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梅团酒楼》作者:老鼠吱吱 内容简介: 穿越掌柜发现自己该开的挂一个都没开。(掌柜的篇) 文案: 此古风文为不正经古风文(,,???,, ) 共有3-5个故事组成 架空架空架空?*??(^?^*)??*? ————————————【店小二篇】(上)———————————— (一) “您有一个新订单。” (二) 店小二将毛巾狠甩在肩膀上,白眼一翻,“有完没完了!” 跑堂说完有订单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他掌心捧着一只鸽子,那鸽子皮毛柔顺,歪着脑袋,脚脖上套着一个小纸条,又啾啾两声。那跑堂的伸出食指蹭了蹭鸽子的脑袋,沉着开口,“你不要凶它。” “哪天我就把它宰了,我我我炖鸽子汤喝去!”店小二瞧着他一张大黑脸,又小声嘀咕,“把你也炖了。” 跑堂解下鸽子脚上的纸条,念道,“鲫鱼豆腐汤,红烧鸡,酸辣土豆丝,小白菜各一份,还要一壶温酒。”后厨闻声而应,店小二耷拉着肩膀看露出脚趾的鞋子,“这个月都跑坏两双草鞋了。” 这家巴掌大的酒楼叫做“梅团酒楼”,店面小得只能容纳两张桌子,人员配置也少,只有一个小二一个跑堂,掌柜的还兼任大厨。开业第一天,街坊百姓都来围观,八十八响的鞭炮震响了整条食街,老大娘将店门口的瓜子装进袖口,眯着眼睛祝福老板,“估计三个月倒闭吧。” 老板是个温和稳重的中年人,听了这话沉吟片刻,二话不说开始疯狂抖动大娘的袖子,瓜子掉落一地,“那我不给你吃。” (三) 老大娘话不中听,实际上在场人人都这么想。这条食街正处于天子脚下,历史悠久,拥有数不清的酒楼,竞争激烈,热闹非凡。这里的地租同样也是一等一的贵,但每天都有新酒楼开张,也有人就此倒闭转手店铺,拿着所剩无几的银子回乡种田。要想在这条街上站稳脚跟,得有绝活。 就说街上随便一个卖烧饼的,那面团都有秘方,水自然也是某处深山老林里的天然泉水。烙出来的饼个个脆口喷香,让人忍不住吃了再吃。更别提林林总总的酒家,更是各显神通,无所不有。相比之下,梅团酒楼显得有些平庸了。 同行们都幸灾乐祸的等着他们倒闭。 哪成想,这家店的掌柜居然提出什么“外送服务”,什么大姨妈小姑子懒得做晚饭时、在外突然肚子饿时、深更半夜不愿再打扰已经歇息的下人时,就可以点“梅团酒楼”的外送。操作方法是跑堂的派着他的鸽子们在城中到处飞,有需要的人只管手一招,把要点的菜与地址绑在鸽子脚上也就是了。 他们店面小地租便宜,凭借这个方法,居然真的能够维持盈利在这条街上活下去。 只是苦了店小二。 他每日奔波在城中,大街小巷没人比他更熟,他白天忙得头晕眼花,抱着食盒就得到处送。现在居然到了晚上也没法休息,每到子时就有一个新订单。 有完没完了。 (四) 之所以店小二还在干,完全是因为掌柜给的薪水多。 店小二觉得掌柜的算一个奇人,总是能想出许多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好办法。 正当他漫无边际的想着,跑堂已将饭菜全部端出放好,店小二提了提劲将毛巾扎在头上,拿过食盒就跑。 送餐有讲究,一是速度得快,甭管城南城西,客人饿着肚子时没什么耐性;二是保持平衡,汤汤水水不能弄洒,坏了客人食欲。酒楼本想再招一人帮忙送餐,只是没有人能做得像店小二一样好。 店小二气喘吁吁跑到一处宅邸前,门半掩着,屋里并未亮灯,只头顶一环月亮明晃晃的挂着。月光下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头发也没扎,长发披在胸前,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 “梅团酒楼!”店小二有点好奇,前几回送餐客人都在屋中,他放在外头便离开了,还从未见过客人的样子。心中却也想,谁这么晚还不吃饭,是不是存心折腾人,话里自然带了三分火气,“你的订单到了!” “拿过来吧,”书生开口,“这几晚都辛苦你了。”店小二凑近后发现他捧着一卷书,书生面容端正,鼻梁高挺,只是眼睛下青黑过重,显得十分疲倦。 “昨晚的蒸豆腐很好吃,又滑又嫩,还有一股清甜的味道。恩,”书生接过食盒,“总是一看起书来就忘了时间,对了,总共多少钱?” “这三晚一共是二百六十一文。”小二又“哼”了一声。 “你等我一下。”书生不以为意,进了屋去拿钱。店小二揉了揉鼻子,院中随意的看来看去,看见不少书放在屋檐下。他冲着那堆书做了个鬼脸,略略略。他不喜欢读书人,会认字的人总是欺负不会认字的人。 跑堂的就总是欺负他,笑话他不识字,连客人的菜单也不认得。 “给你。”书生拿出一个油纸包,又拿出几文钱说道,“这是给你的。” 小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拿过钱,“那是给我的,不准反悔!”说罢及其财迷的捂着纸包和钱。 没想到送个餐还有额外收入,他的火气顿时跑得一干二净。 小二看着三枚肥嘟嘟的铜板,笑得眼睛都不见了。书生见着他这模样觉得有趣,“不反悔。” (五) 从这以后,书生点餐的次数也增多了。他一天会点两到三餐,大多数时候小二白天会在院子中见到他,他要么在看书,要么铺着纸在写字。 小二也喜欢送餐给他,不为别的,就图送完后总能有上一两文小钱,如果没有钱,书生便送他一碗茶喝,不像有些客人总是刁难他。小二擦着汗坐在板凳上,咕咚咕咚喝完便继续去送别家。 “不累吗?” 书生放下毛笔,小二为了方便干活穿着粗布麻衣,常年风吹日晒将他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两只小腿从裤子下露出来,又直又长,书生见过它们跑动起来的样子,像只捕食的狮子,又像拼命逃命的兔子。 小二眨巴眼睛,今天书生给了他一串糖葫芦,他正咬着又大又脆的山楂,“还好,今天客人不是很多。”小二探头去看他作的诗,“这都什么,鬼画符一样,你才累。” 这话说得违心,尽管他不识字,但这字却好似一副画一般赏心悦目,隐隐透出一股张扬的气质。 “是啊,人生识字忧患始。”书生看小二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过下一秒就见他眉头皱起,嘟嘟囔囔,“你不要把我当成笨蛋,我听得懂这句诗。” “哦?”书生看他一张脸上坦诚的印着喜怒哀乐,不禁心情大好,忍不住想逗逗他,“那是什么意思?” 小二咬着最后一个糖葫芦,含糊不清的开口,“意思是认识字的人都有饭吃。” 书生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听成了“人生识字有饭吃(忧患始)”,强忍耐了片刻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小二咬着嘴巴,生气地拍桌子,“不准笑!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书生笑得直摆手,过了许久才直起腰,“这句话的意思是……”小二睁大眼睛,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 “是说,人生的忧愁是从识字开始的。认识的字越多,读过的书越多,你知道的事越多,而对发生在你身边的事,你就越不能无动于衷。” 小二没有什么忧愁,最大的忧愁就是床铺下的铜板已经积攒了大大一箱,再多了不知道放在哪里。 他捏着糖葫芦的小棍子,肯定的开口,“你不快乐。” ————————————【店小二篇】(下)———————————— (六) 随着枝头上长出第一片绿叶,天气日渐转热,餐饮业的淡季也逐渐到来。热闹了一年的食街却依然火爆,不少家推出特色冰粥凉菜,引得行人食指大动。 这座城市将迎来一件大事,每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从四面八方赶来考试的书生书童,他们一来顿时住满了全城的客栈。坊间戏言现在一块石头掉下来能砸中三个自称秀才的人,小二看着满街的读书人也是很惶恐的,他们有的穿着寒酸,两眼傲慢;也有的锦衣玉帛,呼朋唤友。 人人都梦想着一夜成名,一朝登天。 掌柜的去街上玩了两圈,回来就推出了一堆奇怪的菜品,有“状元套餐”、“榜眼套餐”、“金榜题名套餐”……顿时店里被挤得水泄不通,来来往往的书生都要来吃上一顿,要么让小二送餐到客栈中。 店小二看着掌柜,星星眼崇拜。 但是小二的书生却从来没点过这些套餐,书生与往常一样点了几样菜,要了冷酒。小二想了想,悄悄问掌柜可不可以多做一份状元套餐,钱他出。 掌柜揉他头发,“你平时辛苦,最近更忙了,送你一份就好,我店里的伙计不必出钱。” 跑堂:“哼。” (七) 再次来到书生家,惊讶发现里面来了好些人。 书生看到他,轻声让他等自己一会。店小二点点头,发现他将头发梳好扎起,一身白衣,转身与其他人谈话也能看出他气度不凡,温和有礼却态度强硬,小二听不懂他们的争执,无聊的靠在墙边数蚂蚁。 好不容易人走了,书生招呼小二过来,“等很久了?没想到世儒他们会讲这么久。” “这是什么?”书生发现有两个食盒。 “额,”小二挠头,“上个客人不要的,就送给你了。” 书生打开看,“不带回去不会扣你钱吗?这是那个状元套餐?”他似笑非笑看了看小二,“哪个客人会不要?” “你……你管那么多!给你你就吃!”小二气急败坏。 “你啊,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赶着送餐,小二的确还没吃午饭。这里两份饭,书生一个人也吃不完,小二把状元套餐放他面前,自己吃另一份。 “你很想我考上吗?” 小二正夹着红烧肉,筷子一抖掉下一块肉,结结巴巴开口,“谁谁管你啊,考不考上关我什么事。” “我如果考上了,给你好多银子,你不就不用再做小二每天跑腿了吗?”书生慢条斯理说道。 “……那到时候我就狮子大开口!要你一两间房子!”小二又恶狠狠咬了一块肉。 书生闻言失笑,转了话题,“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和人吵架吗?” “为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没念书做了小跑腿的。” 你才小跑腿。 “有些我也忘了……七八岁的时候,我们那里发了大水,把我爸妈的田都给淹掉了,一年的收成都没了,也没人来管,后来就闹了饥荒,我妈把我卖给了个同乡的人,她以为是去当有钱人家做下人……”小二夹了口土豆丝,吃完后又接着说,“我发觉不太对劲,听人说是送到宫里去当‘那个’。”说到“那个”,小二故意捏了捏嗓子。 “哦,太监。” “恩……我就逃出来了,一开始跟着逃荒的,后来遇到了我们掌柜,掌柜人很好。” 书生往他碗里夹了点菜,“有回去看过吗?” “有,回去过一次。”小二将头埋得低低的,书生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们村子没有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景象,猩红色眼睛的饿狗,倒下的树通通没有了树根,到处是潦草的土包。他仓惶逃走,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一路他跟着掌柜来到京城,这里一片歌舞升平,到处是稀奇玩意,更多的是吃的,讲究极了,形状稍坏的馒头会直接扔掉,不够精巧的雕花会使客人将一桌饭菜打翻在地,他曾亲眼见到一桶一桶的废料运到城外,里面许多东西根本没有被动过。小二想起临走前看到已经饿得浮肿的弟妹,他们还活着吗? 书生看到小二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白菜汤里。 他伸手碰到小二的脸,擦掉他的眼泪,“这就是我为什么和人吵架。” 听书生的讲述,小二才知道并非自己一个村受了灾,而是外面已民不聊生。 “可是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呢?”小二不解的问。 书生不答话,收了饭盒,“小跑腿,这鸽子在这停了半天了。” 小二从板凳上跳起来,“不早说!掌柜的不会扣我钱吧……!”急急忙忙收了钱,飞快跑出门去。 忙完了一天工作后,店小二躺在床上想起书生白天的话,原来他心里装着这么多事,难怪他不快乐。自己只是有自己一人的苦楚,他却有全天下人的苦楚。 (八) 很快,考试就正式开始了。 店里难得清闲下来,小二在店里坐立不安,总是忍不住去瞧跑堂的几只鸽子。 鸽子吓得瑟瑟发抖,以为要被炖汤吃掉了。哪成想眼前的人类只是到处走来走去,把头晃来晃去紧接着嘀嘀咕咕着什么,它们暂时没了生命威胁,百般无聊的重新看着街外。 等小二再接到书生的单子,已经过了好几天。 他不知道该不该问考得怎么样,于是专心致志看书生的脸色。 “看什么?长花了?” “没有……”小二装出玩自己手指的样子,“题目难吗?” 书生捏了捏他鼻子,“只有小猪会被难到。” 但不多久,书生的考卷就闹得满城风雨。小二不知道是什么,只听人说什么“大逆不道”、“不敬”、“胡言乱语”……街上人人都说书生完蛋了,名落孙山都是轻的,搞不好要坐牢。小二听说要坐牢吓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到书生的宅前。 他带了好多吃的,馒头、烙饼、花卷、粽子,他想让书生赶紧跑,带着这些干粮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永不会被抓住的地方。 可是书生居然不在家,大门严严实实的锁住了。 等到天黑人还未回来,小二将那包吃的仔仔细细压在石头下,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九) 没了书生,日子还是得照样过。生意又恢复了,小二买了新草鞋,继续每天哼哼唧唧送餐。书生的事也渐渐被众人淡忘,茶馆里也换了新的话题。 到了放榜那一日,街上人山人海,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上榜的欣喜若狂,落榜的黯然神伤,只是人人都惊讶的看着最上方的名字。 小二再一次听到书生的名字。只是这一次却完全变了论调,小二一句也不想听。他只知道,书生当了状元!他走路都打飘,和自己考上了状元心情差不多了。 他走街串巷时总能听到书生的消息,“书生见到皇上了”、“书生有官做了”、“书生得了好大的宅子和田地”、“书生被派去治水了……”小二是不是去原来书生住的地方看看,那包吃的早就不见了,书生也再未出现过。 小二想,状元或许早忘了小跑腿的。 只是他忘不了无数次送完晚餐后,书生点了灯在桌前看书的模样。那时没人知道这里的人将会横空出世,成为如何了不起的一个人。这一切只有小二一个人知道。 (十) “您有一个新订单。”跑堂的人拉长了语调,和平时有些不同。 小二“哦”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把毛巾扎在额头上。 “状元府的。” “不早说!”小二跳脚,急忙蹿出了店门。跑堂耸耸肩,扭头看了看肩上的鸽子,“你也看出来了?” 鸽子扑腾了两下翅膀。 END ————————————【状元郎篇】(上)———————————— (一) 每个书生都有遇到艳鬼的梦想。厉鬼恶鬼不行,最好的是一个娇弱女子,一身白衣或红衣,低垂着眼脸,不急不缓的为自己点上一盏油灯。 绝不是像眼前人一样,满脸黑灰,到处找火柴。 书生从来没见过像店小二这么笨的人。 (二) 说他笨,是有理由的。那天书生头一回进城,正悠闲的在街上寻找客栈,就瞧见一个篮子被扔了出来,里头的几个烧饼纷纷滚落在地,行人都急忙躲避,紧接着一个人也被扔了出来。那人头上扎着条毛巾,穿着短褂,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我们家烧饼没有问题!跟昨天不一样是因为换了馅,你才黑心,你全家都黑心!” 客栈门口闪出一个大汉,手中拿着长棍,“不要以为咱们好糊弄,死跑腿的,叫你赶紧滚!” 死跑腿的不服气,脸上愤愤的表情。书生目光向下看到死跑腿的腿,因着刚刚那一扔,他的膝盖擦破青肿,另一只的小腿外侧也蹭掉了些皮。书生瞧见他的脚踝,并不狭小脆弱,反而显得十分有力活泼,再往下竟觉得破草鞋前头露出的大拇指也很可爱。 书生正看着,那头死跑腿的还在据理力争,明明对方有三四条汉子,他却死不服输。死跑腿从地上捡了烧饼,自己咬下一大口,亮给围观的行人。“你们看!这里面是肉沫,这个是我们老板发明的酱……哎呦!”汉子用木棍打了下他的头。 还不赶紧跑。书生发觉这人实在笨傻得可以,怕是一棍子下去变得更笨了。正准备上前说话,那家伙猛地发力将打他的人狠狠推在地上,拿起篮子拔腿就跑,一边逃一边大喊,“你不要嚣张!我叫人来收拾你!你别给我跑!” (三) 不过直到书生住进这间客栈,等到天黑,都没见着他带着什么人来。 书生没再见到他,身上的盘缠却如同流水般减少,天天住客栈实在太费钱。于是他在城里找了间小屋住了下来,条件自然没有客栈好,但也勉强算是安定下来,可以安心备考。 只是地方偏僻,又不愿(没钱)请下人,书生常常抱着一大堆精神食粮啃得天昏地暗,只等天色昏沉才反应自己一天没吃东西。饿过几回,他猛然想起坊间流传起的“外送”服务。正巧一只鸽子慢悠悠的飞着,他一抬手,那鸽子有灵性似的落在书桌旁。他取过纸笔,写完纸条后绑在鸽子脚上,看它挥动着翅膀飞走了。 再见到跑腿店小二,他还是没什么变化,提着篮子像一阵风一般冲来冲去,只是脸上总是气鼓鼓的,也不和自己搭话。 实际上,书生很少见到这样的人。他出生书香世家,父亲老师也都是一板一眼的人物,张口就是之乎者也,他小时候听得头痛,表面却装作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笑着看老师坐在涂满胶水的板凳上,气的老师胡子乱翘。那时他是不懂得体谅任何人的。 书生搁下毛笔,仔细端详片刻,抬头冲着远处的黑影说道,“过来吧。” 他们才算正式认识了,店小二天天忙个不停,书生都没见过他休息。店小二是那种生活得非常卖力的人,见着银子就走不动路,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若是别人书生一定会觉得财迷市侩,但他却让人觉得好玩,像是什么滑稽戏中的角色,并不惹人讨厌。渐渐的,书生便会给他些小玩意儿,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一串糖葫芦、一块年糕、一碗凉茶,看他捡到宝似的跳来跳去,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店小二吃着书生投喂的零食,嘴巴忙得要死,还不忘忙着八卦,“诶,你从哪儿来啊?” “很远……做船要二三月才到。” “等你当了大官,你不就骑着大马风风光光的回去了?到时候你爹娘肯定会很高兴。” 书生不说话,低着头看书。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不想做官?” 来赶考的书生,谁又不想求得一个功名呢?他不接话,反而问,“你想当官么?” 桌子上店小二难得懒洋洋的趴着,“我倒是想,大字都不认得一个。”他倒是一副胸无大志的坦率样子,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放在桌子上,一蹦三跳的又走了。 (四) 读书这件事并不难,可书生光会读书是不行的。一名合格的书生不仅要能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也要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说白了,要懂得揣测考官和最上面的人的心思。为此,知名书生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组织各种宴会,无非图混个脸熟,有些名声。 这种活动,书生不怎么参加,听着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吹捧十分无趣。主要是动不动就“李生的文采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好诗!”,乍一听以为多了不起,凑过去一瞧字写得如同蚂蚁乱爬,两句打油诗里还有一个错别字。 书生也不怎么出名,风头正劲的要么是名师徒弟要么权势滔天,他去宴会的目的就是蹭吃蹭喝,顺便还在袖子里藏个小点心带回家给店小二吃。 不知不觉就到了考试的时候,简单说他们这时候进京赶考流程就两个,一个笔试,笔试过了就去皇帝那面试,不过皇帝……当今皇帝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还有人记得皇帝在三年前登基大典时的模样,细细的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加一顶皇冠,让人觉得他的脖子随时都会断掉。他耷拉着眼皮,哈欠连天的从百姓面前经过,没人敢抬头——或许该说没有人明目张胆的抬头,百姓们用余光用眼侧用水坑的倒影悄悄地看,看着他们的皇帝差点从龙辇上掉下来。 好在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才没让登基大典变成皇帝大丧。 皇帝还小,目前朝政被太后把持着。往年都是太后挑人,今年坊间流传皇上也会陪同察看,不知是真是假。书生们争得脸红脖子粗,谁知道半大孩子喜欢什么?有人想出歪招,想到时偷藏一个蛐蛐儿进去,旁边人摇头笑,“见皇帝前不把你扒光了搜身?” 没人想到洪灾的事,他们说说笑笑,把这个刚刚过去半年的事抛在脑后,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带一只蛐蛐儿进皇宫。 书生在旁默默听了会,先行告辞离开了。 春季刚来,桃花开了满树,红得人眼眶生疼。他想起他的父亲,看中功名却一生不得志,为灾民去粮食局讨要赈灾的谷麦时发生意外而去世。那时书生正四处游学,回到家时只见到一副灵柩。 可具体是因为什么死的,没人知道。 有桃花慢悠悠的飘落下来,书生正想得出神,猛地瞧见树下站着一个人。并且是个熟人,店小二正在摩拳擦掌,树杈上蹲着一只狸奴,橘色偏胖,压得树杈都下沉了。 “你给我下来!你又偷鱼吃你你!”店小二摇了摇树,“那是我们店里的鱼!你给我下来!”说着就要往树上爬。 那狸奴不屑看了眼拼命爬树的人类,叼着嘴中的鱼灵巧的再跳上一个树杈。这一下又抖落了不少桃花,有些落在店小二肩上,有些落在他的头发上,并不是那种仕女图中的美,反而带着股生活的力量,鲜活得一塌糊涂。 “今天必须抓到你,你天天老鼠不抓,就知道偷客人的鱼……”店小二正对着狸奴持续沟通教育,结果一时疏忽手掌抓着一根树枝却断了,他“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好一会儿却没听见喊痛声,店小二正坐起来抱着脑袋呆呆地望着树上。 “你没事吧?”书生不知怎么感觉心里发慌,“痛不痛?”说着走近揉店小二的脑袋,店小二也摔懵了,任由他动来动去。 好一会儿两人才回过神来,店小二问,“你什么时候考试?” “开春后两个星期左右吧。”书生只能看到店小二两颗玻璃弹珠似的眼珠转了转,也不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tbc ————————————【状元郎篇】(下)———————————— (五) 是一份状元套餐。 梅团酒楼的新套餐,据说吃了会有好运,出的题全会,蒙的题全对。书生不信这些,不过也不想让小二失望,便埋头吃了。 成为状元是他没有想过的事,尽管他文采不错,但书生交卷时就觉得没戏了。一来他没有按照格式,二是过于天马行空,三是内容过于尖刻,太后向来不喜欢这样的考生。 哪成想他的卷子一批审就引来轩然大波,未入官场就搅得官场鸡飞狗跳,据说太后看完后气极了扔在地上,又捡回一次,第二次看完揉成一团后丢出房间。凑巧的是,正要来请安的小皇帝瞧见那纸,把它捡了起来。他将试卷展平,磕磕巴巴的念着,“……江边百姓田地被毁,无不流离失所,赈灾之粮却紧锁库中……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走到他旁边,漠然拿过他手上的纸,“皇上不懂吗?” 小皇帝不接她这话,只高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蹲下来和这个小小的孩子平视,“皇上长大了。” 结果就是书生稀里糊涂的过了笔试。 得到消息书生就想立马去告诉店小二,“你的套餐真有用”,或者说些别的。但是他没有这个时间,骑在高头大马上,鞭炮声震天响,有小孩捂着耳朵尖叫着跑过。 突然他就成为了全京城人缘最好的人,书生却只想到前不久店小二给自己留的那个大包裹,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店小二不会写信,在最底下还放了一盒胖嘟嘟的铜板。他把最宝贝的东西都装给他了。 面试时书生见到小皇帝,是要早夭的相貌,脸上愁苦太重,皮肤惨白,书生左右观察并未看到太后的影子。 皇帝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学子们,眼皮半阖上又睁开,“你,去治水。”那根食指指着书生。 一锤定音。 书生变状元。 (六) 三个月后。 状元府张灯结彩,下人们端着盘子在长廊里脚步匆匆,清点礼品的账房也忙得脱不开身,这场热闹宴会的主人却还没换上衣服,正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无所事事地翻着书页。 窗台上站着一只鸽子,头歪着温顺的打量着状元郎。状元摸了摸它的脑袋,拿了纸笔慢慢写下几个字。 再次见到店小二,他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即没有因书生变成状元而巴结他,也没有因他变成状元而疏远他。小二一进屋目标明确直奔青瓷瓶而去,围着那瓶子左看右看,“这值不少钱吧。” 状元气定神闲“恩”了一声。 小二拿着毛巾,看着他,“下一句话是不是我喜欢就拿去?” “不是,想看就过来看。” “你好小气。”小二啧啧称叹了一会,又去看旁边的画儿,看完画又去摸红木椅子,摸完椅子实在没什么事了,就探出窗户去看天上的小鸟,就是不去看他。 状元看得好玩,拉他攥在手上的毛巾,“有个你喜欢的可以拿去。” “什么?” 某新晋状元毫不要脸的指了指自己。 小二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反应过来后动静极大,“你乱说什么!不要开玩笑!你是不是当官当傻了……”说着还凑到状元脸上瞧来瞧去,“说,你到底是谁?”两颗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状元懒得理会他装疯卖傻,拉住他就要开啃,店小二两只胳膊牢牢的搂着他,嘴上却一定要气人,“我感觉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又用嘴巴咬住他的脖子,“也不好吃。” 刚还想说什么,状元将他抱起来放在书桌上,店小二并不当回事,看见放在旁边的墨块,稀奇的拿在手上把玩,又闻了闻,惊讶的说,“好香。”状元随意点点头,将他的裤脚挽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货色……”店小二说着就要去咬那块墨块,状元赶紧拦住他,“这又不是银子。” “哦。”小二点点头,拍拍手从桌子上跳下来,“咦?你这是做什么?玩了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窗台上鸽子无辜的扑腾了两下翅膀。 (七) 梅团酒店今天生意很好。 不大的门面被挤得水泄不通,人山人海,大娘大婶有的没的都往里头凑,旁边多半站着一个半大孩子,说是前来“蹭喜气”。 状元正在吃馄饨,旁边的小孩已经排好了队,一人过来摸一摸他的衣角,小脸怯生生的,摸完就欢呼一声又急忙钻进妈妈的怀里。 小二:“……” 跑堂搬了凳子坐在一边,磕三下瓜子冷笑两声,店里愣是挤的鸽子都飞不出去了。老板临时开始充当安保治安工作,“都不要挤不要挤啊,排队排队,都看得到,今天排不到不要紧,我们会尽快组织粉丝……啊不,状元握手会……” “状元同款馄饨正在紧急制作中,欢迎大家以后常来品尝,或者联络我们家的鸽子,提供送餐服务了。”掌柜扯着嗓子吆喝了一阵,拉过擦桌子的店小二,“我们家的金牌外卖员!” 众人并不关心什么是“巾排歪卖圆”,持之以恒的以状元为中心的五十米移动。 店小二也很惶恐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这,这又不是孔子庙。”不少书生也来了,手上还带着两柱香。店小二生气的把他们赶跑了,把毛巾拍在桌上,“你打算做什么?” “打算讨教一下掌柜的,关于你的伙计工作时间这么长的问题,我没记错是从卯时到亥时,这有点太长了吧。” 店小二扭头看掌柜。 掌柜沉默了一会,开始着手赶走围观群众,关上大门。 莫名其妙的店小二看到掌柜和状元凑在一起,讨论了一阵休息工作薪水等问题,期间状元一针见血的指出“如果小二不干了,大概酒楼明天就会倒闭”。 “我不会不干的!”店小二连忙说。 掌柜的眼含热泪,手捂胸口,“小二,还是你好!涨工钱!” “真的吗!”店小二星星眼崇拜看着掌柜。 状元:“……” 跑堂冷若冰霜地吐出一颗瓜子皮。 (八) 等到两人商量完,夜色沉沉,店小二背着自己的包袱,头上顶着一个小包袱,手上也拿着东西,“掌柜的!我走了!明早再来!” 从今天起他就不用再挤在店里睡觉,状元租给他一间超级便宜几乎白送的房间!店小二冲着跑堂做鬼脸,跑堂冲着他翻白眼。 道了别,状元拿过他手中的包袱,自然而然的牵住了他的手。 END ————————————【小皇帝篇】(上)———————————— (一) 小皇帝并不想做这个皇帝。原因有二:一低头皇冠会掉、一流泪大哥会笑。大哥总是瞧不上他,的确,本来他是做不上这个皇帝的,他的兄长比他大十岁,身体健康天资聪慧,却不明不白死在了回京的路上。母后说这就是大哥的命。 命数是母后最爱说的一个词,小皇帝想,那他们的命的确都不算太长。他的父皇享年不过四十来岁,最后得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怪病,每日只能躺在龙床上喘气。小皇帝见过一次,看到他瘦如枯柴,旁边的御医拿着黑色的汤药和怪异的药丸。 他对父皇没什么太大印象,只每天按照母后的交代过来看望,以表孝心。 似乎他们家人身体都不好,宫里下人对他也看管得十分紧张,稍有动静便向母后汇报。小皇帝每天闷在房间里无聊极了,如今他也不过六岁,早先大哥还在的时候,偶尔还会给他带些好玩的,像是会发光的石头、比人还大的字画、到了时间会飞出来的小鸟。瞧他欢天喜地宝贝似的收下,大哥便将眼皮往上翻翻,做个白眼便走了。 没想到大哥就这么死了,死在了父皇前面。 病床上的父皇听到,当场昏了过去。在一片忙乱中,他偷偷瞄到一边的太后用扇子遮挡住了口鼻,只微微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他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千万别去招惹太后。 (二) 作为唯一的接班人,很显然他是不怎么合格的。首先,他的身体太弱,虽然六岁,但比其他同龄孩子足足小了一圈。他的伙食都由人精心准备,且每道菜都试过毒,尽管如此,每道菜他也只能吃一口。接着便是药膳,又苦又腻,喝完后半天也吃不下东西。 但是他不敢不吃,这是母后交代的事,为了调理他的身体。 再紧接着是他并不聪明,对文词一窍不通。有先生专门教他识字念书、治理国家,但他对着那些书本提不起半点兴趣,写大字写了两个月依然是蚂蚁乱爬。其他伴读都写得像模像样的,小皇帝拿着毛笔哼哧哼哧地画麻雀。 一次偷偷画小麻雀,却被先生抓住。伴读们都被狠狠打了手掌心,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埋怨和憎恶。毕竟都还只是半大孩子。 从此以后小皇帝就再也没在纸上画过小麻雀。 至于学习骑马射箭是从未有过。旁人说是因为他年龄太小身子太弱,不能出去。 他也说不了什么。 (三) 小皇帝第一次遇见侍卫,是在小院背后的一根柱子前。侍卫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左手拿着馒头,右手拿着一条大鸡腿。小皇帝看出来这些是他只吃了一口后就消失了的食物们。 侍卫没注意到他,埋头吃得喷香,脑袋一动一动的。小皇帝稀奇地看着他,猛地想起他像什么,正和窗边啄米的小麻雀一模一样! 那孩子吃到一半,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扭头就看到了天子正站在他身后。 侍卫吓了一跳,紧张又麻木的将馒头递在嘴上咬了一大口。死也做个饱死鬼。 “好吃吗?” ……啊? “你不是吃过吗?” 小皇帝生气的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根本没有吃出味道来就被收走了。”他扭头看侍卫,问道,“你多大了?” “十岁。” “你怎么吃这些?宫里不是管饭吗?” “吃不饱。”宫里下人的待遇比起外面自然好出许多,但也就那么回事,顶多米里没有掺那么多的沙子,侍卫吃完了自己的份额后没几个时辰便又饿了。 “你怎么弄到的?” 小皇帝好久没与同龄人讲话,忍不住又挨近了一点。 “秘密。” (四) 侍卫身上充满了秘密,小皇帝在心里叫他“麻雀”。白天他们不常见面,侍卫要巡逻,只有轮班休息时才能溜出来找他玩。 “你太瘦了,”侍卫捏了捏皇帝的胳膊,“不过你也不用干活,要在我老家,你这样的活不下来的。” 小皇帝郁闷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是不是很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皇帝觉得自己很冤枉。“药太苦了,吃不下饭。”侍卫瞧着他把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忙哄自己弟弟似的哄他,“你别哭,我给你弄糖吃。” “唉。”某小孩十分老气横秋的叹气。 侍卫瞧着他样子,突然小心凑到他耳边,“要不,你偷偷把药膳倒掉吧。” 小皇帝眼睛顿时睁得圆圆的。过了好一会结巴的说,“不行……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你生病了?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 按照侍卫的说法,他就是吃药太多吃的。侍卫家的小巷子里也有个人跟他一样,从小就是药罐子,结果越吃身体越不好,后来那人烦了,破罐子破摔不吃药了,过了半个月居然就好了。侍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绝不像是在骗人。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小心一点,把药倒进花草的盆子里,平时你还像往常一样吃饭,不要突然食欲变好,引人怀疑。” 小皇帝第一回干坏事,捧着碗的手不停的发抖。好在他平时乖巧,从不喊苦不吃药,宫女并未在意,放下药后便去擦拭瓷瓶。皇帝端了碗悄悄移到窗口,趁着无人注意倒在旁边的花盆中。 等到宫女来收碗时,他已经和往常一样把空碗放在桌上,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小皇帝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撒谎天赋,这样使他能够套在一个懦弱无用的皇帝壳子里去继续生活。 接着碰面时,侍卫神神秘秘带了个纸包,展开一看是两块热乎乎的肉馅大饼。 “这个特别好吃!特意去食街给你买的,排了半天的队!”大饼还散发着热气,一个就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特别实惠,这一个只要四个铜板,这里头是剁碎了的瘦肉沫,还有辣椒,老板实心眼,从来不坑人……”皇帝撕下一块,一边吹气一边吃。 入口是脆的,然后是满齿留香,味道极好,只在最后留下一口辣味勾得人想吃下一口。“好吃。” “必须的,食街里头,没点真手艺开不下来,对了,最近还开了一家什么梅团酒楼,店只有巴掌大小,也不知道是要卖什么。里头的人也可傻可好玩了……” 皇帝听他念念叨叨,埋头将一块饼吃得一干二净。 “你还要吗?” “不了,你吃吧。”小皇帝坐在石阶上抱着膝盖,心里却想着漫无边际的事,侍卫跟麻雀一样也喜欢叽叽喳喳的。 (五) 接下来两人配合默契,小皇帝每天都将药膳倒进花盆,大口吃御膳房准备的饭菜,而侍卫则从不间断的带食物到他的身边。但并不是每次都是好吃的,有时是御膳房的废料(说是废料,也只是萝卜花没雕好之类的问题)、有时是已经干冷的花卷、也有半只烧鸡或者是可口点心的时候。 小皇帝没问过他这些东西都是从哪来,侍卫也从不谈起。 这么过去了几月,小皇帝人长高了不少,脸上也终于长了些肉,侍卫伸手掐住他的两边脸颊,“这样和我那个贪吃的弟弟倒有点像了。”皇帝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就在他刚刚出门时,他发现窗边上那个花盆里的花朵,已经完全枯死了。 ————————————【小皇帝篇】(下)———————————— (六)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处理死花的事,殿里就发生了一件事。一副极其珍贵的字画不见了。 这在宫中是大忌,母后最恨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曾有宫女拿了一块手帕,之后他再也没能见到那位宫女。而随着大清点,最后竟然发现有十多件东西不见了。人人皆抖成筛糠,跪在地上。 皇帝隐隐闻到了不妙的气息,并不是因为东西被偷,而是什么东西从内部开始被破坏,不知怎么他看着支撑着宫殿的横梁,恍惚间觉得中间有些开裂的痕迹。只是一瞬,他低头揉了揉眼睛。 再抬头时那里完好无损,皇帝疑心是天气太热。正想着却看到侍卫被五花大绑架了进来。他脸上满是灰尘,腿软绵绵地拖在地上,头毫无生气的偏向一边,仿佛冬日下过雪后冻死的麻雀。皇帝心猛地一跳,瞧见侍卫吃力的抬起头。 “你们干什么?” “禀报皇上,犯人抓住了,就是他偷东西。”旁边的侍卫大声说,另一人打断同伴邀功,“陛下,是小的在厨房将他抓住的,已注意到他鬼鬼祟祟多时。” 说实话,在他们眼里皇帝是个小娃娃,话也不多,也从未见过他发脾气,不由得当着他的面争起功劳来。 “吵什么吵?”小皇帝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冷笑,“你们有什么凭据?就敢动朕身边的亲卫?” “小的亲眼看到……” “看到什么?看到他御膳房?那是朕叫他去的。”小皇帝努力散发出一种叫做“气场”的东西,实际上他没有这样的本领。与其说人们害怕他,不如说害怕他所代表的无上权势。 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侍卫抬着脸,微不可察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皇上为什么事大动干戈?”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母后迈过门槛,脂粉遮不住她脸上的老态,她拿着一把折扇,随意瞟了一眼地上,“几个奴才罢了,犯错了自然要受罚。” 罚却没说怎么罚,将侍卫们都关进了大牢里。没当场处死,应该是性命无忧,小皇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等到熄了蜡烛,只瞧见外头巡逻的下人,小皇帝一骨碌爬了起来,从窗户口溜了出去。先将死花处理,挽起袖子又搬来一盆开得正好的花。他知道大牢在哪,迈着两只小短腿就跑,宽大的睡袍不方便走路,时不时的绊他一跟头。 他听过大牢的故事。幼时奶妈曾跟他说过,里面关的都是最坏最坏的人,面容漆黑长着獠牙,会将不听话的孩子咬住吃掉。 侍卫不是这样的。 (七) 小皇帝边跑边想。侍卫脸也不是黑色的,是被太阳晒过的棕色,眼睛也端正好看,不像自己。他自己眼尾嘴角都是向下,是“苦相”。侍卫也没有獠牙,笑起来的时候他看到过。 到了门口,皇帝不用偷偷溜进去,正大光明走进去,谁也不敢拦他。叫人带路,直走到最后一间牢房。 侍卫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小皇帝捡了个小石头偷偷扔他。 扔一下,没反应。 扔两下,还是没反应。 正准备扔第三下,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原来是这个坏蛋扔我。”小皇帝点头,“就是我。”侍卫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手黑乎乎的就往皇帝脸上蹭。 “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出去。” “你怎么知道东西不是我偷的?” 皇帝用袖子擦脸,“我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一起时很少用尊称,“我不想你死。” 侍卫摇头,“你救不了我。” 果真如他所说,皇帝叫狱卒放人,但他们说只听太后的命令。 没有办法。他又折回到牢房前,“你觉得是谁做的这件事?”侍卫招了招手,皇帝把耳朵凑过去,侍卫便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们侍卫总是在外面巡逻,基本不进入殿内,东西掉了,一定是贴身之人干的。但这件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你。” (八) “外头都在传你被软禁了,还有人说你已经死了……外头都乱糟糟的,总有人要做大逆不道的事……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么?” 小皇帝摇头。 “你真不像个皇帝。” 小皇帝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想当。”大哥并非母后亲生,自己也是从小跟着奶妈长大,对母后并没有什么感情。 “东西八成是那些太监拿走了,他们消息最灵通,我瞧着有人都开始收拾包裹了……皇上,你还太小了,若是发现什么不对,就赶紧逃吧。” “母后不是与我这么说的,她说世道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小皇帝捂住耳朵,“你乱说。” 日后当他念书识字时,他总是想起侍卫的话。他本对治国没有兴趣,一点一点费劲弄懂朝堂上目前的局势,可以看到他连半个支持者都没有。所有人都知道迟早要完,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 小皇帝去找母后请安,隐晦的提出释放侍卫们的事,毕竟他们都没有偷东西,不该为此受到惩罚。而小皇帝的代价则是不准再到处偷溜乱跑。 他的一举一动,母后都知道。 小皇帝只得每天闷在屋里写大字,看奏折。送到他这里的奏折都是最最不要紧的小事,他却逐字逐句仔细察看,又用毛笔批注。乍一眼看上去,也不过是些芝麻小事。 递送的下人翻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日子便这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过了近两个月,皇帝在朝堂上出现了。不知是为了稳定大家的心还是怎么,之前除了重大典礼,否则他是从不出现的。母后警惕了几天,发现他果真只是朝堂上的吉祥物,从不参与政事,从不做出任何决定,也未跟任何人亲近,只是他坐在龙椅上,对母后倒没有什么坏处。连她软禁皇帝的批评声都被按下去了不少,他一个孩子,又能翻出什么水花? 吉祥物听了一天的吵架,揉揉耳朵去找侍卫。侍卫现在不是他身边的亲卫,调到了别的地方,几月没见侍卫变高大了许多,右脸多了一道伤疤,正骑着一匹马。 侍卫下马行了礼,皇帝点了点头,旁人瞧不出任何异样。 (九) 一眨眼两人都已长成了少年模样。小皇帝脸上的肉肉们都已经不翼而飞,身形抽条后显得成熟不少。但他本性没怎么变,常常心软,所以尽量少说,做一只偶尔说几句话的吉祥物。 最近正在科举考试,也是吉祥物培养自己势力的好时候,这两年母后盯得越来越紧,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她身边的人一言不合就掉了脑袋。 考试的书生很多,皇帝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却误打误撞看到了一份卷子。那卷子上写了连月的水灾,这他们是知道的,也拨了款下去,只是不知道竟然这么严重。 他亲自指派了那位书生前往治水,晚上侍卫来找他,说要教他骑马。 小皇帝自然乐意,他身边的下人这些年断断续续换走了一批,剩下的也早知道了什么叫明哲保身,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他没骑过马,喜欢但是又不敢接近,侍卫将他带到马场,“它很温顺的,你摸摸看。” 皇帝摸了摸马,又缩回手。侍卫一把抓住他的手,贴在马毛上,“别怕。”这动作像是把皇帝圈在了怀里。侍卫先自己上马,伸手又将小皇帝拉了上来,从后握住缰绳。 “你知道骑马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突然的视线变高,凉爽的夜风吹得小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要喜欢它,信赖它。” 紧接着就正儿八经的开始教他骑马,“把背挺直,”小皇帝感觉到一只手撑在自己腰上,“两腿夹紧,夹在肚子上……对,往后来一点,腰这里放松。” 手一开始还很规矩,慢慢却滑到了别处,这试探小心翼翼,侍卫嘴上依然讲着骑马的要领。皇帝只得埋着头,却不制止,侍卫凑到他耳边,“要认真听课,把头抬起来。” 那手掌已从龙袍里伸了进去。 “腰放松……” 皇帝感觉,巴掌大的麻雀变成难以控制的大马了。 (十) 他抬头看,发现今晚的星星那么好,以至于明天怎么糟糕,他都不在意了。 END ————————————【大侍卫篇】(上)———————————— (一) 侍卫是十岁时进宫的。他的父亲和兄长在接二连三的征兵中都离开了,而这次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男丁,轮到了侍卫。村庄里男人已经很少了,他妈妈不愿他去,将自己身上一串青石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跟他说,看准时机就跑,不要去打仗也不要去死,不管过去多久,只要看到项链,就知道是他回来了。 侍卫没能跑掉。 他太小了,被安排在了队首,人人都会注意到他。到了地方,军队发下的装备大多带着血迹,士兵们用水冲洗冲洗后就穿在身上。侍卫也分到了一套,但实在太大了,头盔甚至将他的脖子都遮住了,铁甲压得他喘不过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侍卫就握着那条项链。 (二) 兵营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这里绝不会有人发往君子作风,谦让弱小。 上面定下来的伙食是每人一斗米,一月三升食盐,但侍卫总是吃不到嘴里,总有人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威胁,“你人小,吃不了这么多的。”接着便把他的粮食抢走大半。 侍卫吃不饱,半夜常常被饿醒。久而久之他也学乖了,每次一发粮他就快速吃掉一半,将剩下的小心藏好。这次又有人来抢他粮食,他低着头不说话,那人恼火,一巴掌打在他背上。侍卫猛得跳起来咬住他的胳膊,他是真的下了死劲,立刻咬出了一股血腥味。 那人用拳头拼命锤他,但侍卫就是不松口,众人全部围了过来。那人感觉丢了面子,曲着膝盖撞他,侍卫两牙用力,竟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啊!”那人疼得冷汗直流,手掌死死捂住不停流血的伤口。“我打死你!” 侍卫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凶狠地瞪着他。 有兵油子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你别欺负孩子,你也别咬人,这搞不好我们都要挨罚的,哎呀,多大点事……”侍卫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你再动我试试。” 不是孩子赌气时的口吻,而是一只幼狼发狠的舔着爪子。侍卫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一言不发的走了。 这件事后明面上的欺负便少了,但暗地里欺负却层出不穷。有时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一桶凉水浇下来,侍卫过两日便抓来只蝎子放在那人的床铺下。今天故意绊倒侍卫,明日凳子就突然断了一只腿。 侍卫的性格是吃软不吃硬,越是整他反而越逼出他的一股心性,绝不认输。 但他不是那种一根筋的倔,也没有什么折不断的锋利傲骨,很快侍卫就学会了偷懒,该卖力气的时候怎么躲在最后、训练的时候怎么溜到伙房偷吃、怎么生动自然不做作的装病。并且极其擅长打了就跑,两条腿迈得飞快,几个成年男子也追不上他。 就这么一路跟着士兵们混,居然混到了战场上。 侍卫提着大大的头盔往外瞧,眨巴眨巴眼睛看到面前的百万精兵,一溜烟跑了。 (三) 作为逃兵,侍卫深知不能太张扬的道理,找了一处小树丛躲在后面,拿出胸口油纸包好的半只猪蹄啃了起来。 任由外面打得风生水起,冷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种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侍卫都不动如山的埋头吃猪蹄。突然远处飞过来什么东西,溅得他一脸一身血,定晴一看是半截断手,手指还微微动了两下。 侍卫看看那手,又看看怀里的猪蹄,“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他藏不住了。 战况越发激烈,侍卫的脑袋瓜迅速转了几圈后迅速就地一躺充当一具尸体。他用手偷偷沾了许多鲜血抹在脸、脖颈上,又忍着恶心把断肢搭在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一个不容易被踩到的地方。 他身处在战场边缘,隐隐听到振奋士气的鼓声,兵器划开身体的尖锐声和几乎微不可查的呼痛呻吟声。侍卫看着天空,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蔚蓝的天空和暖洋洋撒在身上的太阳。空气中还有风,只是充满了血腥味道。 装死是有代价的,当敌人压进本属于他们的阵地,会用刀子检查地上躺着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当一柄大刀插进侍卫的小腿时,他第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他拼命咬住下唇,始终一动不动。他太疼了,四肢毫无知觉,直到他感觉到嘴唇被他咬破,他才又渐渐清醒过来。 战况又逆转了。 他们这边的援军终于在最后关头赶来,将已经疲惫的敌人们打得落花流水。 侍卫赶紧伸手摇摇晃晃的单脚站起来,示意这里有个伤兵快把我用担架抬到帐篷里快快快不然我就要失血过多而亡我可是战斗英雄你们让我死了不怕将军砍你们脑袋吗。 上一场战斗的确惨烈,能够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是有真本事的士兵,加上一个耍滑头的侍卫。 将军亲自来看望了一下病床上的他们,大手一挥表示战斗到最后一刻,不错不错都升官发财。发下了一袋子钱,侍卫难以置信的去咬里面的小金元宝,“是真的!”他马上担忧起来,藏在哪里呢?他把一部分藏在了土里,另一部分则时时刻刻藏在身上。 不想没过多久,他们应召入京,去做皇帝的亲卫。 (四) 皇帝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肩膀上扛着两座大山,眼睛里会喷火,生气时背后会有一条龙腾空而出。这些曾经在他睡觉前听到的故事,在看到皇帝本人时让侍卫失望至极。 没有山,没有火,更没有龙。坐在龙椅上的不过是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大约和自己弟弟岁数相当。小皇帝细细的脖子上撑着一颗脑袋,那上面又撑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皇冠。 皇帝瘦弱也就算了,成天又是病怏怏的样子,时常困倦,大部分时间根本不走出屋子,亲卫都没有什么保护他的必要。 ——不等别人暗杀,他可能自己就先一命呜呼了。 宫里待遇比在兵营好了许多,不值班的时候侍卫会偷溜到大街上,看着这座眼花缭乱的京城。他最最喜欢的地方是一条叫做“食街”的街,尽管口袋里连几枚铜板都拿不出来,但是不妨碍他大口呼吸,品尝空气里的香味。 有一回他玩完后赶回宫里轮守,那时已是黄昏,宫殿被颓废的夕阳漆刷得格外破旧,像孩童玩烂了的破玩具。他走到窗边,看到半枝梅花,小皇帝正趴在宣纸上睡觉,口水都流到了他刚写的大字上。 侍卫偷笑,左右看了看,小心的伸出手指碰了碰皇帝的脸。旁人看到肯定会以为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觉得小皇帝和他弟弟一样淘气,睡觉还流口水。 再加上一点儿对皇帝本身的好奇,于是又碰了几下,侍卫得出重大结论:皇帝的脸是软软的。 (五) 而另一重大结论是在几个月后得出的:皇帝在宫里过得并不好。这事说起来匪夷所思,一国之主居然比他还惨。小皇帝身体不好,天天要吃药,长得像根豆芽菜,而现在豆芽菜还眼巴巴看着自己手里的鸡腿和馒头。 豆芽菜很好玩,从不瞧不起他只是个侍卫。豆芽菜是这么说的,“我跟人玩从不在意他们的身份,反正都没我身份高。” 说话的同时豆芽菜正在喝着一碗小汤圆,难得他脸上有了些红润气色,热气飘过他圆鼻头和长睫毛,侍卫忍不住又想碰他的脸,用尽意志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小皇帝含着勺子,口齿不清地开口,“唔唔,你唔西么做是为?” “什么?” “你为什么做侍卫?”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却迟迟没听到回答,疑惑的抬头看侍卫,侍卫冲他笑了笑,“我也不想啊。” 皇帝点点头,愁眉苦脸的说,“我也是,我不想当皇帝。” 他们都是迫不得已。 不过侍卫没时间沉浸在这些沉重话题里,他的工作内容已经从保护小皇帝转变为喂养小皇帝,自从豆芽菜不喝药后胃口大涨,一顿饭量从一个馒头升级为三个肉包,简直像个无底洞。最可气的是一丁点肉都不长,他们村老王家的猪这么吃都得长上两圈肥膘的好吗? 坐在龙椅上的小猪眨巴着眼睛作无辜状,“我吃了什么?半斤卤牛肉三个春卷一碗八宝粥?好吧,那就勉强算吃饱了吧。”小猪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侍卫发现他已经和旁边的小树差不多高了,原来都长在了腿上。 养猪人侍卫心里又高兴起来。 没多久养猪大业就被打断了。侍卫被投进了大牢里,罪名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对皇帝大不敬之类的,而是偷窃。宫里不少东西都莫名其妙不见了,大家怀疑来怀疑去就决定抓几个人凑数向上面交差。 这就是在宫里当差的坏处了,或许说是在乱世做人的坏处,人命不值钱。 他不想死。 侍卫的确拿过东西,主要是御膳房里的废料,那些本来就是要丢掉的。至于珍贵的瓷器书画,更不可能是他拿的,因为他是外围的侍卫,根本进不去屋子。他左思右想,把牢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一只耗子两只臭虫一块松动的板砖。 根本逃不走。侍卫决定先睡觉,醒了没死再接着想办法。一觉就睡来了小皇帝,小皇帝还穿着睡袍,正拿小石子扔他。 他是来救他的。 侍卫这时才猛然意识到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孩,但依然是一个皇帝,拥有能够定夺一个人生死的权力。 “不冷么?”侍卫发现他没穿袜子。 小皇帝连忙把脚缩进袍子里,“还好,你别怕,过几天你就能出来了。” 侍卫招手让他凑到铁牢前,忍不住说了眼下皇帝面临的糟糕处境和外面的真实情况,接着又把项链解下来,戴在小皇帝的脖子上。 小皇帝低头看着这块小小的青石。 “只要看到项链,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侍卫与他挨得极近,甚至能看到他耳朵上细小的绒毛,不知怎么他又贴近了一点,甚至嘴唇要碰上耳朵了,他吞了口口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反正反正你不能死。” “啊?哦。”小皇帝揉揉红通通的耳朵,好痒。 (六) 从大牢里放出来后,侍卫就被从亲卫调离了,变为了一个马夫。这工作很辛苦,这些名马比人过得精细多了,脾气还特别大,侍卫拿着叉子一边弄稻草一边想小皇帝现在怎么样了。 草场一望无际,侍卫干完活看着远处,他在大山里长大,很少看到这样的风景。草场里还设置了练武场,但自从大太子去世后这里便荒废下来,只有靶心还深深插着一支羽箭。 侍卫喂完了马,闲得无聊便偷溜进去玩,兵器里他喜爱使剑,弓箭的话他的准头太糟糕,目前还没有成功射到过靶上。他想小皇帝也快到习武的年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偶尔他也会偷偷骑马,然而这些烈马全然不是一个门外汉可以驾驭的,侍卫还没爬到马背上就被甩下来,跌了个鼻青脸肿。 他非常不服气,跟这些臭马杠上了,就这么每天喂马骑马擦药睡觉,一晃眼便到了深秋。已经好久没见到小皇帝,最近正有个太后大寿,人来人往张灯结彩,侍卫眼睛一转,换了身衣服也去凑热闹。 他远远的看到小皇帝,他长大了许多,身高像抽条的树枝,不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那顶皇冠戴在他的头上合适极了。 只是没能看清脸。 侍卫很不满,顺走了一盘鲈鱼后溜之大吉。 回来后看到马厩里的几只马,侍卫眼睛一转,就想到个办法。他首先挑了一匹最威风的大马,通体白色,四蹄结实有力,然后开始训练它。一开始马不听的话,侍卫就不给它吃东西,结果白马非常倔强,不拿正眼瞧他。侍卫只好换种方法,天天把它带到草场上,一人一马磨合了好一段时间,白马终于肯让他骑了。 下一步就是名正言顺去教某人骑马了。 侍卫让相熟的宫女带了话给小皇帝,没过几天果然看到他来了。 这回看清了,皇帝也好奇地看着他,他们都变化挺大的,从孩童变为了少年。侍卫手把手教他,两人共骑着一匹白马,一边说着最近的近况。 “最近时局还是不好,我总担忧有什么事要发生,水灾迟迟不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天天只听到母后大臣们说什么水灾已过,感觉不太对……” 侍卫听他讲话,看他时不时的抿一下嘴唇或是皱皱眉头,整个人却没长骨头似地瘫软在自己怀里。“唉,头疼。”侍卫侧脸一看,发现皇帝两个耳朵红得像冬日里的辣椒,让人很想咬一口。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皇帝身体一僵,表面上依然镇定自若,“那个,说到哪里,哦,最近御膳房弄了个挺好吃的,下次你来尝尝……” “我现在正在尝啊。” “……” “猪耳朵真好吃。”侍卫亲了亲他的脸侧。 (七) 学骑马课程三天一次,皇帝骑术长进不大,吻技进步神速。少年人的爱恋全然藏不住,侍卫晚上总会避开亲卫们,皇帝则和他里应外合,让他进入殿内。两人盖着一床被子,等天一亮侍卫就走。 这事只有两个嘴严的宫女知道,除此之外整个宫里无人知晓。 夜晚侍卫匆匆忙忙从窗户蹿进来,怀里抱着几本书,正是现在市井最流传的小说,皇帝很喜欢看这些闲书,他们两人看完最新一册,兴奋得睡不着,小声讨论着大侠们复杂的爱恨情仇。这时侍卫忽然捂住皇帝的嘴巴,凝神看着窗外。 月光下有道影子一闪而过。 皇帝脸色苍白,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侍卫猛地跳起来脱自己的衣服,“你快点儿换上我的衣服。” “不用吧……只有一个刺客,应该不要紧。” “不对,如果只有一个,怎么可能在窗前跑过?”侍卫迅速把他睡袍脱了换上自己的衣物,自己则穿上了皇帝的衣服。接着把皇帝塞进衣柜,嘱咐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外头有三三两两并不急促的脚步声。 “不对不对不对,”皇帝拉住他,“你让我想想,不对,亲卫呢?不可能全部被干掉的……但现在一个都没有来。”宫里的下人他曾经换掉过一批,但侍卫还没来得及。 “现在想也来不及了,你在这里,我出去查看一下。” “不,”皇帝抬头,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他们不会让任何人出去了。” “什么意思?” “用火。” 侍卫左右一看果然四周窗户纸上已经被影子包围,“谁这么大胆?” 皇帝笑了,“还能有谁。”能够调动他的亲卫,能够有这么大的权力,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只有他的母后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 侍卫看他这时候竟然还想得出神,索性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出。皇帝用力锤了锤他脑袋,“现在出去就完了!”弓箭的倒影停留在窗户上。 他们两个怔在原地,绝望的发现,殿内已是火光冲天。 END 整个系列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敬请期待啦,接下来是《掌柜篇》,小小剧透一下,大家要汇合了哦~ ————————————【掌柜的篇】(01.)———————————— (一) 今日食街上的生意不算太好,掌柜的早早关了店门,缩在火盆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算着最近的账本。外头飘起了雪花,这是初雪,就连鸽子也躲在窗口不愿飞出去。店小二得了闲,却一点儿也不偷懒,拿了抹布沾了水就开始擦店里的桌椅,一双手冻得像十个胡萝卜,嘴里呼哧呼哧的冒着热气。 他弯着腰边擦边说,“掌柜的,不知道跑堂的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出门买菜都半天了,不会是掉进雪堆里了吧。” “这才没下多久雪,没事的。”掌柜的半眯着眼睛,像是快要睡着。 “吱呀——”正说着木门被推开,来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外罩御寒的狐裘,嘴角十分柔和的挂着一道弯。店小二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曾经的书生、如今的状元郎走到他面前,皱眉看着他的两只手掌,“下了雪,担心你穿得单薄,路上风一吹要得风寒。” “不会的,我身体很结实的。” “再结实也经不住你这样乱折腾。”状元郎拉住店小二的两只手,合在自己掌心,轻轻哈气。 “好痒。”店小二笑着想躲。 “以后不要抢着干活,”状元郎完全无视躺在一边的掌柜,真心实意的建议道,“实在不行咱们自己开家店,不受罪,也躺着烤火。” “咳。” 店小二为难的看了看掌柜,又扭头看状元郎,“你别说了,待会要扣我工钱了。” “小二,过来暖和暖和,”掌柜的开口,“这天以后不准用冷水了,等跑堂回来让他每天多烧锅热水。” 买菜的跑堂猛的打了个喷嚏,肩膀上的鸽子被吓了个激灵,扑腾扑腾翅膀飞了起来。 (二) “吱呀——” 他们都以为这次是跑堂回来了,却见着两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瘦高纤细却硬生生背着一个壮实的孩子,两人皆穿着粗麻衣物,店小二眼尖的看到被背着的孩子袖口处正一滴一滴的往外滴血。背后的状元脸色一变,迅速将两个小孩拉进店里。 店小二见他这样,机灵的跑出店外用旁边的雪遮盖住一路的血迹。 掌柜的终于从躺椅上爬了起来,正要开口问,就听到状元开口,“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那小皇帝一路逃命精疲力竭,见着他们时小腿肚子已经在不停抽搐,仅仅凭着一口气撑着,开口说了“救命”两个字就一头栽到地上。 他背上的男孩后背正插着一只弓箭,箭尾被折断,后背整块布料几乎全部被血水打湿。 掌柜的跑过来将两人弄到床铺上,先检查皇帝的伤势,他伤势不重,膝盖和小腿有多处擦伤,多半是摔的,但额头滚烫。另一个人是性命难保,后背中了两箭,前腰处有刀剑留下的伤口,光这个出血量,掌柜的也只能摇头,他只知道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比如多喝热水什么的。 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掌柜的拼命转动自己的脑袋,找来干净的纱布和棉花,这里自然没有碘酒或者任何消毒的药物。他只得将刀片放在火盆上炙烤,状元郎则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小皇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店小二清理完外面的痕迹,进来后吓了一跳,连忙准备干净的毛巾,以备不时之需。掌柜手指哆嗦,心里默念了几句神神叨叨的话,向各个国家的神祈祷了一下,咬着牙上了。首先是将还留在体内的箭拔出,幸好这箭只是普通的箭,没有倒勾倒刺,他拔出后伤口开始继续流血。 掌柜将炙热的刀片一段贴住伤口,顿时让人牙酸的声音刺响了起来,店小二努力按住他,状元则把毛巾塞进那人口中,免得他咬了自己的舌头。接着用棉花和纱布将伤口处裹紧,这样简单处理完了后,掌柜的出了一身冷汗,靠在柱子上喘气。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愿他能醒来。” (三) 第三声“吱呀”声响起的时候终于没人回头了。跑堂纳闷的看着一屋子的人,将身上的雪花抖落,鸽子则自己飞回了笼子里。 掌柜抬眼看了他,跑堂走近发现床铺上的两人。“这是谁?” “只知道其中一个是皇帝。” 跑堂耸耸肩膀,满不在乎,“我去做饭。” 掌柜叫住店小二,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包裹,“去抓些药来,跟大夫说要补血和退烧的,能买的都买回来。”店小二作为资深小跑腿,一溜烟就蹿进了大街小巷中。 前半夜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据掌柜的“保一争二、两人都要救两人都要活”的大方针,结合“实时观察、悉心照料、多多祈祷”的策略,力求把这两个小家伙兼重要人物救回来。 店小二赶紧用力鼓掌。 状元捏了捏他的脸,取了一边的毛巾拧干,又出门将毛巾冻上半柱香的功夫,回来搭在皇帝额头上。后半夜时皇帝已经退烧,跑堂则拿着筷子慢慢往另一人嘴唇上沾水。 状元看了会开口,“你还挺熟练的。” “受伤的小鸟我也这样喂喝水的。”跑堂面无表情。 后半夜店小二困了,总是偷偷揉眼睛,被状元郎叫去楼上睡觉,最后状元郎也因为被嫌碍事赶走了。两人上了酒楼楼上,“你看,这是我原来住的房间。”店小二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小屋。 “挺小的。” 店小二匆忙整理了一下,将床铺铺好,“你快点儿睡床上去。” “那你呢?” “我打地铺。” 状元眯着眼睛,语气柔和,“你再说一遍?” “……” 店小二只得老老实实睡在某状元牌大活人身上。 (四) 楼下清醒的两人互相看了看,将门栓上,掌柜的拿了本小人书懒洋洋接着躺回了火盆旁。他来到这里近三年,头一回遇见小说中即将一步飞黄腾达的机会,开家小饭店、拯救小皇帝、登上人生巅峰。掌柜的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这样,他穿越在一个极其奇怪的朝代,这个朝代基本故事逻辑自洽,但具体到社会习俗、社会结构、对应朝代,则是一片模糊。如果是架空的历史,那么作者也不过是个三流货色,让他假模假样活在一个臆想的世界里。 不知道是否每个穿越的人都有过这份质疑,但掌柜的感受着火盆散发的暖意时,切切实实觉得自己活在当下,而非一个纸片人。他也没法将其他人当作纸片。 昏昏沉沉间看到跑堂依然在用筷子蘸水给受伤的两人喝,这屋子里四人,最后一直照料的只有他。 三年前。 他醒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明晃晃的上吊绳,掌柜的还在想为什么事想不开要上吊,一出门便全明白了。家徒四壁,田野里颗粒无收,篱笆里连一只瘦鸡也没有。他闭上眼睛,妄图在脑袋里找到一片农场、一片池塘、一条小溪、一座仓库——哪怕是系统提示音也好!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肚子切切实实的发出一声饿到极点的肠鸣。 搜遍了全身也没有找到任何看上去会对他有帮助的道具,无奈掌柜走在土路上想找点吃的,遇到个好心的大娘解决晚饭问题什么的。 什么都没有。 越往下走他越心惊,像是一座死去的村庄,安静极了。村子很小,他很快就绕完了一圈,看到跑堂时他想旋转跳跃,尽管不是很跳得动。跑堂作为这个村里唯二的活人,丝毫不兴奋,正拿着铲子不知道做什么。 “喂,哥们……额,不是,小兄弟,那个,你别挖了,想问下有吃的么?这是哪里啊?诶,你能不能别挖了,我跟你说话呢!” “没吃的。” 掌柜挠挠头,情况不容乐观,“那,那村庄里其他人呢?” “逃荒去了。” 他仍然在挖,掌柜看了会琢磨了会,这好像是要挖一个坑。掌柜的小心翼翼开口,“你不逃么?你这……挖这个干什么,你听我说,生命是非常珍贵的……” 跑堂又不说话了,鼻子出气“哼”了一声。 “虽然我现在有点饿糊涂了,但是咱们可以去找点吃的,你看这附近还有山,总有点吃的吧,实在不行咱们跟着那些逃荒的,你年纪轻轻的……”掌柜苦口婆心了一会,看到他进了房屋,又抱出一只小土狗。 那只小土狗被包在布里,只能看到一个垂着的脑袋,布包里瘪瘪的,像是没有任何皮肉。 跑堂把它放进坑里,开始填土。 ————————————【掌柜的篇】(02.)———————————— (五) 掌柜的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店门紧闭,今天没有开张。一出门瞧见店小二在门口扫雪,脖子上几个红通通的印记,他丝毫不知道,把雪扫到一处想做个雪人。 床铺上的两个病号依然在睡,掌柜摸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心跳,暂时没什么危险。他揉着肚子进厨房,跑堂冷着脸正在煎药,瞧见他便眼睛一瞥,灶台上温着碗青菜粥,旁边还有个小孩拳头般大小的馒头。 掌柜两眼放光,洗刷完立马大口吃了起来,边嚼边说,“你一晚没睡了吧,去躺会,这里有我。” “哎呀不就煎个药嘛,我能不会?我好歹也是本酒楼的大厨。”把人赶去休息后,掌柜端了药汤去给两人喝。小皇帝已经醒来,两眼呆滞,吓得不轻,瞧见身边人又仿佛被针扎了好几下。 “皇上,喝点药吧。” “他……他怎么样了?” 掌柜挑好的说,“没生命危险,他身体也挺壮的,应该可以撑过来。” 小皇帝“哦”了一声,接过汤药,却无端干呕了几下才将碗喝下,五官皱成一团。掌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要功名利禄也不太现实,这小孩明显只是个泥菩萨,过了会才呆呆的问:“这是哪里?你是谁?” “不知道我是谁就跑来?这里是梅团酒楼,我是掌柜的。” “哦,辛苦你了,我的侍卫让我走这条路,正巧遇到了你们。”随着时间过去皇帝恢复了不少,小脸一板倒也像模像样的。把侍卫扶起来,却又尽量不要牵扯到他的伤口,喂下了一碗药。 下午时皇帝借了店里的鸽子,半撑着身体写了张字条绑在它的右腿上,接着又摸了摸鸽子的头颈,“去吧。”跑堂抓了半把稻子喂了几颗给那鸽子,皇帝感叹,“你鸽子养得真好。” 他不仅是鸽子养得好,掌柜在心里默默吐槽,他要是在现代一定是动物园园长或者动物保护组织成员什么的。 那时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跑堂埋了小狗,背着个包袱两人一起追逃荒的大部队。一路上什么都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饿极了还有种方法,从地上刮起一层尘土,丢进水缸里,浮起来的草种便可以吃了。 逃荒者们是个不断行进、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所到之处总是被他们吃得寸草不生。有些情况稍好的村庄知道他们要路过,拿了镰刀锄头栏在路边,决不肯让他们进村,城池中更是城门紧闭,若是强闯等着的就是弓箭手毫不留情的一箭。 队伍中不断有人被落下,有些人再也没有赶上来的机会。 在刚开始逃荒前,掌柜沿路找了几块木板,其他人都笑他笨,这玩意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背着还重,浪费体力。跑堂没来劝说他,只是用一种打量疯子的眼神扫视了他一下。 没过多久没想到掌柜的又找到两个盖炉灶的大锅盖,全部不伦不类的小东西们绑在一起后组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大东西。掌柜坐在上面,跑堂至需要轻轻一抬便可以让这东西滚动。 “哼哼,这叫杠杆原理,不懂了吧,原始人们!”这个小破木板车很快就显现出了它的好处,可以装人和一些包袱,掌柜的与跑堂商量好,两人轮流推车,轮流休息。这样脚程快了许多,但木板车也有弊端,乡间土路不好走,时常颠簸,经常连人带东西翻滚下来。 尽管如此这一路跑堂还是养了一只猫,他们称为狸奴,黑色皮毛,精瘦得如同一道闪电。没被灾民抓去吃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猫肉不好吃,实在是它速度太快,又会飞檐走壁,饿得两腿发软的灾民根本捉不住它。 这情形下养一只猫,不如说跑堂单方面认为这只猫是他的。理由是黑猫偶尔会窜到木板车上,而他虽然没有任何食物可以喂它,但是会为它梳毛、捉跳蚤,并且可以捏几下猫的爪子。然后猫与人便会分开各自觅食。 有人小声凑到跑堂身边提议,可以趁着黑猫不备将它捉起来吃掉,跑堂不作声,只是黑猫每次再来时,他第一时间便将它赶走。 结果有天夜里,黑猫一瘸一拐的又来到了木板车前。这是一块掌柜弄出来的小小营地,背风处生着火堆,他们唯一的晚餐是一碗见不到米粒的救济粥。跑堂正要把它赶走,却看到它正咬着条手掌大小的鱼。黑猫将鱼扔在地上,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是它的后腿姿势怪异极了。 有了鱼,掌柜的两眼放光,恨不得生啃了。他二话不说找来树枝和锋利的石片,将鱼鳞刮干净,清理鱼鳃掏出内脏,简单处理后劈成两半,用削尖的树枝穿上,放在火上炙烤。 掌柜接着从包袱里拿出捡来的野果(本是明天的口粮),这果子极小极酸,平常就连平民百姓也不会去吃。他将果子用石头捣烂成酱,涂抹在烤鱼上。 跑堂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动作。 鱼熟后散发出一股难以抵挡的香气,两人一人一串,跑堂一开始太心急被烫着了舌头,掌柜笑话他,又凑到他旁边帮忙吹了吹。跑堂见他脸颊鼓鼓的,不打招呼就捏了一下。 掌柜疑惑扭头。 跑堂缩回手,难得有了些窘迫的表情,“有点像捏猫爪子的感觉。” 掌柜:喵喵喵? (六) 侍卫是在两天后醒来的,这两天里他陷在一个永不停歇的噩梦里,他们被太后包围,屋子被点燃,而屋外则埋伏着弓箭手,今晚他们注定死在这里。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想起那个晚上,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小皇帝有了主意,他飞快冲到放着洗手盆的地方,将水全部泼在了被单上。“咱们得逃出去,但这样还不行,兵法书上说了要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窗户边火势小,都会以为我们想从窗户逃出去,外面一定会在两侧埋伏很多人,”他边说边将剩余的水泼在他们的衣物上,“咱们走正门,但是得在窗户上弄出点动静来。” 他知道事情紧迫,想也不想,“他们不知道屋子里有两个人,我从窗户出去吸引他们,你乘机逃走!” “……”侍卫打了下他的脑袋,“别傻!能活下来一个算一个!” 火势变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侍卫蒙着脸破窗而出,几道箭立刻射了出来,他奋力闪躲,又用剑挡飞乱箭,却还是正中了一只。人群乱哄哄的赶到窗侧,侍卫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想,不知道他逃出去没有。 只可惜再也不能喂小猪了,要是小猪又找不到吃的怎么办呢? 没过多久他脸上的布被扯开,旁边有个尖细的女声,“不是他!说!皇上到底跑哪去了!”侍卫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竟然还有几分笑意,“早、早就,跑掉啦……” “往哪跑了!?,你替皇上卖命,他却让你出来送死,现在只要你告诉哀家,会有你这辈子也挣不到的金银珠宝!” 侍卫故意装作思考了一瞬,随意指了个方向。 谋反这事事不宜迟,被太多人知晓也不好,皇太后立刻安排几人去指的方向追,又将剩余人按相反方向追。 侍卫心头一跳,万一正巧碰上皇帝的逃跑方向怎么办?! 此时已没人关心仍然躺在地上身中两箭的他,就在他想闭上眼睛去好好睡上一觉时,肩膀骤然一痛。“灯下黑,还记得么,”小皇帝扛起侍卫,然而被压得弯了腰,断断续续的跟他说话,“咱们看的大侠小说……我没有逃,反而就藏在屋外,他们也没想到我们居然在后面,你怎么、怎么这么重啊……” “你好了之后、必须、必须买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补偿我。” (七) 天下要乱了。状元从朝堂上回来后直摇头,目前宫里人人都以为皇帝死了,这江山没了正统继承人,就在这时西边却冒出一伙灾民,说是上天指示,真龙又出,放话要一路打到京城。太后手忙脚乱的指挥镇压,一边还要小心隐蔽的派人去捉四处逃跑的小皇帝。 “前几天在西街还看到他们挨家挨户的搜,说是找杀人犯,我看不像……”店小二赶紧把自己在街上打听来的情报一股脑倒出来,“估计没两天就搜到我们这了,到时候,万一说咱们私藏逃犯怎么办?”掌柜也皱着眉头,“不怕,有事我扛着,我是掌柜。” 店小二感动坏了,两眼泪汪汪,“掌柜的!”“小二!”两人大力拥抱了一下。 跑堂:“……”没好气把毛巾甩在桌上。 “这样,现在情况是这样,皇上你要一个人逃的话,是逃不远的,而你的侍卫伤病未好,也不方便移动,”状元拉过小二坐在自己的膝头,“他们是按画像找人,可以做点伪装。”他说完以为马上要收获店小二的崇拜,没想到小二直接跳过这个步骤,苦恼地皱着五官,“那怎么伪装啊。” “砰砰砰!” “砰砰砰!”门外响起用力的敲门声。屋里的人被着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各个眼神惊恐,互相看了看,掌柜的站起来,“我去看看。” 门一拉开是一对大爷大娘,手上拿着蓝色花布,“掌柜的,看你好几天没开张,家里出了什么事么?”说着大娘就想往里走,掌柜只将门开了一条缝,而大爷也伸长脖子左瞧右瞧。“我想吃你家那个,两块饼夹着肉,还有没有?我孙孙也想吃!” “那叫做汉堡包,哎,最近天冷,进不到好食材才没开门,明天就接着开。”掌柜劝回了两位客人,知道再不开张难免让人起疑,再说冬天本来就是餐饮业的旺季。这大冷天的都不想做饭,城里人的手和脑袋恨不得全缩在衣服里,也不想走动,正好点个“外卖”,在家等一柱香便能吃到暖呼呼的羊肉汤。 “这样,你就说你是我们店里新招的伙计,侍卫就藏在二楼继续养伤。”人在屋檐下,小皇帝也只能屈尊变成小伙计,穿上干活的衣服,又把头发剪短许多,掌柜在他额头画了点皱纹,嘴唇上贴着假胡须,用个兔毛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尽量弯着腰,常常发出咳嗽的声音,看上去像个怪模怪样又生了病的糟老头子。 这对小皇帝来说是很新奇的经历,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但很快他就习惯了,店小二也常会掩护他。梅团酒楼又重新开了张,门口支了个冬日特卖——烤红薯。 这伙人坚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派小皇帝就在这门口卖红薯。红薯这玩意便宜,烤起来也不需要什么厨艺,街边路过的人常会停下来买上一两个,捂在袖子里,即暖手又好吃。 小皇帝从小到大没干过这活,瞧着来来往往的人为生计奔波。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有趣景色的深宫乡巴佬震惊了,乡巴佬看着小孩子不小心把糖掉在地上,吸着鼻子哇哇大哭;看着卖力气的伙夫挑着一担重重的货物,胳膊上青筋爆起;也看着小吏踢翻一屉包子扬长而去,妇人趴在地上痛哭。 卖了一上午,小布袋里就装满了擦得亮晶晶的铜钱。店小二也回来了,探头一看,“霍,这么多。”他极开心的样子,两眼盯着钱袋不放。皇帝拿到左边,他就往左边看,拿到右边,他就往右边看,都快流口水了。 “都辛苦了,进来吃饭吧。”掌柜及时出现,拿走了钱袋,皇帝忍不住乐了。众人聚在一起吃了午饭,小皇帝又捧着病饭号上楼,大病号吃着鸡汤面,“外面情况怎么样?” “还好,别担心。” 病号就不担心了,将面吃了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皇帝将药汤放在旁边冷,“我先下去了,过半个时辰喝掉,在屋里闷坏了就开点窗通风。”短短几日跟着店里其他人,他也学会了照顾人。 下午时客人变少,小皇帝坐在火堆旁打盹。听到一阵嘈杂声时才看到一伙官兵从街上浩浩荡荡走过,开始一间间的搜查,顿时食街乱成了一锅粥。 “官爷!我们这里是正经买卖,哎哎哎那里是后厨……” “我们每年都上交了不少税款,从来没拖欠过!这都要把客人吓跑了啊!” “这这这突然是怎么了……” “没事!我们在搜查两个罪犯!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士在这附近?知道什么马上告诉我们!”官兵们搜查一通,很快到了梅团酒楼门口。小皇帝咳嗽两声,淡定的卖烤红薯。 那些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店内,展开画册,“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掌柜一看,心里偷笑,这都画的什么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要真能找到才是有鬼。 其实也可以理解,小皇帝出现次数太少,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他画像,侍卫更是个小芝麻,画谁也画不到他头上。于是画师估计也绞尽脑汁,硬是凑出两张人脸来。 “官爷,忙了一路吧,坐下来歇歇喝口茶吧,有可疑人物我们肯定第一个跟你们报告……哎,这天可真冷啊……哎都辛苦都辛苦了,你们也不容易,对对对,我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掌柜的使了个眼色,跑堂立马端来一壶茶水。 官吏们也跑了一天,听了满耳朵的抱怨,好不容易遇见个态度积极又肯配合工作的,几人就坐在凳子上休息片刻,再赶去下一家。 只一人没坐下,始终将手握在剑柄上,“掌柜的,你这里的二楼怎么上去?我在外面看到窗户边有人影。” (八) 有你个锤子啊。掌柜心里咬牙切齿,表面还端着一张笑脸,“二楼楼梯有点不太牢固,上面就养了一堆鸽子。” “这我知道,那些鸽子成天在城里飞来飞去,”一个小吏灌了口热茶,大嗓门嚷嚷着,“要我看啊,就该打两只下来烤着吃,那滋味肯定不错。”跑堂坦然自若的将茶水一直倒,直到茶水溢出来流到那人衣服上。“手滑了。” “掌柜的!你们店里人怎么做事的!”小吏乱七八糟地擦了擦衣服下摆,狠狠用眼刀刮了跑堂一眼。 本质上来说,这个问题的确客观存在。掌柜一开始开这个外卖店,是用了他生活时代的一种模式,但鸽子传信风险很大,经常就被人抓了吃了,跑堂为此想尽了办法。一开始是训练鸽子只吃他喂的东西,绝不吃旁人给的食物,再来是在鸽子腿处涂上黄色颜料作为标志——掌柜取名为“外卖小鸽”。两人挨家挨户告知这些鸽子都是有主人的,不能擅自抓住吃了,否则衙门见。最重要的是不知道跑堂是怎么训练的,这些鸽子特别机警,灵活得不得了,饶是如此,一个月还是会损失一两只“小鸽”。 “咱们一起去二楼看看!”官吏们站起来,组成稀稀拉拉的队形,“掌柜的,带路!” 二楼的木质楼梯咯吱作响,掌柜有心不想让他们去侍卫的房间,只带他们在其他几个房间看来看去。但却实在遮不住,到了最后一间。拿刀的人一脚用力踢开门,满室萧瑟的北风,空无一人。 “怕是这位官爷眼花了。” 官爷不领情,又打开柜子检查,还是没有,他又趴到窗边往下看,还是没人。“掌柜的,打扰了,我们走!”这一伙人终于被打发走了,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四肢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 小皇帝见他们走了,连忙跑到二楼,小声学着鸟叫声,“咕咕咕,咕咕。”不一会儿床底下爬出个落满灰尘的人,侍卫一脸黑灰,狼狈极了,“里头脏死了。” “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 侍卫一愣,“是吗?” “你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皇帝拉起袖子擦他的脸,“我联系了几个亲信——别这样看着我,我还是有几个人可以用的,我得去见见他们,再计划下一步。” “好,我陪你。”能陪你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也能陪你阴谋诡计重夺皇位。两个少年人牵着手,互相靠近直到嘴唇贴紧,两人全然不知道楼梯旁露出三个脑袋。 “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劲爆啊!” “他们亲了好久啊掌柜的。” “呵呵,呵呵。” ================================================================================================================ 短更一发,明天更新粗长一章,掌柜的篇就要结束啦~ (九) 冬至这天又落了大雪,店小二扫完雪后开始堆雪人,他先做了个脑袋,又滚了个身体,找来石子和扫帚,两颊冻得红扑扑的。最后一溜烟跑进厨房,将一根胡萝卜插在雪人的鼻子上,路过的小孩咬着手指看,怎么拽都拽不走。 “掌柜的,冬至啦。”一大清早梅团酒楼还没开张,一般早上不是外送高峰期,这天气又让人窝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对了,咱们店旁边开了个馄饨摊,生意好得不得了,队伍都要排到咱们门口了。” 掌柜探头去看,只见那是个小小草棚子,很白的蒸汽让里头的人看不真切,隐隐只能瞧见是个女人,扎着围裙,手脚麻利。“正好,去买五碗馄饨来。” “看我干嘛?” “我们有六个人。”店小二抓抓耳朵。 “哎呀哎呀你家状元要上早朝的,吃不了的。”掌柜的推他,店小二兴冲冲跑去排队。 很快买了回来,店小二分批端进店里,“差点就卖完了,幸好抢到!”馄饨摊居然有限制,一天只卖100碗馄饨。掌柜的喊人下来吃早饭,咕哝道,原来饥饿营销这么早就有了。 馄饨表面上清清淡淡,翠绿的小葱漂在汤面上,用料却很足,小虾米和紫菜提了鲜味,掌柜的吃了两口,满足的呼出一口热气,“好好吃。”他有点儿想家了,在没穿越之前,他妈常给他包馄饨吃——他却没有功夫吃,他太忙了。 掌柜有过猜测,自己是不是猝死了,毕竟那时他一周只睡了不到二十个小时。他忙于工作,想在年前买下一套房子,想在这个城市混出个名堂,想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穿越后,那些人生必须要做的事离开了他。 他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到面前的众人:店小二风卷残云的吃光了一碗馄饨,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跑堂则平静且挑剔的把小葱拨弄到一边;皇帝用餐礼仪最好也是最正常的,端正坐着一勺一勺的吃着;旁边的侍卫抓着烧饼喝馄饨,脸旁还掉了粒芝麻。 门口踏进一人,被屋里的热乎气一蒸也哆嗦了下,正是状元郎,“别腾位置了,吃过了。”他走到店小二身边,塞了个布包给他,“今天天冷,我娘给你做了双棉鞋,必须得穿,知道么?”嘱咐完又匆匆走了,众人看着店小二,他赶紧低头装作吃烧饼的样子,两个耳朵红了。 掌柜心想,穿越的这个地方,好像这些事都相当自然,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在一起,不管性向、财富、地位,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接下来店里忙了一天,日头暗下来后掌柜的宣布,今晚要吃火锅。 谁也没听说过这个“火果”是个什么东西。 要在古代吃火锅,非常不容易,底料和汤底都需要自己准备。为了早点吃上,所有人都得来帮忙,听掌柜的安排指挥,厨房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大眼瞪小眼。 他快速列了个单子,写了要买的荤菜素菜,派店小二出门买齐,又让跑堂先熬上一锅棒子骨汤。掌柜的在另一口锅上热油,小皇帝费劲的帮忙给生姜去皮——最会偷懒的侍卫依然做着他的工作,保护皇上,也就是站在一边看。 “还记得么,我们进城后的第一晚,”掌柜的热了油又倒下鸡油和牛油化开,一面和跑堂聊天,“也差不多是这天气吧,我那时候还觉得自己肯定会冻死的,如今想来我真是拥有超级顽强的生命力……” “你没冻死是因为你抱着我一宿没撒手。” “有吗?”掌柜的摆手,“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他加进豆瓣、干辣椒、花椒、姜块,开始炒料,扑鼻的香味顿时窜了出来,明显听见此起彼伏的咽口水的声音。 “哦,还有你去中药铺那抓点药材来。” 跑堂放下锅盖凑近掌柜,“买药干嘛?你不舒服?” “不是,火锅要用,八角啊香味啊,还有桂皮炒果……”掌柜的零零碎碎说了八九种药材,“给我买回来。”跑堂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点儿也不烫,便出门抓药,实际上他不明白,掌柜的为什么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又实用有趣的点子,不了解的人会以为他是个疯子,相处久了才知道他的聪明。 从村子里一路前行,跟着逃荒的队伍到了京城,却被栏在门口不让进。他俩衣衫褴褛,冻得面色铁青,最后掌柜的拿口粮和有通行证的人换了衣服,编出个离奇故事唬得看守侍卫一愣一愣的,这才混进了城。 (十) 材料准备齐全,掌柜摩拳擦掌,拿出铁盆,搬出一个粗糙的架子,又在底下怪模怪样的生起火堆。底料加上刚煮好的骨汤,众人围坐在饭桌旁,恰好六人,又温了壶酒,每人装了一杯。 掌柜举起杯子,“敬相遇。”杯子们碰在一起,又分开,像人的际遇。 “这个呢是我家乡的食物,吃法是这样的……” 店小二悄悄拉住状元问,“井想鱼是什么意思啊?”状元正涮着肉片,随口乱说,“掌柜想吃鱼。” “别听他骗你,”正义小皇帝没太吃过辣,嘴唇发红,不停倒抽凉气,“掌柜是在敬佩湘江的鱼。”掌柜无语,感觉自己的一腔文艺气息都掉进红油汤里了,索性也懒得抒情了,伸了筷子抢牛肉丸。 只有跑堂一声不吭,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 冬瓜、白萝卜、香菇、土豆、五花肉、牛肉片、牛筋、牛百叶、鸭血、鸭肠……这一餐吃得热火朝天,状元和皇帝聊着朝堂上的争端,店小二掌柜交流了下菜市场目前的价位,侍卫则在和跑堂讨教驯养动物的方法。侍卫发现跑堂话是真的少,回答一两个字又灌下一杯酒。 “原来养过几匹马,脾气大,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跑堂“嗯”了声。 “我也想养只狼狗,可威风,到时候看谁不顺眼就让它咬谁。” “养什么……”跑堂语速很慢,似乎脑袋里是一团浆糊,“养不熟,不喜欢我。” ======================================= 还没写完这篇,还差一章,气昏过去了!明晚继续更新~! (十一) 某养不熟的正搭着店小二的肩膀非要跟他玩一个叫做“两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的游戏。跑堂也不再说了,似乎只是一时失言,半壶酒都被他喝了,但是他不上脸,一眼瞧过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鉴于大家在这之前都没吃过火锅,头一回吃也没什么烫几秒钟捞上来时味道会最好这种知识储备,熟了就吃,几个人愣是吃得津津有味,店小二非常贪心,小碗里装满了嫩牛肉,腮帮子里也是鼓鼓的,眼睛还时不时的往锅里瞄。 掌柜吃撑了,半躺在椅子上哼唧,正大光明开始剥削劳动阶级,呼唤跑堂前来揉肚子。跑堂面色如常,点了点头走过来,大手刚覆在肩膀上,整个人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掌柜被这一压感觉到了五百年前孙猴子的痛苦,犹如一座大山压在身上,“看起来瘦高瘦高的,怎么这么沉……到底喝了多少,一股酒味。” 风雪打在窗框上,屋子里却无人在意,暖呼呼的让人昏昏欲睡。侍卫扶着小皇帝上楼,状元见天色黑沉,也拉着店小二准备离开了,正中央的火锅上仍然咕噜咕噜的冒着小气泡,跑堂将脸埋在掌柜脖颈处,也不说话,就死死的搂着。 正当他烦恼怎么把跑堂运送到楼上房间里时,他感觉一阵刺痛,掌柜发觉自己被咬了一口。接着又是一口,“别啃了这不是火锅!这是我的脖子!”掌柜推搡他,半点也推不动。跑堂泄愤一样又咬了一下,掌柜举手投降,“怕了你了,喝醉了就喜欢咬人,以后再也不给你喝……” 正说着又被咬了,这次是脸。 他隐隐觉察到什么,诧异地看着跑堂,“不是吧……”回应是这次被咬了嘴巴。掌柜如同被雷劈中,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火堆的火快要熄灭了,跑堂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觉得今晚睡的床格外的软,还自带发热功能,顺手捏了捏手感也很不错。掌柜不是不想反抗,主要是忘记了,他并非感情迟钝的人,只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如今这一下让他又惊讶又……又释然。 如同侦探小说揭开了最后的谜底,原来是这样,原来犯人是你。 掌柜默默想了几分钟,着手艰难的拖人上楼计划,过程中非常心酸的被捏被咬,“我发现你喝酒后胆子很大嘛,”好不容易拖到床上,掌柜二话不说在他胳膊上留下两个牙印,“让你乱啃!” 他没舍得下力气咬,但跑堂因为这细小的疼痛怔住了,以满脸“想不通怎么床还会咬人”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胳膊,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就连掌柜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咬重了,差点儿深刻自我检讨。 跑堂一把揪住心虚的掌柜,闭上眼睛开始打哈欠。掌柜本想偷偷溜走,结果跑堂一翻身将一条腿直接压住他半边身体,他打算等人彻底睡熟了后再移开偷溜,没想到这一等就把自己也等睡着了。 (十二) 在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浑身酸痛的掌柜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挠人。 “唔……”跑堂闭着眼睛,抓住他的手腕,“干嘛……” “开工了!上班了!你害得我一夜没睡好!你一个月的工钱没有了!” 跑堂也起床穿衣服,“以后工钱都给你也行。” 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觉得你在给我下套呢?” 跑堂耸耸肩膀,“当然不会。” 今天开店晚了,跑堂匆匆忙忙打扫了一遍酒楼,开了门后瞧见一片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正准备去叫皇帝他们,却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掌柜的!” 掌柜拿着账本上楼,“怎么了?” “他们走了。”桌子上留着信,用一块宝石压住。掌柜打开信,用现代语言翻译过来就是:我们走啦,感谢你们多日的照顾,救命的恩情当然是不会忘的,等时局好了请你们来皇宫,大家一起愉快玩耍。末尾处盖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印章,正是玉玺留下的痕迹。 “这皇上还挺聪明,起码玉玺他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哎,我跟你说这回小二又得着急,昨晚我就瞧见状元和皇上在那嘀嘀咕咕,估计又在计划什么……不过不干咱们什么事了,你怎么还站这,快到门口招揽客人去。” 于是人人都看到了食街一景,梅团酒楼的门口站着个完全不笑、苦大仇深的跑堂,声音低沉的重复,“客官请进,客官请进。” 来来往往的人群路过此处走得更快了。 掌柜的撑着下巴看了会,来到他身边以一种非常别扭又强装自然的态度亲了亲他的耳朵,“热情一点好不好。” “这是……什么?” “工钱。”掌柜的说完就开溜,跑到楼上房间补觉,留跑堂继续在门口招揽顾客。路人发现这个跑堂升级成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并且开始重复“客官快快请进……”说完后极其热情的盯着人,磨动后槽牙。 这招效果明显,胆子小的路人基本上是跑过这家店的。 END ————————————【馄饨娘篇】(上)———————————— 01. 很久以前,坊间流传过一个故事,这故事由上好老母鸡熬成,大意是说:有个年轻任性的女孩,和母亲吵了架后离家,肚子饿了发现一处馄饨摊,老板娘送了一碗馄饨给女孩,女孩边吃边哭,老板娘好言相劝,我只是免费给你做了一顿饭,你的家人又为你做了多少次呢?于是女孩便懂了亲情珍贵,擦了眼泪回家。 故事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刚在食街上站稳脚跟没两天的馄饨娘今天就遇着一个吃霸王餐的。霸王餐姑娘一身珠光宝气,黑发盘起后的发簪细微的抖动,两眼紧盯着摆在桌上的一碗馄饨,不等人阻止就抓过碗吃了几下,烫得她五官皱成一团,眼角那颗美人痣都要疼得掉下来了似的。 也不知道饿了多少顿,女孩吃完一碗,用一种“你们有种就来打死我”的表情紧闭着双眼,又用胳膊抱住脑袋。 过了许久都没有预期的拳脚落下,她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馄饨娘蹲在自己面前。 ——当然没有什么你的家人正在等你你快回家去吧之类的话,馄饨娘温温柔柔的笑了笑,“八文铜板。” “我……我现在没钱!要不你打死我吧!” “我要你死有什么用?”馄饨娘站起来拍了拍围裙,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身上这么多宝石,随便卖掉一个不就是了。” 女孩睁大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发簪、戒指、项链,“那还不如让我去死呢,”她沮丧的垮下肩膀,“我一定会给你钱的……要不,我帮你包馄饨怎么样?” 馄饨娘皱眉看了看她十根修长白净的手指,“我还不想砸掉自己的招牌。” “那,那我帮你算账,我脑袋很好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馄饨摊上给人弹琴写字?馄饨娘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十分诡异,面前的女孩急得额头冒汗,“我端碗总行吧!杂工!五天!行不行?” “八天。”馄饨娘暴露出自己的邪恶嘴脸,一天才一文。 “成交!”女孩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馄饨娘心里偷笑,表面上四平八稳的接着下馄饨去了。没想到到了夜晚收摊时,女孩非常自然、天真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啊?这八天不是包吃包住的吗?” 只想在你的脑袋上锤出两个大包,馄饨娘没办法,无奈带着这个女孩回了自己的家,这是一切不幸的源头。 “哇,你家好小啊,怎么窗户都破了。” “这种被子不会冷死吗?” “你这个鞋子丑得很特别。” 馄饨娘将头发散下,抬起下巴,“大街上好像还缺一个女乞丐。”那女孩顿时不说话了,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说吧,你的来历,犯了什么事?” “我……”女孩咬着嘴唇,“我原来是府上的大小姐,我逃婚了。” “你有别的心上人了?” 大小姐摇头。 “男的是个残废弱智?” “不是,是跟我们家门当户对的一位贵公子……” “那是因为什么?”这下她倒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大小姐顾左右而言他,“今晚我睡哪里啊?你看那里有一朵小花诶,这天气居然还有花开……”接着装出好忙好忙的样子,把被子笨拙的铺开。 02. 房屋面积狭小,两人只能将就在一张床上,吹了蜡烛过了不知道几柱香的时候,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 主要是因为一床被子。先是大小姐无意识拽到大半到自己这边,馄饨娘被冻醒,愤怒的把棉被全部卷在自己身上,接着反复争夺了几次,馄饨娘施展一脚飞腿顺利将大小姐踹到地上。 大小姐在地上揉着腰,咬着牙齿爬上床,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被子里钻,期间硬生生扛着不断的腿脚攻击,顺利钻进馄饨娘的被窝里。两人维持着一种极其贴近却又很怪异的姿势,勉强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大小姐眼睛下一圈青黑,馄饨娘也落枕得厉害,她们互相看了看,“我可不知道昨天一直挤我的原来是大熊猫。” “我还以为旁边一直躺着的是个冬天的大石头。” 互损了一通,开张做生意。馄饨娘顾名思义,主要工作就是买馄饨,食街不好混,目前她连店面都没有,不过摊位地点很好,摆在人气酒楼的旁边,生意很红火。 生意红火有两个原因:一是馄饨好吃,二是老板娘好看。“好看”这词跟“美”不一样,“美”总有些距离感,老板娘是大众眼里的“好看”,是你第一次逛庙会时会注意到的女孩,也是你在屋檐下躲雨时瞧见发尾湿透的女人,总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说白了,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没有攻击性。 于是不少顾客常围在她的身边,打听她的婚姻大事,父母家庭情况,馄饨娘只抿嘴笑却不答话,大小姐拿着抹布呛声,“就一夜把我踹下去八次的那个劲,有个丈夫估计得练就一身功夫。” “呵呵,姑娘真爱说笑。”大婶子挥着手帕走了。 还有一类不怀好意的人,趁着买馄饨的功夫就揩油,手掌有意无意蹭过她的手,说几句玩笑话。这种最烦人,说吧人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不说吧心里憋屈得慌。馄饨娘一个人生闷气,把馄饨们全部扔在锅里,叉着腰嘟嘟囔囔的骂人。 这其中就有一位,家住巷尾,有妻室,整个人尖嘴猴腮的,套一件绿色长袍子,干瘦干瘦的手掌就像枯木上的树枝。猴子每天都来买馄饨,腰上挂着个小钱袋,一走动就哗啦哗啦响。每次他来付钱或者拿馄饨的时候,都装作不小心的碰着手,还假模假样的故意摔倒在她的身上。 馄饨娘冒着招牌被砸的风险在他那碗馄饨里下了点泻药,结果就瞧着他第二天铁青着脸,阴魂不散的又来了。 “我要把你告到衙门去!” ===================================================== 这次是最后一个故事啦。 03. 哇,好害怕哦。馄饨娘两眼震惊,颤抖着嘴唇,“你……你,你这个色狼!来人啊!有色狼啊~” 猴子:“???”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现在还要倒打一耙……”馄饨娘如泣如诉,一边流泪一边控诉,从今天天气不太好一直控诉到猴子的种种罪恶行径,那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众人纷纷用愤怒的眼神看着闹事者。 “她!她家的馄饨有毒!我不骗你们啊,我昨天下午吃了碗一直拉到半夜……” “乱说!我也是昨天下午买的!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 “就是就是!我家娃娃吃得直蹦呢!” “都是一锅煮的!怎么就你有事情?你就是欺负她一个女人做生意!我上次就看到你偷偷摸人家的头发!” 咦?这事她还真不知道。馄饨娘在内心的小本本上赶紧又添上一笔,这个小本本封面上有两个大字“记仇”,第一页的宗旨是:谁要欺负我,我就要加倍欺负回去! 猴子被众人一起声讨,感觉十分无地自容,脸都气得歪七扭八的,指着一圈人咬牙切齿,“好啊,那就别怪我不讲情义了!本来想着都是街坊四邻的,你来说几句软话也就算了……现在!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猴子拔腿就走。 “掌柜的,不要啊,她家的馄饨很好吃的。”店小二急得团团转。 掌柜心不在焉嗑瓜子,“人家都不慌,你慌什么。” 看热闹群众们没了戏看,也就散了。馄饨娘擦了擦眼睛,突然发现有人在自己背后戳来戳去,甚至过分的拉着一小撮头发把玩。“哇,我突然发现你头发好软啊,而且又黑又直,还有香味!”大小姐把她梳好的头发拆得乱七八糟,“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不告诉你。” 大小姐扯住她的衣袖,“今晚棉被都给你!晚饭也我来做,你告诉我嘛……”今天被这事一搅和,生意清淡了些,馄饨也没包几个。馄饨娘想了想,“那早点收摊算了,回去告诉你。” 这时节正是隆冬,冷得不行,馄饨娘回到家就开始奴役大小姐烧热水。烧了好几桶,又烧了火盆才准备开始洗澡,大小姐连忙扭过头捂着眼睛,“你耍流氓,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什么啊,不都是女的么。” 大小姐把手掌拉开一条缝,小心偷瞄了几眼,撅着嘴巴,看起来好白好软,像马上要进蒸笼的大白馒头。她们才认识三天,这进展也太快了吧,她想东想西,就看到馄饨娘已经整个人已经浸在木桶里,“喏,这是我在山上采到的小花儿,捣烂之后装在瓶子里。洗完头发后擦一点儿再洗掉。” 大小姐凑过去,“怪不得你身上总是香香的。” 馄饨娘狡猾的笑了,“告诉你了秘密,你得替我洗头发。”洗头发真的很累,她头发又长,每次洗得手都酸了。本以为这个大小姐一定会抱怨,没想到一句话没说就端来了水盆,于是她很满意,无所事事的玩浮在水面上的花瓣。 04. 第五天,馄饨娘像往常一样出了摊。今天天气不好,从早晨开始就沥沥淅淅的下着雨,棚顶被风吹歪了一个脚,漏了点水下来。大小姐自己抱着自己,牙齿不停打抖,“没有人来买啊,这天太冷了都躲家里呢……” 倒是旁边酒楼生意好,这天气鸽子不停的飞来飞去。 馄饨娘见她抖个不停,下了碗馄饨给她,“吃点热的。”白白的馄饨像在水里游泳,大小姐眼睛亮晶晶的,端起碗先喝了口热汤。正想说什么,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街头走来三四个官差,背后正是猴子,耀武扬威的用手指甩着一个小钱袋。 “下毒害人,黑心商贩!现在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大小姐跳起来,拦在官差面前,“证据呢!怎么能随便抓人!” “有事到衙门去说!”猴子指着馄饨娘,“她是老板娘,官爷,犯人就是她!” 馄饨娘不说话,默默开启记仇模式。 官差们直接将不在意的小丫头片子推到一边,用绳子捆住馄饨娘的双手,把她带走了。临走时猴子掀翻了桌子,大口蓝白边碗摔在地上,那碗馄饨混着雨水和泥土撒了一地。 大小姐茫然的坐在摊子里,没有丝毫得到自由的喜悦。她会怎么样?赔钱?坐牢? “来一碗馄饨。” “好。”大小姐心神不宁的应了,煮完一锅擦了擦手,放下围裙,她得去找她,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馄饨娘正在大牢里睡觉,不得不说衙门办事效率特别高,都没怎么听人说话就把她关进了牢里。她自知着急没用,这么快的速度一定是因为对方已经用钱全部打点好了。她不想送钱送礼,馄饨摊才开了不久,赚了些钱并不想拱手送人,所以只能自认倒霉,靠着墙壁打瞌睡。 不知道会关多久,她心里尽量乐观的想,不知道回去后大小姐还在不在。 到了深夜,牢里阴冷潮湿,居然还冒出来一只老鼠,吃得皮毛油滑,两只小眼睛冒精光,窸窸窣窣开始啃着块破布,看起来非常欠打。 馄饨娘激得浑身鸡皮疙瘩,她怕这玩意,这就是她的地狱!她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砸了过去,又缩到角落里将脸埋进袖子。 铁门被拉开,一个守卫踢了她一脚,“你可以出去了,”又摇头,“早点拿钱不就完了,省得我跑两趟……” 啊? 她不明所以,赶紧拿着小包袱就跑,却突然瞧见门口站着大小姐。她被雨水淋得透湿,两眼通红,第一句话是,“我把客人的馄饨煮破了……” 馄饨娘哄她,“没事没事,反正你一直笨手笨脚的。” 大小姐更伤心了,用手背不停的擦眼泪。 馄饨娘内心的天使小人终于冒出个脑袋,她摸了摸大小姐的头发,却发现总是戴着的发簪不见了。 “你的发簪呢?是你把我弄出来的?” 某人听到这话,真哭变成了假哭,“呜呜呜,什么发簪,我不知道,别问我,你看这雨好大,呜呜呜呜呜,你看旁边的树好高……” 百合娘发现了,这家伙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疯。“不许哭了,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哪来的钱?” “……把东西当掉了,发簪、项链、戒指什么的,反正我也要手头有点钱,顺带的帮帮你罢了。” “不是卖掉比死还难受吗?” 大小姐不说话了。 馄饨娘戳她脸,“快说,不然把你丢到汤里去,做人肉汤底。” 好恐怖。“那些都是生日时我娘送给我的,那之后她就去世了……不过,还可以再赎回来啊!老板说可以帮我保留一段时间!”馄饨娘看她又露出笑脸,心想那老板对谁都这么说。 “我做生意也赚了些钱,回去就拿给你。” 大小姐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为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逃婚么?”不等她问大小姐便自顾自的讲了下去,“因为我不喜欢男人,不是这一个男人,是所有的男人我都不喜欢。” 她讲完这句用手指搅动着衣角,“直到我逃出来遇到你收留我……所以,你不用还我这个钱。”她没说出口的是,我好像对你有感觉。 05. 馄饨摊又重新开张了,这回多了个呆头呆脑版馄饨娘(大小姐)。她们两人每天从日出忙到日落,猴子早就不知道抛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去了,也有不少消息传到她们耳朵里,什么当今圣上居然没有死啦,什么下了一盘好大的棋啦,但这些事都离她们太远太远了。 最近的新闻是关于食街的,旁边的梅团酒楼的掌柜宣布要扩大门面,买下旁边的店,这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馄饨娘盘算了下目前的财产和土地的租金,估计还要卖出几万碗馄饨自己才能有一处店面。 做了床很大的棉被,这下终于不会半夜抢被子了,不过她们还是觉得挤在一起比较暖和,不过大小姐的脸常常是越来越红。馄饨娘觉得这样挺好的,时不时的就要捉弄一下她。 不知不觉,这个漫长的冬天就要过去了。 END 好啦好啦,全系列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的留言撒花~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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