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味》作者:何归于 文案: ★ 某天醒来突然拥有了怪异的超能力?林蔚然怀疑自己吃错了药,她竟然能闻到人身上的味道! 林蔚然去找好友, 好友:……? 而后—— 林蔚然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 林蔚然心中吼着:那个人是橘子汽水味! 程攸:面无表情.jpg 再后来—— 林蔚然:我只是因为超能力才接近你的! 程攸:??? 最后—— 林蔚然:好吧,上句话是我骗你的。 程攸:…… ★ 日子还是要过,学校照旧要去,带着超能力,继续校园生活吧。 于我而言,你是独特的味道。 夏天的气息弥漫开来,带出空气中甜美的汽水味。 □ 第一人称文。 □ 时间线设定为2011年。 □ 一个普通的校园故事。 □ 超能力?那是什么,能吃吗?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蔚然,程攸 ┃ 配角:沈青筠,张浩然,杨悦,薛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的你。 ☆、立夏[一] 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出现了异常。 一开始以为只是我的错觉,也或许是先前突然晕倒的后遗症,没有过多在意。在过了两天之后,这种异常情况不仅没有好转恢复,反而变得愈加严重敏感。 时值五一假期。 假期的第一天,我照常赶作业、追动画、看小说,没有把异常放在心上。 假期的第二天,我意识到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我竟然可以闻到人身上的味道! 不同于沐浴露、洗发水抑或是洗衣粉之类的外物附着味,而是真正从人体散发出的味道。这些气味不尽相同,带出特殊又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种诡异地如同突然拥有超能力一般的不可思议事件,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置信。我开始回想五一前后都做了些什么。 是被虫子咬了么?是误喝了什么?还是吃了不能混合进食的食物? 我略感不安,因为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身上出现的状况,或者说我对异常的出现毫无蛛丝马迹可察。如果能够直接通过医疗诊断下达病情通知,似乎也会比现在好过一些。 不过若去看医生说明我的情况,那一定会被当作胡说八道浪费医疗资源;如果跟爸妈沟通,那么他们一定会非常担心;若不管不顾埋藏心底变成秘密,谁也不说大概不会出现什么麻烦。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屏住了呼吸。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约了好友沈青筠见面。 在约定地点附近,我下了公交车往商场门口走去。距离大概百米,我隐约看到沈青筠站在阴凉处,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什么书,正专心低头看着。 我往前走去,脚步放轻了一些,缓慢靠近她的身侧,把脖子伸长,挤进她手中的书。 “出门还这么认真。”我调侃道。 沈青筠丝毫没被我的举动吓到,只往旁边挪开一小步,拿下书包,把书收了回去。她看向我,说:“走吧,这里太热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并不在意我的调侃。 我点点头,挎上她的手臂,一起进了商场。 在商场里的某家奶茶店,我边喝着冷饮,边向坐在我对面的好友说起我的异常。 沈青筠从书本里抬头看向我,露出一点惊愕的表情。我用力吸了口饮料,把杯子放下,认真观察她的反应。 沈青筠扶了扶眼镜,似在沉思,抑或是判断我所言真假。过了一会,她问我:“那你能闻到我的味道吗?” 我歪着头,把喝到一半的饮料杯拿起放到眼前。穿过氤氲冷气遇到手心温度而凝结成小水珠附着的塑料壳,我放佛看到了一幅水墨晕染画。 “是那种新书里夹带的清香油墨味。”我回答。 好友把我手中的杯子抽走,注视着我的眼睛问:“你确定?” 我点点头,虽然自认为丝毫没有说服力。但其实从一开始和好友碰面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这种书墨味道。这绝对是属于她的味道。 不过今天出门一趟,我还另外发现了重要的一点。 对于在街上碰到的形形色色的路人,我并不会闻到他们的味道。由此可以进一步推断,我的这个奇怪超能力只有在我面对熟悉的人时才会显灵。 对,我把这个异常情况称为我独有的超能力,听起来很酷。 虽然这种超现实情况不该随意对人提起,毕竟很大可能性会被认为脑子被门框夹了,但我还是觉得可以跟沈青筠讨论讨论。英雄片里不是也经常会有这么一个设定——超能力者身边总会存在一位知道实情的好伙伴,而且还是强大的助手。 不期望沈青筠这个刻板好友可以提供什么有效帮助,但能够相信我并且作为我的倾听者,那么也心满意足了。 沈青筠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你的意思是这个超能力只限于熟人,而且是在一定距离以内的对吧。” “嗯。差不多是这样。”我说。 好友了然,“那我说下我的想法。” 沈青筠认真起来,把擦拭过的眼镜重新戴上,像是可以探究地更加明朗。 “根据你说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能力对你暂时没有危害。唯一的作用应该就是会让你闻到特殊的气味,至于这些气味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我不能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但目前看来不会很糟糕。另外有一点,既然是突然出现的状况,那么一定会有什么原因导致。我想,只要找到了这个,答案就会清楚了。” 我不知道好友到底相信了几分,但她大概不会以为我在恶作剧。虽然在平时的相处中,我的确也有突发奇想的时候,但终归没有以欺骗他人为乐,愚人节的玩笑也止步于班主任找你的程度。 沈青筠的长篇大论我也都明白一些,不过经过她分析说出口,我安心了许多。虽然还不够清楚这种异常到底对我会产生什么影响,但总归不是我一个人独自面对。 *** 五一假期结束,重回学校,强烈的不适把我淹没。在晚自修开始没多久后,我终于承受不住,从教室里逃离。 为了不引起特别注意,我从教室后门悄悄溜出,躲进了架在两幢教学楼中间的长长走道上。 一天以前的自己还是太过天真,怎么会认为这种异常对我丝毫没有影响呢?早该想到如果身边认识的很多人聚在一起时,就一定会闻到他们混合的味道。不过的确没能预测,夹在一群人的气味中到底会发生什么,慌乱的情绪弥漫出头。 其实在刚踏进教室的时候,我就有点发觉了。 那会教室里的同学还不是很多,我从门口走进去,可以闻到一点点融进空气里的味道。不是什么零食或饮料,我可以清楚辨别开,这是从班级同学们身上散发出的,属于他们的味道,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人少的时候,气味还比较淡,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除了会有意无意感受到这个教室空间内无规则运动的气体分子。这些气体分子大不相同,如果可以捕捉计算的话,或许可以划分出许多类别来。 随着晚自修时间临近,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我开始感到异样,源于自身异常带来的异样。铃声响起,自修开始。我想要沉下心去做那些堆叠的作业,但注意力却逐渐开始转移。 班级里的同学都是我认识的人,即使有着亲疏分别,但当这些人聚集在一个较为封闭的空间时,我的异常挑起了它带给我的超能力。 我几乎被浓郁的混合气味包围,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巨型的闭合球体中,球里被注满了各种各样的气味。鼻腔里的味觉中枢被激起,注意力几乎全部被吸引,脑子里接收到的信息全都转化为五彩斑斓的颜色,每一种颜色都是一种气味,搅拌在一起充斥着大脑。 事情开始不妙,我几乎窒息。 溺水般的难过涌遍全身,我低下头靠在桌子上,眉头皱到一起,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在快要坚持不住的瞬间,夺门而出。 五月初的夜风像是带着停息的热浪,一股一股从四面八方吹来。 我埋头靠在走道一侧的栏杆上,多少比在教室里舒服。先前的窒息感慢慢退去,意识也清晰起来。 前一天的结论在实践的第一天就被判下死刑,还是自己太过于疏忽,怎么可能会丝毫没有影响啊! 我撑着手肘,思考对策,突然闻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转过身去,看到有个男生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加快了步伐。匆匆瞥到对方的侧脸,不是认识的人,但却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下意识开口叫住他,对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又往前追上几步,提高音量喊道:“同学!” 他这才听到声音的样子,停下步伐,回头看向我,“你在叫我?”似是带了些叹息的语气,随着他身上的气味一同飘到我的身边,我愣了一下。 这是——橘子汽水的味道。 五一假期约见沈青筠跟她告别后,我独自前往附近的公交站点。 太阳将要落山,西边的云彩透出橙红色的光,洒到地面仍旧带出比前些天还要高的温度。 我在站点等待经过我家路线的公交。期间不断有公交车开过,吐出的尾气,在滚烫的热气流中翻腾,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汽油味,我快要有些反胃。 如果这时候能闻到好闻的人就好了,我这么想着。不过此刻我的周围全是陌生人,根本不可能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哪里来个什么人让我吸一吸,缓一缓不适的状态就好了。 我甩甩脑袋,抛开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有一阵清新的水果气味飘进我的鼻子。神经如同在紧绷过后突然放松下来,叫嚣着往气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是熟人吗?我有些奇怪,可是视线所及处,却没发现任何认识的人,但可以肯定不是什么水果店里飘出的味道。 就是现在我闻到的味道!我看着距我几步开外的男生,决不会出错。 ☆、立夏[二] “同学?”似是见我没有回应,离我几步之遥的男生再次开口。 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呃……”理智略微丧失,在冲动地追上叫住对方后,此刻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不能直接表明我闻到了你的独有味道,这绝对就是骚扰或是被当成变态。视线往下游走,气氛有一丝尴尬。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男生倒是很有礼貌,见我没了下文先行打破沉默,不过大概会在心里暗想这个人真奇怪吧。 我微张了口,抬了抬嘴角想做出微笑的表情缓解气氛,眼皮却不自觉跳动了两下。 “嗯。” 男生得到反馈,转身大步离去。 我看着对方走远,叹口气,这是怎么了,竟然会冲动地叫住不认识的人?咦,等等,我不认识他? 我知道问题在哪了。 ——为什么我可以闻到不认识的人身上的味道了? 继令人头痛的班级混合气味后,又出现了奇怪的现象。 这些接踵而来的疑惑让我更加不明所以。一开始以为只是个小毛病,等过几天就会好转,现状却是间隔一天就出现新的问题,真是令人心累。 为了避免再次陷入熟人气味的暗涌,不能冒然回到教室,我找了个借口请假后先行回了寝室休息。 晚自修结束后,沈青筠来寝室找到我,闻着她身上的书墨香气,我稍微感到安心。 “你是不是不舒服?”好友关切地问我。 “现在好多了。只是在教室里会不舒服。” “因为那个异常?” “嗯。你能想象一下几十种乱七八糟的香水混合起来的味道吗?”我思考着用比较通俗易懂的比喻来形容,期望好友能够理解。 “抱歉,我不能。” 得到的回答干脆有力。沈青筠丝毫不留情,这使我有些抓狂,果然很难让人明白我的感受么。 “你知道吗,就像是那种……每一种气味分开来,都是很香很好闻的香水。但是混合起来,这些很浓的香味加上各种不同的特别的香调,简直就是地狱!” “地狱不会是香的。”好友紧接着说。 “这也是……”我被她带跑,随后反应回来,“这不是重点!” “嗯。得先想想看怎么解决吧。” 我点点头,明天总不能一直请假不去教室上课吧。我又想起先前碰到的男生,“对了,之前我遇到一个人。” “怎么?”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看向好友,“不过我却闻到了他的味道。” 沈青筠露出疑惑的神情,“确定?” “确定……吧。”我停顿一下,“刚才就我们两个人,应该不会有错的。” “这就比较奇怪了。” “是啊。真不让人省心。” 沈青筠弯弯嘴角,“你也一样。” 我笑笑,跟好友在一起,完全可以很放松,如果只是闻到好友一个人的气味也好啊。而现在这些棘手的情况对我来说真是比考试还令人头疼。 第二天清晨起床后,我同沈青筠一起去食堂吃早饭,饭间好友开口:“我昨晚想了一下,戴上口罩会不会好些?” “哎!”我喝着稀饭抬头看向她,“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不愧是沈青筠,想的办法果然很奏效。 饭后我绕道去小卖部买了个口罩戴上再去教室,果然,空气中混合的气味减淡了许多。不过有个小缺点,我变得太引人注目了。上课的时候还被老师问起怎么了,我只好谎称自己生病了有些难受。 课间的时候,我察觉到有人敲我的椅背,一定是坐在我身后的张浩然,我本不想理会。 张浩然又叫着我的名字,“喂。林蔚然。” 我只好回过头,他看上去对我的行为感到好奇,“你怎么了?” 我其实有些不想理他,因为我不喜欢他。 在可以闻到人身上的气味后,我仍旧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的味道。可能因为距离较近的原因,即使戴着口罩,我还是可以依稀辨别出他的气味。 他的味道很特别,如同过滤的白水,带着一点沁甜,好像化开了的透明钻石玩具,却又混入了其他什么杂质,有点发涩,是一种很诡异的组合,跟他本人真像。 当然,我不可能说出口,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敷衍回道:“没什么。” 张浩然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戴口罩?” 我有些不想跟他继续纠缠,照搬课上的借口,“就是感冒啦。不想传染给别人行不行。”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微眯着眼,“是么。” “是啊,我骗你干什么。” 我不再想理他,拿出抽屉里的水杯假装去打水。出了教室后,我又觉得干拿着水杯有些突兀,但没有什么其他好去处,只好继续往打水点走去。 凉城二高的设施向来不错,教学楼每一层的拐角处有一个固定的热水器,所以想要喝热水的时候可以自备水杯或是保温杯去接水。 我所在的九班离接水的地方还要再经过几间教室。走到隔壁十班走廊的时候,倒是很巧又碰上了昨晚的那个男生。 橘子汽水味道的男生。 他此刻正背靠着栏杆,跟一旁的另一个男生说着什么。我慢慢走过去,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我,还在跟同伴聊天。 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的对话,隐约听了个大概。似乎,是在讨论什么数学竞赛? 我一向对学习不是很感兴趣,此时却来了些兴致,对那个男生更加有些好奇了。会在下课期间跟同伴讨论竞赛的事,怎么看都是个学霸,我对其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 午饭的时候,我向沈青筠问起关于数学竞赛的事。 好友是个典型的学霸、三好学生,年级排行一向名列前茅。不过跟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不会主动提起竞赛、学习的事。我们偶尔也会聊些八卦,当然是我引导话题,她充当倾听者。 沈青筠听我说起,似是大吃一惊,“你又哪里不对劲了?” 我有些无奈,在好友眼里我就那么跟学习不相关么?虽然我的确不是一个爱好学习的人,平时布置的作业和一张张试卷足够我头疼很久。 “这回真不是什么异常,我就是突然有些好奇。” 沈青筠停下筷子看了我一眼,确认我真的没问题,说:“你是指今年的数学竞赛?” 我点点头,期待地等待下文。 她继续说:“报名时间段已经过了,你现在想报名可来不及。” “我没想参赛,就我那成绩,普通数学考试就足够撑死了。”我想起数学公式在脑海里打架时的恐惧。 沈青筠感到有些好笑的样子,“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歪头做出思考状,原本是因为早上男生的聊天内容对竞赛有些感兴趣,但我其实对此一无所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脑海里似乎亮起什么光点,我想去接近它,但是怎么也抓不住,有些迫切却又无能为力。 “嗯……那你随便说说吧。”我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寻找一些可能的蛛丝马迹。 “那好吧。难得你对学习范围内的事情感兴趣。”沈青筠感到欣慰,“我们高中数学竞赛算是五项学科竞赛中的一种,其他的比如我参加的是化学。这类竞赛一般先由省内开始举办初试,之后进入复赛阶段,就是全国性的……” 在沈青筠的侃侃而谈之中,我们吃完午饭回到寝室。 我问她:“那你知道都有谁参加吗?” 沈青筠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好吧。”我略有些失望。 沈青筠随即补充道:“你可以去问问张浩然,他应该是参加的。” 张浩然会参加数学竞赛并不稀奇,毕竟他根本就不算是个普通人。如果说沈青筠是属于学习认真的类型,那么张浩然绝对就是看不出哪里认真却时常得第一的非正常学生。对他来说,参加竞赛肯定也是简单到困难程度里的普通等级吧。 我简直可以想象到,如果去询问他关于这件事,一定会被毫不犹豫地嘲笑。 我摇摇头,“要我问他那我还是选择放弃吧。” 沈青筠对我的这种态度感到奇怪,问:“你是不是对张浩然有什么偏见?” “没什么,有些不喜欢他而已。” 对于这件事我还真带着点偏见。纵观全班,或者范围扩大到整个年级学生、老师,他们的态度绝对与我相反。 在同学们眼里,张浩然其人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存在。成绩自不多说,似乎从入学以来就常年霸占第一名。所以在老师眼里,因为成绩好到可以忽略他课堂上不够认真,仪表管理也相对宽松。从客观上而言,他的确长得不错,轮廓分明,五官耐看,尤其是他的眼睛,似乎带着些亮光。 这所有的一切都足够让他成为年级最受瞩目之人,甚至下到高一上到高三。若是我们学校有什么校草排行榜,凭借着种种光环,他估计也能入选前十。 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出于对跳脱规则感到不满,总之我不喜欢他。 沈青筠问我原因,我也不清楚该如何解释,“可能就是单纯的气场不合吧。”一个万能的理由。 “这样么,我觉得他还好。” 沈青筠略微有些辩解反驳的意思,这让我侧目,“你竟然会替他说话?” 沈青筠见我的反应,无奈道:“他学习好,我觉得很厉害。” “嘁,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值得你夸的呢。”我略略失望,学习好这种事勉强算吧。 沈青筠笑笑,“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些人就是会在某些方面拥有独特的能力。张浩然是那种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这点我还真羡慕。但是你也一样呀,有你特殊的地方,那是别人所没有拥有的。” ☆、立夏[三] 午休过后再回到教室,班长张庆宁下达了一个通知,一个让全班都开始兴奋的通知。 “明天下午的第一节课改上通用技术课!”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传出欢呼的声音,我也跟着激动起来。 如果说有什么在学校里值得开心的事情,这种突如其来的调整就是其中一件,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一颗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改上通用课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在某节课堂上不再面对枯燥乏味的公式或者语法单词了!这简直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张庆宁站在教室前方,还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下文,发出的声音完全被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淹没,无奈只能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前后桌自行组好六人小组,明天课上要按组分配!还有记得去实验楼那边教室上课!” “好!” “知道了!” 我从渐息下的欢呼中听到什么“前后桌”、“分组”的字眼,反应过来明天课上大概是要分小组作业,那么就意味着得跟张浩然合作,这无异于向我泼了一盆冷水,刚升起的小火苗被无情浇灭。 难得有一次不用上正课的机会,竟然因为分组这种事情而遭受打击。我倒向课桌,趴着思考对策,视线游走在教室间。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张庆宁已经从讲台回到他的位置。其他的同学们不是在跟同桌或者前后桌说着什么,就是聚在一块聊天,内容不用细听,我也知道大概率是换课的事。 换课…… 我灵机一动,如果可以换组的话呢?只是组里互换一个人,应该是可行的。不会特别惹人注目,也只需在明天的课上悄悄去到另一个组,估计上课的老师都不会发现。我为我的机智想法暗暗称赞。 课间的时候我找到沈青筠,“明天的课我们能不能换个组?” 沈青筠坐在座位上看向我,“嗯?为什么?” 我有些支支吾吾,视线在左右摇摆,“嗯……就是想,交换一下。” 沈青筠还是不太明白,“换组关系到什么事吗?不就是普通的一节课吗。” 我不是很想说出因为张浩然这个人,又不知道该编个什么理由,有些难以启齿。 坐在沈青筠身后的薛新此时从教室外回来,经过我身边,见到我堵在走道上,提醒我让个路。 “你们在聊什么?”薛新坐下后插入话题。 “蔚然想换组。”沈青筠如实回答。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 “你们关系好到隔个几排桌子就想换座位?这周五就可以移座位了,急什么。”薛新显然有些误会。 我叹口气,“我们不是在说这个。”而且,我虽然黏着沈青筠,但也不至于会被认为我们两个人分不开吧? “那是什么?”薛新追问。 我从不知道薛新竟是个如此好管闲事的人。 “她想在明天的通用技术课跟我换一个组。”沈青筠解释道。 薛新恍然大悟,“喔。原来是这样。”随后又想到什么看向我,“诶?那你就是要来我们组啦!” 显然这个也不是重点,沈青筠倒是点点头,我还想说些什么,上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我只好先回去我的座位。 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修课结束,同学们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在打开门的那一刻飞冲出去,顷刻间教室里就不剩多少人。想必若是从教学楼顶层看去,那么一定很壮观。一大批黑点白衣的小人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从教学楼鱼贯而出,如同饿了多天的流浪汉遇上好心人施舍。 我并不着急,与其抢着这么点时间去吃饭,不如先留在教室里多待一会。当然,最初也是接受了沈青筠的建议,而她在这点时间里,仍旧是争分夺秒进攻繁重的作业大敌。 我趁此机会,教室里人不多,老师也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教室,偷偷摸摸拿出藏着的杂志翻看起来。 突然间我的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我被吓了一跳,急忙把杂志往抽屉里一扔,回过头去,原来是张浩然碰倒了桌面上的一瓶水。 我惊魂未定,朝张浩然不满道:“你干什么?” 张浩然正趴在桌子上,头埋在圈着的手臂中。听到声音,他抽出手晃了晃,似乎刚从梦里醒过来,微抬起头,声音有些模糊,“下课了?” 沈青筠从教室后面走来,正巧经过回答他:“下课有十五分钟了。” 张浩然揉揉眼睛,撑起下巴,视线停留在站在他座位边的沈青筠,微眯了眯眼,“那你们还不去吃饭?” “我们正要去。” “我们就走了!” 我不想多费口舌也不想再继续听他们说下去,抛下一句,拉上沈青筠就出了教室。 快步离开教室后,沈青筠放慢下速度,问我:“怎么了?” “不要跟他多说话。” “为什么?” “啊!”我有些急躁,找不出什么理由,但心里总是不舒服,毫无底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青筠摇摇头,“想换组也是因为这个?” 我本不打算说出这种理由的,仿佛没什么原因,就那么看不惯一个人。对于这种完全私人感性的判断,我也有些不适应。理性告诉我这样是不对的,不能凭借那种空洞的认知就去反感一个人,其实本质上就是带有些偏见与不公平。 沈青筠见我没了反应,当下也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她妥协,“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们就换吧。” 第二天午睡结束铃响,伴随着“大山的子孙哟~”的歌声,我爬下床迅速洗了把脸跑到沈青筠的寝室。 她正在收拾床铺,我站到一旁等她。 “你说我们这节课要做什么?” 沈青筠一边把被子叠好放到床头一边说:“不知道。昨天班长也没细说。” “会不会是那种手工课?” “应该没那么简单。不然不会让我们分组的。” “嗯,有道理。” 自从高二以来,音乐课和美术课早已经结束,只剩下那些无趣的大课。最值得期待的课程反而变成了体育课,怎么想来都觉得让人枯燥乏味。而这次突如其来的课程调换,虽然不知学校为何大发慈悲,但真是繁忙学习之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即使只是这么一节课,也足够令学生们有所谈资,连带着心情也变好,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得到释放。 我们走出寝室楼,随着稀稀疏疏的人流往实验楼走去。 平时来实验楼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只有在上相关实验课的时候才会来这边。实验楼在前一年翻新过,现在看起来非常整洁干净,不同教室被分为不同的科目教学,都安装上了独特的设备或是器械。 到达实验楼一楼,教室里已经来了一些同学,大部分是女生,也没见到老师,大家都各自集中在一块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教室里分为几块区域,每个区域都由两张桌子合在一起,桌子是那种比较大的长桌,跟普通单人课桌不同,组合起来足够六个人使用。桌子上还摆着什么机械设备,我不太懂这个,但看着一定就是我们课上需要用到的工具了。 我跟沈青筠对视了一眼,然后去到靠里间窗户边的桌子旁坐下,沈青筠自然去了本属于我的那个组,靠近门口的那块区域。 我佯装自然地落座在更靠近窗户的位置处,本就在这坐着的还有另外一位女生,是沈青筠的同桌杨悦。她见我坐到这里,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 我用手比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我跟沈青筠换一组。” 杨悦见此回了我一个OK的手势,一本正经道:“我明白!” 我点点头,交换座位的事就算过了。不过杨悦是明白了什么?看上去那么正经严肃,像是特工在暗处交头,打着暗号交换信息,然后特写一脸我都懂的架势。不过能够这么顺利换组,我也没过多在意。 沈青筠坐在我原本的位置,似乎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而她正安静地在看书。 这个教室位处于一楼,窗外边就是植物,有一颗小树苗正挡在我一旁窗户的外边。时值五月,虽然还未正式进入夏季,温度却已攀升,天花板上四方的风扇卖力地转动着。室外涌入的空气在进行气体交换的时候,带来了些树木的清香。 此时从门口涌进一堆男生,手上还拿着什么器械工具,我伸头去看,薛新正抱着一堆东西走过来。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喘气道:“真累。刚起床就被叫去搬东西。” 我想起刚进门的时候没看到多少男生,原来是因为这样,大概是午休结束就立马被招呼去帮忙了。 我指指桌上的工具问:“这些都是你们搬来的?” 薛新这才注意到我,“诶?是啊。话说你还真换过来啦?” 我笑笑,“那当然。不过,别告诉老师哦。” 薛新拍拍胸脯做出保证一样,“yes,sir!” “你知道我们这节课要做什么吗?” “刚刚去搬东西的时候听说了些。”薛新指了指桌上他刚搬来的一些木条,“喏,好像是要做个孔明锁吧。” 我拿起一根木头条看了看,“是诸葛亮发明的那个?” “是吧。” 在一旁的杨悦显得也兴奋,“感觉会很好玩。” ☆、立夏[四] 说话期间,上课铃声响起,年轻的教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讲台上,把投影开启,又将电脑磁盘里的PPT打开。半屏的黑板被拉到同一侧,另外一半白板投影着电脑屏幕。 “好了。上课了,先别说话,听我讲。” 老师说话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人听见。教室里的嘈杂声瞬间变小了许多,大家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转移到讲台前。 “这节课我们来上通用技术,你们一定对这节课要做什么很好奇吧。” 下方的同学们积极配合,“是!” “好。那我们直接开始进入正题……” “……” 我侧身坐着撑起下巴认真听讲,却不时感到有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我转头朝四周望去,目光掠过教室后门,跟张浩然的视线不自然地碰撞在一起。 张浩然神情有些古怪,我说不清他是什么情况,他对上我的眼睛,张了张口做出几个口型,而后没了下文。我疑惑不解,他是想说我换组了还是其他什么?我摸不着头脑,移开视线不去理会他。 “……” “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开始做孔明锁了。” “好!” “哦吼!” 听完老师的一番介绍以及各种流程注意事项,大家都在摩拳擦掌,急不可耐要开始动手制作孔明锁。一时之间,整间教室的气氛热情高涨。 各个小组通过各自分配有条不紊地进行孔明锁的制作。我的绘线工程也安然进行着,按照说明书的样式,在小木条上画上需要切割成凹槽的线条。 整个制作期间需要处理大量的木块,空气中飞飞扬扬充满了小木屑。我戴着口罩,也能闻到一些木屑的气味,一种干燥的有点腐朽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我的特异功能,此刻沉浸在制作之中,竟然完全没有闻到其他人的特殊气味。 注意到这种情况,我不自主咳嗽了几声,在一旁的薛新抬头看向我,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 薛新继续做着手里的活一边问我:“对了,上次你昏倒后没什么大碍吧?” 我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看向薛新,“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上周体育课的时候,我在跑完八百米后体力不支昏倒过去。但是体育课是男女生分开上的,而且当天课后正值饭点,照理来说男生不会知道这件事。 薛新没注意到我的疑惑回道:“哦。因为是程攸送你去的医务室啊。” 这个回答使我更加糊涂了,陈优?谁啊?是她送我去的医务室?即使这样,跟薛新又是什么关系?我没能抓住其中的关键,一头雾水。 我开口问他:“你又怎么知道她送我去了医务室?” 薛新回道:“那天我跟他在一起啊。” “嗯?我怎么都不知道?” 薛新终于完成手里的活,他放下木条面朝我解释道:“那天你不是昏倒了嘛。我跟程攸正好经过被你们老师叫住,然后他就送你过去了。” 我有些明白了。八百米考试当天,气温异常地高,我痛苦地坚持跑到终点后,不知是因为中暑还是其他原因,眼前一黑意识丧失,就不记得后面的事了。原来后来是他们送我去的医务室,这件事我竟然丝毫不知情。 薛新又继续说着:“说来那天还真是巧,我们一起去器材室还球,恰好经过操场,然后就碰见了。” 我微点点头理清事情经过,问他:“那你说的是陈优是谁?我好像不认识。” 薛新表情带着些惊讶,“你不知道么?我们隔壁班的啊。” “我应该……知道吗?” 薛新伸手虚扶着下巴想了想,“也对哦。” 不过听他说的陈优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杨悦做完手头工作,靠到我身旁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 杨悦微嘟了嘟嘴略有些失望道:“哦。我都干完啦,那我们接着是不是可以开始锯小木条啦?” 薛新在一旁回道:“可以了。这里有小的木工锯,你可以拿去用。” “好耶。”杨悦接过薛新递给她的锯子,又坐回去开始对小木条动工。 课程进入后半段的时间,老师不在教室,同学们不安于只在自己的座位上制作孔明锁,开始游走于其他组,或是查询进度或是聊天,教室里顿时吵闹起来。 我趁着此刻的混乱,放下手中的木条,去到原来的位置想着查看一番沈青筠的状况,可却没在位置上看见她。 我问其他在的组员:“你们看到沈青筠了吗?” 坐在我前桌的女生回我:“她刚刚好像不小心割到手,出去处理了。” “什么?严重吗?去哪里了?”听完她的话,我有些着急,不清楚沈青筠现下的情况。 她有点不太耐烦,“没那么严重,张浩然好像也跟着出去了。” 我这才注意到张浩然此刻也不在教室里。他跟着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太放心,从后门偷溜出教室往周围找去。刚走出一段距离,就看到沈青筠往我这个方向走来,张浩然跟在她身后。 我快步走到沈青筠面前,看看她,又往后看看张浩然,视线再回到沈青筠的手上,她的左手手指用纸巾包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像是整根手指都肿了起来。 我捧起她的左手仔细看了看,“没事吧?” 沈青筠对我笑笑,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事。一个小口子而已。” “那就好,等会我们去买个创可贴贴上。”我碰了碰她手指上包着的纸巾,“这个看着也太夸张了。” 沈青筠有些欲言又止,“嗯。一不小心包多了。” 张浩然依然停留在沈青筠身后,我看向他,皱皱眉,“你干什么?” 他耸耸肩不说话,沈青筠似乎轻叹了一声,对我说:“走吧。我们先回教室。” 我看着张浩然,他的表情仍旧那么捉摸不透,我只好点点头,跟着好友一起回了教室。 “那你就不要再动手做了。”等沈青筠坐定后我再次嘱咐她。 沈青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些固执,我都不知道她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如果我不多说一句,那么她一定会逞强。 听了我的话,她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我放下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张浩然的反应让我觉得不简单,侧身朝他瞪了一眼以示警告,又回去我的座位。 薛新见我回来,主动搭话,“怎么,去刺探军情吗?要这么久。” 我有一丝好笑道:“哪里哪里。就是去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了。” “有结果了吗?”薛新说着拿起他的胜利成果,“看,是不是我做的比较好?” “你做得好快!” “那是,我可是一直在做,都没休息。” 我看着他手里已经完成的孔明锁,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杨悦在一旁扑哧笑出声,“他刚刚还跟我炫耀呢。” 薛新被毫不留情戳穿,也不反驳嘻嘻笑道:“好作品就是要让人欣赏!” 我和杨悦不约而同捂嘴笑了起来。 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教室,在铃声响起时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你们做完的记得把桌子收拾一下,垃圾带走。还有没做完的,下午课后一直到晚自修这边教室还开着,你们可以再过来做。” “好!” “那么就先下课。” 因为这是下午的第一节课,等会还有其他课程,所以同学们都带着自己的东西先行离开了。我的孔明锁还没完成,也只好暂时搁置,收拾完桌子上的垃圾,和沈青筠一起回了班级教室。 刚踏进教室门口,我才想起忘记先去小卖部买创可贴。现在距离下节课没剩几分钟,小卖部来回一趟怎么也得要个六、七分钟,我揉揉眉头,不好意思开了口:“我忘记去买创可贴了。” 沈青筠也想起我先前提的这件事,抬起手朝我弯弯手指,“你看,这不是没事,不影响。” “好吧。我下节课一下课就立马去跑一趟!” “行,先回座位吧。” 我回到位置,发现张浩然此刻又不在座位上,感到奇怪。马上就上课了,他这是跑去哪里了?疑惑从脑中一闪而过,我坐下从抽屉里找出下节课的需要用到的课本摆到桌面上,不去多想他的事。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前墙壁上的喇叭里传出“眼保健操开始”的声音,教室里的动静减轻下来,除了值班班长在巡视,其他同学全都闭起眼把双手放到眼前,跟着广播声一下一下做着动作。 我听着机械女声的“四二三四”声音,敷衍地用手指绕着眼眶打转。身后传来拉动椅子的声音,哦,张浩然这才回来,我想。 ☆、立夏[五] 数学老师李任峰仍在讲台上解说课题,距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分钟。 “我们讲完这题就下课。” 老套的拖课说辞,班级里发出低低的哀叹声音,我百无聊赖地转着笔,时不时转头看向教室后方黑板报上的时钟,计算着峰哥又拖了几分钟课。 终于在分钟跳到第三分钟的时候,峰哥放下手中的粉笔,也有些无奈,“好了,下课。”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被各种声音淹没。 我迅速放下笔合上课本,站起来想从后门出去,刚走到后面的课桌,就被人伸手拦下。 我猝不及防停下步子,朝一旁的张浩然看去,“你干嘛!” 张浩然瞟了我一眼,微抬起伸出的手,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东西,“喏,这个给你。” 我定下身子,看着他手里的创可贴,又看看他,“什么意思?” “给沈青筠。” “上课前你去小卖部买的?” “是啊。” 他不再看我,也不说话,又甩了甩手中的创可贴。 我有些不可置信,毕竟我不认为张浩然是个多么友善的人。不过因为老师拖堂,现在又浪费了些时间,我再去小卖部买也来不及,只好一把拿下创可贴,朝他闷声道了谢,转身先去找沈青筠。 我帮沈青筠把手指上包着的纸巾慢慢脱下,露出食指指头处一道斜着的口子,血丝微微渗出。 “疼吗?” “现在不疼。” 我不自觉感到自己的手指也有些泛疼,小心翼翼将创可贴的药面贴在她的伤口处,把两翼仔细包裹起来贴上。 “好了。你看看还能不能动。” 沈青筠微动了动手指,“嗯,没问题。” “记得之后不能沾水。”我再次叮嘱她。 “我知道了。” 杨悦身为沈青筠的同桌,坐在一旁微微伸出脖子看着,关心道:“我也会帮忙注意的。” 沈青筠朝她露出微笑,“谢谢。” 杨悦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客气什么。” 沈青筠的事情处理完,我从教室后方往座位走去,一阵草木清香夹杂着什么另类味道飘来,抬头迎面遇上薛新。 他看到我,停下步伐,犹豫一番开口问我:“等会课后你还去实验楼吗?” 我想起我的孔明锁还有两根没有做完,点点头,“嗯。” 薛新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能帮我拿下作业本吗?我落在那边了。” “可以啊。什么作业本?” “呃,我借了别人的数学作业本。”薛新想了下又补充道,“应该就放在我们那桌的抽屉里。” “OK。没问题!” 晚饭后,我跟沈青筠打了声招呼,在食堂往教学楼的路上分开。她往我们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方向走去,我拐弯去实验楼。 通往实验楼有一条小路清幽无人,两侧都铺满了绿坪,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点排布在低低的草丛里。傍晚的太阳已经低沉,偶有微微的风拂面而来,我的心情大好,看着四周的景色也觉得比平常格外柔和亮眼。 此刻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口罩已经被我摘下塞进口袋里,丝毫没有恼人的奇怪味道。我蹲下身来往前凑去,仔细辨认小花的形状,草木清香扑面,身心舒畅。 过了一会我站起身,步子有些不稳,眼前略微模糊闪烁了几下,脑袋供血不足的症状促使我闭上眼舒缓不适。 “你没事吧?” 突然有声音传入我的耳朵,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男生距离我两步开外站定,带了些担心的语气。 “我没事。”我感到有些局促,“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男生看了看我,说:“刚经过这里。” “哦。” 我不敢将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左右瞄着,对方却依旧站在那没有下一步动作,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呆呆说道:“好巧啊。” 实验楼这边的小路少有人经过,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竟没想到在这么点时间之内,碰到有人从这里经过,而且还是先前遇见的那个男生! 男生高挑挺拔的身子站在距我几步开外,在夕阳暖橘色的光线下,脸部轮廓被微微照亮,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前,白色薄衬衫校服里隐约可以看见身体曲线,我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他微皱了眉,也不说话,指了指我,又往我的一旁指了指。 我不解他的意思,歪头看向他,又看了看我的旁边,这才恍然大悟。 我挡住了他的路! 我低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好似可以让自己更加镇定清醒一些,这不过是巧合的路过而已,胡思乱想也并不会成为事实。 我赧然一笑往一旁侧身站去,他似是“嗯”了一声,我听不太确切,从我身边快步径直走了过去。一股清晰的橘子汽水味道涌入我的鼻腔,不适感瞬间消散,像是沉淀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噗呲一声释放出来。 “我叫林蔚然!” 我在他身后冲动地喊出了声,甚至自己也被惊吓到。他停顿一步而后又继续往前走去,并没有回头。 我目送他拐了弯,看不见他的背影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实验楼里走去。 这个时间点的实验楼几乎没有人,一个人踏进教室,寂静的空气被搅动起来,我按下门口墙壁上的日光灯开关,室内瞬间亮堂了许多。 我刚坐下拿出工具和还没做完的小木条,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抬头定睛一看,哦,是一个不想遇见的人。 张浩然踏进教室走到他的空间,侧头看着我,也不说话定定站在桌前。 我被注视得不舒服,率先打破沉默,“你看什么?” “思考你为什么要换组。”他把身体重心靠到桌子边,一手横放到身前,一手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想出什么了?”我反问他。 “嗯,大概有些明白。”张浩然说着,朝我所在的位置走来,距我一步之外低头靠近,“你,是不是讨厌我?” 整个人被张浩然桎梏在座位上,周围似乎被粘腻的浓稠的重水包围,无处可避,我只好对上他的视线,强硬道:“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张浩然听后突然直起身子手抵着嘴巴嗤了一声,随后转身回了他的位置。 我被他的讥笑惹怒,拍着桌子站起身,身下的椅子被我撞到地面,发出“嘭”的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传出回响,剑拔弩张。 “你笑什么?!” “你讨厌我没问题,我笑笑怎么了。” “你!” 情绪被影响,我的好心情瞬间消散,在锯木条的时候,手上不自觉用力了几分,把所有情绪都宣泄到手中的木头上。 我一边对着制作说明书,一边比划着已经做完的几根小木条,只剩下最后一根就大功告成了。我拿起木条,突然好奇张浩然来实验楼是干嘛?总不至于是来跟我吵架吧。我想起下午课上好友割伤的手指,以及他那些异常的行为。 我低着头微微将视线滑到他那边,只见他此刻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物件。 夕阳已经低沉,只透出微弱的光,越往东边,天空的颜色逐渐加深,窗外是低鸣的虫子叫声。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下来,只有轻微的锯木头的声响,我觉得有些烦闷,开口朝张浩然发问。 “你跟沈青筠发生了什么?” 张浩然听到声音,朝我看了一眼,意识到我在问什么,又埋头作业,轻声道:“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跟着她?还给她买创可贴?” “我乐意。”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回想起下午那会跟在沈青筠身后的张浩然,自觉有些不对劲,又想起沈青筠的异常反应,一瞬的灵感划过脑海。 “你、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张浩然听后,终于有了些反应,抬头瞥了我一眼,沉默不说话。 “哎,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啊!”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看着我,微眯了眼若有所思。 又是这种表情,真令人讨厌,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捉摸不透,暗藏玄机。 又过了会时间,我放下木工锯,最后一根木条顺利完成,整套的六根孔明锁全部完工,除了边边角角有一些不平整,其余我都足够满意。 我伸了伸懒腰,朝张浩然看去,“你还没做完?” “你觉得呢?”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得事事向你报告么?” “……”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浩然显然与我针锋相对,我也懒得跟他过多计较。将桌面清理干净,带上薛新交代的作业本,我离开教室。 离开前经过张浩然身边,注意到他手中正在处理的木条,我瞟了一眼桌面,一瞬的闪光掠过脑海,一点一点的杂乱线头终于抽丝剥茧般清晰起来。 思路打通,所有的一切似乎出现了正确答案。不过,还需要更多的过程论证。 ☆、立夏[六] 晚自修的时间是解题的好时间。 与其说脑海中的谜题是一道语文阅读理解题,不如说是一道亟待解决的数学证明题。答案呼之欲出,却缺乏最需要的直接证明。 没有心情去写真正堆积的作业,脑海里各种想法在翻腾打架,我撑着头翻着作业本。将页码翻到今天作业布置的地方,这才突然发现这页的习题下方都已经写满了解题过程。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还没开始动手写数学作业啊? 再凝神看一眼作业本里写满的字,诶?完全不像是我写的字。我细细回想在哪个细节出了差错,这才记起这本作业是我帮薛新从实验楼带回来的那本。 看着一整页整齐的卷面书写,排版干净利落,解题步骤看上去也是格外整齐详细。我内心暗叹薛新从哪借到的作业本,竟然这么完美,仿佛就是标准答案本身!不知道有没有写了名字?是不是也可以让我借鉴借鉴? 我把厚重的作业本翻到第一页,在黑体印刷大字“高考数学”下方,赫然写着“程攸”两个字。名字写得不大,却是工整漂亮,最后一笔的捺干净利落。 “程攸、程攸”,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恍然大悟。这不是下午通用课上薛新提到的那个人吗?原来是这个程攸啊。 晚自修下课期间,我找到薛新,晃了晃手中的作业本,问他:“这个程攸就是你说的那个程攸?” 薛新接过题本,有些迷茫地点点头,“是他啊。” “他是十班的?” “对啊。我还以为你会知道他呢。” “为什么?” “呃怎么说,他在我们年段还是有些知名度的吧。” 我若有所思,坐在前面的沈青筠听到对话转身面向我们,我顺口问她:“你也知道程攸吗?” 沈青筠:“知道点。” 我没想到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友也会知道隔壁班的学生,“诶?连你都知道他啊!” 沈青筠微抬起头,“他年段排名前十。” 我点点头,“哦,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薛新为什么会说程攸具有知名度了。 沈青筠:“你完全不关注这个……” 我抽了抽嘴角,“呃,年级排行榜又没我的份,我关注它干嘛。” 沈青筠摇摇头,颇有些自家孩子不争气的感觉。 杨悦从外面回来,见我们在一起聊天,自然加入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 我问她:“你知道程攸吗?” 杨悦转转眼珠想了会,“好像有听过。是不是成绩很好?” “诶!”杨悦也知道,这样子还真是我显得不合群了。 杨悦不明所以,“怎么了?” 薛新回她:“我们在说是不是都知道程攸呢,林蔚然竟然完全不知道。” 杨悦看看我,笑着说:“不知道也正常,程攸好像挺低调的。” “对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接下杨悦的话。 杨悦继续道:“说起来,一楼大厅那边有上次期中考前百的榜单,前十还特别附赠照片哟。蔚然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被杨悦一提,我记起学校的确会在每次大考后放出榜单。我上次的考试发挥得不好,所以也没去关注年级排行榜。不过他们都这么说起,我开始对程攸产生了些兴趣,想来我应该偶尔多关注一点这方面的事情。 凉城二高作为全寄宿制的学校,晚上的自修课后,所有的学生都要在规定时间点回到寝室楼,在固定的时间熄灯睡觉。我匆匆忙忙不顾正确率赶完今日份的作业,拉着沈青筠去到一楼大厅,趁着期间还有一段时间。 “你要去看排行榜?” “对啊,去认识认识那个名人嘛。” 下课后的人流汇聚到楼梯,我和沈青筠穿过三两人群,在一楼楼梯处拐弯往教学楼弧形的一侧大厅走去。 平常去教室时不顺路所以很少来到这边,加之我对年级排行榜并无多大兴趣,所以还真没怎么注意过这里。 当下已经入夜,大厅上方只有一盏灯泡亮着,勉勉强强照亮一小块区域。大厅一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大张喷绘布,最上方是附赠了大头照的前十学生,有点张榜告示的意味。 我站到距墙几步开外,抬头去找“程攸”这个人,却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傲然排列在第一名的位置,毫无悬念。我回头看了眼沈青筠,她并没有注意我这边,似乎也对这个排行榜不感兴趣,正靠在一侧的柱子边。 我继续顺着照片找过去几个人,终于看到“高二十班”、“程攸”的字样。 因为灯光微弱,而且我必须得抬起头才能看到榜单照片,从仰视角度看去有些模糊,心里吐槽这个大头照的像素也太低了,只能勉强看清人脸的五官。 不过,即使只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也足够让我震惊。 这——真是奇妙的缘分。 我心下一阵跳动,忍不住扬起嘴角。 “所以你去看了吗?”杨悦坐在座位,边背英语单词边问我。 我坐到她前一桌的椅子上,其主人还没到教室,“昨天晚自修课后就去看了。” “怎么样?” “那照片也太糊了,而且看着是高一入学的时候拍的吧,所有人看上去都好嫩。” 不仅是程攸的照片,张浩然也同样如此,学校取巧大概是拿了入学的照片放上去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年幼青涩。我在脑海里比对着照片和真人的样貌,险些笑出声来。 杨悦说:“男生到了高中后,变化很大呀。” 我依附道:“是啊。” 回想前两天遇到的程攸以及照片上他的样貌,一年的时间变化的确很多。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加成熟,气质也很出众,非常惹人注目。 也许,我得去认识一下他,无论是为了上次昏倒的事道谢,还是因为他于我的异常的特殊性。 下定决心后,唯一的困难就是如何往前跨出第一步了。 我在脑海中列出几种接近程攸的可能性,突然感觉被同桌戳了戳手臂,我回神过来转头看她,她眼神瞥向讲台方向,我意会后反射性站起身。 “……” “林蔚然,报下完形答案。” 英语老师有点尖锐的声音落入我的耳边,我暗叹一声完蛋,刚才一直在想着程攸的事,完形填空也没做上几题。 我小声嗯啊拖延回答,隐约听到背后传来的“BBCAD”的声音,没多想跟着报了出来,而后就看到英语老师头顶阴云骤起。 “生个病不至于连一题都答不对吧?” 空气顿时凝结,我无法应答,只得继续站着对峙。 “好了好了,你坐下。”过了有一会,英语老师终于大发慈悲不再为难,继续道,“我们从头来讲一下这几题……” 我松口气坐下,逃过一劫,微微回头瞪了张浩然一眼,他眯着眼捂住嘴巴似在轻笑,他就是在故意看我笑话! *** 天气说变就变,早晨还是阳光普照,到了临近中午时分,突然开始飘起微微细雨。正在进行的体育课果不其然转移到室内体育馆进行。在女体老师下令自由活动之后,女生们迅速四处散开。 原本计划跟沈青筠去打羽毛球,因为某种原因我放了好友鸽子,跟她道歉后我开始在体育馆里乱窜。 因为男女生的体育课是分开进行的,上课前我还思考怎么找到男生所在,现下的一场雨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周四上午最后一节课程是体育课的班级不多,此刻全部学生又聚集到体育馆的范围,无论如何都比散在校园四处找人来得容易。 我绕了小半圈体育馆,终于在一侧的角落找到薛新。 男生们此刻也是处于自由活动的状态,三三两两或是去打篮球,或是选择其他体育项目。 薛新握着球拍,半弯着腰,正跟对手一来一往打得激烈,虽然没有球网也没有场地界线,但来往间也是倾尽全力玩得很是尽兴。在薛新的一个扣杀后,对方没来得及救球,本轮的交锋到此停止。 我找准时机出声喊道薛新的名字,他这才注意到我,跟对方摆摆手示意,拿着羽毛球拍朝我走来。 “你找我有事?”薛新说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了几滴汗水。 我点点头,示意他低些头,我凑近轻声说:“那个,我想去找下程攸。” “诶?找他干嘛?”薛新带着疑惑,被他晾在一旁的对手在不远处喊他,他又回头大声道:“我有点事,你先跟徐先栾打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最合适的借口,“放假前体育课的事,我想跟他道个谢。” 薛新似乎看穿我的意图,也放低声音说:“你不止是想道谢吧。”说完朝周围看了看,又补充一句,“我一定保密。” 我不明白薛新为何有此判断,但还是找人要紧,干咳一声,“我们先去找他吧。” 在体育馆里穿梭,我跟在男生身旁,薛新继续说:“程攸那个人啊……”想了想说辞,像是在打一剂预防针,“他对人会比较冷淡,我事先声明哦。” 第一次从他人嘴里听到关于程攸的评价,我有些惊讶,“原来如此么。”我略有所思,“没关系,还是先跟他道谢吧。” 薛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立夏[七] 再次见到程攸,他正一个人站在体育馆的侧门口。雨幕如同串珠的帘子挂在房檐前方,噼啪噼啪作响,雨变得更加大了。 听到异样声响,程攸回头注意到我们,我和薛新跨出门框,站到屋檐下的另一侧。程攸看了一眼我,又把视线转到薛新身上。 薛新自然地开了口,“你一个人躲这里做什么。” 程攸平淡道:“这里安静。你……” 薛新拍拍我的肩膀,将我往前推一步,“你看,还记得她吧?” 被人猝不及防推出,我有些扭捏不自在,迅速瞄了程攸一眼,微微低了头。 程攸自然早已经看到我,大概也认出我来,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投在我的身上,随后听到他的声音,“林……蔚然?” 他竟然记住了我的名字!我有些不敢相信,先前一直以为他在刻意回避,如果没有,那么也是丝毫不在意的。 薛新也有些吃惊,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移动,“诶?你们认识?” 在此之前还未真正有过交集的两个人,此刻却仿佛被第三方牵引有了丝缕连接,我想起前些天的偶遇,心跳不自主加快,想要解释,“那个……” “还不认识。”程攸淡淡道,“她校牌上写着。” “哦!我说嘛。”薛新看着目前的进展也算顺利,于是说出我们找来的原由,“蔚然是来找你道谢的。上次体育课的事。” 我在一旁点点头,庆幸程攸没提起先前偶遇的事。 两次偶遇都突兀地叫住他,又没做出什么表示,简直像是一个拙劣的爱慕者。压在心上的石头放下,我抬头看向程攸,只见他略一皱眉,似乎不太明白薛新所说。 看样子是完全没将帮了一个人放在心上啊,我暗叹一声,只好开口解释道:“五一放假前,我在操场上昏倒,是你送我去医务室的吧。” 程攸眨了下眼睛,似是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哦,那个女生是你?” 我不知该说助人为乐对他来讲丝毫没有记忆点,还是他根本对帮了一个女生大忙而毫无自知。 “嗯。”我将语气加重,“所以,那天真的很感谢你!” 程攸微微点头,发出极轻的一声“哦”,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薛新勾住程攸的肩膀,开朗道:“别这么冷漠嘛,人家可是特地找你道谢的。”说着向我瞥一眼,对我做出眼神示意。 “那你们聊,我先撤了。”说完后薛新先行溜之大吉。 我目送他离开,当下只剩我和程攸两个人。 气氛仍旧诡异,我寻思着还是该找点话题来缓一缓现在的尴尬状态,“那个,先前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程攸。” 程攸往后退了一步靠上玻璃门,视线落点飘向远方,依旧没有说话,像是等待我的下文。 我跟着站到他面前,即使程攸背靠着门以一种放松的姿态,但因为身高差的原因,我仍旧不得不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鼓起勇气,尽量以一种正常轻快的语气开口,“我叫林蔚然,九班的。” 程攸终于将视线收回,看着我,发出带着些微弱叹息的声音,放佛穿过了雨幕再落入我的耳蜗,“程攸。” 跟他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他身上的橘子汽水味道也清晰可闻。随着口中冒出的两个字,像是跳跃着欢快步调的音符绕着我的周身转圈。我几乎可以看见以他为中心,到达我的距离为半径,划分出了一块暖橘色的区域,隔离开阴沉的外界,而我,沉醉其中。 我忍不住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程攸却是皱住眉头,就像是我入侵了他的个人领域,令他极度不耐烦,抬起手伸到我的额头上方轻轻往前推去。 我还未反应过来,顺着他微微用力的方向后退两步停住,抬头惊愕地看向他。 “然后呢?” 体育课后,我跟沈青筠在食堂打菜窗口前排队的时候遇上薛新,他八卦地问我后续发展。 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无奈,一方面也算是跟程攸正式认识了,另一方面的确如薛新所说,程攸其人,大概就是个石头,坚硬冷淡,顽固不化。 伸手推开是一个怎么样的行为啊……我再次回想起,不得要领,又气又想笑。 “没有然后了。”我摇摇头摊手道,“他还真是冷漠啊。” 薛新一脸果不其然的样子,安慰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吧。可能就是对不熟的人比较疏远。” 我耸耸肩,“大概吧。”定义为不熟的人么。不过只是这么一点小挫折,完全算不上什么,一切都还只是开始。我在心底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得找机会多接近他。 打完饭菜找到空位坐下后,沈青筠问我:“刚刚你们说的是程攸?” 好友难得对这些事感兴趣,我向她吐苦水,“是啊。今天找他去道谢,他好冷漠啊。” “道谢?什么事?” 好吧,好友抓的重点果然不对…… “嗯,就是我上次昏倒那事。”我想沈青筠那天大概也不清楚事件始末,解释道,“程攸恰好路过送我去的医务室。” 沈青筠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是啊。这事还是薛新跟我提起的呢,我一开始也不知道。” “哦。我还以为……”沈青筠说到一半声音渐小。 “嗯?什么?” “没什么,那天我也没帮上忙。”好友似乎有点愧疚。 “那天大家都跑了八百米,正常啦。”我用着轻松的语气,不想让好友自责,“你看我都累得倒下了,你肯定也不好受吧。” 好友微微点头,像是在想着什么。 *** 新的一周气温突然下降,已经塞到柜子深处的校服外套又被翻找出来。 室友在洗漱完毕后整理床铺,埋怨道:“这天气真是的,突然降温,还好之前的校服外套没带回去。” 我站在衣柜前,将秋季校服的外套穿上,附和着,“是啊。都压箱底了又翻出来,柜子都整乱了。” 二高的秋季校服说来就是普通的运动服,宽大耐脏,分为黑白和蓝黑两种不同颜色款式。黑白色的会比较单薄,而蓝黑色的较为厚实。 因为已经快要入夏,我只备着黑白色这款校服外套用于防范未然。外套的袖子下半部份往下是黑色的,从肩线到胸口的部分,划下分割线,往上是白色的,干净利落。 这种简单的黑白配色我很喜欢,相较起那件蓝黑色的土掉渣配色的外套,自然是好看顺眼许多。 我将拉链拉上,拉到黑白颜色分别处,显得恰到好处又不突兀,领子向后整齐折叠,沿着暗线折出一个三角形状的领角,完美。 周一早晨的自修课时间照例作为晨会,各年级班级按照男女分成两队集中在走廊上排列。我站在女生队伍中间靠后,好友比我稍矮一些,排在靠队伍的前方。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音乐,各班按照顺序依次跑步到操场集合。 冷空气降临,空旷的操场上即使站满了人,但因没有任何遮挡物,四面八方的风不断灌入,从队列的整齐空隙中穿过,显得更加冷冽。我不由紧了紧外套,马尾辫被风吹着扬起,额前的刘海碎发也丝毫不听话胡乱飘着,完全顾不得风姿。 晨会上惯例的值周报告后,是教导主任的长篇大论。我不禁暗讽严大头废话连篇,辛苦我们这些台下的学生,被冷风吹着。 似乎是听到我的心声,主席台下方的队列开始歪歪扭扭,学生们都不自觉微微动作,像是蠕动的虫子,一点点偏离正确轨道。 我站在班级女生队列里,右手侧是十班的男生,传来一些声响,我不禁竖起耳朵偷听。 “怎么没看到程攸?” “诶,好像是哦。他哪儿去了?” “你们不知道么,他待会可是要上台的。” “嗯?什么事,徐先栾也不在?” “……” 听到他们提起程攸,我有些好奇,朝着隔壁列队伍前后看去,果然如他们所说,并没有看到他。又听到上台的意思,我略微感到好奇,从队伍中稍往左边移动一小步,伸长脖子往主席台前方寻找。 嗯,发现他了。 想必是降温的缘故,男生此时也穿上了校服外套,即使只是普通的运动服,黑白分明的样式穿在身上却显得那么合身。 程攸站在主席台一侧的台阶下,虽然跟他隔着一段很长的距离,但他侧身挺拔的身姿,也足够吸引住我的目光。他的视线望着前方,目不斜视,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我瞧他瞧得入神,感叹自己为何没有更早一点发现学校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现下也不算太晚。 从主席台往下看去,方阵队伍已然松松散散,男体老师开启话筒声音,嗓门极大地训斥了两声,下方学生们受到了警告,嗡嗡响的议论声这才渐小了一些。 随后,我就从严教导口中听到程攸的名字。 男生听到自己的名字,慢步踏上阶梯,一步步走向高高的主席台。 我的目光跟随着他移动,程攸站到台前中央处,从严教导手里接过什么奖状,弯下腰表示致谢而后站直。 耳旁的风依旧呼呼吹过,而我似乎感觉头顶的阴云散开了些,有亮点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周身泛出白色的光,毛茸茸的样子。 即便是不好的天气,也在此刻变得无关紧要,空气里冒出一簇簇的泡泡。 ☆、立夏[八] 晨会结束,我故意加快步伐,先行脱离班级队伍去找程攸。已经跑出操场一段距离,终于在快到教学楼的时候,追上了男生喊道他的名字。 程攸听到声音侧头看向我,面无表情,“什么事?” 我跟着他的步伐,“恭喜你呀,数学竞赛一等奖。” 程攸似乎对此并无波澜,淡淡道:“哦。” 果然是块石头,我在心里暗想,竞赛得了一等奖却并不显得开心,我问他:“你不高兴吗?” 程攸也不在意我的话,不顾我的步速,迈着长腿径直往教学楼侧边的楼梯走去,将我甩到身后。 我有些闷气,小跑两步冲到他的前头,跨上台阶。程攸没反应过来,一脚刚踏上台阶,随后立即停步抬头看向我。 我略弯下腰凑近他,直直注视他的眼睛,“你对人一向这么冷漠吗?” 程攸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一瞬的止息,没有躲避我的目光,他往前又踏上一步,“你对人一向这么热情吗?” “诶?”没有意料到对方竟然反将一军,我有点愣住,程攸就这么从我的身旁走上去。 周遭的橘子汽水味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不快的味道。 “你杵在这干嘛?”张浩然从教学楼外进来,经过楼梯口时看到我呆呆地站在楼梯中央,脸上带出疑问。 “我……阿嚏……”刚出口的音被一个喷嚏打破,我忍不住突如其来的咳嗽,隔着口罩捂住嘴巴又咳了两声。 “你的感冒加重了?”张浩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 张浩然看我一眼,“刚刚你是不是跟程攸在一块?”说着走到楼梯栏杆一侧抬头往上看去,不知是否看到了男生身影。 我往楼上走去,想起张浩然这家伙也得了数学竞赛一等奖,问:“你们什么时候参加的比赛?” 张浩然跟上,无语道:“你是多不在意……前段时间下午的自修还有晚自修的时候,我们去竞赛班学习,你都没注意到?” 我使劲回想,终于有了点印象,“喔!所以自修课上你不在,是去竞赛班了?” 张浩然扶额,“那你以为我会去哪?” 我摸摸后颈,原来有这种误会,“呃,我以为你逃课干什么去了呢。”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嗯……”我思考了一会用词,“不务正业?呃好像也不对……” 张浩然显然有点怒目,抬手扣上我的肩膀,略微用力,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力道,“看来我们误会、极深。” 我低下肩膀,逃离他的可控范围,躲到走廊另一边,“嘿嘿,这不解释清楚了嘛。” 张浩然显然没辙,也不再多说什么,往教室走去。 我在经过九班后门的时候,放慢速度,偷偷用余光往里看去,程攸已经落坐,低头写着什么。 *** 事实证明说谎的人会遭到反噬。 午休起床后,咳嗽转变为更加严重的喉咙干哑,我灌了一大口热开水想要缓解症状,但咽喉还是像被灼烧般又干又涩,丝毫不起作用。 想必是突然的降温导致身体的不适应,外加上早晨在操场上持续吹风,我暗叹一声,假生病倒是变成了真感冒。 我撑着不适上完下午的课程,晚饭也失去了胃口,与沈青筠告别后直直回了寝室躺倒。 在天暗下前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微微出了汗。因为上次已经请过一次假,还没过多久再次请假也失了借口,另外还有作业没有完成,发过汗也稍微好受了一点,洗漱一番后我还是决定去上晚自修。 趁着距离上课铃响还有几分钟,我拿上水杯去打热水。打水处还有三两学生排着队,我站到队伍最后,吸了吸鼻子。 “是十班的那个吧。而且长得还不错。” “是吧,是吧。听说还很聪明。” “今天晨会还上台领奖了,好厉害。” “那是,好像还是竞赛第一名来着。” “诶,那常年第一呢?” “张浩然啊,他……” 没有再注意后面的对话,在此之前从未注意过的人,从未注意过的名字,在得知后倾注了多一分的心思,以至更加敏感在意。像是本该如此的真理,在许多地方出现闪着光,吸引着从一开始就该投入的注目。 晚自修仍在进行,抽屉里所剩不多的纸巾被用完,我不得不朝着周围座位四处打转,借来一些急用。掺拌着咳嗽声和忍不住的擤鼻涕声,张浩然终于忍不住朝我递来一包还没拆封的抽纸。 我红着鼻子,眼眶也有一些湿润,朝他点头致谢,得到拯救。 感冒是阻碍学习的一大困扰。我一边抽着纸巾堵住鼻子,一边在草稿纸上计算解题思路,这使我的做题速度大大降低。 翻着还有一大张未完成的卷子,以及未修订完的错题,我倒向桌面,感觉力气渐失,我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拿生病当作欺骗借口,现下简直是感冒之神对我降下的惩罚。 熬到下课期间,沈青筠来到我身边,声音带着点担忧,“你还好吗?” 我埋着头听到好友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她,因为不断地流鼻涕,连接着眼球的神经也被带动,眼泪不自觉流出来,眼睛红了一圈,声音带着抽泣鼻音,“鼻子好难受。” 沈青筠低下身,摸摸我的头,安慰道:“下节课回寝室休息吧。” “可我的作业还没做完,还有卷子没订正。”我看着好友下沉的嘴角,又补充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鼻塞,你不用太担心。” 沈青筠摇摇头,“我去问问班主任那有没有感冒药,先应付一下。” 我点点头,“谢谢啦。” 好友离开去教学楼的另一侧教师办公室,我刚想起身再去打点热水,张浩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给我。” 我有些不解,“什么?” “水杯。”说着他便直接拿走我手中的杯子,“我顺道。” 话音刚落,也不顾我的反应,张浩然直直出了教室后门。 我心下暗道他这是吃错什么药了?难不成是在帮我?我感到好笑,如此别扭,图谋不轨。 虽然跟沈青筠说没有关系,但头昏脑胀实在没有精神集中到学习之中,看着试卷上的大红叉叉,我挠挠头陷入困境。 张浩然打水回来把水杯放到我桌上,也没多说什么,坐回了他的位置。 我盯着眼前升腾着热气的水杯,摸了摸杯壁,被烫到缩回手,不能马上喝,我吞了口口水,喉咙依旧干哑。 虽然是张浩然主动帮我,但意思还是要表示下,我转身面向他道:“谢谢。” 张浩然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下颌,朝我抬抬下巴以示知晓。 我看着他桌面上的试卷,视线左右摇摆,“那个……” 他见我欲言又止,抬眼看向我,“怎么?” 我寻思着合理的说辞,道:“既然帮我一次,要不要帮人帮到底?” 张浩然似乎看穿我的目的,开口道:“说,我听听有没有那个必要。” 我呵呵一笑,吸了吸鼻子,语气也软下几分,“前两天的数学卷子借我下呗。” 他挑了挑眉,对此饶有兴趣,“我为什么要借你?” 我刚想说话,就看见沈青筠从后门走进来,对张浩然哼一声,说:“你不借我算了,我找沈青筠去。” 沈青筠听到我提起她的名字,走到我身边,把手中的药片递给我,看着我跟张浩然对峙的现状,有一丝疑惑,“在说我什么?” 我刚想开口,被张浩然抢先,“林蔚然想向你借数学卷子。” 沈青筠转而看向我,“借卷子?” 我心里腹诽张浩然两句,回道:“我的数学卷子还没订正,想借来看看。” 沈青筠了然,“说起来,我还有一个大题还没解出来。” 张浩然见缝插针:“我的借你。” 我瞪了他一眼,这人简直就是故意跟我作对,沈青筠又说:“没事,我不用。蔚然可能更需要。” 张浩然也不再坚持,从抽屉里掏出试卷,甩手递给我,“借你了。” 我心下几分不满,但更需要这份卷子,大人有大量不作计较,从对方手里抽出拿来。 沈青筠嘱咐我吃了药,便回去她的座位。 我刚就着热水将两片药丸吃了,背后传来声音,“林蔚然,你说谎了。” 我不明所以,张浩然又突然胡说什么?本想安静赶紧做完作业,不去理会,但转念一想,张浩然这么说是想表示什么? 我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张浩然像是更加确定,口吻坚定,“你欺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与他有些不和,但我应该没跟他有什么其他瓜葛。 “你之前戴口罩不是因为生病吧,所以……”他目不转睛看着我,“你、有什么不对。” 我暗想张浩然的确不容小觑,因为不断鼻塞,所以下午再来教室的时候,忘记带上口罩,他是从这点上发现我的异常吗? 但我的异常绝不能跟他提及,我打个哈哈想要敷衍了事,“我哪有什么不对,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不,你现在是真的感冒,但跟前些天完全不同。”他继续分析。 我不知该鼓掌称赞他好聪明还是观察入微,忍住想一手刀劈下去的冲动,我弯起嘴角回之以假笑,“所以呢?” 虽然他的推论没错,但绝不可能猜出我的问题所在,所以我也没有太过担心。再聪明的人,陷入真实世界的陷阱,也不能逃脱。 张浩然皱起眉头,看向我眼神有些异样,随后又眯起眼,“我还没想明白,但你确实有问题。” ☆、芒种[一] 几天以后,我的感冒好转,已经不再鼻塞咳嗽,倒是因为最近不断擦拭鼻子,导致鼻翼周围有些起皮,而我总是忍不住去挠,如同在意的心情,不能忽视。 沈青筠看不下去,“你不能不动吗?” 我将手放下,堆起笑脸,“太干了,我忍不住。” 沈青筠闭了闭眼,停下手中的笔,“你这样乱动也没用的。” 我双手交叉撑到她的桌面上,暂时停下动作,“好吧。” 沈青筠满意地点点头,忽而想到什么,说:“这几天你都没戴口罩,没关系了吗?” 被好友这么一提起,我突然意识过来,因为感冒鼻子堵塞的原因,最近即使没戴口罩,教室中的混合味道对我也没了影响。但现在已然大好,我又忘记戴上口罩,却也没有陷入当初的难过之中,这是什么情况? 我想了一会没有定论,“说起来,好像的确没有那么难受了。” 沈青筠拿着笔用笔端点了点太阳穴,问:“那你现在有闻到我的味道吗?” 我向前凑近一点,闻了闻道:“嗯,味道还有。”不仅是书墨味道,还有其他的味道,我接着补充,“而且不仅仅一种,看来异常并没消失。” 被沈青筠这么一说起,慢慢地,我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四面八方飘来的味道,渐渐变得浓郁,我情不自禁咳嗽出声。 沈青筠见我开始不适,拉起我的手往教室外走去。 站在走廊,我的不适感开始消退,“出来后好像就没事了。” 好友看着我若有所思,扶了扶眼镜说:“看来如果你一旦开始注意这些气味,就会加重异常。” 我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一开始我没注意,被你提醒后,才主动去闻这些味道,然后就觉得非常难受了。” 沈青筠:“嗯。所以可以进行推断……” “你想的没错,我回教室去试试。” 我屏住呼吸,再次进入教室。回想起异常后的第一天来到教室,那种溺水般的呼吸困难感,全身被气味困住,无法逃脱。 坐回自己的座位,我悄悄将抽屉里的杂志拿出翻开到某一页,三两行扫过小半页的内容来转移注意,随后我将杂志收起。 课间的教室里还是有着许多同学,我将注意力转向鼻尖。果然,空气中翻腾的气味不断涌入鼻腔,敏感的神经纤维不断地摇摆着小触手碰撞着万千的气体分子。 过了一会,我从教室里出来,走到沈青筠身旁靠上栏杆,伸展双臂,用力吸了吸外面的空气。 “这下子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有些激动,长时间困扰我的这个异常能力终于有了可以控制的方法。刚才在教室里的一小段尝试,证明我和沈青筠的想法没错,只要我不去过多在意周围的气味,那么不适感就不会出现。 沈青筠露出笑容,“那就好,以后也不用戴口罩找理由了。” 我翘起嘴角,“太棒了!现在不仅感冒好了,连带着那个大麻烦也解决了!”双喜临门,不得不使我心情大好,“今天放学后我请你喝奶茶去!” *** 奶茶并没能请成,下午第三节课后,因为下周的长绳比赛,我报了名得留下去练习。沈青筠自然是不参加这个活动的,我也不知道练习会耽搁多长时间,所以让好友先回家不必等我。 话说得好,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学校出于锻炼学生身体的原因,丰富了一些课外活动,所以偶尔会举办一些比赛。本次高二年段就是跳长绳比赛,每个班级都要求参加,需要摇绳的两名,跳绳的十五人,不限男女。 曾经在小学的时候,我也算是一个跳绳高手,虽然如今已经过去多年,但难得有这种机会可以活动筋骨,自然报了名。 因为这种跳绳比赛比的是规定时间内跳过绳子的人头数,所有人的配合很重要,而且需要一定的技巧。不仅仅摇绳的人要有一定的节奏,绳子不能拉得太长,进行跳绳的人也需要配合,在绳子的两端依序排队站好,算准绳子的落点时间,冲到中央起跳然后快速跑出。 下课后,体育委员祁远将参加比赛的人召齐,到体育馆后的一块空地占了位,又去体育器材室借长绳。 我看到站在人群外的薛新,过去找他,“你怎么也来了?” 薛新看见我,露出苦笑,“被老祁拉来的,说是我最适合摇绳了。”说罢,还晃着手臂做出动作。 我扑哧笑出声,“看你的动作很娴熟嘛。” 薛新更加苦恼了,“别提了,本来还约好跟人打球的,结果被拉来干苦力。” 我捂住嘴不想笑得太夸张,“怎么能说是干苦力呢,这叫做为班级争光。” 薛新松下身子,“好,你说的对。”嘴上如此说着,可是表情一点都不认同的样子。 没过多久,祁远就拿着长绳走了过来,我看到熟悉的身影跟在他的一旁。 杨悦也看到了我,小跑到我身边,“蔚然你也在啊。”她又看向薛新,“你也会跳绳吗?” “嗯。” “我才不会啊。”薛新露出一脸的无辜。 我问杨悦:“你也要来参加吗?” 杨悦说:“我也想,不过我不怎么会跳长绳。刚才遇到祁远,所以跟过来看看。” “哦。” 祁远来到我们身边,勾住薛新肩膀,“走吧,来摇绳。” 初始的练习果然屡屡不顺,因为摇绳的节奏和跳绳的节点总是不能很好地对上,没多久大家都已经靠到一旁墙壁休息。 我拿出书包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运动后的热气与干渴散去一些。薛新也扔下绳子,蹲在一旁,低着头双手垂到膝盖下,放佛有些受挫。 我本想着去安慰几句,杨悦早两步走过去,弯腰将一瓶水递到他身前。 薛新抬起头,说了声谢谢后打开瓶盖,往头上浇了些水,用手胡乱揉了揉湿了的头发,额前的碎发结成块,水珠顺着弧线聚到发梢,而后承受不住重力滴落在地。 杨悦起身站到他的一旁,两人开始说些什么。 我将矿泉水收到书包里,看向远处的篮球场。 傍晚的夕阳坠在山腰,发出亮眼的橙红色光芒,落在地面染上橘色的颜料。男生们不断抄过对方手里的球,在突破的一瞬间跳跃而上,瞄准网框,划过一道弧线,砸在铁圈上,朝远处弹出一大段距离。 我的心跟着下沉了一点,可惜。 休息一段时间后,祁远又招呼着开始练习。 在反复不断的配合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开始进入正轨。跟随着长绳打在地面发出的啪啪声,十几人按照顺序鱼贯而入,一个跳跃后又迅速避开,两分钟很快过去。 在祁远吹响口哨发出哔——的一声后,长绳落下,欢呼声响起,所有参与的人都欢腾雀跃。 “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先这样,散吧。”祁远提高音量朝着大家发出解散的信号。 在场的近二十人开始收拾起物品,而后三两成群结伴离开。 解散后,薛新找我一起去吃一顿庆祝,外加上杨悦和祁远,我看着时间不早,只得表示抱歉要先回家,拒接了他的邀请。 离开的时候,薛新道:“那下次有机会一起。” 杨悦也冲我挥挥手,“路上小心。” 我跟他们道别,想起有本书落在了教室,只得又往教学楼走去。 放学后已经过去了较长的一段时间,教学楼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即使是留着打扫的同学也早已离去。 我爬上楼梯走到三楼,在走廊经过十班教室,余光瞟见教室里有人,感到好奇,从窗户外边看去,男生踏在椅子上,伸展着手臂,全神贯注地在板报上一笔一划写下粉笔字。 夕阳已快落山,仅剩余晖远远地落在教室里,桌面、地板都洒上了厚厚的一层金粉。 我从教室的前门走进去,男生丝毫没有注意到,仍旧他的板报工程,只听得到粉笔落在黑板上的呲嗒声。板报上的大半面积都已经完成,即使是在黑板上写粉笔字也是游刃有余,落下的笔画仍旧苍劲有力。 我定定地站在门口,像是捉迷藏般等待被人发现。 光线逐渐变暗,天边已悄悄遮上黑幕,一层层渐变的颜色染成绘布,绚烂美丽。 我伸手打开墙壁上的灯光开关,教室瞬间变得亮堂,程攸被突然亮起的日光灯影响,停下写字的手,回头然后看到了我。 捉迷藏游戏就是这样,你不发出提示,就不会被人发现。 我朝他灿烂一笑,“天都快黑了,这样写字不好哦。” 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放下粉笔和打印材料,拍了拍手,“你怎么还在学校?” 我朝他走去,将手背到身后,“放学后去练跳绳了。”走到最后一排桌子,我轻轻一跳坐上,“你不也还留着嘛。” 程攸看着我,不置可否,“那你现在该回去了。” “我就想留着,不行吗?” 程攸摇摇头,不理会我,又拿起粉笔站到黑板的左下角,只剩下那块空白还未填满。 我坐在桌子上,无聊地晃着脚,不时看看男生。 “程攸。” “程攸~” “你跟我说说话嘛。” “你是不是要写完了?”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一样。” “你理我一下嘛。” “……” 任我再多说什么,男生依旧岿然不动,好吧,就是专心在写板报,心无他物。 ——真是挫败啊。 ☆、芒种[二] “挫败什么?” 我百无聊赖,正晃着腿实验膝跳反射,被突然提问,下意识回道:“程攸啊。” 看着小腿弹起又落下荡了几个小来回,我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程攸就站在我的一旁,面无表情。 我从桌子上跳下来,手足无措。刚刚竟然把心里话讲出来了!这下完蛋! 我只好无奈对上他的视线,满脸堆笑,“呵呵呵。我的意思是说……”眼珠转了几圈,实在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改口,“你别在意,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 程攸沉了沉嘴角,转身走到另一排座位,拿起书包,“我要走了。” 我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啊。” 放学后已过去许久,四下无人,我背着书包跟在程攸身后。 太阳已落下山,天色变暗,街道的路灯按时亮起,点点暖黄色光芒散落在两侧,影子被拉得很长。 出了学校大门的一段路上,人烟稀少,周围静悄悄的,偶有提早破土的知了发出蝉鸣声,伴着低伏的虫叫声,奏出华美动听的乐章。 我盯着程攸斜到后方的影子,忍不住一步一跳踩住,而后影子又快速溜走,我再向前跳去,玩得不亦乐乎。 等着影子再次移动,我停在原地,过了一会,还是不见动静,我抬起头,程攸就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看着我。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投下一片深色的阴影,交叠的影子变得分明。 或许是背对着光,也或许是被什么迷住了眼,我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不说话,我也没出声,放佛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长,画面被暂停,我失了焦距,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你还要跟着我吗?” 我眨眨眼睛,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仿佛被蛊惑一般点点头。 程攸微皱了眉,“我不喜欢这样。” 我从臆想之中脱离,“不喜欢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朝四周看了一圈,又看向他,“跟着你有安全感啊。” “……” 程攸似乎意识到女生就是这样毫不讲理,无可奈何只得闭嘴不说话。我小跑两步跟上他的步伐,偶尔侧过脸用余光瞄向他,一路无话。 大概我看向他的频率太高,一段路程走到路口时,程攸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你看什么?” 我又抬眼瞥向他的侧脸,决定紧闭嘴巴不说话。他还不懂,女生不仅毫不讲理,而且格外无理可循。 程攸没听见我的声音,转头视线落在我头顶。 感受到投下的视线停留了好几秒,我忍住不去理会,好像只要一抬头就会被卷入深海漩涡之中。 拐过路口,一瞬踏入闹市之中,灯红酒绿,人流汇聚,车水马龙,来来往往。 程攸依旧大步流星,我被来往的行人堵住,没一小会,就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融入人群之中,渐渐远去,霓虹灯光下看得更不真切。 我奋力从不规则的人流之中往前追去,左右挤动,再次往前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身影。 我想要喊出声,却感觉喉咙有点沙哑,奇怪,明明感冒已经完全好了啊。一瞬的难过涌上泪腺,鼻子竟有些发酸,不知是因为被丢下还是其他,突然感觉周身空荡荡的。 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毫无维系。 我低头提了提书包背带,肩膀受力处暂时舒缓,使劲眨了眨眼睛。没走两步,闻到熟悉的水果味,汽水的感觉减轻,橘子的香味却变得更重了。 “林蔚然?” “程攸?” 他的语气淡淡,带着点别样的情绪,我却快要全线崩溃,眼眶湿润。 他似是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我揉揉眼睛,朝他笑笑,“沙子进了眼睛,有点疼。” 程攸走近我,微弯下腰,低下头注视我的眼睛,“严重吗?”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被隔上一层水雾,“没事了。” “刚才……” “刚才……” 意识到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他的下半句停在嘴边,我忍不住轻笑一声,“你要说什么?” 程攸看了我一眼,“没。” “诶?”我跟上他,不依不饶,“你明明就是有话要说!” 他有些没辙,“我在前面坐公交。”大概是认为我没听懂言外之意,他又补充,“你也快回家。” 我皱了皱鼻子,不再好得寸进尺,“那我跟你到公交站。”为了防止他再拒绝,我立马作出声明,“你不能再拒绝了!” *** 上周返回教学楼本是想拿作业本,半途却被程攸劫道,或许是被当时的氛围影响,忘了正事,直到回到家才发现原本目的被遗忘。我顺了顺鬓发,趁着晚自修前还有一些空当,埋头在未完成的作业之中。 祸不单行,人在倒霉的时候更是会接连不顺。距晚自修响铃还有几分钟,数学课代表便站到讲台下达收作业的信息。每一组的最后一排同学开始往前上递练习册,同桌吴悠悠将她的册子放上去,又看向我示意,我摇摇头轻声说:“我等会交,你先传上去。” 她看着我奋笔疾书的架势,表示理解。 “那你等下怎么交上去啊?”吴悠悠传递完练习册后侧头问我,“邢何初收完作业肯定直接拿去老师办公室了。” 我没抬头,依旧与数学题较劲,“没事,我过会自己拿去办公室,总比交个空白本上去的好。” 吴悠悠想了想说:“也是,就峰哥还那么认真要批改作业。” 我哀叹一口气,想起上周的事,真是命途多舛。 晚自修响铃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把作业补完,趁着坐班老师还没到,拿着练习册偷偷从教室后门溜出。 经过熟悉的教学楼间过道,我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见程攸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点,我就靠在一旁的栏杆,而他像我现在这样,从中间走过,就这样被吸引。 迎着夜风,我闭上眼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舒心而又清爽。 教师办公室里没有几位老师,我喊了声“报告”示意后,走到数学老师李任峰的办公桌旁。找到我们班的一叠练习册,又翻看着每一本的名字,终于找到正确的摆放顺序,塞在了写着“吴悠悠”名字的本子后。 大功告成,我刚想离开,余光却瞄到了桌角边一份十班的班级成绩单,想起峰哥不仅仅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十班的班主任。好奇心升起,我朝四周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我稍作自然地弯下腰去看那份表单。 “你乐什么?”吴悠悠见我回来,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有些疑惑,“成功把作业放回去了?” 我点点头,“非常顺利。” “这有这么开心吗……” “嘿嘿,你不懂。” 周一下午班会课后,照例一半同学留下打扫教室,一半同学回去打扫寝室。 我这周被分配到擦窗户,拿着抹布去楼层一侧的洗手间清洗。一层楼的教室班级全都热火朝天,干燥的地板没过多久被水淹没。我收起抹布,经过走廊一步步小心翼翼躲过流出的污水。 共同擦窗户的女生还有杨悦,我们分工负责不同的窗户,靠前的两扇归她,后面的归我。 她搬来椅子,站上去想要清理高处的玻璃,因为身高的原故,总是不能完全够到顶端,遂跳下椅子放弃,另做打算。 另一边一只风扇下,薛新正踩在放到桌子上的椅子,杨悦看到走过去帮忙固定椅子腿。 薛新居高临下,“谢谢啊。” 杨悦朝他露出笑容,“不客气,不过你等会要帮我个忙。” 薛新也弯起嘴角,“行。” 此刻的背景音乐是“风扇吱呀吹,校服裙摆扬起,你是……”【注】,被特许在劳动的时间里动用教室电脑播放。 我将教室里的另一边窗户用抹布擦完,这样擦过第一遍后,仅可以擦干净灰尘,却会留下水渍,所以必须得用报纸再擦拭一遍,确保在光线下也是透亮无污渍。 我从讲台桌下方的储物空间拿出报纸,去到走廊外边的窗户前,开始最后的步骤,心底暗骂学校的破规定,连个窗户都要擦成镜子。 那厢教室里已水灾泛滥,几位负责清扫教室的同学开始不断往外引水,将水扫至走廊上的小型下水道口。我站在椅子上,看着地面变成湿哒哒的样子,带出角落里平时被忽视的脏污,不忍直视。 一直保持抬着手臂擦玻璃的动作,肌肉有些发酸,我放下手舒展打转缓解酸痛,视线投向走廊以外。教学楼一侧是沿着道路搭建的长型花坛,划分为班级的公共清扫区域,此刻有三两学生正在打扫。 我看见沈青筠拿着簸箕,走到堆积在一起的落叶以及其他小垃圾处,示意跟在身后的男生扫进去。男生背对着我,但我直觉就是张浩然,那种漫不经心的动作,放佛一切都是那么随意,不需去正视。 男生拿着扫把轻轻一扫,没能清理所有垃圾,沈青筠又把簸箕凑近,但总有不听话的垃圾从一侧溜走。男生见状将女生拿着的簸箕顺到他的另一只手,两三下把垃圾扫入,而后左右挥动扫把,似乎在把不起眼的尘土扫散,假装根本不存在。 沈青筠看着男生,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校园成为了他们的背景画,褪成了青白,而中心只有他们。 我从椅子上下到地面,略微踮起脚尖步步轻抬轻放,小心翼翼。视线穿过走廊,穿过校园,临近落日时分,云霞瑰丽舒展,天空涂抹上粉蓝渐变色,成为了难得一见的光景。 ☆、芒种[三] 连续一周断断续续的长绳练习,终于迎来了最终的比赛,时间定在周五下午的自修课上。根据提前抽签的顺序十几个高二班级分成5个组,每一组有3个班级同时进行比赛,根据最终的成绩评定结果。 祁远作为体委被委以重任,在正式比赛前决定最后进行一次练习。自修课前的下课期间,所有参赛人员被召集起来,我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走在后头。 经过十班时,薛新放慢步伐落到我身边,“你跟程攸后续怎么样?” 果然还是不减八卦,我摇摇头,“这一周都没怎么见过他。” “你没去找他?” 我侧身看了眼十班教室,耸耸肩。 薛新跟随我的动作转头也注意到坐在教室里的男生,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月考快到了吧。” 我胡诌了一个理由,当然,实情可能是因为另一个原因,我不愿意承认。 我对他图谋不轨。而他,拒我千里之外。 经过上次一起回家同行过一段路,我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我不确定哪个细节出现了问题,只得独自默默揣测。 无法从言语表情之中捕获一丝线索,程攸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然而,肠胃更加难以预料,突然发出抗议的声响,我有些尴尬,偷瞄了眼薛新,薛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舒服。 经过走廊拐弯处,我指指卫生间方向向薛新示意,“你先走吧,我很快跟上。” 薛新看看我,轻轻“嗯”了声,又融入前方的人流之中。 洗完手我匆匆赶到体育馆前,祁远早已招呼所有人员热身完毕,蓄势待发。根据前几次的练习,跳绳的顺序也已经定下,我小跑至队伍后方加入,队列完整,一个不少。 跟随着长绳啪啪甩在地面上的节奏,队伍中的人员鱼贯而入,一个紧接着一个,非常顺利。我盯着前面的女生,在她跳跃落地从另一侧跑出的瞬间进入被甩高的绳子之中。 长绳扬起将我围入其中,在落地前的一刻,我轻轻一跃,咔擦一声,我感到一瞬的扭曲,但没能来得及思考,冲出跳绳范围。 脚踝处传来的刺骨疼痛警告我身体受创,就在刚才跳起落下的时候,右脚扭到了。好在时间已到,我从队伍里缓慢走出,来到体育馆前靠到墙边坐下舒缓。 得到放松,右脚扭伤处传来更加距离的痛楚,我几乎不知道刚才是如何撑下来的,此刻只能舒展小腿,轻轻揉着伤处。 薛新不知从哪儿来到我身边蹲下,看到我紧皱的眉,又注意到我的动作,意识到什么,“你的脚扭了?” 我点点头,忍痛之下没能出声。 “我看看。” 薛新似乎很懂得如何处理扭伤,我松开手,薛新捞起我的裤腿,动作轻缓脱下我的鞋子,看了看脚踝关节处。 他伸手放到我的脚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揉着脚腕关节,“是不是很疼啊?” 我因他的动作有些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僵硬道:“有一点疼。” 他抬头看向我,这才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微妙距离,视线转向一旁,说:“关节处没有肿起来,应该是轻微扭伤,好好休息就行。” 我感受到他的视线逃避,也感到尴尬,只好开玩笑道:“所以你这一套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 薛新弯腰起身坐到我一旁,想起什么,摇头笑了笑,“知道为什么上次是程攸送你去的医务室吗?” 我歪头看向他,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我感到不解,“为什么?” 薛新将手撑到身后,视线落向远方,“因为我那时候打球扭伤啦。” 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即使回归线往北移动,白昼时间变长,但越往东边,天际越暗。云彩丝丝连连,映照着黯淡的色彩。 我想起薛新跟我说过的话,体育课时,他和程攸一起经过被我们老师叫住,而我那时处于昏倒的状态,丝毫不记得这些事。 “所以,你要好好休养,扭伤这事不大不小。” 薛新的话似乎还没说完,我还在等待下文,但他已经站起身,“你这样比赛肯定不能参加了,我帮你去跟老祁说一声,找其他人替补你吧。” 说完也没等我的回复,薛新三两步跑开了。 比赛不是唯一的重点,我当然明白,但看着不远处散落的班级人群,我倏忽间感到心头难受涌出,低下头埋在膝盖间,不去细思。 难得有一个集体性的比赛,高二年段全体学生都可以自由前往综合楼后方的操场观看,教学楼里不剩多少人,大部分学生比起在教室里写作业自然选择前去凑个热闹。 薛新必须继续留着等待之后的比赛,我既不能参赛,也不便观看,独自拖着伤痛的脚踝前往医务室处理。校医生检查后喷了些云南白药,嘱咐我接下来不要有激烈的运动。 我坐在医务室内间的长凳上闭目休息,窗边白纱帘被微风吹起又落下,传来稍远处的吵闹喝彩声。比赛哨声已经正式吹响。 伴随着树木沙沙的声音,夹杂着偶尔响起的蝉鸣声,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陷入沉睡之中。 ***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朦胧中的黑暗有一丝光亮闪烁,我睁开眼睛。太阳再次升起,阳光几乎直射,留校周周日没有自修课程安排,我在修养中睡至午间才起,肚子发出饥饿声明。 寝室空空,室友们都已出门,我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梳上马尾,想起沈青筠周末会去教室自习,遗憾不能一起约个午饭。 正纠结午饭该如何解决的时候,藏在被窝里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是一条短信。 薛新:“还在寝室?” 我:“是啊。” 薛新:“还没吃饭吧?我们男生几个要偷偷点外卖,来不?” 我正愁于如何解决人生一大重事——吃饭问题,眼下直接出现最好的选项,毫无疑问快速回了信息:“来!你们在哪,我马上过去。” 在去到约定地点前,我没料到薛新所说的“几个人”竟然还包括了程攸,无论为什么,在此出现都显得格格不入。这种混乱感一直到外卖到达之前都萦绕在我的头顶,不仅仅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私下叫校外的外卖,是属于违反校规的紧张和刺激感。 不过,程攸竟然会违背校规吃外卖!不仅如此,还是在这种地方。 这是混乱感之中的另外源头,在我印象中的于理不合,像是我还睡在梦里。 我从女生宿舍楼往男生宿舍楼走去,距离并不远,就在女生楼对面。刚到两楼之间的分岔路,就看到薛新站在男生楼的大门前,他也看到我,朝我招了招手。 “来得很快呀。” 我点点头“嗯”了声,注意到薛新身边还有一位男生。我看着觉得有些眼熟,似乎见过,但完全没能闻到属于他身上的味道,确实是不认识的人。 “我先带你过去,比较隐蔽,不好找。” 薛新说着,朝另一位男生微微侧头示意,带着我往男生楼后方走去。 男生宿舍楼底层像是一个弃掉的地基层,有点像地下层的设计,整层平面铺开,少有隔离,可以看到所有的支撑水泥柱与承重墙。因为楼层很矮,采光不足显得昏暗,光线下似乎可以看到漂浮的尘埃。 我们往里走了会,拐了两三个弯,薛新往前空旷的方向指去,“你往里走就看到了,我出去等外卖。” 我点点头,一个人往里间走去,觉得别有一番乐趣,没想到学校里还会有这样的地方,在这上了快两年学,竟然丝毫不知。 仿佛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在山间探险的感觉,我静静走在水泥地上,觉得再往前似乎就能得到前人留下的宝藏。 看着眼前光线明亮起来,我转过墙角的一个弯,而程攸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毫无预兆。 我呆滞了片刻,如同寻找宝藏的冒险者在真正发现珠宝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程攸为什么会在这? 而后,像是水坝放闸般,浓郁的橘子味扑面而来,我几乎想拔腿就跑。 程攸听到声响,抬起头来,视线与我对撞,因为一瞬光亮的刺激,我没看清那时他的表情。事后回想起,是不是会跟我一样,也有想要逃跑的冲动? 我跟他面面相觑,四下静悄悄的,谁也没有想要先开口的意思。 一声咕噜声音突兀响起,我暗自叹口气,率先举手投降,肚子饿的本能反应掩藏不住,想到就快送达的外卖,为了安抚自己的肚子,怎么也得继续留着。 虽然这一周以来程攸似乎都在逃避与我碰面,我也察觉到这一点,不让自己尴尬只得刻意躲避。但此刻他既然没有动作,那么我也心安理得假装不知。 我走近桌子坐到程攸的对面,按住肚子,试着阻止其发声。程攸看着我,视线停在我捂着肚子的手上,神情难以言表。 我有些无奈弯弯嘴角,现下气氛也不可能更糟糕了,无所畏惧解释道:“我刚起床,昨晚吃的夜宵早就消化干净了,现在好饿啊,你别介意。” 程攸眨了眨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转而看向进来的拐角处,说了句,“等一会。”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因为这里空间并不大,四下安静,我听得很清楚,却不知这三个字是对我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芒种[四]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男生宿舍楼后方,因为没有隔墙,能够直接看到外面的风景。阳光直射进来,落下一地光影,既不会太过曝晒,又调和了地下层的凉意,温度正合适。楼外是杂草丛生的野圃,无人打理,蒿草长得又高又密,水泥间隙的杂草也顽强地破土而出。 等待期间,我觉得无聊,也不知如何突破与程攸之间冰冻的隔离墙,只好将注意力转移,不去触碰。看着楼外的野草乱糟糟一大片,疯狂生长的痕迹到处可循,一如现下我不安定的心。 到底在哪里出了错呢?我疑惑不解。偷偷观察程攸的表情,即使在近距离的状态,甚至呼吸可闻,也不得而知他的想法。 人与人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彼此间的距离,更多的,是互相不了解的内心。 刚碰面时呼啸般而来的橘子味已经不再浓郁,反而是一股汽水味升腾而起,呲啦冒起泡泡,遇到空气噗地破碎。 好在这种状况持续不久,我听到有人说话声音传来,隔着空荡荡的地下层,伴随着微弱的回声,有一些不真实但确切存在。 薛新和另一个男生各提着一袋外卖走进来,“久等啦。” 我站起身去迎接,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女生,打了声招呼:“杨悦你也来了?” 杨悦见到我,走到我身边,展开笑颜,“听薛新说有好吃的,就跟过来啦。” 薛新已经把外卖拿出,摆放在桌子上,抬头朝向我们,“开饭啦!” 因为人数变动,另一个男生顺着坐到程攸左手边,杨悦坐在了薛新一旁,我坐到侧边,变得更加靠近程攸。 薛新将饮料拿出,问:“女生们喝雪碧还是芬达?” “我要雪碧。” “芬达。” 我伸手接过罐装汽水,拉开拉环,听见哗啦声的同时,易拉罐底冒起一连串的泡泡,惊觉某种奇异无法描述的想象幻化成了现实。我下意识抬眼望向程攸,突然对上他的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 虽然背着光,程攸的眼睛却还是那么清亮,墨色的瞳孔深处似乎闪烁着光点,被蒙上一层迷雾,若真若假。 程攸自然注意到我的视线,不知是否因为太过裸露,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表情却仍旧波澜不惊,无法看穿。 我意识到他在看我,而我也在盯着他看,感到一丝局促,急忙移开视线。明明是他在逃避我,为什么现在反而是我先一步退缩?我暗嘲自己的无能不坚定,面对程攸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那头薛新递完饮料,这才想起什么,“对了,我得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他伸手指向程攸身旁的男生,“徐先栾,隔壁十班的。” 我看过去,突然记起在哪里见过他,原来他就是跟程攸经常在一起的那个人。因为有着对程攸的深刻记忆,即使徐先栾的出现位于记忆中的模糊位置,也随着闪耀光影印入脑海,被轻轻提及就能拨开迷雾。 我想起最初在走廊看见他和程攸讨论竞赛的时候,那天的阳光如同现在一般,少年位于光的中心点,直射耀眼,其他所有都模糊成为背景色。 “程攸,大家都知道了吧。” 薛新继续介绍,杨悦听后看了程攸一眼,又看向我,我接收到她的信号,大意离不开“他就是程攸啊”的确认信息。 而此刻报出的姓名,于我而言不再陌生。从一个未知之名,成了现在如雷贯耳的两个字,理所当然的“都知道了吧”,人与人的联系太过奇妙。 吃饭期间,也许是因为我太饿,饭菜太好吃的原故,我吃得津津有味,专注于美味没有加入男生的话题。薛新正跟徐先栾聊着什么,我听到什么盘啊给你之类的字眼,也没太过留意。 一旁杨悦注意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们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也太隐蔽了。” 薛新扒拉两口饭菜吞下,回道:“是个巧合。那是在高一时候的事了。” 被杨悦提起这事,我也开始感到好奇,看向薛新。 杨悦更加感兴趣了不断追问:“什么巧合?” 另一边徐先栾也来了兴致,“大家都很好奇,你讲讲呗。” 薛新似有些无奈,无法拒绝只得和盘托出。 “高一那会,我们还住在这边的寝室,大概就在这附近位置上两层。”薛新伸手指了指层顶,接着道,“有天我把被子拿出来晾晒,就放在阳台栏杆上,哪知那天风大,下午回寝室就发现被子被吹下来了。” 说着,薛新摊摊手看向杨悦,有些夸张地露出苦笑的表情,“没办法嘛,我就这一床被子,只好下楼来找,绕了宿舍楼走了一大圈,这才在这边找到。” 薛新说完指了指外面的野地,“大概就在那边的位置吧。” 杨悦跟我对视一眼,咧嘴笑出声,“原来还有这种事。这也算因祸得福啊。” 薛新撇撇嘴,微点点头,“也是吧。不过当时这里有高年级的学长在活动,我就没来了。后来过了有快一年,我突然想起这地方,于是就现在这样咯。” 徐先栾也是第一次听薛新提起,扶了扶黑框眼镜,“我们这算是沾光啊。” 薛新听出调侃,回击道:“感谢你小爷我吧!” 两个男生间的关系看上去很好,这我想起一件事,旁敲侧击问道:“你们看着关系很好啊?” 薛新看向我,“我们初中就认识了啊。” 徐先栾点点头看着身旁的男生,补充道:“还有程攸。” 我转而看向程攸,程攸没做出什么反应,大概就是默认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杯盘狼藉,大家兴致高涨,不知是因为天气正好,氛围正暖,还是因为难得的午后慵懒时光,像是在校外度过一般,能将所有其他琐事抛之脑后。 但这么想的似乎不是所有人。 跟其他人告别的时候,我往教学楼方向走去,程攸目的地似乎跟我一样,与我一起同行。 “吃得真饱啊。” 吃饱喝足后,我的幸福值大增,忍不住感叹,边走着边伸了个懒腰。程攸略微被我突然的伸展动作惊到,后退了两步。 周末午后的时间,校园内几乎不见人影,宿舍楼与教学楼两点之间宽大的水泥路,现在全都是属于我的地盘。柔和的阳光穿过薄衬衫,温暖地轻抚我的肌肤,我缓慢地边走边转着圈,想让身体全方位沐浴在阳光下,此刻仿如世界是我的独有物。 “走路看路。” 程攸像是一位躲在我的世界以外的观察者,终于看不下去发出提醒。 我停下动作,一个圈转到一半,正对上走在身后几步的男生,想起程攸刚才全程一直跟着,呼吸几乎停滞,我倒退两步。 沉浸在个人世界中,以至于忽视了外界的目光,导致又出现了这种情况。我在心底默叹,为什么我的各种难堪各种状态都会被他看到? 我揉揉太阳穴朝他一笑,想解释刚才的诡异行为,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当然没能视若无睹,程攸又说:“你就是这样走路扭伤的?” “诶?” 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更加苛刻的言语,却没料到他说的话竟恍惚带了两分别扭关怀,我歪头看向他。 程攸也意识到他的话中带出本意,补充道:“受伤就不要再这样乱走路。” 与我而言,这话更像是辩解。 如同辩论时抓住了对方的辩词漏洞,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反应,足够我理清当下情势。大概是薛新向他提起我受伤的事,现在他又看到我“不走寻常路”的行为,大概率误会我是因为这样才导致脚扭伤。 一击即中,虽然我还不能读懂程攸的真实想法,但突破口已经露出,冰墙出现裂缝,我想可以试着改变战略,继续进攻了。 我走近他,郑重其事道:“听你的。不过,我不是这样受伤的,是前两天跳绳扭到的。” 程攸低头看了看我的脚,意识到其中的误会,沉默无言。 我读不出他的情绪想法,继续道:“你不用担心,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说完我在他面前蹦了两下,以表明并没有说谎,这是更近一步的刺探,回复他的两分关怀。 程攸盯着我看了一眼,留下一句“嗯”,像是得到了该有的问题答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我随之跟上跑到他前头,面向他一步一步倒退着走,抬头朝他露出笑脸,“那你现在是回教室吗?” 程攸对我的特立独行似乎终于习惯,不再纠正我的行为,“回教室。” “回去复习?” “嗯。” 得到他的回应,我转了转眼珠,带着不确信开口询问:“那个,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请求?” 过了几秒,程攸似乎经过一番思索这才回道:“你说。” “帮我复习数学吧!”我观察程攸的反应,在得到回复之前又继续补充,决不能让他拒绝,“听说月考后有家长会,这次我一定不能再退步了!拜托!” 说完,我双手合十做出真诚祈求的样子,露出渴望的眼神望着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答应。 ☆、芒种[五] 或许是因为被我的真情实意打动,也或许是因为我的理由非常受用,程攸在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还是答应下来。 我欢呼雀跃,高兴地几乎蹦起来,步伐也跟着轻快许多,但因为在倒退着走,没注意到身后的路,在经过砖路的时候,差一点踩空,身体摇摇晃晃向后倒去不受控制。 程攸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晃动的手臂,我这才找到平衡站定。我从瞬间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庆幸没有再度受伤,否则就真是伤上加伤了。 程攸等我站稳,松开手,又皱了眉,大概感到不满。才在前几分钟说过注意的话,现下又差点发生意外,根本就是没有听进他说的话。 我太过得意忘形了。 程攸看着我,态度有几分坚硬,“我不应该答应你。”程攸对此做了判断,似乎在后悔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请求。 他的样子很认真,我实在担心他会反悔,急切地寻找着说辞,“那不行,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我刚刚只是太高兴激动的!” 程攸仍盯着我的脸看,像是在等待我还能解释出什么花来。我有些懊恼,似乎所有丢脸的事情都发生在他面前,对此更加介怀的人反而是他,而我对他耿耿于怀。 无论死马活马总是得医,我只好继续谄媚道:“对于一个如此迫切渴望学习进步的人来说,如果可以得到程攸这个数学竞赛第一名的人精心指导,一定会获得很大的收获!再进一步,如果那个人真的有了进步,提供帮助的人难度不是会很有成就感吗?而且助人为乐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吗?” 我语速加快,胡诌了一堆,虽然直觉对程攸而言根本是无用功,只期盼他能软下心来。 我看向他,因为刚才的意外,才发觉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特别相近,几乎只有一步之遥,我想起第一次主动去找他的那个雨天。 如果再往前一步,是不是他又会推开我? 就像是前些天那样,或许是因为我太过着急,表现地太过开放,不断地接近从而导致了他的反感。 是的,他在刻意疏远我。 执着于让他帮我复习,甚至搬出月考、家长会的这种完全不是出自真心的话,也不过是为了躲避再度袭来的他在推开我的实情。 所以,如果换成他所能够接受的方式,是不是他就不会再次逃避了? 虽然程攸对人冷淡,但并不是无情。从他可以借给薛新作业来看,至少也没那么地拒人千里之外,请教数学问题,而且还是他的强项,大概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这么想着,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防止程攸收回决定,我丢下一句话,“等会综合楼一楼阅览室见!” 不去看程攸的反应,不去揣测他的想法,我先行逃走,不能走回头路。 *** 我回到教室,此时教室里的人不是很多,散在几处。我见到沈青筠在座位上,应该也是在复习,走到她身边坐下。 沈青筠注意到有人接近,抬头看向我,“你今天怎么来教室了?” 我干咳两声,的确如同好友困惑的那样,在周日下午我通常会窝在寝室里,要么看小说杂志,要么偷偷玩手机。所以此时出现在教室里,沈青筠难免感到惊讶。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直言我的目的。 沈青筠放下手中的笔,轻握拳抵着下巴,姿势稍放松,“你问吧。” “嗯……一般来说,请教别人学习上的问题,该怎么做才好?” 我虽然成绩不差,在班级排名大概是个中上水平,但我真的是一个不喜欢应试考试的人,也不喜欢找老师找同学去问不会的难题,这会让我感到极其别扭。 所以现下正巧好友在这,于是先咨询一番正确的请教方式,等到去找程攸帮忙时,可以显得更为真心诚意。 沈青筠看不透我的想法,有些疑惑,“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 我向她解释,提到程攸,“所以想问问,我应该怎么让他帮忙才好。” 沈青筠听后才了然,说:“这样,你就找出最近你做的一些错题,可以看看在解题步骤上哪一块有疑惑,去问他这个应该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似乎是这样的方式。我坐回隔壁自己的位置,翻出几张卷子和作业本,打算就带着它们去找程攸。 “你跟程攸现在是?”沈青筠大概是看出我哪里的不一样,想起什么,朝我发问。 我没抓住好友提问的重点,不明道:“你指什么?” 沈青筠端详着我,声音略微减轻,“你喜欢上他了?” “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友的疑问如同一道闪电,在我脑海中划过,带出滚滚轰鸣声。我静止了几秒,脑中变得空白,这个问题直戳我的盲点。 我仔细回想,最近的确变得比较在意程攸,也曾漫不经心假装偶遇找过他,但这是因为喜欢上他了吗? 我有些怀疑,追根溯源,最初因为自身的异常,而他对我而言是其中的突破口,所以想去认识他,期望以此来解决我的麻烦。 随后又突然得知他曾帮助过我,还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可以说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巧合,这使我更加来了兴致。再后来有了几次接触,到了现在呢?似乎开始变得不单纯了,我陷入泥潭之中,无法找出逃离的方法。 “我也说不清楚。”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对好友如实说道。 虽然我也经常看各种言情小说、电视剧,但一向以旁观者自居,从未想过喜欢这个词的具体表现。我喜欢沈青筠,因为跟她的相处很舒适,但这种喜欢又不一样吧。 不过沈青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问题?我问好友:“那你有喜欢过谁吗?” 沈青筠没有回答,似乎也陷入纠结,想了有一会,她说:“大概没有。” 两个没有恋爱经验的人竟然在这里讨论起喜欢来,我略感无奈,突然想起张浩然对好友的不明态度,调侃道:“不过可能有人喜欢你哦。” 沈青筠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你别开玩笑。” 看着好友的反应,我叹了口气,而张浩然也不像是会开口说出“我喜欢你”的人,我不知是否该对好友言明这件事。但沈青筠知道后,太过困扰该怎么办? 有些隐秘在暗处的不能随意开口的事,一旦戳破也许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我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 不再去思考这种复杂的事情,我拿上卷子和作业本前去综合楼,祈祷程攸已经到达。 留校周周日一天,学校不会限制学生的活动,各种活动室、机房也开放着,如果有班主任的假条,还可以出校一段时间,家长们也可以在这天进入学校探望孩子。 位于综合楼一楼的阅览室是看书学习的地方,全天开放,不过书籍比图书室少很多,更多的是各种杂志以及校刊报纸,一般少有人会来这里。 我推开一扇门进入,室内一如既往得安静,我轻轻把门带上,尽量不发出躁耳的声音,打破这种难得的宁静。 我走到摆放桌椅的看书区域,放下手里的资料,坐到靠窗一侧,阳光正洒在窗边,全身都感觉暖洋洋的。不过没在室内见到程攸,心底升起一丝失落,我默默安慰自己他只是迟到一会。 我双手撑着下巴静静等待,注意力集中在门口位置,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好,吃得太饱,不觉间困倦袭来,我的眼皮不断下垂,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因为手臂支撑不稳,我感到脖子处传来沉重感,意识到自己在打盹,不断提醒自己还有要事去做,使劲想睁开眼睛,与睡意交战。 朦胧间眼前透出一团白光,我眯着眼往那个方向看去,高度模糊的画面慢慢清晰起来,眼前的光逐渐变幻成型,我辨认出来,瞬间惊醒。 程攸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背靠着椅子,以一种放松的姿态注视着我。 他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陌生,似乎从未看过他如此松弛的状态,比起以往,显得更加亲近了几分。从前时常觉得程攸只有一种冷漠坚硬的表情,虽然此刻他的表情与往常也相差无几,但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柔和了许多。 “你睡醒了?” 他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也许刚才全是我的错觉,他一直都没变过。 我感到坐立不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醒来? “嗯。”我向他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下午就容易犯困。” 好像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只要是在面对程攸的时候,就会不断地向他解释,甚至已经数不清这种事发生过多少回。 简直就像是条件反射。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太奇怪了!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在遇到程攸的时候就这样手足无措? ☆、芒种[六] 月考在复习之中很快到来。 上午的两门考试结束,语文是我向来拿手的科目,无需担心。而本次数学考试因为得到了意外的辅导效果,在考试做题期间竟然觉得特别流畅,不会像以前考试那样磕磕绊绊,当然一些大题难题还是没能解决,不过总体状态已经非常不错了。 随着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我带着书袋走出考场,身心舒畅。 得益于程攸这位数学竞赛第一名的人的复习指导,我开始觉得数学题也没有那么生涩难懂。以前在脑海里毫无规律可寻的符号等式,从漂浮乱窜的状态乖乖成对排列,回归到最初正确的组合顺序。 我回到本班教室,坐了一会等到沈青筠,好友不出意外两门科目也是得心应手。我朝她挥挥手,她也看到我,放下手中的物品,跟我一同前往食堂。 “我发现今天的数学考试好像没那么难了。” 沈青筠看我一眼,瞧出什么,“难得见你考后还会提起考试的事。” 我嘿嘿一笑,感到自己有了底气,“还是得感谢程攸,我第一次感觉数学考试也可以做得这么流畅。” 沈青筠笑笑,“看来你需要好好去谢谢他。”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嗯,你说的对。等这次考后放假吧。” 沈青筠很少见我主动提起学习事宜,但这次因为有了程攸的帮助,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想着什么,对我说:“是不是趁着这样,平时也多认真一些?” 被好友提及至此,我当然明白她的好意,现下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 在学习方面,我的兴趣缺缺,尤其是像数学这种数字逻辑,函数导数之类,感觉一直跟我不对付。不比语文文科,在倾注文章的理解与情感后,容易好学得多。 所以平时我的学习状态也不好,能够敷衍了事则想尽办法躲开。在此之前,沈青筠也告诫过我许多次,我一直不想听进去,就像是所有的正确理论我都懂,但我没有兴趣去实践。 现下因为出现了不可抗拒因素,使得我不得不依靠于努力学习的方法,去达到我另外的目的。而在漫长的抵达过程中,反而变成不断加强我曾抗拒的部分。 我感觉自己落入了陷阱,即便是我自愿所为。 我看看身边的沈青筠,她的神情足够真切,又使我无法躲避,暗叹一声道:“你说的对。”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向程攸表示感谢之情。 这些天以来,借着复习数学,去问问题的理由,我跟程攸之间的关系似乎好转了许多。可能觉得我的目的单纯,他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躲避着我。 对我来说,这样的接近方式虽然绕了些远路,但效果理想,也算是一种进步吧。这么一想,我便觉得双喜临门,值得好好庆祝一番。 本次月考结束,正巧撞上下周高考的日子,在调课之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直接放假。二高作为本城一处高考点,教学楼需要封楼清理,所以无关人员、学生必须尽快离开学校不得停留。 我和沈青筠将教室里的物品收拾起来,多余的安置回寝室。 “等会我叫了程攸,我请客喝奶茶。” 我整理完毕背上书包去沈青筠寝室等她。 沈青筠也收拾得差不多,将柜子锁上,看向我,“我跟着方便吗?” 我不知好友有何顾虑,没有多想回她:“没事啊。而且上次我不是漏了你一杯奶茶嘛,这回一起请了。” 沈青筠见我没有异样,点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和沈青筠走到校门口的小喷泉前,喷泉里水柱不断被抽起又沿着喷头压力方向洒出,我从水幕中看到程攸一个人站在另一侧,他已经提早到达。 我们走到他身边,他也注意到我们。程攸朝我看了一眼,我向他介绍好友,“这是我的好朋友沈青筠。” 沈青筠朝男生点了点头,“你好。” 程攸也点点头示意,没了下文,我见他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样,感到无奈,跟沈青筠说:“程攸,他话不太多。” 沈青筠轻声“嗯”了句,也不再多说什么,视线转到远处。 我面向程攸,希望他能更积极一些,“我请你喝奶茶,不要这么冷漠嘛。” 程攸看着我,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大概仍旧是一幅扑克脸,但我总觉得自己可以依稀分辨出其中的一些情绪,然后就听到了其他声音。 “你们这是要一起去哪里?” 张浩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到我们身边,似乎对于我们三个人的组合感到好奇。 沈青筠最先注意到他,又看了我一眼,“喝奶茶。” 我听到声音转身看到张浩然,心里默想冤家聚头,怎么在哪里都可以看到他?随即又转念一想,不对,应该说怎么沈青筠在哪,他就出现在哪? 那头张浩然听到回答,看得出很感兴趣,“加我一个呗。” 我有些无奈,看看沈青筠,又转头看向程攸。 沈青筠自然没有关系,“随意。” 得到好友的赞同,张浩然又看向程攸征求回应,“我跟去没关系吧?” 他们似乎本就认识,我不知道为何认识,猜想是因为竞赛班一起学习的原因。而程攸并不知道我跟张浩然的一些不合,他没有拒绝,我自然不好意思说出“不行”的字眼。 于是三人行,变成了四人游。 我们走了一段距离,来到步行街上的一家营业奶茶店。 张浩然推门而入,将门打开一段间隙,沈青筠跟在他身后进入,随后他松开手,门往回关上,我没来得及反应以为会撞上,程攸伸手顶上又打开一大半,刚好让我进去。 我朝身后的程攸看了一眼,程攸也看向我,声音有些低沉,“注意点。” 我在心底暗骂张浩然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还好程攸在后头眼疾手快,他又帮了我一次。我朝他道谢,感觉我和他这种莫名的状况不断出现,像是中了魔咒。 点完奶茶入座,我和沈青筠靠里边位置坐去,程攸和张浩然一同坐在对面。 因为刚才点单的时候,我只付了三人份,当然没有张浩然的那份,他有些不悦道:“为什么请客单不请我?” 我瞥了他一眼,还在计较他的不请自来,愤愤道:“我为什么要请你。” 张浩然自然知道为什么,话里带上调侃,“你对我有偏见,这样不好。” 我感到一丝好笑,张浩然自我认知还挺清楚,“你又没帮我什么,我当然不请你。” 张浩然看向沈青筠,“请沈青筠我懂。”又看看程攸,露出不解的表情,意思是那请程攸呢,为什么? 话说回来,本身这次请客我便是特意想向程攸道谢的,但现在这种情况,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看向程攸,他没特别理会我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加入这局的交锋。沈青筠和他一样,话也不多,气氛显得有一丝诡异。 我将这些归咎于张浩然的加入,对他更加不满。 好在服务员很快将奶茶端上,我用吸管搅拌了两圈,低头喝了一口,奶茶的甜味使我稍放松。 没过多久沈青筠突然站起身来,点名张浩然,“跟我来一下。” 张浩然抬头看向沈青筠,意味不明,但也推开椅子站起来跟着走出。 只留下我和程攸两个人。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一丝紧张,一方面感谢好友把张浩然支走,另一方面,程攸自然也会察觉到什么。 明明这不是第一次与程攸独处,但此刻的氛围却丝毫不同以往。可能是环境的变化,可能是我心境的变化。 在此之前,程攸与我一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但经过多次的接触,我自认为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那么,程攸自然也是。 我开始感到隐隐地期待与妄想,除开我一度在他面前的各种失礼与出糗,他是否有看到我的其他方面?好的那些方面。 “程攸,我有话想对你说。”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终于开口。 程攸早已料到一般,说:“谢谢就不必了。” 我还未说出,他已进行声明,但我想说的不仅仅只是这些,我希望他能懂得。 “除了这个,我还有事想……” “我觉得没必要。” 程攸打断我的话,似乎并不想继续听我讲下去。 我有一瞬间的愣住,不明白程攸为何这样果断。我万分期待地以为自己能够跟他好好相处,以为我可以跟他有更多的交流,以为我可以跟他成为好朋友。 他跟我不一样。 他不需要。 他的一句“没必要”,口吻简直跟说“再说吧”、“下次吧”一样,不给人接下去的机会。 我感到难过,先前建立起的自信变成自负,但我不甘心。程攸一点都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明白。 沈青筠和张浩然回来的时候,我和程攸都变得沉默。 沈青筠察觉到不对,戳戳我的手臂,“奶茶很好喝。” 另一头张浩然似乎也变得奇怪,也或许是我变得奇怪,看着他们都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喝得差不多了,我先回了。” 张浩然看了一眼沈青筠,带上书包先走了。 我点点头打起精神,朝程攸说道:“总之谢谢你能帮我复习。” 程攸看着我,眼神起了些变化,我读不懂他的想法,只听到他说:“之后有什么难题还可以再来问我。” 这回是我不明白了。 ☆、芒种[七] 比一般周末多了小半天的假期也快速过去,再次来到学校,高三教学楼已经空出,学长学姐们最后的两天半高考结束,命运之钟已然敲响。 伴随着最终结局的落幕,甚至连他们存在的气息都消失不见。在晚自修开始前,我站在教室前的走廊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教学楼,不觉发出感慨。 一想起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会这样进行告别,心底浮现出些许难过。总以为时间过得很慢,从每天早晨6点开启,到晚间11点结束,期间经过的数字,在平淡枯燥的重复日子里显得漫长而又遥远。 可仅仅只是回过头抓住某个记忆点,又惊觉这样的日子,竟然只是脑海中的一瞬间,转念即逝。天气明明晴朗无风,我却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叹什么气呢?” 薛新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双手靠在走廊扶手处,侧头看着我。 我转头看向他,有些感怀道:“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比较低落。” 薛新点点头露出了然的表情,有些安慰的意思,“我偶尔也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就好了。” “嗯,大概吧。” 闻着来自薛新身上清新的草木气息,我稍感舒适,又想起一件事,正巧可以问他。 “对了,你跟程攸初中就认识了吧。” “嗯。怎么了?” 上次程攸的古怪态度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以至于我到现在还是耿耿于怀没有头绪。因为分辨不出他的想法,表面上像是在拒绝我的接近,可又直言我可以再去找他,模棱两可。 我感到困惑,但却不能直接挑明问他,现下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意纠结,太狡猾了! 别无他法,我想着薛新既然初中时就认识了程攸,那么应该会比较了解他,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我向他说起我们之间的情况,问:“你觉得程攸是什么意思?” 薛新看了我一眼,目光游离开,想了好一会,这才开口:“你说的这种情况,我还真没遇到过。”说完看到我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又补充道,“不过他啊,就表面上看着难相处,熟悉了之后,其实就知道,他性格那样,也说不上好坏,但绝对没什么恶意。” 听了薛新的话,我稍感安心,回想起与程攸相处时的种种,想要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确如他所言,程攸虽为人冷淡,但本身并不存在恶意,更像是有一些别扭,如同一个想要玩具又不能直接开口讨要的怪小孩。 嗯,非常像。我这么想着。 薛新似是觉得我还有误会,又说:“不过程攸既然说了可以再去找他,那就肯定没什么问题,他这人不会说谎,你放心。” 再次得到薛新的解释,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松了口气,朝薛新道谢,“谢谢你呀。” 这些天以来压在心头上在意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 晚自修开始前夕,上周月考的各科试卷被课代表拿来,分发到每个同学手中。我焦急地等待,没有任何一次考试后像现在这样,既期待,又害怕失望。 过了一会邢何初终于拿着一叠试卷出现在教室里,我拿到数学试卷,看着比以往高出几十分的分数,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想第一时刻找到程攸分享。 “哇,你这次考得好好。”吴悠悠也看到我的数学分数,当下有些惊叹。 我展开卷子,放在眼前欣赏了一会,喜不自禁,“我也没想到可以进步这么多。” 发着卷子的数学课代表将试卷拿给吴悠悠,似乎听到我们的对话,打击道:“吴悠悠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 吴悠悠接过卷子看到成绩,立马萎缩趴到桌面上,发出一声哀叹,“又完蛋了!” 我安慰她几句,但仍旧抑制不住自身的兴奋,期盼晚自修赶紧下课。 越是想着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便愈发觉得时间被拉得太长。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因为没有额外的作业,我不知该怎么度过,太无聊了! 我盯着手里的卷子,又不时转头看看坐在隔着过道那边的沈青筠,想着与更多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我刚想轻声叫出好友的名字,身后传来动静,我回过头去看向张浩然,低声问道:“干什么?” 张浩然看了看沈青筠的侧影,又看向我,“数学考得怎么样?” 他为什么会问我这个?我疑惑不解,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啊。”张浩然笑着眯上眼,“想知道程攸帮你复习后,你能有多少进步。” 我听出他的挑衅,绝不能退缩,程攸怎么也不比他差,他分明就是找茬,“进不进步都比你好,哪像你连借个卷子都那么小气。” 张浩然听后挑了挑眉,没想到我会搬出这么件小事,表情有些难以捉摸,“你是不是……”他话说到一半,又没了下文。 我见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有些愤懑,不再理他。 无所事事了大半节课,终于等到下课铃响,我拿起卷子去到隔壁班找程攸。 “能帮我叫下程攸吗?”走到十班后门,我恰巧遇见徐先栾,请他帮忙。 他认出我来,表示没问题,就站在门口喊道:“程攸,这边有人找。” 我以为他会进去班里跟程攸直说,没想到竟然直接大声喊出来,感到几分羞愧。那头程攸也听见声音看过来,我没来得及避开视线,跟他撞到一起。 “不好意思直接找你出来了。”程攸走到我身侧,我没敢抬头看他,试卷被我紧紧捏在手里放到身后。 “嗯。” “我有事跟你说……” 他跟我一起来到两幢楼间的走道,这里人少而且安静,我缓下心情,面朝向他。 “噔噔!看。”我展开卷子,将试卷第一面伸到程攸面前,“114分哦!” 程攸接过卷子,转了个180度转到正方向,快速瞄了眼卷面,“嗯,还可以。” 虽然太过紧张而把试卷拿倒,但我仍旧抑制不住喜笑颜开,颇有些王婆卖瓜的架势,“多亏了你的指导呀。有几个大题解题思路都对了呢。” 程攸似是满意地点点头,看了我一眼说:“嗯。不过这个选择题还有下面第二个填空题,怎么会做错?” 程攸不愧是程攸,即使在他的帮助下我有了进步,他还是会挑刺,不过,这更像是真实的他,我感到安心。 我靠到程攸身边,伸头看了眼他指出的题,抬头对上程攸的眼睛,摸了摸后颈,讪讪道:“呃,粗心算错了吧。” 程攸略感无奈,“你认真点。” 我呵呵笑道:“下次我一定会仔细检查的!” 程攸这才有些满意的样子,我开始得寸进尺,“那么,这位程攸同学,能不能好人做到底,继续帮帮我?” 程攸像是早已看穿我的目的,说:“有个条件。” 我以为他会再做思考才给我答复,经过上次的事,他可能心存芥蒂,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回答。 “说话算话!”即使是这样,我还是立马答应下来。比起拒绝,一个条件算什么?再多十个也可以。 程攸没料到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停顿思索了一会,这才说:“条件之后再告诉你。” 我没有想到程攸竟然会留有退路,是不是在哪里学坏了?我胡思乱想。又意识到很大可能是因为我的各种跳脱举动,我感到一丝惭愧。 *** 考前曾担心的家长会还是如期来临。 留校周周六下午,高二年段全体学生家长被邀请来到学校。如今高三年段已经高考完毕,那么接棒的高二年生必然需要更加重视起来。现在是升上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家长会的氛围难免有些许沉重。 还在周六上午,我便察觉教室里的气氛变得不同。出于现阶段的关键时刻,即使是像我这样洒脱不在意的学生,也感到一丝压抑。 这种感觉不仅仅来自于许久未有过的家长会,更直接的,是源于聚集着各方压力的具象化。原本由学生自身隔开的学校与家长之间的距离,现下因为不得不面对面地交流,各种矛盾与隔阂被打破,成为刺向学生的利刃。 我虽然以开家长会的理由取得程攸的帮助,但实际上并没那么忧虑。爸妈算是家长中比较开明的那一类,虽然对我有一定的要求,但不会太过限制我个人的意愿,也会尊重我的想法。加之这一回数学成绩得到了较大的提升,使总体排名有了进步,便也无需特别担心。 然而班级里气氛低沉,我感觉有一丝死寂,连带着闻到的气味都有些索然无味。 这么一想起,从发现异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虽然一直没能找出原因,但时间长了,反而变成一种习惯,甚至可以通过这些气味,依稀辨别出每个人的状况。 午饭后,我感觉到好友心不在焉,状态似乎也并不好,有些担忧,“你哪里不舒服吗?” 沈青筠看向我,语气夹杂着些许无奈,“很明显吗?” 我点点头,“我感觉你的味道有些变了。” 沈青筠若有所思,“你这异常还真是灵敏。”说着弯起嘴角,“以前你一向神经大条,哪会注意到这些小事。” 我感到不好意思,揉揉太阳穴,“抱歉啊,我以前都没能及时看出来,也不能替你分担。” 在此之前,从未听过沈青筠说过这种话,我这个好朋友当得太没资格。如同好友说的那样,我是一个极其粗心大意的人,为人处事经常以自身的喜好出发,常常忽略了他人的感受。 回想起来,我便觉得万分愧疚。现下似乎需要格外感谢突然出现的异常,否则甚至连给予好友一些安慰的可能性都没法在最初时候就把握住。 “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 ☆、芒种[八] 沈青筠没想过我会说出这种话来,认真审视了我一番,“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以前发生各种事,都是你在帮我。而我却一直没能帮到你什么,我感觉……” “不是这样。”沈青筠打断我的话。 我看向她,第一次觉得沈青筠变得不一样,可要具体说出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吗?” 沈青筠抛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 记得刚升上高二的时候,因为文理科分班,原先所在的高一班级同学全部被打乱重新分配。我从原来的班级分到了新的九班,在新班级里最先认识的人便是沈青筠。 那是在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我在寝室整理好行李后,因为无事可做,来到新班级教室。下午艳阳高照,气温居高不下,空气黏糊闷热,教室里的同学不多,几乎都聚集在风扇底下。 我在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坐在窗边的女生。她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做些笔记,看完一页继续翻页阅读。即使是在燥热的空气里,她仍旧显得心定气闲,仿佛与世隔绝,与教室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我第一眼就被吸引,觉得她很特别,想要去认识。虽然我与沈青筠的性格天各一方,但相处下来,竟意外地舒适。 在被好友问起这个问题以前,我确实没有认真想过期间我们的关系变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不知道。” 我如实回答她。 沈青筠注视着我,神情格外认真。虽然从前她也有过认真的时候,但我还是感到大不相同。 “因为我很羡慕你。” 沈青筠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过了一会,终于将内心想法道出。 我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从未想过好友会有这种想法。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自认并不如沈青筠优秀,我才是那个该羡慕的人。 沈青筠看着我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也在意料之内,继续前言,像是终于找到情绪的爆发口,想要全部发泄出来。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不像你,你是那么地天真无忧,那么无畏,做事不计后果。而我不一样,我更像是一个胆小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说,我害怕打破现有的状态,害怕对自己进行改变,害怕承受不起后果。我没有你的勇气,只能限制在原地,被束缚着,画地为牢。” 沈青筠不再收敛,就像是一个充满气后膨胀的气球,被松开后迅速漏气,不受控制到处乱窜。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到好友这个样子,她如此地坦诚,如此地弱小,如此地自卑,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心情。 “所以我羡慕你。想做的事就去做,不想做的事也不会强迫自己。你可能不会理解,这对于我而言,是多么珍贵。” 听着好友说出的真心话,我不知该怎样去宽慰她。在我眼中的沈青筠,一直是一个坚强、认真、上进,几乎没有缺点的人,可是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我忽然有些心疼沈青筠。 沈青筠说完后,冷静下来,“对不起,向你说了很多负面情绪。”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好高兴你能够告诉我这些。”我试图想要更加理解她,“从前都是我在向你吐苦水,以后可不可以也像现在这样,把你的难过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的。” 好友像是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理性,阔达,但我知道,其中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好的改变。 我这才开始意识到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不会像我,他们有着自己的特性,或外露或内敛,永远不会仅仅只是我眼中的样子。而好友曾对我说过我有我独特的一面,现在我终于懂得了一点。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嘛,把不开心的事情与人分享,就可以减轻一半。”我试着引用他家之言,来表明我的态度。 沈青筠看着我真挚的眼神,终于露出笑容,“好。” 我抱紧好友的胳膊,此刻只想静静地给予她我能给的依赖。 *** 午休过去,寝室里瞬间变得吵闹起来。 室友们早早从床上爬起,似乎午休期间并没入睡。我躺在床上,望着上一层的床底板,等待其他几个室友收拾完毕这才起身,不紧不慢。 “你们爸妈都是谁来呀?”有室友提起下午的家长会话题。 “我爸爸来,他比我妈好说话多了。” “哎,我也是。如果是我妈妈过来,一定又要唠叨我成绩下降啊什么的,烦死了。” “被你们说的我都开始紧张了。” “……” 我就着清水洗完脸,从卫生间出来,室友们的话题已经转移到“爸爸妈妈谁对自己比较好”上。我本想加入,但还是决定先去找沈青筠。 沈青筠的家长我从来没见过。之前放假期间也曾去过几次她的家里,但一直没能碰见她的父母,似乎他们常年在外,特别忙碌。这一次家长会,不知道会不会出现。 我想起沈青筠曾经提起过,上高中以前,她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在城下的镇上,到了高中这才被父母接过来。又想到好友午休前说的那些话,似乎多少与此相关,不觉有些伤感。 我去到隔壁寝室找到沈青筠,现下距离家长会还有一段时间,家长们还在来的路上,不必着急出门。 “今天你的爸爸妈妈会来吗?”我小心翼翼提起这件事。 “不一定。” “他们很忙吧?” 沈青筠看出我的意图,笑笑说:“嗯。我都习惯了。” 我尴尬地摸了摸后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终于想到什么,“我让我妈带了零食,下午我们就大吃特吃一顿!不要去管什么家长会。” 好友点点头,反而像是在安慰迁就我。 家长会的时间定在下午2点半,快到时间的时候,我收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去校门口接她。我将妈妈送到开会的会议厅,家长会先在这里开始,应邀而来的家长们都先聚在这里,之后再去到各班教室。 因为现阶段没我们学生的事,我拿上妈妈带来的一袋零食,离开会议厅,想回寝室找沈青筠,不知道她的家长是不是来了。 在经过宿舍楼男生楼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从阶梯上走下来,正巧与我碰上。 张浩然也看到我,我以为他会至少跟我打个招呼,但没想到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走过去了。我刚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音节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感到极度不适,举到一半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叫住他,“喂!张浩然。” 他不为所动。 我转身走到他面前,本着好意跟他打招呼,却被他视而不见,有些生气,“你没看见我吗?” 张浩然停住脚步,低头看到我手中的零食袋子,又微抬起头看向我,“有什么事?”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气势不能认输,“我刚刚向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理?” “我没注意。” 骗人。我不相信他的话,“就在你眼前,你怎么会注意不到?” 张浩然侧着头看我,表情显得格外无奈沉寂,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我退后两步,闻到比以前更浓郁的塑料甜腻味。 “你,你怎么了?” 张浩然大概以为我被他的表情吓到,又恢复以往眯眼浅笑的样子,“天气太好,我被太阳晃了眼。”说着他低头靠近我,“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张浩然这人还是如此奇怪,我看不透他。 我还想反驳两句,感觉到左手处有异样,低头看去,张浩然竟然未经我允许偷拿了我的零食!片刻后我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抢回,但落了个空。 “谢谢你的饼干!” 张浩然说着背朝我挥挥手里的赃物大步离开,似是向我炫耀。我停留在原地恶气难消。 我边诅咒着张浩然今后吃泡面没有调料包,边走回寝室。虽然少了份饼干,但好在妈妈带来的零食分量足够多,那个饼干就当我好心施舍给张浩然不多计较,我拎着袋子去沈青筠寝室找她。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跟好友同个寝室的杨悦,“沈青筠呢?” 杨悦看到是我,将我请进去,“诶?她刚刚出去了。” 我环视了寝室一圈,室内只有杨悦和我两个人,“怎么都不在。” “都跟家长去会议厅啦。” “你不去吗?” “我去过又回来了,等会再去。” “哦。” 杨悦坐回自己的床边,拍拍身侧的位置朝我示意,“一起坐啊。” 我坐到她身边,“那沈青筠去哪了你知道吗?” 杨悦扬起脑袋回想了一下,“刚刚好像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吧。应该是家里人来了过去接。” 我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我竟有些开心。 因为沈青筠不在,我本想着先离开,杨悦似乎有话对我说,将我留下。我想着现下也无事可做,拿出零食跟她一起分享。 “我有些小事想问问你,你不要说出去可以吗?” 就像是电视剧里会出现的标准情节,但我不是个大嘴巴的人。我看着杨悦谨慎的样子,没有多想答应了,“嗯,你问吧。” ☆、小暑[一] “你觉得薛新怎么样?”杨悦问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反问道:“薛新?” “嗯。我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杨悦有些拘谨,注意着措辞。 我不明白为何杨悦会突然提出这种问题,但还是略皱了眉在仔细思考后回答:“我觉得他很好啊,开朗又热情,而且经常帮助人,总之很好相处。” 杨悦听完我的话,低眉似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她音量减轻,似乎有些没底气,“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我确定自己的耳朵并没有听错,感到些许震惊,杨悦喜欢薛新?这是什么情况? 杨悦观察我的反应,继而又问:“你说我应该去表白吗?” 接连而来的提问似在考验的我惊讶极限,我被问倒,不知作出什么回答。细细想来,我对于谈恋爱这事实在一窍不通,尤其是现下的这种状况,找我咨询恋爱意见,我可是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啊。 我揉揉太阳穴,想着该如何提出合理的建议。 依我个人而言,自然是喜欢一个人就勇敢去追求,但现下不一样了,我认识到每个人都有各不相同,所以对于别人来说,我的选择未必适合他们,如何去做还是遵从本人内心想法才好。 “我觉得看你的情况吧,以你自己的真实想法为准。” 话说出口,我发觉自己竟也成为了可以开导别人的人。可能是因为跟沈青筠相处久了,也或许是因为异常的影响,我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 依靠着作弊似的方法,从外在因素信息来揣测几分他人的情绪,即使这样,也是我极大的进步。 杨悦听后若有所思,“你说的对,我再想想。” *** 在她们寝室又待了一会,我收到妈妈的信息,大意是那边会议快结束了,接下来要去班级教室,班主任还要再讲些什么,让我差不多时间就过去找她。 我离开宿舍楼,前往会议厅,在走到通往大厅的路上,碰巧遇见了沈青筠,她像是在往回走。 我上前去,注意到好友面色有异,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猜想到可能是家长会的原因,小心翼翼问她:“你爸爸妈妈来了吗?” “嗯。”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我爸有事先离开了而已,不参加下面的班级会议。” 我看着好友微微失落的样子,安慰道:“能忙里抽空来一趟也很好啊。”我掏出刚刚离开寝室时塞进兜里的糖果,“给你,吃些甜的心情会好一些。” 沈青筠接过我手里的软糖,“嗯。你过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谢谢你的糖果。” 我看着好友的样子,别无他法,不过某些时候一个人静一静也好,沈青筠是个坚强的人。 跟她告别后,我一个人来到会议厅门口等待。等待的人不止我一个,在大厅门前的空地上,聚着零零落落的学生,跟我一样。 我在外等得无聊,想着还需再等一段时间,发信息给妈妈让她出来后给我打个电话,打算去附近随意走走。 难得近些天来一直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夏日的气息弥漫开来,春秋季校服外套早已无需穿着,一件衬衫便足够舒适。 我绕着会议厅所在的这幢楼走着,不觉间来到楼的后方。这里靠近学校围栏,隔着铁栅栏以外是一条流经学校侧面外围的小河,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发现这里竟别有洞天。 水泥路边到围栏的一小段距离里长满了各种不知名杂草,根部从土里钻出,未经修剪自由生长着达到矮墙高度,从栏杆间穿出,算是离开学校领地,生机勃勃,别有一番景致。 我沿着水泥路走近,对着刚解锁的新地图感到新奇,边走边观察周围的景象。 即使是生活了两年的地方,也会存在一些视区盲点。在以为熟悉到闭着眼也能找到正确道路时,突然发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惊喜感油然而生,如同吃惯了米饭的人在某一天突然吃到汉堡。 我为此感到兴奋,这是我一个人的发现,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这是我的新大陆。我沉浸在寻找自由的航海旅程中,忽然看到眼前的海水被染上橙红颜色,露出了第二艘船。 我抬脚绕过一小片杂草,不忍踩着它们,终于看清另一边的人影。 男生穿着浅色休闲校裤,伸展长腿坐在台阶上,身上是白色的校服衬衫,每一颗纽扣都仔细扣着,衣摆随着微风略有起伏,背靠着墙壁,头侧向一边。我走近距离认出对方,有一瞬的惊讶。 “程攸?” 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 我意识到自己惊呼发出声响,赶紧捂住嘴巴,害怕一点声音打扰到对方。 程攸似乎睡着了,阳光洒在他干净的脸庞上,显得更加白皙,因为闭着眼睛,睫毛也显得修长,微微抖动下泛着点点亮光,空气都凝固起来。 午后的日子变得更加悠长,一呼一吸都被拉长,我凑近他的脸庞,不想叫醒他。程攸平时也很安静,但此刻睡着的他,变得柔和,不带棱角,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蹲在一旁,静静地注视了一会,突然间他睁开眼睛,我被惊吓到,没来得及反应,就这样与他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也许是因为程攸刚睁开眼,眼眸中还带着些水雾,我竟觉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点感怀。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那么轻柔那么自然。 “林蔚然。” 他叫出我的名字,似乎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陌生又亲近。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觉我们两个人间的距离几乎贴在一起,我赶忙站起身退后两步,脸上微微发烫。 程攸似乎清醒过来,抬头看着我,变回正常的样子,“你怎么在这?” 我左顾右盼,有一些做贼心虚,但这次真不是假装偶遇,然而却不如先前刻意接近时的洒脱。 “我无聊到处走走,不经意发现这的。” 程攸观察我的反应,像是在判断我所言真假,随后微叹一声,“现在几点?” “三点多了吧。” 他站起身来,“家长会呢?” 我突然想起会议应该结束了,有些着急,“被你一说,那边应该快结束了,我得回去找我妈妈了。” 我不敢再去看站在几步开外的男生,仿佛阳光太过刺眼,我无法抬头。着急的情绪为何而来,其实心底更加清楚,想要逃离,想逃离现下的隐隐慌乱。 “我也过去。” 程攸跟上我的步伐,并无察觉我的异样,或者是对此并不在意,与我一同往会议厅前门走去。 “你是妈妈过来?” 我难得安静没有说话,程攸倒先开了口。 我不明白程攸为何这样问,回道:“对啊,还给我带了零食呢。” 我想起口袋里还有几颗糖,拿出一颗递给程攸,又撕开一颗放进嘴里。程攸也没有拒绝,收下糖果放进裤袋里。我稍感释怀。 “谢谢。” “你呢?是爸爸还是妈妈来参加?” “妈妈。” 我吃着糖,有些口齿不清,“说起来,我很好奇你的家长哎。”能有程攸这样的孩子,那家长一定也很不一样吧,我这么想着。 程攸低眼看看我,视线转到远处。 “她是老师。” “诶!”我有些震惊,不过倒也容易接受,“原来如此。” 程攸似乎不懂我为何这么说,“什么?” “难怪你成绩那么好呀。” “是么。” “对啊,如果我的妈妈是老师的话,一定也会紧抓我的学习成绩。”还好不是,我在心里默默想着,有些庆幸。 可这么一想,我突然意识到另外的事,我忍不住抬头看向程攸,那么他会不会因此倍感压力?我对我的口无遮拦感到歉意,但程攸看上去并不在意,神色如常,似乎没觉得我说的话有何不妥。 说话间我们回到了会议厅前,部分家长已经从大厅内走出,我站在门外,等着妈妈出现。 “等会还要去教室开会,你过去吗?”我问站在一旁的程攸,他也在这里等待。 “可能。” 我点点头,一方面期待可以再多跟程攸相处,另一方面,想要通过更多的可能来了解他。如果可以见到他的家长,是不是可以做出更多的判断? 没等多久,我便看到妈妈出现在人流中,我朝门内挥挥手示意,“我在这里!” 妈妈从室内走出,左右边看边找人,出了大门后终于看到我,但同时也注意到我身边的男生。 “这位同学是……” 我抢先开口回道:“我朋友,上次跟你说过帮我复习数学的那位。” 妈妈听后,颇有些打量的意味上下看看程攸,我站在一旁感到尴尬,干咳了一声。 程攸大概从未遇见这种状况,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阿姨你好,我叫程攸。” 妈妈显然对她面前的男生很感兴趣,嘴里念叨着“不错”、“不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她的儿子。我感到左右为难,只好拉上妈妈的手先行离开,跟程攸说再见。 “我们先回班里,等会见啊。” 程攸看着我们离开,微点了点头,不知会想些什么。 ☆、小暑[二] 我和妈妈来到班级教室,有一些家长早已到达,或是坐在自家孩子的座位上,或是站在走廊上来回走动,像是等待又像是在巡查。 即使是身为家长来到学校,似乎也与平时的状态大不相同。作为大人来说,几乎少有被他人指示与说教的时候,然而无论是为了孩子着想还是为了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总是需要放下原有的架子与身份。 我带着妈妈来到我的座位上,让她坐着等待下一轮的“教导”。 “那我先出去啊。” “你去哪?”妈妈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别以为这次有了进步我就不管你了。” 我嘿嘿笑着,当然知道妈妈只是嘴上说说,我讨好道:“我不走,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开完会。” 家长会是你们听班主任各种轰炸的时候,可不需要学生在场,我在心里想着,让家长们体会一下被学校支配的可怕之处似乎也特别有趣。 妈妈摇摇头,大概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刚刚那个小男生看着比你乖多了。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 “妈!你想些什么呢,我哪里差了么?”我打断妈妈的胡言乱语,虽然她说得很对,但亲生女儿只能有我一个。 妈妈拍拍我的手臂,笑道:“我家蔚然怎么会差。好啦,你去玩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见过太多家长的原因,我反倒觉得自家的妈妈极其与众不同。但这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现在我不用再听她唠叨,快速逃离了教室。 我去到走廊,靠在接近十班教室的走廊栏杆处,等着程攸也过来。 在我身边还有一些其他家长,我闻到烟味,这不是我的异常引起的,而是真的有人在抽烟。我侧过头便看到一位大叔随意靠在墙壁边,一手抽着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耳边,嘴里念叨着什么,语气不善。 我没去注意,因为浓重的烟味令我感到不适,我对这种呛鼻的味道极其厌恶,当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又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远离这块“吸烟区”。 几乎快走到十班班级的前门,我这才放下手开始呼气,感觉舒适多了。甫一抬眼,便见到程攸从稍远处的楼梯口拐弯进入我的视线之中。 他的身边跟着一位中年妇女,大概就是他的老师家长。 程攸也注意到我,看了我一眼并没跟我打招呼。他们走到十班教室门口,程攸对身边的人说:“到了。里面第二组倒数第二排我的位置。” 程攸的妈妈应了声直接走进教室里,两人间的言语交流似乎不多。 我站在另一侧偷偷观察,感觉气氛有些凝重,程攸的妈妈不苟言笑,倒是跟程攸有些相似。而后我便看见程攸朝我走来,带来的橘子汽水味也有些变化。 “你的妈妈?” 程攸跟着我一起靠到栏杆扶手处,“嗯。” 我侧身面对他,“你的妈妈很像老师。”说完我意识到话中歧义,补充道,“啊不对,我的意思是很有老师的风范。” 程攸没有看我,面向教学楼外,视线落点在很远的地方,像是心绪也被带到远方。 “嗯。她是一位合格的教师。” “看得出来哦。” 程攸没再接话,沉默无言。我偷偷瞥一眼他的样子,表情如旧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我却闻到并不如常的气味。 程攸似乎并不想多聊这件事。我这么猜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着可以跟他聊一聊另外一件事。 程攸收回视线,突然转头看向我,“有个问题。” 我刚想着可以说些什么,程攸又先我一步开口,他似乎开始会主动与我聊天了。我意识到这一点,感到兴奋,连带着表情也生动起来,几乎掩藏不住眼底的喜悦。 “你说吧。保证有问必答!” 程攸看着我,微张了张口,又转头看向别处,“下次吧。” 下次? 我不懂他为何突然不问了,是察觉到我的格外期待吗?觉得这种期待是一个陷阱而退却吗?我又想起上次他同样口吻说出的“没必要”,这一次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吗? 我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种种疑虑,想要脱口而出,想要抓住他的衣领跟他对峙,然而眼下的情况让我不得不控制住情绪。 但我必须生气了。 *** 程攸才不会懂得女生何以生气。 家长会顺利结束,我将妈妈送走,本想找好友一起去吃晚饭,但回到寝室并没找到她。我一个人坐在床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 沈青筠找不到,程攸惹我不悦,张浩然抢了我的零食,薛新如果跟杨悦交往肯定不能再若无其事跟他玩…… 脑海中想起各种片段交杂在一起,我感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一片片阴云汇聚起来,随后变成一大片乌云压在我的头顶,再差那么一点,就会电闪雷鸣把我吞没。我将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直面,一切都在与我作对,我急需一个可以缩进去的乌龟壳。 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低落,这话形容得不错,但我觉得还该有进一步的升级。因为各种事情的堆积,仅仅只是回想起来,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般,产生连锁效应。 心情掉落至谷底才是现在合适的形容。 傍晚的夕阳正在下沉,落日余晖难以穿透坚硬的楼墙,室内光线逐渐变暗,我起身看到窗外远处的树木暗影,连最后的胃口也消失殆尽。 不知过去多久,我听到屋内传来声响,然后整间寝室都变得亮堂。 我回过头,室友刚打开灯光,猛然看到我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 “是蔚然啊。”室友看清是我,这才舒了一口气,“你一个人不开灯不出声干什么?吓死我了……” 室友似乎还心有余悸,但见我精神欠佳,一句话也不说,一反常态,走近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太多的委屈憋在心中,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吃饭了吗?” “没。” 也许是因为饿着肚子,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弱。 室友去到柜子前翻找什么,一边回过头说:“这么晚了,还不去吃点晚上会饿的。” “我没心情,不想动。” 室友看向我,颇有些无奈,同一屋檐下相处近两年当然清楚我是一个任性的人,不再劝导,“好吧。话说回来,晚上自修有人提议看电影,不知道能不能成。” 我抬头看向室友,看电影的话题终于使我产生了兴趣,“真的吗?” “很有可能吧。”室友似乎并不确定,更像是道听途说。 不过现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更糟糕的,这一点夹杂着“可能”的期翼反倒成为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打起精神,不能一直颓废下去。 我想到什么,问室友:“你今天看到沈青筠了吗?” 室友已经坐回她的床边,“之前我好像看到她跟张浩然一起往教学楼去了。” “诶,真的吗?” “应该没看错。” 有一瞬的闪光划过我的脑海,我没能及时抓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就差一点。 我站起身,打算出门去找好友。刚出了寝室门走到楼梯口,迎面便看见沈青筠从楼下走上来。 “沈青筠!” 我喊出她的名字,声音之中带出一点激动与委屈。 好友抬头注意到我,一步步走上台阶,终于来到我的身边,“怎么了?” 我们一起来到宿舍楼一侧的小阳台上,我有太多的话想对好友说,急需把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否则我会憋坏。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我几乎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好像一整天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事,都那么不顺心。” 沈青筠看出我的异样反常,安慰道:“你慢慢说,有我听着。” “好像从中午你跟我说了那么多以后,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可明明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结果还是那么难过。” 我有些语无伦次,话里表意不清,只想着把心中的所有烦闷都讲出来,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沈青筠认真听着,大概明白了一些,问:“你没有做得不好,你说说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跟她说起下午遇到程攸的事,沈青筠与他接触不多,也不知如何判断,“怎么说呢,可能是他还没下定决心,所以才收回吧。”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开口。我感到不解,反问好友:“为什么不能说出口?” 沈青筠叹口气,“可能跟我一样吧。在鼓起勇气表明真心之前,总是不能很好地说出心里话。” 我看向好友,“就像你中午说的那样?” “嗯。”沈青筠点点头,“许多人都秉持着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不愿说,可能是不敢说。” 我似懂非懂,为什么一件事情可以反复纠结,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把话言明?那样不是才能更好地减少误会与猜疑吗? “可是这样,不是更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吗?”我提出疑问。 沈青筠似是无奈地笑了,“所以啊,你才让人羡慕。完全不会拘泥于此,真心赤诚,难得一遇。” 这回好友的话我听明白了,她在夸我,我感到不好意思,先前的烦闷心情也逐渐消散。 “你这么夸我,我可是会膨胀的。” 沈青筠见我恢复如初,调侃道:“那我打击你一下。你这么任性,做事不顾前后,可不让人省心。” 我露出笑容,释然许多,摸着后颈,“嘿嘿,等我以后再改吧。” 沈青筠摇摇头,更加无可奈何了。 ☆、小暑[三] 晚自修播放电影是不可能的。 月考结束刚开完家长会,班级里流传出这种期待也是情理之中。但果不其然还是被班主任压下来,看到张庆宁一脸沉闷的样子回到教室,就已经得出答案。 看电影的请求被拒绝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现下距离期末并不遥远,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这短暂的时间意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们即将升上高三。 各方的信息都在这么暗示着,包括刚结束的家长会,也包括现在听到张庆宁“不行”答复。 安静的教室里瞬间发出厚重的叹息声,久久没能消失,期待得不到回应,即使明知希望渺茫,但最终结果下来,还是难免感到失落。 我虽然也很希望能够在晚间的时候看电影,这是一件难得有情趣的事。夜晚天黑,班级教室,关灯无话,齐聚一堂,氛围该会是多么棒啊。 然而现下最大的问题不是期待成为泡影,而是我自作自受,肚子开始打起鼓来,下午吃的零食没能抵过一顿晚饭。 身体里发出的实实在在的饥饿感,才是难以忽视的问题。 我轻声朝吴悠悠问道:“有吃的吗?” 吴悠悠还埋头整理数学错题,一时没反应过来,“错的?我改了呀。” 我戳戳她的手肘,“不是啦,我是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哦哦。”吴悠悠翻翻抽屉,“我这什么都没有,只有数学错题……” 看来同桌已被数学试卷支配,满脑子都是错题,我见此也无可奈何,只得另想办法。 我记起下午时被张浩然抢去的饼干,当下转身压低声音质问:“我的饼干呢?” 张浩然见我没由来地怒气冲冲,略一歪头,“我吃光了。” “哇啊!” 怎么能吃光了!我更加憋了一口气,此刻因为自修得保持安静,无处可发。如果有人跟我一样拥有什么异能,一定会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像个胀气的河豚,带着炸毛的刺。 一节晚自修下来,作业没写多少,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趁着课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我拖上好友一起去食堂吃夜宵。 食堂这会还没有多少学生,得等第二节晚自修过后,才会迎来大量觅食者。我一手拿着学校饭卡,一手端着托盘,在窗口前徘徊,因为人少不需要排队,很快我的托盘上装满了夜宵。 “你慢点吃。”沈青筠撑着下巴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提醒道。 “我快饿死了。”我边吞下一口煎饺边说,“早知道就不该不吃晚饭,这哪是生别人气,这简直就是在惩罚自己。” 沈青筠听了我的话感到好笑,“你现在倒是想得很透彻。” 我也不懂自己哪来的这种“箴言”似的道理,果然人在饥饿的时候,会开始遁入空门,斩断七情六欲,连带思想都得到升华。 我吃得很快,几乎塞满嘴巴,一刻不停不断咀嚼,吃得急了,在吞下最后一口的时候,差点呛到,咳嗽出声。 沈青筠在一旁看得无奈,“没人跟你抢。” 我喝了一口饮料,稍缓过来,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张浩然那家伙就抢了。” “什么?” 我向好友控诉张浩然下午的恶行,“你说他怎么能这样?” 沈青筠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有些吃惊,过了好一会才说:“那饼干是你的?” “是啊,他不由分说直接拿走了。”我想起来还是有些生气,“饼干是小事,重点是他竟然无视我!” 沈青筠若有所思,随后坦诚道:“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心情不好?”我无法理解,“他也会心情不好吗?他不惹别人不开心那才是稀奇。” 沈青筠叹口气,知道我对他存在偏见,调和道:“他也没你想象的那样。怎么说呢,张浩然也是个普通人,自然有他的难言之隐。” 普通人?我听了好友的话,这才突然意识到,除我以外,大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是啊,为什么我会认为张浩然并不普通呢? 因为他太聪明了,因为他太突出了,因为他太优秀了,因为他不一样。是了,我会对他有偏见,是因为他不一样,这使我无法对他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以一种公平的视角去判断,或许本身我的公平也并不公平。 个人喜好难免有失偏颇,有些时候甚至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固定,第一印象无论如何都没法摆脱,更何况人与人的相处隔阂太多。 “你说的对。” 沈青筠没料到我这回这么轻易被说服,顿了一下,这才道:“你……不生气了?” 我点点头,“是啊,其实也没那么生气啦。可能只是刚刚太饿了,肾上激素飙高,说话不经大脑。” “肾上腺素?” “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啦,你意会就行。” 吃饱喝足,回到教室,下一节的晚自修已经开始,我和好友默默从后门溜进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我才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沈青筠今天下午跟张浩然在一起? 无论是从室友那听到的,还是沈青筠刚刚所说的一番话,似乎都在表明他们两个之间有过交流,我对此感到好奇。 或者说,我打从最初就非常在意这件事,在隐约得知张浩然对好友的奇怪态度开始。但因为期间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去寻找更多的论证,也没法确定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况。 沈青筠并不是一直与我形影不离,薛新曾经所言还是太过夸张。 比如今天下午,好友一个人离开后,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至少在家长会结束后,我没能找到她。 比如上周考后请客喝奶茶,她单独将张浩然叫出,不仅仅是为了给我和程攸留下独处的空间,反推他们也同样如此。 再比如说更早以前,可能是在周末没上课时,可能是在长绳比赛时,可能是在放学后,可能是在体育课上…… 总之,许多情况下,我并不知道好友的行程。 而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沈青筠于我而言不一般,我不得不在意起许多事来,我想我得跟张浩然好好谈一谈。 可能他对我也存在偏见,一如我对他那样。 *** 第二天清晨,因为前一晚反复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事情,从沈青筠想到程攸,再想到异常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一夜未能真正入睡。 早上晚些时候听到铃声响起,从浅眠中转醒有些疲惫,睁开眼睛脑子空空,盯着上铺木色的床板,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我从床上坐起。 纠结之事不能直接询问好友,张浩然是唯一的突破口。 我偷偷拿出手机给薛新发了一条短信。 “你有张浩然的号码吗?” 没过多久就收到一串数字的回复,我擦净手上的水珠,快速回了一句“谢谢”,将号码存进联系人里。打开新的发送短信界面,输入一堆脑海中的质疑与想法,动作在点击发送键的时候停住了。 我想了想,似乎这种方式不太好,又将打完的几行字一一删除,重新输入。 “我想跟你聊一聊。” 我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立即按下确认发送键,然后不去看它。 得到回复是在吃午饭时。 早上刚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现在终于停下,阴云还未散去,低沉又潮闷。 在此之前,我一直待在寝室里,抱着枕头坐在床上靠着墙壁,以一种假日里悠闲轻松的姿态,边看着一本很喜欢的小说杂志,另一边不时与薛新以发短信的方式聊上几句。 薛新的八卦风向一直没变,在我向他询问张浩然的联系方式时,又开始追问起来。我转移话题,想到如果他知道杨悦喜欢他这件事,八卦中心成为了他们,是不是会很有趣。当然这只是我的恶趣味想象,答应保密的事情可不能泄露。 我快速解决掉午饭,将托盘放去食堂门口的回收水池,洗手漱口后往篮球场方向走去。 “我在篮球场。” 收到张浩然的信息非常简洁,时间是在五分钟以前。 他似乎并未考虑到接收人如果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回复,就会错过找到他的合适时机。或者有一种可能,他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那所以不需担心。 不过往更坏的方向想去,还有另一种可能,他本就有意不让人找到他。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篮球场。因为下过雨的原因,红绿色的塑胶地颜色显得更加深,踩上去也更加软。 打球的人不多,我一下找到张浩然的身影。 他没有跟其他同学一起打球,而是一个人站在球场中线上,此刻正拿球对准篮筐,单手轻轻一推,球从手里飞出,抛出一条弧线,而后正中篮板落入球网。张浩然小跑两步接上落地弹起的球,运球间看到我站在球场外,一点也不显得意外。 张浩然抱着球走到我面前,“来得很快。” “你知道是我?” “猜到了。”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我来找他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没想到他的反应平平,有些疑问:“是薛新跟你说的?” 他看我一眼,微挑了眉,“原来是薛新那家伙给你的号码啊。” 说完,他朝球场的另一侧看了一眼。我这才注意到另一边的打球的同学似是我们班的几位男生,包括了薛新。 “……” 看来他事先并不知道是薛新泄露给我他的号码,我在心里向薛新默默道歉,原谅我不好意思说漏嘴了。不过现在正事要紧,既然张浩然已经知道是我有事找他,那么我也没必要遮掩,直言出我找他的目的。 “我想跟你和解。” ☆、小暑[四] 张浩然似乎没听懂我的话,反问道:“和解什么?” 我不相信他对我没有任何误解或是其他不待见,“就是字面意思。我,和你,不要再针锋相对,以后好好相处。” 男生露出标志性微笑,球在手里左右来回,对我所言丝毫没有上心,“是你本来就不该针对我吧。” 张浩然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反将不和归咎于我的原因,我瞥了他一眼,下意识反驳道:“什么叫我针对你?明明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你看,你这不就是来吵架?哪里是要和解的样子?” “我……” 我被他的话噎住,深吸一口气,心里默示不要计较,提醒自己是为了沈青筠而来,不能被他带跑。 张浩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篮球一瞬停在他身前,隔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好了不开玩笑。”他看着我,终于有些专注,“说吧,为什么突然一改态度,找我究竟什么事?” 我跟着他走到篮球场边,绿色的隔离网将篮球场与外界空间隔开,视界以内似被丝网割裂分成一小块一小块。 张浩然靠上背后的隔离网,视线落在另一侧打球的地方,并没继续追问,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我的答案。我站到他的一旁,内心纠结于如何开口。 “昨天下午,你跟沈青筠在一块吧?” 张浩然似是没想到最终我会问出这种问题,侧目看了我一眼,“就为了问这个?” 我微微点头,“嗯。” “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张浩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坚定,“是么。”他弯起嘴角,与我有一瞬的眼神交会,“沈青筠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不知为何话题转移变成由张浩然主导,但这个问题的确戳中我的心思。虽然沈青筠说我是一个特别的人,她说羡慕我,但于我而言,她才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隐隐察觉,沈青筠很不一样。 “跟她一起,能让人感觉很安心。”我的脑海中冒出许多想法,却都不能够准确表达出我的本义,我想要从中精挑细选出满意的描述,但最终只能放弃,“还有很多,我说不清楚。” 张浩然听后若有所思,“这样……么。” “哎,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昨天的事?” “对。”我看向张浩然,他的神情平淡,看不出态度。 “你想知道什么?” “沈青筠和你……你们是不是……” “是什么?” “……” “沈青筠为什么会帮你说话?” 张浩然听后有一瞬的沉默,转而看向我,像是在想着什么,“所以你不该去问她反而来问我吗?” 我揉揉太阳穴,“我不想让沈青筠有负担。” “所以才对我施压啊。”张浩然语气上挑,像极了狡黠的狐狸,开起玩笑,“你这意思,我也很有负担的啊。” “这只是沟通。”我不理会他的玩笑。 “我该高兴你能说实话,还是该觉得你所谓的和解不过是个借口?”他的本性开始露出来。 “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向来说一不二。” 张浩然睨眼看我,“不过,看在你的前言让我心情愉悦的份上,我是很乐意跟你和解。” 我不解他的前言在指什么,不过好歹两人关系破冰初见成效,心里有几分松口气,“那是不是可以说一下你跟沈青筠的事?” “你心里不是应该有定论吗?” 我想起之前做孔明锁的时候,那时候的张浩然闭口不言,现在看来,的确是在躲避,“所以,你真的喜欢沈青筠?” 张浩然闭了闭眼,“算是喜欢吧。”他收起一贯玩世不恭的态度,语气似有几分自嘲,让人捉摸不清所言有几分真心。 我没想到张浩然会如此直言。过去了许久的证明题,终于得到答案,但却没有解题后想象中的那样开阔与释然,反倒有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这不过是一道简单的是非题。 我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心底怅然若失。 “怎么,听完我的话,你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过了有一会,张浩然打破沉默,恢复成我熟悉的样子,仿佛刚刚说着“喜欢”的人不是他。 而我没能马上从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好像属于我的宝物被人轻易发现,不再由我一人独占。 “我该有什么反应?”我语气恹恹。 张浩然微眯上眼,“你这种人怎么可能喜欢别人!”他稍提高音调,仿佛在模仿我一贯的语气,“一般情况下,你会这么说。”再变回他自己。 表演太拙略了!我心想,于是反驳道:“我才不会这么说话!” “哦?从先前相处的经验判断,以你对我的偏见,我完全不认为你会说其他好话。”他又在挖苦我。 放到以前,张浩然说得的确有道理,但他现在错了,人是会改变的。在沈青筠的无意识提醒下,我稍微有些明白我对张浩然的不友好态度所致,这也是现下我会找他的另一个原因。 而他这样调侃,我知道并无恶意,只是在调节当下的气氛,甚至可能是在逗我开怀。张浩然就是这样的人,绝不会落入沉默无言之中,氛围调节是必备的能力,要不然如何成为受欢迎的人。 这完全与程攸不同,我突然想起程攸来。 他向来特立独行,不与人刻意交好。可也正是这样,一方面让我不自觉想去靠近,想要打破这种隔阂,一方面又使我生出莫名烦闷,就如前一天的不快告别。如果这也算是一道难题,必然就是毫无头绪无法下手的实验问题。 我默叹一口气,张浩然瞥我一眼,“被我说中了吧。” “哼,我说话算话,既然已经达成和解,我才不会那样。”我不再作多想,张浩然这样咄咄逼人不让我后退,我也顺势回击。 他似是不相信,“是么。不过……” “什么?” “我答应与你和解了么?” “那你答不答应?”我转身正面向他,抬头注视他的眼睛,眨眨眼做出真诚的样子。 “好。”张浩然看着我耸耸肩并不在意,“既然已经这样,当然如你所愿顺水推舟。” 我抬起右手,手掌放在他面前。 “击掌!” 张浩然略一歪头,嘴角弯起,伸出手郑重地拍上我的手。 啪!一言既定。 一个月以前,如果有人告诉我会跟张浩然达成和解,我几乎是不可能相信的。但诚如沈青筠所言,事情存在两面性。 以我的视角出发,以好友的视角认知,决然不会相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眼里成为了两种人。所以对人的态度也有了差距,交流是至关重要的。 现状必须得到突破,所以与张浩然和解沟通,成为了唯一途径。 阴云已散开,天边透出光亮,阳光穿透云层,辐射出肉眼可见的光束,更为灿烂耀眼,地面上的小水洼倒影着天空,成为照映天地的镜子。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我这才开始注意到周围的味道。 仿佛是我心境的变化,周遭的青草泥石味愈发浓烈,而我闻到的张浩然的气味,竟也不那么黏腻发涩了,反倒散发出些许甘甜的清泉味来。 “所以,和解就只是因为沈青筠?” 张浩然抛出他先前可能就存在的疑惑。 我的心情舒缓,又因为与张浩然达成和解,排斥感减弱,也乐意谈一谈,当然我也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 “一方面。” “那另一方面呢?”张浩然显得饶有兴趣,似乎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意外,追究原因是必须的,甜味开始变得粘稠。 我想起了我的异常,似乎在异常出现以后,我对于许多事物都变得更为敏感,而且出现了许多改变,这些改变归根究底出自于哪方面,现下虽分辨不清,但至少与异常脱不开关系。 “因为我觉得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 “那么什么?” “怎么说呢。”我思考着用词,“以前我总觉得你某些时候让我看不顺眼,但实际上可能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 张浩然微挑起眉,“你这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啊。” 我干咳一声,“没什么。不过就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毫不正经……”我开始细数他留给我的糟糕印象,自然保留了其他好的方面。 张浩然朝我扬了扬手示意停下,揉揉眉头,“你这是对我有多深的偏见……” “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就这样,我这不算偏见。” “好好,看来我们和解的第一步,得先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误会解开。” “那你呢?对我肯定也有什么误解吧?” “如果我说没有呢?” 我不敢置信,抬头看向他,“怎么可能?” “所以说,你对我误会很多。” 张浩然并没有什么说谎的理由,经过这次沟通,我的确开始认真思考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如同沈青筠所言,如果张浩然有他的行为动机,我也有我的处世态度,那么期间出现的交错点,到底因为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难,我第一次升起这种意识。 ☆、小暑[五] 与张浩然和解后,出于想对好友和他之间关系进行判别的原因,周一下午体育课时,在女体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我拉上沈青筠去看男生打篮球。 早前午休时间,我便偷偷向薛新询问男生们的体育课活动场地,张浩然大概率会出现在此。 薛新收到我的信息,没多久便发来回复,但信息跟期望有一些出入。 “程攸一般跟徐先栾在一块,会在体育馆吧。” 薛新理所当然陷入误区以为我是在打听程攸的行程,毕竟薛新是我们初见面时的牵引者,然而这一回并不如他所想。 我躲在被窝里,将薄被子蒙住头,侧身对着墙壁一边,快速打字回复:“我想问张浩然。” “诶?张浩然的话,应该会跟我们一起打篮球。”一条短信后,没过几秒,再收到一条,“你怎么突然又对张浩然来了兴趣?” 薛新明显对此感到好奇,大概从未想过仅仅一个周末的时间,我的目标就从程攸转移到了张浩然身上,现下已经是第二次向他打听张浩然了。我明白薛新可能会因此产生什么误会,但我还不想向他解释。 一方面我已经领略到了他的一颗八卦之心,或者准确点说,是一颗好管“闲事”的心,当然我不认为这些事是闲事,仅仅是以对方角度出发的一种认为。另一方面,如果我道清原由,直接表明自己在生程攸的气,那么以薛新与程攸的关系,他必定会告诉程攸,这不是我现在想要的。 与程攸之间,某些时刻连我自己都讲不清道不明,所以与其更添烦扰,不如先暂且搁置。逃避在太多情况下是唯一的选择。 “之后再说。” 我斟酌一会,还是决定以拖延时间的方式来敷衍了事,结束薛新继续追根究底的可能。 前一天与张浩然有过沟通,我对他抱有的固定印象被打破,正是如此,我需要重新去了解认识他。而沈青筠对张浩然的态度我不明白,好友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我怀着一点小心思,带着沈青筠一起来到篮球场。 “你怎么突然想看打篮球?”沈青筠没有猜测我的目的,直接问道。 我朝她咧嘴一笑,“你不觉得打篮球的男生很帅嘛。”我依旧胡言乱语,想必好友也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认为我心血来潮,与以前突发奇想的性质不二。 我们很快找到班级男生打球的场地,我一眼看到张浩然的身影,薛新也在。他们正在攻防打得激烈,一人运球想要突破,另一人严密防守,来来回回间,投向篮板的球被弹跳起的另一个人截下,弧线受力改变方向,朝球场外围飞出。 我拉着沈青筠的手臂一起来到球场外侧正对面。被隔离网隔开的安全区域,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女生。无论何时,喜欢看男生打篮球的人都不会少,女生们或是带着偷看暗恋的男生一眼的心情,或是无聊打发时间,或是什么其他目的,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有说有笑,谈论的其实并不会是篮球运动。 沈青筠陪着我看了一场比赛,或许不该说是比赛,因为这不过是男生间几对几的闲时运动,好友肯定也注意到张浩然也在其中。 “看不出来张浩然打球打得还不错。”我发出些许感叹。 沈青筠侧目看我一眼,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我能读出好友的讯息,而我正是在等待此刻,“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夸他?” 沈青筠点点头,“你这是哪一出?” 我嘿嘿笑着,“我决定,我要刨除自己的偏见。” 沈青筠不解,伸出手背搁到我额头上,又对比了下自己的额头温度,“你没发烧吧?” “就知道你不信。”好友的反应我能料到,解释说,“前两天听完你的话,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好像没必要针对他。” “你想明白了?” “对啊。与其跟张浩然水火不容,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沈青筠视线转了一圈,从篮球场内又回到我身上,“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我没那么难以理喻吧。”似乎好友对我的认知还停留在某个固定阶段,“虽然对张浩然吧,我还是有些说不清楚。” 沈青筠弯起嘴角摇摇头,“你就是难以理喻。不仅仅是张浩然这一件事。” 我明白好友话中所指,早前她便说过,我是个任性的人,某些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但我自以为并无大错。我听过很多道理,我听过很多教导,我听过很多不同声音,但我仍旧不想因为这些而改变自己心里的选择,如果每一件事情都被规定为是与否,该与不该,那么我便不能成为我,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 “林蔚然你们来这干什么?”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张浩然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我们,来到我和好友身前,与我们只隔着一道铁网。他朝我发问,又看了沈青筠一眼,随后目光盯向我。 “我来看打球。” 张浩然眯起眼,“等我。”丢下一句话后,他往球场的侧门走去,没多久便走到场外将我拉到一旁,躲开与沈青筠的距离。 “说吧,实话。”张浩然的语气不容置喙,声音控制下更为低沉。 我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我才不会蠢到直接跟沈青筠说你的事。” 张浩然略缓和,又勾起一抹笑,“你也放心,虽然我们有误会,不过我真没认为你是个笨蛋。” 他话中带刺,而我就是不喜欢他这天生一副毒舌的样子,嘴下毫不留情,似乎不挖苦我便不会说话。我总是被他勾起莫名的唇枪舌战,才不会示弱,与张浩然相处,摩擦成为了习惯,必定得进行反击。 “你刚刚才犯傻了吧。”否则又怎么会急着拉我离开,我抓住他的失言态度逼问,“你担心沈青筠知道你喜欢她?” 张浩然扯了下嘴角,“你现在是想当红娘么?” “不好意思,虽然我们和解,我也打算重新认识你,但不代表我会站在你这边。” “我明白。沈青筠对你来说,也不一般吧。”他几乎是肯定的口吻。 是的,我在心里想着。正是因为如此,我不能放手退让,与好友之间的关系链条,我无法确定如果加入了其他人,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而这种担忧,最直接的解决方法是掐断这种可能。 张浩然会是威胁到我的人。 “……” 张浩然又说了什么,我没听真切,抬眼看向他,而他已经恢复往常的样子,“不过嘛,你不一样。” “你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至于沈青筠……”张浩然远远看了好友一眼,“她会有她的想法。” 张浩然就是这样,将自己隐藏得很深,难以猜测他的心里想法,我无法窥探,只觉落入深水中,逐渐下沉,难以呼吸。 *** “你们说了什么?” 与张浩然的沟通不是很愉快地结束,晚饭时沈青筠问起这件事,我想着该对她如何解释。 “昨天我找了张浩然。”事情还是得从一开始说起。 好友吞下一口饭,问:“你主动找他?” 我点点头,“我跟他和解了。” “和解?”沈青筠显得更加不明所以。 “我似乎对他有一些误会,所以想跟他好好沟通一回。” 沈青筠注视着我,观察了好一会说:“你最近好像变了一些。” 我歪头看向她,“是吗?有哪里不一样吗?” “嗯。”沈青筠托了托眼镜,似是感慨,“以前的你,认定一件事就很难改变。不过上一次,张浩然的事你很快就不计较了,而且现在甚至主动想要和解。的确变化了很多。” 听后好友的话,我略有所思,诚如好友之言,我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些变化。回想起不过短短的时间内,我竟然从一意孤行到现在的深思熟虑,近来遇到太多事情,不能如我所愿直来直往,使我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思考去决定,似乎只要我一步踏错,便会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我无法忽视每一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果,因为可以感受到周遭浓烈的气息,每一回神经元闪烁,都影响着我平常的思路,因而无法果断,多一步的思考,便会出现多一种的可能性。 在下定决心行动前,结果无论如何都不能预料到。任何事都不会轻易得偿所愿,百分之一的偏差,或许就是百分百的岔路。 而现下我面对的,便是一个分岔路口。 如果沈青筠抛弃我,选择别人,那么我该怎么办? 可以预见一段时间里我会伤心难过,直到慢慢痊愈恢复变得无所谓,好像抹去的记忆就可以当成不存在。这太惨了,我一想起以后可能来临的日子,便为自己感到哀伤。 我不自觉叹口气,沈青筠似以为我有何不适,又解释说明,“我并不认为改变有什么不好。而且你有这种意识,我反而觉得高兴。当然无论怎么样,你还是你,这是不会改变的。” 沈青筠的又一番言论,像是为我鼓气,但我还是感到内心纠结,况且这并不是沈青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改变不是重点,沈青筠还不知道,我对她有所隐瞒。 ☆、小暑[六] 未知带来的恐惧是我无法承受的。 不单是因为张浩然本人不愿意表明,从我自身的角度出发,装作不知情才是更好的选择。一想到此,我便对张浩然感到不满,他或许也已想到什么,才会轻易答应和解,也不担心我会从中作梗。 但我忽略了一点,在我所不能感知的范围内,好友自身又是怀着什么样的看法与情绪。沈青筠的心理我无法揣测,即使我们同处许久,好友不是会表达内心深处想法的人。 这让我想起程攸,似乎也是这样,我无法看穿他的心思,即使能够通过异常赋予我的能力有几分判断,可事实仍旧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本人不愿敞开心扉,便无法走近看清。 家长会结束已有一段时间,因为那次的事,我没有主动去找程攸。 他似乎还没明白,我为何会生气,更糟一点,他甚至连我生气这件事都没有意识到。想着事实可能就是如此,我便更加不能释怀,无论如何都不想在此让步,忍住去找他的冲动。偶尔课间经过十班的时候,看到他的身影,也只是装出毫不在意的表情,甩甩头从他身边走过。 程攸大概不知为何我一改先前的态度,却也没主动找过我,他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也许仅仅对我如此。 单箭头的消失,导致即使身处同一片校园,同一栋楼,甚至同一层教室,无法不在刻意之间能够碰面。 这段时间里我足够认清了我们之间的关联,为此又感到挫败,心情一直不佳。 程攸是一块石头,不为他人所动。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在深入认识之后,这种印象让我更加深刻体会到,与任何以前我遇到的人都有所不同。而为了找寻异常可能的原因去接近他的初衷,也因为这样没能开口,甚至逐渐遗忘甩至脑后。 接近的目的不单纯,形成我们之间的不平衡连接状态。我更加依赖程攸,而他并未将我视为不可忽略的人,所以并不在意,也无所谓我是否会去找他。 像是一场拉锯战,我宣告彻底失败。 晚间我来到我们曾经初次见面的地方,这里是我的舒适区,趴在栏杆上,吹着夜风,想着能吹走脑海中的弯弯绕绕。 张浩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哟,我的好伙伴这是怎么了?” 闻到熟悉的浓稠味,我看向对方,“你在这干嘛?” “路过而已。”张浩然学着我的样子,低下腰往前靠着,双臂放在栏杆上,头抵着手肘,看向远处,“这里风景不错啊。” 我本就因为程攸的事脑子里乱糟糟的,现下也无心跟他搭话。 张浩然抬手撑住下巴看向我,“愁眉苦脸的,心情不好?” “不关你的事吧。” 张浩然抬手扫了扫额前不长不短的刘海,“你提出和解,我也同意了,所以关心一下不是更能表明我一言既出嘛。” 我扫视他一眼,觉得有几分好笑,“你倒是什么事都能说得有理。” “不是我说得有理,而是事实证明,你的偏见太深。”张浩然视线落到我身上,“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还是说,你现在正在反思中?” 我直起身子,白了他一眼,“谁在反思啊。” “难道你一副生人勿近、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在对着空气进行面部肌肉练习么。” “……” 我不想理会张浩然,将视线转向另一侧,那边是高二段的教学楼,楼间灯光亮着,从一格格窗户间泄出,仿佛模块化的生产车间。 张浩然见我沉默不言语,追随我的视线看去,“你既然不说,那让我猜猜。” “嗯……是不是因为隔壁班那位?” 我没料到张浩然竟然会知道什么,回头盯向他,“你瞎猜什么?” “瞧你这反应,被我猜中了?”张浩然也看向我,摸摸下巴,“以我缜密严谨的思维,正确率超百分之九十的判断来看,你们……有问题!至于……”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可不信张浩然真是凭借什么猜想得到结论,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很简单。家长会之前你们还联系紧密,现在这些天么,似乎没怎么见面吧。”是笃定的语气。 虽然不清楚为何张浩然会如此明了,但已经决定过和解,我也不想针锋相对,但与程攸的矛盾,其中关键的原因,我不能说出口。 “这是我的事,你也不需要知道。” 张浩然轻声叹口气,似乎在想什么,而后说,“我也没想管,不过我既然说过要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自然还是不想让你因为其他事由而受到影响。并且,你不觉得你的个人情绪太多太丰富了吗?” 我不明白张浩然所说的个人情绪指的是什么方面,但前面的意思我倒是听明白了。他认为我与他的矛盾是因为他人影响,某些程度来说是有一些,但张浩然本人也没注意到,他的行事风格才是我持有偏见的主要原因。 “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多说无益,我起身要离开。 “行。不过解决主要矛盾,次要矛盾我也随时恭候。”张浩然不依不饶,继续说着。 “……” *** 越逼近学期末,便愈加不能放松,距离期末考不过两三周时间。而与先前不同的是,看着对面空出的一幢教学楼,仿佛吞噬人的怪兽,踏进去的学生都会陷入逃不出的漩涡之中。每一天的三点一线生活不断重复,像是无限循环的空间,随着夏季雷雨天气的增多,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我和沈青筠刚从食堂窗口打完午饭准备找地方坐下,一道明亮的闪光穿透室内,而后楼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没过一会儿,乌云黑压压低沉下来,开始下起大雨,刮着大风,室内的光线也瞬时变得灰暗,食堂里的学生们听着声响不由自主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窗外边,在一瞬的静止之后,爆发出更响亮的嘈杂声。 “我们没带伞啊。”我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发出哀叹,想着该如何回到寝室。 沈青筠已经坐下,“先吃饭吧,说不定等会雨就停了。”没有特别在意。 我端着餐盘跟着坐到对面,“也是。雷雨一般不会下很久,应该一会就不下了。” 然而这场雨比预期的时间还要持久。 吃完午饭后,我们将餐盘放回回收的洗手池里,来到食堂门口。雨虽然比一开始时小了许多,但仍然有一点没一点地下着,不大不小。 食堂门口前后还站着一些没带伞被困住的学生,有一些人看着雨势小了一些冲入雨中,快速跑回寝室或是教学楼。还有一些人并没有着急离开,像是在等着雨停,其中又有一些跟着来送伞的同学一起离开。 我和沈青筠相互看看,一时被堵在了门口一侧。我踮起脚左右张望,想着是否能找到带伞的熟人可以捎我们离开,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撇开头,假装没有注意到,不想去看。但男生已经走到前方,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跟着一位女生,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吊着一个高马尾,正抬头对着男生说着什么。 程攸侧脸对着女生,我看不真切,过了一会,他点点头,然后接过女生递去的东西,两个人走到门口前方,程攸撑开伞,女生靠近站到伞底,一起撑伞离开了。 是女生的伞。 我无法将注意力移开,粉红色的伞面在雨幕里显得格外亮眼,像是水中开出的一朵花,在黑白水彩中是特别的一笔。 沈青筠在我眼前晃晃手,我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沈青筠也转头看去,又看看我。 “没什么。”我收回视线,“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要不然我们还是跑回去吧。”沈青筠伸出手接下一滴屋檐缝里落下的雨,“这雨看样子暂时不会停了,趁着现在不大,赶紧先回去。” 我点点头,“嗯。” 沈青筠拉起我的手刚想冲出,身前被一道阴影拦下。沈青筠和我一同转头看去,张浩然正拿着一把拉伸开的折叠伞挡在我们前面。 “给你们。” “那你呢?”沈青筠显然注意到他手里只有一把伞。 张浩然晃晃手里的伞,“我跑回去喽。” 我看看沈青筠,她似乎一脸为难。不知是下雨的缘故还是其他,我闻到周遭的墨香像是被水稀释开,混入了异样的气息。 我看看好友,又看看张浩然,“你送沈青筠,我一个人先跑回去。” 没做多想,我丢下一句话,不再去看他们,跑进雨中,甚至连突然冲动的原因都来不及细想。 虽然雨势渐小,但因为我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没一会就被淋透了,即使是夏天,冰冷凉意还是渗入身体。发丝也沾了雨,顺着刘海额头不断往下掉,我不知为何,一瞬被莫名的委屈笼罩,感觉鼻子越来越酸,不断眨着眼想过滤眼前的水雾,却逐渐看不清前面的路。 刚刚的画面不断重复出现在我眼前,细节被一点点放大。 男生略弯下的腰,女生展开的笑脸,粉色的伞侧在一边…… 我曾以为程攸是不一样的人,原来这种不一样只是我一个人的单方面想法。什么不苟言笑,什么对人冷淡,什么顽固不化,不过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人,所以要求他人也对我另眼相看。 骗子! 大骗子! ☆、小暑[七] 回到寝室,吴悠悠看到我浑身淋湿的样子,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肩膀衣服透着,裤腿也湿了大片,有一瞬的惊讶,随即反应过来,找出干毛巾递给我。 “赶紧擦一擦,可别感冒了。”吴悠悠说着朝窗外看了一眼,雨还没停。 我精神怏怏,朝她点头致意,接过毛巾盖在头上,胡乱揉着。 吴悠悠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脸色看着不太好。” 我冲她摇摇头表示不要紧,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的校服,往卫生间走去,“我去洗个澡。” 吴悠悠点点头,又自言自语起来,“还好邢何初下课后提醒我带了伞……” 洗完热水澡后我感觉舒服些,身上的凉意也褪去许多。从卫生间里出来,吴悠悠告诉我沈青筠在我洗澡时来找过我。 不过距离午休响铃没剩多少时间,我想着还是等起床后再去找她。刚刚因为一时冲动丢下她,而且还是在跟张浩然一起的情况,之后得跟沈青筠好好解释一番。 午休的时间,我无心睡眠,躲在被子里,蒙住头,偷偷翻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的信息,是早些时候张浩然发来的。 “革命同志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大概对我一个人跑走感到一头雾水,我本想着没必要理会,但又想起什么,还是点了回复键。 “关于你之前说的什么矛盾,我有问题想问你。” 消息刚发送完没一会,便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随时恭候。不过你是不是该先具体说说你的主要矛盾,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我本以为不会很快收到回复,现在一时反倒不知该作何回答。看来张浩然现在也没睡觉啊,我看着手机屏幕中的几行小字,当下冒出判断。 他说的对症下药……吗? 那么症状又是什么呢? 无法忽视的,是程攸的各种行为,从沉默无交流开始。而现在想去打破这种沉默,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迈出第一步。 就像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然而始终无法决定跨出哪一只,仿佛被固定在当下,抬起脚的瞬间就被沉重的力量阻挡。 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不过来自于我的异常。况且如今的异常,我也渐渐适应,几乎已没了影响。因此是否去接近程攸,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链接的线条啪得断掉,无法重新绑定,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并没立刻注意到外面的声响。 不自觉地翻转身体舒展,随后,余光瞟到床头的暗影,耳边响起嘀——的声音,就像是信号断裂,我一瞬间听不到其他什么,只觉得脑海里空荡荡的,有什么糅合成线,锋利地,穿透我整个脑袋。 我暗叹一声完蛋了! *** 午休结束后,我不情愿地去找宿管阿姨。 玩手机被抓个现行,事情发生之前我从未想过,当下顾不及其他,只得思考如何应对。 “哪个班的?”年过半百的宿管阿姨坐在一张略显破旧的桌子前,抬头看我一眼问道。 “高二九班。” “名字?” “林蔚然。” “知道你做错什么了吗?” “……” 作为宿舍楼的管理教员,估计少有能够训人的时候,阿姨揪住这件事不放,絮絮叨叨好一会才放我离开。 但手机还是没能要回来,被宿管阿姨交给了班主任,我只好等下午课后再去班主任办公室一趟。 下午的几节课都心不在焉,一直到了下午自修课课间,我一个人来到隔壁楼的办公室,希望班主任老陈不要小事化大,如果不计较的话那更好了。 因为教师办公室设立在隔着教学楼走道的另一侧,所以这边少有学生,也安静了不少。我几乎可以听见一些清脆的鸟叫声,但此刻我有些心虚,耳边更多的是心脏怦怦的跳动声。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敲了敲门示意,低头走到老陈的办公桌前。 班主任见到我,得知来意,放下手头的工作转向我。 “王宿管中午告诉我了,为什么午休的时候不睡觉玩手机?” “我……”我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余光左右移动,不去与老陈对视,“我知道这不对。我不应该玩手机。” 老陈显得有些无奈,摇摇头,“这是一方面,还有呢,作为学生,在学校里,最重要的就是……” 我心不在焉听着老陈滔滔不绝的说教,一边余光瞄到其他地方,突然觉得对面有个身影特别熟悉。 我心下一惊,不会吧,想什么来什么,而且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那身形,分明就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程攸为什么会在这出现?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无心顾及其他,老陈的说教还在继续,我嗯嗯啊啊应着,脑海里却拼命在祈祷对方不要回头不要看到我。 老陈似是觉得我脸色不好,带有悔过之意,也只好不再多说,结束他的说教,“那你明天再给我一份检讨,周五放学后来拿回手机。下次不要再犯了。” 我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另一边,无心地点点头,而后就注意到男生转过身来,视线略过我,时间在此刻似乎被拉长,只是一瞬的对视,却让我恨不得立马逃开,但我的双腿依旧驻足不动,只好目视着对方走近,然后经过我身边,没做丝毫停留又出了办公室。 我不知该是高兴程攸没有特意看我一眼径直离开,还是该生气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仍旧像是与我有着莫大的距离隔阂,甚至不带有一点的关心在意。 “林蔚然。” 那厢班主任老陈没听见我的回答,喊了我一声,“那你就先回去吧。” 我惊醒过来轻声应道:“是。”然后匆匆离开。 从教室办公室里出来,我还是感觉有些难堪,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糟糕的一面总是被程攸碰见?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些什么,或许听到了也并不放在心上,我靠在墙壁前缓气,心底有一股莫名的郁结之气。 中午的雷雨已经停下,楼间走道还是有一点湿乎乎的,空气中带来一点潮气,夹杂在其中的,是我熟悉的味道,可是我却不敢承认。 很久以后我再次回想起来,记忆里竟也带着汽水的味道。 少年靠着走道栏杆,在听到声响后缓慢地转过头,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身影上,不知道他是否看到对面女生的眼神,映着他的样子而后慢慢扩散。 除此以外,所有无关的风景都被一点点屏蔽,仿佛世界那么大,终于又来到了对方面前。 “你,怎么在这?” 我带着万分疑惑走到他面前,程攸的行为总是让我不解,现下我不会认为他不是为我而留。前些日子的视而不见,难道只是我单方面的怄气?我不愿承认。 “我在等你。” 程攸似乎对这么多天以来的漠视毫不知情,语气也没有多大波澜,好像我们前一天还在正常交流,从未有过什么回避冷战。 我略微皱眉,他甚至没发觉我们之间的问题,“为什么现在等我?” “我看你在办公室,可以一起回去。” “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那?”我仰着头看他,想窥探他的内心深处。 “我没什么好奇心。” 像是早已看穿程攸的想法,我竟不觉得他的回答有什么不对,甚至在他回答之前我便已经预料到,怎么想也只得妥协,“好吧。那走吧。” 一路上程攸又开始沉默,我也处于不知该放下先前的不满就此和好,还是去追究这些天以来的种种情况,没有开口。 走了一会我们便回到了教学楼,再往前就是九班教室,我想着还是趁此机会跟程攸说明清楚。 “今天我午睡的时候,偷玩手机被宿管阿姨发现了。”以此作为由头,想刺探一下程攸的态度。 我说完看了他一眼,程攸神情依旧,没有什么特别表现。 “哦。所以刚刚是因为这件事。” “嗯。那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要说什么?” 程攸果然对于这些天以来的回避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反倒是我斤斤计较,虽然早已预料到,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程攸不太明白,“怎么了?” “我啊。”我看向程攸,“我觉得我得重新认识你了。” 程攸更加疑惑了,“是我哪里不对吗?” 我轻笑出声,竟然觉得此刻的程攸有点可爱,虽然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我却感觉到他略带疑惑不解的神情。 “没什么。”我向他眨眨眼,“只是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你的另一面。” “……” 那时的程攸大概还不清楚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但改变已经悄然发生,也将慢慢显露出来。 汽水里的泡泡不断升起,在触碰到空气的时候轻轻破碎,溅起一滴滴水雾。然后我朝他挥挥手,没有回头走进教室。 即使不是现在,即使将来还有很远,但期间的时光还有许多,如同午间的雷雨退去,阳光再次洒落。 ☆、小暑[八] 读书的日子总是过于漫长,一旦回过头去看却又流水般逝去。夏日的气息早已不知不觉中渗入到日常学习中,随着气温一天天地攀升,人也逐渐变得慵懒,在高温下终于迎来高二最后的日子。 我埋头于课本间,即使是在早晨,也只能依靠发力的风扇驱除掉身上的热意,无心背单词,脑海里充满了冰汽水和冰棍的诱惑。 临近期末,早上的课间操已经被取消,在熬到早自修下课后,我拉上同桌吴悠悠一块奔到小卖部。 小卖部位于操场一侧,食堂一楼开出的一块区域,更靠近宿舍,虽然一下课我们便赶来,但这里依旧挤满了人。大群男生挤在并不大的货架过道间,纷纷抱着几大桶水,涌向收银处。没有多久,队伍就排到室外,人头攒动。 一个个如狼似虎,真是太过“凶残”了。 我和吴悠悠慢慢挤进小卖部里,冷柜前也堆满了人,我无从下手,在一众学生的拥挤中,放弃挣扎。一旁的吴悠悠也显得很无奈,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好在情况持续没多久,趁着里面的人出来,腾出空位,我得以依靠身板小的优势去到前排。 吴悠悠此刻还被堵在外边,我回头挥手询问:“悠悠你要喝什么?我帮你拿。” “绿茶。” 吴悠悠见我已经挤在里头,便退出人群等待。 我凑到冰柜前,上下找了一会,拿起一瓶绿茶和一瓶红茶抱在胸前准备撤退。 刚从人群里出来,后面的人又开始往前拥挤,我被别人不小心撞到,瞬间重心不稳往一侧倒去。一时之间来不及仔细思考,只凭借本能抓住眼前的影子,这才稳住了身子,心里暗叹还好没摔倒,要不然太糗了。 站稳后我抬起头,视线落在几乎靠到一起的其他人的胸前,才发觉自己正狼狈地将一只手抵在那人身上,而且手里拿着的一瓶冰饮料,此刻正贴着对方的胸口。 我有些尴尬,连忙收回手倒退一步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情况紧急,我……不是故意扯住你的。” “……” 对方没有吭声,我感到奇怪,一瞬的警觉让我反应过来,对上那人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我不敢置信。 “我来买水。”程攸一脸平静,似乎刚刚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这样啊。” 我几乎有些魔怔,不太相信程攸会在此出现,觉得他不是个会亲力亲为踏足小卖部的人。 程攸似乎看穿我的想法,“这是刚需。”语气间带上了点强调以及无奈。 我感到心虚,我似乎把他当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不过怎么可能?程攸除了拒人千里之外,本质还是一个普通人。但又为什么,我却总是对他抱有奇怪的联想? 我摸摸后颈,嘿嘿一笑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吴悠悠此时站到我身旁,有点摸不清情况,小心翼翼问道:“回去吗?” 我点点头,将饮料递给她,又朝向程攸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程攸也注意到我身边的人,看我一眼,没了表示。 离开小卖部后,吴悠悠终于憋不住问我:“那个男生是谁啊?你认识?” “嗯。我们隔壁班的,程攸。” 吴悠悠转转眼珠想着什么,“名字听着好熟悉啊。” 我听到这个回答,已经觉得见怪不怪了,似乎我身边的人,对“程攸”都知道一点。 “熟悉才正常。如果你说完全不知道,我反而觉得奇怪呢。” “为什么?” 我想起那会认识程攸之前,除开薛新以外,甚至杨悦和沈青筠都多少知道一些,觉得有一些好笑,“他啊,排行榜常驻。” “啊?”吴悠悠更加不明白了。 *** 在小卖部人挤人中浪费了许多时间,等赶回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也已响起。 我和吴悠悠踩着铃声跑回自己的座位,趁着上课老师还没到,我赶忙打开饮料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回程中导致的口干舌燥瞬间得到满足。 “对了,这节是什么课来着?”我朝吴悠悠问道。 因为我不是一个会记课程表的人,再说自从进入高二的最后阶段,几门课来来回回也就那些,倒是没必要专门记下。不过课前的样子还是需要做足的,至少把需要的工具书或是课本找出来摆上。 吴悠悠回想了一下,回答我:“语文课吧。” 我点点头,在课桌上叠起的书堆里抽出语文课本,想着上一节课复习到的章节。 高二最后的期末考试就要来临,各门课程都早已进入复习阶段,考纲是这学期所有的内容,不可谓不多。我想到没剩几天的期末考试,还有许多门课程的复习内容,便感到头大,倦意远超暑气带来的不适感。 理科的几门课程之中,数学是最让我头疼的科目,文科倒是还好,尤其语文似乎别具天赋。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选择文理科的时候没有选择文科。 上一次月考因为有程攸的帮助,数学成绩意外还不错,但这一次如果再去找他帮忙,似乎少了借口。 现在的情况,又与上一回不同。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解决我的异常而去接近程攸,求助只是一种手段。如今异常的影响常常被我忽略,我甚至开始纠结是为了什么我会如此在意能否跟程攸好好相处。 我想不明白,思维陷入僵局,不过有一件事我很清楚,我还是想要更多地了解程攸这个人。 语文老师已经开始上课,我收回注意力,低头看着眼前的课本。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什么片段,我感觉眼前一亮,找到了一点突破口。 一天的课程结束,终于到了晚间自习的时候。气温虽下降了一点,却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 夜间虫子纷纷酝酿发声,偶有从窗口飞入教室的小虫扑棱着翅膀落在墙上,惊吓到一片人。于是天暗下后不得不将窗户紧闭,室内显得更加封闭闷热,只依靠着天花板上的风扇拼命转动带来些流动空气。 一到下课期间,便有许多同学离开教室,跑到走廊间或是走道天台处,不时会有夜风吹来,终于消下了一点夏天的热气。 我去找到程攸,虽然有些问题还是难以拨开迷雾,但我想起上一回溜到教师办公室的时候,瞄到了十班的成绩单,注意到程攸存在的短板。而在这一点上,我似乎可以很好地利用,以这个理由相处,想来程攸也不会觉得我另有所图。 “是这样的。你看期末考也快到了,我还是想向你学习请教一些数学上的问题。”我看着对方,一本正经道,“另外我觉得虽然理科上我不太行,但我语文还不错,如果可以,你辅导我数学,语文上的问题我也可以帮你。怎么样?” 程攸虽说成绩佼佼,但唯一的缺点就是语文成绩不算很好,不然也不会排不进前三,所以提出这样诚挚的互助条件,就算是程攸应该也不会认为有何不妥。 程攸却是略一皱眉,“数学问题我可以帮你。” 我不知其中有什么偏差,但程攸看来并不同意,我只好继续道:“既然你都肯帮我了,我当然也要做点什么嘛。” 程攸思索了一下,说:“可以是其他。” 我察觉到程攸的心思,想到什么,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其实上一回考试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成绩单,所以想着我能拿出手的,也只有语文成绩了,也许可以帮到你。我不是故意说起这个的。” 程攸看了我一眼,又低眸像在考虑什么,随后微微点头说:“嗯。” 我眨眨眼看着他,程攸的神情恢复如初,似乎没有拒绝我,我弯起嘴角,“那就说定咯!” 与程攸长时间地相处下来,虽然还没有像是徐先栾那样与他关系比较近,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更加认识他了。 程攸的话不多,总是把自己藏得比较深,不能轻易地捕捉到他的想法,但现在至少我可以琢磨出一点他的情绪,而且我们之间的距离也缩短了许多,算是可喜可贺了。 得到程攸的肯定回答,我迈上轻快的步伐回到教室。既然说了要互助,那么我也不能拖后腿,必须要开始好好复习,语文科目上我还是有足够的信心。 我回到座位,周围却是空空的,看了一圈教室,吴悠悠不在,张浩然也不在,这我都可以理解,但沈青筠此刻竟然也不在。一般情况下,尤其是到了复习周,沈青筠就更加关注于学习上的事,晚自修期间必定是抓紧时间在复习。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我感到奇怪,一时之间脑海里蹦出了无数的想法。 排除掉上厕所,那么还会因为什么呢? 我看看沈青筠的座位,又看看张浩然的位置,心里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有些慌张。但事情并不一定像我所想的那样,所以我无法行动,只好冷静下来坐在座位上,慢慢等待铃响。 ☆、立秋[一] 一直等到下一节自修课铃响,才看到沈青筠回来,神情似乎不太好。周围的人此时也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看向沈青筠,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沈青筠淡淡一笑,表情有些勉强,一如我闻到的气味告诉我,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书墨味绝不会这样浓厚,像是压抑着什么,稍有差池便会喷涌而出,将人埋没。 “家里的一些事。”沈青筠没有再多说什么,这让我更加在意,但我不能追问。 早些认识沈青筠那会,也多多少少了解过她家的一点情况。她的父母似乎常年忙于外出做生意,从小便没怎么照顾过她,在沈青筠高中以前,是跟爷爷奶奶一块在城下镇里的,到了后来才搬来凉城,来了二高读书。 因为家庭特殊的关系,沈青筠对此也比较敏感,所以我很少会跟她说起相关的事。而这一次,大概又是与此相关,我默叹一句,无法给予好友安慰。 不能从正主入手,我只好将目标转移。 我翻出草稿本,撕下一张新的白纸,在上面写上什么,然后悄悄递给坐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过了一会,张浩然敲敲我的椅背,将纸条送了回来。 ——沈青筠心情不太好,你要不要想想办法安慰下? ——?这回怎么就让我去帮了? 这种时候张浩然竟然依旧跟我抬杠,真是本性难移,我摇摇头,感到无奈,又提笔补充一些内容。 ——我这是相信你。而且,你也不忍心让沈青筠不开心吧。 ——我投降,好吧。不过,你总得说说什么原因? 果然还是杀手锏好使,我看着手里的纸条想。张浩然虽然偶尔很惹人烦,但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安慰人来得比我强。 等待晚自修结束,我抽出时间跟张浩然碰面,将事情讲清楚。 以想吃夜宵为由,下课后,我让好友不用等我先回寝室,我独自来到食堂,顺道寻觅一些美食填填肚子。 张浩然随后也跟过来,在我身边挑了个空位坐下。虽是夜间,但在食堂吃夜宵的人一点不少,所以此刻倒是不用忌讳一些巡视教师。 张浩然看看我面前的餐盘,调侃道:“你倒是吃得多不怕胖。” 我瞥他一眼,已经对这种讽刺习惯性免疫了,“我找你来可是为了说正事。” “那你说吧。” “不过你先保证,我说的,你不能跟沈青筠说。”我感到不放心,不知道这样选择,是否会造成什么影响。 张浩然看着我,眼神聚焦起来,“我会自己判断。” 难得张浩然会比较认真,我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这次。” “那你说说看。” “据我所知,沈青筠家里……” 我边吃边将我知道的一些沈青筠的家庭情况说了个大概,“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浩然微沉着嘴角,“所以这一次,又是因为她家里人的原因?” “嗯。而且我想,可能是跟她的弟弟有关。” 张浩然皱了眉,“弟弟么?” “对。之前沈青筠说过,她是有一个小几岁的弟弟。” “嗯。那我大概清楚了。” “你要怎么做?” “不好说,不过至少有了方向。”张浩然思忖片刻,突然看向我,“你这个朋友做得也没那么不靠谱嘛。” 话题突然拐了弯,我措手不及,“喂!张浩然!” 张浩然轻笑道:“别激动。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又是什么?” “为什么你称呼沈青筠是全名?以你们的关系来说,怎么都很奇怪吧?” “这算什么重要问题……”我看一眼张浩然,露出笑容,“不过,我就不告诉你。” 张浩然轻呵出声,“算了算了。” *** 好友的事情暂时可以让张浩然帮忙,但程攸那边,我必须得再继续接触。 趁着周末留校的时间,我把自己闲置的一些读书文摘类杂志找出,整理起来打算带给程攸,算是有一个入手的方向。 我们依旧约在老地方见面。 这一次,程攸并没有迟到,而这里也不是无人问津,我们坐到靠近角落处,以减轻交谈带来的影响。 我将书包放在桌面上,找出准备的一些书本,将这个学期的数学课本递给他。 “只要课本吗?” 程攸“嗯”了一声接过书,拿出签字笔,翻开至课本前几页,又看向我说:“我根据课上内容和我的经验,把重点的部分先划出,然后你再根据这个着重复习。” 我点点头,微微起身靠近程攸一侧,看着他照着目录开始划线圈字,没过多久,这学期相关的数学重点教学内容就被全部标记。 程攸收好笔,抬头朝我这边看来,我来不及挪回位置坐下,弯着腰与他四目相对。 程攸轻咳一声,又低下了头,指着课本说:“我划好了。等会再具体说。” 我察觉到程攸的别扭,一屁股坐回,侧身对着他,“好。那我是不是该做个笔记?” 程攸想了一会,又看向我,“笔记的效率不高。你把习题册拿出来,照着我的重点,依次去找类似的题目。然后多做一做,有问题就问。” “嗯。那我遇到解不开的再问你。” 把我的问题大致过了一遍后,我拿出之前准备的杂志,交给程攸。 “你的语文卷子我看了,其实基本几块内容没什么问题。只是在阅读和作文上有一点不够好。”我将程攸的卷子摊开,指出一些失分点,继续说,“我觉得可能是对文章的理解度不够,所以我拿了一些文摘杂志给你,可以先看一看,然后我们再深入分析一下。” 程攸看我一眼,拿起一本杂志,随手翻了几页,“嗯。” 见程攸没有反对,也没有其他意见,我稍放下心。一开始提出帮助的时候,其实还是没有多大把握和实行方向,因为我也没有在学习上帮过其他人,无从入手,这也算是第一次,不知效果会如何,能否起到一点作用。不过决定要去做,便要好好完成。第一步已开始迈出,程攸也接受了,接下来想来不会太困难。 我们双方的基本互助内容已经分别完成,开始各自复习和学习提出的要点和知识点。我主要是开始针对性从头到尾复习数学,而程攸决定从对文章的各种类型以及分析入手。一时之间,两个人分别无言,沉浸在自己的学习氛围中。 专注于某件事,时间推移显得按下了加速键。 接近午后时分,我的注意力终于开始涣散,脑容量发出警示,开始看不进习题,也无法专心思索解题。 我偷偷瞄一眼程攸,程攸专注于文章内容,表情显得疏离又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有一会,他才发现被人注视,转头看到我的目光,“怎么了?” 我撑起下巴,“你看上去不太知道该如何看书。”我不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程攸传达的气息,味道已经减淡,甚至连泡泡都变少,偶尔冒出的气泡,也失去了活力般,有些难以言喻。 我抓不准精确的描述,但又似乎能隐隐察觉,不知程攸本人是否知道。 程攸看着我,神情有些意味不明,“你指的是什么?” “怎么说呢。”我尝试解释,但无法明说我的感知来源,“我有种奇妙的感觉,你刚刚看书的样子,似乎跟我,或者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我的视线仍停留在程攸脸上,他闭了闭眼,然后对我说:“可能是这样。”依旧如常的波澜不惊的面孔。 我略一歪头,心底升起答案,有一些明白了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也许是程攸面部表情不多的原因,总让人琢磨不透。而在看书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一般来说,读者在看书的时候,情绪总会跟随文章内容而有些变动,在沉浸的过程中,内心情感会被调动起来,从而在面部或是其他地方有所展现。 程攸不同于此,虽说表情可以控制,但在我的异能感知下,仍旧平淡得像一潭死水,即使投入些许石子,也没能泛起波纹水花。 这太过奇怪了,以至于我开始怀疑是否是我的感知出现紊乱。 不知程攸本人能否察觉到这一点,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对刚刚看的文章有共鸣吗?” 程攸朝我看来,面上带出疑惑,“共鸣?” “嗯。”我解释道,“就是你可以感觉到文字里面带出的情感表达。” “嗯……有点,但不是很清晰。”程攸的感觉似乎比较模糊,无法得到具体的反馈。 我揉揉太阳穴,继续说:“那这样,我找一篇短文,你看后我们分析一下文章。” 程攸没有反对,“好。” 我随手拿过一本文摘杂志,翻开内页找到一篇合适的文章,让程攸拿去仔细地看一看。 ☆、立秋[二] 事情果然如我所想,程攸虽然可以读懂文章里要表达的内容,却无法感同身受。当然,这不算什么问题,一般来说,人的情感只倾向于体会到与己相关的事物,其他的什么,虽有所感,但仍旧流于口头。 程攸又有一点不一样,他像是个人感性部分太少,以至于即使明白那些文章内容想要表达的,但无法调动他本人的内心情感,相当于真正的世界以外的观察者。 我常常把程攸说成是一块石头,没想到竟被言中,而他更为令人感叹的,是水滴能石穿,他不行,他是瓢泼大雨也无动分毫。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真该为他鼓鼓掌。但眼下的情况,我只能哭笑不得。 程攸看着我变幻莫测的神情,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收起表情,朝他弯起眉眼,“没什么,就是你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程攸有一瞬的无言,“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我和你都没怎么。我想,我先前可能是误会你了。” “什么?” 我想起一开始认识程攸的时候。 那时候还没有过多接触,只觉得这个人太过疏离,难以接近。而自己一个人付出的努力,都像在做无用功,挫败感太强,让人耿耿于怀。 现在回头想去,倒是有一些理解了。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语,那些忽近忽远的行为,都是小心翼翼迈出的步伐,因为缺乏表达的出口,导致了感受的偏差。 “我以前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程攸略皱了眉头,头带一个问号。 我解释道:“上一回家长会,我有点忘了为什么,我生气了,之后很长时间不去找你,你竟然好像没发生什么一样。” “嗯?” “现在我有点懂了。”看着程攸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我默叹一口气,“你看就像这样。在你的脑海里,可能这都不算一件事,所以你自然会忽略。” “是我没注意。” “所以现在我不在意啦。”我笑一笑,“不过,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慢慢改一改。我也可以帮你哦。” 程攸听后表情有些变化,我看不懂,他说:“有影响吗?” 我不知程攸说的“影响”指哪一方面,但他竟然有要改变的意向,我的心底升起一丝难以言表的情绪。 “某些方面,我们还有一点像呢。” “你指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以前沈青筠总是说我任性,而且做事不加以思考,喜欢以自己为出发点。”我收回视线,看向远处,继续说,“后来发生了一点意外,我开始慢慢感受到其他人的一些想法,然后自己也有了一点改变。” 程攸静静地听我说,没有开口。 “这样看来,我们是不是很像?”我又看向他,“你因为本身太过理性,而我因为自己太过自我感性,所以结果可能对周围人的意愿都不够理解,但是我们又逐渐有了改变,这算不算是很好的影响。” 说完,我自我感觉良好,颇有一种将程攸拉向我的方向。慢慢的,我感觉周身的橘子味蔓延开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我看着程攸,他似乎陷入了思考。 时候已然不早,斜阳洒下的光线偏移,室内靠近阴影处也暗了下来。 我看时间差不多,到了饭点,阅览室里的人也逐渐离开。我将东西都收回包里,看着那几本杂志,递给程攸,“这些你拿着,如果觉得有用,可以看看。” 程攸接过,没有拒绝,也没说些什么。 “一块去食堂吗?”我向程攸发出邀请。 程攸已经恢复往常的样子,看了我一眼,“走吧。” 周末时间的食堂人不多,大家都散落在各个角落,偶尔还会看到一些家长跟着孩子坐在一块。我们两个人打好饭菜坐到一起,我突然回想起上一回躲在宿舍楼底下时的那顿饭。 那时候认识的时间还不长,程攸的话很少,我无法想象过去的那些时光竟然带来了这么多改变。虽然程攸仍旧寡言,但交流的意愿却增多了不少。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程攸,咧开嘴,“这算不算是我们第一次一块吃饭,单独的。” 程攸看我一眼,似乎也想到什么,说:“你认为是就行。” 我隐藏不住笑意,有一点想调侃男生,继续道:“程攸同学,不要这么板着脸嘛,偶尔也可以表达一下嘛。” 程攸不接我的话,扯开话题:“吃饭的时候少讲话。” 我注视着他,假意听从,“好吧。听你的。” 一顿饭结束,将餐盘碗筷放去回收处,我又想起一件令我在意的事。我说不准能否直接询问,但好奇心驱使,没有更好的时机,倒不如现在便开口。 “我想起一件事,可以问问你吗?” “嗯。”程攸带了点疑惑,但还是应下。 “前些天中午午饭的时候下大雨,你好像是跟谁一块?” “是吗?” “我看到你跟一个女生一起。”我无法直视他,但仍旧厚颜说道。 程攸顿了一下,似在回想,而后说:“你是说高颖?” “嗯?”我没料到程攸直接言明,微微讶异,“我不认识。我意思是你们关系……” “她是语文课代表。” “这样啊。”我偷瞄一眼程攸,希望他不要误会我什么,“没事啦。我就是比较好奇,因为一直没怎么见你跟其他人在一块。” 程攸没有表示什么,轻声“嗯”道。 不知为什么,和程攸的对话让我感觉有些紧张,甚至脸颊都微微发烫,我一边想着千万不要让程攸发觉,一边有些放松下来。 原来那个女生是他们班里的人啊。看样子程攸似乎也没怎么特别在意,是我胡思乱想了。其实仔细探究一遍,早就可以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了,但为什么当时却被扰乱了思绪? *** 晚饭后与程攸分别,我回到寝室,将堆积的一些衣服洗掉后,无事去到隔壁寝室。一直惦记着沈青筠的事,我还是放心不下,不知道张浩然到底有没有帮忙开导,只得自己再去观望一下。 我敲开寝室门,宿舍里没有几个人,此时沈青筠真正洗澡,我坐了一会等她。 在我跟其他人聊天的时候,沈青筠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我,有一点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起身走到她身边说:“刚来没多久,找你一块出去走走。” 沈青筠点点头,去床边拿上眼镜戴起来,“稍微等一下。” “好。” 傍晚时分,但正处于盛夏时候,天倒是没那么早暗下去,我们一起去到操场。 操场上的人不少,有绕着跑道跑步的,有打球的,有坐在看台上吹风的,有像我们一样在散步的。 我与好友有一段时间没有一块散步了。一来是天气逐渐变热,二来期末也快到了,沈青筠更是扑身于学习中。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绕着操场慢慢走一走,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我们一边走着,一边随意聊着,沈青筠似乎已经调整好心情,倒是没那么低沉了。 虽然我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但好友仍旧察觉到什么,说:“有什么想说的?” 我瞧她一眼,摸摸后颈,“也不是啦。前两天感觉你有点消极,所以想着散散步可以让心情放松一点。” 沈青筠笑笑,意识到我的一些行为,“让你担心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子就好。” 我抿了抿嘴,说:“其实我觉得,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找人倾诉一下,也不要总是憋在心里嘛。” “而且,虽然我不是很靠谱,但我也很愿意听你多发泄一下。”看着好友的表情,我又补充道。 沈青筠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毛病,认为自己什么问题都可以自我消化,丝毫不去依赖他人。 好友只点点头,“嗯。我知道。”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对了,张浩然找过你吗?” “他找我?” 早些时候我让张浩然帮忙,他为人不够正经,但对沈青筠却不一般,我以为多少能调解好友的心情。 “没有吗?”我不能告诉沈青筠是我提起,含糊道,“因为我看他总是跟着你。” 沈青筠微蹙了眉,“有吗?” 我不确定好友的想法,只觉得空气中的水雾扬起,闻到一阵刚刚开封的新书气味。 “不过今天早上的时候,他也在教室。”沈青筠说,“以前周末都很少在教室里看见他。” “这样啊。” 虽然不知张浩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来他们也是有过接触。我没想太多,至少沈青筠现在看着心情稍好,没有那么沉重了。 ☆、立秋[三] 期末考试很快在复习中来临。 有了程攸的帮助,我对数学考试的信心倍增,反倒是担忧起程攸来。 虽然近些天以来,我时常从各个方面来帮助程攸去更好地了解关于阅读的部分,但最终考试的结果让人更加紧张。第一次辅导其他人的学习,心情反而比本人还要忐忑,似乎成绩好坏关乎我自身命运。 语文考试前我找到程攸为他鼓劲加油,让他还是以自己的节奏进行,程攸点点头,离开时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其中又抱有隐隐期待,如果程攸能够取得进步,那真是不枉费我的精心计划,如此之后,与程攸的关系必定会更进一步。 上午考试很快结束,考场里的同学躁动起来。我跟随人流一步步走下楼梯,往自己的教室走去。考场是根据上一回成绩排名安排的,所以会出现不同班级学生安排在较远的地方,返回教室得经过多层楼道,上下楼梯口显得拥挤。 我停驻在拐弯处,看着前方人头攒动,忽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我往前挤去,顺着人群之间的空隙,来到男生身后。 我轻轻地拍一对方的肩膀,男生回过头,看到我之后有一瞬的瞳孔放大,而后又恢复如常。 “这一次的语文感觉怎么样?” 程攸继续往前慢慢走着,说:“还可以。” 我跟上程攸的步伐,走在他的一侧,瞟一眼他的表情,想抓住他的回答里最准确的意思。周围的学生很多,稀稀疏疏的声响传来,微风带着各种气味围绕在我身边,我一时无法判断,问道:“有没有比之前跟清晰一些?” “清楚一些。”程攸垂眸看了看我,仿佛猜中我的心思,又说,“你最近的帮助我很受用。” 听了程攸的夸奖,我喜形于色,“那太好了!怎么样,我也没有一无是处吧。” “嗯。”语调有些微微上扬。 我感到程攸的心情不错,趁热打铁说:“期末结束后,要不要一块出去玩?” 程攸没有立即回答,像是有什么顾虑。 我继续道:“这可是高中最后一次暑假,考虑一下?” 程攸有些无奈,“再说吧。” 期末考结束后,本以为马上可以迎来暑假,却被告知本学期尚未结束。 高一学生考完后已经放假,而正处于准高三阶段的我们,却不得不在暑假期间再凑出时间来多学习半个月。学校将其美言为为了学生们好,马上升入高三,自然得在学习上全力以赴,家长自然不会反对。不过在此之前,至少还有几天的休息时间。 在哀怨声中听完班主任的一系列通知,班级里的声音逐渐扩大。在离开学校之前,高二段的学生得将教室里的个人书本、物品全部搬去新的教学楼。新去的教学楼自然是高三年段专属,听说每个教室都打算安装空调。 倒是有点良心。我这么想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因为先前教室安排成考场,现下的座位处于打乱的状态,我挨着好友,一边收拾书本,一边跟沈青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这两天放假要不要一块去逛街?”我问好友。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能一块去玩了。 沈青筠说:“可能不行,家里有点事。” “这样啊。”我有些丧气,“那等过暑假的时候?” “嗯……应该可以。” 过了一会,沈青筠又说:“今天我得直接回家,就不跟你一起了。” 我想起前几天好友的状态,隐隐猜到一些,说:“好。” 由于各种课本和学习资料以及杂物堆积很多,无法一次性搬到新教室,只好来回两趟。 我搬起装满了厚厚一叠的书袋,往另一幢教学楼走去。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便觉得手臂发酸,只好暂时将书袋搁置在地上,弯腰休息一会。 期间,看到像我一样来回在搬东西的同学不断经过,我稍事休息,再次抬起书袋,没走出几步路,被熟悉的声音叫下。 我回头,看见薛新正拉着一个行李箱向我走来。 “你这是?” “搬书啊。”薛新看着我手中的东西,又说,“你放我行李箱上吧。” “太重了,这不大方便吧。” “没事,那你拿出几本捧着,剩下的不算什么。行李箱拖着没问题。” 薛新的样子很坚定,我不再推辞,从书袋中拿出一些书本,另外的交给他。 “怎么想到用行李箱的,聪明啊。”我朝薛新比了一个大拇指。 薛新一手带上行李箱,跟我一块继续往前走,“嘿嘿。以前也这么干过,熟练了。” “真有你的,要不然我可能还得走几步路休息一下。” “不算什么。”薛新又看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我感受到他的犹豫,问道:“怎么了?” “啊?”薛新收回视线,支吾道,“那个,你最近跟程攸走得很近?” “嗯?还可以吧。”我一时不明白薛新想说什么。 “哦。” 薛新没了下文,我想着还是解释一番的好,说:“不是期末考嘛,我找他帮忙复习数学。” “这样啊。那,那就好。” 薛新似乎有点关心这件事,听我说完后,像是得到了答案放下心,这让我有不得不在意。但他似乎又不想让我多问,也不愿意多说,我感到一丝局促,犹如被困于密室之中。 我琢磨不透,只好不去想,到达新教室后,将东西安置妥当,跟薛新分开。 等到将各种东西都整理完毕后,也将近傍晚,我回到寝室,收拾好书包和一些想带回家的杂物,打算离开学校。 没能与沈青筠一起回家,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鬼使神差般,没有走向大路,转了个方向,往实验楼后的小路走去。 待到回过神来,我已经身处于小道之间。路边两侧的青草绿得发油,种植的小树苗也已经长出了新叶,微微晃动,让我有一瞬的恍惚,竟然开始期待起什么。 但现下西沉的夕阳,还有空无一人的小道不断地提醒着我,怎么可能嘛,我不由地摇摇头,为自己不着调的想法感到好笑。 如果偶遇是那么简单的事,当时也不会因为不主动,在身处同一楼层的情况下,却无法碰面。我胡思乱想着,拐进小路,经过实验楼侧面,来到绕着校园一圈的环校路上,再往前一段路,就可以到达校门口。 路边靠近围墙一侧,停着几辆汽车,一般是学校领导或是教师的车。 我并不关注,轻描淡写瞥了一眼,却瞬间让我移不开眼睛。我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一般,有一点心虚,往后退了几步,又躲进楼一侧的小路里。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但这不是我期望的。 虽然我只看见男生的背影,但这个背影我太熟悉了,不是程攸能是谁?而且,离他不远处,一辆灰色轿车旁,那个身着白衣黑裤的人,虽然我只见过一面,但足够我认出她就是程攸的妈妈。 当然,程攸的妈妈来接他,我不该像是做错事般心虚地躲起来,但让我大吃一惊的是,程攸妈妈身边的人。 那不就是严教导主任吗! 我一时没能理清他们的关系,只觉得事情开始复杂起来。而我现在进退两难,被堵在小道上,径直走出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似乎也不合情理,再往回走绕一个圈离开大概可行。 我哀叹一声,这种偶遇算是什么事啊! 看着严教导和程攸妈妈相谈甚欢,暂时没打算离开的样子,我决心还是原路返回的好。就在我退回的时候,察觉一道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我一抬头,便看见程攸转身看到了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立刻伸手在嘴边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程攸没有出声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转身朝他妈妈那边走去。程攸对她妈妈说了几句,之后又折返回来,我像是被定住了身,停住了动作,就那么看着程攸朝我走来,越来越近。 程攸来到我的身前,几乎挡住我的全部视线,他见我一动不动,轻声说:“走。” 我感觉被橘子味包裹住,忍不住抬头,只看到程攸棱角分明的下颚,我不自觉咽下了口水,在听到程攸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 被程攸带着走了一段,两个人相对无言。 我抑制不住好奇心,想开口但又觉得程攸大概率不愿多说什么,只好按捺不提。 走了一会,倒是程攸先开了口:“你没什么要问的?” “啊?”我没想到程攸会主动打破沉默,“那个,这是你个人的事,我不太好问。” 程攸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后也没了下文。 我们就一前一后地走着,再次经过这条小路。我无法想象此刻程攸竟真的出现在我面前,脑海又划过刚刚的情景,停下脚步,回头解释道:“我刚刚不是故意躲在那里的。” “嗯。” “你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吗?” “你说。” “其实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走这条小路。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变强了,这里的花啊草啊都属于我。我不用去想很多事,也不用考虑其他人的看法,这里就只有我。”程攸静静地听我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其实刚刚……就是这样啦。” 我刹住车,差点脱口而出脑海中的一点妄想。 我没注意到程攸的眼神变得柔和,眼尾带起弧度,“你的想法很有趣。” ☆、立秋[四] “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程攸说了什么,只陷入在自己的疯狂想象中。 程攸看我一眼,闭了闭眼,“没什么。” “再说一遍?”我抬头很真诚地看着他。 程攸说:“我只是觉得,你很不一样。” “嗯?”我不懂程攸为何有这种判断,不过某个方面来说的确如此,我有意开玩笑说,“咦,被你发现啦。” 程攸侧过脸轻咳一声,不做回应。 我想到刚才的事,问:“对了,你刚刚怎么突然自己回来?没有关系吗?” “没事。我找了个理由。” “哦,那你是不是马上要回去?” 程攸说:“嗯。” 我想也是,毕竟人家的妈妈还在等他,怎么可能为了其他人久留。这么一想,我便感到有一点失落,原来心底期望得到更多。 程攸当然不会知道我的想法,跟我一起走到大路上道别:“那,再见。” 我以为程攸说完就会离开,但过去几秒,他仍站在原地,我不解,问道:“怎么了?” “等你先走一段。” 程攸既然已经表明,我本该洒脱离去,当下却不知该如何顺其自然告别,内心总有一种声音不断传来,等一下,等一下。 我没有迈出那一步,而程攸也在静静等候,四下变得安静,我感觉有水不断漫延过来,逐渐升高几乎要没过我的脖子。 我朝程攸看去,逆光下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只觉得远方的霞光落下,照得面前熠熠生辉。我立马移开视线,往旁走了几步,朝程攸挥挥手,转身跑开。 回到家后的休息日里,我总是不断回想起这一幕,无数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丢脸,但又忍不住揣测起程攸那时的神情,却一直无法辨清。 *** 七月的温度在不断攀升中,终于达到往年的最高气温,而我也得再次收拾行李返回学校。在爸妈的嘱咐下,离开家,去到附近的站点坐上公交车,在车上眯了一会后,不觉间很快到达学校旁的一处站点。 我从打盹中睁开眼,拎起背包下车,公交车外的暑气瞬间将我淹没,我遮住眼睛,一下没适应刺眼的阳光。 站点附近,是一条比较热闹的商业街,我看着许多跟我一样身穿二高校服的学生,想必与我同病相连,都是高二学生,被迫参与暑期补习。 不过说是补习,其实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教学内容,只是有这么一个阶段,让高二的学生做好准备迎接高三。另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时候的天气实在不适合高强度的学习,所以虽然学校口头上表明很关键、很重要的补习,不过只是有老师坐镇,有同学陪伴的长时间自习阶段。 在这个阶段里,懂得的人,即使没有要求,也会自觉地开始全方位为不到一年时间到来的高考做准备。 而我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在我看来还很遥远的事情,我只知道当下,暴露于可以在马路上煎鸡蛋的气温中,我快要脱水,走了几步后,还是决定去附近的甜品店坐一会。 点了一份沙冰西米露坐下,吹着空调,我这才缓过来。掏出上一次艰难地从班主任手里要回的手机,继续看起没读完的小说。 我一边感受着嘴里的凉意,一边翻页看着小说,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有人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皱眉,只觉对方太没有眼见力,看不到这桌有人吗。 我抬头看去,是什么人这么无礼,然后就看到张浩然毫不客气地坐下,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在这?” 张浩然笑笑不以为意,“路过,进来吃点东西。” 我指着周围的桌椅,“不是有空位置吗?”言下之意是为什么坐到我这里。 “看见熟人,来打声招呼,这是礼貌。” 我看着张浩然一如既往占理欠揍的样子,也不多废话,“随你的便。”我继续看我的小说。 过了一会,张浩然见我也没反应,觉得无聊,提起话头:“说起来,沈青筠的事似乎没那么好解决。” “嗯?” 我有些疑惑,之前见沈青筠也好得差不多了,跟平时状态没差别,看起来是没关系了啊。张浩然这又是说的哪一出? 张浩然显然料到我的想法,说:“你肯定觉得她已经恢复正常了吧。”他看我一眼,继续道,“那只是表面。沈青筠没有怎么表示,但问题可能已经从根本上影响到她。” 我信不过张浩然,只觉得他乱想,“不会啊,我觉得她很正常。” “你就是太看表面了。”张浩然摇摇头,“有些时候,给人造成的不快,可能一开始以为过去就没事了,实际上没有得到本质上的解决,那么后续必定还会出现问题。”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相信我,那么就跟我一块,会有办法的。” 听着张浩然的话,我有些摇摆不定。虽然我一直对张浩然没有好感,但事关好友,而且从我的感知上来看,张浩然并不像在开玩笑,我决心跟随自己的感觉。 “行。我相信你。” 回到学校,我在寝室里收拾了一阵,天色稍暗下来,我去到隔壁。沈青筠早已到达,此刻也正在寝室,聊过两句后,我和她一块去教学楼。 走到教学区,我习惯性往先前所在的高二楼方向去,被好友一把拉下提醒,“这边。” 我这才记起期末考后我们便搬了教室,尴尬一笑,“我差点忘了我们都搬到高三楼了。” 沈青筠说:“正常,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习惯有时候也是致命的。 它让我想起张浩然的那番话。 在我有了异常以前,和沈青筠的相处我几乎没有察觉过她的难处,因为沈青筠很少敞开心扉述说自己的事情。再后来,我通过异常逐渐对好友有了新的感知,沈青筠这才与我分享,愿意说给我听,而我竟然以为这样就算是给予了好友足够的帮助。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沈青筠也恢复如常,没有影响。 就如同张浩然所说的,我的在意太过于表面,或者说,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沈青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够很快地打起精神,所以导致忽略了更多的内在问题。 我感觉难过,原以为突然降临的异常让我有了底气,却只不过是盲目自大。不应该继续这个样子,异常的感知能力只是一时的,我开始下定决心改变。 沈青筠注意到我的情况,问:“在想什么?面色沉重。” 我说:“我似乎太看重自己的感觉了,反而容易忽略更多。” 沈青筠不解,“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自己现在还是太依赖异常了,所以经常容易对一件事想当然。”我认真地思考着,“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找到办法解决。” 沈青筠若有所思,“嗯。你说得很对。” “你赞同?” “当然。”沈青筠看着我,“而且你越来越有更多的想法,这也是一件好事。” 得到好友的肯定,我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无论是经由张浩然提醒,还是沈青筠的一些举动,甚至一些其他人的相处,我感到更多的与人之间的交流,而这些都不是我的异常能带给我的,我需要自己的想法与认知。 到达新的教室,看着班级门牌上高三(九)班闪闪发亮的字样,我又不觉有些感慨,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并且总是经由各种方面反复提醒。 我不愿承认,仍旧认为自己还是高二生,“这看着总觉得别扭。” 沈青筠弯起眉眼,“也差不多了,或者可以叫做准高三。” 我撇撇嘴,无法反驳,叹了口气。 说话间有声音传了过来:“两位,不进教室也别挡着路呀。” 我回过头,瞧见张浩然就站在我们身后,抬着手臂抱在头后。 沈青筠也看到他,往一旁挪过一步,我看在眼里,又与张浩然对视一秒,去到沈青筠身边。 “走你的吧。” “欸嘿,我现在不进去。”张浩然眯眼一笑,看着我们。 我看出张浩然的来意,“那你废话什么。” “只是提醒。如果挡住别人,那才麻烦呢。” “我看你才是麻烦。” “是么,要不要让人评一评?”说着,张浩然视线看向沈青筠。 沈青筠向来不喜欢掺和这种事,有些无奈,又不得不分解我们,开口道:“好了,现在三个人堵这里才有问题吧。” 张浩然接道:“你说得对。” 我看看好友,又看看张浩然,“好吧。走了。” 进到教室,一股凉意袭来。 教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有几个人围着空调正在研究,感叹着没想到学校竟然真的给装了空调,当下挤在空调出风口处叽叽喳喳。 伴随着热意逐渐消除,我对这次补习的敌意也散去一些,连带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转过身去,悄声说:“你说沈青筠还会有什么影响。” 张浩然看一眼斜对角的沈青筠,低下头对我说:“你可以仔细观察,比如除你以外,你见过她和其他人走得近吗?” “这算什么?” 在我认识好友以来,她的确不怎么与其他人交往,但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何关键。 张浩然继续说:“你没注意过也正常。毕竟你是后来才认识的。” “后来?” 张浩然补充道:“忘记说了,沈青筠高一就和我同班了。” 我感到震惊,“诶?我完全不知道。” “我猜到了。”张浩然看我一眼,说,“那你应该也不知道高一时候,沈青筠几乎独来独往。” 我转头看着坐在教室另一侧的好友,她此刻正安静地学习。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原来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时候,还有过这样的事,沈青筠也从来没说过,我竟然是她高中唯一关系紧密的人。 可能就像张浩然说的,沈青筠即使因其他事情受到影响,也不会对人说道,所以才让我忽略得太多。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做?” 张浩然说:“暂时顺其自然,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 我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立秋[五] 为期半个月的暑期补习正式拉开帷幕。 当天晚上,正处于期末考试结束,接下来又无其他学习内容的情况,在灯火亮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念着趁此机会,能够一块看部电影。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拿出一本小说杂志垫在底下,桌子前头堆上书本用于遮挡,以便我能偷偷看而不被发现。经过上一回的失望后,对于看电影没了期望。不过班里其他人却还在闹着,班长张庆宁按压下吵闹声,表示等会去找班主任问问。 又过去一段时间,天也已完全暗下,突然从隔壁班传来欢呼声,后知后觉的班里同学意识到什么,又开始喧闹起来。 “八班是不是在看电影?” “班长快去看看啊。” “我们也要看电影!” “期末考都结束了,没关系的吧。” “……” 张庆宁对着班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无奈只得妥协,“安静!我去问一下。” 在万众期待下,班长从办公室回来,几乎全班的眼睛都看向他,等待一个肯定回答。张庆宁走向讲台前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你们小声些,陈班同意了,不过前提是大家不能吵闹。” 话音刚落,底下便传来一阵阵压制住的呼叫声。 这一回竟然成功了? 我不敢相信,抬头看看四周,不自觉问道:“可以看电影?” 吴悠悠也很高兴,激动道:“可以啦!” 接下来又是一团乱的“看什么电影”的讨论。 有人提议看恐怖片,被一些女生和班长否决,原因是会引起特别大的动静,万一被其他老师撞见,会告知班主任,这样不行。 再有人提议看某知名动画电影,被一些人反驳动画有什么好看,眼见着两拨人快要吵起来,最后被班长制止,提议pass。 最终经过全班的商议,不是很顺利的讨论,还是决定播放周星驰的一部爱情喜剧电影。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过去几年后,欠一张电影票的我们,再也回不到这个时候。 正值年少青春的年纪,身边有着一群熟悉或是不太熟悉但同样拥有同一份心情的伙伴,在一个夏夜里,能够吹着空调,前前后后围坐在一起,看着一部经典影片,欢笑声从内心散发出来,久久未能散去。 教室里的灯光全被熄灭,窗帘被严密遮上,没有其他光线,只剩下投影的光照射在黑板前的幕布上。张庆宁经过一番搜索,播放器全屏设置,教室里的声音也逐渐变小,静静等待电影正式开始。 我也早把杂志收回抽屉,空出桌面,和吴悠悠靠在一块,满心期待。 其实电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次难得的氛围。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一次活动,在经历过长时间的枯燥学习中,可以大胆一次,冲破牢笼般,获得释放身心的满足。更何况是在这么合适的时刻——夜晚,关灯,冷气,同班同学,喜剧电影,全都是最完美的搭配。 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下课铃声响起,不少人似乎都起身去厕所。而我在看电影期间也灌了不少饮料,此刻也憋不住三急,问同桌吴悠悠要不要一块去。 吴悠悠漫不经心答道:“诶,你去吧。我还想接着看呢。” 吴悠悠看样子看得很开心,似乎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我没过多想法,只身前往教学楼边角处的厕所。 也许是我稍晚那么一点出发,本层的厕所竟然已经满员,看着在厕所门口的女生队伍,想了想还是去其他楼。 但我忘了现在的教室并不是在以往的那幢楼,可以直接通过这侧楼间走道去到另一幢。匆匆走到楼层尽头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一时觉得自己太健忘,敲敲脑袋,里面装了什么呢。 此路行不通,我只得原路返回,绕到另一侧楼层,从这边过去,终于来到对面的教学楼,也就是之前所在的高二楼。 而我又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高二楼现在并没有人,此时整幢楼都是暗的,没有灯光。但怀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走着走着便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去到厕所。 解决三急后,我终于舒了一口气,洗完手后往高三楼走去。 还没走出多少,突然听见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瞬间鸡皮疙瘩爬上我的手臂,我感到一股凉意。 我本应该遵从我的第一反应马上离开此地,但好奇心又驱使我停下脚步,躲在拐角处,弯着腰探出头想一窥究竟。 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来到这边?在高三已经毕业,且高一已经放假的情况下,那么只能是同年段的同学。但又为什么特意来到高二楼,明明我们都已全部般去新的教学楼。 我偷偷看去,只觉得心跳加快,害怕着什么,用手挡住眼睛,留出一条缝。 在夜里没有光照的情况下,果然看得不真切,只觉得有两道人影,又时而有变动,看不见正脸。但他们发出的声音,我却略觉熟悉,分辨不清。会是认识的人吗?我想着依靠自己的异常感知,不过距离不够接近,气味不够清晰。 “快要响铃了,我们还是感觉回去吧。”这是男生的声音。 另一个人似乎点点头,可能说了什么,也可能没说,接着没了声响。 我反应过来,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于是我起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回到教室坐下后,我这才缓了口气,心脏跳动仍然有些快,我一时无法平静。 吴悠悠见我回来,转头说:“怎么了,去了好久。这电影真的好看。” 我扯出一个笑,“没什么,人比较多。” 吴悠悠点点头,注意力又转向还在播放的电影。 我无心看电影,只觉得窥探到了什么人的秘密,这种感觉有些难以言表,有什么情感像是压抑不住快要喷发出来。 是认识的人,是熟悉的声音,范围甚至减少到这个班级,我在暗中朝四周看去,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没有固定视线,我习惯性看向好友,沈青筠在这种环境下自然不能学习,此刻也追随大流,看起了电影。 而就在此,我注意到一个空位,脑海中有一处亮起,终于回忆起什么,又转头朝后方看去,想要确定我的猜想。 一部电影的时长很快过去,伴随最后结束音乐字幕的出现,班长站起身来,将电脑页面关闭。有人将教室里的灯打开,一瞬间的灯光充满教室,班级里顿时响起各种声音,仿佛一下子将我们从梦里拽回,这才是现实。 跟着张庆宁收回幕布的动作,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哀叹声更加大了,一半是结束后的空虚感,一半是意犹未尽。但过了一会,显然因为再留恋也无趣,声音渐渐息下,各自做起自己的事来。 在我没有注意,被电影剧情吸引的时候,空位的主人已经回来。灯光亮起后,我朝那个方向看去,要不要去向本人旁敲侧击的问号萦绕在我脑海。 一直到了晚上自修结束,我也无法确定该如何选择。 收拾好桌上的一些物品,我和沈青筠一块往寝室走去。 我心不在焉,好友察觉,问道:“想什么?” 我将事情隐瞒,模糊关键问:“如果发现了一个人的一些事,那要不要去说清楚呢?” 沈青筠想了一想,说:“这可能得针对人,每个人都不一样。” 我点点头,有些事情别人未必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经过好友一说,加之最近的一些事,我也明白了一点,所以想着还是将其偷偷藏在心底,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聊一聊。 回到寝室,洗完澡后,又看了一会书,很快到了熄灯时间。响铃后床位靠近开关的室友将灯关掉,光线消失,所有一切陷入黑暗中。 在新教学楼,新教室,甚至于新身份的第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从此刻开始,或是接下来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我们都将会形成一个全新的习惯,以前的日子,以后的日子,由此区分开来。 在我还没有感受到的时候,未来已经渐渐展开,越来越近。 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重使我们再来一遍。 ☆、立秋[六] 补习的第二天,期末考的卷子全部分发下来,我拿到卷子,第一时间关心的竟然不是自己考得如何,而是忽然想起程攸是否也拿到了卷子,不知这次的语文成绩如何。 我有些在意,在早自习结束后,迫不及待去隔壁班找他。还好在搬了新教学楼后,我们的班级还是靠在一起。 程攸像是早料到我会来找他,跟我一起靠在走廊一侧,等着我开口。 “你大概猜到了吧,其实我就想问问这回的语文考试考得怎么样?” 程攸说:“嗯。比上次有进步。” “真的吗?”我抑制不住有些开心。 “嗯。”程攸顿了一下,又说,“你的建议是有用的。” “太好了。其实之前我的确没有什么把握,也没有经验,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程攸看着我,神情略微放松,说:“我也得感谢你。” 竟然听到程攸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不不,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厉害。其实我也没帮多少。对了,反而是有了你的指导,我这一回数学发挥得也很稳定,说来是你的功劳。” “你也认真,努力了。” 程攸虽还不太会表达,但的确是对我表示认可,说话间一来二去的样子,倒像是在轮番互夸,我这么一想,觉得实在有意思,笑了出声。 我注意到程攸,不知他是否受了我的感染,嘴角竟也微微收起,露出难得一见的样子,带着笑意,我看得入神,张口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心里话说了出来,我顿时感到尴尬,而程攸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有些惊愕,神情也别扭起来。我担心程攸会觉得我过于冒犯,立即又补充道:“我不是那种意思,呃也不对,我是说你如果多笑一笑,会显得亲近一些……” 我觉得自己越解释越偏,只好闭上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看向程攸。 但程攸比我想象中的反应要好很多,在一瞬的变化中像是有些无奈,“嗯,大概。”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最近的相处过程中,程攸似乎一步步刷新着我对他的看法。我脑海里认为的程攸,到了现实接触中,多少有了变化。这种感觉好像是我从一开始就错误地理所当然地以为程攸是那样的人,所以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需要重新看待他。 *** 在补习期间,各科老师将期末考的卷子全都分析一遍,该纠错的纠错,该重点讲解的讲解,之后又分发下更多的任务,暑假作业也在这时候越积越多。其中包含了不少新的习题卷,还有英语学习报,每一科完整的往年各省市真题等,没有多久,桌面上便堆满了厚厚一沓卷子和习题本。 我将这些卷子一一整理好,哀叹这作业也太多了,简直无法完成。每一节自修课,不是照着做错题集,就是埋头于各种卷子之中,不过十多天的时间,竟然觉得被拉长了许多。这种补习日子,还不如正常上课来得轻松呢。 在无数次地看着日期表默默倒数中,终于迎来最后一天,待过了早上的课时,便可以放暑假解脱了。我熬过多日,终于等来最后的时刻,无心学习,只想着终于到了暑假,可以好好计划一下出游或者其他活动,我已经被困了许久,感觉就要发霉。 我趴在桌面上,眼前是空白的草稿纸,我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偶尔是脑海里冒出的流行歌词,又一会是胡乱画的小人,脑内剧场不断播放,沉浸在想象中不能自拔。 夏日里高温不断,我思考着各处可以玩耍的地方,比如凉城附近的避暑胜地静隐山,听说山上不仅有农家乐,还有一个颇具年代感的庄园;另外水上乐园也是一个游玩点,各种项目都齐具,而且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 我想得入迷,没注意到铃声响起,瞬间周围变得吵闹,我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班里的激动声意味着什么。 我们终于放假了。 随着周围氛围燥热起来,我也跟随欢呼庆祝道:“放假啦!” 我问吴悠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 吴悠悠一边在整理着书包,一边说:“现在不知道诶,可能回老家吧。” “这样啊。” 我还想再多问一些,听到背后有人叫着我名字:“林蔚然。” 我转身看去,张浩然靠着椅背,看着我说:“你有没有计划约沈青筠出来?” “怎么了。” “那记得通知我一声。” “为什么?” “你忘了我之前说的吗,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想了一想,不知张浩然又在暗自谋划什么,回道:“行,到时候说吧。” 因为已经放假,班级里现在人员混乱,许多同学都在到处走动,甚至有别班的同学过来找人。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于是去到沈青筠那边。 “我等会有点事离开,不过很快回来,如果你这里整理完,可以先回寝室等我。” 沈青筠看我一眼,也不多问,只点点头道:“好。” 放假带来的激动氛围不仅限于我们班,当然也席卷了全部楼层的学生。 我离开教室,外面走廊上来来回回许多人,无一不在庆祝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表情。 我去到隔壁十班,从后门看到程攸,将他叫了出来。 程攸不愧是程攸,即使在这种氛围下,也没有被传染的样子,倒是见到我的时候,略感惊讶。 “你是想问这时候我怎么来找你吧。”我将他脸上的一点疑惑说出。 程攸恢复往常的淡漠神情,“嗯,有事?” 说起来也不算大事,但之前我一直没找到合适时机说出口,所以拖到至今。而眼下即将放假,之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能都无法联系上,所以我还是鼓起勇气,过来找他。 我显得有些扭捏,“我就是想……要个联系方式。”我看他一眼,又担心得不到回答,视线看向别处。 “联系方式?” “嗯,毕竟放假了,如果,我说如果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找你……” 程攸又沉默了一会,而后说:“什么事?” 我摸不准他的想法,声音都变得小声,“比如,有作业请教你啊,可以一块出去玩啊或是什么……假期有一个月多呢。” 程攸似在想什么,终于开口:“好吧。” “太好了!”得到他的肯定回答,我略有些开心,甚至比放假还来得让我心潮澎湃,“那就说好咯。” 程攸看着我,不知是否被我带着,神情灿烂了许多。 事情顺利到我不敢相信,拿着程攸给我的联系方式,我回到教室,步子都变得轻快,好心情不言而喻。 此时好友不在座位,想必已经先去了寝室,我高兴地收拾好各种杂物,将写着号码的纸条放进书包夹层里,背起来往寝室走去。 寝室里还有一些物品需要整理,毕竟会有几十天的空置,我将柜子里无用的东西全都塞进行李箱,又将床铺收拾好盖住。 收拾得差不多后,我去找沈青筠。来到隔壁寝室,跟寝室里的其他人打了招呼,沈青筠还在收拾,我坐到她的床边等她。 杨悦早便回了寝室,此刻也将她的东西都收好了,现下无事可做,跟我一块聊着天。 “又等沈青筠一块走。”杨悦已经习惯了,语气是肯定的。 “对啊。你呢,一会怎么回家。” 杨悦说:“我前一天就打电话跟我爸爸说啦,他应该马上来接我。” “这样啊,这种时候还真羡慕你。”我调侃道。 杨悦笑一笑,“我爸爸可不放心我一个人了,非得过来,我还不乐意呢。” “那也是关心吧。” “唉,是吧。不过我这么大一个人,他还把我当小孩,想着还是有点不爽。”杨悦说着声音渐小,似乎想到了什么,住了嘴。 没过很久,好友过来,“我好了,走吗?” 我看向她点点头,站起身来,又对杨悦说:“那我们就先走啦。” 杨悦也露出笑脸,朝我们挥手,“再见啊,暑假快乐!” 我也同样回了一句,然后拖起我的行李箱,和沈青筠一块离开寝室。 从宿舍楼里出来,碰见许多家长,有帮自家孩子拿行李的,也有刚赶来在匆忙找人的。 在这一点上,我和沈青筠倒是相似,不过原因大不相同。我只是因为爸爸妈妈放养,认为这些事该自己做,所以他们不会来帮忙,但沈青筠又更复杂,一方面是她的父母都很忙,另一方面,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猜测得对,她的父母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好友又不会主动提及。 我为此觉得心中难受,沈青筠这么懂事的人,却不能得到亲人的关注。不过好在至少现在有我陪着她一起,我思索着说点什么。 “那个,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沈青筠说:“学习。” “还有其他的吗?” “嗯……多看点书,还有……” 好友的标准回答,我轻咳一声,挑明道:“我是想说,如果你能忙里抽点时间,我们可以一块找个地方玩一玩。难得的这——么长假期,光读书太对不起外面的阳光、沙滩……” 沈青筠打断我,“好啦,知道你要说什么。抽几天时间,我还是可以的。” “嘿嘿。”我就知道好友会听我的,“这就好,那我可得好好计划计划。” ☆、立秋[七] 放假在家休息了一些天后,我便开始觉得无聊,假期似乎变得没有尽头,刚放假时的那种好心情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于是想到约好友出去玩,给她发了信息。 “最近几天有空吗?一块找个地方玩呀?” 直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这才收到沈青筠回复的消息。 “去哪里?” 我一边扒着饭,一边看着手机屏幕,快速打字回她。 “嗯,我想到两处,一个是去山上野炊,还有去水上乐园。你觉得呢?” 我等着回答,放下了碗,饭也吃得很慢,被妈妈看到,说:“吃饭呢,看什么手机?” 我抬头看着妈妈,嘿嘿一笑,“我跟沈青筠聊天呢,计划出去玩。” 妈妈虽是这么说着,但也没太过认真,又问:“想去哪玩?大热天的。” “还没决定,得看看沈青筠有没有什么想法。” “是嘛。说起来,沈青筠这孩子我也很久没见过了,什么时候过来家里玩。” 我点点头,“对啊,她可忙了,难得放假呢,她还没空出来。” 妈妈调侃我说:“谁像你似的,整天想着玩,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收敛。” 我习惯了妈妈的这种念叨,好笑道:“好啦,其实还不是像你。” “你们俩真是,天天闹……”爸爸加入话局,觉得我们聒噪,摇摇头有些无奈。 “吃饭吃饭。”妈妈顺着爸爸的意思,看他一眼,又看向我,眨眼示意。 “好,听老爸的。” 吃完饭后,我看到消息。 “我不太方便碰水,野炊也行。” 这么看来沈青筠是答应一块出去玩了,我又想到一件事,快速发信息给她。 “野炊的话,叫点其他人?比较热闹。” 过了一会,这才收到沈青筠的回答。 “你看吧。定好时间,告诉我一声。” “好。那我计划一下。” 已经决定了地点,那么接下来的事倒是不麻烦了,挑个日子,叫上能叫的人,那么便万事俱备。 放假前,张浩然跟我提过,如果约沈青筠出去,可以跟他说一声。我想着难得好友愿意出来,也许可以趁此机会再多了解一下她现在的状况,而张浩然想得会比我深。 我发了信息将这件事告诉他,过了一阵子,果然收到回应。 “嗯。时间?地点?” 看着这简洁的问句,我猜想张浩然也是很有空了,大概也会跟来。 于是回他,“还没定下,之后再跟你说。” 事情说完,但我想着如果去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怎么都会显得奇怪,沈青筠说不准一眼便看破。我想到了程攸,也许在此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但能否如愿,我没有信心,但机会很少,这一次不能错过。 我翻着书包找写有程攸联系方式的纸条,想着如果能叫上他,那就更好了。可翻了好一会,就是没找到那张纸条,我有些疑惑,明明是放好了呀,怎么会不见了。 难得要来的联系方式,竟然丢了,我感到头大,倒在床上想着如何是好。 我翻看手机联系人,祈祷出现奇迹,能在记录中找到,事实当然没有,一开始就没有输入,我后悔起没在拿到的那一时间添加进去。 我将联系人一翻到底,突然看见一个名字闯入视线,犹如及时雨般出现。 我又发了个信息给薛新。 “紧急求助!你有程攸号码吗?” 洗了个澡,到了晚间,我才得到回答,薛新现在才看到手机。 “有啊,怎么了?” 随后又是一条信息,是程攸的手机号码,薛新看来已经对我的求助见怪不怪了。 看到那一串数字的瞬间,我终于放松下来,还好事情有得解决,不然万一到时候返校,说起暑假要联系,但却因为不小心弄丢了的原因,显得太不够意思了。 而现在我又陷入难题,到底要不要去打扰程攸。我猜不准程攸的心理,一时看着手机发了呆。 我思考了一会,认为如果只叫上程攸,那么就显得居心不良,所以打算再叫上薛新,他们之间也聊得来,如果这样,很可能会自然许多。 于是我再次给薛新发信息。 “对了,我们计划去山上野炊,要不要一块来?你也可以叫上其他人。” 没过多久,手机响起。 “好啊好啊,哪里?什么时候?” “还没定具体时间。” “嗯,后天怎么样?赶巧不如赶早,正好明天整理一下。我看了看天气,后头天气还不错。”薛新的行动倒是很快,甚至开始看天气预报了。 “行啊。那我明天准备东西,可能还有其他人一起。” “没问题。” 薛新加入,时间也定下,我开始有些激动,已经在对后天的行程感到期待,甚至能想象到一些场景。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难题。我该如何开口,让程攸也一起参与呢。 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里紧握着手机,却无法迈出第一步。 妈妈敲了门进来,看到我皱着眉头的样子,问道:“怎么了?看你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展颜扯出苦笑,“在想去山上野炊的事呢。” 妈妈坐到一旁,“决定野炊了?什么时间,都什么人,让你爸送你们去?” “哎呀,这个你们就不用管啦。就一些同学吧,不会有事的。” “行,你自己决定就好。”妈妈站起来要走,又想到什么,回头说,“对了,夜宵吃吗?” “吃。”我听到有吃的,又来了精神,立马回道。 妈妈笑了笑,转去厨房。 我吃完夜宵,摸摸鼓起的肚子,舔了舔残留的牛肉粉汤的味道,感觉太惬意了。随即又想到程攸,下定决心,晚说不如早说,省的煎熬,我拿出手机,拨了程攸的号码。 “嘟……” 几声过后,还是没人接听,我又感到失落,就在放下手机的那一刻,听到了一声,“喂?” 我立马来了精神,手机抬到耳边,小心翼翼道:“程攸吗?” 对方听到我的声音后,停顿了一会,这才说:“嗯。是我。” 通过手机听着程攸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了些许变化,似乎跟深沉了。 “程攸程攸,能听出我声音吗?我是林蔚然。” “听到了。” “那个……”话到了嘴边,我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直接约他?似乎有些奇怪。 “什么?” 我捂住下方话筒,将手机拿远,重重地吸了几口气,说:“那个,我们,还有薛新,还有一些人,打算后天去山上野炊,你要来吗?” “……” 我期待地等着对方的回答,但有一会儿都听不到声音,我移开手机看看屏幕,是在通话状态,我闪过一丝不好的想法,轻声说:“喂?在吗?” “嗯。”声音有些断断续续,“我,考虑一下。” 程攸并没有答应,那这个意思是拒绝吗?我低头感觉有些难过,“这样啊,那再见。”没有等他的回应,挂了电话,我扑到床上,翻身望着天花板,失了神。 原来程攸不是那么好商量的,我几乎快要忘了。一直以来,程攸是这样的人啊,而我是因为什么,觉得他有求必应呢? 我开始安慰自己,或许程攸有其他事,后天没有空,或许程攸不想出门,也或许程攸家里不方便……脑海中闪过某个片段,我坐起身来,找到手机,匆忙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着背景嘈杂,大概薛新是在外面,“喂?蔚然啊,你找我?” “嗯,找你问点事。” “等会,我去个安静点的地方。”说着,声音渐小,过了一会,背景音都减弱了,薛新的声音变得清晰,“可以说了。” 我等了一会,说:“你知道程攸家里的情况吗?” 薛新似有些惊讶,顿了一会说:“知道一点,怎么了?” 我不知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而最了解程攸的,我只知道薛新了,问:“也没什么,就我们不是计划野炊嘛,我想叫上程攸,不知道方不方便。” 薛新听后似乎松口气,说:“哦这事啊,还以为……你想叫上他?” “呃,是吧。” “那你放心吧,我总有办法的。” 没想到薛新竟然很干脆地答应了,不过我还是有点顾虑,说:“那个,如果程攸不愿意,那就还是算了吧。” “你别担心,有我在,让他来还不简单吗。”薛新似乎胸有成竹,不知哪来的把握,我只希望如他所说,事情很简单。 “哦还有,千万别跟他说是我提起的。” “知道啦。保证没问题。” “嗯,那谢谢你啦。就这样?” “对了,杨悦说也想一块来。”薛新突然提到其他人。 “没问题啊。”我自然乐意,人多起来,有些事情才好做到,“没事挂咯。” “嗯,拜拜。” 这么一来,野炊队伍瞬间壮大,还真是足够热闹。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程攸给我的反应平平,我又让薛新去旁敲侧击,我不知自己这种做法到底对不对。一直想着这件事,夜里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立秋[八]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来,没了睡意。一边要详细计划着明天的行程,另一边让薛新帮忙的事不知怎么样了。 洗簌完毕后,躺去沙发,被妈妈看到,“你起来啦?今天怎么起很早啊。” 我伸头看着妈妈,说:“明天我们一些同学去野炊。” “知道啦,在外面注意点。其他有什么要准备的?” “嗯。可能得自己带些东西,不知道山上方不方便。” “行。那你自己准备好。”妈妈往厨房走去,“等会过来吃早点。” “好。” 我倒下身体,头靠在沙发扶手处,抱个抱枕,拿着手机看各种消息,但因为时间还很早,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我的注意力转移到天花板,想起昨天晚上跟程攸的那通电话。 第一次给程攸打电话,结果就不欢而散,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距离放假已经过了许多天,这么多天以来,完全没有跟程攸有过联系,好不容易有了借口可以找他,却还是这种结果。越想越觉得自己与程攸之间还是差了一点什么,所以经常导致状态不够稳定。 到了将近中午时分,我这才有了一点动力。 薛新发了信息过来,表示他今天去一趟程攸家。如果连薛新亲自去找他都没有办法的话,那真的也是尽力了,只能说是时机还不够好。不过若是程攸因此而答应了,那么明天便有了见面的机会,至少可以当面聊一聊,总之有了期盼,倒是好过许多。 怀着一番期待,下午我跟沈青筠一块约好了出门,去商场超市里买些物品,作为明日出游的一些必需品。 我们照旧约在商场门口见面。在我到达的时候,看见沈青筠已经在门口等候,我恍惚间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候的我,刚发现了身上的异常,正惴惴不安,想找好友帮忙。 时过境迁,现在的异常早已不是大问题,反而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超能力,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似乎获得了曾经没有的东西。 好友注意到我走来,朝我招招手,我小跑两步到达她面前,朝她一笑。 “我突然发现,我们很久没有一块出来了。” 沈青筠看着我,说:“是啊。” “我们进去吧。”八月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比起那一天,更是火热,我将遮阳伞收起,感叹道,“今天还是很热啊。” 进入商场,一股冷气迎面而来,我打了个哆嗦,感觉凉意从皮肤表层穿透,灼热散去,顿时舒适了许多。 “我出门前稍微列了个单子,能想到的要买的都记下了,等会一个个找过去。”我将单子从包里掏出,递给沈青筠,让她看看。 好友稍微看了一眼,“嗯,没问题。” 我们直奔商场底层的超市。 在零食区转了一圈买了一些薯片、饼干和其他小食,顺道了买了几瓶矿泉水,然后绕道去蔬菜肉类区。 因为要去山上野炊,所以可以考虑自己动手,做一些菜或者做一点烧烤。山上有农家乐的地方,厨房用具和烧烤架可以租用,所以这些不考虑,但吃食一类,自带的肯定会好一些。 我推着购物车,和沈青筠一边逛着,一边找着食材,感觉包里手机一震,停下步子,拿出手机看到接连几条信息。 “我从程攸家里出来啦。” “已经顺利搞定了,程攸明天也来,一切ok。” “怎么样,有我出马,事半功倍。” 我连着看下来,心情逐渐激动,这件事真的办成了!果然,交给薛新去劝说,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立马回他。 “真亏有你,看来明天得好好感谢你了。” 刚发过去没多久,又收到回复。 “还是我靠谱,说起来这样明天够热闹了。我可是惦记着能大吃一顿。” 我回他,“那时自然,等着吧。” 好友很快注意到我停下,回头走到我身边,“怎么了?” 我有些期待又有点开心,说:“那个,我还叫了程攸,他明天也一起来。” 沈青筠点点头,也没有反对,略一思忖,说:“哦……明天都有谁?怎么感觉你找了不少人。” 我嘿嘿笑着,“也没有啦,就几个我们班上的,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没有明确说开,张浩然也会来的事,还是先隐瞒下,况且人一多,好友应该也不会计较。 “嗯。那你得都说清楚了,明天人多的话,事情也得多注意。”沈青筠说。 我拍拍胸脯,自信道:“放心,明天时间、地点我都通知过了,至于要带的东西,我们这买一些,其他人嘛,看情况带一点吧。” “那就好。” 在超市里采购得差不多了,结账后发现买的东西果然很多,装了满满的两个袋子,我们一人拎着一个走出去。 我看着外面蒸腾的热气,提议道:“你要不要来我家里坐一会,我妈妈都说好久没见你了。” 沈青筠抬手看看时间,想了一会,答应道:“也可以。不过再晚一点,我也得赶回去。” 好友既然答应下来,那我便不管其他,说:“都行。那我们直接打个车吧,拎着东西挤公交也不方便。” 沈青筠没拒绝,“嗯。” 提着两袋重物,我们终于回到家。正值周末,爸爸出了门,不知去哪里,妈妈在家,正窝沙发里看电视剧。一见我们回来,注意到跟在我身后的沈青筠,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小沈啊,可好久没来啦。” 沈青筠也点点头,“阿姨,好久不见。” 妈妈在这个时候倒是很积极,“快进来。”而后拿了一双拖鞋出来。 我看着自己明显被忽略的样子,不得已出声,“妈,帮我一把,刚买的东西,要放冰箱里。” 妈妈看我一眼,把袋子接了过去,又招呼道:“那你带着小沈坐一会,我记得家里还有点水果,我切点过来。” “好。” 我摇摇头,朝沈青筠说:“我们先进去。” 好友露出微笑,“阿姨还是一样,很有精神。” 我倒是觉得自家妈妈对别家孩子才来了精神,叹息一声,玩笑道:“看来比起我,我妈更喜欢你一点。” 沈青筠笑而不语。 我和沈青筠坐下没多久,妈妈就拿了一盘水果过来,递到我们面前,看着沈青筠说:“来,现在水果正是最甜的时候,吃吃看。” 沈青筠点点头,在之前几次来我家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我妈妈的态度,也不拒绝了,只是道了声谢谢。 妈妈似乎见到沈青筠特别开怀,开始没话找话,问东问西。 “小沈啊,你最近怎么都没来我们家玩?” 沈青筠也简单答道:“最近有点事,比较忙。” “也是,快升高三了,你懂得多学习,哪像林蔚然,心思不在学习上。” “蔚然这回期末考,也考得不错。” “她啊,有时候吧,看着也还可以,但也一直不稳定。我也不想管她,她高兴就好。” 我干咳两声表示不满,“妈,沈青筠难得来,就别一直提这个了。” “好。那你们玩,我去准备下晚饭。”说着,要往厨房走去,又回头问沈青筠,“今天晚饭留下了吃吧。我做点拿手好菜。” 沈青筠想着什么,说:“阿姨,晚饭我不留了,我还得回家,家里有些事。” 妈妈有些失落,“怎么不吃饭呢。家里得回去?我听着蔚然说,你最近一直很忙,家里事很多。” 沈青筠只是点头,“是有一点事。” “好吧,那阿姨不留你了。倒是以后,再多过来啊。” “嗯……” 被妈妈这么一说起,我倒是有些忘了,先前听好友说家里有事,但我一直没问,以为过去了便好。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好友似乎还是被家里牵绊住,我想起了张浩然提醒过我的话。 我想了一想,还是决心问一问,“我能问你点事吗?” 沈青筠说:“嗯。什么事?” “我不知道这样问你方不方便说……”我有些小心翼翼,担心这会触及到好友,“你最近总说家里有事,我可以问一下到底怎么了吗?” “……”好友有一瞬的沉默,还是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吧。” “是关于你弟弟?” “嗯。他也要读初三了,但平时比较调皮,学习成绩跟不上。爸妈担心他的中考,让我辅导他学习。” 我回想了一下,最近暑假沈青筠一直没什么空。如果是以前,她自己平时虽是学习刻苦,倒也不会一直埋头读书,偶尔约出门也是常有的事,现在终于弄清楚原由,果然还是因为她弟弟。 我略感愤懑,沈青筠也要高三了,高考也很重要啊,凭什么还要去管那个弟弟的事,就因为这样,她也不能好好复习,平常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沈青筠似是看出我的心思,又说:“没关系的,我要是想做自己的事,也没问题的。” “那好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多花时间在自己身上,而不是去顾虑别人。总是这样,我看着也觉得辛苦。” 沈青筠笑笑,“嗯,我知道你想说的。我们还是说点其他的吧,明天具体的安排,你都有了吗?” 我拍拍脑袋,“对哦,我们再查一下,路线我之前看过了,但毕竟来的人多,还是得注意一些。另外进山里,我们也得找辆车,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 ☆、白露[一] 前一天已经把出游的具体安排跟所有人讲过,也都发了信息,剩下只等待第二天的到来。一开始我还是有些担忧程攸能否真的出来,但薛新一直向我保证没问题,并且明天会跟他一块过去,我稍稍放下心。 我早早定好闹钟,以免自己睡过头。早晨醒来后,准备好各种物品,又叫上一辆车,跟爸爸妈妈道别后出门,先行前往沈青筠住处,在昨天已经跟好友约定好,今天我会跟她一块走。 坐车到达沈青筠家附近,我给她打电话,很快接通。 “我到你家附近路口啦,你可以过来了。” “嗯。稍等一下。” 我坐在车后座,透过侧面窗玻璃往外看,等待沈青筠。过了一小会,看到沈青筠从路口出来,穿着一身休闲服,背着书包,我打开车门,朝她挥手,“这边。” 沈青筠看到我,快步走过来,拿下书包放在身前跟我一块坐进车里,我让司机师傅出发,前往目的地。在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发信息问过其他人,也收到了几个人的回复,这一次的出游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中,我感到有一种不真实的兴奋。 一路的行程中,跟司机师傅偶尔聊起,听说最近去山上的人特别多,大概是因为夏天里暑热的原因,许多有闲情的人,都玩凉快地跑,避避暑。 “山上好啊,凉快。”司机师傅又问:“你们准备去做什么?” 我也不拘谨,说:“我们一帮人打算去上面野炊,听说上面还有农家乐。” 司机道:“是有的。上面我记得还有个什么庄园,我倒是没去瞧过。” “那我们可以去看看,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你们年轻人好啊,精神。” “……” 谈话间已经进入山脚下,马上到达目的地。我发信息给薛新,问他们到了哪里,是不是快到了。 “我们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你们呢?”收到回复。 “我们马上到,到时候就在山脚那个站点见。” “好,没问题。” 沈青筠看到我不停地对着手机打字,猜到我在做什么,问:“在问其他人吗?他们都来了吗?” 我抬头朝向好友,“嗯。刚刚问了薛新,说已经在路上了,大概用不了多久。” “好。” 车子很快到达,在山脚一处公共汽车停靠站停下,这里是我们几个人约碰头的地方,也是我们等一会上山要坐车的地方。 我和沈青筠下了车,从后备箱将带的那些东西全都搬出来,东西不少还有点沉。沈青筠在一旁帮忙,从我手里接过东西,想要搬到站点内侧,避免处在马路上。 我拎着袋子往旁边挪动,一起身就看见好友站着不动作了,觉得奇怪,回头一看,只见穿着短袖戴着帽子的男生走到沈青筠面前,又看了我一眼。 “哟,好久不见。” 沈青筠先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 张浩然朝我一挥手,又拿起沈青筠手中的重物,笑眯眯道:“听说你们来玩,我闲得无聊,来凑热闹。” “……” 我看看好友,只觉心虚,不多说话,埋头搬东西。 把东西都搬到一旁后,张浩然摘下帽子整理下头发又戴上,有几分调侃道:“你们来得不早啊,太阳都要爬上山头了。” “来得早不早不重要,能来才好呢。”我回嘴道。 张浩然淡然一笑,不理会我的话中有话,只管自己说:“要上山吧。我看过这边的车次了,十分钟一趟,你们没来前,可过去了一辆。” 沈青筠说:“嗯。不过还得等人。” “还有谁?让人久等这可不好。”张浩然说着瞄一眼我。 我说:“等不了多久的。” 沈青筠说:“等一会吧。” “好好。”张浩然看着我们摊手,往阴影里靠,神情被淹没。 又等了一会,很快看到有车开进来停下。我迎上去,果然是薛新他们到了,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薛新第一眼看到我,朝我招手。 随后又看到两人,一男一女,女生见到我,小跑到我身边,开心道:“蔚然,我听薛新说,你们组织野炊,我超期待的。” 我也朝她一笑,“我们等会就上山,大家过来应该也饿了。” “好啊好啊。” 说着我看向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朝着我的方向慢慢走来。薛新一把捞着程攸,手臂靠在他肩上,朝他笑嘻嘻说着什么。程攸脸色变幻,短暂地开口说句什么,薛新便也不闹了,推着程攸一块往前走。 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程攸,也曾想过在假期里见面多么难得,此刻他就出现在我面前,我本应该高兴,但现在却觉得有些拘束,不知是因为很久没见,还是因为上一回电话后,我在心中仍有所顾虑。 我总是捉摸不透程攸,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这样。我每一次觉得更靠近他,就会被他推回,每一次觉得了解他,他又会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人都已经聚齐,我只敢偷偷看一眼程攸,他的神情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在意。我只好敛起心中的怪异心情,跟其他人聊起这次的野炊计划。 沈青筠和张浩然此刻也走出来,跟薛新他们打了招呼,各自聊开。 杨悦站到沈青筠身边,挽起她的手,轻声说:“早就猜到你也会来,只是没想到张浩然都在啊。是你找他一块的?” 沈青筠说:“不是。” 我在一旁听着,解释道:“张浩然听说有活动,所以他也跑来了。” 杨悦略一想,说:“是这样啊。” 那边薛新也看到张浩然,倒是没什么奇怪,向他介绍程攸,张浩然应下表示他们认识。 薛新还不知道,惊讶道:“你们认识啊?怎么认识的?我竟然都没听说过。” 张浩然说:“竞赛班认识的。不过也不是特别熟。” 程攸沉默寡言,薛新朝他看看,似在确认,程攸只好“嗯”了一声。 张浩然见此,又说:“程攸跟我知道的一样,话少成绩好。” 薛新赞成似的点点头,“对,你说得差不多。”说话间没注意到程攸看向张浩然,视线又转移开看向别处。 张浩然笑一笑,说:“趁着这次机会,看来我得好好交朋友。” 几个人这一块聊了一会后,上山的班车终于到达,准备的东西由各男生拿上,女生随后上了车买票。车上的人一下子便挤满了,大部分跟我们一样,都是上山游玩的人。 坐车颠簸了一阵后,终于在日头升上头顶之前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我们拿着东西下了车,便感受到了山上不同的景象。山间绿树围绕,空气清新怡人,林中多闻鸟声,温度也比山下城中低了许多,正当凉爽,在这种环境下游玩野炊,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了。 附近农家乐开了许多,来往商客也不少,还有一些其他游客三三两两在山间路上走着。我们下车后又走了一会,找到一片人较少的空地后,铺上野餐布,将东西安置好。 我本打算自己去租一些野炊器具,薛新自告奋勇由他过去,我没好拒绝,于是我留下将带来的物品还有食物纷纷拿出,慢慢整理起来。 沈青筠无事,在一旁帮我,杨悦左右瞧着,跟我说了一声,还是跑去跟上薛新一块做事。 张浩然倒是一点儿帮忙的迹象也没有,往四处看了看,走回来坐到树底下,就这么看着我和沈青筠一点点将食物摆开。整理得差不多后,就等着厨具备好,然后做饭或者烧烤,总之一切随意,想吃什么便做什么。 期间我注意到程攸一直一个人,也没做什么,只偶尔看看我们,大部分时间看着远处。我想着或许是因为程攸现在与其他人都不熟悉,况且他也不擅长与人交往,所以难免一个人独处,我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 我站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一晃手,说:“看些什么?” 程攸视线收回看着我,“这里风景很好。” 我往旁边一站,像他那样看去远处,只觉得一片绿油油,树木长得高大茂密,树缝间漏下天光,晶莹闪烁,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真好看啊。” 程攸也看过去,似有感叹,“难得一见。” 程攸此刻的心情不错,不知是否因为眼前的美景。我想着什么,说:“偶尔出来感受一下自然,是不是很棒。” “嗯。” “那这一次出来,你会觉得开心吗?” 程攸转头看我,“上次电话,你别在意。” “嗯?”我不知程攸为何话题一转,愣了一下,说,“上回啊,没事的啦。而且,你现在不是也在这里了嘛。”自然的气息逐渐被遮挡,我只觉得空气中的水分升起,带出水果的清香。 “谢谢你邀请我。” “诶?你不用这么客气啦,只是出来玩一玩,我还得感谢你能抽空出来呢。今天大家都要玩得开心才好。”我被程攸的态度惊到,他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嗯。哪里要我帮忙?” “等会吧,薛新回来后。你会烧烤吗?” “……”程攸想了一会,“没试过,可以尝试。” “嗯。多试一试就会了,你这么说,我等会可期待着哦。”我朝他眨眨眼,难得程攸如此放松,我也放开了说,不再小心言辞。 ☆、白露[二] 薛新和杨悦很快回来,手里拿着烧烤架还有锅碗,招呼着我们可以准备开始正式野炊了。一伙人七手八脚各做着各自的事,没多久便闻到食物的香味。 我凑到烧烤架前,看着张浩然有模有样地拿着竹签串一头在炭火上来回翻烤,肉的汁水流出,呲啦响着,再撒上一些调味料,味道更是香浓。 而在另一旁,程攸也有样学样,在铁板上炒着大块肉片,我看着他有些笨拙的样子,轻笑出来。 程攸抬头看我,说:“怎么了?” 我只摇摇头,“没什么,这么看你,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程攸看我一眼又专心他手上的动作,也不接话。 我拿着托盘,递到他跟前,说:“做好了可以放我这里。”我又指了指他眼前的一片肉,“这个已经好了,再烤就焦了。” 程攸拿着夹子将肉夹进我的盘子,说:“你可以尝一尝。” 我本就有此意,自然不拒绝,拿起筷子夹了肉,送进嘴里,只觉得美味异常,感叹道:“好吃!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程攸以为我在夸张,不太相信,“没吧。” “有的,不信你自己吃吃看。”我找了新筷子递给他,“喏,给你。” 程攸接过,也夹了一点肉,尝了一口,似在品味,然后说:“嗯,还可以。” “我说是吧,不要不自信。”我还眼馋,又说:“既然你这么上手,不如试一试多做一些。” 程攸没有反对,只继续放入新食材,开始又一轮烧烤。 薛新拿着一大盘新洗好的菜过来,看着我拿着盘子,开玩笑说:“你倒是先偷吃,也给我留点嘛。” 我笑笑说:“哪里,我就是替你们先试一下口味。” “好啦,加菜了,我也等着吃大餐。” “张浩然那边烤串也有一些,快去。” “好……” 另一边沈青筠也整理着食材,放到烤架边,正好让张浩然烤着,而烤好的一些串串都放在盘子里,想吃就可以拿上,当然大家也没客气,刚烤完放下,一会儿便没了。 我去放置物品处又找出饮料和纸杯,带去餐桌那边,将饮料倒满,带去“慰问”两位辛苦的大厨。我将饮料放在张浩然烧烤架一侧的小桌上,“给你的,感谢你这位大厨。还好有你处理这些,不然我们都要饿肚子了。” 张浩然抬眉一笑,“呵,这下知道我厉害了。” “是是是,不过啊,我怎么觉得你也该谢谢我呢。” “嗯?怎么说。” “是我通知你我们有活动的,要不然你哪会一起来。” “哦?你还真是事事计较分明。” “喂,我认真的。你跟沈青筠怎么样,我可能管不到,但是既然说好为了她的事,那你可不能有什么瞒着我。” 张浩然将手中的串收起放去一边,看向我,“当然。你是又知道了什么?” 我看看周围,沈青筠暂时不在,轻声道:“沈青筠跟我说了,最近是因为他弟弟的事,所以经常忙碌……” “这样啊,那我们……” 杨悦此时走过来,见我们在聊天,问道:“在说什么呢?” 张浩然说:“聊吃的。”他顺手拿起一边的熟食盘子递给杨悦,又说,“这里都烤好了,可以拿过去分吃了。” 杨悦接过,笑脸盈盈,“哇,太棒了!”说着便走去一旁。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留句“那你看着想一想怎么做好”便去程攸那边。 将饮料给了程攸,程攸喝了一口,说:“这里有一些都好了,拿去吧。” 我点点头,说:“那差不多你也过来吃吧,暂时也不需要太多,等会想吃了再说。” “嗯。” 程攸又将手头剩下的食材慢慢烤熟,撒上调味粉,和我一块端去桌子。 几个人忙完终于聚在一块,三三两两聊开,期间又觉得无聊,我想起之前听说的庄园,提议可以找去,不知能不能进入逛一逛。其他人也觉得无事,纷纷赞成,于是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暂时寄存在附近农居里,一块沿着山路前往。 听着路人的指引,再往上爬了一段路后,终于隐隐约约见到庄园的外围。往这个方向而去的人也有一些,我们听着路人的聊天,也大致了解了这个庄园的情况。 听说是在许多年前,有位经商人在此开辟的园子,后来因为什么渐渐无人居住,再后来经由这区政府管理,整修一番后开放,听说里面别有风情,仿的是某朝的建筑。 我们刚到达庄园外,便觉得里头树木林立,郁郁葱葱,几乎要遮天蔽日,整座建筑与山体似融合为一,别有趣意。 已经走到这里,我当然是想进去看一看的,问其他人的意见。 沈青筠看向我说:“我兴致不大,就不进去了,在外面走走。” 我看着好友,又瞟向后面的张浩然,眨眨眼,说:“也行啊,大家都随意嘛。” 薛新见此,也说:“嗯,都是出来玩的,想做什么都无所谓啦。” 其他人也表了态,我问程攸:“你要跟我们一块吗?” 他也较为沉默,只是“嗯”了一声。 “那好,以免到时候不好联系,我们就说好了,过2个小时这里碰面,之后再一块回去吧。” “好。” “没问题。” 大家都各自有了选择,那我们几个人便暂时分开,自由行动。我,程攸,还有薛新,杨悦一起进去参观,沈青筠另有打算,张浩然没怎么表态,不过我猜想他会留下。我也没去注意太多,说定后便往庄园里走去。 沿着庄园里的地图标识一路走着,只觉得自己被笼罩在清凉间,一丝热意都没有。周围的草木花卉也正长得繁茂,一簇簇拥在一起,各种颜色分外好看。几座楼阁矗立在山石林间,有着独有的韵味,我们一处处看过来,时而停下观赏,时而要拍几张照,只觉得没走多久,就已经过去了好多时间。 走了大半天的路,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我提议在石亭下休息一会,杨悦也表示走得有些腿酸,跟我一块去到亭中坐下。两位男生自然没有意见,跟着我们坐到一旁。 杨悦突然小声对我说:“今天早上出来时,我看到程攸,还觉得奇怪呢。现在倒是弄明白了。” 我看一眼靠在一旁柱子的程攸,皱眉道:“明白了什么?” 杨悦也偷看了一眼程攸,低头朝我说:“诶?难道不是你找的他?” 实情的确是这样,不过中间绕了弯,我不知怎么回答,一时无言。 杨悦又说:“没事的啦,而且我看,你们也很合得来呀。” 我开始不懂她的话了,“你说什么?” 杨悦视线移动,顿了一会,说:“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看你们两个人很熟。我还记得上一回我们几个在一块的时候,你们似乎不是这样。” “可能是这样吧。”我想到什么,觉得趁机可以问一问,“对了,你之前还跟我说薛新的事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杨悦没料到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有些支吾,“我们,嗯……”她又看了看两边,轻声说,“你别说出去,那个,我们在一起了。” “诶?”我压着声音但还是觉得有些惊讶,追问,“真的吗?什么时候?” 杨悦说:“有一段时间了吧,也不是很长。而且……” “嗯?” “没什么,就是千万帮我保密啊。” 心中的一件事情落地,我点点头,“当然了。说起来,上一回听你说起的时候,我还想不到你们这么快……” 杨悦显得有些害羞,只摇摇头说:“嗯。不过这一回,你也不能说。” “嗯。” 休息得差不多后,我们起身,杨悦偷偷跟我说了一声,自己叫上薛新,两个人先走了。 程攸看着他们离开,问:“怎么了?” 我已经答应,所以连程攸也不好告知,说:“没什么,他们有事。” 还好程攸也不追问,不然我也不知该说个什么借口,他这样不管闲事的态度现在反而让我觉得轻松,以前倒是从来不这么觉得,我默默在心里想着。不过我忘了,他们两个人一走,现在只剩下我和程攸两个人了,一时之间,我有些不知所措。 程攸见我没有行动,开口问道:“那我们,走吗?” 我想着也不是没和他单独相处过,倒没什么顾虑,往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嗯,我们也走吧。” 身边的人骤然少了几个,我也只得和程攸并肩走在石子路上。园子里小路很多,一跟其他人分开,便难以走到一块,走着走着,我便感觉周围变得冷清,似乎去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 因为我只穿了短袖短裤,此刻太阳也逐渐西移,我们又处于山中,周身的凉意上来,我只好抱起双臂,稍稍抵御。 程攸看见我这样,问:“冷?” 我有点逞强,摩擦下手臂,说:“还好,走一走就不会冷。” 程攸说:“看时间,我们往外走。”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突然踩空,身体往前倾斜倒去。在我以为会摔下时,突然被程攸抓住手往回拽,重心偏移,整个人被带入他的怀中,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靠着。 大概是过了一会,程攸后退一步,我意识到刚才那瞬间发生了什么,连忙抬头看他,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甚至眉头都有些抽搐。 “我,那个……” “没事。”程攸上下看看我,又问,“你没事吧?” 我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自己的手,摇摇头。 “嗯,那就好。”程攸神情略有些放松,但眼神中总还有着什么情绪,我看不懂。 我此刻只觉得丢脸,想到了上一回脚扭伤的事,还有差点摔倒被程攸护住的事,与刚刚发生的事相互交错浮现在我脑海中,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似乎有什么不一样,我实在想不出头绪。 ☆、白露[三] 沉浸在假期中一群人去山上游玩的日子没过去多久,因为马上要步入高中最重要的一年,在临近九月的时候,高三学生全部提前返回学校,我怀着怏怏不乐的心情踏入校园。 在放假的时候觉得无聊,现在回到学校里,反而才发觉还是放假的好。我依旧觉得十分懒散,重回学校已经有一周左右的时间,却还是没能进入学习状态。距离开学的日子还有几天,其他学生还没回校,目前学校里只有高三年段的学生,每日来返于教学区与宿舍区,稀稀疏疏的来回的学生,更加显得人气不足,又无趣又枯燥。 在假期里跟程攸分别后,也已经许久没有再见面。本以为回到学校,至少可能会有偶遇,但果然还是不经常碰面。偶然遇见的时候,也非常短暂,我们只是打个招呼,没有更多机会去交流。更多的时间里,我还是和沈青筠一块,吃饭,回寝室,再去教室学习。 终于又过去了一些时间,高一新生入校,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有了全新的血液,校园里这才逐渐热闹起来。崭新的学期展开,稚嫩的面孔随处可见,比起我们这些搬去高三楼的学生,更加充满活力。 高三的作息时间也变得跟以前不同,早上最后一节是自修课,下课时间比高一高二提前了十分钟,所以即使曾经等待铃声像是等候跑步比赛枪声响起一般,现在也没了那时的热烈与渴望。有了这种改变,我和沈青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课后还会在教室里逗留,铃响之后,我们便和其他同学一样,直奔食堂,也不用和学弟学妹们一块挤着排队打饭。 我拿着餐盘找到空位,和沈青筠一块坐下,看着好友餐盘上的饭菜,我又看一眼我的饭菜,似乎整整多出了一倍。 我不禁苦笑道:“我怎么感觉自己最近胃口变大了?” 沈青筠看看我的脸,说:“嗯……脸似乎真的有点圆了。”顿了一下,又说,“照理说天气还热,我还有些没胃口,你怎么跟我不一样。” 我默默自己脸上的肉,有些自暴自弃,“算了,可能最近感觉太无聊,所以只能一心惦记着吃了。” 沈青筠说:“无聊?从放假到现在,你可能是没调整过来。” “有一点吧。状态一直不在,不知道为什么。” 沈青筠想起什么,说:“上回我们一块去野炊,回程的时候,你也很奇怪,是怎么了?” 我回忆起那时候跟程攸单独相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却又察觉不出什么,所以也没去多想,“不知道,有点说不清楚。” “好吧。不过接下来就要开始正式的复习阶段了,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说说。”好友开始扯起学习上的事,自从返校后,她一直三句有一句不离复习。 我懂得沈青筠的好意,点点头,“嗯。” 一顿饭吃完后,我们回去寝室,午休的作息仍旧一样,期间洗个衣服或是看会书,很快就过去了。我躺上床,吃饱喝足后觉得很累,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后恍惚间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看见红色绿色的地面,而我在不停地往前跑,太阳变得很大,在我的头顶上跟着我不断移动,然后场景一变幻,我躺在树下,有一道身影在我面前来来回回,接着是一片片白色的什么掠过,很晃眼,而后源源不断的水朝我涌来,梦境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挣扎中醒来,梦里的印象变得十分模糊,但身体起了异样,感觉胃里翻涌,我立马起身朝卫生间奔去。 吐了好一会,直到嘴里全是酸味后,那种反胃难受的感觉才压了下去,我手捧着接过水漱了口,终于舒服了许多,人也变得清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前的刘海被打湿,脸上还有水珠顺着脸颊流下,唇色都淡了几分。 我猜想着很有可能是因为中午吃得多了,又加上午睡睡觉时对着空调风口直吹,没有好好盖上被子,所以身体有了异样。我在卫生间待了一会,午间的铃声适时响起,喇叭中传来震耳的音乐,提醒着熟睡的人该起床了。 我从卫生间里出来,吴悠悠揉着眼走过来,碰到我停下,“蔚然你怎么起这么快?” “没什么,刚刚有些难受。” 吴悠悠清醒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去医务室看看?” 我摇摇头,自认为不要紧,“没事了。” 吴悠悠看我一眼,不再多说,往里间走去。 我想着这只是件小事,不用大惊小怪,吃饭期间刚说完自己吃得多,没想到马上便把吃的都吐了出来,真是好事不灵坏事灵。这又导致我晚饭时候不敢多吃,沈青筠还以为因为中午那番话的原因,劝道:“你不会是想减肥吧?怎么突然就只吃这么一点?” 我感到无奈,又不愿向沈青筠说出中午自己吐了的事,怕她担心,只好说:“不是不是,晚上食堂的饭菜不是我喜欢吃的。” 沈青筠习惯我时常改变,也没怀疑,说:“那就好。” 晚饭的确没有多吃,到了第二节晚自修下课的时候,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果然吃得少消化得快。 我往同桌靠去,小声问:“悠悠,你有什么零食吗?” 吴悠悠看一眼抽屉,说:“没有啊,你饿啦?” 我点点头,叹气道:“好吧。那你忙你的。” 周围没有其他可以再询问的人,我一手转着笔,一手按住肚子,无心面前的卷子,突然感觉背后有动静。 我回过头,便看到张浩然往前靠近,正笑眼看着我。我不知他又有什么心思,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张浩然说:“你不是说饿嘛,我这有饼干,要不?” 我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刚刚不小心听到的。那你要不要?” 我怀疑张浩然图谋不轨,“你,就这么给我?” 张浩然看上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然呢?” “你这回怎么态度这么好?”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商量的。” 我不信,“我可看不出来。” 张浩然只摇摇头,“就说要不要。” 我视线摇摆,还是觉得填饱肚子重要,“给我。” 张浩然表情很是满意,从书桌里拿出一小袋饼干递给我,我见他似乎没有其他意图,小心接过,偷偷塞进自己的抽屉里。 按照学校规定来说,其实教室里是不能吃零食的,但我实在是饿了,况且现在到了高三阶段,似乎对这种事也没那么严格了,我这才敢撕开包装袋,看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我,快速拿出一片放进嘴里。 巧克力夹心的味道瞬间化在舌间,连吃了好多个,我终于感到满足,头脑也清醒许多。我将剩下的一点包好,还是放进抽屉中,开始想着张浩然为什么突然这样好。 我又转身面对他,张浩然本在趴着,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我又一副追问的样子,懒懒道:“这么快吃完了。” 我咳了一声,“没有。不过你今天怎么变了个人的样子?” “嗯?你说我哪里变了。” 我上下看看,张浩然还是这种态度,捉摸不透,我也无法感知,“那你为什么会给我吃的?” “你怎么这么计较。”张浩然坐直身体,“你就当我是作为回报。” “什么回报?”我想了一想,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张浩然难道是因为上一次我叫上他一块出游的事,“所以是因为那次野炊?” 张浩然瞥我一眼,淡淡说:“算是吧。”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明白了。虽然我是因为沈青筠而去找了他,但张浩然也有自己对沈青筠的顾虑,那么上一次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有了足够的交流,不知道好友又是什么想法呢?还有一方面,到底沈青筠的事情该如何去做,似乎到了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办法。 张浩然看我在沉思,打破沉默,“你又开始想什么?” “你这么说,那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到沈青筠?” 被我这么一提,张浩然低眸想了一下,说:“这件事可能暂时不能解决。” “为什么?”我不愿相信,“你不是说这会对沈青筠有影响吗?” 张浩然显得有些低沉,“不是我说不可能,只是……”我开始感觉潮湿爬上我的皮肤,夹杂着混乱的气味,浮浮沉沉。 “是什么?” 张浩然看一眼坐在教室另一边的女生,收回视线,“如果你想帮,那就像现在一样,跟她相处。其他的,会解决的……” 又是这种说辞,就好像他们之间藏了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知晓,我也被排除在外,“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用做,那能怎么帮?” “就你平常吵吵闹闹的样子,最适合缓解沈青筠了。”张浩然又变成时常显露的样子,一改刚才的沉稳。 “你什么意思啊喂!”我被带偏,张浩然总是能够激起我的敏感点,我不再理会他,打算自己找个时间旁敲侧击。 ☆、白露[四] 高三一年的任务都在于复习,不需要学习新的知识内容,过去一段时间后,我也适应了,竟觉得相较以前而言轻松了许多。或许是心态有了一定的变化,时常看到校园里许多结束军训的高一新生,新面孔带来的朝气活力,终于让我感觉到了自己年龄渐长。 时间的推移下,本以为会一直不变的人,也会被簇拥着往前走,留下一道道痕迹,在新的样本对比下得知显而易见的变化。 我知道自己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有了不少的改变,一部分原因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异常超能力,让我不得不学会更细心的观察,但仅仅只是依靠外力,却是怎样也不能看透内心深处。 我决心要改变,想要找寻可以解决自身异常的方法,从我出现异常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好久,唯一可行的,还是得从程攸方面入手。我时常去找程攸,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些关于我的异常的突破口,但程攸仍旧如同以前那样,我感觉不到哪里有何不同,找不到可追寻的线索,事情便僵持在那里,不进不退。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程攸开始忙于数学竞赛班学习,为了下个月的全国竞赛做准备。我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平日里也只好将心思投入高考一轮复习中,一天一天重复的日子更加显得枯燥沉闷。 到了晚上课间时分,我去到走廊里吹风,曾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近年来能看见的也少了许多,我在心里默默数着,很快便数完。 我的注意力还在天上,有人经过我身边停下,也跟着我看去,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我收回视线看向对方,“数星星。” 薛新觉得有趣,说:“你这么突然数这个?” “有些无聊。” 薛新想到什么,说:“最近似乎没见你去找程攸?” 薛新还是一副八卦的样子,似乎特别在意这件事,我没多说什么,扯开话题,“说起来,暑假那事,还真得感谢你。” “谢什么,况且我早认为程攸该多多参与集体活动,而不是……”薛新说着顿了下,没再继续。 我感觉疑惑,追问:“不是什么?他怎么了?” 薛新只挠挠头,“咳,我就是觉得他太孤立自己了。不过最近有你一直在他身边,我觉得这样其实很好。” “嗯?你是这么想的吗?”一直以来,薛新的奇怪态度,我总以为他并不乐意让我去接近程攸,没想到他却是这种想法,我说出自己的疑惑,“我还以为,你们觉得我不该去打扰他呢。” 薛新连忙摆手,“不是的,只是……怎么说呢,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吧。” “怎么说?除了他不喜欢跟人来往,还有什么吗?”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以前我们也常找他玩,但似乎他的家里人并不乐意吧。他妈妈对他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的……”薛新话里断断续续的,似乎也不想多提,“总之就这样啦。不过我个人来看,程攸跟你相处得很好,感觉上都变开朗了。” 我微微提眉,“诶?”感觉不可思议,在其他人眼里,程攸还会有这一层变化吗? 薛新认真思考了一会,“对啊,所以我才说嘛,程攸身边有你这样的人在,才像是该有的样子。” 我被薛新的一番话惊到,一直以来萦绕在我脑海中的一些迷惑,似乎都在此刻有了解答。可能是因为我太过靠近程攸了,所以本该注意到的事情,却没能感知到,反而陷入其中,经过外人的提醒,从前的蛛丝马迹一个个浮现出来,我终于略微明白了。 我急迫地想要去找程攸,去跟他说,无论因为什么,都无需隐藏自己,只要做自己就好,哪怕可能与期望之人所期不同,又有什么可怕的。 但我暂时无法迈出这一步,我并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说道,也不认为自己对程攸而言是否说得上话,我只希望,可以再多多跟他接触,跟他有些交流。 *** 再次遇见程攸的时候,是在留校周的周末。我闲来无事,打算去教室里吹空调,为此,带上了我偷偷藏在床铺底下的小说。临近十月,气温已稍稍降下,寝室里的对于是否开空调有了分歧,但我觉得闷热,只好出了门。 来到教学楼底下正要上楼的时候,看见程攸不紧不慢,从楼梯上下来,我将小说藏到背后,他也看见了我,我朝他一笑。 “去哪里啊?感觉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程攸拾级而下,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嗯。竞赛班那边比较忙。” 我看他两手空空,又问:“那你现在是?竞赛班不会这会还有课吧?” 程攸摇摇头,说:“不是。我休息一下,走一走。” 听他这么一说,我升起兴趣,这不是太巧了嘛,“一个人吗?正好我也没事,我跟你走走呗。往哪边?”已经很久没有与程攸独处的机会,这一回真是天赐良机。 程攸沉默了一会,才说:“好吧。” 果然他没有拒绝,我越来越觉得,我跟他的关系更进一步了,甚至可以一点点猜透程攸的某些反应,这种感觉,并不是依靠于我的那种异常超能力,而是真实的,从内心出发的某种细微感觉。这让我仿佛又变回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不会被其他感知引导,而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别人的心境,虽说从前的我并没有这一层意识。 “想什么?”程攸见我出了神,提醒道。 “啊?”我注意到程攸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距离很近,他的声音如同细雨飘进我的耳朵,“我只是觉得每一次跟你相处,都有一些新的发现。” “是什么?” “嗯……每一次我觉得你是这样的时候,我又会突然发现,原来你还有另外一面。越是跟你在一起次数变多,就越能感觉到,你其实根本不只是表面的样子。” 听我说后,程攸略微有些惊讶,“我第一次听说。” “是嘛。”我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他的黑眸带上些许光点,“其实我觉得什么样的你都很好啊。无论是上一回努力学着烤东西的样子,还是现在这种跟我相处的样子,在我看来,都是你,而且……” 我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词,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下意识闭上了嘴,直觉不是可以说出口,更不是能很好解释的言语。 “……”程攸见我突然不说话,问,“还要走一走吗?” 还好程攸没有追问,我暗自松口气连连点头,“走。” 我跟着程攸,走在他一侧大概落后半步的距离,程攸似乎很有目的性,也不是随意走动,而是朝着某个方向而去。一路无话,我只静静地跟着他,内心还在纠结刚刚脑海中冒出的想法。 ——而且,你每一种样子,我都很喜欢。 我默默地向自己解释,喜欢的意思只是很普通的那种欣赏或认可,并没有包含其他想法,也不是那种“喜欢”的含义。 在思绪翻涌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程攸便停下脚步,我往前又迈出了一步,才发觉程攸已经停住,这才收回腿。 程攸带着我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虽然我没有经常来到这边,但仅仅一次,也足够让我印象深刻。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学校会议厅的后方,那一次家长会的时候,我曾经误入此地,竟然碰见了程攸。 时隔多久,我又来到了这里,不过这一回,是跟着程攸过来的。比起上一次,经历了许多事,我们也各自有了改变,但这里依旧如常,几乎无人问津,杂草在恣意生长,仿佛更加茂密。 我感到好奇,难道程攸经常一个人来这里,来这里又做什么呢? 程攸往后走了几步,坐到延展出来的台阶处,这里正好处于阴影处,又示意我也过去。 我跟着坐下,忍不住说:“你经常来这里吗?” 程攸看着远处,“嗯。这里很安静,没人打扰。” “那我在……” “没关系,坐一会。”程攸淡淡道,似乎并不介意我的闯入。 四下安静,只有草丛中夏虫的鸣叫声,在没有人为的影响下,随意叫唤着,其实也并不太响亮,只是在这个环境下,放大了一些而已。 我似乎有些猜到为何程攸会来这个地方,或许他也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不受外界的影响。我回想着薛新那时候欲言又止的话,隐隐觉得程攸并不如表面上那样风淡云清,这样想来,我看向程攸。 程攸的侧面不同于他的正面看上去冷淡,侧脸起伏的弧度让他显得若有所思,眉目深深,眼中饱含着看不清的情绪。 我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心事吗?” 程攸转而看向我,“我吗?” “嗯。”我往前凑向他 ,眼神坚定,“虽然你可能觉得我不靠谱,但我很愿意听你说说你的事。” 程攸神情有一瞬的变化,又很快闭上眼侧开头,“以后吧。” 他难得语气变得柔和,说出口的话却又是拒绝,但我知道,程攸已经对我露出一个突破口,我也愿意再等一等。 光线转移,眼前一大片的草地很快暴露在阳光下,原本深色的草堆,此刻竟有些发亮,折射出异常的光彩。 ☆、白露[五] 跟程攸分别后,我独自往教学楼走去,在经过综合楼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感到奇怪,好友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放心不下,于是偷偷往前去,跟在她的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综合楼是作为平常学生各项活动的楼,有许多社团会在这里设立活动室,还有一些其他功能用处,比如琴房,画室等。虽说现在正值周末,的确会有许多学生来这里进行活动,但我们现在已经高三,早早被要求停止与学习无关的活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会来到这边。 看着沈青筠从综合楼侧面的小门进去,我快速躲在门后,悄悄探出头看去,看见她往楼上走去。我落后一层跟着她,好友走到顶层楼梯尽头平台这才停下,我跟到楼梯拐角处,抬头往上看去,她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我听得不够真切,但对方似乎是个男生,又听到“锁住”,“去下面”的声音,而后他们一前一后往楼下走来。 我担心被他们发现,有些心虚,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在此出现,在他们往下走来的同时,也慢慢地往楼下退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闻到了似曾相识的气味。除开属于好友身上的书墨气息,随之而来的还有浓厚的湿气,夹杂着浓稠的感觉,我脚下一顿,抬头往上看去,是他?我更加疑惑了,但此刻没法冷静下来,只好快步离开这里。 回到教室,我依旧无法转移注意,一直想着好友与他见面的情形。按理来说,沈青筠应该不会主动去找他,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张浩然叫出好友的,但又是为了什么事呢?上一次他对我说让我无需担忧,现在他独自找去,果然还是瞒着我什么。 我皱着眉,想着事情是否已经脱离我所知道的,又担心好友的状况,抵着手臂趴在桌上,眼睛逐渐没了聚焦。 过了一会,有人在我眼前挥挥手,“出什么神?” 我收起胡思乱想的意识,抬头看到沈青筠正站在我一旁,“没什么。那个,你去哪里了?” 沈青筠坐回自己的位置,我转头看着她,想确定好友是否会跟我说明实情。 “有点事,出去一趟。” 我继续追问:“什么事?发生什么了吗?” 沈青筠只摇摇头,“没。” 好友还是这样,不愿意跟我谈谈她心里的事。但这一次,为什么会去找张浩然,反而不愿意让我知道呢,我觉得挫败,好友似乎仍然把我当成以前那样。 我不死心,又说:“你是不是为了不让我会担心,但这样我才更加在意,我以为你可以相信我。” 沈青筠停下动作,扶了下眼镜又看着我,表情有一些动容,“我当然相信你的。只是,说起来也不是太影响,我觉得可能没必要。” “可我知道一点,又不是完全知道,我反而觉得不安心。” 沈青筠起身坐去我面前,神色变得郑重,“那还是跟你说吧……”她的视线飘去很远,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一直以来,我都被家里的那些琐事牵绊着,所以你总会多少感觉我力不从心。但目前为止,也的确没有很好的办法,这是最后一年,与其多纠结那些事,还不如自己去做到最好,等有了能力,自然便有了其他选择……” 我听得云里雾里,沈青筠突然解释了许多,我没能一下子消化过来,只觉得好友想得很多,很深沉。 沈青筠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笑了笑,又说:“你大概感受不到,我也明白。所以啊,你不用因为我而觉得负担,这样反而让我愧疚。” “不是的。我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心理。 一直以来,跟沈青筠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我总是受到她的许多照顾,而她也愿意接受我的随心所欲。到了现在,我开始懂得去体会他人的感受,明白了自己从前太过无所谓,无法感知好友的难处,所以我才需要在这一点上尽可能帮助她。 “我知道。”沈青筠说,“你想说的我知道,现在你就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我看着好友,感觉眼眶里有些湿润,沈青筠这人,让我无话可说,我只能吸吸鼻子,用力点点头。 沈青筠看着我一副要哭的样子,皱了眉,假装生气道:“你如果哭鼻子,我会以为我对你不好呢。” 好友难得会开玩笑,我笑出声,“哼,我说不过你,不说了。” 晚间我去打水路过走廊的时候,正巧碰见张浩然,我想着好友的事,把他叫住。 张浩然跟我走到一旁,问:“干什么?” “沈青筠的事……” 张浩然看我欲言又止,说:“怎么了?不说那我走了。” 我拦下他,直言道:“沈青筠今天跟我说清楚了。” 张浩然挑眉看了我一眼,“说清楚?” 我大致重述了一遍好友的意思,“所以我决定还是相信她,有些事情可能我的确不适合插手吧。” “哦?”张浩然看向别处,“我也说过,这件事会解决的。” 我想到眼前这人跟沈青筠也有过交流,问:“你是不是找过沈青筠说了什么?” “你倒是敏感。” “所以呢,是不是因为你,沈青筠才会这么说?” 张浩然只轻轻摇头,“我只不过是随意说一说一些事罢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怎么做都是她的选择。” 也就是说,张浩然的确亲自找过沈青筠,也对她说过什么,好友有可能因此受到一些影响。 我还是觉得奇怪,问:“你说了什么?” 张浩然瞥我一眼,眼神有一些黯淡,“很久以前的事了,就当成故事随意说了说。” “故事?能说给我听吗?” 张浩然看向我,表情又转化成平常的样子,弯起嘴角,“你大概不爱听,又会觉得我胡言乱语在骗你。” “那你说说看,我可能会理解呢。” “故事啊,有一段年头了……”张浩然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的男生,刚刚进入初中,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学习很努力。在学校里也不怎么跟人玩耍,只埋头在学习中,因为比较聪明,所以考试常常得第一。但有人就是因为各种原因看不上他,孤立他,又欺负他。后来,时间久了,男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做了许多改变,努力换了新的班级,认识了新的人,这样慢慢没有什么人会再欺负他了。再后来,男生就离开了那个地方,他也不需要像从前一样,然后就变成了全新的样子。 “……” 我听完张浩然说着一个像是很久远的故事,觉得有几分落寞,沉默不语。 “怎么样,我就说了你不爱听。”张浩然却是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仍旧笑眯眯的,“不说话了?” “这不会是你的故事吧?”我猜想着,那个男生如果是张浩然,我竟然觉得有一些不敢置信,即便像是张浩然这样玩世不恭的人,曾经也会经历过这样的事吗? 张浩然看着我,说:“随你想吧。是不是也不重要。” 我竟然有一丝期望这只是他随口胡诌的事,而不是真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否则我无法面对现在他的样子,而我所感知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虚幻。 “想什么?”张浩然见我无言,调侃道,“你该不会是听了这个,觉得很在意吧?” “你怎么还能这样无所谓?” 张浩然摆摆手,“有没所谓,都也已经很遥远的事了,何必现在介怀。” 他说的有理,但我依然觉得难过,“也是吧。可能我不懂,但我觉得不该有这种事发生。” “你真是天真。你觉得不该有,可世界上总会有各种事情天天发生。想得再多,不如去实际行动。” “所以你也这么对沈青筠说?” 张浩然愣住,顿了一下才说:“她自己懂,我不用说。” 我想到好友的举动,的确如此。沈青筠的心思更加细腻,有些事情其实她都明白,只不过因为处于那个环境之中,所以时常受到限制,无法脱离。经由张浩然的一些提醒,自然会明白过来,所以才会对我那样说,让我不需为她担忧。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向张浩然道谢,不仅因为他帮了好友,也因为他让我又更加明白了一些事。 我曾经莫名地不喜欢张浩然这个人,觉得他各项行为举止太过放荡不羁,因为我能了解到的,只有他表现出来的一面,更多的,因为种种原因,我无法得知,所以有过自己的偏见。人与人之间总是无法足够了解对方,所以造成了许多的盲目认知,若果没能真正认清,始终会陷入个人执念之间。 与他和解之后,我才逐渐有一些了解他,这一回甚至明白了张浩然为何变成现在的样子。 张浩然见怪不怪,也不介意,“你也不用谢,沈青筠的事,是我想去插手的。” 我知道张浩然的心思,再次问道:“你做这么多,那又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你的意思?” 张浩然只是摇摇头,“还不行。” “为什么?”我不明白张浩然是在考虑什么,只觉得他仍旧捉摸不透,“那沈青筠有什么表现吗?” “你这一回怎么变得比我急?之前你可不是这样。” 被他堵住话,我哼道:“我收回刚才的谢谢。你这样子一步不动,可不要后悔。” 说完我便离开,不再多费口舌,身后只有淡淡的声音。 “后悔……” ☆、白露[六] 在校的日子过得飞快,感觉刚刚重新踏入校园,便又迎来了一次较长的假期。十一如期而至,虽说放假时间被减少了许多,但比起周末,还是多了一天休息时间。 高一教学楼区域早早传出激动热烈的欢呼,即使隔着楼层,也能感受到低年级新生的满心兴奋之情。 而已经升入高三的我们,较之他们,的确少了一些洋溢的气息,即将放假那天,也不过是在平常沉闷日子中激起一点小水花,表情甚至都不带一丝改变。 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到当事人的心情。曾经也是丝毫不在乎的年纪,看着高年级学长学姐们的样子,觉得他们太过于老套没意思,但这种沉淀下来的样子终究还是落到了我们身上,像是翻开回忆相册,黄澄澄的,积满了灰。 课间早操做完往回走,队伍还未到达教学楼这边,便几乎全部溃散。我拉着好友一块走着,在人群中穿梭。 “怎么了?拉着我走这么快?”沈青筠速度放慢,问我。 “没什么,跟你说点事。”我看看身边,“这里都是人,不太方便。” “什么事?” “就是你上一回说的呀,我认真想过了,你说得对,所以我尊重你的想法。听你说的,我还是觉得自己太过自我为中心了,所以我想着,不能这样下去,况且,我也不应该只依赖那个异常。”我的声音渐小,不确定好友是如何想的。 沈青筠微点了点头,说:“其实只要你遵从自己内心,那就可以了,我相信你。”顿了一下,又说,“那你意思是,还是想解决掉那个奇怪现象?” “嗯。”在过去的一些时间里,我仍有所动摇,现下看来,还是应该越早解决越好,我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害怕总会去依赖异常带给我的判断,让我失去了自己的观察感知。” 沈青筠若有所思,“嗯……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起程攸,他是在我发现有了异常之后,唯一遇见的一个特殊的人,我说:“我有些不确定,但想着还是得从程攸那边入手,他好像比较特别。” “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那就去试一试,程攸他……”好友说着没了下文。 我问:“他怎么了?” 沈青筠摇摇头,说:“没,我只是认为你似乎跟他走得也比较近,但……你发现过异常跟他有什么联系吗?” 被沈青筠提醒,我开始回想跟程攸在一块的时候,异常的确没有其他波动,跟其他人相处时类似,唯一让我在意的是,一开始还没认识他的时候,我因为异常的吸引,才有了后来的特意接近。 脑海中生出许多想法,但我抓不住其中的关键,到底是在哪个地方出了错?我忽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而程攸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在发现异常之前,我几乎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一直空想并不是办法,我决心在放假的时候再一次将程攸约出,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直接对他言明自己身上的问题,说出来反而可以解决。 放假回家的第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双手握着手机,盯着屏幕,想要发信息给程攸,但一直无法动手,脑中一直重复着暑假时候程攸疏远拒绝我的邀请的样子,这让我多少有些却步。 直到睡觉前,我才逼迫自己发出信息,而后不再理会,睡着了之后可能就不会太在意,即使没有得到答复,第二天也会好受一些。 一夜无梦,早晨间迷迷糊糊醒来,看着透过窗帘洒落的阳光,我有一点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什么时候,但记忆中是模糊的。 我坐起身来,发了一会呆,习惯性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发现收到了新信息,我一惊,清醒过来,连忙点开。 在我发出的信息后,跟着一条回复,显示的时间是在昨天夜里。 “明天,你有空吗?” “嗯,打算去图书馆。” 图书馆?程攸的意思是今天他会去图书馆?那是不是说明,我可以跟去找他?看着这个回复,我激动地快要从床上跳起来,想要立马飞奔过去。 早上洗簌完毕,匆匆吃过早饭过后,我整理好衣着,又照着镜子顺了顺额前刘海,刘海有些长了,快要遮过眉毛,虽然想着该修剪一下,但仍旧等不及,只戴上个帽子,跟妈妈说了一声后出了门。 提起图书馆,那么一般来说,凉城里只有一处地方,几乎是城内的标志性建筑,建成不久,据说是请了著名设计师进行设计的,外观上别出心裁,内里装饰简洁却别具一格,功能区错落有致,上下分为两层。 我坐着车,转了几条线路,终于到达。在此之前,我只听过大名,没到过这个图书馆,一是路上有一些远,二是自己没有什么原由过来。 时间还比较早,但图书馆前的空地上便已经聚着不少人,或是三三两两在一块的,或是坐在长椅上看风景的。这里环境很好,草地铺了一路,往前看再远一点城内河流经过,也有许多人在散步,遛狗…… 我跟着人流来到这里,也被此处的风光吸引,很快融入,像是时间都便得缓慢。我找到一处空位,坐着等待程攸到来,想给他一个惊喜。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眼前往来的路人也少了许多,我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我还在等待程攸出现,可过了许久,还是没等到他,我开始有些焦虑,肚子也发出咕咕声。 果然还是不应该不提前告知,一个人先到达,以为可以给个惊喜,但主角却迟迟没来,说不定还得等待午后才出现。我感到丧气,没办法只好试着打个电话。 “嘟……嘟……” 铃声响了几下后,这才有人接起。 “喂?”对方发出淡淡的声音。 “程攸吗?是我,你在哪里?”我显得有些焦急。 程攸听出我的声音,语气变得稍微缓和,“嗯。我现在出门了。” “你不是说要来图书馆吗?” “嗯。怎么了?” “那你……那……”我忍不住感觉有些委屈,对方还是那么淡然,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情绪变化,我不断追问,“那你为什么还没到?我还以为……你,你很早就会来……” “嗯?你说什么……”程攸终于猜到了什么,“你现在在图书馆?” “……”我点点头,没察觉对方看不到我。 “我马上到。”说着便挂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耳边只剩下程攸的那句话,遥远又清晰。 我按压下不断反抗的饿意,心理暗示自己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可以去吃点东西了,一边等待着程攸。 通话结束后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我看着远处河岸发呆,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等很久了?” 声音很柔和,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落到我的耳边,我抬头看去,程攸就站在我面前,微微喘着气。 我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又没了声音,只眨眨眼,害怕眼前的人只是幻影。程攸也一动不动看向我,眼中藏着什么,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气氛突变,程攸露出一点笑意,将我拉起,“午饭还没吃?” 我尴尬一笑,“嗯。” “那你应该先去吃饭。” “我想着要等你,就忘记了。” 程攸表情变得无奈,“走吧,吃饭。” 我跟在他身旁,偶尔看他一眼,今天的程攸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哪里变了呢?是因为穿了一身常服,有一点脱离学生的模样吗? 程攸被我不断扫视的目光打破沉默,开了口:“我身上有什么?” “咳……”我心虚地移开对上的视线,“没有。” “临时有些事,早上耽误了。” 程攸像是在主动解释为什么现在才过来,其实我并没有在意,说起来也是自己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提前告知他自己也要过来,早上看见回复便激动到忘乎所以。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我想着……是我忘记告诉你我要来这里。” “想什么?” 此时此刻,我无法说出“想给你个惊喜”的话来,如果程攸早上就出发碰见我,说不定会觉得我太过唐突。 “没什么。”我想着该扯开话题,又说,“你今天怎么会要来图书馆?” 程攸顿了一会,这才回答:“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看看书。” “这样啊。” 说话间,我们来到图书馆另一侧,这里有几间餐厅,大概是依附着图书馆而开的。我们选择了一家店,进去点了几份小菜。 很快菜品便上齐了,我不客气道:“那我开吃了。” 程攸只点点头,“嗯。” 我本想着在程攸面前应该淑女一些,但实在是饿了有一会,吃相变得有些不受控制,很快便将各道菜吃了个遍,嘴里还鼓鼓的。 程攸坐着,并没有动筷,我注意到,问:“你不吃吗?” “嗯。” 我看着他,将口中饭菜咽下,放下筷子,又问:“你不会因为我所以才不吃吧?” 程攸愣住,“不是。我只是吃过了。”他又想了想,说,“你吃饱就好。” 我这才有些安心,继续进行填饱肚子大工程。 ☆、白露[七] 吃饱喝足后,我靠在椅背上。饭间程攸几乎沉默无言,只偶尔回应我几句,此刻在认真看书,没有注意到我已经放下筷子擦了嘴。 程攸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投下点点阴影,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本上,我目不转睛看着他,不出声打扰,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时间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周围的声音、人流都被隔离停止,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过了一会儿,书页翻动,被一只手合上。 程攸终于注意到我,抬头看向我,轻声问道:“吃饱了?” 我露出笑颜点点头。 程攸将书收进书包里,“那走吧。”说着站起身来。 我跟着程攸,出了饭馆,一块往图书馆正大门走去。 刚踏进大门,一阵空调风吹来,我的刘海被吹起,变得乱糟糟的,我一边整理着,一边看向里面。 第一次来到这个图书馆,书架整齐有序地摆放着,靠近墙壁更是铺满了整整一面的书籍,头顶泄下的灯光营造起的氛围刚刚好。往来的人一点不少,有靠在书架边上的,有坐在读书区域的,还有专员推着小车整理书本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样子,令人神往。 我感觉整个人被纸张的气息包裹,一时间沉浸在“真是神仙地方”的感叹中,落后了程攸好几步。 程攸走过门口的安全探测器,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听见他的声音,连忙跟上,“这里好大啊。” 程攸不以为然,“第一次来?” “嗯。”我想着程攸是不是在假期时间常来这里,又问:“你会经常来这里吗?” 程攸往里间边走着边回答我:“偶尔。” “那你今天过来,是想做什么?”我继续问着。 程攸淡淡看我一眼,“在家里待久了,换个地方。” 我想到什么,点点头,“嗯……这里环境很好。” 走了一会,我们来到二楼一处稍微靠里面的位置,这里人少一些,有空出的二人桌,程攸放下书包,拿出一些他的书。 他又看了看我,见我两手空空,说:“我要做题,你可以找本书来看看。” 我看着桌上铺开的竞赛资料,觉得头发疼,“嗯,那你坐这,我去随意找一找看一看。” 程攸不再多说什么,开始专注于他的竞赛练习。 我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看看书架上的书,经过了几个分类区域。 上一次听沈青筠说过,十月中旬有全国范围的竞赛,如果最终结果很好的话,对高考来说就是减轻了一点负担,甚至可以不用参加高考,直接提前录取。 程攸这个时候来图书馆,想必就是为了可以好好练习,他一定非常重视这件事。而我在此之前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只想着这是个机会能够与他相处,如果现在回去,说不定会打扰到他。 我在书架之间晃悠,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几页,觉得无趣,又放了回去。这样漫无目的走走停停几次之后,感到心不在焉,似乎失去了点什么,初来的兴致已经全部消散。 我靠在书架一侧,翻阅着刚刚拿起的一本情感类图书,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我刚想开口叫住对方,只见她又退回几步,停到我面前。 “蔚然?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程攸还在另一侧,不自觉咳了两声,说:“你怎么也在这里?来看书吗?” 吴悠悠左右看了看,摇摇头,“我就是来逛一逛,没做什么。” “这样啊。”我上下打量着吴悠悠,没有想到她平日里是这样可爱的装扮,齐耳短发鬓角处扣着一枚淡黄色的发卡,显得更加活泼,连带着气息也变得跳跃许多。 我忍不住打趣道:“你今天看起来好可爱啊,像是在约会。” 吴悠悠听后有些害羞,“没,没有。” “我开玩笑呢。你一个人吗?” “诶……”吴悠悠似乎有点犹豫,“我,我和邢何初一起过来的……” “诶?”这回变成我惊讶了,“数学课代表?邢何初?”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有人从书架另一侧往我们这走来,声音先行传到: “吴悠悠,不是让你不要乱走吗?” 邢何初很快来到吴悠悠面前,看了她一眼,吴悠悠后退一步,指了指我,“什么?”邢何初这才看过来,“林蔚然?” 吴悠悠这才开口:“嗯。我们刚刚偶遇的。”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只觉得脑子暂时短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 邢何初揉揉额头,“你不会是想问我们怎么在一块吧?” 我机械般点点头。 邢何初又说:“我就是带这小家伙来见见世面,别误会。” “呃……”我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嘴角有些抽搐,看向吴悠悠。 吴悠悠静静地看着我们,也不多话,见我询问似的看她,终于解释道:“我听说这个图书馆很大很漂亮,所以他带我过来看看。” “只是这样?”我带着疑惑看着眼前一左一右的两个人。 “是啊。”吴悠悠说。 邢何初看我一眼,反问道:“还能是怎样?” 吴悠悠接着也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拿起手中的书晃一晃,说:“我来找些书看的。” “哦,那我们就先走了。”吴悠悠看向邢何初,他点头表示赞同。 我看着他们,直觉不该打扰,朝他们摆摆手,“嗯。再见。” 吴悠悠转身离开,邢何初停了一会,朝我说了一句话,这才三两步跟上,两人一同走了。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气味逐渐散去,那种浓烈的阳光照射下的感觉,有几缕淡淡的花香,倒是挺合适的组合。我还在想着邢何初的那句话,眼前突然落下黑影,橘子味扑面而来涌入鼻腔,感觉瞬间被带入一个独占的空间。 我抬头看着程攸,他略皱着眉,呼吸有些沉重,我第一次感受到程攸这样的气息,有些被惊吓到,他的神情虽然冷静,但隐隐间,与之前判若两人。 我嚅嚅地开口:“怎么了?” 程攸只盯着我,似乎过了有一会,这才说:“你去哪里了?” 我左右环顾,四周无人,程攸也只是站在我面前,可我却像是被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就在这附近找书,也没去其他地方啊。” “你找了很久。” “啊那个……”我想了想,不知是否该不该说出刚才碰见吴悠悠他们的事。 “什么?” 被程攸质疑,我有些心虚,“我刚才遇见了熟人,聊了两句。”觉得这个理由有些不够真实,我又补充,“我想着你要专心,所以才没回去,感觉会打扰你。” 程攸听后终于慢慢松弛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其实……”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不会打扰到我。” “那可能是我敏感了。”我挠挠头,程攸本就是块石头,怎么可能因为我受到影响,我的确是想太多了,程攸才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 程攸恢复往常的样子,不知想着什么,我们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之中。 回到刚才的座位上,程攸将桌上的东西稍微收拾整齐,问我:“有找到什么书看吗?” 我还拿着刚才的那本书,放到桌上,“啊,只记着拿回了这本……” 程攸看去,“什么书?” 我将书翻倒,展出封面,“就是一本普通的情感类的书,也没什么意思。”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嗯?”我想了一想,说,“我看书很杂的,会比较喜欢看小说吧。” “嗯……”程攸若有所思,不自觉说,“言情小说?” “诶?你怎么知道?”我感到惊讶,程攸竟然知道言情小说?我以为像是程攸这样的男生,是完全不知道这种的。 程攸眼神变化,看向别处,“偶然看见的。” 我又想了一想,程攸经常来图书馆,可能看见过书架上的分类,知道也比较正常。 “哦。图书馆里是有很多这类书。”说起这个,我问,“那你平常会看什么?给我也参考参考。” “我看的你可能不太喜欢。” 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来了兴趣,“你说说看,说不定可以扩大我的书单呢。” 程攸看我,微点点头,“除开竞赛数理类,一些科幻作品也比较靠近你喜欢的小说类型。” “科幻啊。我倒是蛮感兴趣的,还有电影呢,我也很喜欢,不过就是不知道可以看什么书。” “那你可以看一下《2001:太空漫游》,也有电影。” “好。” 在图书馆的时间很快度过,看着窗外即将西沉的太阳,我们也收拾好各自的物品准备回去。 “你怎么走?”程攸背上书包后问我。 “坐公交吧。” “嗯。远吗?” “还好。不过得转车。你呢?”我反问道。 程攸看外面一眼,“我比较近。需要我送你吗?” 程攸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我被怔住,什么时候程攸也是会这样说话的人了?我连忙摆手,“不用了,那太麻烦你了。” “……” 我感到程攸的情绪,又补充说:“一起到公交站就好。” 程攸这才“嗯”了声。 我们一块在公交站台等了一会,很快我要坐的那路公交驶入站点,我朝程攸挥手告别,刚踏上公交车门,被他叫停。 “路上小心。” 程攸看着我,我回头朝他一笑,“知道了。” “还有,你的头发该修剪了。” “嗯?” 我还未反应过来,被挤进车内,看不见程攸的表情,只觉得心跳突然加快,摸了摸自己的刘海,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 ☆、白露[八] 回到学校之后,我还是不断想起程攸那天的话。 我不该认为程攸有什么其他心思,说起来,程攸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是我自己妄加猜测,才让我一直为此心神不宁。 程攸很有可能只是观察细微,注意到我刘海过长,以为会遮挡住视线,或是认为我该遵循校规,校规要求女生刘海不能过眉,因而给予提醒。 以我认知的程攸来说,怎么可能会有其他意思,难道是因为我最近为了自身异常而愈发敏感了?我甩甩头,再次强调自己不要多想这件事,不要太过自以为是。 就快到了竞赛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要在最后的阶段去打扰程攸,虽然他说过没关系,但我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到了最后一天,竞赛班的学生第二天便要前往考场。下午课程结束后,我特意跑去竞赛班辅导时所在的教学楼楼层,在此之前,我问过好友,是沈青筠告诉我他们在那里学习。 我在顶楼楼层找着,很快在走廊看到程攸。他此刻正在和另一个人靠在扶手处,一起聊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旁人。 我走近两步,他身边的同伴先注意到我,徐先栾伸手拍拍程攸,偏头示意,“咦,你这是来找他吧。” 我微微点头,看着程攸,“不算什么事啦。就是听说你们要去比赛了,来加油的。” 程攸看向我,没什么表示。 徐先栾撑起眼镜,露出大白牙,“怎么,我感觉我在这有些碍事,要不先撤了?”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不能让人听的话,徐先栾离开这才显得奇怪呢,我拦下他。 程攸似乎也是这种意思,拉他一把,挡回原地。 徐先栾左右看看我们,似乎很无奈,“你们这是让我进退两难啊……” 我笑了笑,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来吃人的。” 徐先栾举手投降,“好吧好吧。那你们说。” “你们明天就要去比赛了吧。”我提起他们竞赛的事,实际上我只是听沈青筠提起过,具体如何倒是一点都不清楚。 程攸只点点头,“嗯。” “这次竞赛是不是很重要?”我想了一下,说,“那你加油。我还记得刚认识你那时,你还得了奖。” 程攸顿了一会,“这次是全国竞赛,不一样。” “嗯,好像更厉害了呀。你不用……”我本想说让程攸不用紧张,可再一想,他似乎从未有这种感觉,不会像我,每一次考试都担心。 “什么?” 我摇着头,“我相信你会考得很好,我只能祝你顺利了。” 程攸眉眼舒展,像是在微笑,“承你吉言。” 徐先栾在一旁像是看不下去,插嘴道:“诶,我也是要去比赛的人,怎么不给我点祝福?” 我笑出声,“当然,你也一样加油。” “这才差不多嘛。”徐先栾扬起头颇为满意。 “那你们好好准备,我就离开啦。”想说的话已经说了,没必要久留,说完后我便摆手告别。 徐先栾也朝我挥挥手,随即一副看戏的表情看向程攸,眨了眨眼。 随着竞赛人员出外比赛,我的身边突然间少了许多人,包括好友在内,张浩然也不在,我开始变得无聊。平日里相处打趣的人离开,我这才觉得自己陷入高三不断重复的时间里,走不出每一天的循环。 我试着将自己投身于学习之中,但效果并不立竿见影,只有程攸曾经教过我的一些学习方式,让我在枯燥学习中感受到一点不自觉的笑意。 我走在校园里,没有了沈青筠在身边陪我说话,我几乎快要无聊到自言自语。在经过一楼大厅处的时候,余光瞄到熟悉的榜单,让我为之一震,终于来了精神,往那边走去。 自从上个学期看过这个年纪排行榜之后,我便又一次忽略了它,再一次看见,这一回的榜单,已经变成了上次期末的全新排名,程攸也从那次的第七名变成了第四名。 除了这一层变化,还有一个更令人惊喜的不同部分。原本一直挂着的半身像旧照片,终于换成了新的,大概是后期进入高中时重拍的一组照片。这次的样貌,显然较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再是那种稚气未脱的样子,而是成长之后,棱角分明,气质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我看着程攸的照片,比起真人来,虽说还是差了一点,但看着也是挺拔伸展的模样,眉眼间略有些疏离,平添了一些高冷的气息,与本人稍有不同。 心情略有些缓和,我想找人分享,回头才发觉此刻好友也不在,稍有些失落。不过在平淡学习生活中,突然间出现的惊喜却也让我得到一刻的满足,我怀着这种心情,等着程攸回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如果再次见到程攸,不知他能否察觉,我已经将刘海剪短了一些。 到了第二周,前往省会比赛的学生这才返回。 我本想着去找程攸,但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妥。他们毕竟刚刚比赛完,又从远地回来,估计会比较累,这种时候还是该让他好好休息。 一直到了晚自修前一段时间,我趴在桌面上,眼前是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从一轮复习开始后,作业也变成了厚厚一本的“五三”和“高考冲刺”,内容是高一开始的学习范围,全部重新来过。 我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习题,写一会停一会,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思绪飘去好远。 背后传来声音,张浩然来到教室,和他的同桌聊了起来,提到竞赛。我来了兴趣,转身朝向他。 张浩然看过来,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哟,林蔚然,很久没见,我不在是不是很无聊?” 我习惯了张浩然如此的调侃,并不理会,问他:“你们今天都回来了吗?” “对啊。”张浩然视线转向一侧,又看向我,“你想问沈青筠怎么没出现?” 我张了张嘴想说,他又接着说着:“还是说,你其实是关心某个姓名两个字的人?” 我被他堵住,哼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比赛怎么样了。” “哦……”张浩然拖着长音,也不回答我。 “喂,你到底说不说?”我有些来气,几天不见,张浩然没一点改变。 张浩然弯起嘴角,“说。你既然问了,那我怎么能不说呢。” 我皱起眉,张浩然看到,终于扑哧笑出声,“不逗你了。你是想问这次竞赛难度吧。” 张浩然一向不正经,可我还是被他气到,“那你快说。” “这次有点难度。”他看我一眼,似乎想从我眼中看出什么情绪,“不愧是全国性的竞赛,很有挑战,如果没有深厚的数学功底,恐怕不好过。”说着,他撇嘴摇摇头,似乎的确被难住了。 听着张浩然这话,我不免有些担心。以张浩然的成绩,如果他没说谎,那么这次肯定如他所说,难度很高,不知程攸的情况又是怎么样。 晚自修下课后,我去隔壁班找到程攸,将他拉去食堂。 程攸倒是一切如常,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像是普普通通出去一趟,又很快回来了,没有遇到阻碍。 我买了一点吃食,放到他面前,说:“出去比赛,吃的也一般吧?感觉有点变瘦了。吃点夜宵吧?” 程攸看着眼前的食物,有些拒绝,“不用了。” 我依然坚持,“你不用客气呀。怎么轮到我请客你就不愿意?” 程攸见我并不罢休,只好拿起筷子,“谢谢你。” “你还是这么见怪,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我撑着下巴看他,程攸手中拿着的筷子一滞,视线移开,默不作声,慢嚼细咽。 过了一会,程攸开口:“你找我还有其他事?” “没什么。”我自然没法说出因为许多天没见,所以才来找他的话,只说,“这不是你们竞赛回来了嘛,所以就来问一问。” “想问什么?” 视线漂移,我不敢跟他对视,“比如考得怎么样?” “你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 “哎?”我抬头看他,难道程攸注意到我的变化了吗?我开始期待。 “我以为你对竞赛没有兴趣。” 好吧,原来是这种不一样,我还以为他注意到了我的改变,我稍稍感到失落。不过认识时间长了,程攸这算是对我也有了一定了解,这样想来,我也不觉得太失望。 “竞赛是没兴趣,但对你有兴趣啊。”我脱口而出,一时没经脑子思考话中的歧义。 只见程攸眉头皱了皱,神情变得异样,我连忙改口,“不是那种意思,是因为我……”无法继续解释,现在还没办法说出关于我的异常的事,陷入两难境地。 我偷偷看一眼程攸,希望他不要误会,我开始担心又会出现第一次主动找他时他的那种反应。空气都开始变得沉默,我哀叹出声,想着破罐子破摔,只要他不再拒我千里之外,怎么都好说。 又过了一会,程攸终于开口:“回去吧。” 嗯?这是什么反应,不会是赶我离开的意思吧?我坐着不动,等待程攸下一步的动作。 程攸已经站起身,见我没动,走到我这一侧,说:“该回宿舍了。”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看一眼手表,距离关寝时间不剩多少,只好慢慢吞吞站起来。 “怎么了?” “没……”我抬头看他,“那个,你还有要说的吗?” “说什么?” 程攸似乎并没更多在意我刚才说的话,此刻已是一脸淡然的样子,我终于放下心,展开笑颜。 “没什么就好,嗯,没什么。” 我们一直走到宿舍楼分岔路,我向他说再见,程攸也点点头要,又驻足下来,我抬眼看向他。 岔口的路灯亮着,带着一点暖黄色的光晕,程攸站在我一步开外,表情带上了灯光滤镜,四周是暖洋洋的,变得柔和,甚至与我感知到的气味融合一处,变成光怪陆离的样子。 而后程攸转身离去,我被怔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你的刘海剪了看着很精神”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我唰得耳根变红。 ☆、霜降[一] 程攸总是能给我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惊喜。认识他以来,我看过了太多他的变化,却从没有像这一次般让我心生异样。 我应该高兴程攸变得越来越好,也能注意到别人身上的一些微小改变,较之以前,是很大的进步。可等我静下心来仔细思考,我才发觉,其中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似乎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只觉得我们之间变得微妙。 我还记得自己是为了身上的异常而去认识程攸,他对我而言,只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我想要解决麻烦,所以想从他这里找到原因。而到了现在,每一次的相处之中,越是了解他,我越是陷得更深,我有点明白那种感觉,却又无法真实感受,进退两难。 程攸大抵还不知道他的某些变化给我带来的困扰,他甚至可能都没有察觉到他自己的改变。 自从他们竞赛回来以后,我有一段时间不再主动找他,偶尔见面,我也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敷衍过去。我抑制住心里不断蹦出的想法,不愿意承认,一直默默告诉自己,是我想太多了,说不定只是因为异常而影响了我的判断。 跟好友在食堂排队打菜的时候,我仍旧出神,沈青筠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最近怎么了?有心事?”好友似乎都已经发觉我的异常状态,比起以往话多的时候,这样反而更让人在意。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有点事想不明白。” 好友露出疑惑的神情,问:“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一说。” “程攸……”我终于提起他的名字,但无法继续说明,虽然我知道好友的善意。 沈青筠扶着下巴想了一下,试探道:“他?跟你的异常有关,是发现什么了吗?” 我只摇摇头,“不知道,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 “那是因为什么让你有这种想法?” 我靠近沈青筠一步,低声道:“程攸最近有点不一样,当然,他没什么问题,我却有些……” “你的感知有了变化?” “可以这么说。”好友抓住关键点,我回想起来,程攸的确给我一种稍微不同以往的气息,“我似乎因为这样,总是会被他吸引,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沈青筠若有所思,眉眼微沉,而后问道:“除了他,其他人呢?你是什么感觉?” 我闻了闻身边的气味,除开饭菜香,好友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仍旧不变,一如我第一次闻到时的感觉。 “你的还是一样,其他人我好像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我回答。 “那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沈青筠顿了顿道,“程攸对你来说的确是特别的人,或许你的异常情况快要找到原因了。” “是吗?”我不太自信,之前在接触程攸的过程中,我一直没能找到关键点,这一次的变化,会是因为这样吗。 午饭后我跟着好友去到她的寝室,想再跟她聊一聊,看看是否找到一些进展。 杨悦已经在寝室里,正躺在床上,听到动静看过来,注意到我,坐起身,朝我招手。 “蔚然你怎么来了?”她显然有些兴奋,“正好,我刚刚刷学校论坛,你快过来看看。” 我有些疑惑,看看沈青筠,又看着杨悦,走了过去,“校论坛怎么了?” 杨悦将我拉着坐下,“你会感兴趣的。” 说着,边快速刷着手机,找了一会停下,将屏幕对向我。 我伸头看去,几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接着是关于这个的一些跟帖。我看了几眼,只被那个熟悉的名字吸引,问道:“这是什么?” 杨悦看我一眼,将屏幕内容下划一些,说:“新生们似乎在讨论他诶,还有不少回复呢。” 我只觉得一下子信息接收不过来,问:“程攸最近怎么了么?” 我只是几天没去找过他,怎么突然间他就变成了新生热议话题?论坛这个帖子标题明晃晃写着“有人知道高三的程攸吗?想了解他,求回。”时间是在前几天。 杨悦微微瞪着眼,“诶?我还以为你最关心程攸了,你也不知道吗?” 我皱起眉,摇摇头,“不知道啊。” 杨悦又拿着手机找了一找,将其中一张图点开放大,“你看,这里还有图片呢,虽然比较模糊,不过还是可以分辨出他来。” 图中有一位男生半低着头,面前是一个餐盘,面部表情看不真切,但轮廓还是有的,背景是被糊上的其他餐桌和砖砌墙。 我看了一眼便反应过来,这不是那天晚上我和他一块在食堂的时候吗?虽然照片看不清楚,而且把我的身影截了一半,但我一下就认出这就是那一天拍的。可又为什么被人拍到呢?食堂里学生一直不少,单单拍到我们,没理由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这个帖子下面,还有不少的回复。 ——谁啊?不认识…… ——高三的?不知道哎……帅吗? ——如果是高一的,那我熟,可惜不是。 ——[图片]是这个? ——学长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楼主是不是喜欢他啊? ——上面是不是爆照了?? ——喜欢就去表白啊,发帖有什么用?! …… 然后回帖慢慢歪了楼,沉了下去。 我还在思考照片的事,一时弄不明白,这个帖子里似乎也没有更多有关的信息,应该不是刻意为之的,我只能这么想着。 杨悦还在翻着,慢慢觉得无趣,“蔚然,你还看吗?” “不看了。” “下面还有人起哄表白呢,蔚然你不介意吗?”杨悦收回手机,突然问道。 “啊?”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我介意什么?” 杨悦盯着我,似乎注意着我的举动,又轻叹一声,“好吧……” 我从她们寝室离开,脑子里还是刚才关于程攸的帖子,我有些在意。 如果说是高三学生会问起程攸,那我还不觉得奇怪,但现在学校论坛里高三生已经神隐,剩的不多,现在活跃的,一般都是刚涌入的新生,高一、高二的学生居多。这才是奇怪的地方,程攸几乎没在其他年级露过脸,也没参与过什么全校活动,按理说怎么会突然被提及? 午间睡觉时也辗转反侧,想要拿出手机再看一眼,还是放弃。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让自己的脑袋放空,不去多想,纠结也无用。 过了一会,睡意渐渐袭来,临睡前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些什么,没等我记下,已经陷入睡梦中。 醒来后我一直努力回想睡着前的那瞬闪光,却又变得迷迷糊糊的,越是想要知道,越是抓不住关键。 我洗把脸后,又洗了一个小苹果,在走去教室的路上慢慢啃掉。 沈青筠听着我一口一口咔嚓咬掉苹果,看不下去,提醒道:“放过苹果吧。” “啊?”好友竟然开起玩笑,我收敛起声音,说,“它命中注定得填了我的肚子。” 沈青筠轻笑一声,“有话好说,有苹果也慢慢吃,小心噎着。” 我又连续啃了几口,小苹果一会就露出了核,“吃完了,不怕。” 沈青筠无奈,“拿你没办法。” 我嘻嘻笑着,“我拿去扔了,你先走。” 寝室到教学楼的路上,还是放置了几个垃圾桶的,我去到路边,将苹果核丢进去。这时候正是大批学生从宿舍区往教学区走去的时候,主干道上三三两两都是人,我往前看去,想追上好友的步伐。 没走几步,便碰到了暂时还不想见的人。 程攸此时正一个人走着,不紧不慢,不知怎么注意到我,视线与我对上,我无法装作没看见,只得走过去打声招呼,心中默叹这种时候怎么就世界这么小呢。 “你走得很快?”他说。 我没法刻意离开,只好与他并肩走着,说:“没。”虽然刚刚是为了追上好友,才加快了速度,但被程攸这么一问,我却只能干巴巴地否定,免得误会。 “……” 我内心还在纠结程攸的事,所以变得沉默,而程攸也不多话,我只觉得两个人间充斥着无言尴尬。 一直走到了教学楼楼下,程攸开口:“怎么了?” 果然,这种诡异的氛围,即使是程攸,也可以感受得到,他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敢去看他,低头走着,“没什么……” “不能说?” 这个反问让我无言以对,被对方噎住,程攸竟也学会了步步紧逼。 “我……我不知道。”我只期望楼梯能够再短一点,让我好逃入教室。 我感受到头顶投来的视线,带着一点压抑,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听到短暂的叹息。 程攸轻声道:“下次吧。”话音刚落,便迈着长腿往前走去。 我抬起头,只看到程攸的背影,一步步远去,然后拐了弯,消失在教室门口。 ——下次吧。 我默念着,终于明白了这三个字中,包含了什么样的情绪。 我有点难过,又有一点心酸,想起程攸曾经后退的样子,想起程攸将我推开的情形,他是不是跟我现在一样,会怀着同样的心情。 ☆、霜降[二] 高三每个下午自习课结束后,除开特殊情况,全年级都需要去操场跑操,美其名曰在学习的过程中,也要锻炼身体。 下课铃响,我拖着身体去到楼下空地,每个班级都由体育委员领头,先在楼下按照班级排好队,再分成两列跑去操场开始跑操。一开始的时候,每个班级还会喊喊口号,进行过几次之后,不知从哪个班级开始,觉得喊口号太蠢了,渐渐地也就不喊了。 我和往常一样,本打算跟着沈青筠一块跑,让她可以带起我,但今天沈青筠请了假,没参加跑操。我只好一个人慢慢跑着,可是一旦没人带着跑,便觉得跑不动,一会就落在了班级队伍后,我实在是不喜欢跑步这项运动,这让我想起了被八百米支配的恐怖。 落后于班级队伍太多,没多久我便感觉身边的人全都变得陌生,已经彻底脱离的自己的班级。我顾不得周围是什么人,只感觉额前汗珠滚下,肚子隐隐发疼,一边跑着,一边拿手按压住不适。到了最后一圈的时候,我终于坚持不住,慢跑变成了跑两步走几步。 我刚想停下来暂时休整一下的时候,突然队伍中有人出来拉过我的手臂,将我从跑道上带出,一直走到了操场外才停住。 我靠着一侧墙弯腰喘了几口气,这才抬头看向对方,感到奇怪,是谁这么大胆将人带出,然后就看到了男生笔直地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身体不适,就该请假休息。” 休息了一会,我稍微提了精神,说:“我没不适,可能就是午饭都消化完了,这时候突然运动起来就有点乏力。” 程攸还是不太相信,“真的?” 我郑重其事道:“真的。我不骗你。” 程攸似乎这才放心,想到什么,说:“走。”说着往小卖部走去,这里距离小卖部很近,多走几步便到了。 “啊?” 我回头望一眼操场,又看看程攸,心想反正也快跑完了,既然都已经出来,那就干脆不回去了,小跑两步跟上程攸。 程攸很快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吃一点,填肚子。” 我伸手接过,是一块巧克力,又看向程攸,不确定道:“给我?” “嗯。不是饿了吗?” “……” 我严重怀疑前几次跟程攸一块吃饭的时候,他就默默认为我是一个吃很多的人。这种印象让我有些想去撞豆腐,在程攸眼里,我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形象啊……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我还是撕开包装一口一口吃着,巧克力化在嘴里,带着一点甜还有一分苦。我想起前一天中午的事,脑中又开始陷入纠结,纠结的那个人此刻就在我的身边,我无法淡定。 程攸没有注意到我心思转换,只陪我靠在墙边,视线看着远处,没有再说什么。 我仍在回想他说的“下一次”,我现在还是不知如何回应。而很久前他说的“下一次”似乎也未曾再提起,这样算来,我们几乎扯平,我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我何必再回避程攸,我决定只要他不说我便当作无事,转头看他,以最正常的口吻问:“在看什么?” “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传来,目光却仍旧停在远处。 这个回答太直白又太模糊,我不明白他的想法,也跟着他看去。 近处是操场,再远一点,可以看见学校围墙,更远的,是连成线一般的山,还要远的,是山外的天空,不是那么蓝,有一点发白。 跑操已经结束,往小卖部方向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程攸站直身体,“回去了。”期间他没再提起其他事,这让我更加放心了些。 我也跟着他起身,趁着分开前,说:“谢谢你。” 程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点点头,离开了。 不知是因为我太过敏感还是感知出现了异样,自从上一回程攸先行走后,这一次再接触他,没有了那天晚上出现的特殊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正常。当然,这个正常也是可以闻到他的味道,一如既往,是橘子汽水的味道。 我渐渐放下心中的顾虑,的确没有必要回避程攸了,或许上一回只是偶然出现的某种错觉,让我胡思乱想。 想通之后,一切事情都明朗起来,我轻轻拍打两下脸颊,感觉身体也轻松了,这得归功于那块巧克力。 *** 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天气也逐渐凉快,时值秋高气爽,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时间安排在周末放假的前一天。 气氛最为高涨的是高一同学,这是他们入校以来,第一次参加运动会。而已经高三的我们,虽然对运动会本身的项目兴趣缺缺,但却有一处让人兴奋——伴随运动会的摆摊环节终于落在高三每个班级头上。 按照二高每年的传统,运动会期间,除开体育项目,还有就是由高三学生准备的各种兴趣摊位,每个班级都可以在学校主干道两旁负责一个摊位,摊位上的活动由班级自行策划。 针对这次运动会,我们班里也早早开始商量起要做什么样的项目。根据往年的经验,有做时光明信片的,有做章鱼小丸子小铺的,也有一些其他比如画糖人、占卜、做手链之类的摊位,总之极其丰富。 在翘首期盼中,终于到了这一天。 早自习的时候,班级里的氛围便和往常不同,负责摆摊的同学也早早准备好了东西,在这个时间里一点点搬去固定的班级位置,等待开张。 教室后门一直有人不断进出,偶尔还能听到教室外面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更是让大部分人无心看书背单词,只等待着铃响后正式开启运动会仪式。 不久后,下课铃声响起,广播中也传来通知,每个班级排好队,同平时早操般分班级进入操场。另外参与运动会项目的人员又被单独分出,此刻正在操场后方,等待入场。操场主席台上已安置了桌椅,用红色绒布装饰起来,桌面上依次放着领导的名牌,此刻也已入座。 随着运动会主持人高声颂词后,广播开始播放运动会入场曲,候场的引导员按照顺序带领着每个班级的运动员和后勤部队登场,主持人轮流说出每一支队伍的入场词,气氛一波波高涨。 我没有参与运动会项目,跟随其他人一起站在操场中央,听着音乐,仰头看向主席台方向,到了我们班级入场的时候,这才来了兴趣。 走在最前方的是杨悦,她作为我们班的引导员,昂首挺胸举着高三(九)班的牌子,后面跟着一些队员,领头的自然是体委祁远,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队伍停下,面朝主席台,整齐划一地做出排练好的动作,然后才继续先前走开。 我的视线还集中在前方,下一个班级的队伍又很快走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十班的那位女生引导员看着很眼熟,高挑的身材,修长的脖颈,侧颜也很漂亮,但我一下子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入场结束后,校长开始发言,我站着感到无聊,东看看,西望望,等待开幕式结束。随着一声“……运动会正式开启……”,掌声不断,操场人群中也传出低低的欢呼声,每个人都在期盼着这个时刻来临。 我跟随大批学生离开操场,一时之间,每个人都涌向自己的去处,没一会便与班级同学失散,沈青筠此时也不知被挤到哪里,我只好一个人穿梭在人群之中,心想着往主干道走去。我个人对于运动会项目并不期待,只惦记着高三班级的摆摊情况,想必一定会很热闹。 离开操场,这一边正是主席台后方,同时也是运动员比赛候场处,后勤大部队也都集中在此。我没走出几步,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转身看到杨悦在朝我招手,她此刻仍旧穿着引导员的红白色特殊运动衣裙,在人群中特别瞩目。 我走到她面前,看清她的样子,似乎化了点妆,觉得新颖,“你这身还挺好看的。” 杨悦笑着叹气,“要不是被上赶着,我才不穿呢。”说着她想到正事,“你有事吗?” 我看着四周各种来去奔走的同学,摇摇头,“大概没事,怎么了?” “那太好了!”杨悦眼中露出光彩,“我想找人帮忙。” “什么事?” “后勤处那边我得过去,但我现在这身衣服不方便,要先去换了,你能不能暂时帮我过去看看。”杨悦看着我,表情非常诚恳。 我不太好意思拒绝,答应下来,“好吧。在哪里?” 见我同意,杨悦连声说道:“太好了!”她又伸手指向后方,“再往前走你就能看到了,你先去,我马上回来。” 说话间,杨悦已经急匆匆跑开,我耸耸肩,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很快就看到班里熟悉的人。 ☆、霜降[三] 主席台后方有一条绕着操场的水泥路,正是各班级参赛人员预备比赛的地方,每个班级都架了顶篷,还有相关人员在这里候着。或是根据比赛时间安排队员提前热身候场,或是后勤人员来来回回忙碌,一点不比校园其他地方的人少。 我去到自己班级所在的区域,便看见班长张庆宁也在此处帮忙,走上前去,问道:“班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张庆宁听到声音,转身,手里还拿着什么,“有。”随即看到我,“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低头看看自己,“我来很奇怪吗?” 张庆宁别过头,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别人,说:“也不是……这里正忙,怕你弄不清楚。” 我撇撇嘴,道:“那我可就走咯。”说着指向里头,看上去是一团乱糟糟的样子。 张庆宁回头看一眼,又对我说:“行吧。那你帮我把号码牌拿来,按照顺序发一下。” 我嘿嘿笑起,“好嘞。” 说来前两年运动会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参与,这一次阴差阳错,倒是有了这个机会,就当做是最后一次的纪念吧。 我这么想着,为班级付出一点贡献,觉得有几分意义,去到总后勤处拿到我们班级的号码牌以及别针,往回走去。这里的道路并不宽,此刻又占满了各班区域,我穿行在人流之中,小心避过来往的人。 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红白运动衣裙的女生,我稍微没避开,差一点撞上,连忙往一旁踏去,几乎要摔倒。 那女生也注意到,朝我看过来,表情微讶。 我站稳后朝她看去,只觉得这个人很是面熟,依稀有些印象。又看着这一身独特的服装,想起这不是之前十班的那位引导员嘛。 她和杨悦一样,穿着的是特制的服装,同样也化了妆,不过精致了许多,第一眼看去格外亮眼。 视线与她对撞,她怔了一会,开口道:“你,没事吧。”声音也是特别甜美,活脱脱一个班花的形象。 我摇摇头,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在今天以前,就见过她。 在这停驻了一会,她的伙伴找来,“怎么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女生这才移开视线,点点头,跟着同伴离开。 “高颖,你在想什么呢?” “……” 身后传来声音,我无意听到。 等等,高颖…… 我终于想起那个女生是谁了。 在我和程攸闹别扭的时候,有一天看到程攸身边的那个人,就是高颖,只不过几次以来,我都没有看过她的正脸,这一回,是第一次将她的名字和脸对上。 这么一想,我瞬间清醒了些。 回到班级候场区域,就瞧见薛新正靠着桌子一旁,他也看到了我,朝我走来。 “蔚然你怎么在这?” 我擦擦汗,“你是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 “嗯?”薛新露出疑惑,“对了,你看见杨悦了吗?” 我将手里的号码牌放下,“看见了。” “她去哪了?”说着薛新往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我刚刚在周围都找了一圈,一直没看到她。” 我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没想过薛新还有这种时候,说:“她走时让我先来帮忙,她去换个衣服,马上就回来。” 薛新听后放下心,“这样啊。”又顿了会,终于抓住重点,“你来帮忙?” 我拍拍桌上的号码牌,“对啊。我还得去发这个,不多说了。” “诶,我也要拿一个。”薛新看向桌子。 “啊?”我怀疑自己听错,薛新也需要么,问,“你参加了什么项目?” 薛新一甩头,动作有些夸张,说:“我的强项就是短跑啊,当然要参加。” 我略微震惊,拿起一旁的比赛名单,真的看到了他的名字,“没想到你还报了比赛,厉害啊!” 薛新拍拍胸脯,自信一笑,“那是。短跑一阵风说的就是我。” 我的额头滑下三条竖杠,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手势,“你……行。” 按照参赛队员名单,我将号码牌依次给了他们,没多久杨悦便回来了。 她看见我在发号码,走到我身边,“辛苦啦,我回来接手。” 我将手里的号码牌递给眼前的人,侧头对她说:“回来得正是时候,那剩下的交给你吧。” 杨悦点点头,接过我手里的表单,我想起什么,又说:“薛新刚刚还找你呢。” 杨悦看一眼身旁,低声道:“嗯。”有几分犹豫,“你没跟其他人说起吧?” 我看一眼她,“我懂的,什么都没说。” 杨悦这才舒口气,“那就好。谢谢你啦,你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我朝她挥挥手说再见,离开了这里。 一直想着去看看主干道那边的各种摊位,也瞧瞧热闹,现在终于得空,我很快走到那边。 经过体育馆,人流也逐渐增多,汇聚到了校园主干道上。从早晨开始准备,现在一眼看去,道路两旁被花花绿绿的摊位挤满,不同的摊位前,不少地方都挤满了人。 摊位上所有的东西或是玩耍项目都需要花费代币,代币需要在总服务处换取。因为学校里都是学生,现金不方便,也有人现金不多,可以通过刷学生卡里的钱。我在去摆摊处之前,便刷卡换了一些代币。 我在附近随意走动,看到感兴趣的摊位便停下来观望,找到了许多有意思的项目。一直走到自己班级的摊位,我的手中已经拿上了一杯饮料,一串烤肠,还有几张明信片。 我们班级的摊位前此时也站了不少人。摊位上摆着许多小玩偶,距离前面隔开的桌子一两米处,放置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绑着许多小气球。只要付上几个代币,就可以拿到十只飞镖,扔出的飞镖打破的气球越多,可以获得的奖品玩偶越大越多。 虽然我是班里的学生,但并不能免费参与,将代币给了负责摆摊的同学后,等待着顺序,跃跃欲试。 轮过了几个人之后,终于到了我一展身手的时候,扔飞镖的诀窍其实是在于抛物线上的瞄准。我盯着眼前的一个目标气球,尝试着最合适的力道,而后稳稳一扔,气球“嘭”得炸开。连续几次之后,最终我获得了两个小玩偶。 摆摊同学将玩偶递给我,感叹道:“林蔚然你可以啊!” 我笑一笑,这都是小意思,“小case罢了,要不我再来一次?” “别,可别了。”同学连忙止住我,“你还是去其他班的摊位吧。” “开玩笑啦。”我朝他摆摆手打算离开,忽然看见几步开外的人影。 我三两步追上去,拍拍好友肩膀,“你去哪了?离开操场后我就没找到你。” 沈青筠回头看见是我,从惊吓中缓和,“蔚然啊。我还以为……” “什么?” “差点被你吓到。”沈青筠舒展了眉头,“刚刚休息了一会,随便走走。” “哦,那你打算去做什么?”好友此刻走的方向像是往操场而去。 “比赛快开始了吧,我去操场看一看。”沈青筠说。 我刚刚沉迷于各种活动,没有注意广播在说些什么,“这样啊,你竟然会对比赛感兴趣。” “就当放松,给他们加油也好。” 我点点头,“嗯。我还要再逛逛,等会去找你呀。” “好。” 跟沈青筠告别后,我又在各种主干道之间徘徊,终于看完了所有的摊位。有趣的也只有那些,和往年差不多,就像是这些活动一直存在,只不过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操场那边的比赛也已经开始,可以听到各种欢呼呐喊声传来。我觉得有些无趣,想到了程攸。一个上午我都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操场那边和摊位这边,也都没有碰见过,在这么热闹的一天里,他会跑去哪里呢? 我将喝完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里,又顺手买了点迷你小蛋糕,突然想起一个地方。我抱着一纸袋刚出炉的小蛋糕,往那座楼奔去。 跑到会议厅后,我不自觉放慢脚步,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升起。也许是怀有期待,所以无法立马走过去,也或许是充满担忧,所以无法踏入那块区域。 一步步挪到角落,再往前就可以看见答案,我却像被施了魔法般定在原处,踯躅不前。我还抱着那袋小蛋糕,热量传到胸口,下意识叫了一声,被自己惊到,连忙闭了嘴。 在我一度慌乱中,眼前出现一道身影,我还没意识过来,就看见男生从另一侧走出,转身面对着我,停下脚步。 “你怎么在这?”语气之中带着点惊讶以及其他什么。 我略感尴尬,呵呵一笑,“额,随便走走,就走到了这。”我看着程攸,他也看着我,我想到什么,捧起手里的零食袋,“要吃吗?” “……” 空气似乎变得凝固。 ☆、霜降[四] 一阵沉默过后,程攸终于有所动作,往外走去,只留下“走了”短短两个字。 他的反应我见怪不怪,小跑几步跟上他,我走去他身旁,一边吃着还热乎的小蛋糕。走了一小段路,我边吃也边想了一会,还是将纸袋递到程攸身前,说:“吃一个?刚出炉不久的,味道还不错。”借此可以打破我们之间的一点尴尬。 程攸看向我,又低头看着面前的小蛋糕,见我仍旧举着,还是伸手拿出了一个放进嘴里。 我看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忍不住往前凑上半步问道:“怎么样?还行吧。” 程攸只点点头,缓下步子,又过了一会,才说:“有点甜。” 听到他的反应,我呵呵笑着,心想程攸这人就该多吃一点甜食,中和一下他平时太过冷淡的气质。 我开起玩笑:“甜一点好啊,可以让人开心一点,就能多笑一笑了。” 程攸瞥我一眼,“这是什么奇怪说法。” “诶,我好像真的在哪儿听过或是看过,说是甜食可以促进人体的什么分泌,就能够让人觉得快乐。”这么一提起,如果快乐这么简单,我倒是愿意天天给程攸送糖果,不知能不能调动一些他的情绪,不要再是一副石头面孔,可以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我又回想起每一次与程攸相处时的状态,似乎很少见过他笑的样子,我不禁出声道:“我好像没怎么看见你笑过……不过,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程攸听后步伐有一瞬的停滞,视线还是看着远处,眼神却变得深邃。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要改口,程攸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去哪边?”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回到了靠近教学楼的区域,现在正站在分叉路口,一边是通向操场方向,一边是往主干道也是教学楼方向。 我本就是从这边过来去找程攸的,现下又转回到了这里,一时之间无法回答,没有留意到话题已经被转移。 我偷看一眼程攸,不知他的意图,只好反问:“你要去哪?今天运动会,还蛮热闹的。” “嗯,我回教室。”程攸想着什么,又补充道,“我不爱凑热闹。” 即使他不说,我也感觉到了,要不然程攸也不会在上午的时候,跑去那个只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可如果他又回去教室,那么我只能跟他分开,我竟然会觉得失落。大概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他,所以想着能多相处一会也好,况且,今天学校的盛况是一年一度,也是我们高三的最后一次大型活动,我想,程攸也应该体验一次,能够彻底放松一回。 我叫住他的名字,程攸看过来,回头的动作像是被剪辑成一副慢动作,我清楚地看到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晃着,眼睛微微睁大,与我对视。 “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程攸不解,面上露出困惑,“什么?” 我掏掏裤兜,将上午玩游戏赢得的小玩偶翻出,递到他的面前,说:“你看,这是我刚刚靠扔飞镖得到的小玩偶,可爱吧。” 程攸还是不懂,我往前一步,将他垂下的手拿起,把小玩偶放到他的手上,说:“这个送给你,如果你不要,那我就当暂时放在你那里。”趁着程攸还没反应过来,我继续道,“我知道你一贯喜欢一个人独处,也不愿意参与这些活动,但是你看啊,我可以因为今天的活动,得到这个可爱的小玩偶,就像你参加比赛,可以得奖一样,是不是差不多?所以除开学习以外,还有很多有意义,有趣的事情,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些,或许你也会觉得有点意思呢?” “……” 我说了一大堆,可能不是很有逻辑,程攸也不知会听进去多少,但我还是希望他可以留下来,感受一下不一样的氛围,虽然私心是想让他跟我一块去逛一逛那些班级摊位。 程攸的表情变幻莫测,似乎被我的一番话惊到,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走吧。” “啊?”我一下不明白他所说的“走”指的是什么。 “你说的,去看看。”说完,他便往主干道那边走去。 这是……同意了?我有些兴奋,几乎要原地蹦起,但还是收敛下来,追上程攸。 程攸向来很少参与这种集体活动,为人也稍微孤僻,总是拒人千里,之前薛新也跟我提起过,希望程攸能够有所改变,这一回,能够同意一块去看,已经是一次很大的进步。 我们两人一块走到校园主干道上,这里一排排的摊位,依然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学生也不少。 我示意着眼前的景象,说:“看,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像个小市场,各种花样可多了。” 程攸跟着我,并不多话,只是偶尔看看两旁的小摊位,摊位上负责的学生像是真正经营的小商人一样,会吆喝着揽客,也会精心地做手里的活。 我们边走边看,我注意到之前经过的一个比较特别的摊位,早上时候没有过去瞅一瞅,这次可以拉上程攸一同去看看。 我伸手指过去,抬头看着程攸,说:“要不要过去看一看?还有人排队呢,应该挺有趣的。” 程攸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又看我一眼,见我一副期待的样子,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嗯。” 我们来到摊位的队伍后方,前面还排着几个女生,有结伴而来的,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这个准吗?我第一次玩。” “听说还蛮准的,现在网上还有这个的专门测试呢。” “是吗?听着是有点东西。” “反正就随便试试,好的话就信。” “也对。” 程攸显然不明白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无意听到了别人的对话,他看了看我,脸上像是画着问号,不过没开口问出来。 我靠近他一些,低声说:“你等一会就知道了。”我保持神秘,免得程攸知道后会临阵脱逃,“早上我过来的时候也很好奇呢。” 程攸看看四周,视线最终落在这个小摊上,看样子没要扫兴。 这个摊位与其他的不太相同,其他的摊位几乎都是开发式的,一眼可以瞧见是做什么的,而这个摊位的一圈都被遮挡着,只留下面朝道路的一侧出入口。 而摊位里的样子没人清楚,只有进去了才知道。出入口处有人管理着,一次似乎只能放进一个人。 我在之前就已经探听清楚,所以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也因为这样,所以想着拉上程攸一起来看一看。 这个摊位与之前两年间我见过的都不同,是塔罗牌占卜,就是利用塔罗牌,对人提出的一些问题或是方向进行占卜,会得到结果,所以我非常感兴趣。虽然不知道结果准确度,但我一直很想试一试。 还有私心的一方面,我也想让程攸去测一测,因为他对我来说太过特殊,即使是这样的方法,我也想多去了解一些。 我问他:“你会相信命运吗?” 程攸低头看向我,“为什么会问这个?” “因为我觉得很神奇。” “神奇?” “是啊。比如,遇到你……”我的声音减轻,注意着程攸的神情。 “……”程攸有一瞬的注意转移,“我只相信现实。” 预料到的答案。 我轻笑起来,“果然啊。”程攸就是程攸,“那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就当玩个游戏,不用太较真的。” 过了不久,队伍轮到我们,我交出代币,管理同学开口道:“一次只能进去一人,你们谁先进去?” 程攸看看我,神情意味不明,我有些忐忑,说:“你去吧,我等你出来。”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虽然程攸的态度并不明确,但我知道他此刻不会拒绝,看着他走进黑色幕布里。 等了一会,程攸从一侧走出,我看不出他的变化,走上前,问:“感觉怎么样?” “嗯……有点意思。” 从程攸嘴里听到这句话,我感到惊讶,有点意思是指占卜结果吗?还是这种体验? 我来不及多问,管理同学看过来,“可以进去了。” 程攸去到外面,朝我看了一眼,大概意思是让我进去,他在外面等我。 我慢慢往里走去,光线逐渐暗下,突然间觉得心跳变快,竟然开始紧张起来。 里面果然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上的一盏小灯泡,摇摇晃晃的,照得四周人影晃动。 桌子前坐着一位学生,虽然可以看出来,但似乎为了营造氛围,披上了奇怪的斗篷,露出一张脸,样子还很稚嫩,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大概就是占卜师了。 我坐去前方摆着的椅子上,占卜师开口:“你……”她的声音有一些尖细,不知是刻意而为还是原声。 我看着她,她眯了眯眼,顿了一会才问:“想占什么方面?” 我转转眼珠想了一下,本想问问关于自己身上的异常,但不好说明,于是改口道:“问一下我和刚才上一个男生吧。” 占卜师听后盯着我,微微点头,将塔罗牌拿上,开始洗牌。 她将手里的牌来回洗着又摆放,重复了几遍,终于将牌摊开,“集中精神,抽出你要的牌。” 我听从她的指示,拿出几张牌放下,她看了一眼,将其他牌收起,把我抽出的牌照方位排列好。 “我会依次展开,给你分析。” 我点点头,等待结果。 ☆、霜降[五] 听完结果后,我从沉闷的“小黑屋”里出来,程攸此刻正在道路一旁安静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走去他身旁。 “怎么了?”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问道。 程攸回过神,看向我,摇摇头,“没。” “想刚才的占卜吗?”我试探道。 “在思考。” “思考什么?”我的心里还好奇着程攸的占卜情况,刚才没来得及问,继续追问,“占卜结果?” “嗯。” 程攸竟然真的在意一次占卜的结果,很是难得。不知道那个结果到底传达了什么,会让他上心,这让我更为好奇。 我问道:“可以说给我听一下吗?” “……”程攸似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开口,“你的怎样?” 我回想着占卜师最后的时候对我说的话。 “你。会被迷惑双眼,因某种力量影响。要听从心灵的方向,不要逃避……”是比较模糊的话,我听下来,只觉得有一些道理,但说得太不具体了,无法体会其中真正的含义,想着可能与网上那些奇怪的测试题一样,都模棱两可的,未必有参考价值。 我没有想太多,回答程攸:“说是让我不要逃避,听从内心。感觉范围有点大,不是很清楚,我就当随意听听建议了。” “逃避……”程攸轻声重复,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出声提醒:“有问题吗?” “没……”然后又没了动静。 程攸有点不自然,很少见他会在跟人交流的过程中,突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小心打量,猜测难道在刚才占卜时,他受到了影响? 程攸一副深沉的样子,跟以往大不相同,并不是冷淡的气息,反而更加浓烈,像是混入了一些未知因素,让我感觉警惕,但一时不知如何介入。 四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们还站在走道一侧,与周围格格不入。 “两位同学……” 身后传来模糊的声音,我仔细听去,似乎……是在说我和程攸? “同学,要不要来试一下我们的游戏啊?” 我别过身去,这一回听清楚了。 我们所在位置,正巧靠近一个摊位,摊位负责人大概观察到我们一直停在这,于是上前来招呼。 我踮起脚看去,这个摊位的人很少,里面摆了几张桌子,只有一两个人坐着,正低头干着什么。看这样子,也没多少人,怪不得负责人会过来搭话。 “要不要来试一下?如果赢了,我们有奖励的哦。”负责人同学又说,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位顾客。 我来了点兴致,问:“你们这,是做什么的?” “很简单,我们会给你提供纸笔,只要你能从1写到500,其中不出错,就算你赢了。”负责人同学指了指里间,“怎么样,进来试试看?” “这么简单?”我略感怀疑,不过是写数字,这会有什么难度。 负责人同学笑笑,“对,就这么简单。十个代币,试试?” “好啊。” 程攸还沉浸在他的世界里,我想着就在这里打发点时间,不去打扰程攸,让他一个人冷静,说不定过一会就没事了。 我朝着程攸轻轻说了一声,便往里面走去。 进到摊位里,我随意坐下,负责人将纸笔拿给我,说:“你随时都可以开始,记得得一个个按照顺序写的哦,可不能出错涂改。” “知道啦。” 我满怀信心,拿起笔开始慢慢写着。 1,2,3,……,49,50,51…… 负责人时不时走来,看一眼我写的数字,“哇,写得很快啊,一下子要到100了,加油哦,还有好多呢。” 我努力专心地一笔一划写下,只觉得周围吵闹,让我无法稳定心神。又过去了一点时间,我的速度稍微变慢了,注意力逐渐分散,心里默念着,马上到300了,稳住…… 308,309,30…… 落笔的一刹那,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紧绷的神经啪得松断,我暗叹一声,笔尖在随后的落点处来回划上了好几笔,这才放下笔。 负责人早在一旁候着,“好可惜……没有完成哦。” 我哑口无言,想说点什么反驳,但又无话可说,推开椅子站起,有点失落。 原来自以为简单的事情,其实未必如你所愿。 我刚想离开,被身前的人影挡下,我一抬头,就看见程攸站在距离桌子两步远外,安静地站着,视线落在我的身上,那么轻那么淡。 我感到局促,面颊上飘起红晕,也许是因为担心程攸看到自己的窘迫。 我无法移动,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程攸看着我,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我又感觉到浓郁的橘子味道,将我包围,甚至包围这个空间。 “等一会。” 简单的三个字传来,我就像被施了魔法般,机械地点了点头。 程攸对着那个负责人说了什么,负责人同学应着,将东西递给程攸,程攸拉出椅子,不缓不慢地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在白纸上写下清晰的脉络。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间,周围聚集了一圈的人,都在冒头看着那位坐着的男生。男生微微低头,正在有条不紊地专注他的事,丝毫不被外界所影响,额前的碎发挡去了许多视线,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有光晕落在他的黑发上,画面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终于,男生放下笔,将手里的纸张拿出,抬头看向某处。 负责人同学在人堆里接过那张白纸,仔细盯着上面写的内容,看了一遍,又擦了擦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再看了一遍,这才怔怔道:“完全没错!” 周围的人随之兴奋起来,议论纷纷。 “哇塞,这么厉害?!” “不会吧……” “作弊了吧,怎么可能一点没错?” “喂,我们可是一个个看下来的!” “就是,人家是大神……” “……” 在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中,程攸站起来,从后面退出离开,离开时没忘将我拉出。 我们重新回到主干道上,外面的阳光似乎变得更刺眼了。 我还念念不忘刚才程攸的表现,“你怎么那么厉害?竟然真的可以一点不出错?” 程攸淡淡看我一眼,“很简单。” 果然,别人家的“简单”跟我的“简单”完全不在一个标准线上,我不由地叹气。 “想知道为什么吗?”程攸问。 “当然!”我迫不及待地回答。 “这种游戏其实就是陷阱。”程攸解释道,“听上去简单,只是写数字,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专注力。一旦周围有人影响,而你又太过在意写得正确与否,都会受到干扰,这样就会出错。” “是这样啊。”我思考着程攸的话,反应过来,“怪不得那什么负责人一直在旁边对我说话,就是想干扰我!” 程攸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诶?那为什么你写的时候,旁边那么多人,你却没影响?”我想到这个,问。 “他们,影响不到我。” “啊?” 我看向程攸,他此刻已经开朗许多,之前存在疑问的事似乎经过刚才的小游戏,已经没放在心上了,我终于感到安心。 又走了一小段路,我突然想起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你不是赢了游戏嘛,那奖励是什么?”我问程攸,他难道也没注意? “哦,这个。”程攸记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像是一张小卡片,递给我。 我顺手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几个班级,班级下方还有空白处,写着印章处。 “这是什么?”我没看明白 程攸说:“刚才走时,那位同学给我的,应该就是奖励。” 我再次确认,这才看到卡片背面小字写着“以此卡片,可去相应班级摊位兑现,印章后无效”。 “好像是说,可以免费去这些班级摊位参与的意思。”我觉得有点意思,看向程攸,“怎么样?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 “我看一下,卡上有三年一班,三年二班。不过不知道摊位是做什么的,那我们边走边看看?” “这边。” “什么?”我抬头,看着程攸示意的方向,眼前几步外就是三年一班的摊位,似乎还聚着不少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卡片上写的班级,我们对视一眼,往那边走去。 靠近一点,闻到了阵阵香味。 ☆、霜降[六] 临近中午,到了午饭的时间。 操场那边上午的比赛已经逐渐接近尾声,各类人员都进入收尾阶段,越来越多的人往食堂或是主干道这块区域走来。 我和程攸来到一班所在的摊位,第一个奖励的答案显现在我们面前,是自制的关东煮,怪不得香味可以飘远。而在这里排队的同学也不少,大概都是闻着香味寻来的。 我去到摊位前头,这里的服务人员较之其他班级,多了许多,看来关东煮很受欢迎,需要更多的人手。 我拿出奖励卡片,朝一位服务员同学问道:“请问这个卡片可以在这里兑换吗?” 短发的女生同学看过来,对上我手上的卡片,接过后看了一眼,礼貌开口:“恭喜获奖!奖品是我们三一班特供的精致全家福关东煮一份!”女生看向我,似乎注意到与我同行的程攸,补充道,“稍等一会,有空位后你们就可以优先进去的。” 说着,女生拿出一个小印章,在卡片上写着三年一班字样的下方,盖了一个章,意思就是说明该奖品已经成功兑换了。 我转头看向程攸,说:“我们要在这等等吗?” 程攸没有说话,看了看四周。 短发女生倒是很热情,说:“很快的!而且二位一起的吧?我们的特供关东煮也适合两个人一块吃哦。” 我被这种架势惊到,心底默默感叹现在的摊位服务都这样热情吗,连忙点头说“好”。 后方排队的人突然传出躁动声,我听到几句,好像在质疑为什么我们没有排队。我略微皱眉,感觉不适,看向程攸。 招呼的女生也注意到,对着一旁的男生说了什么,男生点点头走了出来,朝后面解释。过了一会,声音这才渐小。 短发女生也向我们致歉,“不好意思,可能有点误会。这个奖品本身就是优先的活动,不知是你们谁赢的,好厉害呀。” 我指了指程攸,“嗯。真的厉害。” 很快我们就被迎接进去,坐了下来。 桌子是我们平时上课时的课桌,椅子也是带着靠背的课椅,周围都是同样的配置,而且坐满了人,课桌上方是各式各样的关东煮,让人产生一起奇怪的错觉,仿佛我们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一整个班级都在偷偷外带食物进了教室。 过了一会,短发女生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关东煮上桌,面带微笑说:“精致全家福关东煮一份,再次恭喜获奖!” 我回她笑容,实在招架不住这种热情,“谢谢。”程攸依旧波澜不惊,表情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短发女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旧站在我们桌前。 我看向她,她支吾着终于开口。 “那个,可以问你们一点小事吗?” 这使我更加不解,“你说。” 女生指向我们两人,轻声道:“你们……该不会是情侣吧?” “什么?” 我被她的话震惊,说话声音都大声了许多,好在四周人声嘈杂,没有更引人注目。程攸当下也多少有些波动,抬头看向那女生又转向我。 我咳了一声,瞄向程攸,他的脸色变幻,我急忙摆手说:“没有没有,你误会了。” 那女生微微睁大眼,挑了眉,露出了然的表情,这才说:“啊是这样,不好意思哦。”她稍低下腰,“你们这样子好像哦。那你们慢吃。” 说完,那女生看了我们一眼,便离开了。 现在只剩我和程攸两个人,我感觉更加尴尬了。 我看着程攸,想观测出他的想法,他不会因为这种误会而有什么意见吧。 “你这样看着我,好像我们真有什么事。”程攸开起玩笑。 我收回视线,将话题转移到吃的上面。 第一次见到程攸如此轻松玩笑的样子,我不禁弯起嘴角,上午的事情似乎全部被抛到脑后,又被周身浓郁的食物香气淹没,连带着氛围也缓和了许多。 *** 运动会时间,中午规定的正常午休取消,学生们都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同时经过上午激烈的比赛,运动员们也可以趁着这个时间休息,或者去逛一逛难得的校园摆摊。 到了下午时分,又是新的一轮运动赛事开始。我和程攸分别后,独自随着大部分人流,去到操场,坐在指定的班级看台上,观看剩下的几场比赛。 没想到操场看台上的同学也不点不少,尤其是一二年级的学生,更加热情。有些班级还组织了拉拉队在看台上有序地加油,共同竞技的其他班级人员也毫不示弱,呼喊声一波超过一波。 我的心情也被带动起来,感到热血沸腾,朝一旁的人问道:“接下来有我们的比赛吗?” 那人似乎略有鄙夷,“你不知道,还来看什么?” 我一时兴奋,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人是谁,听到对方语气不善,我转头看去,心底偷偷扶额。 我抽着嘴角,“数学课代表好啊。” 邢何初瞥我一眼,“不敢当。” 我朝他呵呵笑着,不再多话。 说起来,邢何初这个人我并不熟悉,唯一的印象也仅为我们班里的数学课代表。因为上一次的偶遇,让我多了一点认识,他也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我想到上次他离开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就感到莫名其妙,什么叫做“你最好不要乱说出去”?我会乱说什么? 我回想着不愉快的经历,暗自摇头。又想到同桌吴悠悠似乎跟他的关系还不错,不自觉皱眉叹气。 “你叹个什么气?”坐在一边的男生听见,声音不大不小朝我表示不满。 “叹气怎么了,你家住在海边么?”他的态度让我不由地反击回去。 邢何初看向我,又指了指自己所在的位置,说:“这你管不了。现在是公共场合,我以为不干扰其他人是最基本的认知。”说完,撇过头不再看我。 “哼,说的好像你这种态度跟人说话就很对一样。”我小声嘀咕,不想在这因此生事。 “你说什……” 邢何初还想说些什么,我忽然看见一个人朝这里走来,我抬手招呼,出声喊道:“悠悠,来这边。”声音正好能压过对方。 果然,邢何初收敛起到嘴边的话,吴悠悠也已经走到我们这边。我往旁边一挪,空出位置让她坐下。 吴悠悠看看我,又看到了邢何初,似乎在犹豫,就听到我们一起出了声。 邢何初开口:“你坐呗。” 我说:“坐这吧。” 吴悠悠神情带着疑惑,还是坐下。 “蔚然你怎么在这?” “我刚来,无聊就来看看比赛怎么样了。” “哦,这样啊。”吴悠悠回头又看了一眼邢何初,转身朝向我,“我刚才去买水,就买了两瓶。不知道你也要来,早知道多买一瓶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两瓶矿泉水,问:“你帮谁买的?我无所谓,不用管我。” 吴悠悠握着矿泉水,似乎有些尴尬为难,眼神飘向另一边。我恍然大悟,吴悠悠这是要给邢何初啊……看来他们两个人关系的确有猫腻。 我刚想开口说句什么,男生的声音传来:“你给她吧,我算了。” “啊?”吴悠悠回头,“你不是说很渴吗?” 邢何初说:“那是刚才,现在好多了。” “真的没关系吗?”吴悠悠仍是不放心。 邢何初又说:“没事……”说着声音渐小,顿了一会,说,“给我。” 说着,他拿过一瓶矿泉水,嗞喇打开瓶盖,仰起头,将矿泉水瓶拿起,瓶口距离嘴边还有一些距离,凭空倒着灌了几口。 邢何初擦了擦嘴巴,将瓶盖又旋紧递给吴悠悠,说:“好了。还有一瓶就给她了。” 吴悠悠的神情随着男生的一系列动作变化,最后这才慢一步接过矿泉水瓶,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们两人奇怪的互动,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坐在这里,想着得找个借口离开这。而吴悠悠又将水递给我,我这下子动作停滞,不知是接过好还是不接得好。 吴悠悠见我没有拿过的意思,说:“没事的,拿去吧。太阳直晒着,一下子就渴了。” 我只好接过道了谢。 稍微处操场上的比赛一场接着一场,我心不在焉,也没注意观看了。又过去一段时间,我以上厕所为由,终于先行离开,往看台侧边台阶走去。 一旦一个人独自漫无目的走着,就升起一丝无奈的孤独感。 除我以外,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归处。我像个闲人,到处游荡,至今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者,我原本也就没有目的,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思考。 我想到沈青筠,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又想着去后勤处看看,但我不方便再去打扰。主干道上的摊位上午已经来回走了几遍,再去也没意义。 我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扣,想到程攸,突然很想再去见他。 虽然上午已经找过他,但不知为何,心底升起的念头却越来越重,我不禁往教学楼区快步走去,小跑过去,飞奔起来。 耳边的风声呼呼而过,人影也快速掠过,四周仿佛升起黑白影像,都在快速倒带,一帧帧画面闪过,似乎从未如此清晰,变幻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背景音乐都像是播放起电视剧里无数次听过的那首歌,那一句歌词。 “我想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 ☆、霜降[七] 我全力跑着,到了教学楼楼下的时候,忽然慢下步子,一时的冲动被压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局促与不安。 我无法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急切的心情,就愈发紧张,在楼梯口处不断徘徊,无法往台阶上跨出一步。 中午时分,在与程攸分别的时候,他明确提起过要去教室。我知道他此刻会在那里,只要我上楼,去到十班,那么我就可以再次见到他,可一旦想要靠近,我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躁动。 这种心情十分微妙,我不知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去见他,还是因为心中持续呼出的声音,微弱的,不断的,稀疏的,又融合到一起,变得嘈杂,纷纷扰扰打乱着我的情绪,让我无法忽视,我甚至无法控制住,那声音就要突破喉咙,呐喊出来。 鬼使神差般,我踏上台阶,一阶一阶不断往上走去,每前进一步,我似乎就得到了一点力量,直到我越来越坚定。 第一次见到程攸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我就被吸引,那时我以为只是因为自身的异常,没有多想,只觉得特别。 后来接近程攸,认识程攸后,我慢慢熟悉他,与我曾经碰见过的人都不相同,他似乎可以做好许多事,那么优秀,可又那么疏离。 一直到现在,我从未注意过,自己竟然是这样地想要跟上他,想要更多地了解他,想要站到他身边,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只是终于明白了心里曾经那么在意的因子。 运动会独自闲逛的时候,会想起他,想要找他一起走走。 他的一句不经意间的话,可以引起我无数的遐想。 暑假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找寻各种可能的机会,只希望可以约他一面。 期末考试前,抓住一切可能,跟他见面,用复习这种几乎没有可信度的借口。 看到他和其他女生互动的时候,会无法面对,不自觉难受。 家长会时候,只是偶遇见他也感到高兴,但他的稍稍躲避却让我生气。 以帮助月考复习为由,为了表达感谢的心情,主动请客喝奶茶。 放学之后,还是愿意等待他一起回家,即使仅仅同路那么一小段。 在周一晨会上特别留意他的存在,晚自修下课去探究他的过往。 …… 脑海中的回忆不断翻滚,我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忽然听见上方传出些微的声响,我驻足下来。我悄悄地抬头看去,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我止住呼吸,不敢再有动作。 程攸背靠着墙壁,看向前方。在他的面前,是一位女生,齐耳短发遮住了侧脸,我无法看清。 “你不是没有女朋友吗?”女生的声音,“那为什么不愿意多认识一下呢?我喜欢你……” “……” “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我喜欢你,所以想着来找你。我不需要马上有答案,我们可以再多认识了解对方啊,程攸,只是这样也不可以吗。”女生抬起头,直视程攸,两人似在胶着。 程攸视线挪开,看向远方,还是开口:“我没时间浪费在认识人上,你可以走了。” 我似乎第一次听见程攸如此强硬的态度,不由分说,甚至略带烦躁。 女生仍不愿放弃,又说:“那之前的女生呢?她算什么?难道你们也不会交往?”她的质问变得更加凌厉,“如果她喜欢你,你也会这样拒绝吗?” 程攸顿住,像是微叹了口气说:“是。你可以走了。” 再一次明确的声明,那女生定定地看着他,终于甩头,转身离开。 在女生离开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样子,感到震惊,竟然是她?那么,她所说的“之前的女生”,不会指的是我吧? 我怔在原地,脑中只不断重复着程攸的那句回答。 ——你会拒绝吗? ——是。 原来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我甚至都来不及亲自去问,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程攸说,不会浪费时间在认识人上。 程攸又说,拒绝。 我没有怀疑程攸说的话的可信度,他说的话不多,但说的从来不会是谎话。 心中好不容易汇聚起的信心,此刻已经完全崩塌,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该再往上走去,还是说,应该像是苦情电视剧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场。 可是这样看上去好矫情啊,我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先哭呢。 我靠在扶手处,突然面前的光线被遮挡,投下深深的影子。 程攸站在几阶台阶上,居高临下。 “你怎么在这?”他问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来这里找他的原因已经被否决,我不知还有什么说辞。 程攸走下两步,抬头往上方拐点处看去,正是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闭了闭眼,像是猜到什么。 “你刚才,听到了?” 我躲避他的眼神,侧开头,“嗯。” “……” 程攸不知如何接话,一时之间我们都沉默下来。 太阳已经西沉,光线从楼梯尽头处穿过,照射在我们身上,逐渐偏移。 我的视线追随着影子移动,突然想起曾经跟在程攸身后,我一步一跳,踩着他的影子玩。 “你还记得上学期有次放学后,我一直在等你,然后一块离开学校吗?” “嗯。”程攸听我提起突兀的话题,顿了下又说,“怎么了?” “我那时候其实,有件事就很想跟你说。”我尽力隐藏起自己心中的落寞。 程攸就像那天一样,安静地,不出声。 我低着头,眨眨眼睛,努力改变情绪,抬头看向他,微微踮起脚,附到他耳边,轻声说。 说完,我忽然感到轻松,朝他一旁轻跳着挪开两步,视线仍旧停留在他身上。 程攸的脸色变幻,似乎在快速地思考,有震惊,有疑惑,有猜测,有难以置信,有几分释然。 我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程攸也看着我,像是在探究我的言语,表情很快变得淡然。 他说:“是难以置信。” “那你要听我说一说吗?”我问他。 我们一块来到十班的教室里,因为运动会的原因,教室里没有什么人,我借坐在程攸位置的前一桌椅子上,面对着程攸。 说话前,我假装看看四周,“你要帮我保密哦。” “嗯。” ——我有超能力,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认识了你。 我想,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不如干脆将我的秘密说开。不过很大程度上在程攸看来,我又是胡说八道,一点不着调,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虽然这一切都是事实,我有超能力,我可以闻到人身上的气味,甚至于通过气味,感知到那人的情绪状态,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很难让人相信,更何况是程攸这样的人。 我一点一点将自己身上的这种异常向程攸说明,程攸也专注地听着。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看着程攸,“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好。”程攸只有短短一个字的回答。 我没料到程攸竟然只是这种反应,他难道没有其他想法吗?他难道什么都不想问我吗? 可程攸越是这种毫不在意的表现,让我更加在意。我想着他会说些反驳的观点,超能力这种事情现实中怎么可能会存在,然后我便可以开开玩笑带过,那么今天的事情也许就可以过去了。 “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程攸反问我,“我应该怎么反应?” “呃,”我摸摸后脑勺,“比如说,这怎么可能!或者说,唯物论唯心论什么的。还有从核心价值观来说巴拉巴拉之类的……” 我一一细数,程攸学习这么好,总会有疑义的地方。说着说着,我感觉对方丝毫没有反应,朝程攸看去,他正靠着椅背,神色如常,似乎还在等待我的下文。 我张了张嘴闭上,眨了眨眼。 程攸的嘴角略微弯起,眉眼也舒展许多,眼睛里露出点点光彩,带着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无法不被他的笑颜吸引,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程攸难得露出笑脸,一扫以往的疏离淡陌,笑意扬上眼角,飞上眉梢,在斜阳照耀下,变得光彩夺目,空气中升起点点金光。 我咳嗽出声,差一点因为异常的气味呛到。 “你没事吧?”程攸这才开口。 我摇摇头,突然反应过来,程攸刚才就是故意不问我,好让我自己说出来。 “你刚才是故意的!”我本想置气,可看着程攸难得的样子,又哑了火。 “不是。”程攸想着什么,说,“我只是觉得,你或许说的是事实。” “啊?”这回轮到我不敢置信了,程攸竟然会相信我说的这么荒诞的事,“你,相信我说的超能力存在?” “嗯,怎么说。世界的许多事物,也许并非眼见的就是对的,那些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 “什么意思?” 程攸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将手伸到我面前,轻轻碰了碰我的头。 “也许你以后会慢慢懂的。” 我被程攸说得跟糊涂了。 ☆、霜降[八] 距离运动会也过去了一段时间,天气逐渐转凉,离家前妈妈特意提醒我将厚一些的衣服带上。 周一早晨起来,并没开窗,寝室里就感觉到屋外的凉气灌入。 “哇,这天气,突然降温,好冷啊。”有人已经从床上下来去洗簌,感叹着。 还在被窝里的室友说:“我都不想起床了……” 我将被子叠好,看向窗外,也加入话题:“感觉马上入冬了,已经连着好多天阴天了。” “一到冬天,我就没精神……” “我也是,恨不得一直窝在床上。” “……” 虽然寝室里的人都这样说着,但大家还是不得已动作起来,即使想得再美好,也得在规定时间内离开宿舍楼。 我洗过脸后,从衣柜里找出秋季校服穿上,前一天带过来的外套,立马就用上了。刚穿戴整齐,沈青筠便过来找我,我们一块下了楼,去食堂吃早饭。 也许是因为冬天快到来,出了楼后,依旧觉得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像是天还未亮。 我按照往常的样子要了几个包子,还有一根油条一碗甜豆浆作为早餐,跟着沈青筠随意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自从上一回跟好友聊过之后,我便没再提起他们家里的事,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仍旧不希望因为那些事而影响到沈青筠。 我本想开口询问,但又想起好友说的,有些事情,还是得依靠自己的力量,等时机到了,或许就可以自然而然解决,于是决定不再多提。 早上的天气不是很好,但是在周一,按照作息表,高低年级各班还是集合到操场进行每周一次的晨会。 我向来不关心晨会,内容一直都是重复的惯例演讲,周值日报告,偶尔会有一些重大事项公布,也与我无关,大都是无聊的事情,我只顾自己四处观察。 在轮流演讲报告结束之后,今天却没有听到往常散会退场的声音,我抬起头,心里默叹看来还是要在这多站一会,受苦的总是在下面的学生。我动作轻缓地抬抬腿,适当调整姿势,一直站着不动,双腿已经感到有些发酸了,没法再顾及到其他。 主席台上方各种声音传下,我并没多注意,只依稀听到各种名字。随后,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张浩然?我还来不及反应,便又听到程攸二字。 我连忙抬头朝队伍前方的尽头看去,高大的看台上,严教导还在念念有词,提到名字是因为什么,我先前没去在意,但跟程攸,还有张浩然有关,答案呼之欲出。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次晨会上,那时程攸站在看台上,就已经吸引着我的注意,仿佛世界中心只剩下他一个人。 我开始感觉心跳加快,猜想起什么,朝四周找去,想要找到程攸的身影。 隔壁就是十班的队伍,我往后看去,距离我不远处,程攸依旧那样站着,身穿黑白色的校服外套,让他看上去更加冷淡了。 或许是因为我动作幅度过大,当我转头看着程攸时,他的视线直直与我对上,我感到一丝慌乱,想要移开,却陷入他的眼神之中。 程攸站得挺拔,视线却微微偏移,落在我的身上,仿佛将我吸入,我不敢再去直视,只好扯扯嘴角,尴尬一笑,立马回了头,不去胡思乱想。 散会后我跟随人流队伍往教学楼走去,离开操场范围,队伍已经变得松散,前后班级学生也混杂在一起。 我走到高三教学楼底下,这边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三三两两的,我跨上楼梯没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停下来,转身看去,程攸出现在楼梯底下,是他叫我?难得程攸会主动来找我,我站在原地,等着他一步步往上走来。 “刚才在操场,是你在看我?”程攸忽然问道。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明白,“听到严导说了你的名字,就下意识找过去了。”我没完全实话实说,只说出了一半的心思。 “嗯。”程攸微微点了头,没再多说什么。 我感到别扭,似乎哪里不对,为什么程攸会有这种问题,难道他刚才不是也看着我吗? 我偷偷看他一眼,程攸本人并没什么异样,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想法,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 程攸低眉看着我,静默了一小会,这才说:“我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 我更迷惑了,“不确定什么?” “我是不是没说过……” “说过什么?” 程攸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有些近视。” “哎?”我没法确信是不是我听错了,又反问一遍,“近视?” “嗯。” 认识程攸这么久以来,我竟然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我沉默下来,果然,我总是不够了解别人。我想起前些时候,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程攸,喜欢他想要表白,感到有一丝好笑,下意识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程攸注意到我的举动,又说:“我不爱戴眼镜,所以也没多少人知道。” 这似乎是某种解释,我看向他,往前凑去,问:“那你现在看得清吗?” 程攸后退一步,撇开头,“没那么严重。” “那就好。” 我没有近视,并不能理解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那么在刚才操场上,我以为他在看着我,也可能只是没有焦距,仅仅放空而已。我还以为,会有什么一点不同。 到达教室,我与程攸分开,我坐回自己的位置,趴在桌前,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想了很多。 有太多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人的眼界有限制,看不到所有隐藏的背面,知道的、猜测的,全部都是自己不断脑补形成的,会被蒙惑。 我以为自己有所不同,会有一些进步,但无论我的异常能力有多强,可以帮助我的,却一直都非常有限。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张浩然经过我身边,停了下来。 我抬头看他一眼,不想搭话。 “不应该啊,这么好的消息,按照你的性格,估计得乐上天才对。” 张浩然又胡说着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说什么好消息?” “你晨会没听到吗?竞赛结果下来了。”张浩然看我一眼,摇摇头坐回了他的位置。 我终于抓住了关键词,来了精神,转身朝他问道:“早上严导说的一堆名字,就是这个?” “是啊。”张浩然靠着椅背,摇摇晃晃,“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没什么。”我仍旧想着竞赛结果,“你说,竞赛结果是什么?” 张浩然忽然顿住,翘起的椅子腿落下,身体往前一倾,靠近我,说:“你果然有事。” 我开始着急,张浩然总是在关键时刻转移话题,内心没法看透。 “我没事,我现在就想知道程……” “什么?”张浩然眯起眼,“你是说想知道成绩?我说了,一等奖当然是我。” 我此刻只想甩他白眼,“你不说算了,我去问沈青筠。” “哎。”张浩然将我拦下,“她也不错。” “她怎么样?” 张浩然扶着下颚,“沈青筠三等奖。” “哇,那也很好了。” “是啊。这一回,好像几科的难度都不一般。”张浩然啧啧道,“尤其是数学……” 张浩然像是猜准我关心程攸的成绩,这么吓唬我,就是不愿意说出结果。 “你还这样子,那我就找沈青筠聊一聊。”我拿出杀手锏。 张浩然咳了声,“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的,沈青筠的成绩,你还想知道谁的?” “你明知故问!还有,我才不想知道你的。” 张浩然也不在意,四周瞧了瞧,“我不知道啊,你要不提醒一下。” 我哼道:“十班的,程攸。他怎么样?” 张浩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拉起长音,“你明说不就好了。” “那你快说。” 虽然我对程攸很有信心,但我还是需要一颗定心丸。 “他啊,”张浩然耸耸肩,“差不到哪儿去,一等奖咯。” 从张浩然嘴里听到“一等奖”,我终于松口气。这样看来,我应该得去恭喜他才对。我又想到刚刚才与他分别,也没听程攸提起竞赛的事,我忽然感到坐立难安。 难道,程攸来找我,其实还为了这件事…… 但那时我一直想着其他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没对程攸说些什么,他会不会感到失落?这么想着,我的心又开始悬着。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我没能立马去找程攸,只好等待下课。 到了课间时候,我往隔壁班走去,想将程攸叫出,但他不在,我只好往回走。 “林蔚然。” 我听到有人叫我,寻声找去,张浩然靠在走廊扶手处看着我,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不知有没有看见我去到隔壁班级。 “干嘛?”我去到他身旁。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张浩然又卖起关子。 “什么?” “竞赛的事。你可能没去了解。” 我不知道关于竞赛还能有什么事,等待他的下文。 “竞赛保送听过吗?”张浩然问我。 “好像……听过。具体是什么?” 我不明白张浩然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件事,保送在我的印象中非常遥远,似乎是可以直接被高校录取,不需要参加高考,听上去绝对是一件好事。 “现在要想保送,没有那么简单。”张浩然看向远处,“填报资料先不提,还需要去报考学校进行招生考试。”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意思是说,这样可能会离开学校一段时间?” 张浩然看着我,表情不再如同往常般嬉笑,郑重地点点头,“嗯”。 张浩然一反常态,这让我在意起来。 我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得到保送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但从张浩然的反应上看来,他似乎在计较着什么。 “你觉得保送不好吗?”我问他。 “也不是不好,就是……” “什么?” “就是,你更难见到我了啊。”张浩然眉眼弯弯,一扫前一秒钟的正经,开起玩笑。 “你!”我不该认为张浩然这人会变得正常,“我才不想见你。” ☆、冬至[一] 到了冬天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张浩然所指的影响如同他说的般开始出现。 学校里参与保送的学生仅仅只有三位,其中就包括了程攸,张浩然,还有一位十班的同学,我并不认识。 起初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很开心,不管对于程攸来说,还是对张浩然而言,都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但又突然想起张浩然说过的话,参加保送相当于他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需要去到很远的地方,我这才明白其中所指。 我很难见到程攸。 天气已经转冷,气温低到十度以下。高三复习阶段也进入到紧张的时刻,似乎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我也难以抽出时间再去找程攸。 教室的门即使在下课期间也紧紧关闭,防止冷风灌入。空调终于开始运行,虽然机能有限,但输出的暖气也多少让人不再以身体抖动保暖。 身上的衣服已经加厚了好几层,整个人也显得臃肿许多,使得趴在桌面上也有些困难。 我撑着手臂,抵着下巴,无趣地看着眼前的习题,脑海中的解题思路渐渐飘远,陷入发呆状态。 在程攸远行去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前,我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决定还是再去见上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运动会我向程攸坦白了我的异常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我以为这是正常的状态,毕竟一方面学习上的重担越来越沉,另一方面本就是我单箭头打扰程攸更多。在我忙于各种繁复作业与考试之间,我没能有更多的想法,程攸主动来找我的概率甚至更小。 可一听到他们马上就要离开学校,我还是挂念起来,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跟他多说说什么,我这才明白自己顾虑的很多。 程攸是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考虑交往谈恋爱的事。他的心思大部分都是放在学习上,我早就明白,只是之前我的各种得寸进尺,让我失了神,以为他对我不一样。 直到上次不小心撞到别人向他告白的场面,才让我幡然醒悟,我不该把自己看得太特殊,其实在程攸眼里,都是一样。 我无法打破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好尽力维护,所以即使说出自己的异常,也不愿意表达自己的心意,不能露馅。 就像是一般朋友相处,这样也很好。 “你最近很忙?”程攸这样问我。 “是啊。”我不能说出实话,否则他一定会以为我在刻意躲避,我找借口说,“二轮复习的内容很多,我得花时间去跟上。” 程攸看着我,微微点头,“嗯。” 又是一阵沉默。 “对了,你……” “我……” 我想着来找他的目的,刚说出口,程攸也同时开了口。 我呵呵笑起来,心里调侃程攸和我还是默契的,兀自有些高兴。 “你先说吧。” “我明天出发。”程攸又补充着,“保送的事。大概得有段时间。” “嗯。我刚还想问这件事来着。” “嗯……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决定去哪所学校了吗?” 程攸想了想,说:“现在还在考虑,有几个待选。” 我低着头,一提起保送的事,我便觉得有些难过,程攸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 “怎么了?”程攸看出我的异样。 “没。”我看向他,“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快到我……” “嗯。是很快。”程攸的声音很轻,飘得很远。 “还有,现在已经开始降温了,你在外面也得注意,不要感冒。”一阵冷风吹来,我提醒着,转念一想不太对,还是补充道,“感冒会影响考试的。” “好。”程攸顿了会,又说,“还有吗?” 我想了下,说:“加油的话我也不用多说,我相信你。” *** 距离他们去参加保送考试已经过去一个星期,我的日常生活也只在校园三点一线中来回重复。复习过的课本已经换了一本又一本,练习册也增加了不少,所有的学习资料已经将两层的抽屉塞得满满当当,仿佛生活也随之充实起来。 我以为可以慢慢地不会再想起程攸,可偶尔发起呆的时候,或者看到我座位后的空位时,反而会不自觉想起他。 倒不是担心他的情况,只是很想知道,如果他得到保送之后,我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他,也或许之后很少会有机会见到他。 吃饭的时候,我问起沈青筠,现在只有她能陪我说一说。 “你说,他们如果成功保送,那会怎么样?” 沈青筠想了一想,说:“我也不清楚,可能还是会回来,也可能不需要吧。” 我感到失落,“是啊,如果都已经被录取,好像也没必要再来学校。” “嗯。你怎么了?”好友猜测,“你在担心程攸?” 我点点头,没有隐瞒好友,“嗯。我知道他肯定没问题,但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你很在意他?” 我看着沈青筠,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她问过我,是不是喜欢程攸。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心情,只觉得异常在作祟,完全没有考虑其他可能,这么想起来,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到一种可能性。”我略微激动,“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程攸是特别的,现在,我忽然觉得好像有这样的可能……” 沈青筠看过来,扶起眼睛腿,说:“你别太激动,慢慢说,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的异常。” 为什么我的异常感知仅仅只对程攸一个人不一样,为什么我对程攸的异常感知特别不同,总是被吸引,此刻似乎有了解释。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所以我的异常带给我的感受,都是提醒,只是我一直没明白。”我朝好友解释着,“我之所以觉得程攸特别,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异常能力告诉我的,可到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不是异常感知告诉我,而是我有了这种喜欢的感情,所以这种异常能力才这样表达着。” 沈青筠顺着理了一会我的话,慢慢听懂,说:“我知道了。你喜欢他,所以才感知到他的气味很特殊。” 我点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沈青筠想到什么,又说:“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可以闻到他的气味?而不是在认识之后呢?” 被好友这样提醒,我回想着那时在教学楼过道碰见程攸的情景,我的记忆没有骗我,那时候我的确闻到了程攸身上的味道,直到现在,我还可以记起那种味道,淡淡的,清新的,水果的味道。 我挠挠头,想不明白,“你说的对,这一点我也没想到,奇怪……” “不过,”沈青筠顿住,“你真的喜欢他?” 好友再次问起,我忽然感觉脸红,“我想是喜欢他吧。” 沈青筠笑起来,眉眼弯弯,“喜欢就是喜欢,跟我说说没关系。” “啊,你拿我打趣!”我端起餐盘,“走啦走啦。” 到了周五,又一次的随堂测验结束,教室里立刻闹哄哄地等待放假。几门主课老师将周末的作业发下,随之而起的又是一阵哀叹声,虽然这已经是常态,但还是会引起无力的反抗。 我整理好作业,收拾好书包,去了一趟厕所,打算等会和沈青筠一块回去。 回来时经过十班,下意识朝教室里看去,程攸这个时候当然不在,我在心底默叹一声,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在做些什么。 刚想离开,十班后门被人拉开,有一位女生走出来,挡在我的面前。我没注意,只侧身绕开她,忽然听见身侧声音传来。 “你就是林蔚然吧?” 听到我的名字,我停下来,转身看去,这才想起对方是谁。 “我是,你叫我?” 面前的高个子长发马尾女生看着我,“你好,我叫高颖。” 之前因为有件事注意过她,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当下只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我。 “你知道我?”她看着我的反应,大概是没有预料中的疑惑,反问道。 “只知道名字。有事吗?” 高颖若有所思般扶着下巴,扬眉一笑,“我听人提起过你,所以想来认识认识你。” 我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名气有多大,也不觉得在年级中有多受欢迎,会有人突然主动来认识我,换成高颖反而正常,当下我只觉得奇怪。 “你别多想,只是我觉得你不太一样,所以想着能认识交个朋友。” 高颖的话让我突感不安,难道我有什么举动让人发觉出不对劲了?我的异常暴露了?我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异常被人发现。 “交朋友?”我有些警惕,思考着什么措辞可以拒绝,“我们,不熟吧。” “没关系,”说着,她拉起我的手,“慢慢就熟了。” 我感到尴尬,抽回手,“那个,我跟别人说好了,我现在得走了。” 找了个理由,说完我就匆匆离开,但因为还不算认识,也无法从异常能力中感知到什么,只有直觉哪里不对。 ☆、冬至[二] 清晨我还沉睡在梦境中,外界的声音忽然闯入,窸窸窣窣的,一直在耳边环绕。 我睁开眼揉了揉,迷糊间看到两位室友正靠在窗前,轻声细语说着什么,仿佛外面变了样子。 我感到疑惑,微微坐起身,向外探出头,朝她们问道:“你们在看什么呢?” 室友听到声响,看向我这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下雪了,好大啊。你要不要来看看?” “真的吗!” 这么一说,我立刻来了兴致,凉城是很少下雪的城市,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难得的一场雪。我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上外套,去到窗边,凑到她们中间。 室内外存在温差,窗户玻璃上雾蒙蒙的,用手擦开,这才将外面的景色看得清晰一些。 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断落下,比以往记忆中曾经有过的几次都要壮观,在北风呼呼声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消了音,只有纷飞的雪花在空中寂静起舞,然后落下,覆盖了所有的景象,变成白茫茫一片。 在这种时刻,其他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只需要一场风雪的洗礼,就让人得以放空,扫除所有烦恼。 这场雪一直持续到了天亮,而后像是受到了惊扰般,在起床铃声叫起沉眠的人们后,便逐渐减弱,慢慢停下。 寝室里其他几人陆续起床,在知道下了雪后,也随之兴奋起来,纷纷跑去窗外阳台上看去。 此时的雪已经停下,站在阳台上往外看去,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样子,与前一天仿若两个世界。早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跑出了宿舍楼,在空旷的草坪之间玩起了雪,堆了雪人。 一个上午的时间,大部分学生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学习上,全都不自觉被教学楼外的雪景吸引。一直到了下午体育课的时候,终于有了合适的时间,在体育老师说出自由活动之后,班级同学纷纷散开,玩雪的,扔雪球的,到处偷偷拍照的,雪地上热闹起来。 老师们似乎因为难得一遇的下雪天,心情变得不错,加上学生们也有精神玩得开心,没再约束,任由我们在校园间穿梭玩耍。 杨悦拿上了相机,要带着我们四处拍照,沈青筠本要拒绝,但我觉得难得有这种机会,也劝说好友一块跟去了。 高处的树木、屋顶积雪没被人破坏,仍旧保持着完整的样貌,像是盖着软绵绵的白色绒被,在相机取景框下,显得更加和谐漂亮。 我们几个人在学校各个角落探寻,想要找到完整的雪景,白色路上留下一片片脚印,各处风景别具风味。 在实验楼一侧,砖红色的墙面正与白雪相互映照,别具一格,杨悦喊着,招呼我们一定过来拍一个合照。 “早知道也叫上薛新了,可以让他来给我们拍合影。”杨悦举着相机,突然想到什么自言自语着。 我和沈青筠站在背景墙前方,看向前方镜头,摆起万年不变的剪刀手,随着杨悦口中的“三二一”,按下快门的瞬间,我的视线突然被其他地方吸引,眼睛失了焦距。 “需要帮忙吗?” 杨悦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惊吓到,往前动了几步,这才转身看去。沈青筠和我也走上前来,看着面前出现的人,感到难以置信,有种错觉像是在做梦。 张浩然笑嘻嘻地走来,“在拍照啊。” 杨悦机械地点点头,侧头看向我和沈青筠。 我没去理会张浩然,目光完全被他身后的男生吸引。有一段时间,我没见到程攸了。 再次见到程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表情冷冷的,站在几步远外的路上,身后是白茫茫一片,黑色的大衣衬得他更为遗世独立。 他当然也看到了我,我朝他挥手,他点头示意,就像我们没有告别很久,他又出现在我眼前。 张浩然那边说了几句,折返回去,将手里从杨悦手中拿过的相机递给另一个人,又说了什么。我这才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这个人大概就是跟着他们一块去参加保送的第三人了。 张浩然又走到程攸身边,勾上他的肩膀,往我们这边走来,“来呀,既然这么凑巧,我们一块拍张照呗。” 说着,张浩然漫不经心看我一眼,我不懂他又在搞什么,杨悦显得很是积极,附和道:“好啊好啊,一起合影。” 程攸没有直接拒绝,被张浩然压着过来,推到我身边,直直地站在一旁,没有再说什么。张浩然去到另一侧,更加靠近沈青筠,杨悦稍蹲下站在了前面。 几个人还未站定做出表情,对面闪光灯突然亮起,闪了一下,我们几个人动作僵硬,随后听到那位拍照同学说着“不好意思”的声音,“刚刚不小心动到了,我们再来拍一次吧。” 张浩然开玩笑道:“你行不行啊。”看来跟对方也已经很熟悉。 拍照同学放下相机又顶回去,“你行你来。”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再次举起相机,“我数三二一准备……” “茄子——” 终于,我们几人站好,快门被按下,表情定格在一瞬间。 相机交还给杨悦,拍照同学说:“我们还是先回宿舍吧。” 被他一说,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这个时候是刚回来,行李箱都还放在一旁。我朝程攸看去,他还背着书包,又不经意注意到书包侧边的小口袋,里面好像还放着东西,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视线对上程攸的眼睛,无法移开。 一旁张浩然也说:“那你们继续玩,我们先回去了。” “嗯。”沈青筠和杨悦都答应着。 这种时候,我不好将程攸单独留下,暂时也只得跟他们挥手再见,但再晚一点,我一定要去找程攸了。 一直到了晚上自修课课间,我才找到一点时间,将程攸叫出。 冬天来临后,教学楼间的走廊、走道上学生少了许多,我们去到拐角处,避免冷风直吹。灯光在冬日里,似乎也黯淡了一些,照着程攸的轮廓,像是加上了虚化效果。 我看着程攸,藏在心里的话,却又突然说不出口。 “怎么了?”程攸反倒先开口问我。 “那个,”我支支吾吾,想着还是先说起最没异议的事,“你保送的事,怎么样了?” “只是问这个?”程攸像是事先预料般回答,“保送确定下来了。” “你要去什么学校?”我迫不及待。 程攸看着我,睫毛投下阴影,落在眼下,“还没决定。”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这样啊。” 也许是因为我有着顾虑,不想透露出自己的情感,话也减少许多,找不到其他话题,这样反倒显得别扭,沉默又开始占据时间。 “还有什么说的吗?”程攸再次问我。 我想到下午时候,在程攸书包口袋里,看见的那件物品,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那是一个小玩偶,我没有看错的话,是在运动会那时候,我硬塞给程攸的,但他竟然放在书包里带着。再深入一点想,这个玩偶甚至在他出去考试期间,他也带在身边,这不得不使我胡思乱想。 这么一想,我就更加害怕问出口,如果只是我的误会,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再也不能还像这样维系,我也找不到其他理由再次搪塞回去。 我隐约开始觉得,上一回我不小心撞见不该看见的时候,程攸早就知道我一直在那,也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让我更加着急。 “你决定下来后,还会来学校吗?” 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更多与程攸相处的时间,因为目前我还不能放弃。 程攸终于有了点其他反应,靠在一侧墙壁的身体直立起来。 “有必要的话,还是会来的。” “有必要!” 我听了回答后脱口而出,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得那样急切,只想着程攸一定要留下,我想他留在这里。 程攸听到我这样说,有一瞬的怔住,微低下头,语气带了些从前没有过的轻松:“什么必要?” “呃……”我一时又回答不上来,但却觉得空气中的气味轻盈起来,不再那么沉重了,冰冻的汽水化开,升腾起几乎不可察觉的细腻水滴。 “保送学校的最终通知也没下来,我当然还要回来继续学习。” 程攸像是在对我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但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他变得不太一样了。他的话给我带来安慰,我终于放下心来。 ☆、冬至[三] 新的一年来临之前,为了庆贺元旦,学校依照往年惯例,会举办一次元旦汇演,需要按照班集体出一些节目,最终会在元旦汇演的晚上进行演出。高一至高三各班级都为此开始做准备,愈加寒冷的冬天里,气氛因此热火朝天。 我们班经过班会商议,最终班委们决定安排一出小品,有人自发要写剧本,还有愿意出演的演员们,以及其他参与的同学们,可以做道具,打下手等。 班里因为这些事,氛围都被带动起来,扫去了整个冬日里的沉重阴霾,迎来了一些活力。 为了更好地完成表演,又不去影响平日里的课程,由班长安排,午休特意请了假,相关同学都在这段时间里,聚集到教室,开始着手准备。 不出一周,我们班级的小品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次的排练。 而最终演出的舞台,考虑到会议厅不够容纳所有的师生,于是安排在了室内体育馆中,灯光舞美已经陆续进入,只等待元旦汇演当天的到来。 很快,在万众期待之中,到了演出的那一天。 杨悦因为也参与班级的小品,提前去过了体育馆,在那里排练了一次。她算是作为我们的先锋,回来后,兴奋地跟我们讲述着各种情况。 “体育馆里不是有个高台嘛,现在上面已经都安装好灯光了,五颜六色的,到了晚上,应该会更好看。” 吴悠悠侧身过来,听后很激动的样子,“好期待啊,好想现在就天黑。” “对了。”杨悦想起什么,“我们排练的时候,十班也在一块,他们班有个女生好漂亮啊。你们不知道,只是排练,都有许多人偷偷看她呢。” “什么女生?”吴悠悠八卦起来。 杨悦凑近,低了头,小声说着:“听说十班的节目是舞蹈,那个女生是跳民族舞的,名字好像叫,对,叫高颖。”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突然一惊,问道:“你确定吗?” 杨悦又说:“应该是吧。我看着她一个人穿了演出服,还挺好看的。” 不知为何,我听到这个名字,总会想起那个下雨天,不知道程攸是否跟她也很熟悉。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又冒出高颖来找我的那个时候,感到别扭,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出来。 吃过晚饭后,我和沈青筠没有像往常一样再去寝室,而是又回到了教室。 距离晚上的表演时间已经越来越近,周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烈。 这个时间点的教室,与往常都不一样,平日里正是最冷清的时候,而今天,已经有许多同学都聚在教室,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入场。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班长带着几个人搬着东西进来,教室里的吵闹声瞬间更大了,纷纷伸头想要一探究竟。 张庆宁站在教室前,不得已提高音量喊道:“箱子里的荧光棒每个人各拿一个,都不要急,每个人都会有的!” 随着班长的声音落下,底下的同学们都更加兴奋了,各自跟前后桌讨论起来,坐在前面的同学已经开始走上前去,拿上荧光棒。 天色逐渐暗下,忽然间,从哪里传出声响,随后各班都传出欢呼声,我和吴悠悠对视一眼,看来已经到了时间点,可以出发前往体育馆。 体育馆里没有预先备上椅子,所以每个班的学生都需要将自己的椅子带过去。虽然这是个体力活,但想着马上就能迎来元旦汇演,顿时觉得也不算什么事了。 跟随班级的队伍,每个同学都抬着椅子慢慢下楼,走走停停,穿过教学楼区域,走过综合楼前的空地,到达体育馆。 我们班级走的时候就比较靠后,进入体育馆时,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各个班级按照规定的区域排成两队落座。我们班的位置比较靠中间往后,因为是按照班级顺序排列的,两侧分别是八班和十班。 随着进入体育馆的班级学生越来越多,坐下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才发现体育馆竟然有这样大,足够容纳三个年级全部学生的座位。 距离演出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调了座位,去到沈青筠一旁,想跟她说说话。又过去了一会,从后方有人蹑手蹑脚走过来,通知参与表演的同学先出去到预备室做些准备。 好友也参与了这一次的演出,作为小品的旁白。 一开始的时候,沈青筠并不想参与,但后来不知被谁说服,这才加入。此刻见又要去演出前准备,跟我交代了一声后,从后方离开。 等待期间,尤其是在这种表演的等候中,四周都坐这挤满了人,难以交流,也不方便伸展。我开始觉得无聊,往左右看去,想到十班的位置就在一旁,不自觉去找程攸所在的位置。 一转头,我就看到我们班男生队列右手侧靠后处,程攸就坐在那里,静静的,不怎么与人交流,在人群中极其显目,像是灯光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演出正式开始,头顶的灯光逐渐暗下,只剩架在舞台两侧的硕大聚光灯亮起,追光集中在高台中央。随着音乐声响起,几位精心装扮的主持人登场,馆内也逐渐安静下来,视线全部集中在最前方的舞台上。 随着主持人口中“2012年元旦汇演正式开始”的声音落下,底下传出阵阵掌声和欢呼声,荧光棒被举起,像是一片星海。 随着几轮歌舞和话剧过后,我的兴致逐渐减轻,没再像等待时那样激动。或许人就是这样不容易满足,没有得到时,分外想念,得到之后,却又不会珍惜。 我略感无聊,忽然一侧掌声响起,尤其响亮。我不经转头,又抬头看向舞台,轻柔的音乐声音响起,有人翩翩而来,水袖扬起,在干冰释放的雾气中像是仙女般起舞。 我随之一震,也被吸引,终于明白杨悦说过的话,这就是十班的表演吗?高颖在舞台上的一抬手,一回眸,果然不同一般,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舞蹈结束,掌声更是激烈,我想到什么,急忙转身看去。在一阵呼喊声中,只有我突然沉默。 心下一阵跳动,我感到不安,程攸这个时候去了哪里?我无法控制自己,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快要跳了出来,不敢去回想曾经的一幕幕。 我站起身来,微蹲着身体从拥挤的班级队列中出来,跑到了门口,往一个方向走去。 回过神来时,手上还紧握着荧光棒,我已经站在了体育馆外靠近后台的一侧小露台处,只要再往前走去,就可以到达后台。 外面的氛围与体育馆里完全不同,甚至四周的楼层也只有少数的光点,冷冷清清的,我打了个颤抖,这才意识到急匆匆地跑出来,外套都没来得及带上。 越往里走去,光线越暗,到了这里,外面的这一片已经没有人了,我往里面看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我不想承认,但程攸面对的人,就是高颖。 女生身上的衣服还未换去,妆容精致,眉眼弯弯,仿佛在等待着某一刻的绽放。程攸手上拿着一小捧花,递到高颖面前。 我躲在墙后,不敢走进去,只听到声音传来。 “给你,这样可以吗?”程攸的声音。 然后传出女生的笑声,“行吧。”她顿了下,又说,“你一定要坚持吗?” 程攸说:“嗯。”声音是坚定的。 “那好吧。”高颖说,“我自有分寸。” “谢谢。” “……” 我似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攸,不愿意再听下去,也不愿意再想他们的关系。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为什么一定要冲出来找他呢? 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只想默默走开,刚往前跨出一步,却往前踉跄扑倒,在室外待久了,忘记了保暖,手脚冰冻,连抬腿的动作都不利索。 勉强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出声响。 我不敢回头去看,只感觉程攸一步步走了过来,距离我越来越近。 他似乎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但我不想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在他看开口前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到这里的……也不是有意听见你们说话……” 说着,我想到什么,心底笑出了声。为什么每一次,我只是想要去找程攸,都会撞见一些事?为什么每一次我都会搞成这样狼狈,被他看到? “你?”程攸的声音很轻,似乎担心我的状况。 “我没事。” 有的时候,是有事好呢?还是没事好呢?我不明白。 我总以为自己的特别的,可现在看来,我只是可笑的。 体育馆内的欢笑声传来,一波又一波,与外界完全不同,仿佛两个世界,我无法进入,只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真的没事?”语气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我摇摇头,却难以抑制地咳嗽出声。 高颖也拖着长裙走了过来,看着程攸说:“怎么?”又看了看我,斟酌了一番,”那我现在还是先回去了。”说着离开了。 程攸没有出声,看了一眼,又看向我。 我很想出声,说是我打扰到你们,但忽然身上一暖,程攸脱下外套,披到了我的肩上。 “你这样会感冒,先回去。”程攸话中带了些微的命令,连带空气中的气味都变得异样。 我还不想逞强,看着程攸,心安理得接受了他的外套,“你现在应该去追她。”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不断冒出曾经看过的狗血电视剧,下意识觉得程攸这种时候,不应该继续留着,应该当机立断去挽回离开的人。 “为什么?”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啊。”我下意识回道。 我刚说出口,立马意识到不对,就听到程攸轻笑起来。 “少看点小说,电视剧。” 程攸的笑意还挂在脸上,我抬着头看着他,踮起了脚,伸出手抱住了他。 ☆、冬至[四] “你……” 程攸被我的动作惊到,身体紧绷起来。 脑中一片空白,我抱着他过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 我不好意思去看程攸,低着头不断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我就是有点冷……”说出的借口甚至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回去吧。”程攸没再多说什么,可能也因为我的逾越动作感到尴尬。 程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刚才他和高颖的事,还是笼罩在我心头上,可当下实在不好意思再多问下去。 我们两人沉默下来。 *** 元旦过去,是新的一年了。虽然距离寒假还有一些日子,但多多少少春节的气息浓厚起来。 但高三段学习任务仍旧繁重,倒是没有低年级学生们那样开心。过了新年更是意味着,他们距离高考没剩下多少时间。 我有段时间没去找过程攸,心里还是对元旦汇演那天的事耿耿于怀,不知是因为介意他和高颖的事,还是因为那时下意识的动作吐露了我的真实想法,我还是无法面对程攸。 得知程攸保送最终通知下来的消息,还是跟好友在一块时,她提起的。 上一次沈青筠也去参加过竞赛,虽然名次不比张浩然、程攸他们,但根据政策,也是得到了十几分的高考加分。也就是说,沈青筠高考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这样一来,她突然又关心起我的学习状况。 “还剩最后不到半年时间,你也该上点心了。”沈青筠这样对我说,颇有几分婆婆妈妈的感觉。 我敷衍地回着:“嗯,我知道。” 沈青筠把我掰正面朝她,说:“你这样只光说不做,到了最后,该怎么办呢?”她见我也听不进去,忽然想起什么,说道,“你知道程攸他们保送结果下来了吗?” 我一听,这才有点兴趣,问:“怎么样?”随后一想,程攸肯定没问题,只是不知道确定了哪个学校,又追问,“他去了什么学校?” “平大。”沈青筠说,声音中带有些向往。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们之间距离已经拉得这样远。平大,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的分数线。 这样一想,我觉得还是得找个时机再去见一面程攸。 一来,对于上一次的事情,与其我一个人胡乱猜测,还不如直截了当去问一问。 再来,上一回那样的冲动抱住他,无论程攸多么迟钝,这么些天过去,他可能也多少会意识到。 我们可能都需要一个解释,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个人慢慢疏远。我想,那总是比起现在干着急来得痛快。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我当天便抽出时间去找程攸。 可没料到几天不见,他反而比我更加忙碌起来。我扑了个空,甚至不知为何程攸经常不在班里。即使我有意无意经过隔壁走廊,却也无法与他碰上面。 我突然想到之前流传的玛雅预言。 二零一二年,会是世界末日。 虽然很明显的,是个谎言,我却在这个时候,觉得应验了。 糟糕的事情似乎不只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拿着水杯,从打水点回来,抬头就看见薛新也板着一张闷闷不乐的脸。他也看到我,似乎有种同道中人的心心相惜之感。 “你怎么了?”我问他。 “你也不开心?”他说。 这样互相一听,突然我们就一块笑起来。 在我的认知中,薛新一直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生,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低落,他现在的样子倒是很少见,我觉得奇怪。 我开口问:“你是什么情况?还能有什么事让你这个样子?” 薛新将我拉到楼梯口,这才说:“你知道我和杨悦的事吧?”我点点头,应该是杨悦提起过,他又接着说,“她和我吵架了,要分手。” “嗯?” 我不解,在知道他们关系之后,我跟薛新的来往就减少了,但也并没听起他们闹矛盾的事,怎么突然间就要分手了。 薛新摇摇头,面色不是很好,“我也不知道啊。元旦回来后,就突然冷淡下来,我也很郁闷啊。” “你会不会哪里做错了?还是说,只是杨悦心情不好,过两天就没事了。” 薛新挠头,“你们女生都这样吗?”他显然不太懂女生的性格,“我觉得没哪里不对啊……” 我也皱起了眉,但还是安慰着:“要不然我什么时候去旁敲侧击一下,你也别这么丧气。” “那好,拜托你了。” 我应下,却想着薛新的那句疑问,我们女生在男生眼里是什么样? 薛新的事情告一段落,他又转到我身上,“我看你也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如何开口,事情说来话长,顾及到程攸,那么就更加复杂了,我连自己都一时半会理不清楚。我只问道:“你说,从男生的角度出发,是怎样看我们女生的?” 薛新想了一想,“女生有点麻烦。”他这样说,突然意识到这样对我说不太好,又补充,“我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你们女生总是想太多,想吧,又不说,太难猜了。” 是这样吗? 我是不是会让程攸也这么觉得? 我想起以前总总在程攸面前的表现,似乎的确难以捉摸,那些时候还是太任性,无知无畏,不知被程攸看在眼里,又是什么想法。 想到程攸,我问:“你知道程攸最近在做什么吗?” “他啊,有了保送,倒是不用天天学习。偶然还让老师叫去帮忙呢。” “怪不得……”我喃喃着。 “你们,又怎么了?”薛新似乎看出什么,小心翼翼问着。 “没,只是……”我有些犹豫,不知能不能和薛新说。 “什么?程攸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既然薛新这样说了,而且我急需找到答案,还是说了出来:“你认识高颖吗?程攸和她,似乎关系……很好。” “哦高颖啊,”听这个语气,看来薛新也认识的,他说,“他们俩,家里关系很好吧,他们走得近好像也没什么,毕竟家……” 我没再细听,只觉得我之前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如果是这样,也更加说得通。我高高扬起头,想忽略什么,却一直有声音传入脑海。 “他们家里关系很好……” “他们走得近也没什么……” 我匆匆离开,回到教室,趴在了桌子上,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晚饭过后,我回去寝室。 程攸的事情我不愿意多想,只好找点其他事来做,于是去到隔壁寝室,想看一看杨悦在不在。 刚敲了门,就有人打开,杨悦拎着洗衣袋出来,看见我,跟我打了声招呼。 “蔚然?你来找青筠?” “不是,我来找你的。” 杨悦觉得奇怪,说:“找我?有事吗?我要出去一下,把洗衣袋拿去洗衣房。” “这样啊,那我可以跟你一块走走。”既然已经答应了薛新,那就趁早把事情办了才好。 杨悦见我这样,没再说什么,我们一块往楼下走去。 学校里一直都有洗衣房,学生们不愿意自己亲自动手洗衣房的,可以交钱拿去洗衣房,让他们来洗衣服,不过一般洗的都只是校服这类。到了第二天,一般情况下就已经洗好可以拿回来了,算起来也是方便了学生。 洗衣房距离几幢宿舍楼都不远,就在男女宿舍楼之间的底层,有时候回寝室时,还能看见楼底下晾开的衣服,挂了满满一层。 我和杨悦慢慢走着,她在等我开口。 “你,和薛新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并不想绕弯,直言道。 “薛新让你来的?”杨悦猜到什么,说:“他怎么不会自己说。”言语间已经带着不满。 我想着薛新的样子,叹口气,“他怕再来,又惹你生气,可他又不想让你生气。” “他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杨悦不好意思连坐到我身上,语气已经缓和一些。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就因为这样,所以两个人才要沟通。”我说出我的道理。 杨悦听了我的话,低眉摇了摇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到了洗衣房,杨悦将手里的洗衣袋往里面固定的位置一扔,面向着我。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想深究这些,我只是觉得,有问题,就去解决。 “因为我觉得,他没有很重视我。”杨悦话里已经有些无奈。 我没说话,继续听她讲下去。 “一开始我有点喜欢他时,就经常找各种借口去接近他,”说着看了我一眼,“差不多那个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你说不定也知道。” 我回想了一下,这么听杨悦说,好像的确如此,只是我没有注意过,也没多想过。 “后面就很顺利了,我们顺理成章在一起。怎么说呢,那时候很开心,我也什么都没去想,只觉得既然喜欢嘛,怎么样都好。”她顿了一会,“可能是最近吧,事情多了起来。学习上,另外又有各种活动,总之我们就好像开始各做各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果不来找我,我就很怄气,也不想理他。我觉得,他可能已经不太在意我了。” 我这么听着,感觉有些恍惚。 杨悦继续道:“元旦不是还放假了嘛,我想着,他怎么也该来找我,可他好像还是在做自己的事,一点都没想到我。回学校后,我就跟他生了气。你说,那我该怎么办?” 杨悦会有这样一面,我完全没有料到。我印象中的她,总是很活泼,很开朗的样子。 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安慰,又想到自己,说:“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人的一面。但就因为这样,我们做了最武断的结论,是不是会有些不公平?如果是我,我想,应该不管怎么样,都要去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是啊,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冬至[五] 跟杨悦的一番谈话,却让我意识到自己忽略的一些事实。 虽然我很计较程攸的那些举动,认为他一点也不了解我,也没有在意我的心情。可反过来一想,似乎我也同样如此。我真的了解他吗?我有在意他的心情吗? 我以为自己多少有了改变,可现在发现,对于程攸,我仍旧任性。我不清楚他真实的想法,我只以自己的猜测为准,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口问过他。 程攸和我完全不一样,他不会表露出内心的点点滴滴,这让我多少在意。我总是期盼他能告诉我,却没有想过,我可以更主动去了解他,我的认知还是太表面。 我一直在脑海中想着,和杨悦走回寝室的路上,一直沉默,而她也没再说什么。 分别的时候,她忽然叫住我,对我说:“那你呢?” “嗯?什么?”我一时不解。 杨悦看向我,眼神闪烁,然后摇摇头,说:“唉,也没什么。”她视线转移,摆手朝我告别,很快离开,进入她的寝室。 我还傻站在走廊里,弄不明白杨悦的意思。她像是要告诫我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我摇摇头,既然不说,那我也不去在意,打开门,回到自己的寝室里。 趴到床上,我偷偷拿出藏在床铺底下的手机,开机,打开发送信息的界面。 杨悦和薛新的矛盾我已经大概了解,现在如何去委婉说明,我开始纠结。 薛新这个时候不一定会把手机带在身边,我盯着手机屏幕,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不该发信息给他。或者干脆到了晚自习的时候,再直接去找他说清楚,倒也是可以。 这样想着,我翻个身坐起来,让自己的背靠向床一侧的墙壁上,拿上枕头垫在背后,眼睛还是扫视着屏幕,打算玩会手机休息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教室。 二轮复习和自身的事,交杂在一起,还是太累了。我耷拉着眼皮,打起了盹。 *** 随着寒假时间越来越近,期末考试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最近一段时间里,我也常常无心顾及其他,总是全身心埋在作业试卷里。每一周一次的测试考试,总是不断地提醒我,时间所剩无几。 心里还是记挂着程攸,但总被各种事情压到最后,一直没能去找他,和他说上话。 我们各自忙碌起自己的事。 张浩然因为也顺利得到了保送,虽然还在学校里,但平时课上随心所欲起来,总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不知是否真的睡着了。似乎因为张浩然减少了活动,他的味道较之前减淡了许多,不再让我感觉齁鼻压抑,反而清新起来。 沈青筠有了竞赛政策加分,压力也减少了许多,我们还是一块上课,去吃饭,回寝室,但我可以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味更加清晰,像是翻着刚开封的新书,薄薄的书页散出清香的墨水味。与此同时,好友不断地帮助我学习上的一些事,似乎看不下去我的颓废。 上一回和杨悦沟通之后,晚间我又去找过了薛新,大致说明的情况,也提出了我的想法建议。这些日子里,他们的关系终于转好,我和薛新也没再多交流过。偶尔去好友座位时,才会感觉到一点草木的气味。 同桌吴悠悠仍旧埋头于各种复习资料之中,我在不经意间注意到她做的数学错题本,看上去非常整齐有条理,看来也慢慢地找到了合适的方法。我想,这一回期末,她的成绩总会有所进步。课间时候我和她也会一起去打热水,吴悠悠总是笑脸盈盈的样子,我也被感染,好像春天就快来到。 一转眼间,高三的上半学期就要结束,只剩下最后的考核。 我再一次确定透明笔袋里的各种考试用品无一遗漏,便一个人从教室里出来,因为考场不同,我没和好友一块行动。我独自跟随人流,前往早已安排妥当的教室考场。 考场的分布是由上一次大考的总成绩排名,依次安排在每一层的教室,因为上一次的考试中,我发挥得并不好,所以考场是在第四层的中间教室。 我刚坐下,前面一桌的考生走了过来。我抬头看去,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张脸,而对方也注意到我的眼神,朝我看过来,突然动作停滞,又立马意识到什么,皱眉移开了视线。 短发女生没有坐下来,弯下腰将手里的物品重重地扔进抽屉里,随后大步离开了教室,嘴里还念着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但怎么也意识到了对方似乎不太愉快,动作幅度都增大了几分,仿佛在撒气。我不太明白,短发女生的表现看上去更是对我不满。 我想起程攸被告白那天,无法想象那个女生还会是这个样子。如果是因为被拒绝而生气,那怎么也该是生程攸的气,为什么现在看到我,反而一副对我很有敌意的样子。 我真的无辜。 程攸可能本人都不知道,喜欢他的人其实不少。至少这一位,虽然我还不知道名字,但怎么看都是真的在意程攸。 运动会那天,为了兑换奖励,去到那个摊位。原来女生的热情只是因为我身边的男生,甚至连我都未曾注意过。特别照顾,刻意问话,吸引人的,都是因为程攸。 再次想来,我好像也不是无辜。 我不是也打扰到别人,冷脸去对那个人了吗? 第一天考试结束。 为了模拟真实的高考状态,这一回的考试与以往都不相同。从一天的时间,改成了两天。考试的时间安排,也全部按照高考的时间进行。 一天结束,也只完成了一半科目,语文和数学。 晚自修是照常进行的,大部分时间自然用来复习第二天的考试科目。物化生合并成理综,复习的内容变成三倍之多,我感到头大。 对比着一来教室,就可以趴在桌子上的张浩然,我更加觉得凄惨。 “你为什么还在学校啊?”我终于朝张浩然发问。 张浩然探出埋在手臂里的头,“啊?” “我说,你不是有保送了吗,怎么还要呆学校里?”我加重语气。 “哦……”张浩然坐直身体,微微往前倾,说,“我高兴,我爱在哪就在哪。” “……”我抽着嘴角,这种反应真是令人太气了,“炫耀也不是这种方式吧?” “哪里炫耀了,你倒不如说隔壁班那个……”提到什么,张浩然忽然住了嘴。 “你想说什么。”程攸吗? 张浩然摸摸鼻子,“嘿,你倒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得嘞,您到底要干嘛?”他开起玩笑。 “我,没什么。” 想到许多事,我又安静下来。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离他们越来越远,我怎么也追不上他们,仿佛只有我停留在原地,被抛弃下来。 张浩然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这才回过神。 “你这样子倒是少见。”他感叹着。 见我没什么反应,张浩然朝我凑近,轻声说:“你该不会是……来了那个吧……” “你才来那个呢!”我的声音猛然加大,四周的人朝我看来,我呵呵敷衍过去。 张浩然笑起来,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那还有什么事大不了的,说来,我参谋参谋。”如果有尾巴,他几乎要翘上天去。 我轻笑出声,忽然觉得开朗了许多。 “我就是好奇,你们这群成绩好的人,脑子里是什么构造?” 张浩然眯眼看着我,说:“我就当你是在夸张我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显然比你要聪明的构造。” 我鄙夷地看着他,张浩然果然足够自恋。 “说起来,那今天考试你有参加吗?”我想到什么,问。 张浩然换了边手臂支撑,“你觉得呢?”语气都变得慵懒。 “没有。” 张浩然头抬了抬,“当然有。”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看向我,“虽然保送了,但毕业证还是得拿,考试当然参加,就是成绩嘛,也无所谓了。” “诶?是这样么?”我突然来了精神,想到其他。 “你看看你这反应,怎么我和你们一样要考试就那么高兴?” “嘿嘿,”我眨眨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们即使保送了,也得在学校一直等拿到毕业证?” 张浩然猜到什么,调侃道:“倒也不是。等明年大家都毕业了,要拿还不容易嘛。” “你说清楚啊!”我有点急了。 张浩然看我一眼,轻叹一声,“唉,不过我听说,隔壁班那位,反正是还留校的……” “是吗?你确定?” “我不确定。”张浩然扬着脸,拉长声音,单纯反驳。 我放下心来,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在学校见到程攸。 不论上一回因为什么原因,我总是得再去找他一回的。我一定要自己亲自去问问清楚,问问明白,程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愿意欺骗自己,也不愿意被别人欺骗,所以,我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无论好与坏。 ☆、冬至[六] 第二天考试结束后是最后的时机。 寒假假期本身的时间也不多,加之今年过年时间较往常也提早了些,考完试后,我们就开始放假,不再像暑假那样,还要留校补习。 所以,假期之前,在学校里,在考完试后,就只剩最后的时间。 下午最后的考试科目是英语,我还算拿手,顺利做完后,再进行一次检查,时间便差不多到了。交卷铃声响起,我却忽然紧张起来。 不是担心这一次的考试结果,而是,等会找到程攸后,该怎么说出口。 监考老师已将试卷收齐离开,考场内的学生也逐渐离开,我仍旧坐在位置上,陷入发呆。 坐在我前面的短发女生已经将物品都收拾完毕,正打算走的时候回头注意到我,又停下来,转身站到我面前。 “喂。” 曾经笑脸相迎的面孔和现在的怒目而视的样子,仿若两个人。 “你别以为和程攸走得近,就有多厉害,还不是被人看不上。”她的言辞激烈,厉声哼道,“我好心提醒你,就算程攸不说什么,他妈也不会同意的!” 说完,扬起头不再理会我,跨步走开,像是骄傲的孔雀。 我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只看见对方的背影从门口消失,微弱的光线照下来,我有些恍惚。 程攸的妈妈? 什么意思? 我匆匆收起散落在桌面上的纸笔,塞进书袋里,往楼下跑去。 刚跑到楼梯口,有人将我按下。 我跑得着急,没去注意刚从五楼楼梯下来的男生,肩膀被人一按,随后听到有人喊出我的名字,这才停了脚步。 我顺着眼前投下的影子往上看去,程攸就站在楼梯拐弯口处,逆着光,不知是何表情,但我感觉他正直直地看着我。 “你那么急做什么?” 好久没有听见程攸的声音,此刻在空旷无人的空间里,隐约传出回响,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分别,一直都在这里。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想去见的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摸摸脑袋,“没,没有。”我又问他,“你怎么才下来?” “哦。刚才人多,等了一会才走。”程攸往下走了几步,来到我身边。 “嗯。” 我还回想着刚才短发女生的话,没再继续。我们沉默着走了一会。 “你怎么了?” 我转头看向程攸,在此之前心头萦绕的许多话语,却都忽然消失不见,我摇了摇头。 程攸似乎看不惯我这么安静的样子,说:“你好像变了一些。” “是吗?我有哪里不对吗?” 程攸果然感觉到了,不过也是,现在的我,的确跟之前大不相同。我似乎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因为上一次的事?”他突然问我。 “什么?” 我不明白程攸指的是哪一回,有太多次,我被程攸有关的事情,影响了自己。我以为程攸不会关注到,但其实,他都知道?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会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呢?我停住了步伐。 程攸见我停下,也不再往下走,侧身面向着我。 “元旦的时候。”程攸看着我,似乎想要解释什么,“高颖找我说点事,所以我去了后台。” 我眨眨眼,忽然间愣住,而程攸还在继续。 “花也是她的,只是让我拿着。总之,你别多想。也肯定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 程攸的语气非常坚定,我总觉得这样的他让我感到一丝陌生,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啊,我没有多想……”我竟然感到心虚,否认我特别在意的事实。 程攸看着我的眼睛,像是松口气,“没有就好。” 我也盯着他看,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程攸,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说不清楚,只觉得空气里,突然发潮。 “你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程攸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略有些无奈,“我没那么特殊,我只是个普通人。” “哪里普通了!”我脱口而出,程攸对自己太没有自知之明。 “嗯?”程攸顿了顿,想起什么,“我以为,你才是不一般。” “什么?” “你说过的,你有一种奇特的能力。” 我没料到程攸竟会将这种事情记住,一般人如果听到有人这样说,一定会认为怎么可能,肯定在胡说八道。程攸没有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你相信我说的?”我反而不敢置信。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相信你。”程攸似乎没有任何的疑问。 “那你不想问问我怎么回事吗?” “如果你愿意说,我就问你。” 程攸只是淡淡地说着,不带给人一丝压力。 如果我愿意,我就可以说给你听吗? “那,你呢?”我忽然想到在此之前听到的事,“你的事情愿意告诉我吗?比如……” 我看着程攸的眼睛,深色的眼眸在微光下隐隐透亮,像是要吸入所有的视线。我张了张嘴。 “……你的妈妈。” 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程攸的家庭似乎比较复杂。我也从各个方面听说了一些,薛新提起过的,以及关于高颖的一些事,还有,那个短发女生意味不明的话,都让我无法不去在意。 可真的问出口,我担心程攸会有些顾忌,不会想要说起这些,反而让他不好过。好不容易又能再次好好相处,我却这样急不可耐。 程攸大概也没料到我会问起这种事,当下有几分沉闷。 “你是听到什么了?”他这样问我。 “也不算吧。”我打个哈哈,想敷衍过去,“就是感觉到,你似乎总是太藏着掖着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会不会很累?” 我想到程攸可能面对的压力,变觉得缓不过起来,程攸这样的人,反而更加固执,更容易受伤。 程攸看着我,一动不动,仿佛要把我看穿,过了好一会,他才松下身子,往我身边靠近一小步,忽然伸出了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怔在原地,全身僵硬,像是被点住了穴道,无法动弹。只听见程攸极轻的声音:“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我这才放松下来。他的话似乎有了魔力,让我毫不犹豫地相信他。 气氛不能一直这样沉重,我想起什么,打破僵局。 “对了,我还没恭喜你保送成功呢!” “你很高兴?” “当然啦,保送诶,多厉害啊!都不用参加高考了呢。”像是程攸这样的人,也许是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果然不懂得有何可乐的。 “嗯。”他看着我手舞足蹈的样子,脸上爬起一点笑意,“是该高兴。” “这样才对嘛。”我又想起张浩然的那番话,又有些低落,“那你,过年之后,还会来学校吗?” 程攸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说:“你想让我回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时不明白程攸为什么要反问我,直觉道:“当然了。” “嗯。”然后没了下文。 我还在等待,“诶?然后呢?” “你还记得你说的,答应我一件事吗?” 程攸忽然转移了话题,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我为了接近他,找了理由说是让他帮我复习,想也没想应下他说的要求。 过去了这么久,他忽然提出,我感到不解,“我记得,我说到做到。” “嗯。”走到了楼梯口,已经到了三楼,程攸停下步伐,面对我,说,“我希望你——” “追上我。” 话音刚落,我便不知所措,这是什么要求?追上他又是什么意思? 程攸看着我一脸不解的样子,弯起眉眼,说:“你问我,保送后,还要来学校吗,我回答你——” “如你所愿。” 说着,程攸往前走去,很快拐进班级教室前的走廊,留下一丝水果味道,而我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回到教室,大部分的同学都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正在整理着各种书本杂物。 我一想到程攸下学期还在,便心情大好,哼着歌将自己的课桌搬去正确的位置上,又去教室后面存储柜将自己的物品找出来,原原本本地放好。 没一会儿,就有各科代表抱回了一大叠纸卷,招呼着其他同学分发下来。而班主任也在这时候来到教室,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要讲几句话。 高三的寒假到了,而这一回的寒假不会是平常的假日,这将还会是高三学生辛苦认真要去对待的时候,即使没有学校的规定管理,也需要自身足够的约束,在家里也需要好好学习,一刻也不能放松。 而面前堆积起的作业,将我拉回到现实,像在呼喊着,到了最后的时刻,决不能松懈。 我忽然明白程攸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看着眼前的试卷,升起一股雄心壮志,我不能再落后别人了。 之前一直懒懒散散,眼看着沈青筠,张浩然,还有程攸,离我越来越远,从这一次开始,我要抓紧所有的时机,一点一点往前走。 平大的目标还很遥远,但还有其他可以选择的目标,我只想要,再近一点,近一点。 决定后,我往身侧靠去,好友就坐在我另一边。 “沈青筠,寒假的时候,我们一块去图书馆复习吧。”我发出邀请。 沈青筠面朝向我,感到惊讶,“你怎么了?” 我料到好友的这种反应,说:“最后一个学期了,我想,我得变成好学生。” 沈青筠抬了下眼镜,“哦?这种时候倒是想通了。” 我嘿嘿笑起来,“别拿我打趣。”又正经起来,“我开始觉得,我似乎从来没想要自己努力一次,以为随心所欲就是最好的,但到了现在,看着你们,离我一点点远去,我并不开心。我不能让自己失望,所以要去争取,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也会帮我的吧。” 沈青筠难得见我认真一回,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旁敲侧击终于发挥了用处,很是乐意地点点头,“你终于开窍了!” ☆、冬至[七] 距离上一回沈青筠来我家,是暑假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大半年。 放假时我提起要开始好好学习,妈妈还不相信,认为我脑袋绝对被门磕了,竟然会知道要好好学习。曾经劝过多少回我没有听,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呢。 直到沈青筠过来,表示要和我一块写作业,也帮忙我复习一些之前常遇到的难题,妈妈这才惊叹着,想开了,想开了。 原本是打算去图书馆的,但考虑到这样一来回路上时间消耗太多,所以还是改为在我家里学习。 “那你们学习,我不打扰了。”妈妈走出我的房间,又回头,“我再洗点水果,你们累了就出来吃。” 我应和着,沈青筠道了声谢,门被带上关起来。 “说说看。”沈青筠忽然严肃起来,“怎么突然想通了?” 经过了几天,好友意识到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改变,一定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影响,这才又问起我来。 我看着好友一本正经的样子,松了口,稍微表明了程攸的事,“所以我想,他是要我以他为目标,努力提高成绩吧。” 沈青筠略有所思,说:“就是这样?那你自己呢,是真的想要用心去学习吗?” 好友这样的质疑让我有些恍惚。 难道我想去做的事,只是因为别人吗?我还想不明白,在此之前,我从未因为任何人而做出我的改变,可如今看来,我好像也会接受别人的善意提醒。 我的真实意志又是怎么样的?我感到混乱,理不清真正的因果。 沈青筠见我为难的样子,安慰说:“算了,不用想那么多。这是好事,只要你有想法,想去做,就足够了。” 我点点头,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暂时做我想做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和沈青筠开始动笔写寒假布置下来的作业。过了一段时间,好友比我快地完成了一张卷子,探头朝我看来。 “怎么样?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们一块交流。” “好。” 我回答着,但仍旧埋头在一道难住了我的大题上。 沈青筠站起来,靠到我身后,注意到我的困境,出声提醒:“如果你觉得解答不出来,那就暂时跳过,去做会的就行了。” 被好友一说,我才意识到自己太容易死磕了,这种时候,可能果断放弃才是好的选择。到了考试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否则就是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 很快,我把这张试卷完成了,虽然有大题没有做出来,但还是要一步步来。 对照着答案,我们相互拿着铅笔进行批改,然后再交给对方。 看着我的卷子上一道道圈圈,我就知道自己的能力果然还是不行。 沈青筠将椅子拉到我身边,“错的地方,你先试着改一改,如果是真的不会,遇到难点,我们可以一块解答。” 有了好友在一旁的辅助,即使是我曾经讨厌的习题,也慢慢变得容易接受。 我看着一道道题,从错误的答案,到一点点修正,写下正确的解答过程,忽然升起了一股自豪的成就感。 “你这样子讲,我感觉突然变得好理解了。”我发出感叹。 沈青筠露出一副“亲妈”微笑,“你其实也不笨,只是平时练得太少,有时候稍微一变通,你就不会了。” “是嘛,你的意思是……”我拉长声音,开玩笑道,“我其实很聪明,对吧!” 好友听我这样说,感到无奈,又打击道:“这可不够。到时候换一种题干,你就不行了。” “嘿嘿,这不,有你在帮我嘛。”我几乎是有恃无恐。 门口传来敲门声,妈妈开门进来。 “怎么样?先出来休息一会,等会再继续吧,吃点水果。” “好。”我回答着。 坐到客厅里,我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酸酸甜甜地沁入舌尖,想到沈青筠家里的情况,问道:“你家里最近怎么样?可以经常过来找我吗?” 沈青筠掰开一瓣橘子,听我提起,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回道:“就那样吧,不过暂且也没关系。” “哦。”既然好友这么说了,我自然没再问下去。 突然间传来手机提示声音,我看看自己的手机,不是我的,又看向沈青筠。 沈青筠打开手机,点着屏幕,微皱起眉。 “怎么了?”我问,因为我不小心瞟到了屏幕中的一个名字。 沈青筠反应过来,看向我,“没事。”说着把手机熄了屏,没有回复的打算。 我感到奇怪,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好友,于是道:“你不用在意我,有事你随意。” “噢,真没什么事。”沈青筠收起手机,“之前我替我弟弟咨询学校的事,张浩然要找我聊一下。” 我似乎太久没去关注好友和张浩然之间的事了,他们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进度?我一下来了兴趣,赶紧追问。 “张浩然?是他主动找你的?” 好友看出我的八卦之心,补充道:“也不算吧。我偶然提过,他说他比较清楚,以前也查过,所以就是顺手的事。” “这样啊。”我拿起一只小橘子,慢慢剥皮,“那你赶紧回他呀。” 沈青筠看了眼手机,“没事,现在不着急。我们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今天还要继续把剩下的内容过掉。” 提到试卷上的题,我感到头疼,“好吧。我不信我就不能完成!”当下立起决心。 天稍微暗下的时候,沈青筠离开。 我累了一整天,终于可以稍事休息,扑倒在床上,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到了晚间,我想着张浩然和好友之间的事,他也太不够朋友了,竟然什么都没有跟我提起过。我思忖了一会,还是决定发信息给他。 “你和沈青筠,是不是有进展了?” 没等多久,收到了回复,看来张浩然此刻也正在刷手机。 “你指什么进展?” 我打下一行字:“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突然反应过来,张浩然该不会已经表明心意了吧? 再一想,我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张浩然有什么举动,那沈青筠不会还是这种状态。 “我听沈青筠说了,你在帮她看学校?”我重新打字。 张浩然:“你消息很快啊。你们见面了?” 虽然带着问号,但我相信他其实是确定的,而且竟然没有向我开玩笑,看来他和沈青筠之间,暂时没什么问题。 我:“对啊,我们一块复习,羡慕吧。” 这一次的信息回得慢了些,看来还是有点刺激到他,我想象着张浩然吃瘪的样子,不由地笑起来。 张浩然:“呵。我都不想说我不用高考,怕你嫉妒恨。” 一提起这个,我就出神想到程攸,我回道:“不说了,好女不跟男斗。反正沈青筠跟我一块,嘻嘻。” 特意留下个笑脸表情,以示我取得上风。 张浩然果然无奈,“等着吧。” *** 时间在一天一天的学习中溜走,马上就到了除夕那天。 在不知不觉中,商铺街道都已经挂满了彩旗红灯笼,每一处地方都显得喜气洋洋。 我一大早习惯性醒来,就收到了爸妈的红包。除了压岁钱以外,今天还多了一份对未来的祝福,愿我高考顺利。 我将红包收好,去到房间外。 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大展身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过年的年夜饭。客厅里的电视开着,背景声音都是各种过年好的音乐,还有新闻的采访报道,一切都是幸福美好的样子。 我挤进厨房,开口问道:“有我帮忙的地方吗?” 妈妈回头,“赶紧出去吧,别进来添乱。” 爸爸倒是笑脸盈盈,“然然啊,你自己先去桌上看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朝他们一笑,“好,那你们忙。” 也许是因为过年的气氛,我一打开电脑登录聊天软件,就看到群里叽叽喳喳不断有新消息出现。平日里沉寂的头像,此时也不断闪烁,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寒假里最有理由休息的一天。 我快速浏览着页面,大部分还是在发着祝福语,偶尔有几条提起作业的,也很快被刷了上去。 我忽然想着,今天晚上,是不是也该给程攸发一条祝福。 认识程攸以来,这是第一次过年,我想得到他的新年祝福。 厨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我终于得以帮上点小忙。 把餐厅里的大桌子挪去了客厅,将已经做完的年夜饭端上桌去。还剩下最后的一两道菜肴,在春节联欢晚会的隆重开幕之前,及时地端了上来。 妈妈用围裙擦了擦手,朝厨房喊着:“他爸,别弄了,过来吃饭了。” 虽然家里只有三个人,不算热闹,但凑在一起,还有电视里传出的喜庆声音,也足以让人感到满足。 我们举杯喝了饮料,我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阵烟花升空绽放的声音。 我迫不及待跑去窗前往外看去,只能依稀看到落下的一点火光。背后爸妈还在问我:“能看到什么?” 我转身回去,摇了摇头。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传出震动,我拿出手机,已经有人开始发起“新年快乐”的消息,我不断收到各种同学发来的信息,而我只打开了程攸的消息界面,此刻还是空荡荡的。 ☆、冬至[八] 春晚的进程已经走了大半,没剩多少时间,就要到倒计时的时刻。 我靠在沙发边,看看电视,又翻看着手机。 已经陆续收到了薛新、杨悦、吴悠悠以及班里其他同学的“新年快乐”祝语,我也挨个进行回复。 每个人到了这个时刻,都忽然有了仪式感,无论是否熟悉,无论是否有过矛盾,都会在这一天暂时放下所有过去,送上一份迎接新一年的喜悦。 我仍在纠结是否要先发一条信息给程攸,或是等到凌晨十二点钟的时候,掐好点进行祝福。 越靠近零点,屋外面的吵闹声就越大,远远地可以听到爆竹烟花声此起彼伏。我在心底默默数着,等待最后的时刻,不觉困顿袭来,眼皮沉下,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 “然然,别睡这里,回去睡床上。” 我被爸妈轻声叫醒,还有些恍惚,下意识问他们几点了。 妈妈回答我:“零点了,你犯困就先洗洗去睡了,别熬夜。” 被妈妈这样一说,我瞬间清醒过来,在这种重要时刻,我竟然像小时候那样,没熬到倒计时就睡过去了,春晚是有像数学课一样的魔咒吗。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立刻翻出手机,查看收到的信息,这一瞬间,我竟然期待程攸已经给我发了祝福。 的确收到了新的消息,但果然不是程攸啊,我点开好友的消息界面,发送的时间踩准零点时刻,写着“新年快乐!新年里,好好学习,也要继续天天开心”。 我看到学习字样,摇摇头弯起嘴角。怎么,今年的所有重点都是学习吗! 接着还有张浩然的信息,没什么可看的,像是群发的一大串特别土的祝福语,我默念着一条条毫不押韵的词句,只有大老板之类的人才会喜欢吧!这是哪里复制的啊…… 不过既然收到了,我也一一写了相应的回复,过年的第一天,高兴就好。 将所有收到的信息都回复过之后,我点开程攸的那个界面,仍旧没有一点动静。 我开始猜测,可能程攸没有玩手机,可能程攸已经睡了,也可能程攸不方便……我叹口气,还是决定自己先发给他,这样,他也能回我了吧。 这样想着,我又很快睡去。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后立马拿出手机,想要点亮屏幕,却发现手机一直黑屏。 我呆坐在床上,缓了一会,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只是手机没电了。晚上睡前忘了拿去充电,一个晚上过去,手机直接没电关机了。 我下了床,找出抽屉里的充电器,插上手机,将手机放在桌上充电,然后出了房门,先去吃早饭。 匆匆吃了点面填了肚子后,我又回到房间,心急地将手机开机。 已经充了一会电,手机顺利开启,我连忙打开消息界面,虽然最上方还是有新消息的提示,但我往下拉去,还是没有程攸的任何信息。 我突然有一点失落。 程攸不至于到了今天,还是没看到我的信息,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他看到了,但没有回我。可是为什么呢,程攸和我之间,明明已经和好了啊。 我感到不解,各种想法翻涌上头。 在椅子上坐了好久,双腿发麻,我这才回过神,我不容许好不容易转好的关系,又因为什么而出现裂痕。 我下定决心,拨通了程攸的手机号码。 没有预料中的等待,很快,对面传来声音:“喂?” “程攸吗?”我迫不及待问道。 对方似乎略有讶异,“嗯。林蔚然?” “嗯,是我。” “怎么了?”那头的人,似乎将手机换了一边。 感受到程攸一如既往的语气,我忽然升起疑惑,前面都是我在胡思乱想吗?程攸此刻并无二样。 “你手机带在身边的吧?”我没头脑地一问。 程攸顿了一下,似乎没懂我的疑问,说:“那我怎么跟你通话?” 我敲敲脑袋,问的问题不对,解释着:“不是,我是想说,你收到我的信息了吗?” “哦。”对方终于了然,“看到了。” 既然看到了,那为什么没有回我!我感到不解,又问:“那你没想回复?” “哦,”那边话筒传来细碎的声音,程攸似乎在走动,他边走边解释着,“看到的时候,时间有点晚,我不想打扰你睡觉。” 这倒是我没料到的答案,竟然是因为我,我反而为此纠结,转了一圈,回到自己身上。我叹口气叫着他的名字:“程攸。” “嗯?” “你最近去补习班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是从哪里偷学来的这——么通情达理。”我说得夸张了许多。 听筒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程攸说:“我以前不这样么?” “嗯……我可没忘记第一次找你时,你的样子。”我开始旧事重提。 程攸那时候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息,简直要把人冻住。我不敢相信,石头一样的他,竟然会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对面停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会,程攸的声音传来:“今天出来吧。”语气平平。 我有一瞬的止息,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定下了时间和地点,我忽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紧张感,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之前不是没有单独和程攸一块出去过,怎么现在就这么紧张呢? 我看一眼时钟,还剩下大半个小时就得出发,而我仍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准备的样子,我扑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呼吸变得沉重。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却感觉到在这个空间内,逐渐升起了异样。 原本开着空调暖气导致的干燥空气,慢慢地开始变潮,而后像是浸入了水中一般,水位线在不断升起,从最底下,冒出一串串气泡,在遇到空气的一瞬间,噗地炸开。 我睁大眼睛,感受着身体的异样,我不明白,这也是我的异常超能力所带来的吗?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终于,水汽慢慢减少,像四面八方散去,我清醒过来。 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我从床上弹起,只剩下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我立刻从柜子里将衣服胡乱找出,从里到外依次穿上,又整理了下发型,匆匆从房间里出来,朝妈妈喊着“出门一趟”。 妈妈见我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问道:“着急什么呢?现在出去?饭不吃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坐在门口小凳子上,低头边将鞋子穿上,边说:“有点事,晚上回来给你电话。” 没等妈妈下一句话,我就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坐了一班公交,我到达和程攸约定的地方,这里是个公园,建成已经有些年代了,外墙砖瓦还略有些破旧。 我从站点下车,看着时间,10点52分,距离我们定下的时间还有几分钟,我得以喘口气,但还是略微加快了步伐。 难得程攸找我出来,我当然不能迟到。 我刚走到公园大门口,就看见前方有一道黑影,正半弯着腰,朝前面的草地里看着什么。 我认出程攸,悄声走了过去,本想吓吓他,走到他身后,发现他正在招手。我朝那个方向看去,竟然有一只小黑猫躲在角落里,喵喵叫着,不过任程攸怎么招呼,都没有被吸引过来。 看着程攸这个样子,我笑了起来。 程攸听到我的笑声,起身看向我,无奈摊手。 “你这样子,小猫咪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过来。” “那你是说?” 程攸竟然会问出这样不学霸的话,我连连看了他几眼。 “两手空空,还想吸引小猫咪,你至少需要拿出点诚意。” 我看了看四周,一把抓住程攸的手臂,一块去到了对面的小商店里,挑着买了点小香肠。 又回到原处,我将包装打开,朝小猫咪喵喵叫了两声,想引起它的注意,又甩了甩手上的食物,小黑猫这才有了点动作,小心翼翼地往我们这走来。 我抬头看向程攸,“你看,得这样。” 程攸看着我一步步引猫,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见我看我,朝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黑猫很快走到我身边,在我手下打转,看来已经完全被食物吸引了。我挤出一点碎肉,洒在前面的空地上,小黑猫舔了舔,又转了两圈,抬头看看我,终于一点点吃了。 我站起来,将手里还剩下的一点包装袋递给程攸,“你试试?” 程攸看了我一眼,像在思考到底做不做。我又抬了抬手,他这才接过,蹲下身子,学起我刚才的样子。 我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有一种错觉,其实这才是程攸真实的样子。而之前那种冷淡、陌生的感觉,不过是他的一层伪装。 这样一想,我竟然不知道为何有点难过。 小黑猫吃饱后,倒是溜得很快,一下又窜回草地里,很快没了影。而我的肚子却咕咕叫起来,早饭吃得少,现下很快饿了。 程攸看过来,脸上的笑意在阳光下,变得更灿烂了。 “看来我们也得觅些食。” ☆、春分[一] “对了,你找我出来有事吗?” 吃完饭后,我想起这个,不自觉看向程攸。 一开始听到程攸的邀请,我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没有想过原因,当下已经吃饱喝足,我想知道程攸的想法,问了出口。 “嗯……”程攸顿了好一会,像是终于决定,说,“以前我有些没说开的事,现在我告诉你。” “啊?” 我没有反应过来,感到震惊,程攸竟然主动敞开心扉愿意让我聊起他的事,在我看来,绝对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是说真的?”我得再确认一遍。 “嗯。”程攸点头,“我在某些时候,是不想多说。你就当做我,想跨出第一步。” 我瞪着眼睛看着程攸,的确如我感知到的一样,汽水包裹着我们所在的空间,气泡不断地向我涌来,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冲破阻碍。 我无法不正视起来,在我所了解的关于程攸的方方面面之中,虽然私人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隐隐压抑感。 曾经从薛新的嘴里听说过,自己也在不经意中碰到过,所以,我会如此地想要更接近程攸,想要作为他的倾听者,想要他做出改变。 我回想起他一次次说出的“下次吧”,“再说吧”,都感觉自己沉入水底,难以呼吸。 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说:“你的事,无论是怎么样,我都可以接受。我会在意,想要了解,是希望你别再一个人承受,你完全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是你的听众,虽然我所做的有限,但至少,你会知道,还有人站在你身边。” 程攸似乎没有想过我会说出这种话,当下愣住那里,一时忘了开口。 我仍旧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不让程攸有后退的机会,再一次后悔。 程攸见此,眼底忽然露出笑意,说:“这次跑不了。你这样,显得我做错什么似的。” “诶?”我连忙摆手,总觉得程攸变了许多,言语间也变得轻松,“那你不能再突然反悔咯。” “嗯。”程攸认真道,“就像你说的,那你也不能躲着我。”程攸话中似有所指。 视线游移,我难道曾经刻意躲着他的时候,也被程攸看穿了?可在此之前,程攸却从未表明,和我相处也一直都很平常的样子,我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怎么会躲着你呢。你放心。” 各种矛盾在此刻忽然解开,我感到释然。程攸并没有要远离我而去的样子,反倒是变得更为主动,这让我稍有些心花怒放,心情写到脸上。 “你笑什么?” “我高兴啊。”兜兜转转,又可以和你站在一起,怎么可能不开心。 程攸忽然靠近我,伸出手,“以后就请多多指教。” 我愣住,好像过了许久,我都没有动静,但程攸的手仍旧伸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画面轮转,回到了很早之前的某一天。 天气都有点阴沉,但今天并没有雨。季节完全相反,但心情微妙地相似。地点豪不相同,但眼前的人是同一个。 伸出的手,终于握上。 程攸看着我,不再是一副陌生难以靠近的样子。 我抬头看他,不再是一副好奇无奈闷气的样子。 时钟拨回现在的时刻,这是全新的认识。 “请多指教。”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程攸示意我,我这才略有不快地拿出,会是谁在这种时候打扰我。 我看着屏幕上亮起的名字,皱了眉,“喂?” “蔚然吗?我是杨悦。”话筒传来清脆的声音。 咦?我明明看到的是薛新的名字,又将手机移开一点距离,并没有看错。 对方适时地解释道:“我和薛新现在在一块呢,想多叫几个人去KTV,你有空能来吗?”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向程攸,他安静地在一旁等待。 我回道:“你等一下……”我将手机捂住,开口问程攸:“薛新他们去唱K,你想去吗?” 程攸看我一眼,“你想去的话,可以一起去。” 我以为程攸会果断拒绝,没想到他这个意思是,要去也是可以的,当下突然短路,磕磕绊绊地说:“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啊。”回答是手机另一端的杨悦,她又接着道,“那我地址发你咯,快来,我们等你。” “哎——” 没等我多说一句话,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我看看手机,又看看程攸,“呃……”有点为难,“怎么办?他们默认我要去了……” 程攸见我这样,也不犹豫,说:“那走吧。” “你没关系吗?”我试探道。 程攸神情变得无奈,“我那么不接地气?” “没,不是。” 既然程攸也这么说了,不去反而说不过去,我只好翻看手机刚收到的地址信息。 明明是两个人难得相处的一天,就这么被打破,我看着地址路线,心中叹了一声。 杨悦说的地方距离我们不算远,很快我们就到了。 我在楼下问了包间号,和程攸一块上去,刚到KTV的门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薛新带着几个人,转身时也注意到了我们,表情微讶,而后立马笑了起来,朝我们走来。 “程攸,你怎么也来了?” 程攸看向他,“碰巧和她在一块,就一起来了。” 薛新没再说什么,招呼着人往里走。我注意到他身边,还有几位男生女生,应该也是薛新找来的,但我并不认识。 一群人穿过门前的走廊,光线变暗,彩色的光点闪烁,两旁的小包间里传出唱歌声,跑调严重。 我和程攸跟在最后,在光线暗处偷偷瞥去,担心程攸会不适应。 程攸注意到我看去,转头我看,轻声问:“怎么了?” “没。”我摇摇头,程攸似乎……很淡定,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刚进入包间,杨悦看到我,立马迎了上来,“蔚然,你来得还蛮快嘛。” “嗯。”我应着。 杨悦很快看到我身后的男生,微睁大了眼睛,“咦?” 程攸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最外边,眼神在观察着整个包间。 薛新那头招呼着大家坐下,认识的不认识的各自挑上位置。包间不小,足够容纳目前的所有人,甚至还有一些空位。 我和程攸顺势坐到角落一边。 “你以前来过吗?”指的是来唱歌。 “嗯……不知道算不算。”程攸回答。 “为什么不知道?”KTV还有不一样的吗? “以前跟着我妈去过,不过我没呆多久就跑了。” “诶?”程攸还有这种叛逆样子,我惊叹着,“你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比较小的时候了。”程攸似乎陷入回忆,“那时候哪懂事,想到什么就做了,不必在意其他……不过……” 说着,程攸忽然停下,看向我,眼神专注。我被看得脸红,也可能是包间里的暖气太足,往后一缩,避开直视。 程攸低头轻笑,“不过不像你,现在也可以保持天性。” 我感到不解,脱口问出:“我是什么样?” “你?”程攸想了想,“我,向往的样子。” “啊?” 或许是因为从程攸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的脸更加红了,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程攸眼里,原来我是这样的吗?这似乎,是对我很大的夸赞。 “你……你这样说,我可要,要膨胀了。” “嗯。没关系。” 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充了气的河豚,在不断漂来的水汽中上下浮沉,不受控制。胸腔里的心在砰砰乱跳,马上就要抑制不住,跳了出来。 我唰得从位置上站起来,没注意到另一头的人全都转身看向我。 薛新正拿着麦尽情地唱着,也朝我看过来,想了想还是走过来,将话筒递给我,“那先给你唱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话筒。我其实并没有要抢你麦的意思啊,我看着薛新走了回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仍在播放中的伴奏声。我尴尬地杵在那,拿着话筒的手不断抬起放下。 又在一瞬间,手里的话筒被人拿过,我看了过去,程攸已经拿去话筒,放在嘴边,跟上了伴奏独自唱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程攸唱歌,我从未想过原来程攸还会唱歌,不仅仅会唱,而且还能唱得这么好听。 程攸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眼睛看向前方的屏幕,白色的光线在不断交替的彩灯中,映照在他脸上,是那样专注,那样迷人。 我看得入神,直到有人带头呼喊起来,我这才回过神,呆呆地坐下。 程攸将话筒递给别人,坐到我身边,我感叹着:“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好的?”为什么你一个理科生,除了学习之外,唱歌也可以这么好。 “逗猫?” “……” 包间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唱了歌,到了后面,便没人在意,开始胡闹起来。 在自顾自霸着麦唱歌的,吃零食的,击打摇铃欢呼的,玩起骰子来的,气氛高涨起来。 我的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我朝程攸示意,悄悄出了门。 在跟妈妈解释后,我表示过一会就回去,这才挂了电话。刚想进门,程攸走了出来。 我上前一步,“怎么了?” “要不要溜掉?”程攸带着一丝叛逆的语气,似乎回到了他曾经说过的那个时候。 我想也没想,点头答应了。 ☆、春分[二] 天已经逐渐暗下,厚重的云散去,可以看见天边的小块云朵,在斜阳的照射下,透出闪亮的金边,朝四周发散出去,肉眼可见的放射状光线,像是一幅画。 我和程攸并肩走在路上,程攸照顾我的步子,步速放慢。 “偷偷溜掉的感觉怎么样?”想着程攸的这种举动,我就忍不住再问一遍。 “想做就做了。”程攸顿了下,说,“体验不错。” 对程攸来说,可能很少会做出出格的事情,而这一回,轻描淡写把这当成难得的体验,倒像是程攸的风格。 农历新年的第一天,路上张灯结彩,还是充满着年味喜气洋洋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程攸还没回复的新年祝福,朝他看去,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 “对了,我给你的新年祝福,还没得到回复呢。” 程攸听后,没有说话,拿出手机快速在屏幕上打字,没一会儿,我的手机就传出收到来信的提示音。 我飞快拿起,点开信息界面。在我发送的信息下,出现了新的内容。 “程攸,新年快乐呀。在全新的一年里,希望可以好好跟你相处。我答应的事,也一定会尽全力做到,努力追赶上你,你等我呀。还有,要多笑一笑,要开心哦。” 下面是: “林蔚然,新年快乐。新年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前进。我会注视着你,等你一步步走来。祝愿你无忧无虑,所愿皆成。” 看着程攸写下的祝福,我的脸上止不住地泛起笑容,瞥向程攸,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全身像是被金色的光包裹着,从我的感知里,是难得的安心感。 我站在他的身旁,仿佛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可以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路灯已经依次亮起,我们又回到了中午的那个公园。 此时的公园里,大片空地上,被大妈大爷们占据,广场舞的音乐飘来,忽然就热闹起来。我看见有家长陪伴着孩子在游乐设施旁玩耍,还有许多稍年轻的人头戴着闪烁的装饰物,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想到什么,看向程攸,“你在这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程攸朝我看来,感到不解,面上露出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 我匆匆跑开,到了附近的商店里寻找,在过年期间,很快找到想要的东西,又飞奔回去,担心程攸等待时间太长。 等我回来的时候,程攸去到了前面,坐在高起的树木围砖上,视线向前看着,那里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我静静地站去他的身后,拿出买到的烟花棒,抽出一根点燃,瞬间火花四射,在黑暗中不停闪烁。 程攸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我拿着烟花棒,朝他展开笑颜。他先是一震,而后似乎被周围的氛围感染,也逐渐弯起嘴角,面部变得柔和,烟花棒燃起的点点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我将手里的一半烟花棒递给他,程攸很自然地接过,像我一样,也点燃了一根。 “你就是去买这个?”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闪光中,程攸轻声问道。 “对啊。”我看着手里燃放的烟花棒,“烟花不容易看到,所以我想,可以用这个代替,是不是也很好看。” “嗯。”程攸问,“你喜欢烟花?” “喜欢。” “有原因吗?” “没有。” 在不断燃烧绽放的烟花棒之中,世界像是沉寂下来,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问一答,互相靠在一起,所有的背景都被模糊。 *** 到了重回学校的时候,我还是不断回忆起那时一朵朵烟花绽放的瞬间。虽然和大型烟花有很大的区别,但那种气氛也同样让我留恋。 在很久之后,我又再次回想起来,看着身边的程攸,终于鼓起了勇气。 学校里的氛围与外界相反,尤其是在高三段的我们。再次不断习惯重复的作息,不断告诫我们,剩下的时间所剩无几。 校外来过的一些讲座和招生,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在教室前方的板报栏里留下了“高考倒计时”的印记。 最后的时间里,是一天天计算着过去的。 寒假里,多亏了和好友一块的学习,布置的作业竟然在回校前就已经早早完成,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到了假期的最后时间里,疯狂地熬夜补上。 数学课代表邢何初提出要收取作业的时候,我也不慌不忙,将需要上交的一册卷子整齐地拿出,甚至骄傲地挺胸抬头,彰显我的认真。 在沈青筠面前,我自然只是狐假虎威,但难得有一次炫耀的时机,我突然爆发了些许自恋的感觉。 吴悠悠惊讶地看着我的作业,感叹道:“蔚然,你好厉害啊。” “嘿嘿,还行还行。” “不就是靠着别人嘛。” 椅背后传来声音,张浩然这个讨厌鬼偏在这个时候戳穿。 我转过身,不悦道:“你说什么?”我又注意到他空空的桌面,“比你什么都没有的好。” 张浩然耸耸肩,“我不需要。你其实,是不是,超级羡慕我?” “哼。羡慕谁,都不羡慕你。” 我还想挖苦他几句,临近的好友座位传来声音:“你们,别吵了。”沈青筠向我们这里看来,刚才的对话她也全听到了。 我看看好友,朝张浩然瞥一眼,哼声转回自己的位置。 张浩然撑起下巴看着沈青筠,朝她示好地一笑。 沈青筠见此也无奈摇头,继续专注起她的事来。 邢何初去了办公室后又回来,没走去座位,反倒是朝我这边的方向走来,而后停在的我身后的那个座位前。 我感到好奇,往后排靠去,同桌的吴悠悠也注意到,侧过身子看去。 张浩然抬头看向邢何初,微皱了眉,像是料到了什么。 邢何初说:“陈班找你过去一趟。” 张浩然没法拒绝班主任的请人,只好怏怏不乐地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邢何初带完话,也不做停留,视线扫过一圈,很快回去了他的座位。 我感到好奇,陈班这时候找张浩然能有什么事?况且张浩然已经确定了保送的学校,不会出现问题。 我下意识看向好友,沈青筠此刻没在埋头学习,正往窗外看去,不知在看什么。 等了有些时间,张浩然才回来,表情似乎不是很好,我开始好奇起来。 转身小心翼翼问道:“陈班找你什么事啊?” 张浩然略有不快,挥挥手,“冤大头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啊?”我更加不解。 照理来说,其实张浩然表面上还来学校,但其实真没有太大的必要性,毕竟已经被高校录取,不像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复习。 所以陈班找他谈话,不会是学习上的事情,那还有什么会让张浩然都感到不悦呢? 我胡思乱想着,想不出头绪。想了一会,还是算了,做起自己的事来。 到了晚上自习课间休息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很快,我们班里也议论起来。 学校说是让保送成功的学生去高一年级给他们辅导作业,而大名鼎鼎的张浩然同学,却在办公室里严词拒绝,惹得上下都有些不快。 流传出来的话语之中,“我凭什么要去帮他们辅导,给钱吗?”被人纷纷“传颂”,一时之间,整个高三段都沸腾起来。 不愧是张浩然,即使面对学校,也这样这样我行我素,而老师们似乎也拿他毫无办法。 班里的同学一听说后,立马朝张浩然这里涌过来,我坐在他的前桌,看着这架势,只好主动退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一个人去到了走廊,现下已经稍许暖和起来,站在走廊间,倒也没那么冷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传出的消息,我看着我们班和十班这边,突然多了许多人,估计都是过来打探的。 在沉重的学习氛围之下,突然闯入的热闹谈资,令高三学生们难得激动起来。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枯燥的日子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被不断提起,广为流传,成为了高三学生中被人敬仰的话题“NO1”。 我想到程攸,他也是保送的学生之一,不会现在也和张浩然一样,被人团团围住吧?我这样想着,也走去十班,想要看看教室里面的情况。 “你来看热闹?还是又来找程攸?”耳边传来女声。 我往外退了几步,就看见高颖站在走廊一侧,看着我。 我想起程攸的解释,已经释怀,摇摇头回她:“没。我看很多人都挤在一块,担心他对付不过来。” “你真是关心他。”高颖语气有些别扭,“那你怎么不去说出你的心里话?” 我捉摸不透高颖的想法,“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算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来吧。”说着,看我一眼,进去了教室。 我仍旧一头雾水,我们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我甩甩头,不再去想高颖的话,又往十班教室里看去,程攸身边围着的人已经散去,我舒了一口气,往自己班级里走去。 ☆、春分[三] 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起来,冬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迎来了春日的气息。 依照学校每一年的惯例,高三学生在这个时节,会有一次毅行活动,目标是学校附近的一座山山顶。 之所以有这样的活动,一来是考虑到高三学生们长期以来的学习重担,通过这个活动可以得到一些缓解,二来在高考到来之前,高三学生们除了学习之外,身体锻炼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 到了毅行活动的当天早上,在早自习课的铃声响起后,班主任就来到班里,仔细地说明了这一次活动的具体情况。 高三班级,按照班级顺序依次列队,跟着前方指挥,先到达山脚下集合。待到全体人员清点完毕后,再出发爬向山顶,一路上会有各班班主任进行陪同登山。登山的路途中,学校早前布置了多处落脚点,每一处落脚点都安排了教职人员,有任何突发情况或者不适的学生,可以前往寻求帮助。 总结一句话,在毅行登山中,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可以认真对待,坚持不放弃。当然,有事情也一定要找老师或者同学帮忙,大家齐心协力,走完这段毅行之路。 班主任将事情交代完毕,接下来,就由班长和体育委员带队,整理好随身物品,下楼集合。 前一天关于毅行的通知下来后,我就做足了准备,背包里已经装上了满满的零食和矿泉水。 “你这带得也太多了,担心半路就受不住。”张浩然看了眼我的书包。 “会吗?我还想着路上可以吃呢。” 被张浩然提起,我顺势提起书包,掂了掂分量,的确有点过重。可是如果不带去,那不就都白买了吗,我陷入纠结。 我朝好友那边看去,沈青筠已经将所带的东西整理好,看着并不多,我又看了看自己的书包,已经鼓了起来,只好打开包,思考着拿出一些东西出来,减轻负担。 张浩然凑到前来,看着我摆出的种种零食,摇摇头道:“你这是打算去春游吧,这么多零食?” 我瞪他一眼,“要你管。” “不如这样吧,我呢,勉强帮你背一些。”张浩然眯缝起眼,“你呢,到时候分我些。” 我看了看张浩然全身上下,除了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你该不会是什么都没准备,来蹭吃的吧。” “嘿嘿,”他笑起来,“你就说同不同意。” 我想了一会,把买来的零食丢下,实在舍不得,分出去也还行,反正到时候,可以把沈青筠也叫来一起吃,不算亏。 我看向张浩然,学起他笑眯眯的样子,说:“好啊。”然后把面前的零食一推,“那这些,都辛苦你带上咯。” 张浩然抽了眉头,咬牙道:“行。” 随着各个高三班级前往校门口前的空地上依次集合完毕,本届的高三毅行活动,正式开启。 因为是出学校的活动,加之高三段的学生总数并不少,一路上都是浩浩荡荡的身着二高校服的学生的身影,也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虽说是按照班级队列前行,有这队伍的影子,但实际上并没有按照既定的顺序走着,大家都和更亲近的同学走在一起,三三两两前进。偶尔经过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半截队伍得停下来,等待绿灯重新亮起的时候,哗啦啦一群人往前跑去,想要追赶上前面的队伍。 天气正合适,太阳也从云朵里悄悄露出半张脸,春风拂面,路边的柳树正在抽芽,每一个或是走着的,或是跑着的学生,都在此刻洋溢着最单纯美好的笑容。 我和沈青筠走在一块,张浩然跟在我们身后,因为我不放心他,担心他“卷零食逃跑”。 张浩然显得无奈,“我是那种人吗?” 我思考的一下,郑重地点头,“是。” 张浩然扶额,不甘不愿地落后我们两步跟着。 沈青筠回头看了看他,对我说:“让他走吧,他不至于。” 我当然知道张浩然不会私吞,刚才的言语只是玩笑,实际上,我只是想趁此机会,好好探查一下他和好友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这样想着,摇头说:“你不知道张浩然的恶劣之处,我觉得他也没想走开。” 沈青筠见我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从学校出发,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各班级很快陆续在山脚下汇合,由领头的班长再次进行人数清点,然后汇报上去。 等每个班级都做完记录后,乌泱泱人头的最前方,负责喊话的体育老师拉起喇叭,开始又一轮注意安全的讲话加提醒,重复声明了登山路上的各类事项。 喊话终于结束,队伍前头的学生挥舞起旗帜,毅行登山正式开始。 从一班开始,队伍在前方老师的带领下,跨上上山的第一层阶梯,随后,每个班级依次跟上,学生们的热情也在此刻洋溢起来,走得快一些的学生,已经超过了本班级的行列。 爬山之前,我还是信心满满,直到才走了一小半路,我就喘起气来,才知道登山并没那么容易,我高估了自己。幸亏在此之前,把负担分了大半给张浩然,否则我在此刻就想要放弃。 从山路阶梯转到大路之间,我找了个空位就地坐下,连喝了好几口水,又休息了一会,这才缓了过来。是太久没有锻炼的原因,在登山这种较为耗费体力的运动中,显得我更加虚弱。 沈青筠站在我一旁,等待我重新调整。而她也顺便站着休息一会,已经爬到了小山坡间,往山下俯瞰而去,是幢幢矗立的楼房,像是变成了缩小的模型,鳞次栉比地排列开来。 张浩然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一扫额前的碎发刘海,叹道:“你看,这就不行了吧。” 我仍在恢复中,无心跟他斗气,只瞥他一眼,又低头闭眼休息。 张浩然看着我和沈青筠,又往一旁的大路上看去,许多学生经过我们身边,陆续往前走着。 因为总有走得快的,走走停停的,还有需要休息的学生,上山没多久后,班级队伍已经逐渐散去,现下路上,混着各个班级的学生。 “既然这样,我先行一步,去上面的落脚点等你们哦。”张浩然转身对着我们说。 沈青筠看了看我,又看向张浩然,说:“嗯。你没事就先往上走吧。” 我还想说什么,但好友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坚持,一言不发坐在一边,只管尽快调整好。 又休息一会后,我站起来,满血复活,我朝好友道:“我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沈青筠上下看看我,见我恢复如初,点头和我一块继续往上。 再往上走去,已经过了一开始山脚上来的台阶,这些台阶又短又长,所以走起来,会异常地累。过去之后,就可以走上大路,大路是沿着山体匍匐绕弯往上的,看起来走得路程多了,但比起长长的阶梯来说,还是这种更为轻松。 就这样跟随着大部队人流,沿着公路边一直往前走着,我也没感到太累。沿途的风景也一直很棒,山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山底下是一览无余的城镇。 我们待在固定的地方久了,现在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我们生活的过往,忽然觉得心胸变得开阔。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一路上欣赏着风景,没觉得走了很久,我们就到了距离山顶不远处的一个落脚点。有许多学生在此停留,做最后的休整,接下来就可以一鼓作气登上山顶。 教职人员早先就在此布置过,搭起的大篷底下,放置了许多箱矿泉水,另外还有热茶以及医疗箱,准备得非常充分。 我和沈青筠走近,打算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会,然后再冲击山顶。 出发时的朝阳此刻已经爬上了头顶,正值一天之中气温逐渐攀升的时刻。 我把书包拿下,放在腿上,喝着热茶,将外套拉链拉下,敞开衣摆,驱散热气,眯着眼看着前方来往的其他学生。 “张浩然呢?”我想起什么,“他不是说在落脚点吗?” 沈青筠也随我朝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没找到后说:“可能等不及,先上山顶了。” “啊,我的一些巧克力棒还在他那里……” 爬山消耗的能量太大,我嘴馋起来,想吃巧克力。 “那再坐一会,我们就上去吧。”沈青筠喝了口水说。 “好吧。”我放空自己,眼睛失了焦距,望着前方。 模糊的景象中,有一道黑影进入我的视线,我没来得及聚焦,那人已经走到我的面前。 我揉了揉眼,抬头看去。 “程攸?”不敢置信,“你怎么在这?”我感到兴奋。 沈青筠也看到程攸走了过来,当下转头看向我,往另一旁挪了挪,空出了点位置。我也往一旁挪去,空出侧边,招手让他坐下。 “我们班队伍在你们班后面,刚到不久。”程攸坐下后解释道。 “是哦。”我一拍脑袋,“对了,你要吃的吗,我带了好多。” 我刚想伸手打开书包拿一些出来,忽然记起大部分的零食在张浩然那,动作到了一半停下,尴尬愣住。 沈青筠见此,解围道:“我们等会一起到了山顶再吃吧。” 程攸看过来,没多说什么,打开他的背包,拿出什么递给我们。 “还有最后的路,要补充糖分。” 他的手停在我身前,沈青筠和我对视一眼,然后接下,是两板巧克力。 好友点头致谢。 我转头看着程攸,有一片刻失了神。 ☆、春分[四] 休整后,我们踏上去往山顶的最后路程。 登顶的最后一段路,又是长长的一道阶梯,好在有过缓和的时间,加上吃了程攸给我的巧克力,我更加来了精神,跟着沈青筠,很快到达了山顶。 山顶上到达的学生已经很多了,大部分人都跟着同伴四处散开,看风景的,四处转悠的,围坐一起玩游戏的,甚至比出发时还要来了兴致。 因为我和沈青筠在登山路途中休息过几次,所以并没有跟上班级的大部队。在我们登顶之后,班级里已经有大半同学都已经到了。 我四处看了一圈,仍旧没有找到张浩然。 “你有看见张浩然吗?”我问好友。 沈青筠摇头,“好像也不在这边。” “诶,他不会真为了我的零食,逃跑了吧?”我升起莫名奇怪的想法。 沈青筠见我一本正经地说着,探了探我的额头,“倒也不会。那你在附近坐一下休息会,我去找一找。” “好。”我点点头。 虽然在最后一段路程中,我鼓气加油没有半途又停下,但一到了目的地,忽然就感到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叫着好累啊,好酸啊。 没办法,找人的事情交给好友。我独自找了个长道,坐下靠在柱子边休息,一边敲敲腿,试图让腿部肌肉放松一下。 我正在低头抬着脚按摩腿部,有人来到我面前。 “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去,是薛新,皱眉感到奇怪,回道:“没事。”薛新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嗨,我还以为你爬个山,又崴脚了呢。”薛新注意到我的动作。 我想到去年因为跳绳比赛崴了脚,摇头笑了,“我看上去就这么羸弱吗?怎么什么活动我都会受伤。” 薛新摸摸后脑勺,想起什么,也笑了起来,“没,就是印象深刻。” “什么?” “那时候你崴了脚,程攸还问过我呢。”薛新淡淡地说起,“他那人,又什么都不说明白,还让我找你出来。你还记得么,就那回,我们一块在寝室楼下叫外卖那次……” 薛新还自顾自说着,我却停下了动作,脑海里全是他说的关于程攸的事。 程攸曾经问起过我的脚伤? 是程攸让薛新找的我? 怪不得那个时候,我见到程攸的第一眼,就有奇怪的感知,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程攸那时的心情…… 这样一想,我着急起来,恨不得想要立马见到程攸。 “……”薛新在我面前提高的声音,“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过去一起玩。”说着,薛新侧身指了指背后稍远一处地方,“杨悦也在那边等着呢。” 我还记挂着程攸,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去确定,说:“我还有点事,之后有空了再去找你们吧。” “诶,好吧。”薛新略感到失望,只好朝我挥手再见离开了。 而我也无心休息,只想此刻立马见到程攸。 刚才在前一个落脚点处碰到他,但后面我和沈青筠先上来了,不知道这个时候,程攸有没有也已经上山顶了。 我去到登顶的山路口,想要找到程攸的身影。 从这里又断断续续上来了一些学生,我还是没有看到程攸,我刚想离开去其他地方找一找,看到十班的一个人。 我走到徐先栾身前,拦下他,问:“你有看到程攸吗?” 徐先栾先是一惊,而后看到是我,这才松口气,“是你啊。隔壁班的……”他想了一会,“哦对,林蔚然。你找我什么事?” 我不想废话,又问:“我想问你,上来路上有看到程攸吗?还是他已经到了?” 徐先栾看我一眼,想了想,说:“呃,我记得他是先上来了……” “好。谢谢你。” 问到需要的答案,我转身想走,又听到对方说:“原来你真的喜欢他啊。” “啊?”我停下跨出的步子,反射性看向徐先栾,“你,你在说什么啊?” 除了好友之外,我应该没有明确地向谁表明过我的心意,徐先栾这个怎么都跟我不熟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说? “诶,”徐先栾见我这种反应,扶了下眼镜,说,“算了。那我先走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了。 我还沉浸在难道自己的表现这么明显吗的疑问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该不会程攸也早早知道了吧?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还是因为他其实并不在意这种事? 我摇摇头,想不明白,到了现在,我仍旧不太了解程攸的内心想法。 在我找到程攸之前,沈青筠先回来了,连带着张浩然一起回来的。 我的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此刻看到张浩然,便有些殃及池鱼。 “你带着我的零食们偷跑了?” 张浩然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看了眼沈青筠,又看向我,“你饿昏头了?” “我才没有。” “那你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 “我没胡说,不就是你……” “好啦。”沈青筠见我们还要继续斗嘴,站了出来调解,“一个上午都在爬山,大家都累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吃点东西。” 说完,沈青筠拉着我走开,又往后瞥一眼张浩然。 就这样顺势,我们和杨悦薛新还是聚到了一块,大家分享出自己带来的食物,填饱登山带来的消耗。 在此期间,山顶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从一班到十六班的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成功登上,只有个别学生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走上来,停留在了落脚点,由教职人员看护着。 每一个班级的负责人,大概率都是班长和体育委员,开始在山顶一处较大的广场上召集本班的学生,需要再次进行点名登记。 我们这里的几个人,由薛新自告奋勇去找体育委员祁远,去报告都已经顺利到达,没有问题,可以登记打钩。 我还想着程攸的事,坐了一会后,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打算再去到广场那边找一找,程攸这时候肯定也得去自己班级处报到。 果然,在那里等了一会后,很快我就看见程攸。 我朝他走去,程攸也注意到我。 “你去哪里啦?”我本想说我一直在找你,但再见到他,又不好意思起来。 “在附近走了一圈。”程攸回答。 只是这样。 听到程攸的回答,我安下心,刚刚吃下的食物也在此刻带给我更多的精神。 “怎么了?”程攸似乎感觉到我的不一样。 我一想起薛新说的关于程攸的事,我就忽然紧张起来,有什么在我脑海中出现,像是破土的嫩芽,正在贪婪地呼吸清新的空气。 我闻着程攸的橘子汽水味道,开口问道:“你记得我提过的异常能力吗?” 程攸脸上闪过困惑,“嗯,怎么了?” “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我顿了顿,吞了吞口水,“你的味道是怎么样的?” 程攸的表情转瞬而逝,像是在等待我继续说下去一般,轻声附和,“怎么样的?” 我将闻到的感觉描述了一番,总结道:“总之,类似于橘子汽水味的饮料。” 程攸沉默了几秒,开口:“是这样的感觉?” 我点点头,又说:“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哦。” 程攸并没有认为我的说谎,接着我说:“什么?” “我在认识你之前,”我特意拉长悬念,“我就闻到了你的味道哦。” “这样么?”程攸想起什么,又说,“所以你才通过薛新来认识我啊。” 听程攸话中带出的别扭感,该不会误会了吧?认为我只是为了自身的异常?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为了自身的异常?不,不是的。 破土的嫩芽在此刻突然疯狂生长起来,不断向上伸展的枝叶,越来越茂密,而底下的根,也在此刻在不断地深入,突破曾经的迷雾和阻碍。 我终于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吗?原来喜欢的心情是这样澎湃热情吗?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吸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想要更多。 原来那时候去找程攸,还夹杂着这样的心情啊。我豁然开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顺其自然起来。 我不能让程攸产生误会,急忙向他解释:“不完全是这样的。我,我……”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程攸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忽然笑了出声,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诶?我朝程攸看去,他这样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看着他的笑容,我冷静下来,只是这样就已经满足。 我也跟着他呵呵笑起来。 程攸或许还没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但看着程攸肉眼可见的变化,我便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有什么在悄悄改变了。 “哎,程攸。” “嗯?” “跟我说说话吧。” “嗯。” “你知道你很不一样。” “嗯?” “我答应你的,要追上你。” “嗯。” “所以,你再等我一下吧。” “好。” 现在的我对他说什么,程攸总会给我回应,那么,就这样,再给我点时间。 ——再等等我吧。 ☆、春分[五] 高三下半学期又一轮新的复习开始,比起前两轮的复习,进度也更加快一些。但或许是有过之前复习总结的经验,比起一开始的劳累竟然显得轻松了许多。 三年来学习过的全部内容,都已经整理规划成册,重点的部分也依次在课堂上讲解分析,重新巩固。 在最后剩下的时间里,我不能再随心所欲,浪费宝贵的时间。除开对程攸承诺过的原因,我对自己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在这个时间点上,无论如何都不能后退。 我不能退缩,我不能只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要往前进,我要追上前面的人。 埋头于学习之中,我也逐渐地理解了好友曾经的心情。她大概也像我现在这样,因为不能停下来,所以必须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得到了许多帮助。程攸曾经教给我的学习方法,跟沈青筠一块复习纠错的练习,课堂上每一位老师的重点讲解,这一切都让我不再像从前那般排斥。在新的一次模拟联考中,付出的努力,得到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沈青筠也相同如此,每一次的作业、练习、考试都认真对待,有着自己的坚持。 张浩然在上一回与老师对峙大放光异彩之后,也逐渐沉寂下来,在学校里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不再有出格的举动。 程攸跟他不同,除开自己的事之外,偶尔也会去低年级帮忙,来往于不同的年段教学楼之间。 时间被划上了终点,就这样,身处于不断前进列车上的我们,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也汇聚在其中,被推着涌入我们的目的地。 在这段期间,除开学习以外,我又听杨悦提起过校论坛里,低年级学生们热议的话题。 “你知道吗,他们竟然在投票选什么凉城二高校草排行榜诶,真是闲到长草啊。”杨悦眉飞色舞地说起来,似乎难得在我们高三生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找到谈资。 我穿梭在洗衣房一排排整理挂出的衣袋之间,正在找写着自己名字的衣袋。对了,最后一个学期里,考虑到学习任务更重要,我也将这类洗衣的琐事交了出去。 “是嘛,”我应和着杨悦,要说在更早的时候,我可能会感到兴奋,此时只是淡淡道,“所以结果出来了么?” “这些天还在火热的投票中呢,不过……”杨悦停下步子,面对着我,停了会制造悬念,“程攸竟然也在榜上出现了,还是高三生中唯一的一位哦。” 我翻看着面前的袋子,不是我的名字,又松下,转头说:“不会是因为程攸是出现在低年级中频率最高的高三生吧。” “你倒是猜的很准。”杨悦见被我猜中,也不再故弄玄虚,“投票下面的跟帖里,十有八九是这样说的。” 果然这样,我抬头看向天边。 想起程攸最近一段时间里,总是往高一楼那边跑去,似乎因为前几次去帮助的效果不错,又继续被那边的老师“抓壮丁”强烈留住。 在低年级学生眼里,高三学长的身份使程攸带上了神秘感颇高的光环,加之有着学霸名头,长得不错,高挑挺拔,成为了瞩目的存在,一点也不意外。 我摇摇头,收回视线,提起关于校草的事,我曾经倒是一直觉得张浩然才最符合这个称呼,即使在抱有偏见的期间。 足够高,足够帅,成绩足够好,做事也像所谓的校草,举手投足间一副我最耀眼的感觉,对,还有脸皮足够厚。可惜张浩然鲜少在低年级露面,知道的人也少,否则其中必有他的一席。 “你在想什么呢?”杨悦将我从思绪中抽出。 “没,我只是觉得这种投票,果然是低年级会做出的事啊。”我感叹着。 “你这么一说,感觉自己都年纪大了。”杨悦不愿意承认,刚说完就呸呸了两声。 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感怀的一天,洗衣房外经过的学生,吵吵闹闹的绝大部分是年纪更小的学生,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被时间推得那么远了。 到了周末,在寝室休息的时候,杨悦忽然来找我。 “蔚然!跟你说件事。”看上去有几分着急。 我从床上坐起,“什么事?” “上次跟你说的校草排行榜……”杨悦说着停了下来。 我不明所以,问:“排行榜怎么了?” 杨悦表情奇怪,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递给我,支吾道:“你看,程攸的排名直线下降。还有……” 我接过手机,看着帖子下面的留言,一个个往下刷去,皱了眉。 “上面投票还投程攸的,看清楚了吗?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们投。” “怎么了?发生什么,我错过了什么事?” “隔壁贴的事?” “老帖子了,谁顶上来的啊……” “那帖子我有印象哎!” “那个楼主去表白,被狠狠拒绝了?” “真的吗?什么情况?” “话说程攸有喜欢的人了,干嘛还要招惹其他人啊?” “***,看不出来啊!” “……” 这些留言都在胡说什么?我忽然感到混乱。我抬头看向杨悦,“这都是什么?” 杨悦靠到我身边,点开帖子后面几页,一张图片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这张图片我终于有了印象,不过在此之前,我曾经看过的一个版本,并没有这张这样清晰而且完整。 图片中食堂背景下,男生微低着头,他的对面,是女生的背影,男生可以明显地看出就是程攸,而背对的女生,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就是我。 杨悦观察着我的表情,轻声道:“上面提到的旧帖子,现在也飘在首页,你要看吗?” 我点点头,关于程攸,关于帖子,许多事情浮现在我的面前,我必须要去做一番确认。 被重新顶上来的帖子,在此之前,就有一次被顶过,不过那时又很快被压了下去。我注意到那个时间点,与现实重合,帖子的内容也是一致,大意是表示“告白失败”。 这一回又重新被顶起来,并不是楼主本人,而是一个无头像名称乱码主页全空的一个号,顶起的时间,恰好在杨悦说起过的校草投票期间。 全部的信息汇聚在一起,原本逐渐清晰的结果,又变得混乱。 我将手机还给杨悦,对她说:“谢谢你来找我,我一个人待一会。” 杨悦又看了我一眼,“那我先走了。”说着离开我们寝室。 周末下午我本打算在寝室里先休息一段时间,到了现在,我无法冷静下来,下了床,在寝室里来回踱步。 脑海中的线索仍旧杂乱一团,梳理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是否该去找程攸谈一谈这件事。就着清水洗把脸后,我还是决定先去教学楼,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程攸。 我刚走到高三楼楼下,转念一想,程攸会不会在那个地方?曾经也是在周末的时候,我碰到他,他带着我去了那里。 怀着强烈的可能性,我小跑起来,往会议厅方向跑去。快到达楼后方,我慢下脚步,踏进那片区域。 此刻太阳高挂在天边,从阴影处出来,强烈的光线让我眯了眼,适应后慢慢睁开,汽水味扑面而来。 “你真的在这!” “你怎么来这?” 意识到我们同时开了口,我笑了笑,走近程攸,像他一样,往高起一点的台阶坐去,坐在他的一旁。 “你来找我?”程攸问。 虽然在问,但其实是肯定的,大概除我以外,没有其他人还会知道程攸在这里。 “嗯。”我纠结起刚才关于帖子里的事,无法言明,拐着弯说,“我,有点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嗯。”我接着道,“比如,如果有人误会你,你会怎么办?” 程攸想了一会说:“如果别人误会我,我应该是不在意的。” “诶?这样吗。” “知道我的人,大概率不会误会我。所以如果会误解我,那大概也不重要。”程攸解释说。 “那误会越传越真,更多人也相信了呢?” 程攸看着我,说:“谣言止于智者。”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但我仍旧不能放下,恶言恶语伤害的,终究还是本人啊。 程攸见我一副深沉的样子,还在纠结,又说:“会思考的人,不会轻易相信,轻易相信的人,只会一直被误导,人云亦云,失去了思想,那又何必在意?” “是这样吗?”我不确定,但我想起那些帖子里的言论,还是生气。 我皱着眉,怒气未消,此刻表情更加显眼,程攸突然靠过来,伸出手指点在我的眉心,轻轻地抚平。 我还未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程攸,程攸已经收回手,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我抬手摸摸额头,只觉得脸瞬间变红,立马低下头,不让程攸看到。 静静地坐了好一会,程攸站起来,对我说:“该走了。” 我反射性抬头看他,“嗯。” 还有,我还是得去找那个人。 程攸不在意的事,我却不能不在意。 ☆、春分[六] 我们一块来到高三楼,我向程攸说明我有点事,便和他在楼梯口分别。 程攸继续往上走,应该是回去他的班里。而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楼的班级是三个文科班,我想着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那个人。 我悄悄地来到高三一班门前,往教室里看去,文科班的氛围似乎与理科班稍有不同,周末的下午,班级里的学生并不多,只有三两个聚在一块。 我探着头,对着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依次找过,因为只记得她的样子,并不知道名字,只好以这种办法一个个辨认。 我还在认真找着,背后突然响起声音,“你在干嘛?” 我浑身一激灵,往前跨了一大步,回头,看见对方的脸,真是得来不费功夫,眼前出现的,正是我要找的短发女生。哦不对,现在女生的头发已经长长,扎起了小马尾。 对方也认出我来,皱起眉,认为来者不善,语气也变得烦躁。 “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事找她确认,言语中表露出我的友好,“我没恶意,只是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什么事?”女生瞥我一眼,背靠上身后的墙壁,“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你要说就赶紧,我可没空陪你。” 虽然她仍旧一副厌烦的样子,但至少能听进去我讲的,我堆起笑脸,说:“就一点小事,确认过我就走。” “那你说。” “你知道校论坛里发帖的事吗?”我看着她,不能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以前有一个帖子,是问关于程攸的事。” 我在此停顿,想知道对方的反应。 女生眼神飘忽不定,避开我的直视,看向别处。我继续说:“过了些时间,帖子又提了告白结果,你……” “怎么?那是我又怎么样?”没等我说完,女生接过话头,“告白成不成功都是我的事,你还想说什么?”说着略有不快。 我摆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你做的事,我没法评判。我只是想问,在这之后,你应该就没有参与帖子后面的事了吧?” 女生听我说起,皱了眉,“你说什么?我后来再也没去看了,又发生什么了?” 得到回答,我陷入沉思。 果然像我猜测的那般,虽然她发过关于程攸的帖子,但这几天的事,她并没有参与,那么,其中到底哪个环节不对呢? “喂,你在想什么?”女生对我所说的事在意起来,“你倒是说清楚啊,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我想起什么,又问,“那照片的事呢?” “什么照片?”女生似乎也不知道。 “就是你帖子里,有一张程攸的照片,不是你传的?” 女生回想了一下,说:“你这么说起来,我好像有点印象。那个图当然不是我的,我记得图片很糊,我那时还找过发图的人,想问原图……” 对,这才是关键。我继续追问:“有问到吗?” 女生摇头,“没有。我私信过,但那人一直没回,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啊……” 线索再次断掉,我只好重新去找其他遗漏的蛛丝马迹。 “喂,你要查这个吗?”女生扬扬头看我,“图片来源。” “嗯。”听对方的意思,难道想要帮我?我连忙问:“你可以查一查吗?” “也不是不行,不过,”女生转身面朝向我,“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啊?” “如果我查到了,到时候再问你。”说完,女生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虽然调查又出现了问题,但至少有了一点进程,而且还有人愿意帮我,我更加有了信心,一定要找到其中捣鬼的人。 程攸对此事不在意,是因为他本人的性格。但我与他不同,既然出现了这样的事,如果没能得到很好的结果,我始终会不断想起而计较起来。 我不明白躲在背后的人为了什么,有什么用意,但他的做法,已经影响了许多不明所以的人,必须在此扼制住。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不断地重复整理所有已知的细节、线索,想再从中找出些什么。还有哪些点会是我遗漏的地方。 越是认真地去想,大脑便运转不停,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来,感觉脑袋有点沉,一种熟悉又异样的感觉涌上来。 早晨和好友一块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果不其然开始打喷嚏。 沈青筠抬眼看着我,“你感冒了?” 我吸了吸鼻子,“不会吧,应该只是打喷嚏,不至于那么严重。” 沈青筠不放心地摇了摇头,说:“最近天气变化,时冷时热,你还是该注意点。” “知道啦。” “嗯,那你把粥喝完,压一压。” “好。”我应着好友,快速地解决掉碗里剩下的几口粥。 好友还没吃完,我将托盘放到一旁,无聊地撑起手观察四周。 周围学生来来往往,因为是早餐时间,食堂只开放了一楼,各处的位置都可见人影。 “对哦!”我想到什么,不自觉说出声来,“是在食堂里拍的!” “什么?”好友见我没由来说着,感到奇怪。 “你觉得,晚上来食堂的人,都会是什么人?” “嗯?”沈青筠更加不解,“当然是来吃夜宵的啊。” 对,吃夜宵。我点点头,想要抓住记忆里,被忽略的一部分。 我和程攸被拍到的那张照片,就是在食堂。我记得那时是我去找程攸,拉他一起来到食堂。那么,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拍到我们呢? 我又陷入僵局,百思不得其解。就差最后那么一点,可就是没能想明白。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 一个上午的课程过去,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 我趴在桌面上,盯着眼前的错题本。上一次联考的成绩虽然不错,但仍旧有些错题需要整理,所以趁着自习课,得抓紧时间把这些内容都再巩固一遍,以防下一回再次碰到又失分。 我翻开数学卷子,从选择题开始,依次把做错的题目进行剪贴抄录,然后再重新做一遍,写上解题思路,标上易错点,以及自己的失分点。 这些方法,是之前我去找程攸帮忙复习的时候,他教给我的。得益于程攸一些指导,我才能够在投入学习之中,成绩有了可见的提高。 程攸曾经也说过,他并不是天生学习厉害,他只是在考试或是竞赛过后,也会这样去不断改进,知道怎么去有效地学习,才是关键的地方。 等等,竞赛……那个时间上。我几乎忽略掉这个关键点。如果是这样,似乎可以更加明确到一个范围。 可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做出这些事的原因又是什么?似乎没有理由啊…… 我没能想明白,或许是我猜测错了,我无法解释清楚。 又过了一天,关于校草帖子的那个排行也已截止。 杨悦告诉我的时候,说是后面帖子已经逐渐跑题,加上这段时间里,能投的,大部分也都投了,所以楼主封了贴,事情暂时就这样告一段落。 至于程攸的排名,受到了中间的那些影响,慢慢跌落。值得宽慰的一点是,至少有部分人还在对这轮投票中出现的风波争议保持观点,当然也有站在程攸这边的。 总之吵吵闹闹的,低年级又开始了其他热门话题的讨论,似乎这件事只是汪洋中的一小捧水,松开了也就被一层层波浪淹没,再没人提及了。 仍在关注的,或许只剩下我。 哦还有调查照片的一班女生。 当天晚上的时候,她来找到我,说是有了点眉目。 “我顺着第一次发图的那个ID去看了主页,主页的内容不多,活跃的时间点是在两年前,也就是我们高一的时候。”女生暂停了一会,在等我消化,“所以我猜,对方是我们同一届。”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女生问我。 “嗯……有方向,但我不能确定。”虽然现在我得到的信息,都可以指向一点,但我仍有想不通的地方。 “什么?”女生稍有些急躁,“反正我知道的都说了,你看着办吧。” “嗯,谢谢你。” “喂,我再多说一句。”女生看着我的眼睛,“不论怎么样,程攸还是那个程攸。” 听着对方这样善意的告诫,我忽然涌上笑意,“嗯。总之这一次你帮了我很多。” “对了。”我想到一直忘了问的事,“我叫林蔚然,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女生似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个,也露出笑容,“于念。” “谢谢你,于念。” “林蔚然,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回答呢。不过,等下一回碰到你的时候,我再问吧。” 说完没等我回答,于念朝我挥手,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小马尾一蹦一跳,慢慢拐进了楼梯口。 所有的指向都已经摆在了我面前,只要我前去揭开它,就可以得知答案。我站在走廊上,望向远处,不知该不该往那里走去。 ☆、春分[七] 前一天沈青筠还在提醒我注意身体,此刻站在夜里的走廊,被风一吹,我又打了个喷嚏。虽说最近已经逐渐转暖,但到了晚上,还是有些降温,不得不注意温差变化。 我回去教室拿出水杯,去到走廊尽头,打了些热水,想着不能生病,吸溜了一口,有点烫。盖上了杯盖,我提着水杯往回走。 走到十班教室前的走廊时,我慢下脚步,习惯性往里面看去。 大部分的学生都还在教室里,只不过相互聚在一块,分成几片区域。程攸没有去高一教学楼处,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我注意到程攸身边的人,偶尔会转头跟他说上几句话,程攸或是点头,或是答上两句。 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是否要将程攸叫出,告诉他我这两天一直探查的事情结果。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打算直接离开。 走到十班后门的时候,高颖走出来,朝我迎面走来,我打算给她让个道,但她还是直直走向我。 “有事吗?”我问她。 “这该是我问你才对。”高颖指了指教室里边,“你刚刚是在外面看程攸吧?” “那又怎么样?”我其实并不愿意与高颖打交道。 “你难道不是想找他?”高颖咦声道。 我感到无奈,“我经过你们班,就一定是找程攸吗?就不会是因为其他事?” “是这样。你有其他事啊。”高颖从我的话中提取出信息,“要我帮忙吗?” 我不明白高颖到底在想些什么,皱了眉,“不用麻烦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高颖撇嘴,“那好吧。你这么说就随便你,林蔚然。” “等等。”我突然想起什么,问,“你一开始,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什么?”高颖疑惑道,“知道就知道了。” “不可能,我和你没有过什么接触,你为什么那时候见到我,就可以叫出我的名字?”我想起来那种别扭的感觉。 高颖见我一副严谨认真的样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是谁告诉你的?”我追问。 “有什么关系吗?”高颖眼神摇摆,像是被我问住。 “我只想知道,是谁?”脑海中的一片片线索,慢慢聚到一块,就差最后的拼图。 竞赛,拍照,高三,时间,全部都指向一处,只剩不明的原由。 高颖仍是不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说不定,这件事也关系到你。”我继续说。 稍将事情严重化一些,看高颖有何反应,可以从中得知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虽然一切都还未真正挑明。 高颖有些犹豫,说:“你先说清楚到底什么事,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听你的。” “唉。” 我叹了口气,感到无奈,稍加修饰,将关于程攸出现在校论坛帖子上的事情,以及我发现的一些线索,略做了整理说出。 “所以,你可以选择说不说,不过,我已经有了具体的猜测。我现在还可以说出来,你认为呢?” 高颖低眸,还在想着我所说的事,不知在考虑什么。 “徐先栾。”我说出名字,不再顾忌。 “徐,先栾。”高颖同时也轻声地说了出来。 我没有听错高颖说出的那个名字,脑海间有一瞬的空白,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吗?我甚至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直待在程攸身边的人,和程攸关系很好的人,从初中开始就认识程攸的人。 那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高颖,高颖此刻似乎也被怔住,愣在原地。 “高颖……”我轻声叫他。 过了一会,高颖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表情沉重,“你说的这些事,都是真的?” 我点点头,没有想到高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高颖握紧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对着我郑重道:“那我知道了。你可以先不告诉别人吗?我会去问清楚的。” 我看着高颖这个样子,像是突然陷入某种困境,我没法多说什么,只好答应下。 最终高颖是怎么解决的,我不知道。 等她再来找我时,只说明了她已经和徐先栾沟通过,这件事情是她和徐先栾的问题,也希望我不要再去追问,也不要对程攸提起。 我看着高颖诚恳的样子,点头答应。 其实高颖不这样说,我也不会做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程攸未必因此受到影响,我当然也不愿意让程攸徒增烦恼。 之所以这样追究,我就是想要有个答案。虽然最后,高颖也没真的说出个具体原因,但现在看来,的确已经解决了,这样就好。 高三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态的变化,我竟然觉得最后这个学期,轻松了许多。 空闲的时候,我还是会去隔壁班找程攸,偶尔碰上徐先栾请他帮忙,他也很是热情帮我叫程攸出来。我几乎没有发觉徐先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过了一段时间,杨悦提起校论坛新的帖子时,我忽然插了一句,提起了校草排行的事。 杨悦想起什么,手舞足蹈地说起来,“我差点忘了说给你听,你知道吗,后来因为这个,又出了个什么澄清贴,里面提起之前说过程攸的那些事,都是误会,还道歉了。” 我看向窗外,晴空万里,天空水洗般一尘不染,蓝得透亮,夏天也快到了。 杨悦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不过啊,事情都过去了,哪那么多人会理这个啊。很快那个帖子就沉下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发的。对了,蔚然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也是,莫名其妙的。”杨悦感叹着,又讲起了新的见闻。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倒计时两位数的最后一天。 高三生像是往常一般继续着复习的日子,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前方被撕下后的那一页醒目数字。 到了晚间自习的时候,忽然从一楼开始热闹起来。而后,欢呼嘈杂声逐渐往上传来,直到高三楼的班级全都开始变得激动,似乎整幢楼都在晃动,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没人抓住其中的关键点。 我看向同桌吴悠悠,问道:“这是怎么了?” 吴悠悠当然也不清楚,摇头,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伸长脖子像是要打探什么。 又过去了一会,班里几个男生被老师找去,重大事情开始浮出水面。 先是有一位同学喊了出来,接着三四个同学也喊了起来,最后全部的同学都呼喊起来,即便有一大半人不明所以。 “快看!” “高一楼那边!” “诶,高二楼那边也是!” “什么?” “好像写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躁动起来,坐在窗边的同学早已探出头往外看去。坐在靠里边位置的同学,也都纷纷站起来,往窗边围拢过来。 有一些胆大的同学,已经冲出了教室,跑去走廊上,第一时间去看其他教学楼上不断挂出的横幅。 “哇塞!上面写的什么啊?” “他们挂上了横幅!” “好像是什么全力以赴,勇夺胜利……” “还有,还有!” “努力勤奋,厚积薄发,不畏艰苦,高考必胜!” 随着更多的横幅标语被人读出来,即使没有立刻亲眼看到,也可以感觉到身体中不断涌出的力量与感动,这些心情汇聚在一起,激励着每一位高三学生。 而刚才被叫出的男生,此刻也搬着什么回到了教室,教室里在一瞬间停息之后,又爆发出惊呼声。 接着,就有人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个分发下来,直到每一个同学手上都拿到了一块“状元”糕。 我看着红色包装的糕点,寓意着高考马到成功,忽然觉得在学校里的日子,有了非凡的意义。只是这样小小的举动,竟然能够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似乎觉得现在的场面还不够壮大,不知先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接着一波声音大过一波,从高一楼和高二楼处传出来。 “学长学姐,高考加油!” “学长学姐,高考顺利!” “……” 听着学弟学妹们真心的呐喊祝福声,班里所有的同学们都在此刻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后,一声破耳的“谢谢”,从高三楼里传出,回应着收到的鼓舞。 气氛再次迎来最高点,轰鸣声音响彻夜晚里的凉城二高。 到了最后的日子里,只要回想起今天,还是能因此充满信心,即使面对最后的高考,也无所畏惧。 喊楼的声音逐渐变小,班主任来到教室,让大家静下心来。或许陈班也受到了这种热烈气氛的影响,接着又交代了几句,也都是肺腑之言。 就在我以为时间还有很多的时候,回过头却猛然发现,原来,只剩下最后的几天时间了。 不管是励志的标语也好,学弟学妹的喊楼也好,班主任掏心的忠告也好,都在反复提醒着,到了最后的时刻。 我转头看向教室之外,夜里又安静下来,虫鸣声不知道哪一天起,又开始啾啾响起。 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初夏降临,我们又回到了开始的起点,马上奔向这个阶段的终点。 ☆、春分[八] 晚自习到了即将下课的时候,教室上方的广播突然响起电音,安静下不久的教室,又逐渐躁动起来。 随后,有人开始播报通知—— “高三段全体学生注意,高三段全体学生注意,现在,请按照班级顺序排列好队伍,依次前往操场集合。” “高三段全体学生注意……” 广播还在重复播报,刚被压制住的热烈气氛,在同学们听到通知后,又随之高涨起来,教室里的学生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前后桌之间爆发出声响讨论起来。 班长张庆宁最先反应过来,从座位处站起来,走到讲台上高喊着压过下面的声音。 “安静一下!听广播中说的,大家先去教室前走廊排队!” 班里响起应和声。很快每个教室都传出的声响,班里的同学也一边讨论着,一边起身往走廊走去。 “又是怎么回事?”我被今天晚上一次次的活动冲击到,实在难以相信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吴悠悠也站起来,同样不明白,但可以感觉到她此刻也非常兴奋,“不是还有什么活动吧,我好期待呀。” 期待的不止我们,在广播之后,高三楼又开始热闹起来,似乎可以感觉到声响,楼下的学生们已经跟随队伍,小跑着去往操场的声音。 位于三楼的我们班级,此刻也陆陆续续在走廊上排起队伍来。往前往后看去,隔壁的两个班级,八班和十班也和我们一样,同样惊奇又激动,来到走廊,议论声音一直未停。 我站在班级队伍里,前后看着,插去好友所在的位置身边,跟她凑去一块。 “沈青筠,我来找你一块。” 好友转头看我,又注意到现在队伍并没严格遵循着平日里早操那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好。” “不知道大晚上集合起来,是要干嘛。”我发出疑问。 “是啊。”沈青筠想着什么,“虽然距离高考只有最后十天,学校不至于这么着急在晚上通知什么吧。” “诶?这么快吗?”好友提醒了我,“只有十天了啊……” “嗯。最后的冲刺了。”沈青筠看向走廊外的夜里,“我们都要加油。” 我想着要追上程攸,想着要和好友并肩,看向深夜中闪烁的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在心底默默坚定,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曾经的自己从未想过未来的日子,只安于现状,随遇而安。但到了现在,我越来越看得清楚,我要去面对什么,我想要去做到什么,而在这段过程中,我要付出努力,不轻易言败,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很好。 高考是我的第一个目标,我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从现在开始,还不是结束。 三楼的队伍很快也动起来,我跟随前面的人流,也慢跑起来,到了楼梯口,下了楼梯,转过教学楼大厅,踏上往操场的路。 夜里路边的灯光落下,好像一个个指引方向的路牌,走进灯光里,沿着一路的暖色光影,所有即将迎来人生第一次大转折的学生们,涌向了黑夜中那个唯一闪耀的光点。 很快,操场上站满了高三的学生们,在操场前方,高台唯一亮起,教导主任站在主席台,打开话筒,喂喂了两声。 所有学生面朝向主席台,交头接耳,等待上方的动静。 “同学们——” 终于,从主席台上方传出声响,声音被话筒喇叭扩大,操场上的每个人都可以听清楚。 “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的十天时间……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希望每一位学生,都能积极的,勇敢的,去迎接属于你们的挑战……当然,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要学会调整好心态。高考,虽然是你们这么多年读书以来,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但这还不是你们的终点,学校相信你们,你们的未来,将会更加美好!” 听着严教导这样真挚的鼓舞,下方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喊,似乎再没有更好的机会,可以如此放肆呐喊。 “……最后,我谨代表学校全体教职工,愿你们在高考中释放光彩,取得理想的成绩!” 话音落下,随着第一声掌声响起,继而接连不断响起掌声。 在掌声连绵不断之中,忽然,从操场一个方向传出“咻”的一声,接着,有闪起的光点升上高空,在下一秒中,嘭得炸开,出现一朵斑斓的烟火。 操场里瞬间沸腾起来,惊呼赞叹声不断响起,为这从未预料到的一场烟火。 各个班级的队列也在此刻散开,人群涌动,有更多的人走向前方,抬头更靠近去观赏这个绚烂时刻。 我被堵在人群之中,跟好友分散,还未来得及与她交谈,就只剩下一个人,被挤到了操场后方。 我看着前面一层又一层的黑色人影,抬头看着不断升起落下的烟花,忽然有了一点冲动,我往四周看去,不断来回想要去找程攸。 看到十班的几个熟悉同学,我跑了过去,高颖回头也看到了我。 “你有看到程攸吗?”我问她。 高颖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应该就在附近吧。”说完继续看向天空。 我点头,又朝另一边找去。 有人拍了拍的我肩膀,我看过去,是一班的于念。 “林蔚然?真巧啊。”她说,“对了,上一回我说过要问你的事,既然现在遇到了,那你就现在回答我吧。” 我一歪头,等待于念的下一句。 “你和程攸,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愣住,于念仍看着我,我看向四周的人影,吸了一口气,说:“我喜欢他。” 听到我的回答,于念挑眉,而后笑了起来,挥手朝我再见,一下子融入了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我继续往前找着,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上前打了招呼。 杨悦朝我看来,“蔚然,有事吗?” “我想问你们,有没有看到程攸?” 杨悦身边的薛新想了想,说:“好像没有。” 杨悦又说:“你现在找他?” 我点点头,不想耽搁时间,“那这样我先走了。” 我离开这里,杨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加油。”之后是和薛新的对话,声音渐小。 我去到操场边上,只见张浩然从主席台一旁的小高台上跳下,迎面朝我走来。 “你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 我本不想理会,但还是停下,问:“我想找程攸,你有看到吗?” 张浩然扶着下巴,微扬起头,“没有。不过……”一副欲说又停的样子。 “不过什么?你快说!”我更加着急起来。 张浩然凑近我,低声道:“你这个时候,怎么一副不聪明的样子,果然很笨啊。” “喂!”我退开两步,“我现在懒得跟你计较,你就说知不知道。” “好吧。”张浩然扯出无奈的笑,唉叹摇头,“自然是,站得高看得远啊。” “嗯?”所以刚才张浩然跑去高台,也是这样?我往高台看去,想到一件事,“看来你跟我一样嘛。” “这时候倒聪明了。彼此彼此而已。”张浩然让开身,“要去你就赶紧吧。” 我往前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张浩然,他已经往人群之中走去,似乎已经找到了,正往沈青筠所在的位置靠近。 我走上主席台这侧的台阶,一步步登上高处,这里是最亮的地方,往下方的操场上看去,视野变得开阔,也更加看得清楚了。 我还在认真地往下找着,没有注意到身边走近人。 “林蔚然。” 忽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也不敢马上回头,害怕只是因为我迫切的心情而产生了幻听。 “是我,程攸。” 又传来声音。 我背对着他,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终于,熟悉的橘子汽水味道翻涌而来,我转过身,扑向男生。 程攸没料到我突然的动作,身体一抖,又很快稳住,任由我抱住他,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感觉到背上被人轻轻拍打,回过神来,耳边是吵闹的人声,还有不断绽放的烟花声。 我意识到自己此刻正抱着程攸,立马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看向对方。 程攸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轻声说:“你还要站在这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现在正在高台上,而且上最耀眼的位置,我不敢往下看去,但隐约可以听到下方细碎的议论声。 我的脸噌得红起来,甚至有些发烫,我想也没想,拉起程攸,迅速往台阶奔下。 下到高台后,我这才停下,与程攸拉开距离,用手挡住脸颊。 “这里没人。”程攸看出我的窘迫,“已经没关系了。” 我还是不能把手放下,也无法直视程攸,刚才的举动不断重复地在我脑海中放映,我竟然那么冲动,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住了程攸。 程攸慢慢向我走来,语气变得柔和,“大家都在看烟花,不会注意到我们。”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略蹲下身子,面对面看着我,眼神与我对视。或许是因为程攸的话带有安抚人心的效果,也或许我被程攸此刻忽明忽暗的脸所迷惑,我看到程攸瞳孔里的自己,在不断放大,直到我闭上了眼睛。 像是过了许久,我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程攸站直了身体,摸了摸我的头,我抬起头,看见了五彩烟火下,映照着程攸的笑脸,这一刻,将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直到很久很久。 ☆、夏至[始] 一年以前的初夏。 体育课上,偏偏在这个时候,温度突然攀升,炎热的空气将操场淹没,甚至肉眼可见升腾起的热气,扭曲了空气。 九班和十班的女生体育课是在一起上的,而在这个时候,正是测验女生八百米跑步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会在学期较早的时候就开始跑步体测,是考虑到再晚的时候,气温只会越来越高,更不利于在日头下进行八百米测验。 哪知到了这一天,人算不如天算,气温终究还是上升了一些,几乎已经突破三十度。当天,就连男生的体育课,本是在室外的一些篮球活动,也转移到了体育馆里。 已经聚集在操场跑道上的女生们,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太惨了吧。” “我好怕啊,我不想跑八百……” “不行,我想上厕所。” “感觉要晕了……” 林蔚然擦着汗,躲在一旁,把鞋带重新系紧。抬头看着高挂头顶的烈日,被晃了眼,用手遮住。 的确是糟糕的一天。 很快,女体老师将女生们召集起来,九班的女生先跑。 林蔚然跟着好友沈青筠一块站到起跑线上,想着等会冲出去的时候,一定要紧跟着她,否则,林蔚然一定会在半途中,就减慢速度然后掉队。 林蔚然做着准备动作,身体微向前倾,心跳不自觉加快,嘴巴也变得干燥起来,浑身都止不住地紧绷,等待的时刻,是最紧张的时候。 随着老师口哨声音响起,前排的女生飞快冲出,林蔚然反应稍慢,但很快也跟上周围的人,一块跑了出去。 盯着沈青筠的背影,林蔚然步速加快,不能在第一圈的时候,就落下许多,否则成绩不合格,还要补考,那才是最要命的。 虽然跟着前方的速度节奏跑着,但林蔚然只感觉到小腿越来越重,几乎要迈不开腿,自身的能力太弱,以至于到了后面,逐渐落后了前面的队伍。 跑过第一圈后,呼吸也变得更加沉重,已经无法控制,林蔚然只能张着嘴,用嘴巴呼吸。除了自身的感受以外,甚至外界的任何信息都再也感觉不到。 耳边刮过的风声,额头留下的汗水,白晃晃的光线,暗红色的跑道,林蔚然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只剩下,再坚持一会,还有最后的一点距离。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一米,最后一步…… 林蔚然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往前倒下,失去了意识。 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林蔚然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晃动,但她并没有动作,林蔚然感觉很奇妙,甚至感觉皮肤表面,传来暖暖的温度,让她逐渐舒适。 肌肉记忆还在,八百米后遗症让林蔚然感到太累了,于是安心地闭着眼,想再休息一会,丝毫没有考虑到外界的情况。 薛新和程攸在经过操场的时候,看到跑道上围着一堆女生,薛新将器材框放下,想过去凑个热闹。 程攸对此没有兴趣,只站在一旁,忽然听到那边有人挥手,然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边的男生,过来帮忙。” 薛新指了指他和程攸两人,与程攸对视一眼,往跑道走去。程攸叹口气,没办法只好跟着薛新,一块走了过去。 两人走近,到了跑道内侧的草地上他们才看到,那里躺着一个女生,脸色发白。 女体老师上下看了看两个男生,说:“你们两个,帮忙一下,她应该是中暑昏过去,你们送到医务室找校医看一看。”说着指向躺着的女生。 程攸看向薛新,又低头看着他受伤还未完全恢复的脚,只能由他背着女生。于是程攸走到前头,蹲下身体,抬头示意薛新。 薛新反应过来,朝女体老师说:“老师放心,我们送她过去。” 说完,跟到程攸背后,将女生抬起,方便程攸背上,而他在后面帮忙扶着。 女体老师处理完这事,又走去另一边,招呼着刚刚跑完步的同学们,一个个记录成绩。稍候还有另一个班的女生要开始八百米测验,时间不能耽搁。 程攸背着林蔚然来到校医务室,在校医提醒下,将她放上床,接着站远一些,去到薛新那边,空出位置让校医检查。 校医仔细地检查一番,转身朝程攸说:“她这就是轻微中暑,加上有些疲累,现在是睡过去了,没大事。” 程攸点了点头,既然没事,他也可以走了,薛新和他还得回去还器材。 程攸和薛新刚走出两步,又被校医叫住:“既然是你们送过来的,那就再稍微等一下。” “不是没事了吗?”薛新转身问道。 “那个……” 值班的年轻校医生走去办公桌后面,从小冰箱中拿出两罐饮料,分别扔给他们。薛新和程攸下意识接过,因为刚才一路上晒着太阳走过来,此时拿着冰镇饮料,一阵凉气透进身体,瞬间感到凉快许多。 校医生见此,笑着说:“你们暂时看一下,我有点事情,得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拿人手短,薛新看了眼程攸,又看向床上躺着的女生。 林蔚然,他认识的,是他们班上的女生,接触不算多,但同处于一个班级,也算有情份,想着帮人帮到底,于是答应下来。 另一头,程攸背靠着墙壁,无所谓地耸耸肩,顺手打开拉环,气泡饮料冒出刺啦声,程攸喝了一口。 校医生见他们爽快的样子,挥挥手,出了医务室的门。 薛新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歪头看向程攸,略感到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程攸举着易拉罐,指了指门口,说:“既然校医都这么说了,留下等一会也不急。” “是么,难得看到你这个样子。”薛新也打开饮料,咕咚灌了一大口,“不过在这休息一会,喝着饮料,倒也不错。” 程攸没再接话了,一时之间,室内安静下来,只有头顶上的风扇还在转动着,发出微弱的声响。 林蔚然在迷糊之中,只感觉到被人带去哪里,接着,好像躺在了软乎乎的床上,非常舒适。 整个世界静得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过了一会,忽然有什么奇异的感觉传来,发出一点躁动的声音。接着,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有风夹杂着汽水的味道飘进来,林蔚然感觉自己沉入水中,不自觉咳嗽了两声。 程攸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一点哼唧声,走过去低头看了看那个女生。她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能只是睡梦中的反射。 薛新以为他们会打扰她休息,轻声朝程攸问道:“她没事吧?” 程攸又看了一眼女生,像是再确认一遍,回答:“没事。” 薛新松口气,说:“那就好,可别在校医不在的时候有什么问题。” “校医说过,只是睡着了,不会有事。”程攸补充道。 “好。也不知道校医什么时候回来。”薛新朝门口看去,“你说他干嘛去了。” “别管闲事。”程攸转移话题,“器材现在还没还回去。” “对哦!”薛新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不过应该没事吧。要不,我过去还了?” “你脚伤还没好吧。”程攸提醒道。 “嗨,早没事了。”说着,薛新站起来跳了跳,又说,“那你在这看着,我先过去瞧瞧。” 程攸还想说些什么,薛新已经跑了出去。 程攸感到无奈,只好一个人拉过椅子,静静地坐着。 手里的橘子味汽水已经喝完,程攸扔进垃圾桶里,“哐”得一声,在医务室里响起。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了,这点声响被放大,躺着的女生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向程攸坐着的方向。 程攸注意到女生的动作,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话,只是睡觉也这么敏感吗?反应过来,程攸为这想法自嘲地笑了笑。 林蔚然睡得正香,可偏偏耳边总有什么声音闯入,让她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突然间,像是一道落地雷劈下,她猛地转身,抱住了什么,但仍旧惊魂未定。 程攸不知为何,看着女生皱起的眉,伸出了手,想去抚平,却被对方死死抓住,任他怎么用力往回抽,女生仍旧不松手。 程攸叹口气,怎么女生睡觉都是这个样子吗?他感到有些无奈,竟然在这种事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在过了一会,女生似乎安定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渐渐松了手。 程攸抽回手,拉到半截的衬衫袖口,因为在对方的用力下,折痕印在了小臂上,红彤彤一片。 林蔚然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有些茫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她看着天花板,风扇在一圈一圈转动着,忽然记起刚刚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面,她非常累,受到了惊吓,后来闻到一股很清新的味道,渐渐地只感觉很安逸,之后就没了印象。 “你醒了。”有人的声音传来。 林蔚然转头,看到白大褂,那人走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说:“你没事了。之前就是有点中暑昏倒,休息后就好了。” “啊?” 林蔚然坐起来,这才清醒,想起操场上,她在八百米冲刺的最后时刻,原来她昏过去了啊。林蔚然敲敲自己的头,真是太弱了!不就是跑步嘛,竟然跑到医务室来了…… “谢谢医生。”林蔚然下了床,朝校医道谢。 校医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又专注起他的事。 林蔚然从校医务室里出来,外面的阳光还是如此强烈,她抬起头,透过手掌,看向远处发亮的天空。 到了这个季节,就该喝汽水啊! 那时的林蔚然还没意识到,接下来她会有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