的)率先反应过来,叫人过去看,我也凑上去,好奇谁的用力如此均匀。看到一颗熟悉的光头时,我讶然“林风”。他已经自行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只有大拇指被玻璃碎片割伤了。天,不是动画是童话。 老板娘坚持送他去医院检查,他却到此刻仍念念不忘食堂的大排,直到人家同意帮他留一块才心平气和的跟着去挂急诊。好歹是同学,我舍弃了没做好的作业陪同去了医院。学校离医院很近,老板娘还是坚持用车送,一路上她圆滚滚的脑门上汗珠熠熠生辉。 “这起码说明我们食堂的玻璃擦的很干净。”老板娘倒不乏黑色幽默,可惜我俩没有配合的性质,相视,无语。 医生听说受伤经过,先是不相信,而后坚持让他拍个片子。林风和老板娘都觉得没必要,说没什么严重的。我不满老板娘敷衍塞责的态度,拉着林风谆谆善诱,添油加醋,把可能出现的后果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只差说你要是现在不检查,今后半身不遂客死他乡可没人负责。可怜的小孩被我唬得一楞一楞的,立刻改弦易帜,旗帜鲜明地要求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自个儿有做托的潜质。老板娘扫射我的眼神“嗞嗞儿”带着电弧,我立马打定主意,以后就算麻烦点也要上二楼吃。 好在检查结果皆大欢喜,老板娘明显比我们还舒了口气。 医生却怎么也不相信致伤原因了,还笑得高深莫测,“小伙子,年纪轻轻不要随便动刀子。”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他油光瓦亮的光头。 我憋不住笑了,我就说光头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回到教室,林风受到了凯旋归来的将军的待遇,人人嘘寒问暖,打听具体情况。在这短短的数小时间,他的丰功伟绩已经迅速传遍了这数万平方米的菁菁校园,连别的年级也有人跑来获取第一手信息。某人玩深沉,借口受伤要休息,把我推出去做发言人,我很不爽地敲他的光头。 当我说到医生看他头上无毛时那寓意深远内涵丰富的眼神时,晓谕笑的崩溃,死命地拍伤员的肩膀。说起来他的光头还是拜她所赐。 晓谕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迅速养成了拽林风头发的恶习,心情好时要通过拽头发这种形式传递喜悦,心情坏时,要拽他头发宣泄;晴天要拽,下雨更要拽,可怜某人头上的毛哎,一天下来就要经受好几次荼毒。终于忍无可忍的某人在新的一年宣誓奋起反抗,在他撂下狠话,我们无比期待他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的第二天,一颗伟大的光头在众目睽睽下新鲜出炉。 “我就不信现在你还能拽!”某人破釜沉舟,做大义凛然状。 “这样子敲头更方便。”我顺手把生物练习册丢到他头上,果然是砸的响亮。 受害人惊惧的目光,某女惊艳的眼神,作路人甲的帅哥了然的姿态;宣示了温柔淑女时代的终结。从此以后,我的庐山真颜彻底暴露。 坦白讲,第一个学期,我还是比较诚惶诚恐的,基本上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生怕会被卧藏的虎潜伏的龙看了笑话。后来自信心回归就不那么矫情兮兮了。 第19章 教我们历史的老师是一位刚从素以盛产美女而著称的N师大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她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一笑起来,双颊浅浅的梨涡便隐隐若现。也许是工作没多久的缘故,她上课时极富激情,总是希望班上的同学能倾力配合她,将一堂课上的热闹纷繁。我很喜欢历史,加上身为班长,自觉有积极协助老师的必要,在认清自己的历史水平尚还可以勉强拿出手的情况下,也就不愿意走含蓄主义路线了,上课时手举的倍儿勤。我闲暇无聊时爱翻看语文历史教科书当课外读物看,看的次数多了,对书本自然是了如指掌,很多段落甚至可以背诵下来,(这样的好习惯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大学就遗失殆尽了。)文史方面,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也不能胡编乱造,如此这般,熟稔书本的我,面对老师的提问,十之八九是可以回答出来的。时日久了,老师都不愿意叫我回答问题了,可是那时候我执著的莫名其妙,微笑着看着老师,手依然不会放下。于是老师无奈地跟我大眼瞪小眼,班上同学开始大笑。 期中复习的时侯,老师为我们提纲挈领。她用“中国的资本主义是如何发展的”作为开篇的引语,本意并没有想叫同学回答这个有点难度的问题。结果我当时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老师的表情和语气,一听到“如何”二字立马条件反射的举起了手。历史老师愣了一下,还是叫我起来回答问题了。 这个问题,书上没有专门的章节给出具体详尽的答案,回答的要点几乎散落在近代史的每一章里。彼时我没有额外为自己购买文史政地参考书的习惯,我也不擅长文科的总结归纳,甚至在我举手的时候,答案根本还没有在我脑海中成形。我慢腾腾的站起来,迅速在脑子里搜索相关的章节段落,把涉及到的部分一点点的说了出来。平心而论,这样的零散无明确的条理性在考试回答问题时是很要不得的;可这同时也说明了我的答案完全没有借助任何参考资料的帮助。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回答问题其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很多事,我迟钝的令人匪夷所思。)它意味着对书本的熟悉程度已到可以信手拈来的地步。所以老师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的时候,我还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喝粥的时侯,我没把饭粒粘脸上吧。 “你们若是能回答出任书语说出的一半,我就了无遗憾了。”历史老师重重的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我坐下,班上照例发出一阵复杂暧昧的嘘声。老师接着讲授下一个问题。晓谕夸张的掏出她精美的歌词本,让我在上面给她签名留念,被我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 下课了,我跟着历史老师去她的办公室拿练习册,各科课代表生病有事的时侯,这些苦力的干活就统统落到了我这个班长的肩上,还真是人民的公仆。我们学校以理为本,上行下效,大家对文科的态度当真忽悠的紧,练习册倘若老师不收不检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去写。 高一的语文历史老师都在同一个大办公室里,语文老师见了我,笑笑,道:“任书语,走的时候帮我把默写本也带回去,告诉他们下堂语文课默《项脊轩志》。”我一听,傻眼了,历史练习册已经重的可以,再加上默写本,我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胳膊,虽然不细,但也没那份力气。不等我表示为难,历史老师帮我解了围。她笑道:“许老,小丫头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搬的动这么多东西。我不管,他们班的历史练习册我还指望她带回去呢。”另外一个正在跟学生说着什么的老师抬起头来笑:“你们平常不总夸这孩子聪明听话懂事,课堂就靠她一个人撑着,原来是支使人家干活太多,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陈老师你别说,教这样的学生既欣慰又悲哀。欣慰的事无论如何班上总还有一个学生在认真的听讲,积极的回答我的问题;悲哀的事好像全班也只剩下这一个人在搭理我了。”历史老师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话音刚落,许老师立刻附和:“深有同感,而且感觉越来越深刻。”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笑了起来。先前说话的那位笑言:“总算还有个人在理你们,我上课的班好了,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脚戏。秦歌,你别笑,你说,除了那次的公开课你还算配合我以外,上我的课,你小子哪次不是一声不吭。” 被唤做“秦歌”的男生笑道:“那还不是王老师你课上的太精彩了,我不忍心打断。”他抬起头来,往我们的方向看了眼。因为背向我们的缘故,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他的相貌,竟然是晓谕的帅哥。他对我礼貌的微微一笑,我也轻轻的点了点头,原来他叫秦歌。高二年级的风云人物秦歌。 传说中,这个秦歌曾获得全国英语竞赛特等奖、高一时就拿了省物理奥赛的第三名,是我们学校历史上开天辟地的人物。就她的学妹,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所言,当年她上初中时曾有幸在校广播里聆听他的得奖感言(那时他获得了一个全市口语竞赛的第一名),结果“除了那句‘Good afternoon everyone’,我什么也没听懂,从此以后我发愤图强,死命学习英语。”传说中的人物和现实生活对上了号,总觉得有点不真实。我好奇地又多看了他几眼。难得有才貌双全的男生,我们学校的女生真是幸福。 “我帮你把历史练习册送到班上去吧。”帅哥会错了意,在我的注视下主动学雷锋。我有些尴尬又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理解成我在犯花痴。 “谢谢你,学长。”我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否则不出我的意料,老师肯定会让我再跑一趟。教学楼和办公楼可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我们的教室还在四楼。 办公楼的楼梯漫长而静谧,比起教学楼的喧嚣,这里安静的可以听见脚步的回声。 “你是十一班的?”他看了看手中练习册的封皮上的名签,“我有几个认识的人在你们班。” “晓谕是不是,她是我同桌。”我偷偷在心里笑,说不定我以后还得叫你一声姐夫大人。 “还有文辉。” 文辉,我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也对,她是晓谕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她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 “她从小就能歌善舞,做这个,倒是很适合她。”秦歌笑了起来,楼道里的光线暗暗的,我看不清他模糊的面庞。 “你不也挺适合的,才艺双全。”我偷偷的把“色”字省却了,不是每个男生都像萧然那么自恋。 “你跟晓谕在我们班元旦晚会上的表演可谓珠联璧合,技压群雄。学长,我实在是不明白,你成绩这么好,怎么还有时间练习钢琴。不要告诉我这是天赋使然,否则很容易打击我的。”元旦那天,晓谕是最出风头的那个,她在秦歌的钢琴伴奏下朗诵了一首《七里香》,声情并茂,远胜过我们宿舍心不在焉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全怪萧然,要不是他的恶劣行径害的我大失水准,我也不至于沦为人民的罪人。 “已经很久没有练习了。不过晓谕说要来配乐诗朗诵,扭不过她。献丑了。” “很久没练习还这么高的水平,学长,你会很让艺术特长生汗颜的。” 他 笑了笑,道:“过奖了。” “你为什么叫秦歌呢?是不是你父母特别喜欢古龙?”我突兀的问,话一出口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你谁呢,问人家这种问题。 “古龙?不,我父母都不喜欢看小说。”他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喜欢古龙?” “当然,我特喜欢他写的陆小凤。”我笑了起来,很肯定的点头。呵呵,这可千万不能让我的父母知道。 “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生只会喜欢席慕容。”他的笑容就好像晨曦,明亮清晰,但一点也不刺眼。难怪晓谕会喜欢他。我在心里替可怜的林风默哀,这差距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就是你的光头再被她敲N下,沙漠上也注定无法开花结果。 “我更喜欢亦舒。”我瞥了一眼他臂弯的厚厚的练习册,“嗳,很重吧。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写这些,明明就没几个人会自己写。” “抄一遍也是好的。”他瞥了一眼,笑道,“当初老师就是这样回答我的。” “是啊。”我突然感慨起来,想起上学期“一二·九”晚会,每个班都要出节目,结果文辉理解成是一月二十九号,可想而知,我们班有多狼狈。 秦歌出现在我们班教室的时候,成功的引起了小型轰动。不少女生交头接耳的议论,男生也频频侧目。他在教室里扫视一圈,眼中竟浮现出淡淡的失望。我有些茫然,晓谕不正笑着向他走过来吗。然而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教室里的抽气声哀号声足以掀翻屋顶。 “不要吧,又要默课文,还是古文。” “完了,昨晚我忘了背。” 我但笑不语,安静的发放着已经批好的历史练习册。练习册是按组分好的,放在每一组第一排桌子上便算完事。我拿着我们四个人的回到座位,萧然和林风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如果不出意料,他俩昨晚一定出去包夜了。我看着林风那颗伟大的光头,已经有淡淡的青色冒出。心里喟叹,可怜的娃,你睡着了更好,总胜过看人家卿卿我我。放练习册的声音惊动了萧然,他不瞒得皱了一下眉,抬头抱怨:“任书语,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呸,这个鸟人,我白帮他拿练习册了。 “哟,前男友又来了。”他也瞥见了秦歌,乐了。 “前你个头啊。”我没好气的白他,瞟了眼依旧与周公下棋打牌的林风。 他看着林风,摇了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嘁,你这样的萝卜自然无法明白人家的忠心不二。只是可怜某人流水无意,落花无情。”我感慨,原本还想把兄弟姐妹撮合成一对的,看来是没的机会了。 “拜托,什么落花流水,别跟我拽文艺腔啊。现在没上历史也不是语文课。”他作出一副恶寒恶寒的样子。我笑的居心不良,“谁说不上语文课,下一堂语文课默《项脊轩志》,你还是自祈多福吧。” 这下子连雷达不动会周公的林风也顶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了,拿着语文书垂死挣扎。萧然百无聊赖的转着手里的笔,丝毫没有临时抱佛脚的意思。我气馁的转回头,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能有什么办法。 第20章 老师够狠的,竟然把我拉到黑板上去默写。晓谕正在幸灾乐祸,对着我胸口画十字,这个伪基督徒。结果许老眼睛雪亮,一眼就瞄到这个落井下石的的家伙,非常顺应民意的叫她上来陪我。这下轮到我对她说“阿弥陀佛”了。小姑娘粉笔在手,目光一直往我的方向瞟,我叹了口气,黑板上的粉笔字顿时又大又重。 “第一句是什么?”因为她上来比我迟,开头的那句没看见。 我小小生地提醒:“项脊轩,旧南阁子也。” “什么?” 我又说了一遍,她还是没听清楚。我倒,这可是要背诵的课文,居然如此不熟。 “等我下去的时候再告诉你。”眼看许老向讲台走来,我明哲保身。老师走到晓谕边上,低声笑道:“云晓谕,你的语文可能也得补补喽。”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是滋味。晓谕的中考分数相当普通,是走了门道进我们学校的。这种事情在所谓的重点高中比比皆是,否则老师们隔三岔五的奖金,校长的奥迪A4从何而来。古时称书院国子监为清水衙门,那毕竟已是多年以前。因为文化课底子薄,她的休息时间全部贡献给了补习。什么英语数学物理化学集体上阵,想不到现在语文老师也要来插一脚。我瞥了眼笑容可掬的语文老师,他看上去依旧风度翩翩慈祥可亲。 也许是我过于敏感,想太多了。 我扭回头,继续安静的写“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对晓谕作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谁叫老师如此厚爱有加,一直伴随在她左右。 我回到座位,林风正瞪大了眼睛抄我黑板上默好的文章,我低声斥道:“你胆敢盗版,侵犯我的版权。”他嬉皮笑脸,“没事没事,自家兄弟,分什么彼此。”我只好抬头看天花板上吊着的灯管。 “不错,任书语默的又快又好,字也写得漂亮。”老师夸奖道,可这次我却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与其说是我听麻木了,不如说是我忽然间发现一个原本我很尊敬的人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好,这一点让我觉得郁闷。离开家门在外求学以后,我的世界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美好。很多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事情一点点的动摇着我年少时的信仰,这时候,偶像的存在对我而言是那么的重要。或许十五六岁的时候,我们都要经历这样一个心理历程,彷徨而懵懂,成人的世界阻隔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道薄薄的轻纱。 晓谕已经回到座位上,模样有些垂头丧气。我抚慰地拍拍她的手,低声道:“别理他,背书而已,补什么习。看你,眼睛就跟熊猫一样。”晓谕并非一个自甘堕落的人,她也有很努力的追赶教学进程,每天都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可惜收效甚微。 “大概真的要补补了,不然我爸又该替我犯愁了。”她嘘了口气,苦笑道,“熊猫就熊猫呗,还国宝哩,人见人爱。” 我看着她,忽然有些难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我跟晓谕一面往体育馆走,一面闲聊。 “书语,你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寓教于乐。”她突然开口问我。我愣了一下,明白她说的是我们中午时一起看的《读者》上的一篇文章,大意是讲玩着学的效果最好。 “因为我们玩不起。”我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天空很蓝,蓝的不像话。 她沉默的看着我,春天的午后无可奈何的黯淡着。 萧然勾着林风的头,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走过来。看我俩蔫不拉唧的,他难得发挥同学之间互相关心的精神,笑着问是不是中午没在食堂抢到大排。旁边林风疑惑:“不至于吧,我打饭的时候明明还有很多。——哎,别郁闷了,今天的师傅换人了,烧的特难吃。”好不容易凝聚起的那种伤春感秋的惆怅,就被这号不着调的家伙破坏殆尽。我没好气的朝他们翻白眼。 晓谕把我们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也许是她眼底的落寞和茫然太过沉重,连林风都停止了胡扯,看着我们一句话也不说。 “小小年纪,不要为求新赋强说愁。”萧然作老气横秋状,转而向我笑道:“不是玩不起,而是你不愿意玩。任书语,你是个很乏味的人,标准的书呆子。” “也许。”我斜睨他,不怀好意的笑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呆子的朋友多半是傻瓜。” “少乱攀亲戚,你是我朋友吗?”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妹妹啊,才几天没教育你,你就开始没上没下了。天气这么好,咱家的家法也该拿出来晒晒太阳了。” “对,这春雨绵绵,东西是该拿出来晾晾;多好的天啊!”我诚恳的点头,然后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的问题,“大哥,咱家家法到底长啥样?” 晓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体育课女生测双杠,我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测试的动作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双手撑在杠杆上,身体前后摇晃几下,寻找到最佳的姿态时,从杠杆上越过,落地要保持平稳,双手上举。男生上堂课已经测过引体向上,所以不少人围在旁边观看。大概是有同龄异性在旁的缘故,女生们大多扭捏的不行,老师催促了很多次,仍然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去考。我看了看双杠,前几堂课练习的时候我已经清楚自己没有运动方面的天赋。如果先考的话,这种老师看着给分的项目的最后得分应该与老师的态度挂一定的钩。横竖是死,早死早超生,说不定还死的比较体面。 “我来吧。”我笑着对老师点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脚。高姿态是摆出来了,可惜完成的动作不怎么漂亮。男生很不厚道的发出了嘘声,我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着说:“我这叫抛砖引玉,下面请欣赏蝴蝶穿花的美妙表演。”体育老师用记分册轻轻敲我的头,道:“你这丫头。看你自告奋勇的份上,给你八十五分吧。” 我吐了吐舌头,目的达到,睡觉去也。 体育馆附近有大片的草地,此刻已是碧草青青。这里人迹罕至,非常幽静,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常常会跑过来,坐在那棵巨大的水杉树下,看看笔记或者睡一会儿。我躺在草地上,没多久就迅速赶赴南柯。《项脊轩志》也不是一片好背的古文,害的我熄灯后还在被窝里背了好久。春天的阳光暖暖的撒在我身上,就好像最柔软的小刷子轻轻的在摩挲。我微笑着享受这微妙的美好时光,所有的烦恼和压力似乎都可以被抛诸脑后。 “别晒了,已经很黑了。”有人用脚踢踢我。 “别吵我,我都快困死了。”我嘟囔着,翻了个身,用手遮住脸。 萧然没有再出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白衬衫后面全湿湿的,脑门上的汗珠还没有完全风干。 “你们打篮球的?”我用手枕着头,懒懒的问,越睡越困,最后一堂课可是物理。 “嗯。” “大哥,你水平到底怎样?”我好奇的看他,手倒长的很像流川枫。他白了我一眼,道:“你自己不会看啊。” 我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春天午后的阳光可真温暖,我眯着眼睛,像一只慵懒而满足的猫。阳光从水杉的间隙中倾泻下来,落在他脸上,跳跃的光芒,轮廓分明的面庞忽明忽暗。空气很静谧,静谧到只听见空气流淌的声音。我想那么长的时间我们不可能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可是每当回想起这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我的记忆中就只剩下他光影斑驳的侧脸。 下课铃声从教学楼的方向传来,铃声用的是一首很老的曲子,《少女的祈祷》。 “该去集合了。”他站起来,把手伸向我,我看了他一眼,将手覆上,借力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往体育馆走去。 “别动。”他叫住我,从我头发里挑出一根草屑,笑道,“人家戴花你戴草,够有创意。”我对他的毒舌已经形成了免疫,除了翻白眼瞪他以外,压根懒得浪费任何表情。 队伍早就解散了,体育馆里空空荡荡。我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老师应该没点名吧?” 第 21 章 忐忑不安的回教室,从晓谕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地。 “萧然,好好的球打一半你跑什么,害的我们这边输了。”林风满头大汗,叫嚷着要开电风扇。晓谕骂他神经,才三月份开什么风扇。两个人直争到老师来了也没任何结果,只好狠狠的瞪对方一眼,各自弯腰从桌肚里掏出书来,弄出的声响让老师不满的清咳了好几声。我看着晓谕气呼呼的脸,轻声提醒道:“好好听课。” 也许是晒太阳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物理课实在过于枯燥乏味。我看着老师的嘴巴一张一翕,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迅速挥发在空气里,快得让我什么也抓不住。我百无聊赖的在纸上随意画着,长长短短的线条,就好像我掌心的纹印一样。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握笔的手,这是不是命途多舛的征象呢。这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我忽然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消除惆怅的最好方式就是用一大堆的试卷和练习册刺激自己。我看着堆积如山的习题不由叹气,愚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一孤家寡人,只好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翻山越岭,哪来的心思看风景。晚自习时,教室里多半很安静,只听见笔在纸上游走 的沙沙声和翻动纸张的窸窣声。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写作业。想想看,这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只要你想敷衍,就总归能敷衍过去,但几乎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认认真真的写题,老老实实的练习,一点也不肯松懈。我们这样的人,虽然后来大多都是平凡,泯然众人矣。但社会需要精英,何尝又能缺乏踏实的基石。 当时的我还想不到这些,当时的我们也以为自己将来肯定是精英。这就是重点中学最富特色的地方,那种氛围会给你心理暗示,让你相信你是国家的未来,让你不由自主的去充实自己,努力向更高的台阶迈近,我想家长之所以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自己的孩子往重点里送,托关系、找路子、缴大笔大笔的择校费赞助费,除了冲雄厚的师资以外,图的无非是这种积极向上的氛围,希望这种氛围能带动孩子去自己学习。 教室里有一点轻微的响动,是值日的学生来检查出勤人数。萧然忽然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嘴巴一努,“囔,那就是蓝洛。” 我莫名其妙,“蓝洛是谁啊?——那个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不对啊,新上任的好像姓林。” 他看着我,不说话,只是微笑。 “哦,我知道了!林浩的绯闻女友!”我立刻八卦兮兮的瞥了眼林浩,后者正襟危坐着奋笔疾书。顿时鄙夷的一抽鼻子,切,小样跟我装。 我把视线转移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惋惜的我。 “萧然,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害的我都没看到。”我愤怒的把火气转移到通报消息不力的人身上,结果他低头写作业,理也不理我。我眨巴眨巴眼睛,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回头好好看我的元素周期表。 晓谕从外面走进来,语文老师刚上晚自习的时候就把她给叫了出去。我跟她说,刚才林浩的绯闻女友来过我们班,她也立刻兴奋起来。生活无聊,八卦绯闻是调剂单调乏味的最佳良方。 “长什么样?据说还没我们班的尹颜好看。也不知道林浩是怎么想的。”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呗。戴安娜不也输给了卡米拉。哎,那也只是据说而已,我刚才也没看清楚。你问萧然吧,兴许男生的审美观跟我们大相径庭呢。” “萧然,萧然,长什么样啊。有没有尹颜漂亮?”晓谕兴冲冲的向萧然求证,结果萧然不耐烦的皱眉,“云晓谕同学,我想晚自习不是用来让你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 “莫名其妙。” “吃了火药了。” 我们俩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回头写作业。 “书语,什么叫偏义复词?”晓谕忽然开口问我。 我愣了一下,茫然的摇头。然后看她手里的数学练习册,取笑道:“许老师一定会很感动的,写数学时还念念不忘语文。” 她笑了笑,“偶然想起的,就随口一问。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我也一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月考的时候,我拿到语文试卷,习惯性的事先浏览一遍,目光落在“下面四个选线的词组中,全部是偏义复词的一组是()”上,我愣住了,心里飞过无数个念头,又被我不动声色的按了下去。偏义复词是学习古文时提及的一个概念,我虽然确实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意思,但这道是选择题,我看了看选项,很快通过排除法找出了答案。 第 22 章 交完试卷,晓谕垂头丧气的,闷闷不乐的收拾完东西,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我从抽屉里找出饭卡,回头拍拍萧然的肩膀,正色道:“大哥,我心情不好,你请我吃饭。” 萧然看着我,静静的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半晌,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忽然起身,回头瞪我:“还愣着干什么?出去吃饭。” 学校周边的小饭馆是屡禁不止,哪儿有市场,哪儿就有供应渠道。各家小馆子拜学校食堂的高水平所赐,生意兴隆。我随手指了一家,“就这家吧。” “这么脏的地方,你也能进去吃?”他拽着我向前面走。 “嗳嗳。”我郁闷,那家飘出的醋溜土豆丝还是挺香的。 “说吧,到底怎么呢?”他竟然把我带进永和豆浆,在永和豆浆吃午饭,我怎么觉得那么怪异啊。 我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对面的大娘水饺,怯怯的建议:“大哥,咱能不能上那去?”一看他的脸色,立刻把话咽下去,傻笑道,“这也不错,挺好挺好。” 最后折腾的结果是我们俩一人一盒快餐解决了午饭。因为嫌千里迢迢带回学校太麻烦,干脆就在路边吃完了。萧然认定这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死命不许我回去宣传。我乐不可吱,瞅着他不停的笑,就这样笑了一路回教室。进门之前,我停住笑,“萧然,谢谢你。” “不客气。”他大大咧咧的挥挥手,“咱谁跟谁啊。晚饭,你看着我办吧,咱要求也不高。” “去死,小气鬼。”我推攘着他进了教室,下午可还有两门等着考呢。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知道月考试卷是放在政教处的,直到开考前才由监考老师领到各个教室里发放,晓谕不可能事先看到卷子。那个偏义复词是巧合还是有人透露?我的眼前浮现出语文老师的笑脸。“云晓谕,你的语文可能也得补补喽。”月考前一晚他把她叫到教室外面。 不过是偶像幻灭。我语文课上认真如昔。 忽然间,似乎长大了一点点。 我们县里每年政府都举行一次万民跑万米的春季长跑运动会。万民,估计没有,否则也不至于把我们高一高二的学生拉出去凑数。万米倒是货真价实,据说,道路相当漫长。这样的漫长征途好像不是我这种跑个八百米都会虚脱的运动衰人可以望其项背的。我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请假。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再三劝告,班长带头不跑影响不好,希望我能够争取上场冲锋陷阵。我坚持革命立场,坚决不为所动,连屡试不爽的体育课请假法宝都使出来了,才把假给批下来。亏的这种活动不是隔三岔五就有。 运动会的那天,一早就把我们拉到县里刚修好的体育馆里,听不知道具体头衔的的县领导说了一通陈腔滥调,直到红日当头,才放我们跑步。三月中旬的天气,实际上已经有人穿衬衫了。这种天气跑步,真不是一件好差使。不由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我因为不跑,负责帮晓谕买冰镇矿泉水接驾。萧然这家伙也很不厚道的把他的外套脱下来往我手里一塞。我瞪着他,龇牙咧嘴的嗯嗯啊啊。 因为跑步的人很多,我们学校的队伍出去没多久,就已经有先跑的人回来了。我一看奔向旁边的小商店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赶紧也挤过去抢了两瓶冰镇矿泉水。坐地涨价,价格足足翻了一倍。奸商啊奸商。我拎着两瓶水回到体育场的时候,场上已经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晓谕看见我,立刻夸张地扑上来,“咕噜咕噜”的灌水,她的脸红扑扑的,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也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问她跑步的滋味如何。她直叹苦不堪言,早知道如此,她也请假了。 “不过我还算好。文辉可惨了,脚扭了,直接叫背医院去了。”她长长的吁了口气。我把纸巾递到手里,有点后悔没带湿巾过来。 老师喊我们集合,稀稀疏疏三三两两的人向场中央走去。忽然斜刺的冲过来一个人,抓过我手里的矿泉水就往自己嗓子眼里灌。 “哎,我的水!我喝过的。”我哭笑不得的看着头上冒烟的萧然,他额头上亮晶晶全是汗珠。 “我又不嫌你。”他抽空回应了一句,接着喝。 是我嫌你好不好,我在心里小小声的嘀咕。 “你怎么回来了,文辉呢?不是说送医院了吗?强啊,一路背过去。”我看了看队伍,没看见文辉。 “关我什么事?都跑完了我为什么不回来。”他把几乎都快空了的矿泉水瓶恶劣的塞回我手里,气的我。 “不是你背的?”我惊讶,“这种关键时刻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当然得是你。多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真不会把握。” 他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随后又像是为了解气一般,敲了一下我的头。我瞪大眼睛怒目而视。后来想起来,我又问:“那谁送她去的?班主任也没跟你们一起跑。” “就是跟我们一起跑,你以为她还能背的动。好奇是谁了?囔,谁叫你偷懒不跟去看紧点的。前男友冲出来了。” “前男友?谁啊?”我一头雾水,疑惑的说,“你是说,秦歌?” “承认啦?”他暧昧的笑起来,“当初不是死不承认的吗?” “承认你个头!”我懒得用正眼看他,“嗳,高二跟我们班隔的蛮远的吧,他怎么冲过来了。再强悍也不至于跨越年级的宽度,多漫长的距离。” “何止是冲,要有火箭筒,他就直接乘了。说句实话,看他那架势,云晓谕啊,悬!”他看了眼晓谕的方向,那个女孩子正没肝没肺和旁边的同学说笑。 我有些不是滋味,闷闷的说:“你们男生都喜欢文辉那样的吗?是不是那样的女生才符合你们心目中的形象?” “符合什么形象?任书语啊,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吃醋。” “对啊,我是在为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没落在我姐妹的手里吃醋。晓谕多可爱啊。——那个秦歌真不懂得欣赏,亏我当初还以为他跟你不是一丘之貉呢。”偶像破灭。最近遭受的打击还不少。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坏事都往我身上靠?我很冤枉的。” “少来。你看,我们遇见新的东西的时,都会用来和我们熟悉的事物作比较。我熟悉的坏人实在不多啊,不拿你比我拿谁去比。”我诚恳而详细的给他解释说明。结果,这家伙不领会我的善心,干脆不理我了。无聊的我只好看着体育馆的穹顶发呆。 上帝替我出气,惩罚了萧然同学。没两天,他的脸上就开始冒痘痘。一开始时,零零散散的几个,他还有勇气对着镜子长吁短叹。等到后来,已经蔚然成风,爱面子的帅哥完全没勇气看镜子中的脸。我幸灾乐祸,没事时就爱作同情状看着某人雨打沙滩万点坑的光辉形象。晓谕和林风凑在一旁出各色稀奇古怪的主意。什么红霉素氯霉素鸡蛋清,甚至还说用白砂糖磨。萧然听他们俩一回一个主意,自己也有点拿不准了。去痘痘的广告满天飞,每个都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宇宙之大,谁与争锋。真正效果如何,完全因人而异。它们可以选择N个实验对象,可萧然同学的脸只有一张,还没有勇气贡献出来作小白鼠。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光打雷不下雨。 第 23 章 祸不单行,萧然脸上的痘痘尚还在漫山遍野地如火如荼时,晓谕的青春美丽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几串烧烤落肚,几颗小疙瘩开始探头探脑。很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发展趋势。 “我说你怎么对萧然的痘痘这么上心呢,原来是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也会长痘痘。任书语,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未什么?”林风一直习惯性的在晓谕面前充当那个打击对方的别扭小孩的角色。 “未雨绸缪。”我合上书,侧过身子,观察晓谕对镜理青丝时愁眉苦脸的模样。被痘痘打击的够戗,她连反驳林风的兴致都没了。 “死了,后天就是秦歌的生日,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啊?”她一脸欲哭无泪。女为悦己者容,满脸龅的造型确实不适宜站在心上人面前。 林风面色不豫。我条件反射地假装没看见。萧然干脆连镜子也不掏出来了,直接把头埋进书堆里作鸵鸟。 “书语,我记得你上学期也冒过两颗小痘痘。后来没几天就退了,你是怎么弄的。”晓谕哀悼完她横遭不测的脸,把镜子丢回桌肚里。 “我?痘痘?”我指指自己,莫名其妙,“我有长过痘痘?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晕!姐姐,你有空时能否稍微关心一下自己的脸,好歹它还得再跟着你走几十年。”晓谕愤怒地教育我。 “她是知道关心再多也就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 “哟,还能开口啊,我还以为某个人石化了呢。”我好奇的把下巴支在萧然的书堆上,对他的出言不恭,看在某个人最近身心皆受到打击的份上,我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不得不承认,他翻白眼时也很有讲究,眼睛右倾45度,凉凉地那么一瞥,酷似抛媚眼。幸亏我们认识了这几年,知根知底,所以我完全不为所动。 “嗳嗳,别见色忘友 。你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呢。”晓谕伸手在我眼前晃啊晃。 “别晃了,我头晕。”我不满地打下她的手,悻悻道,“也得有色让我看不是。——哪个方法啊,我想想——好象是我用手在痘痘上摸了两下,第二天它们全部光荣的完成革命任务,集体寿终正寝了。” “真的?” “煮的!要不你也试试,没准管用。”我热情洋溢地推荐自己的经验之谈。如果效果斐然,我就去申请专利,说必定咱还能发财呢。 半个小时后,晓谕战战兢兢地坐到了我面前,我拿薄荷香型的湿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在晓谕的坚持下,我被迫用硫磺香皂洗了近半个小时的手。要不是为了在我眼前飘啊飘的专利权,我才懒得陪她玩呢。 我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上时,指腹明显感受到一阵畏葸的颤栗,可怜的晓谕脸色已经刷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女为红颜狂;晓谕真可谓是豁出去了。如果不成功,估计她脸上的痘痘经过我这番污染荼毒以后只有变本加厉指数发展的结局。 唉,我还真不知道晓谕也可以这样勇敢。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破釜沉舟的毅然决然,老天爷觉得应该给她一次平等的站上PK台的机会。经吾手摧残过的小脸居然奇迹般的改天换地:第二日,痘痘萎缩结痂,第三天晚上,隐形粉底一擦,谁敢说她不是天生丽质青春无敌。 本来冷眼旁观等着看好戏的萧然也动摇了,在晓谕的大声鼓吹和林风的极力游说(因为萧然屡次缺席篮球队的集训,直接导致了篮球馆门可罗雀的凄凉状况)下,迟疑地向我提交了请求治疗的口头申请。我得意万分,在他咬牙切齿地把口头上升为书面以后,终于大发慈悲,随便摸了几下他的脸。据他自己所言,作为第一个摸过他脸的女生,我应该觉得触碰到的是骄傲和幸福。可我努力感觉了好几次,依然觉得手下除了疙瘩还是疙瘩。 哪位哲人说过,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这句话转移到人身上时就是我们要承认个体的特殊性,再具体点讲即每个人的脸是不一样的。 萧然第二天顶着满脸红的发亮的痘痘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深刻地意识到了管窥蠡测的局限性。 他不说话,就这样无声地控诉我的惨无人道造就的人间悲剧。 “别生气,别生气,你可千万别生气。智者千虑,终有一失,谁知道对你效果这么明显呢。你别发火,我自行了断了。啪——”我审时度势,非常上路子地用直尺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达自己痛心疾首的悔恨之心。结果力道没控制好,尺子落实了,疼的我立刻把它甩到一边,然后这把破尺自作主张飞到了窗户外面,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外。 我的尺! 我拔腿就要飞奔下楼,追尺子去。萧然那个得寸进尺的家伙竟敢不准我去。 “小惩大戒。丢把尺子让你长点经验教训,知道你自己有多对不起我。”他阴险地指着自己脸上朝气蓬勃的痘痘,笑容近乎扭曲。 我愤怒的注视他,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三角板上也有刻度,可以充当直尺用。 “请问,这是谁的尺子。我看见从这个窗户掉下去的。”讲台上,一长发飘飘的窈窕淑女言笑宴宴。班上立刻安静下来。我想起《书剑恩仇录》上香香公主惊鸿一瞥竟使对峙的两军集体停止行动的场景,靠近萧然,笃定道:“这个美女是天生的香香公主。咱学校什么时候也开始盛产这种高规格的美人了。” 美女似乎朝我的方向微微一笑,我立刻受宠若惊地回以点头致意。 “好象是我的。”坐在后面的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开口。 嘁!我鄙夷。搭讪搭的叫一个失败。 “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尺子了。”我走向讲台,笑眯眯的对美女道谢。她对我点点头,婷婷娜娜地离开。 我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才觉出这种感觉叫惊艳。 惊艳这个词是被用滥了的,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会用这两个字来装饰自己,尽管只要不是百年难遇的意外,正常状况下,他们给人的感觉只有惊而已。观众十之八九是被吓坏的,以为自己的审美能力有问题。 我此生唯一的一次觉察到惊艳就是在这个四月的早晨,我的一个同龄人给我留下的印象。 受打击了,为啥米会这个样子。偶郁闷地对着尺子发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仙子存在,难道不会水土不服吗? “自卑了吧。”萧然从来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打击我的机会。 “自卑?我为什么要自卑?该自卑的人是你不是。哪次看见美女不是两眼放光,今天怎么学会玩矜持了,一声都不吭。”我同情地看着他千疮百孔的脸。 “我看蓝洛还两眼放光,我又没毛病。” “蓝洛?好名字。撑的起这位美女。我怎么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啊,我想想,我是不是听谁说过。” 萧然安静地拿出英语书看单词。 晓谕神清气爽地拎着装书的大挎包走过来。因为书本绝大部分都放在教室里,(全部背着来回上学,除非你是参孙。)不少人早早就舍弃了笨重的书包。 “哎——晓谕,蓝洛这名字你是不是听说过。美女啊,我怎么到今天才看到。”我看她笑的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忍不住想调戏她一把,“美人,昨日是否……嘿嘿。”我笑的意味深长。 “去死!”她白了我一眼,自己憋不住笑了起来。放下书本后,她正色道,“书语,谢谢你。” “别客气,自家姐妹不言谢。晓谕,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自己的抉择。不要错过途中的风景,也许你苦苦追寻的还不及平常的精彩。” “我知道。书语,我很喜欢一句话,爱而无所获,胜过从未爱过。”她浅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居然很是娴雅端庄。 “To love and get nothing,is better than never loved.嗳,这句翻的怎样,有没有语法错误。” “不知道,你去问英语老师吧。” “晕死,我要敢去问,保准竖着进办公室横着出来。——不过,晓谕,这话我也蛮喜欢的,好象很有道理的样子。对了,今天你晚到一步,错失了近距离接触一高规格美女的机会。那叫一个惊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 “这么夸张,那还是人吗?嗳,前面几句是《诗经》上的吧,后面是你胡诌的还是出自某本圣贤书?” “我要有这种胡诌的工夫也不至于在这里蹉跎岁月了。听好了,出自《庄子?齐物论》。不过这么偏,估计不会考。” “都不会考,你还背个什么劲,浪费我的感情。”趋炎附势的女人,一听与考试无关,立刻将庄周弃若敝履。啧啧,看看我们这帮求仕之徒,真真个叫先贤寒心。 我替古人痛心疾首了两秒钟。 “哪个美女值得你这样夸。我们学校盛产书呆子和青蛙,居然会有这样基因突变的产物?” “蓝洛。怎么样,这名字听上去是不是特耳熟,是不是你熟人啊。” “什么我熟啊!熟的是你后面的那位。你忘了,我跟你说过,萧大侠的青梅竹马,传说中的真命天女。” “郁闷呢,我说美女干嘛对我微笑,合着人家眼睛压根没落在我身上,是对他笑。”我愤慨地指着继续背英语的萧然,平时怎么没看过他这么积极。 “不对啊?”我努力地回想,“我怎么依稀记得还有人在我面前提过这个名字,萧然,上次你让我看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就叫蓝洛?晕!我上次还以为蓝洛是陈浩的诽闻女友呢。嗳,大哥你上次怎么不说清楚点,早知道了,今天咱在嫂子面前也乖觉些,替你争些面子……子曰——换语文。”语文老师背着手走进门来,我眼睛刚瞥见他,立刻压低嗓音通风报信,“今天是语文早读,第二堂课老师可能会抽背《陈情表》。” “谁说的,不才刚上第一段吗?这么急着让背。” “友情提醒噢,到时候可别怪我知情不报。不说了,老师过来了。”我坐正身子,咿咿呀呀地背古文。 语文课上倒没叫背书,因为上面教委突然派人来听课了。 这样的阵势数见不鲜,老师没有更改自己的教学计划,依然上那篇西晋李密写给皇帝推辞官职的《陈情表》;大家也跟平常一样听讲,并且十分善解人意地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如果每人来听课,这种待遇,任课老师想也不要想。)。老师可能是被铜子们的热情感染了,特来劲的给众人提问。有参考书在手,他那些常规题哪里难的倒我们,一个个说出的答案倍儿标准。课堂气氛完美的像事先排练过一样。我偷偷回头瞥了眼听课领导面无表情的脸,喟叹,过犹不及。 课上到一半,老师忽然发问:“‘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李密这家伙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要揭自己的老底,强调自己的俘虏身份。皇帝早已知道他曾经在蜀为官,他何必多此一举再三强调这一点?要知道古人对‘忠诚’二字是非常重视的。他这样自揭其短,用意何在?” 后面听课的老师应该可以相信这堂课不是隔夜菜了,因为班上立刻安静了下来。 许老夫子还真是爱给大家的积极性泼冷水,这道题估计不会有什么参考书提供现成答案。大家安静的盯着自己的书本,无视老师热切期待的目光。我看这仗势还蛮有意思的,闲来无事,把文章下的注释抄到文章旁的留白处。自从上次公开课我包揽了百分之八十的问题以后,语文课上老师就几乎不让我回答了,就算当时没有第二个人举手也不例外。 绝对安全。 乐得悠闲。 “任书语,你说说看,为什么?” 在有些时候,原则是不足以称为原则的。为了打破课堂上的僵局,老师破天荒地主动点名让我站起来作答。 可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人人都会偶尔发疯,说不定李密正好那个时候脑子抽筋。文人嘛,多半是恃才傲物,难免会闹闹情绪。 这些话我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过干瘾。实际上我给出的答案是: “我觉得,李密之所以如此强调自己的身份不是因为他疏忽或者是犯了文人常有的迂腐酸气,而是煞费苦心而为之。皇帝当然知道他的俘虏身份,但知道不代表他在授予李密职位的时候重点考虑了这个情况。万一皇帝以后后悔,觉得自己给这样一个亡国的俘虏如此高的待遇,实在是心里很不舒服,那么到时候李密就惨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作为制定规则的人当然不会找自己的毛病,他肯定会觉得李密这家伙阴险奸诈虚伪,故意一声不吭装老实。皇帝一觉得不舒服,那么倒霉的就一定是李密这只替罪羊。伴君如伴虎,所以李密一定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强调自己的俘虏身份。这实际上就是含蓄地告诫晋武帝,我没有向你隐瞒过什么,我已经说过我是一个俘虏。这样的我,你为所用就为所用。如果你容不下我的俘虏身份就趁早改变主意,不要事后又把帐赖到我身上。” 洋洋洒洒的一大通话,后面已经有男生发出嘘声。抽气抽到一半,大概是意识到还有人听课,声音立刻断了。班上的同学集体哄笑起来,老夫子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云晓谕,你觉得任书语讲的有没有道理?”老师让我同桌点评我的发言。 晓谕站起来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无外乎是夸我的话。呵呵,我们姐妹对外一向帮对方脸上贴金。 “不错,厉害!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萧然拍我的肩膀。我把背靠在他的桌子上,小声回答:“不是你告诉我的嘛。” 他愣住了,笑曰:“我何时习得密语传音的神功,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晓谕刚坐下,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老师宣布下课,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 “你忘了,初三的时候,我被人挤掉J中名额的那天下午,不是你告诉我的嘛,制订规则的人可以不遵守规则。”我好心地解释。 “我说过这么经典的话?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看来是我说过的经典语录太多了。这句话你还记得啊。”他笑容满面。 “那是那是。大哥你的谆谆教诲我时刻铭记在心,一分一秒也不敢忘记啊。”我抓 紧时间拍他的马屁,希望他能早点忽视他脸上的痘痘跟我的关系。 “书语你太帅了,这么有道理的话你从哪看来的。”晓谕洗完手回来了,她的恶趣之一是拿湿手拍我的脸。我躲过她的偷袭,言简意赅地把陈年旧事说了一遍,趁机吹捧萧然同学。 “没关系,不就是破J中吗,咱们学校的高考成绩比他们强。”晓谕同情了一把我的遭遇,对于被点名表扬的某位同志倒没有表现出任何景仰的情绪,难为后者也不以为忤,继续笑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估计在看镜子之前他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好心情。啊哈,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眼看痘痘泛滥成灾,可怜的某位“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帅哥恨不得自己是佐罗,每天可以戴着个面具招摇过市。鉴于校规的强制性,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尽量深居简出。晨锻炼出早操一概缺席,课桌上书堆成喜马拉雅山,掩盖住他光辉灿烂的脸。他还酷爱打着“受害人”的旗号整天奴役我帮他买午晚饭。说到这,我得重点表扬某位不知名的姑娘,萧然的脸都那样了,她还始终不离不弃持之以恒地早餐不断。可惜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直到高中毕业也不知道早饭公主究竟是谁。说句不中听的,喂狗的话狗还对你摇两下尾巴,喂这么头白眼狼,简直是亏大了。 通常人们都怕什么偏生来什么。萧然铜子也是一食五谷杂粮的新世纪少年,自然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他越是害怕出门就越是摆脱不了不得不在光天化日下素面朝天。清明到了,按照我们学校的传统,高一高二得步行去雨花台烈士陵园扫墓。萧然当然不想去,这家伙相当好面子。他向班主任请假,结果不批。扫墓是爱国主义教育的重头戏,学校对请假这一关卡的很紧。 “任书语,上次长跑你是怎么请假成功的。说说,我也借用一下你的套路。”他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上次啊,请假——去死吧你。”后半句说的小声而愤怒,我的耳朵立刻滚烫。 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顿时比我还尴尬,小痘痘们在四月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嗳,班长,资源共享。说说看,保不准我还可以改良推广。”林风这个大脑缺根弦的家伙竟然还兴致盎然的样子。我连理都懒得理他。 “哪招哪招,萧然你不用就给我用吧。听秦歌说要走四个多小时呢,我都不想去了。”晓谕也过来凑热闹。 “我先说的,任书语你先告诉我。”林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对晓谕不冷不淡。 “书语,姐妹如手足,肥水不流外人田。”晓谕殷切地看着我,拿出巧克力意图贿赂。 “嗳,都给我闭嘴。又不缺胳膊又不少腿,请什么假。再说,咱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沐浴着党和人民关爱的阳光,出去扫趟墓也是应该的。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哧——咱班团支书的活你也一并包揽下来了。”萧然嗤笑,拍他兄弟的肩膀,劝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跟女生斤斤计较,何况她就是告诉了你主意你也没办法用。” “什么办法我不能用?” 我开始明白晓谕为什么会早早把林风拍出局了,这个白痴! “不许说!萧然你要敢再开口我就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卖给你的亲卫团。”我情急之下,把刚撕开包装的巧克力塞进他嘴里,郑重警告,“吃东西,别讲话。” “干嘛?什么方法,这么夸张。”林风彻底糊涂了,不死心地想从兄弟口中套话。 “咳咳咳,你是要给我吃巧克力还是想呛死我。”萧然调整好巧克力在口腔中的位置,慢慢吃起来。 废话,当然是想呛死你。我心疼地看着不断缩小的德芙。 “不说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行行行。”我立马签定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心头滴血痛心道,“巧克力不用你还了。” “哪跟哪,我没说这个。想吃啊,回头带两盒给你。” “你说的,晓谕和林风都可以作证的。” “我说的。不过那个条件?” “说吧,我答应就是。”一听巧克力失而复得,并且还会开枝散叶有不少后代;我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算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到时候你可别赖帐。” “嘁,你以为我像你。咱可是君子坦荡荡。——哎,我跟你说,千万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听孔夫子的话,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行了,知道了。惹毛了一个不像女人的女人比惹毛一个像女人的女人更恐怖。” 我白了他一眼,放弃了强调我性别的打算。反正是没希望让他把我当成女生看了。 “我明白了,我知道书语用的是哪一招了。不过这次扫墓是步行,不是跑步,估计老师不会批假的。”晓谕惋惜地摇头。 “你还提!”我立刻把她的头扭回原位,咬牙切齿地警告,“不许再说了。” 晓谕看萧然笑的一脸奸诈的模样,再看看林风莫名其妙的脸,顿时乐不可吱。 啊!!我要疯了。 扫墓的那一天,天高气爽,阳光热烈的不像是春天。每个人肩上都背着包,里头装有食物和水。时光兜兜转转几十年,扫墓已经变相地成为春游的代名词,就连老师也对这点直言不讳。 幸好学校要求全体师生步行前往,总算是扫轻了几分春游的气氛。漫长的人龙,走出去的仗势还是很瞩目的。每穿过一次马路就会造成一起小型的交通阻塞。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恪守规章制度,一语不发向前走。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些三三两两的意思了,几个人齐头并进,说话排遣行程的无聊。 晓谕排在我前面,走着走着,我们俩就很自然地并排了。她是动漫迷,给我讲她看过的漫画故事。说来也真是失败,我看不懂漫画,对于画面,我似乎天生缺乏一种敏锐。那些分散的画面很难在我脑海中形成连贯的故事。 幸亏我们高考时不会考漫画。 “书语,昨天你去生物老师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到班上来让我们四五人分一组,等到了雨花台,集体活动以后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那时侯就以小组为单位活动。我帮你报了我们组,咱组连你在内一共五个人,组长是文辉。到时候我们一定好好玩一玩,秦歌说那里风景不错。” “说到秦歌,你们俩到底怎么样呢?” “能怎样。我也不知道,真的,我也挺糊涂的。反正我是肯定没勇气告白的,我害怕到时候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你千万别先开口。随便你笑不笑我老土,我一直认为女生在某些方面就应该像公主一样矜贵,这样的矜贵才会让你有机会去体味被宠爱的感觉。嗳,别笑,我可是很严肃地告诉你。不过事事难料,说不定你主动出击效果会好,你家那个秦歌同学我看也挺够闷骚的。” “闷骚~哦,任书语——嘿嘿。”她笑的一脸荡漾的恶趣。 “说什么呢,笑成这样。”萧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旁边。肩上的包塞的鼓鼓囊囊的。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你跑来干吗,有事吗?”我连忙捂住晓谕的嘴巴。世界上最恐怖的事莫过于断章取义。 “班主任要你把咱们班的队伍整理一下,校长他们快过来了。” “行,我马上去弄。” 我挨个走过去低声叮嘱同学,队伍稍微整齐了一些。等到校长一行走过去,大家立刻该怎样还怎样。 雨花台烈士陵园占地面积不小。不知道是不是时逢清明的缘故,里面虽谈不上人头攒动,也时人往来如织。大片的苍松翠柏营造出的阴凉肃穆让我的心忽然多了种沉甸甸的感触。我一向避免让自己看到过于压抑的东西,也许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并不阳光。在这篇美丽的土地下埋葬了无数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所以这里的植物分外肥美茂盛。我被自己的匪夷所思的想法骇住了,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高大的乔木间,四月的清风拂到我身上时竟也似乎带着阴气。这是我自小学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之后不曾再有过的感受。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书语,干嘛,你还觉得冷啊。”晓谕迷惑地看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白花花的耀眼。 “没什么,就是有点疹的慌。”我摇摇头,勉强笑道,“难怪人家说去过一次奥斯威辛集中营的人此生绝对不会想去第二次。” “得,姐姐,你能不能别提那些阴森森的。呆会儿我还是在外面呆着,里面的展览就不去看了。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小时侯我爸带我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看到好多拳头大小的颅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陪同的人告诉我那是婴儿的头颅,可把我给吓的,一夜都没敢合眼。文辉胆比我大多了,看完以后还是没事,直说不如去游乐场玩。嘿嘿,她爸就是搞文教的,要是被文叔叔听到了一准骂死我们。” “我小学时也去过。我们学校弄的叫彻底,回去以后还让我们看《南京大屠杀》那部电影。结果那天晚上我死命不肯一个人睡觉,非往我奶奶被窝里钻。我们家有一老式的大橱摆在我奶奶房间里,上面还有日本鬼子刺刀刺进去留下的缝,据说我家的一个姑奶奶就那样被活活刺死了。我看着那个橱子,就好象刺刀白晃晃的光在我眼前晃一样,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底下缩,最后整个人全躲到我奶奶怀里去了。就这样,我还做了一夜的噩梦。” “哈哈哈——任书语,想不到你胆子比我还小。行了,一会儿你跟着我,咱们就别到纪念馆里面去了。真庆幸我没生活在战争年代,否则左右为难。做叛徒,遗臭万年;不做叛徒,他们能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想我们还挺幸福的,什么霉事也没遭到。举目全球,倒霉的一拨接着一拨,美国人那么嚣张不造样有‘9?11’,还是做咱们中国人比较安全。”她笑眯眯的帮我把背上包里的冰红茶拿出来递到我手上。 “阿富汗人就惨了,好象十八世纪中叶以后这个倒霉的国家就没有消停过,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唉,强权即是真理。没有9?11,美国估计也不会放过它。”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路上花费的时间太长了,此刻饮料已经没有半点沁凉的感觉。 “有这么倒霉?我只知道美国最近找它的茬,历史上它也很惨?” “惨,简直是惨不忍睹。去问你家秦哥哥啊。上次在办公室里,他们老师可是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博览古今,横贯中西。” “嘁,这属于世界史范畴吧,高二才学。他一早就选了物理化学组合,知道这些干什么用。” 有同学过来叫我们,班上的人已经散开大半,都自由活动去了。 肃穆凝重的气氛立刻消散了大半,墓已经扫完了。 我们也随人流离开了广场,我喝着饮料跟在后面,并不清楚究竟要去什么地方。人间四月芳菲尽说的是农历,清明放在农历里讲应该还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的季节。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形容这个时令的美景也是相宜的。我看见了大片大片的花柳,下面的阴凉已经为捷足先登者占据,不少人正在树下打牌,旁边是铺开的餐布,上面有饮料和各种食物。 “文辉,咱们先找个地方养精蓄锐吧,走得我脚都痛死了。”晓谕提议。我立刻附和,我的脚也挺疼的;而且按经验,再走下去估计得痛上好几天。 “真没用。”文辉笑着白了晓谕一眼,“我还想好好逛一逛呢。走,咱们先逛一圈,然后再休息。” “先吃饭吧,已经十一点多了。” “走完以后吃胃口会更好。走了,任书语,即使我知道你不走胃口也不会差到哪去。”文辉回头催我。 “你们去吧,我没力气了。”我按下心头的不快,尽量把语气调整为若无其事,而后笑道,“你没说错,即使不走,我的胃口也不会差;那么何必多此一举。”后来看文辉脸上有点僵硬,我又抚慰性质地加了一句:“看到美景别忘了多拍几张照片,我脚实在疼的厉害。包别背在身上了,多重啊,我给你们看着就是。” “那你休息吧,我会多拍点照片的。”晓谕把背包放到我旁边,笑道,“我妈昨天上超市给我买了提来米苏,不怕胖的话就自己拿着吃。” “我早就豁出去了,现在怕胖已经来不及了。”我挥手,“放心,我不会把所有的都吃光的。” 文辉没再说什么,扭腰走了。小包鼓鼓 胀胀的她不嫌累的慌我干嘛去操这份闲心。其余的几位也是看她的眼色行事,见状都极为识时务地抓紧了自己背包的肩带,跟在她后面走了。晓谕对我作了个莫可奈何的鬼脸,我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躲在乔木的碧荫下,早饭虽然几乎没吃什么,肚子倒并不十分饿,只是脚疼的厉害。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有碍观瞻,我真想脱了鞋子好好揉揉我倒霉的脚。昨天睡的太迟,早上匆匆忙忙的,也没挑一双舒服的鞋,脚弓处尤其疼的厉害。我徒劳地捶着腿,缓解小腿的酸痛也是好的,尽管于脚痛毫无帮助。 午餐是面包配牛奶,我看着这经典的早餐配方有点乐,看来我昨天中午准备今天的口粮时就未卜先知,清楚写作业会写到月升中天,第二天的早饭时间是用来补眠的。我咬了几口面包,被松林间的习习的凉风一吹,周公就主动跑来请我去喝茶谈心。我亦积极响应这位老朋友的邀请,在我平淡如水的中学时代,没有谁比周公更得我青睐了。每天像做题机器一样超负荷地运转,这才仅仅是高一而已,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撑不住。 我睡的香甜。 “你怎么又睡觉了。”迷迷糊糊间有人叫我。 我睁开眼,慢腾腾地跟周公告辞,认出喊我的人是林风。 “你怎么来了,你们那组的人呢。”我活动了一下被压麻的左臂。 “我来借相机的,萧然的那个没电了。刚才碰见云晓谕,她说她还带了个备用的,让我过来取。” 我从晓谕的背包里取出相机给他,我说怎么抱着觉得磕的慌呢。 “还真被萧然说中了,你果然在睡觉。”他把相机抓在手里调试了一下,随手拍了张别枝惊鹊,效果烂到不行。 “别睡了,难得出来玩一趟,你也好好放次风啊。”林风一面忙着删除这张有影响他“技艺高超的摄影天才”形象的照片,一面劝说我,“你要是不喜欢跟着文辉就和我们一组好了。” “我不喜欢文辉?谁说的。”我有点紧张,我的喜恶竟然会这么明显的摆在脸上吗。 “干嘛,不喜欢她的人多的去了。也就云晓谕那个傻瓜分不清状况,真怕她会在那个女人手里吃亏。”他的情绪有一瞬间的低落,眼里含着的竟然是担忧和心疼。 这份关爱后面隐藏的是无能为力的不知所措吧,要他以什么立场去为她排忧解难呢,他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人。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应了那句老话,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是说不来的。 “哪有人这样说美女的,你小子该不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我故意打趣。 “什么美女啊,看的时间长了还不都一个模样。一开始肯定会觉得赏心悦目的,等到后来就无所谓了。”他拎起晓谕和我的背包,转头唤我,“走吧,现在已经快一点了,不玩就没空玩了。” 我站起身来,拍拍手跟在他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林风,问你一件事,如果你是秦歌你会选择谁。我知道我这么问很白痴,可是我实在不知道问谁好。你们男生的心思真的很难猜测。” “你知道答案的,何必问我。” 我沉默。 “晓谕知不知道?” “那得问她愿意不愿意知道了。”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是小屁孩,懂什么啊,说不定几年以后再回头只会哑然失笑。” “萧然还真是了解你,你果然很无聊。”林风深深看了我一眼,静静说,“我的观点与你相反,有些事情跟年龄没有直接必然的关系。到底是怎样,惟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别太清楚了。”我好心告戒,“有些事情宁愿难得糊涂。” “萧然又没说错,你未老先衰。” “去死,你们俩一起抱着投江去。他才未老先衰呢。”我很不客气踢了他一脚,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先河的,我发觉自己已经接过晓谕的衣钵,越来越热衷于用武力解决问题。 萧然他们站在一棵巨大的松柏下面,其余几个人都在推攘嬉闹着,惟独他在旁边看,时不时叫上几句。 “相机来了。”林风邀功地晃晃手里的东西。 萧然走过来接了相机,笑着指指我道:“相机的尾巴也来了。” “你一走起来,后面就有大尾巴在扫啊扫啊,因为你本来就是大尾巴狼。”我话说出口才发现没有丝毫反驳的力度在里面,不禁有些沮丧。 “喔,这样说我的尾巴跟你还系出同门噢。”他一面抓拍几个男生说笑的镜头,一面趁机寒碜我。 “去死吧你,你才是尾巴呢。”我又好气又好笑,凑过去看他拍出来的的画面的效果。唉,林风会郁闷的。 “吃饭了没有?脸上的睡痕还没消,估计刚才肯定在闷头睡大觉。” “应该吃了吧,我记得临睡前啃面包的来着。不过现在肚子怎么挺饿的。”我自己也有点糊涂。 “你说那个面包?早滚在地上,我一脚踩上去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踩上蛇了。”林风显然不明白他毁了我的午餐的后果有多严重,犹自笑呵呵的。 我的笑容阴险下来,声音温和有礼:“林风,这么说,我的午饭是你帮忙解决的?” “是——”反应迟钝的孩子依稀觉察到了危险的阴影,迟疑地回答。 “好象我还没有吃饭哎,并且今天的早饭我也没来得及吃。你说,此事应当如何解决。”我笑的灿烂,收绞的肠胃也没有令这个笑容扭曲。 “行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鸟人?”萧然拿过他的背包,取出披萨和一个苹果,笑道,“我拼死护了半天也只剩下这点了。妹子,不是大哥不照顾你,实在是左右都是狼人。” “披萨冷了,苹果有点酸;不过,咱不挑剔,凑合着吧。”我老实不客气地开吃,现在真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我身上,有几道还颇有觊觎的味道。 “干嘛都这么看着我?”我咬着苹果,口齿不清,“就这点东西,谁都不准跟我抢。” “没人跟你抢。”萧然嗤笑,不怀好意道,“只不过,你吃东西时的样子会让别人相信你手上的是世间罕见的美味。” “嘁,你懂什么。吃东西是一种艺术,要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才能体会到食物的真谛和烹制者的匠心,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听不懂。层次太低,你也别勉强了。”我拍着他的肩膀,顺便很不厚道地在他的T恤上抹了两把,舌头意犹未尽地将唇上可能停留的残渣收刮到嘴里。 “舔嘴唇这个坏毛病你怎么到今天也没改过来。”他皱眉,把湿巾塞到我手里,“还不赶紧擦一擦。” 我眨巴着眼睛,想辩驳又不知道该皱眉说,只好什么也不说,乖乖擦嘴巴。 “任书语,饭来了,你吃吧。”一个男生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里拎着的方便袋里是上下叠着的一个挺大的白色塑料餐盒。 我愣住了,用过的准备丢的湿巾我也抓在了手里。一个学年进行了近四分之三,这个叫邵聪的男生跟我说过的话绝对不超过三句半。好象真的谈不上熟。刚才他也在这里?我还真没注意到。看来我在班上人缘还不错,没吃饭也有人惦记着。 “啊——我吃过苹果和披萨了。现在,这个,我吃不下。谢谢你哦,你自己吃吧。”我笑着小心避开他递到我面前的餐盒,肯定地摇摇头。 “你吃点吧。有你喜欢吃的糖醋小排和青菜香菇,菜都是刚做好的。”邵聪的脑门上全是汗,一个劲地向我推荐他手里的餐盒。 我忽然觉得有点怪异,下意识地笑道,“你少来了,现在几点了,就算卖盒饭的没走也全是剩反剩菜,哪有刚做的。” “我打电话叫餐馆送过来的。” “那你就好好吃吧。”我抽了张湿巾给他,笑容亲切,“擦擦,全是汗。谢谢你,可我真的一点也吃不下了。” 倒是蛮渴的,我把自己的酸奶喝完了又抢在林风反应过来之前把他的冰绿茶据为己有。这家伙刚想反抗,我就咬牙切齿地哀悼我的面包。他只能嘟囔着“已经掉在地上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打算扔了”,悻悻放弃维护自己的财产安全。 有人提议去竹园玩,我因为不想继续折腾自己的脚立刻表示愿意留守大本营。林风骂我“没劲”,我也笑纳了。最后抓阄决定萧然留下来陪我看东西,他们害怕我又睡着了被打劫了也浑然不知。 说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财产安全啊,我酸溜溜地看着那几个背包。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然他们这一组的男生全是有些背景的主,光看看这些背包就知道消费水平跟吾等平民百姓不可同日而语。 “你也忒没用了。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这才多远一点距离,居然会累成这样。任书语啊,平常不运动,身体素质果然不行。”萧然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作为新时代的青少年,你应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既然智美这两点你是肯定没戏了,其余三方面一定要加强,比方说有空时可以发挥一下同学间相互团结关爱的精神帮我刷刷球鞋什么的,既锻炼身体,也培养你的家务指数。已经不漂亮了,再不贤惠点以后就别想嫁出去了。” “怕什么,在家从父。我爸才不会嫌弃我呢。”我有恃无恐。 “你爸总不能养你一辈子吧。” “怕什么,不还有哥哥你嘛。”我笑的没个正形,“人家说长兄如父,到时候你接过我爸的衣钵不就成了。咱怕什么。” 他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楚。 “再说,”我吸了口刚刚从他背包的夹层里搜刮来的苹果汁,正色道,“我不肯走也不是因为我走不动,而是因为我脚疼的厉害。我初二时有一次骑自行车差点被卡车撞了,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卷进车轴里,结果后来脚不能走长路,走长了就疼。” “医生怎么说。” “能怎么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也没机会当东方神鹿为国争光,走不了太长的路也无关紧要。” “也是,反正你这个懒鬼也是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以后注意点,别跑那么厉害就行。”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家文辉MM,我都说脚疼了她还一个劲的要走。嗳,我可不是打小报告啊。” “打小报告也轮不到对我打,关我什么时啊。”他没好气地拍我的头,“困不困,要困的话再睡一会儿,待会儿集合我叫你。” “不睡了,再睡下去晚上恐怕要失眠的。我们去纪念馆里面看看吧,难得来一遭,多少也得受点革命精神的熏陶。” “你还会失眠?我估计你要睡着了就是炸雷都吵不醒你。”他撑着我的肩膀站起身来,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的脚行吗?我可不想带着只跛脚鸭出门啊。” “我还没那么娇贵,到时候还不得自己走。”我哭笑不得,拽着他的手腕也站起来。 “如果你的体重在90斤以下,我可以考虑牺牲一下背你走。不过——”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我,脸上的痘痘全都闪烁着恶意的精光,“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我没有牺牲的必要了。” “去死吧你,所有的东西你自己拿。”我施施然地两袖清风在前面走。 萧然不能像我这般洒脱,拎着他兄弟们的包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因为我威胁他,如果他敢不管晓谕的背包的话,林风会翻脸的。他估摸了一下自家兄弟已经离不成疯魔不能活的境地相去不远,选择信服我的话认命地拎起她的背包。晓谕包里的吃的喝的都还没动,小小的背包委实有几分重量。 纪念馆底层的大厅里白色的横幅迎风招展,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学生正在引人过去在反对美军进军阿富汗的横幅上签名。大厅里人头攒动,热闹的很。 “怎么看?”我指指那巨大的条幅。 “形式大于内容,于事情毫无帮助,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吸引眼球,玩噱头。”他不以为然。 “明显是嫉妒。”我嘴上说鄙夷,心里是深以为然的。不过学校搞出这些来也符合世情,借一切事由不遗余力地炒作自己扩大自己的的知名度是每一个单位都会做的事情。冷酷点讲,阿富汗人究竟会怎样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一个标榜自己的契机。这样看似慷慨激昂实际上没有任何本质意义成本低廉效果斐然的举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何况还 吸引了不少外国人过来观看。 好家伙,秦歌这家伙居然正跟一国际友人用英语攀谈,旁边的文辉MM一脸谦和端庄。 我跟萧然面面相觑。 “听的懂他们说什么吗?” “听不懂。” 我俩对视一眼,当下非常有默契地侧转过身子,悄无声息地溜到里面的资料陈列室里去了。 第 24 章 受打击啊受打击,人家那英文叫一个溜。我站在旁边半天,愣是一个单词也没听明白。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烈士们鲜血染红的国旗。萧然也沉默,盯着展板发呆。 “怎么,看到文MM跟别的帅哥双宿双栖心情不爽了。别难过,等几个月后,你重新恢复玉树临风树大招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形象,肯定会有更多的美女前仆后继的。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下一句是不是‘何苦单恋一枝花’?”他侧头微微一笑。 “哪跟哪,这是苏轼《蝶恋花》里上阕的最后一句,后面接着的就是下阕的内容了。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何苦单恋一枝花’不知道是谁加上去的。” “背的不少啊,看来年级里的名句默写比赛你是有备而去的了。” “哪有,我小时侯我爸就逼着我念唐诗宋词,还好我妈觉得‘学好数理化,打遍天下都不怕’,才没让我把四书五经一并学了。你不知道多逗,有一次我爸不在家,我妈教我背白居易的《江南好》,里面有一句‘风景旧曾谙’。我妈是教物理的,她也不认识那个‘谙’字,结果只读半边音,告诉我念‘yin’,然后我就一‘yin’N多年,上初中时都没改回来。那次我们班上公开课,老师好巧不巧偏偏把我喊上去背诵这首词,糗大了。” 陈列室并不十分大,走马观花地看,很快就到门口了。前面有一年轻的母亲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宝宝,小宝贝暴热情地对着我笑逐言开,简直就是中国版的秀兰?邓波尔。我对漂亮的婴儿一向没有任何抵抗力可言,一看这么美丽可爱的宝宝对我抛媚眼,立马流着口水屁颠屁颠拉着萧然凑过去了。 很明显是个男宝宝,因为他没有对着萧然暗送秋波。 小孩子的手好小好软,手背上还有五个浅浅的手涡。我把他软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里,真的是柔若无骨。然后我就很恶毒地想,古代文人创作说什么女子“柔若无骨的小手”,估计是YY的结果。正常的成人都不会有那样的柔荑的。 “你不用羡慕他的手,你的手跟他已经很像了。”萧然借机恶毒地打击我。 我郁闷地看着自己又粗又短的手指,从某种意义上讲跟这个可爱宝宝的手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个小妹妹的手确实看上去跟我家宝宝很像。”刚才一直微笑地听我拍她家宝宝“好美好可爱”马屁的年轻的母亲此刻也开腔附和萧然的观点,“看上去都肉肉的,软软的。” “漂亮姐姐,你为什么非要加上肉肉的,直接说软软的不就行了。”我泫然欲泣,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 “小丫头,肉手聚财,人家想要还要不来。又不是说你人胖。”漂亮JJ人美心也善良。我立刻笑成了波斯菊。 “人家刚生完孩子没多久,以产妇的标准你当然不胖。”萧然这个杀千刀不气死我就誓不甘休的混蛋竟然凑到我耳边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击我。我咬牙切齿怒视他的时候,宝宝抬起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循宝宝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萧然满脸光亮饱满的痘痘上,明媚灿烂的阳光下,它们可比钻石更加光彩夺目。 “乖,宝宝不怕,哥哥不是坏人,不是吃人的妖怪。”年轻的母亲哄着哭闹的宝宝,抬头歉意地对萧然解释,“小孩子胆子小,你别介意。”言罢立刻抱着宝宝往外面走。 我已经笑得喘不过气,可怜的萧然同学自诩风流倜傥老少通吃,居然在一小小孩童面前吃了瘪,顷刻间脸色精彩的胜过展览的五彩斑斓的雨花石。其余的游人用怪诧而不满的眼神盯着我们,他恼怒地拽着我出了门。 “任书语,不许说。”他的牙齿都快咬碎了,脸上的痘痘也眉飞色舞起来。 “我不说,我不说你把人家宝宝给吓哭了。多强啊,昔江东小儿闻文远之名不敢夜啼,你也就差张辽一个档次而已。加油,再接再厉,总有一天你可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我笑的咳嗽连连,好容易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他被气的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厅里,文辉正好朝我们的方向看过来。我也大大方方走过去对她点头打招呼:“正忙呢?我看你们已经忙了好一会儿了。” “你刚才有来过?”她有些惊讶,眼睛并不与我对视。 “对啊,我们进展厅前也经过这里,那时侯秦歌正跟一老外说话,可把我跟萧然给自卑的。萧然,过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我伸手召唤正若有所思盯着秦歌的男生。 “萧然一直跟你一起的?” “那帮男生的包我哪里拿得动,他运气不好,抓阄留下来看包了。” 萧然拎着大大小小的包面色平静地走过来,对文辉礼貌地点点头。等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就已经俨然不耐烦的样子,丝毫没好声好气道:“又干什么?” 你个重色轻友的卑鄙萧然,我在心里狠狠地鄙夷他。 “没什么,怕你招摇过市又吓着小朋友。”有把柄不用是傻瓜,我不介意揭他的伤疤。 “任书语。”他咬字发音准确而字正腔圆。 “呵呵。”我笑得傻乎乎,眼里可全是算计的精芒。 大眼瞪小眼,相互威胁告诫。 “萧然,我还得帮我哥哥做事,你们去逛逛吧。我哥说这里风景不错,可惜我这次没机会好好看了。你熟悉地形以后等明年我们学校再来扫墓的时候,我还想请你做我的向导呢。”文辉微笑的模样颇具古典美人的神韵。 “你哥?你说秦歌。”我一头雾水。 “对啊,我们一起长大,他看我跟晓谕都像亲妹妹一样的。”文辉急切地解释着,仿佛怕被误会似的。 我看看萧然,后者脸上没有明确的情绪变化,文辉的话似乎并没有让他高兴多少。也是,人家还有一个天仙子般的蓝洛MM当后备胎,可以不在意女友之一的忠贞与否。 “书语,晓谕刚才找你来着,你要不要过去找她,她应该在你先前呆着的地方。”文辉忽然对我亲热起来,笑眯眯地跟我讲话。 秦歌跟一个高二的学姐正说着什么往我们这边走来。 “我也签个名表示对你们工作的支持吧,文辉,笔借我用一下。”我看着条幅上五花八门的签名,上面的字个个龙飞凤舞。 “文辉!”我疑惑地抬起头,她把笔攥的紧紧的。 “晓谕还没有吃午饭,你快点过去吧。”她微笑,“别弄什么签名了。” 我茫然地点点头,只觉得有些怪怪的。 “萧然,书语要走了。”文辉急急忙忙走到正跟秦歌打招呼的萧然面前,隔在两人中间。 “你小子,早点回篮球场啊。等这学期结束我估计就没时间碰篮球了。”秦歌笑着推了推他,对我点点头,笑容亲切而和煦。 这个男生究竟是怎么想的,把文辉和晓谕都当成妹妹看?我越来越糊涂了。 萧然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很没有绅士风度地晃我的肩膀,呵斥道:“嗳嗳,回神了。看来我平日对你的思想教育很不够,我家的妹子怎么能看男生看到呆掉的地步,一点都不矜持。对不起,秦歌,我得先去好好教育教育我这个傻妹妹了。” “大哥,我平时看你就已经看到对帅哥免疫的地步了。”我不满地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结果震的我的手生疼。 我也对秦歌点头微笑,拖着萧然去找晓谕了。 第 25 章 云晓谕同学正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随意抓拍,不把相机的电耗尽她恐怕是不会歇手的。旁边不远处林风手里抓着一截白白的东西眉飞色舞地神吹胡侃,他周围的男生不以为然地哄闹着。这帮没公德心的家伙居然用水果刀挖了竹园里的笋!萧然一见他们,立刻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大小背包一股脑地全砸了过去。鉴于我还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监视,最后一个晓谕MM的包还算有几分风度地轻轻放到了她面前。 “午饭来了,你看我多厚道,一点都没动过。”我无视一直辛苦作牛作马为人民服务的某人在后面快翻上天的白眼,一点也不肯放过邀功的机会。 “你干嘛不吃?”晓谕看了看包里的东西,拿出提来米苏笑往我手里塞,“我跟文辉她们一起吃过饭了。” 我愣住,脑子急速转了几转,默默地选择微笑接过食物。 骑驴找马,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而且要避免两者之间起直接冲突。文辉MM这个政治课代表可算是把相关精神发挥地淋漓尽致。可惜她想驾御的马是一花心萝卜,刻薄点讲,她还不具备让马儿放弃广袤的草原,独独钟情于一小片苗圃的实力。我抬头看萧然,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凑近点仔细观察,哼哼,不出我所料,嘲讽看好戏的意味超过一切。 “干什么你?”他警觉地往后面退,伸手挡在胸前,只差恶心地加一句“非礼啊!” 我突然玩心大起,欺近一步,用空着的左手在他沟壑横生的脸上上下其手,嘴巴里啧啧有声地感慨,“这张脸都毁成这样了,人家小姑娘还对你痴心绝对,怎么着你也该表现出一点点感动的意思,然后以身相许得了。这样子人家MM也算是‘牺牲我一人,造福千万万’。” “你们在干吗?”林风瞄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兴奋地两眼冒光。 “没事,萧然对他脸上的痘痘还不死心,加上今天又受了点刺激,所以求我发功帮忙。看我这不正忙活吗?”我信口胡扯,想到那个被他吓哭的宝宝就笑的停不下来。 萧然很没有怜香惜玉精神地把我的禄山爪拍下,用超大型冰柜冰冻喷发火山的声音质问:“你又想干吗?” “没什么。”我继续吃东西,不时发出阴险地笑声,谁说的,幸灾乐祸是人类的本能。萧然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摇头加入了同伴的吹牛兵团。林风吹嘘我妙手治好晓谕脸上痘痘的光辉事迹,他们集体表现出巨大的兴趣,眼睛在我的手和晓谕的脸上快速来回交替,甚至有不怕死的要求当场治疗。我唬了一跳,开玩笑,一个失败的产品萧然同学就已经够我夹着尾巴做人了,再多出这么一拨我就别想在班上混了。于是我微笑,非常淑女地解释,男女授受不亲,萧然同志是我哥,所以可以破例。结果立刻有人要求结拜,我吓得只好可怜兮兮地没话找话“今天的天气真好啊!你看那只鸟好象在跟我们打招呼哟。” 沉默,风吹草动的沉默。 我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好冷的笑话。呵呵,这算笑话吗? “结拜可以,但我要当大姐!当妹妹只会被欺负。”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翻身做主人的良好时机。 “好啊好啊,告诉你们,我是书语的姐,你们要叫我大大姐哦。”晓谕屁颠屁颠地靠过来,满怀期待地盯着未来的小弟。 结果打哈哈的人变成了他们,没人理会我们这两个一心想奴役他人的女人。 多伤心啊,我们执手相看,无语凝噎,化悲愤为食欲。 男生聚在一起能说什么,不外乎游戏和女生,一个个吹嘘自己的情史仿佛人人都过尽千帆一般。相形之下,一直对自己的情况三缄其口的某萝卜浅笑聆听的模样真像纯情的小白兔。我鄙夷再鄙夷,恨恨地把所有的食物都搜刮进肚子里。 下午四点,集合闪人。学校派了大巴过来接辛苦玩了一天的师生。 我左手拎包右手拽晓谕,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迅速冲进分给我们班的大巴,抢先占领两个位子坐下来看窗外的风景。 “书……书语,你好强啊。为什么你有这实力五十米还得考三次才能过。”晓谕气喘吁吁地调整自己的坐姿,埋怨道,“班主任不是说座位全部给女生坐,不许男生跟我们抢吗。你干嘛还这么赶。” “你傻啊。”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看车上同学渐渐多起来,压低声音解释,“你数数车上总共有几个位子,再想想我们班到底有 多少女生。肯定会有十来个女生是坐不到位子的。” “噢,嘿嘿,先下手为强。”晓谕点头,深以为然。这是一个竞争的时代啊,座位摆在眼前也得争取才有的坐。 “我说不用愁,玩小聪明你就放心地让云晓谕跟着她混。”萧然跟林风也上来了,前者拍着我的脑袋夸奖,“不错,不用我们帮忙抢座位。还算有点头脑。不枉我我耳提面命地辛苦教导。” 对于某人的脸皮我一向清楚其厚过城墙拐弯的实质,所以我的回应是不屑一顾。 眼看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女生也被迫站在过道里。我无声地用目光锁定晓谕,挑挑眉头,示意“看到了吧”。这个素恶性的女人特矫情吧唧地对我眨巴眼睛,用虚伪地快滴出水的甜蜜嗓音跟我咬耳朵,“语,咱们看到这么多同胞只能站着不能坐心里还真是不好受呢。” “是啊。”我见招拆招,配合地眨巴眼睛,温婉的不能再温婉地蹙额,“还真是叫人难过呢。不行,我们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苦而无动于衷。所以,我们——” 两个自私虚伪的家伙立刻一致闭上眼睛假寐。 “两只加菲猫。”萧然一语中的,戳穿了我们的真面目。 第 26 章 事实证明我的黄金手是名符其实,禁得起实践证明的。因为雨花台之行以后没两天,萧然脸上的痘痘就安安静静地退场了。看他细皮嫩肉光洁无暇的脸,真难想象痘痘也曾经在上面那般肆意横行过。我总结了一下,关键是左右手的问题,晓谕我是左右手都摸过了,萧然第一次失败是因为我只用右手摸他的脸,换成左手后就立马成功,可见管用的是左手。某位铜子对我的论断明显表现出不敢苟同的态度,坚持说自己是那天被我气的毒火全部发泄出来,所以痘痘没了后援兵团才弃甲曳兵落荒而逃。就他的理论,关键是人材好,身体素质佳,所以才能取得抗痘战争的胜利。完全无视我的功劳。 可惜林风的脸过于不争气,怎么也不肯冒痘痘给我提供实践理论的机会,我找不到更加有利的例证,只好对他的耀武扬威采取姑息养奸的态度。 好在关键时刻还是姐妹的鼎立支持来得有分量。话说当日云晓谕同学百无聊赖地浪费相机里的电的时候,无意间抓拍下一张照片,留下萧然月球表面年代唯一的纪念。哈哈,这张照片叫一个妙不可言,因为抓拍角度的缘故,画面中我的脸左扬45度,眼睛亮晶晶的,笑靥如花,居然疑似美人!旁边的萧然则面色阴沉,一脸便秘良久的表情,脸上的痘痘在愤怒地颤抖。我的手半落在空中,呵呵,这不正是我“调戏”落魄帅哥时拍下来的吗,原来他当时的样子有这么好玩。 萧然看见这张照片时的震惊程度可想而知。他面色古怪地盯着我手里的照片看了许久,(为了防止这个思想道德境界实属一般又极度自恋的家伙会抢了照片毁尸灭迹,我一直紧紧攥着照片的边角,时刻警惕着他的一举一动。)沉默片刻,开腔道,照片给我留念吧。 想的美,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坚决拒绝。这么珍贵的资料我肯定要珍藏,我看着萧然,心里算盘珠子拨的啪啦啪啦响,哼哼,来日方长。 “云晓谕,照片给我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篮球队正在招助理?”大灰狼笑容满面地诱拐小白兔。我悲怆地看着林风的空位子,他被班主任叫出去训话了。这样也好,倘若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兄弟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自己的场面,叫他情何以堪。 道义两边摆,男色是王道。 小白兔立刻褪毛成长为小黑兔,云晓谕这个重色轻友的女人转瞬已然倒戈,照片乖乖奉上。在我雷霆万丈洪波涌起前夕,她咬着我的耳垂吹气:“亲爱的,别生气,我相机的照片还没删,想洗多少有多少。”末了,一股幽幽的暖流飘进我的耳道,我一个硬生生的激灵,立毛肌立刻竖起。 咦~我狂恶地把这个涩情的女人推到旁边,对着她的媚眼如丝抽凉气。她哈哈哈笑得极为猖狂。 云晓谕也是一极品女人,遥想当年我们第一次共同做制备氧气的化学实验时,她老人家对实验桌上老师为我们准备好的水漕视而不见,一个劲地向我鼓吹用“排空法”收集氧气更加方便。因为初中时学校硬件设施过于简陋,化学实验都是老师操作示教而已,我对自己的操作技能完全没有信心可言,就由着她大小姐为所欲为。她袖子一捋,开始全盘处理实验,情绪高涨的压根不给我插手的机会。想想真是我疏忽,看她当时两眼冒光还误以为她是对化学充满了学习的热忱,实际上,以她的个性,这怎么可能呢?!我被表象蒙蔽了眼睛,以致于竟然没有注意到悲剧正一步一步地酝酿成型。 实验仪器组装好,酒精灯点上,她就始忙着跟林风相互挤兑。林风也是一甩手当大爷的主,他们那组全交给了萧然处理。我秉着勤学不怠的精神忍受萧然的冷嘲热讽给他打下手,谁让咱起点低,只能看高人的脸色呢。 “晓谕,咱们氧气也该收集的差不多了吧。”我看萧然比她迟制备都已经收集好满满一瓶,迟疑地问。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掏出一根火柴点燃又吹灭,迅速靠近收集氧气的玻璃杯口,火柴又重新燃烧起来。 “怎么样,我说成吧。”她自鸣得意,忘了手里的火柴还在燃烧着,等到火柴烧到手指才一声尖叫,挥手扔。结果胳膊带到了酒精灯,火柴还落到了翻倒在桌面的酒精上。可能是制备的氧气逸出了不少,酒精迅速热烈地燃烧起来。 云晓谕吹着烫到的手指傻乎乎地呆立当场。我急急忙忙把抹布盖上去才想起来应当把抹布先浸湿,救火救火,火果真越救越旺。后来在全班同学齐心协力地湿抹布铺盖合作下,这场实验室的悲剧才没有进一步发展为新世纪的克拉玛依大火。 此事之后,化学实验室的老师打着为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着想的旗号,坚决不让我跟云晓谕排在一组实验。把我们四个人重新打乱,后面两个看热闹的家伙一人接手一个,本来是我跟林风一起的,但他擅自换了搭档,被先期的我只好跟萧然合作了。然后这种奇怪的组合不知怎么竟触类旁通地推广到物理和生物实验上,再然后我就在被萧然奴役的泥潭里无可奈何地又深陷了一尺,离翻身农奴把歌唱越发遥遥无尽期。不过,同样的,我也可以看到云晓谕跟林风这两个活宝在实验课上作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倒也算是补偿了我备受打击的心灵。 跟活宝呆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么飞快,快乐是短暂的是不是也因为这个道理?日子哗啦哗啦地流转如飞虹流霓,周记发下来收上去N个轮回,时间每每相似又暗渡陈仓,等到我们惊觉的时候,它早已毫不留念地溜走。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看着午后阳光洒在楼梯口的窗户上,暮春的光影总会让人觉得莫名的惆怅。每一层楼梯口都有一扇窗,准确点讲,是装了玻璃和护栏的洞。不能打开的就不足以称之为窗吧。我站了很久,久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就在这时,一个愣头愣脑的小麻雀“嗖”的一下冲过来,一头撞在玻璃上。它误入高楼,无所适从,仓皇出逃,看见光芒就急不可待的地冲上去,却不知道,某些时候某些地方,某些人某些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却注定了没有。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小麻雀,口里呢喃着安慰:不怕,不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姐姐带你回家。小麻雀依旧惊恐不安地眨着乌玉般的圆眼睛,挣扎着想往里面躲,然而后面已经没有退路,终于被我捉在手里往楼下去。它仍然不死心地用稚嫩的小嘴巴啄我的手,我无可奈何地笑:小坏蛋。 “任书语,什么东西你是不可以对着他说话的?” 一抬头,竟然看见萧然站在低两台阶的地方微笑,非常难得的没有任何嘲弄或是不屑,只是是很温和很温和的笑容,与他背后的阳光比也毫不逊色。他手里捧着物理练习册,很厚的一大摞。我一愣,手一松,小麻雀连忙寻机逃走,临走时还记仇地在我手里啄了一口。他低声惊呼了一句,而后点头肯定道,果然是个小坏东西。我没所谓地耸耸肩膀,很严肃地教育他,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性,麻雀也是可以与人沟通的。 “那只麻雀跟你说什么呢,有没有提示你哪里有藏宝图?” “咦——好恶俗。”我装模作样地拿手在鼻子前挥了几下,表示俗不可耐,一本正经道,“像我这么脱俗的人遇见的麻雀当然也是脱俗的,它怎么会提钱财这么杀风景的话题呢,它说,它说,今天的物理作业会很多。” “这只麻雀果然是通灵的,今天的作业那是相当的多。”他点头,表示接受了我的鬼话连篇,哈哈,找朋友就得找这样有娱乐精神的,就算是子虚乌有的胡诌也要装的深信不疑。为了奖励他的配合,我非常大方地帮他拿了一组的练习册,物理是一门非常有厚度的学科,相应的,物理练习册也很有质量。 “你中午不在教室写作业,上哪晃悠去了。” “什么晃悠,生物老师找我,说参加生物竞赛的事情。我打算报名了。”我调整了一下胳膊的姿势,奥赛就像一场战斗,现在课业已经这么紧张了,再加上这么一遭,以后有的忙了。 “怎么?”他忽然停下来脚步,诧异的看我,“高二分班你不打算选物化,选生物了?” “谁说的,我可没打算选别的。”我连忙否认,“我参加生物竞赛不过是因为我很清楚以我的实力就是再努力,在物理化学奥赛上也不会有太好的成绩的。那些奥赛题目我看都看不懂。行了,不要用这种‘还算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看我,我一直很清楚情况的。我的长项是记忆与背诵,生物相形之下文科性质更强一些,我想如果我在这方面努力,说不定能够有所斩获。” “曲线救国,未尝不可。”他沉思,“可是如此一来,你倒是选择生化更好了。毕竟选物化以后,生物课也多半成摆设了。” “没关系,我在老师那里看过几套前几届的卷子,老师说,涉及高中生物的部分其实并不多,他也答应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随时去找他。不过辅导课上的教材《普通生物学》可真够厚的。”我吐吐舌头,想象把那本厚厚的书塞进脑袋,绝对是件很恐怖的事。 “干嘛非得选物化,你这样恐怕会蛮辛苦的。” “么的法子啊。”我无奈地叹气,“谁让物化组合的人高考时专业选择限制最少,咱们学校分科当中又是物化的师资力量最强。” “其实文科不也挺好,你文科又不弱。” “哟,哥哥,你千万别撩拨我,明明知道我的意志是很薄弱的。文科是好没错,我也喜欢文科没错,可是我得为将来打算。文科专业的毕业生是每年就业的老大难,我可不想饿死我自己。再说,我有自知之明,在经历了十六年的事实打击面前已经不打算继续自欺欺人自我催眠会摇身变,丑小鸭成天鹅。这样的我最好还是掌握扎实的技术才能将来不至于沦为‘拒无霸’,所以呢,那些还是想想就好,不切实际的事情没必要放在考虑的范畴内。”做梦又不能当饭吃,过了午夜十二点,仙女棒点过的灰姑娘照样会被打回原形。 “如果,如果不考虑任何其它因素,你会选择什么?” “哥哥,引用哲人的话,人生没有如果的。” “说啊,都说是如果呢。” “好吧,我说,你不许笑。我没有远大理想的,我想做的就是每天坐在一大堆书里,死命的看书,如果旁边有零食不断供应就更好不过。囔囔囔,这叫什么眼神,我连我爸妈都没说过的。好容易被你引诱说出来还这样看我。你不用开口,我知道这样比猪还夸张。”理想嘛,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能实现的那叫计划。 “你可以开一家书店,不行,你一看书就人事不知,书被偷光了都没感觉。你最好是当图书管理员,一举两得,就是顺带吃零食有一定的难度系数。”他竟然整和完信息后帮我出主意。 “不要,图书馆的书全都是文物,太有营养了,我正打算减肥呢。”我叹息,“为什么我不是加菲哩,加菲的生活才是我的理想啊。”让人流口水的理想。 “没志气。”他笑,“不过这样倒是会比较快乐。” 我帮忙把物理练习册发下去,经过后面围坐的男生时,他们忽然发出一阵哄笑。我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回到座位,我问晓谕,今天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结果她说一切正常。想想也是,如果有什么东西,萧然那双堪比X光的眼睛能看不见?看见了他那样的恶劣的禀性能不嘲 笑我?刚好萧然也发完手里的练习册往他的位子走。等他坐下来,我敌不过好奇,问:“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过去的时候那些男生为什么笑。”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不出意料我肯定会收到“别自作多情,人家笑根本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回答。但这次没有,他回头看了那几个男生一眼,皱眉道,你管他们呢,还不赶紧写作业。 他的喜怒无常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了,我只好翻个白眼回头写练习册。刚才萧然在黑板上公布今天的作业时可是引起一片哀鸣的。 晚自习的时候意外停电了,教室里狼哭鬼嚎了几声迅速恢复平静,大家都如释重负般趴在桌子上。停电带来的悠闲是偷来的美好时光,黑暗是世界上最好的保护色,在黑暗里我们可以不必继续伪装坚强无敌。我揉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几点了。萧然掏出手机看了眼,八点了。八点了,我念叨了几遍,下意识地说,既然灯灭了没办法继续看书写作业,我们不如看一会儿电视吧。 实在是没办法看书了,利用这个时间看一会儿电视不算是犯罪吧。我在心里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当时教室里还有些窸窸簌簌的声音,所以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到了我究竟说了些什么。 晓谕和林风立刻爆笑起来,萧然叹气道:“你应该放轻松一点,不要这样子逼自己。”我看着朦胧的月光下他喟叹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晓谕颤颤巍巍地控诉,书语,你太强了,可以点着蜡烛看电视。我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多么经典的话。 “去死,统统不许笑。”我恼羞成怒,恨不得把他们悉数灭口。 “我没有笑。”萧然立刻凑过来邀功。 “所以你更加可恶,他们笑摆在脸上,笑过也就忘了。你是在心里笑,不知道以后会乐多九呢。” “麻烦了,笑她吧,她生气;不笑她吧,她又想东想西。可真够难伺候的。”晓谕已经点燃了小小的蜡烛,摇曳的烛光里,萧然的面上似笑非笑,半晌,他突然又开口,“听我的话,你应该放轻松点,你逼自己逼的太厉害了。” “哪有。”我小声地辩解,“我不过素来比别人反应慢半拍而已。” 他对我的话不置可否,眼睛始终看着我不说话。空气奇妙地静谧了下来。 教室里一簇簇小小的火苗逐渐多起来,有蜡烛的同学多半已经把蜡烛点燃了。幽黑的教室是旧时元宵夜的秦淮河面,点点的烛光是在湖面飘荡的灯笼船。没有谁再说话了,大家似乎都被这种奇异的安静震住了,生怕自己的一个不留神就破坏了这种和谐而微妙的美好。 “大家唱首歌吧。”从办公室赶来维持秩序的班主任突然开口,“文辉,你是文娱委员,你给起个头。” 如果此时从远处高楼传来飘渺的歌声一定会很有意境,可惜文辉给起的头是《歌唱祖国》,她的声音甜美清亮,可是这个时候唱这首歌实在是不伦不类了点,而且没几个人能飙那么高的音。班上立刻有人嘘声,除了几个女生,谁也没有应声唱下去。老师也说换一首歌吧,结果她赌气不肯唱了。班上的气氛突然凝滞下来,班主任的干笑声极为尴尬。 “明天就像匣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想象……”细微而清晰的歌声打破教室的寂静,声音出来以后我才意识到是我在唱歌。好在立刻有同学反应过来附和着唱了下去,刚才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女生基本上都会唱这首歌,不会唱的男生就安静地听着,倒没有谁表现异议。 一曲中了,灯突然又亮了起来,大家集体发出不满的嘘声,静谧的美好时光就这样匆匆忙忙结束了,所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我有点不敢看文辉的脸,希望刚才黑暗里她没有分辨出来是我起的头,否则以我们目前的恶劣关系不知道她要在心里恨成什么模样哩。 “不错嘛,平日不出声,偶尔露峥嵘。”萧然戏谑地用笔敲我的头。 “那是那是,也把看看咱是什么样的人才,这种事情还不是小CASE。”我大言不惭,实际上这首《一千零一个愿望》我也只会唱开头的两句。 因为电来的太迟,离晚自习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班上的同学很难继续安静下来写作业。整个教学楼里也是乱哄哄的,班主任索性让大家把这段时间当课间使用了。晓谕跑去食堂买夜宵了,我理着桌子上的书,思考还有哪些练习册没有完成好,想起物理还有一题没折腾出来,立刻充分利用后面的资源。萧然看完题目后,照例会训斥我,这么简单怎么就想不过来。人一旦麻木以后就会无所谓,像我,无论这个毒蛇说什么都听而不闻。不过他还算厚道,说归说,讲解题目倒是不遗余力。听不懂,再来一遍,再不懂,图形手势一并上,要是还不明白就从头开始,尽管中间会夹杂着“八戒都可以收你当徒弟了”的感慨。我的脸皮在骂声中成长,已经可以嬉皮笑脸地回答,哦,原来帅哥你是八戒的师傅唐僧啊。 萧然又找了道同类型的题目塞给我,自己跑到窗户边看风景去了。我看着题目,努力按照他讲解的方式去理解强化。一步步慢慢地把它转化为我的学习产物。 这时候,一个坐在后面的男生忽然跑过来跟我讲话。我关心自己手里的题目,虽然出于礼貌,状似认真地听他讲话,其实脑子里全是圆周运动。他絮絮叨叨罗嗦了半天,我才勉强听懂他是在说另一个男生邵聪的事,总而言之,邵聪家世背景雄厚人很好之类的云云。我漫不经心地“嗯嗯嗯”,心里不耐烦地要命,拜托,同学,我很忙的,没工夫陪你磨牙。 “班长,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男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散漫,不确信地问了一句。 “听到了。”我微笑,“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男生愣愣地看了我半晌,抓抓头发走了,我立刻继续我的物理大业。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萧然坐到了晓谕的位子上。 “不知道,莫名其妙。” “你怎么回答他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嗳,大哥,这个星期天下午你能不能别出去玩,帮我说一个电磁章节好不好,我挺混的。” “行,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你真这么回答他的。” “废话,我能怎么回答。本来就跟我没关系么。嗳,你看,这样做对不对,我发现我还是得画图直观以后才理解的好。“ 第 27 章 “你看着我作什么?”我警惕地弯下身子在晓谕的抽屉里搜索镜子,晚饭我是靠一个面包解决的,脸上没理由会留下饭粒之类。 “嗳,你注意点形象。”因为他正坐在晓谕的位子上,这样我弯腰实际上头就靠在他的胸腹部了。萧然站也不是,向后退也不是,脸色尴尬的不行。我回过神来也觉得超级不好意思,镜子当然是找不起来了,索性粗声粗气作恶女状,干笑两声,继续把练习册翻的哗啦哗啦响。教室里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难得放风,多数同学都跑到走廊上跟在其他班的朋友聊天。刚才还沸反盈天的教室一下子突然安静了起来。 气氛有点怪怪的,萧然咳嗽摸鼻子,想了半天又继续先前的话题,可惜我兴趣缺缺,翻了几个白眼回应了一句“无聊”就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抓着笔在手里百无聊赖地转着玩,萧然则随手从晓谕的书堆里翻了本漫画看。我瞥了一眼漫画的封面《凡尔赛玫瑰》,虽然没有看过却也知道这是一部著名的少女漫画,以萧然的个性没理由会对它感兴趣。看他漫不经心翻阅,我不知怎么的,有点怕他是生气了。大概那时朋友太少加上我实际上又很害怕孤单的缘故,我非常在意朋友的感受,一点点不希望他们因为我的言行举止而不快。也许是基于这种担忧,我只好先示弱,勉强解释起这件事情。 “哎呀,我说无聊又不是讲你,我是说他啦。玩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而且还是为这么无聊的事。他们很清闲我可一点也不清闲,每天忙都忙死了,真搞不懂在想什么,本末倒置。”我有些烦躁,甚至有点生气,我讨厌自己的生活秩序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干扰。 “怎么又提这个呢,你不是不想说吗。”他没有看我,眼睛盯着手上的漫画,声音却轻快了不少。 我如释重负,没好气地回答:“还不是怕大哥你不高兴吧。小气鬼,还男生呢,说翻脸就翻脸。” 他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我没生气啊。”说着还笑了起来。我恼羞成怒,顾不得“犯上”之类,狠狠地拧他的胳膊,打他的头他是会翻脸的。 后来那个热衷于牵线搭桥的男生再跑过来罗嗦的时候,耐心早已耗尽的我干脆懒得维持和蔼始终微笑的形象,直接冲了他一句“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这件事才算是告以段落。 真的超级无聊,在别人忙的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时候用这些事情来纠缠不清,整个没事找抽型。我想如果当时时间充裕,我又没诸事缠身,我大概会用更加合适温的方式解决它,可是青春懵懂少不更事又原则性极强的我哪来的耐心和精力去当别人的知心姐姐。也许青春本身就是残酷的,每个人都要自己去勇敢地面对成长的道路上每一个路口每一次转弯,不能过分期待生命中所有的过客都是善良和蔼富于牺牲精神的天使。 后来想想,我的早熟以及过分清醒大概也是我高一时代人缘一般的原因之一。应该是做梦的年纪,我却要时刻睁大眼睛看这个世界,难怪会与众人格格不入。这也是到后来我才意识到的,我说过,我的EQ委实算不上高。 当时学校忙于升星级的事。那年省教育厅决定把省内的高中划分为几个星级,本来按道理原先就是国家级示范高中的我们学校毫无悬念地会直接升为最高等级——四星级学校。可是在中国,在评优评等级评先进这类事情上,跌破眼镜的事情的发生频率足以让人民群众见怪不怪。学校自然不敢高枕无忧,层层下压,高三面临高考,天王老子来了也有资本横眉冷对,高二是学校的中坚力量,根基绝对不能动。剩下可供折腾的也就是高一了,可怜高一教学楼整日哀鸿遍野,其景其状,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班主任是新手,跟我们一样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仗势,工作积极性高的不行。老奸巨滑的年级主任正愁手下的兵个个敏于世故尾大不掉,见这么个送上门的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立刻一副委于重任寄以厚望用心良苦的道貌岸然状,把班主任一挺年轻的小姑娘跳过男人这一道坎,直接当牲口使了。可怜小班初涉职场,空有满腔热忱,不识人情世故,一看主任发话,立刻大包大揽,忙的领导还没来视察,她就瘦了足有十斤。结果当然是吃力不讨好,班上同学不待见,同事挤兑,不要以为校园是象牙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刀光剑影明枪暗箭的争斗,何况高一年级组正有个“市优秀青年教师”名额的大馅饼在勾引的人的丑陋面蠢蠢欲动呢。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反正彼时老师情绪还是蛮高涨的,连累我一素以加菲为偶像的懒鬼也跟着受罪。倒不是我思想道德修为高,对领导的视察有多重视,而是我心软,看不得班主任孤军奋战我却双手拢在袖子里作壁上观。 因为忙碌,所以很多事都可以在我的脚不沾地中被淡化处理,只要时间够长,人们的反应够冷漠,再轰轰烈烈的事都会风过不留痕。我承认我自私我怯懦,我并不想与任何人挑明,这样会让我觉得尴尬。我想人与人之间,真正的知己屈指可数,绝大多数都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既然如此,维持好基本的礼仪就可,何必一定要掏心掏肺,恨不得全世界都清楚你打一个喷嚏是因为什么。话说到根本,世界上的信息那么多,别人为什么要关注你这一条。 所以,对于那个男孩子我也谈不上有多抱歉,人人都要时刻作好被拒绝的准备,世界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惟有你不能被任何人取代,这句话还有前半句,对于特定的人而言。 比方说对林风而言的晓谕,对晓谕而言的秦歌。当然还有一个前提限制,要在特定的时间段,在我高一的下学期。 我高一的下学期,这种时间的交代方式很奇怪,因为在这个他她他的故事里,我只是个仅知道细枝末节的路人,连观众都谈不上。他们是如何开始,他们又是如何嘎然而止,有多少微笑多少眼泪,几度辛酸几度梦回,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记忆模糊。当我们投入的时候,故事情节的本身就会淡化,留在我们脑海中的反而是支离破碎的画面和那一瞬间微妙的让言语彰显出苍白无力的感触。 我在教师楼看见秦歌的时候,满腔的疑问忽然 忘了如何开口。不是漠不关心,我还没有脱俗到那个地步,小女生的好奇心终究是会有的。我不开口,默默地跟在他后头是因为他做出了让我目瞪口呆的举动。他两阶一步,扑腾扑腾地向楼上慢慢蹦去,我看的瞠目结舌,万万没料到貌似少年老成的学长会有这样孩子气十足的举动。他额上有亮晶晶的汗水,像六月西湖清晨无穷碧叶上的露珠,足以与红莲晨曦辉映;身上的篮球队队服也湿了后襟,显然是刚打完篮球。我知道他这样做决不是在锻炼,因为地点不对,姿势不对,脸上的表情也不对。楼梯旁贴着光洁莹白的瓷砖,亮若明鉴,可以清楚地从上面看到他明亮而孩子气的笑容。我好象撞破别人秘密一般尴尬起来,贸然离去又顾忌手里的作业本要帮萧然给物理老师送去。他们篮球队最近都在集训。所谓班长,就是个大打杂的,别人不能各就各位的时候得时刻顶上。我抱着作业本静声屏气地跟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死命地咬住嘴唇。 是他先发现的我,因为他跳完这一段楼梯就回头看到了我。 “你好,任书语。”他露齿而笑,阳光明媚。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也不过比我们大一岁而已,凭什么就得规定他是老气横秋的,所以我笑着点头,道:“你好,秦歌。”偶像都陨落了,我还装什么矜持,干脆不给他面子地笑起来,道:“哈哈,想不到你也会做这么孩子气的事情。学长啊,你以前可是我的偶像的。实在是不符合你的高贵形象。” 他意识到我的话中话,有些羞赧地抓抓头,笑道:“我应该是什么形象。” 我走近几步与他并阶,侧头想了想,“你应当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一枝梨花压海棠;风清云淡,海阔天空,世人皆醉我独醒,万事了然于心中。风过不留痕,一笑欲倾城,冷眼旁观的谪仙人。” “扑哧,”他顾不得给我留面子,忍不住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都不是正常人。” “对。”我老实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偶像啊,一语中的,反正你在我心目中就不应该是正常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量想象你不食人间烟火,不吃五谷杂粮。不过这个比较有难度系数,我刚好看过你在食堂吃午饭,把这段记忆清除可能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他笑得浑身发抖,面孔近乎抽筋,我心目中完美无暇的水晶偶像又多了几道裂纹。唉,成长的道路上,我们不得不直面偶像的分崩离析。 好容易他止住笑,想起正事来。 “对了,那张小报的排版我给你设计好了,要不你交完作业就跟我去教室拿吧。” “这么快,昨天才给你的。”我惊讶。 刚进高中的时候我被文学社“会在适当的时候组织学生出游”的幌子迷花了眼睛,稀里糊涂跳了进去,结果第一次开碰头会,上高三的社长,也是我父母同事的孩子就一桶水浇的我透心凉。她当初也是被这句话拐进来的,如果在学校里绕一圈叫出游的话,那的确是常常出游。这招屡试不爽,等到我毕业离社,依旧有天真的小学弟小学妹憧憬着“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其招损毒令人发指。 文学社平常倒也没有多少活动,只是这次评星级,作为证明学校素质教育成果的重头戏,学校怎么着也得拿它出来显摆一下,所以所有的社员都得制作一份手抄报,要求尽量原创。借鉴的也得别让领导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剽窃了别人的劳动成果。我以为,领导比较容易判别出来的抄袭与否只局限于论文范畴,那才是跟他们提干息息相关的,我们这种小文学还入不得领导的法眼。当然,如果领导的论文都有秘书枪手代劳,那就更加不足为惧了。我烦的是排版,小报制作依稀是小学三四年级的事情,荒废了这么些年,我实在不觉得自己宝刀未老。我对着白纸叹气的时候,晓谕主动请缨去找秦歌帮忙,我一看这事利人利己,损的利益尽管是偶像的,但能从偶像那里占到便宜不也证明能耐么,立刻把纸塞给了她。 “呵呵,刚好没什么事,我做事不喜欢拖拉。也好久没弄了,做的不太好,还请你见谅啊。” “别别别,你这样我超级不好意思,麻烦你帮忙我挺不好意思的。”我交完作业以后,就跟着他去了高二教学楼。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高二教学楼,我们学校一个年级一幢楼,彼此泾渭分明,近似老死不相往来。今天刚好周一穿校服,我们这届的校服还跟前几届的不同,走在陌生的教学楼里,旁边又有这么个吸光性一流的人物,灰头耷脑如土豆的我当真是扎眼的很。 拿到已经设计好排版的小报,我也马屁都来不及拍三句就落荒而逃。也许是久不闻生人味,也许是带我来的是万众瞩目的秦歌同学,高二的学姐的眼神凝聚成X光,对我直直地戳过来。 好害怕,一山还有一山高,原来萧然的MM粉们都是小儿科。 深刻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在晚上同舍友吵架的时候。 高一的第一学期刚结束就有不少人选择退宿或者申请住宿,所以宿舍又被重新排了一次。我们宿舍其他人都走了,来了几个借读生。我倒不是对借读生存有偏见,跟我关系不错的女生中就有好几个借读生;可是平心而论,就整体来看,借读生里面混日子的居多。也许是基础太差完全跟不上干脆破罐子破摔,也许是本来就无心向学被家人逼着不得不来活受罪,这些家境大半优渥的孩子多是些被惯坏了的主,事事以自我为中心,我宿舍里的这几位大小姐犹为甚之。本来我觉得,学不学习全凭个人乐意,只要你不打扰别人,你上课看漫画睡觉甚至吃零食都无所谓。在宿舍里,你爱显摆也好,对住宿条件怨天尤人也罢,不干扰到其他舍友看书学习和正常休息就行。可是就是这最基本的一条,她们也做不到。我们晚上十一点熄灯,早上六点要上晨读,所以每一分钟睡眠时间都很宝贵,可是她们还常常打电话打到凌晨两三点钟,一会儿嬉闹一会儿争吵,我都快被折磨的神经衰弱了。其中睡在我对面的那个女生当时正纠缠于两个社会上的小混混之间,整天就像上演肥皂剧的狗血桥段一样,动不动就作为情所伤哀婉悲戚状。我刚开始时不明就里还安慰劝解过她好几次,后来发现她大小姐敢情哪是谈恋爱,根本是嫌生活穷极无聊自己作秀娱人娱己。干脆懒得理睬她们了。 眼不见为净,耳不闻清明,可惜眼睛上方有眼皮,耳朵出娘胎时可没长塞子。我怒火积压了一个星期,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跟混混甲OR乙打情骂俏正欢的女生不为所动,继续讲着肉麻情话。我火了,跳下床站到她面前,冷冷道:“请你关机睡觉,已经熄灯很久了。” 她翻个身,继续自顾自地讲电话。我气的伸手去抢她的手机,她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起来,争吵的声音惊动了宿管,那个长着吊梢三角眼的女人手电筒一照,尖声呵斥:“闹什么闹?!” 不等我讲话,大小姐立刻恶人先告状,唱作俱佳,泫然欲涕,一副窦娥遇见她都得喊祖师婆婆的委屈样,未语先带哭腔:“阿姨,我妈妈病了,我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她们都能体谅我为人子女的心情,就是她,好象铁石心肠一样,一点都不肯让。” 我叹为观止,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愁她老人家的前程吗,戏剧学院直接免试通过,表演编剧任君挑选。 舍管一看,立刻打圆场,把手电筒对准我:“你看你看,多大的事情。你这位同学也是,谁不是爹生娘养,要将心比心,如果是你妈妈生病呢……” “你妈才有病呢。”我火冒三丈,平常这位宿管就爱占小便宜,被大小姐的父母不时进贡的礼品豢养成了半条狗,现在当然是尽忠的大好时机。我看着大小姐,冷冷地嘲讽:“杜心妍,你可真够格。连诅咒自己妈妈的话都能说出口,你妈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十六年,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说什么你,你说谁呢你。”被踩到尾巴,她连柔弱的受害人都忘记扮下去,立刻跳起脚来跟我吵。 “杜心妍,你可真够格。连诅咒自己妈妈的话都能说出口,你妈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十六年,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听清楚了没有,我就说你呢,要是还不清楚,我不介意重复一遍。不要脸的女人,你敢说,刚才电话是打给你妈的,你敢说,你妈妈现在正生着病?要有病也是被你这个恬不知耻的不肖女给气出来的。” 她立刻扑上来,装饰的连滨奇步都自叹弗如的指甲狠狠地朝我脸上抓过来,我闪避不及,脖子上被抓了一道,火辣辣的疼。 “好了,都别闹了,整幢楼都被你们吵醒了。你这同学也是,讲话怎么能这么阴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舍管的矛头不依不饶地指向我。狗也有聪明蠢笨之分,这只狗明显空有愚忠的热情,却不知道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时候本应当装模作样地安抚真正的受害人两句,再装腔作势无关痛痒地训斥肇事者几声,事情倒也可以暂时压下去了。结果她柿子尽拣软的捏,我这人偏偏又吃软不吃硬,而且她还好死不死触犯雷区,指责我的父母,我登时就快暴走了。 “你给我闭嘴!你算什么东西,不分青红皂白乱咬人。什么叫阴损,实话实说就觉得刺耳啦!有本事就不要做,做了就别怕人说。还有你,我尊敬你,称你一声老师。你的所作所为配的上为人师表吗。我的家教很好,我的父母对我的人格塑造素质培养都做的很好,你没资格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有这个空,你先反省反省自己。” “好啊,好啊,我是管不住你们这帮高高在上的学生了,都得看你们的脸色过日子了。我不管,我不管,你们要怎么闹就怎么闹,看我明天报告校领导怎么处分你们。”三角眼气呼呼地走了。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下全是穿着睡衣的同学,临近宿舍被吵醒同班同学中有人劝我赶紧说两句软话,尽量当成内部矛盾处理。可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怎么也不肯低头,还冲她离开的背影喊:“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天理长在,公道自在人心。” 班上的同学又劝了我几句,打着呵欠回去睡觉了。 我回到床上依旧不得消停,杜心妍依旧嘴里不干不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出身豪门的她在小混混中间最如鱼得水。 “自己长的难看,脾气差,天生当老姑婆的命就嫉妒人家有人追有人疼,分明是心理变态。” “有人追吗?是谁一天到晚寻死觅活他要找别的女人你就死给他看,哭天抢地如丧考妣,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着数全部用光以后,我倒好奇大小姐你还要如何倒贴。” “你,哼!我看你是倒贴也不会有人要的。” “这么希望人要吗,你是思春还是发骚啊。”话都到这份上了,大家索性撕破脸皮。 “当然不能跟大班长你比。”斜对角的一个女生忽然阴森森地开口,“攥着一个还吊着一个。” “你什么意思啊你?”我莫名其妙。 “哟,班长,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敢做就不要怕人说。大家彼此彼此,你也别装的跟个纯情处女似的。你抓这=着邵聪不冷不热地吊他的胃口,还贪心不足蛇吞象,心里觊觎着秦歌学长,死不要脸的往人家身上靠,还追到高二人家班上去。我们高一女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原来是这样,当初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多正经的人,虽然古板可笑,但也还算正派。原来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欲求不满。” “这种人越是装的端庄心里越龌酇,云晓谕不是她朋友吗,她朋友喜欢的人她也要去抢,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邵聪秦歌,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你们一天到晚怎么这么无聊。”我急了,这种事根本就是越描越黑。 “哟,敢作敢当,一山望着一山高,大家都是女生,虽然你这样跟妓女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我们也不会怎么瞧不起你的。” “你才是妓女呢,不要脸!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肮脏无聊。晓谕是我的朋友,邵聪是我的同学,秦歌是我的学长,我自认问心无愧。” “问不问心无愧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少装了。” …… 一屋子的诘难声,真的很难想象,花季年华的少女可以用那样恶毒残忍的语言去侮辱她们的同龄人。 我又气又怒,爬起床就冲了出去。我受够了这个鬼地方,受够了这帮讨厌的家伙。 等我感觉到身上有点凉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教学楼附近了。爆走的能量果然令人惊叹,我跑了一千米居然一点都没觉得累。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教学楼的楼梯上的 大铁门已经锁了,否则我倒是可以去教室看书等待天亮。我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荡,学校的白玉兰造型路灯彻夜亮着,我倒不至于认不清路。巨大的茫然无力感充斥着我的脑袋,我期待天亮,天亮我就可以结束游荡;可同时我也害怕天亮,天亮了我就得面对今夜发飙的所有后果。 我一点也不怀疑杜心妍的能力,如果她执意要整我,那么我今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人的美好一面多半是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才会显露,等到自身的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么自保的本能就会跳出来,让人漠然地面对凶手,甚至会为更大的利益沦为帮凶。 无意识间,我竟然走到了体育馆旁边。林风一直死命想拉我去看篮球赛,可是因为时间原因,我从来没正儿八经看过他们比赛。就连晓谕发挥粘人缠功时我也不为所动,呵呵,一切影响学习的事情我都退避三舍,原则性强到我自己都觉得恐怖。想到这些朋友我就觉得很温暖,不管怎样,他们三个都不是任人威胁的主,不会因为外界压力而孤立我的。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值得我们关心、我们自己也关心对方的却没有几个,既然这样,我干嘛要为自己并不在意的人的行为伤感难过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谁?谁在那里?” 我回头,秦歌! “秦歌,你怎么到现在还在学校?”我讶然,他是走读生。 “没什么,篮球队的一些资料要整理交接,忙的就忘了时间。哦,原来都已经一点半了。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有事情吗?” “没,没事。我心里烦的慌,出来走走而已。”我干笑,“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很晚了呢。” “你还知道很晚了,这么晚赶紧回去睡觉吧。好好睡一觉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那前提是别人要让我睡觉啊。 忽然一阵温暖,身上多了件衣服。我诧异地抬起头,他温和地微笑:“出来走走也要多穿件衣服,夜里温度是会降的。” “啊,还好了,我不觉得冷。”我手忙脚乱地想将衣服拿下来。 “别太见外,你是晓谕的朋友,又是萧然的妹妹,不也跟我妹妹差不多。我送你去宿舍,到了再把衣服还我。”他制止了我,走了两步,回头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跟在他后面硬着头皮往前走。回去该怎么面对我宿舍里那几个女人呢,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天,流年不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走到离宿舍大概有十几米远的样子,我怎么也不愿意继续走下去了。秦歌哭笑不得地看我,问:“又怎么呢,走到这里反倒不肯走了,咦,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抓痕,苦笑道:“我如果说是猫抓的你信不信?” “抓的挺厉害的。”他低下头,小心地看伤口,皱眉,“已经渗出血了,下手可真够狠的。最好找医生处理一下。” 我含混答道:“算了吧,反正没多大的事情。” 第 28 章 “还说没事,皮肉都翻出来了。” “嗳,别碰,疼。”我倒吸凉气。 “任书语。” 我转过头去看,萧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没事都在学校里晃荡。 “任书语。”他走上几步,对秦歌点头,“小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去死,少装,你跟我一样大。”我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没什么,我也是刚好从体育馆出来的时候碰到她的,脖子上不知道怎么搞的,被抓了一道。女生打起架来也够叫人胆战心惊的。” “受害者是我,我可没有打她。”我立刻旗帜鲜明地表示我但是清白的。 “你先走吧,这边有我处理就行了。”萧然把我身上秦歌的衣服还给他,后者点头说,那你妥善点处理,别把事情闹大了。 萧然不耐烦地挥手,行了,我清楚,不会乱来的。 我站在那里下意识地抱着胳膊,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唯一清楚的是夜里好象确实是蛮冷的,我怕冷好象不是盖的,五月份的夜晚,只听见我的牙齿在上下咯咯的打冷颤。 “冷?”他问。 我忙不迭地点头,期待他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把他身上的那件给扒下来给我取暖。事实证明,我果然还是青春年少,年幼无知,恶魔扑腾两下翅膀,我就把他当成天使了。 “那就好,让你冻一冻,脑子清醒点就知道大半夜的跑出来是什么滋味。”他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和蔼可亲,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口拔凉拔凉的。 我把胳膊抱的更紧,耷拉着脑袋,恨不得身体缩成一团。 他叹气:“败给你了,说句软话都不肯。”言罢从手里的袋子里拿出衣服,天黑加上心里在想别的事,我刚才还真没注意到他拎着个袋子。 “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是从床上跳下来就走,什么外套也不会带。幸好咱们的校服长的虽然难看了点,倒还适合你穿。”这号鸟人,我都身心俱疲,他还不忘打击我。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推开衣服就走。胳膊被他拽住了,他满脸不可思议,“小姐,脾气倒不小噢。别气,别气,先把衣服穿起来,真冻感冒了。” 我想跟他闹脾气也没皮没脸的,人家这么厚道出来找你就已经够仁义的,非亲非故的,再闹就太没意思了。默默地接过衣服穿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我的配合倒让萧然有些不知所措,帮我整理好衣领,他沉吟了片刻,说:“还是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当然不好吵醒门卫,我们是番强出去的。干这我没经验,萧然却是熟门熟路,围墙有一段老墙不算高,他帮忙搭把手,我就顺利地过去了。 五月的夜晚,街上很宁静,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我不想讲话,本来是很想跟别人说说心里的委屈的,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又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他跑出来找我,想必已经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时静静的吁出一口气,居然也有隐约的白雾。这是我面对问题时的习惯,自己慢慢想,慢慢思考好最坏的恶果,再考虑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只要可以,就义无返顾地去做。可是这次,我确实没经过大脑思考,当时是气急了,根本顾及不了太多。也是,我都已经暴走了,思前想后还叫什么暴走。 处理完伤口已经近三点了。想想回去也没有觉可以睡,我俩干脆坐在麦当劳里面等天亮。 “看来心情确实是差到家了,连鸡腿都不要吃了。” 我白了他一眼,“谁说的,我不过是想减肥而已。” “吃东西吧,放心地吃。别怕明天的事,大哥是白叫的?我怎么着也不能让人欺负我妹子啊。” “我怕我会被处分,我得罪生活老师了。而且夜不归宿,只要宿舍的那几个再齐心协力地咬一口,起码是警告处分。”我拿勺子把奶昔搅来搅去。夜不归宿这事可大可小,小到男生比方说林风之流完全无视隔三岔五就溜出去包夜,大到可以被学校处分。关键是有没有人紧抓着它做文章不放。 “处分而已,又不是要你坐牢。”他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我的脸登时就煞白,其实直到坐在这里把前后事情捋了一通,我才开始想清楚我有多莽撞,不禁后怕起来。 “别,别,别。这种事情你还真禁不起逗,开个玩笑就把你吓成这样。”他抓起我的手,轻轻地拍打,“不怕,不怕,不会有处分的。什么事都不会有。你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小,手都冷成这样了。” 我抽回手,缩进袖子里,闷闷道:“奶昔冰的。” 他哑然失笑,从桌子上方探过手拍我的脑袋,我朝他翻白眼,忍不住笑了。 半晌,我下定决心拿起鸡肉卷,漫不经心道:“我的胆子确实变小了很多。你最初认识我的时候我大概还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我觉得自己很优秀也很努力,只要我认真去做了,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属于我。可是后来碰见了那些事情,让我开始怀疑生活是否如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诸多的不公平,有特权,有照顾,有后门。可是这跟我真正遇见这些事情毕竟有根本上的不同,一种是过客,悲欢离合过眼云烟,最多感慨唏嘘两声;但另一种却是切身体会,眼睁睁地看自己被别人用卑鄙手段暗算了却无能为力。你还记不记得初三的时候我被人挤掉J中名额的事,那时候你告诉我,如果我是最优秀的,那么我就不会被别人取代。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同时,如果没有那些背地里使坏,我照样不会被取代。优秀的定义是什么,只要他们想找理由玩阴的,我就永远不够优秀。我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些事,可是我又没办法改变,所以我害怕,我怕自己沾上了任何污点都会洗刷不掉,然后就万劫不复。——好啦,你不会有这些烦恼的,我喜欢胡思乱想,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不要往心里去。哎呀,不要这种表情,女生多半爱胡思乱想的。”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无计于施的时候干脆用手去挡他的眼睛。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沉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样说会给你造成这样的影响,别逼迫自己了,你已经很优秀了。别担心,还有我呢,你不会有事的。这次不会有事,以后也不会有事。” “哪有,我哪有逼自己了。只不过我这个人很无聊,不看书学习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最悲哀的是我写作业时居然还觉得蛮开心的。” “怪胎。”他摇头,拉我起来。当时我也没意识到被他牵手走有任何不妥,呃~准确点讲,我根本没注意到我的手正被他牵着,只觉得手上好象还蛮暖和的。 走到学校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门卫大叔看到我们,热情洋溢地打招呼:“两个小家伙来得好早。”汗——如果他知道这两个来的很早的同学实际上是彻夜不归,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可想而知迎接我的仗势有多大。在杜大小姐的闹腾下,早自习还没结束,班主任、年级主任、教导主任已经在办公室里如三座大山,我怀疑校长没出动是因为他老人家还没有上班。 我看见秦歌站在办公室的中央对我微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串供已经顺利完成,心里顿时一片轻松。我解释说,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脖子上被杜心妍抓的伤口越来越痛,用手一摸,满手的血。我心里害怕,就跑出去想找校医给处理一下伤口。结果走到行政楼才意识到校医早已经下班了。 “然后她就遇见了我,我刚从体育馆整理好东西出来。看她伤口确实蛮严重的,我就劝她去医院看看。人指甲里面细菌最多,伤口要是不处理好感染了就麻烦了。何况她一个女生,脖子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伤疤多难看。”秦歌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偷偷瞥了眼三人中唯一的女性——班主任,她果然摸了下自己洁白的脖颈。我心里不由暗暗好笑。 “我怕她一个人去医院会有危险,就陪她去了。主任,我得向你坦白从宽,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晚了,我不想吵门卫大叔,就带她番强出去了。在医院处理好伤口以后,她说这么晚回去会吵到舍友,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我找了我妈过去的一个下属帮她空了张床睡下。然后我就自己回家去了。囔,她的病历还在我这里,医生写的证明也在。我当时还奇怪她为什么一定要让医生写下证明,今天来看到这架势算是明白了。”秦歌似笑非笑,把那些证明我清白的东西放到了教导主任面前。 年级主任明显脸色尴尬,轻咳一声,避重就轻:“任书语啊,你也是个好学生,以后出去要先跟老师说一声知道不知道。不然我们该有多着急。” 着个P急,我心里鄙夷,要是没有杜心妍的这番闹腾,谁知道我昨天夜里不在宿舍的事。 “昨天晚上我跟杜心妍起冲突的时候,我因为生气口不择言惹恼了生活老师。我想我若是再吵醒老师的话她肯定会更加生气,所以我就没说。加上当时我也没想到得去医院才能处理伤口,所以……老师对不起,是我做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装小样,装可怜,分工合作,我的任务就是要在老师们心目中确立绝对无辜的形象。这时候,我平素的良好表现就起作用了。尽管老师们来势汹汹,但从身为教师的职业本能上讲,他们是绝对偏向我这个“学习勤奋刻苦,品行优良”的统招生的。何况还有另一个品行优良绝对优秀的学生作佐证。 “不就是被抓了一下吗?你 有娇贵到非得跑到医院里去的地步吗?” 杜心妍气急败坏。 “抓一下事小,可是我怎么知道有没有狂犬病毒。” 班主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教导主任也是面容微耸。秦歌干脆哈哈大笑。我还一本正经道:“你别误会,别想歪了,能传染狂犬病的不只是狗。”秦歌跟我一唱一和,高声道:“对,这个我也知道,只要有狂犬病的都能作为传染源。” 杜心妍暴跳如雷,口不择言道:“你们奸夫淫妇,串通好的。” 教导主任立刻发作:“住口!你一个学生怎么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去诬陷自己的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叫做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说几句嘛。”她不服气,小小声地回嘴。 年级主任露出鄙夷的神色。平心而论,主任虽然油了点,但还算耿直,对学生,自然是喜欢好的。 “行了,你出去。我会打电话找你的父母好好谈谈的。秦歌,你也出去,任书语,你留下来,好好把事情讲清楚。”教导主任发话。 “好的。”我表现的很乖巧,不玩任何小花招。主任老爷子吃过的盐粒比我吃过的米饭还多,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何况他还是教育心理学博士,在他面前玩,整个自投罗网。 “你说你跟舍友起冲突时惹恼了生活老师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好。我当时脖子被抓的很疼,老师还一个劲的数落我的不是。我想到她爸妈每次来看她都会送生活老师很多礼物,我就想当然的以为老师因此偏向她。其实后来我再一想,老师应该只是因为当时不清楚具体情况才这样处理的。” “脖子都抓成这样,还是当着她的面抓的。她怎么着也不应该再骂任书语啊。”班主任走到我身边,轻轻问,还疼不疼。我摇头怯怯道,有一点。她摸着我的头说,还好不是大伤,这几个月没吃刺激性的食物,落下疤就不好了。 “你跟舍友为什么吵架?” “她老是深更半夜还打电话,而且声音还特别大。我睡眠不好,有声音就失眠,第二天都快难受死了。” “其他人就没有意见吗?” “她们彼此彼此,每个人都差不多,不是你打就是她打。我在宿舍里根本没办法看书学习,每次都是等到教学楼锁门才迫不得已回去,可是回去以后连觉都没的睡。” “为什么不好好地沟通?” “价值观人生观完全相左,我跟她们一点也沟通不起来。老师,我很想换一个宿舍。” “你可以向生活老师反映,让老师来督促她们。” “我反映过,反映到生活老师一见到我就皱眉头,怎么就你事情多。她们依然我行我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对生活老师产生了不好的看法,有时候她就是看到她们深更半夜还在讲电话都不怎么管。” “好了,学校会秉公处理这件事。你先回去上课吧。”主任至始至终脸色都没什么变化。我因为说的都是实话,态度也十分自然。幸好他盘问的不是我这一夜的行踪。证人分量足,效果就是不一样。 第 29 章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毕竟是彻夜不归,我也不指望他们能以看英雄凯旋的姿态迎接我。当着我的面,他们不好说什么,我就干脆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径自回自己的座位。 林风看到我立刻问我脖子的情况,强烈推荐薰衣草去疤精华油。 我笑着用书敲他的头,骂道:“去死,别诅咒我留疤。” 萧然抬头问:“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事了。怎么样?” 我偷偷向他比划了一个V字,一切顺利。 “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地理课你还是睡觉吧,我们给你把风。”萧然点头,面色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我回过头来才发现晓谕自我进教室后就一语不发,我在她眼前挥挥手,她抬头勉强笑:“书语,你回来啦。”神色极度不自然。 “任书语,听说昨天是秦歌送你去医院的,脖子上的伤有这么严重吗?”文辉难得光临我的座位。 我小恶细胞“刺溜刺溜”的长,超级不爽她得陇望蜀的行为,故意刺她:“我也怕麻烦学长,不过学长说他不放心,坚持要送我去。学长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她脸色变了三变,僵着脸走了。萧然回篮球队以后,她跟秦歌的关系似乎出现了危机。脚踏两只船是个技术活,骑驴找马更是如此,搞不好马毛还没摸到,驴子就失望地走了。 萧然和林风乐不可支,有恶趣的不仅仅是我一人。 晓谕忽然“腾”的一下站起来,看我们莫名其妙地盯着她,她面色苍白地表示要去学校超市买点吃的。 “书语,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挤出的笑脸却是比哭还难看。 “行了,吃什么东西。”林风的脸迅速拉下来,“你坐下来,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我的记忆里林风从未有过如此严肃认真的时候。晓谕被他的目光震慑了,乖乖地坐了下来。 “昨天送她去医院的是萧然,不是秦歌。” 云晓谕惊呼之前被我捂住了嘴巴,姐姐,这一叫可是三条鲜活的人命。 “那,那为什么……”她艰难地把空气吸进肺里。 “你傻啊你,萧然是住校生,出去被逮到会死翘翘的。” “你傻啊你,萧然都去了,怎么还会让秦歌带书语去。” 我跟林风同时开口解释。他的话落下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莫名其妙,为什么萧然不会让秦歌送我去医院。 不过林风没空跟我解释这个,他忙着跟晓谕解释当时的情况。萧然从女生那里知道我跑出宿舍后(他的红粉知己一向多,不用他开口,自有人电话汇报),立刻要出去找我。本来林风也想跟出来的,但萧然说两个人目标太大,而且万一有什么事,有个人留守也好支援,他就留下来了。 我听了暴感动,对着林风眨巴眼睛,郑重表示,以后除非是迫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再用书敲他的头了。 林风回答我“去死!”,脸上虽然笑着,眼神却极为落寞。 “萧然,你好够意思哦,书语没白被你天天欺负。”晓谕崇拜地看着萧然,后者哇哇抗议,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了,明明是她老气我好不好。 林风低声说:“你天天欺负我,可是如果换成你,我也会出去找的。” 晓谕的笑容停在了脸上,忽然调皮地眨眼,道:“所以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为朋友两肋插刀。来——”她伸出一只手。 我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是萧然的,最后,林风大声道:“好,最好的朋友。”手也落了下来。 最好的朋友。 杜心妍莫名其妙地转学了,我也换进了新的宿舍,楼下的生活老师成了张新面孔的时候,我还有点迷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我稀里糊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干脆继续漠不关心下去。 我的记忆如果没有发生偏差的话,这一切应当是随着萧然回了一趟家以后发生的。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回来以后给我带了一大罐怡口莲,我当夜宵吃掉以后足足长了十斤!足足十斤啊,我能忘了这么恶劣的事吗。 我一面吃着巧克力,一面咬牙切齿地控诉,坏人啊坏人,明明知道我对它没抵抗力的。 边吃零食边看书的坏习惯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大学里也没改过来。结果人家期末考“噌噌噌”地掉肉,就我“刺溜刺溜”地长个一圈,多残酷的事实啊。 我学习的时候颇为投入,身边人的举动都不太在意。这样,班上人怪异的反应居然也没给我造成多少不良影响。吃好睡好,生活还有什么烦恼?做试卷啊,写习题,高一的时光就这么“吭哧吭哧”的走过去了。这就好象跑八百米,在跑道上挣扎的时候还觉得永远也到不了终点,跑过去再回头一看,怎么这么快呢! 期末成绩已经下来了,我发挥正常,不喜不悲。晓谕的物理历史性突破,进了80分大关,开心地她忘记了所有的选择题答案都是我提供给她的。反正她选文科,这最后一次的物理成绩就当成分班前的礼物吧。 我收到的班上同学分班前给我的大礼是三好生的17张投票,而全班有58名学生。 唱票的是我跟学习委员,班主任看到我地的票数的时候有点担忧地看我。我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轻声问:“老师,你跟不跟班走。”她回答我说跟。结果,虽然她因为这一个班带的失败(全年级倒一),后来没有再当班主任,我高中三年的英语都是她教的。高中结束的时候,她告诉我,高一的那次三好生选取让她一度很怀疑我的人品和为人处事;但经过后面的两年相处,她相信我是个认真塌实而善良的学生。所以说,大部分人的判断也未必就是对的,想真正认识一个人实际上是很难的。人是社会动物,怎么可能不在意社会的看法。 我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依旧面色平静,还打听了前排的两个女生选了什么组合。她们有点不太敢看我,我知道是为什么。平常对我笑容绵绵,到关键时候来温柔一刀,这个教室里坐着的大部分人不都是如此。 “喂,吃巧克力。”萧然在后面拍我,我回过头,老实不客气地拿过来吃。唱票也很耗费能量呢。 我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巧克力,耳边的声音哗哗的像海潮。暑假作业已经布置下来了,今天是我高一的最后一天。 我安静地写数学题,数学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可以让我暂时忘却身边的人和事。晓谕好象跟我说了什么吧,我“嗯嗯”的应答着,不时抬起头来对她微笑。她看我这样,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兴高采烈道:“暑假好好玩哦。”我点头应答,笑容比她还灿烂。 教室里渐渐空了下来,暑假来了,是美丽的夏天啊。 我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把东西码的整整齐齐放进书包,教室里只有我拉上书包拉链的声音。然后我就趴在课桌上默默地流泪,一滴,两滴,渐渐汇流成一条线。我甚至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为什么我会被大家这样排斥,为什么这么多人讨厌我,我究竟又做错过什么。我待人和气真诚,做事勤奋努力,帮助别人不余遗力,为什么我这么认真地生活反而会被他们排斥。我于人于己都自信问心无愧。可是被这么多一起学习生活了一年的同学讨厌却偏偏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我渐渐哭的有点喘不过气来,索性就放出了哭声。我不习惯被人看见落泪的,在我眼里,哭,是一种示弱的表现。 身边多了一道身影,我没有看就知道是萧然。后来我想想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那时侯我就笃定会是他,他明明是个漫不经心没什么正形的人。 面纸递过来,我接住,继续哭,等到哭累了,没力气抽噎,才慢慢抽出一张又一张,擦眼泪,擤鼻涕。花了大半包。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要,我要吃饺子,青菜虾仁馅的。” “好,乖乖坐在这里别乱跑。” 我看见黑漆桌面上的泪水觉得很有趣,用食指蘸着漫无目的地画眼睛,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层层累积起来就什么也看不清。我用面纸把桌子擦干净,继续趴在上面发呆。萧然回来以后喊我起来吃东西我也不理他。 “吃吧,你可真够难伺候的。”他无奈,把饺子送到我嘴边。我眼睛轮也不轮,张嘴,接住,慢慢地咀嚼咽下。这样,他喂一颗我吃一颗,中途他停下来的时候,我也不动。后来他没办法,只好继续喂下去。 吃完了饺子我擦擦嘴,认真地问:“还有吗?我还饿。” “没了,最后一碗。” “小气鬼,我自己去买。”我要站起来,却发现趴着哭的时间太长,半边身子都麻了。 “去什么去,我刚出来食堂就关门了,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可是我确实饿啊,哭是很费力气的。”我一本正经的强调。 “我怎么命这么苦,摊上你这么号人。囔囔囔,我最后一桶泡面也贡献出来了。” “泡面啊。”我犯难地皱眉头,嫌弃道,“不营养的。” “你吃还是不吃?!” “吃吃吃,哥哥你挑选的泡面肯定既好吃又营养。”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你该不会是想……” “嘿嘿嘿,哥哥,你是世界上午后最善良最好的人。去啦去啦,去泡面。”我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到楼道的那一边的开水房里去泡面,我百无聊赖地拍打自己发麻的腿。 面泡好以后我吃了没两口就迟钝地发现我其实早就饱了,然后我用叉子在面汤里搅啊搅,死命也塞不下了。萧然笑得阴险,“吃啊,怎么不吃了,肚子不是很饿吗。” “哥哥,我哪能自己吃让你光看着呢。这多不符合咱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呵呵,哥哥,你吃吧。” “少跟我来这套。赶紧把它给我吃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是面,不能用粒的。”我小小声地辩解,被他眼睛一瞪,立马吓得又“哧溜哧溜”地吃面条。又吃了两口以后,我实在是吃不下了。他在旁边盯着,我又不好暗渡陈仓,只好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一大桶飘着红油的面发呆。 “吃不下呢?” “嗯嗯”我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 他忍俊不禁,故意作严厉状,“来,叫两声好听的。” “哥哥是世界上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人能及的帅哥。” “嗯——不错。”他满意地点头,接过面条自己吃了起来。我看他吃的香又挺谗的慌的。末了,我还垂涎面汤。 “番茄味的?” “是啊。” “你不吃了?” “已经吃完了呀。” “汤归我了。”不等他反对,我把汤抢过来骨碌骨碌地喝掉。 他看着我,连叹气都忘了。 萧然去他舅舅家过暑假,所以跟我同路。学校所在的地方实际上挺偏的,我们等了半天才等到公交车,车上人又多的要命,空气浑浊不堪。汽车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才把我们送到家门口。没错,我用的词是颠簸,马路也有豆腐渣工程。我上高二的时候,某个我们镇出去的高层衣锦还乡,对这条路大光其火,勒令追究责任,结果拉出了五六个蛀虫。一条路养肥五六个人,多恐怖! 奶奶把西瓜放下井水里冰镇着等我回来吃。我选了一个大大的西瓜一切两半,把半个捧在手里吃。我讨厌手里瓜汁横流的感觉,所以一直习惯用汤勺舀者着吃。萧然没有去他舅舅那里就直接跟我回家了,因为我的箱子得有人拎。 “怎么这么重?是不是衣服偷懒没洗带回来给妈妈洗啊。” “哪有。都是书啊,笔记啊什么的。暑假总不能在家玩吧。”我扳着手指数给他听,“下学期就分组了,我的物理化学又不是特别强,当然得好好强化一下。英语语文也得多加巩固,这个暑假忙着呢。” 他冷笑,“招照你这样,活该累死。” “去死。”我龇牙咧嘴地掐他。 他把东西放好以后就回去了。没几分钟又跑过来跟我讲话,我正在写暑假作业,遇见不会的题目当然是找他。这家伙超级自觉,我没请他吃西瓜他就开始自己动手舀。我看他还在给我讲题目的份上就不跟他斤斤计较了。题目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萧然,我是不是个很惹人厌的人?” “书语。” “嗯?” “You are Mary(我的英文名字),not money,不可能人见人爱。” “切,拽什么英文,有本事全部用英语说。”我嗤笑,一下子释然了,对啊,我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我呢。半晌,我又想起了什么,追问道:“那你讨不讨厌我?” “不讨厌。” “那就好了。”我放心大胆地继续吃西瓜。 第 30 章 物理作业完成了不到五分之一,时间就已经不早了。我看爸妈还没有下班回来的意思,只好自己淘米择菜。萧然看我的架势,啧啧赞叹,不错,不错,虽然入不得厅堂,起码还能进进厨房。我没好气地把他轰出去,他隔着玻璃窗跟我叽叽歪歪,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话痨。 所有准备工序就绪,我正打算大显身手的时候,门口钥匙声响起,奶奶买菜回来了,手里拎着四五个袋子。我的眼睛嗖的发亮,刚要表达一下我的感动心情,结果奶奶压根连眼神都没施舍我一个,直接关心萧然,你舅妈说你喜欢吃带鱼,那你是喜欢吃红烧的还是糖醋的?还有,你吃不吃辣?我的双臂已经打开,维持着个准备拥抱的可笑姿势站在那里形单影只的好不可怜。 奶奶!要不是我长的跟她属同一流水线上产品,萧然又实在跟我们的相貌上没有任何共同点,我真怀疑我是捡来的,他才是她的直系血缘亲属。 萧然看我遇冷,乐的从沙发的这头滚到那头。我张牙舞爪无声抗议的时候又被回头的奶奶逮了个正着。奶奶的第三只眼是长在脑后的,我背着她做一点点坏事都没戏。 “小语,干什么了你。一点也不懂礼貌!萧然,她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三伏天里,偶的胸口忽然拔凉拔凉滴。 等奶奶把我赶到厨房外面(她在的时候我连打杂的资格也捞不到),我就开始毫不客气地报复刚才笑的好象天上掉美钞的萧然。我们以沙发为掩体,绕着追着跑,累得我,吃饭的时候连跟他抬杠的力气都没有。这家伙会装,几句话就把我奶奶一几十年教龄的老园丁哄的妥妥帖帖,真以为他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别以为我不知道,高中一年里他是什么坏事都没直接插手,可十件事情里头起码有八件他是幕后黑手。我看着奶奶满脸的褶子笑成灿烂的波斯菊,心里悲哀的想,她吃饭的时候也该把老花镜给戴上。 暑假里我忙着在书山题海里奋斗,我也不知道爬雪山渡赤水以后,我是否能到达革命根据地。可倘若什么也不做,却只能是坐以待毙。 萧然明显不这么想,他是那种很会玩也很会学的人。上帝总会制造一些专属于他的宠儿,然后让平凡的芸芸众生看着艳慕不已。我的暑假作业我写一门他抄一门,后来他干脆连抄都懒得抄了,直接丢给我。那个夏天肯定是太热让我中暑了,我肯定是高中一年把脑子读傻了,当时我居然同意了这项不平等条约! 作业做完以后我本来是想温书的,可他给奶奶灌输了一通“学习要劳逸结合”云云,就顺利把我从房间里拉出去了。在客厅里遇见正在吃早饭准备上班的爸妈(我们初中初三的老师是没有暑假可言的),他们竟然破天荒的要我“路上小心点”,就挥挥手让我走了。 走出家门时,我激动地拽住他T恤下摆(他比我高好多,拉他的短袖太有难度系数了),面肌疑似痉挛。 “哥哥啊,为什么我在迷恋《足球小子》的年纪的时候没有认识你,否则我也不会只看了不到十集。”我爸妈倒也不是明令禁止我看电视,只是我清楚相较于电视剧,书本尤其是课本会更得他们的欢心。也许是身为教师,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习惯性地放到学生身上的缘故,无形间受到冷落的我总是不自觉地就努力按他们的期待要求自己来获取他们的欣慰。想想真可怕,原来很小的时候我就在竭力讨好别人了。 “你也就只能看看无聊的动画片。那《足球小子》里面你喜欢谁?”他嗤之以鼻。 “还用问么,肯定是足球王子武藏啦。他一笑啊,天上就好象有粉红色泡泡在飘啊飘。” “拜托,我觉得他很弱,倒是力道十足的松仁和那个空手道家庭出身的守门员还行。” “嘁,很无聊吗?明显某人比我更清楚里面的人物。看了不止一遍吧?”我啧啧地扫描他的脸,皮很厚,一点暖色调都没浮现出来。他的回应是哼哼,盯着公交站牌,貌似看的很认真的模样。 “不过如果玩COSPLAY的话,你应该蛮适合那个守门员的,感觉比较靠近,有浪子的气势。搁古代也一游侠儿的角色,准确点讲叫剑客加流氓,典型古龙小说笔下的男主。最后那个什么,死的很凄婉哀壮。”说到后来我已经笑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准备打我的时候,救命的公交车来了。唉,如果来的是白马,马上坐的又不是唐僧的话会更加合我的心意。 从我们镇上坐公交车到市区倒是很快,半个多小时市中心就到了,难怪后来城区扩大的时候当仁不让地被划了进去。萧然暑假回过一趟家,刚好箫妈妈收到了一张新开张的游乐场的贵宾券,想想这家游乐场也真够逗的,要一端庄娴雅的著名女画家硬跟游乐场拉到一块,我想象着她身着礼服坐在云霄飞车时的样子,怎么着怎么不伦不类。萧然见了就顺手带来了,用他的话讲,本来他是对这些不屑一顾的,但考虑到可怜的某个孩子整天都没机会玩,他只好屈尊纡贵光临这家游乐场。加上跟我混久了,被我的小农思想污染的厉害,开始渐渐赞同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庸俗观念,觉得十次免费使用机会浪费掉实属于暴殄天物,会招天打五雷轰,只好勉为其难笑纳。 他说的这么牺牲甚大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不捧场,要求去书店看书。(其实是我怕我敢这么提议,他会把我往市中心一丢,头也不回的走人。然后路痴某女就哭哭啼啼找一公用电话亭拨打免费的110,声泪俱下地乞求警察叔叔送她回家。想我也一二八芳华的花季少女,这么有损形象的事绝对不能做出来丢人。)游乐场里人声鼎沸,与我想象中不同,玩旋转木马的人有不少是妆容精致无懈可击的优质白领JJ,还有个大叔模样的人开着卡丁车不亦乐乎。 萧然当然不会同意玩这种温和平静有益身心健康的游戏,他老人家第一站就把我带到了蹦极跟前。我借口有恐高症,死活不肯跳。他欲强行推我下去,我死死攥着他T恤不撒手,任凭工作人员在旁边如何信誓旦旦都不为所动。最后他大概是担心他的衣服会被我拽下来,大庭广众之下他虽然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但被别人免费吃豆腐终究不爽,只好悻悻地转战下一个目的地。 一看是过山缆车,我头立马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韩红的《天亮了》听过没有,故事背景就是一家三口玩过山缆车出事故,父母以生命护住了自己的孩子。你认为这样我还敢玩吗?以我这种认定快乐诚可贵,刺激价亦高,若为性命故,啥米都可抛的个性,一切在我看来安全系数不高的活动我都会敬若鬼神。我以为既然过马路的时候都可能被车撞死,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实在没必要以生命为代价去寻求什么刺激。 等辗转到鬼屋前,萧然的脸已经铁青了。估计我要是再推脱,他会比里面的鬼怪更加可怕,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其实我的胆子很小的,全班同学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