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衙门》作者:朱颜辞旧 文案 【目不识丁酿酒小娘子 ? 风流不羁落魄县令】 浪子回头成长系 男主自恋嘴硬宠妻魔 女主直率深情有大志 走剧情 男女主感情慢热 ———————————————— 整日飘着酒香的东巷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两个人。 一个是酒酿得好的云渺渺,另一个是住在她家里的落魄县令,魏知然。 ———————————————— 云渺渺知道自己笨,读书不行,大字不识,被人叫“笨丫头”还能接受。 直到有一天,听见魏知然叫自己“草包”! 她不能忍,魏知然有什么了不起呢?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头脑比别人聪明了些…… 但自从无意间看到魏知然的身子后,云渺渺再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心虚,也任由他叫自己小草包。 不久后,云渺渺发现,魏知然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一把琴去城中花楼。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县衙都穷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钱去喝花酒?” 魏知然一脸淡然“我是去赚钱。” 云渺渺听后大为震惊,心中很不是滋味,酿酒卖酒更勤奋了。 某天,她鼓起勇气拦住魏知然,将三个钱袋递过去“我有一些钱,你,别去花楼了。” “你这个小草包,我不过是去教琴弹琴,你以为是什么?不过……” 他一挑眉,抓过钱袋“大夫说我胃不好,要多吃软饭。” ———————————— 【家道中落,曾经花天酒地,狂放不羁的魏知然一朝跌入泥里。】 被退婚,被轻视,他都无所谓。 可云渺渺总想躲着他。 他轻哼,那可不行。 ———————————— 【开始:我讨厌死这里了,特别是云家那个臭丫头 】 【后来:他为了云渺渺,成了醴县最受欢迎的父母官】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渺渺,魏知然 ┃ 配角:完结文《带着国舅写状子》、《互换身体后,掌门他黑化了》 ┃ 其它:预收先婚后爱《故里逢她》事业心史官女主VS恋爱脑权臣男主 一句话简介:我养成了一个县令 立意:知识和手艺改变命运 第一章醴县来了个县太爷 立春刚过,醴县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平日最穷最冷清的县衙,来了位新的年轻县太爷。 “不过二十一二岁,模样俊俏,那气派看着,肯定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成家没有。” 云渺渺送完酒,推着独轮车走在街上。听到前面两位大婶的议论后,小声嘀咕“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不过是个爱发脾气的讨厌鬼。” 她清楚,因为这位新来的县令魏知然,就和自己住在一起。 云渺渺所在的醴县,位于商业大都市凤城府隔壁,这里没有周边其他小城镇繁荣,却以盛产美酒出名。 传闻晋元朝开皇先祖就曾到过这里,被当地的美酒深深吸引,从而为该县提名醴,还在城外开挖了一口蓄水井,引山上的泉水下来酿酒。 云渺渺自小就跟在爹爹身后酿酒卖酒,一晃就是十年,他们家的酒,已经在醴县十分有名。 还有一件有名的事,就是他们家的酒铺,开在醴县县衙后院。 从东巷里街口进去,前面是县衙大堂和前院,穿过一道圆形石拱门,就是后院,也是云渺渺和他爹爹住的地方,而后门处摆了几张桌子,拿来卖酒。 周围的人没事都要来这里喝两碗,毕竟坐在县衙后院里喝酒聊天,也不是谁都能有的经历,也因此成了醴县的一道风景。 可新来的县令魏知然却一点都不喜欢,从满怀期待的来,到充满失望,不过五日,他心里已经讨厌死了这个穷酸的小地方。 所以云渺渺回来的时候,又听见他在前院发脾气 “什么味道,臭死了,来人呀,来人。” 她将独轮车推到后院放好,偏着身子瞅了瞅,就看见魏知然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估计又在嫌弃县衙的茅厕。 想着就忍不住撇撇嘴“真是个爱生气的大人,茅厕嘛当然是臭的,这么点小事也要发脾气。”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一个高高的影子。 云渺渺心一慌,连忙舀了一碗酒递过去“大人,您要喝酒吗?” “哼。”魏知然漫不经心的看了看面前,带有缺口的酒碗,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嫌弃“我从来不喝这种小店酿出来的酒,云姑娘,听说你们一直都在县衙住着,这也太不像话了,三天,不,给你们两天时间,快些搬出去。” 听了这番话,云渺渺收起了笑容,他这是被茅厕熏到了拿自己出气呀。 于是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抹嘴,“魏大人,我没有听错吧,让我和爹爹搬走?你来之前就没打听过,我们为什么住在这里?” “不管什么原因,这里是县衙,就是不能让你们随随便便进出。还有,本官毕竟也是县令,你说话是不是该尊敬些。” 云渺渺心想,尊敬,哼,你我互不相干我还能敬着你,如今你都要把我们赶出去了,我还要供着你? “好哇,县官大老爷,想让我们走,可以,那你们县衙必须要先把钱还清。” 魏知然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皱了皱眉“我和你不过才认识几天,何时欠过你钱?” 也正巧,两个衙差过来喝酒,就向他解释了这件事。 原来,先前县衙的人上至县令下到狱卒,都喜欢来云家酒铺喝酒,却一直没给过钱,只记着账,日积月累,欠了不少,云家倒也没催过,想着县衙总不会赖账。 没曾想,这几年县令一直换来换去,到后来欠的酒钱谁也不愿意补上。没办法,前任县令为顾及面子,就和云家商量,把后院抵给他们,等着哪天还清了酒钱,再赎回来。 本来云渺渺是没同意的,谁没事天天在县衙进进出出。可没想到,一场大雨,把他们本就摇摇欲坠的酒铺压塌了,不得已,云渺渺和爹爹这才搬了进来。 起先因为酒铺开在县衙后面,没人敢来,后来有人捱不住这里的酒香,来了一次,这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云家酒馆也在醴县出了名。 本来同在屋檐下,这么多年,互不打扰,大家也都已经习惯。 可魏知然来的第一天,就发了脾气,理由是,他不习惯和别人共用一个院子。 所以此时听了他们的话,更是十分气愤,白净的脸都气红了“荒唐,真是荒唐,堂堂县衙竟把后院抵押出去。此事在我这里,绝对不行。云姑娘,钱,本官会尽快还给你,但明日起,你们必须搬走。” 开门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和人争吵,何况他还是县令。 于是,云渺渺选择了无视。搬走,想得美,她肯定不可能搬走。 就扔下他在一边啰嗦抱怨,只自顾自的招呼客人。 等着人气冲冲走了出去,她才小声问道“陈大哥,这位新来的大人,脾气好差呀。” 老陈举了举酒碗,“是呀,还请云姑娘多担待担待。不过魏大人确实和先前其他几位大人不同,他可是正正经经的大户人家公子,那凤城府的醉云楼,你可知道?” “我听爹爹说过,但没见过。” “哎呀,那你可得去看看,气派得很,是凤城里排名第二的大酒楼。” 云渺渺帮他们添了酒,有些不解“那跟魏大人有什么关系?” 年纪稍小的衙差阿苏答道“这醉云楼,就是大人家开的。听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倒闭了,后来大人就来了醴县。你看看他带来的那些东西,每一样都是我们寻常人家见都见不到的。” 云霈在屋里听见他们的谈话后,擦了擦手走过来“那也难怪他脾气大了些,自小锦衣玉食喂大的人,哪里吃得了我们这些粗茶淡饭,渺渺呀,你也别跟大人生气,住在一起算是缘分,这些天我们就多照顾点,没准过些日子,他受不住,就回去了。” “知道了爹爹,我才不和他一样小孩子气。” 春季雨多,从傍晚时分就开始下起,一直没有停的意思,晚饭之后就没人来了,所以酒铺也早早地关了门。 半夜,云渺渺睡得正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巨响。 先前云家酒铺半夜塌房就是这种情形,心里就想着不会房子又塌了吧,所以赶紧披了衣服起来。 刚出房门,就见云霈急急忙忙往外走。 “怎么了爹爹?” “好像是前院传来的,魏大人一个人住着,我去看看。” 云渺渺一听,回屋拿了伞,提了灯笼也急急忙忙跟了过去。 此时前院里面,魏知然站在雨里,一动不动盯着面前塌掉的房子。 衣衫已被雨水打湿,可他却毫无知觉,只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云霈见他受了惊吓,赶紧劝道“大人,你先去县衙大堂歇一歇,外面冷,当心着凉,我这就去找人来帮忙。” 但魏知然只是摇摇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酒楼没了,爹爹也失踪了,当个官来的还是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这些倒也罢,可如今,去趟茅厕的时间,自己唯一的安身之处也没了! 越想越觉得内心凄凉无比,忍不住振臂大呼一声“天要亡我呀!” 刚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大人……” 转身之时,头上已经多了一把伞。 魏知然知道自己此时很狼狈,他不想让人看见,特别是,云渺渺这个臭丫头。 于是在面子的驱使下,他伸手想推开云渺渺递过来的伞,没想到,扒拉了一下,没动,他又试了一下,还是失败了。 伞依旧被她捏在手里,纹丝不动。 看着她无辜又不解的眼神,魏知然感觉自己又一次失了面子,心中的委屈和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 平常的斯文不顾了,读书人的理智他也不顾了,此刻就只想发泄。 然后他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硬生生将伞抢过来扔在了地上,一边用脚踩一边大吼着“云渺渺,你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那么野蛮力气那么大,白天让你搬走你不搬,如今房子塌了,终于随你意了,你是不是就想赶走我。好哇,我马上就走,反正这破县衙,破地方,本公子根本就不想来。” “啪!”在魏知然抬起头的瞬间,云渺渺的巴掌毫不留情的挥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气得只能断断续续挤出“你……你……”几个字。 云渺渺看着地上已经稀烂的油纸伞,一把拉过他,将人硬拽进了县衙大堂。 “大老爷,请你在这里待着,免得我一会儿忍不住,拿酿酒的木桶砸你。” 魏知然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不该踩烂了她的伞,可心里就是忍不下这口气,自己什么时候被人打过,何况对方还是个乡野丫头,这要是传出去,哪里还有面子。 不行,错了就错了,就是要和她对着干。 但一抬眼,看见云渺渺气鼓鼓的脸,当时就怵了三分。 罢了罢了,魏知然心想,好男不跟女斗,这一巴掌就当是赔她的雨伞。 反正以后有的时间,再慢慢整她。 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帮忙的人。 屋内的东西也清理了出来,只不过魏知然带来的那些宝贝,碎的碎,坏的坏,最后是一件都没有留下。 看着县衙大堂里的一堆破烂,他终于是明白,以前的日子,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章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县令 县衙房子塌掉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在醴县传开了,大家听后是纷纷摇头,“这位魏大人,怕是也待不了几天了。真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 而魏知然果真是在收拾东西,他决定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破地方。 老陈和阿苏一边帮着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劝两句“魏大人,要不您再多待两天?您这才来了六天,就走了……” “不待不待不待!这里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茅厕臭的要死,床也硬邦邦,吃的比以前我家大黄都差,特别是云渺渺那个死丫头,天天气我,我要是再留下来,我就叫她姑奶奶!” 魏知然气呼呼地将东西一股脑往包袱里塞,先前那些碎掉的东西他也捡起回来,都要带上。 结果,硬是装了两个大包袱。 老陈和阿苏两人刚抬着包袱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云淼淼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根扁担。 “听说大人要走,我特来送行,还给大人带了个好物件,给。” 魏知然接过扁担,一脸懵地晃了晃,“这是什么东西,很值钱吗?” “大人,这是给您挑东西用的。”阿苏拿过扁担,将两个包袱一边挂一个,弯腰抬了起来,还转了两圈,语气轻快“魏大人您看看,这样会省力一些。” 但魏知然并不领情,他一把抽出扁担,正准备扔掉,转身看到云渺渺的眼神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顺手丢在了脚边。 “你让我像个挑夫走卒一样,扛着包袱到处走,绝不可能!我要马车,来人呀,快去给我找辆马车来,要能放条几,里面的帘子颜色要紫色的,双层,一层薄一层厚,还有,车夫要是熟手,免得颠簸。” 他说完,老陈和阿苏面面相觑,一脸犯难“大人,整个醴县除了黄老爷、曾员外和夜老爷家是真的找不到这样的马车呀。他们那等人家,就是县衙的面子也不会给的。要不小的给您找辆驴车?” “我才不要驴车,我就要马车,快去找。” 云渺渺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俯身捡起扁担,拦在前面。 “大人,说了没有马车就是没有,你为何要为难两位大哥。” 魏知然担心又挨打,往后退了退,态度却依旧强硬“我不管,我就是要马车,现在我还是县令,你们就要听我的,今日若是找不来,他们两个都要给我走。” “这……大人,您别着急,我们这就去找。”老陈说着,就招呼阿苏出去。 却被云渺渺拦住了,“陈大哥,你们不要管他,他要马车,就自己去找。” “算了算了,云姑娘,我去找找肯定是有的,大人来一趟也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说都算是客人,我们不能跟大人生气。” 一番话倒让魏知然有些感动,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立马又恢复了原样“云渺渺你这个臭丫头,怎么和我说话的,我要不是还穿着官服,真的会打你。让开,回你的破酒铺,卖你的酒去。” “哼,官服?魏大人,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县令,那你来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事?先前几位大人多多少少为醴县做了些贡献,你呢,来几天发了几天脾气,陈大哥他们每天那么忙,还要围着你转,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当官的,是体验当官的生活吧。你这样的县令,走了也好,至少我们还有个期盼,或许能等来一位好大人。” 云渺渺说的时候,眼神有些黯淡,她把扁担立在一边,转身出了院子。 “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她的神情,竟让魏知然有一些失落。 老陈听后赶紧解释“大人,您不要生气,云姑娘呀,只是担心这里的百姓,我们醴县前前后后,换了不下八个县令,最长的就只做了不到一年,很多事情发生之后,根本没地方解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那关云渺渺那丫头什么事?” “大人有所不知,云姑娘,有个弟弟的,前些年,塘心街有人打架闹事,本来是要报官的,可那时候刚好县令爷走了,县衙上下也没几个人,到了也管不住,那孩子去送酒路过,被误伤,后来人就没了。因为这件事,云姑娘比谁都盼着县衙能来个管事的。” 老陈说完,叹口气,急急忙忙出门找马车去了。 魏知然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情复杂。 有那么一刻,他是想着做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可他也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那块料。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放弃,免得到时候让人失望。 晌午之后,老陈果真找了一辆马车,虽然也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却也还算宽敞。 上车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县衙,很快就钻进了车里。 “大人,一路保重。”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魏知然看着外面的街道,竟觉出一股悲凉。自己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出了城门后,他才想起来,身上好像没有钱,就赶紧再包袱里四处翻了翻,幸好,还有个银酒杯,虽然舍不得,但他才不愿意被人说是白坐马车。 将银酒杯拿在手里捏了捏,终于还是忍着痛递了出去“我身上没带钱,就拿这个银酒杯抵车钱。” 没想到车夫看也不看,笑着说“大人还是自己收起来吧,钱啊,已经有人付过了。其实我不愿意跑这一趟,可是云姑娘也来找我说,那我自然是要答应的。毕竟,我还等着喝她酿的新酒了。” 魏知然拿着酒杯愣在那里,他不相信。 “你是说,云渺渺找你来送我的?” “对呀大人还不知道吗?钱也是云姑娘付的,一两银子,您呀肯定不觉得贵,但云姑娘他们,要卖上百碗酒才能挣得。其实,若这马车若是自己的,钱我是定不会要的。” 她竟然出钱给自己雇马车,为什么呢?她不是很讨厌自己吗?不过,他可不想欠着这个人情。 “你把酒杯拿去,钱替我还给云渺渺。” 车夫摇摇头“大人,云姑娘做事说一不二,我还她肯定是不会要的。您别怪我多嘴,其实您刚来的时候,大伙还是很高兴的,您看起来斯文有理,都想着肯定能治理好醴县,谁曾想,嗐,说到底,是我们这个地方差,留不住人。您这一走,下一位,也不知道来的是谁。” 魏知然缩回马车里面,听着车夫在外面絮絮叨叨,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你觉得,我能做一个好官吗?” “大人的问题倒真是把我难住了,这哪里有个标准。您坐好了。” 傍晚十分,云家酒铺前的灯笼挂了起来,在风中微微摇摆,旁边的迎春花也摆着腰肢,春夜迷人。 云渺渺和爹爹正将新酿的酒搬进屋里,一抬头看到黑漆漆的前院,微微怔了一下,回过神后,又继续干活。 “渺渺,因为那一两银子,你要辛苦很久了。爹爹记得,你想买一身新衣裳在花朝节穿,只怕是实现不了。” “不妨事的爹爹,衣裳什么时候都可以买,我还有新做的都没穿。爹爹夜里常常咳嗽,我明日再去抓几副药。” 云渺渺说着,上前拉开他“好了好了,爹爹快些进去休息,我一个人搬就可以。” “那怎么行,还有这么多。” “爹爹放心,我说可以就可以。您看看,我多有劲,您快些进去把药喝了。” 云霈还想坚持一下,还没开口就剧烈咳嗽了起来,没办法,只好转身进了屋。 院子里变得异常安静,云渺渺正抱起最后一坛酒,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臭丫头。” 她扭头一看,竟然是魏知然,有些愕然,“你不是走了吗?” “我从来不欠别人的人情。”他走过来,“雇马车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一次算是我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 云渺渺没理会,抱着酒坛继续往前走。 “怎么,你不信,我告诉你,其实我天黑就回来了,你看看,我连字据都立好了。来来来,快,画个押。” “画什么押,我又没做错事。” 魏知然一脸不解“什么跟什么,这是欠条,你看看,上面写着,府衙欠云家多少钱,我,欠你一两银子,你写个名字就行,免得说我们赖账。” “我不写。” “这是为你好,快写快写。” 魏知然将她手里的酒坛抢过来放在一边,又拉着她来到县衙大堂,递了毛笔过去“写呀。” 等了半天,云渺渺只是捏着笔,就是不写。 “哎呀你还有什么顾虑,这都白纸黑字写着,你自己看看清楚,难道我还能诓你不成。”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签。” 魏知然有些急了,他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姑娘家脾气犟成这个样子,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不就是写个名字,用得着想这么长时间吗?你又不是不识字不会写。” 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似乎是想到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会真的不识字吧。” 云渺渺有些生气 “谁说的,我识得的。” “好哇。”魏知然随意指了一个字“那你说说这个怎么念?” “我不念,反正我就是识得。”云渺渺将毛笔一放,“有没有字据,你们欠的钱别想赖掉。” 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魏知然在心里盘算“生气了?肯定是不识字,等着,我就是要揭穿你。” 到晚上的时候,问题来了。 县衙前院的房子塌了,修葺需要很长时间,这之前,需要帮魏知然找一个去处。 老陈和阿苏出去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 “要不大人先去云姑娘家住着?后院和前院结构差不多,也有三间房,我先前看到正好还空着一间。” “让我和那个臭丫头住一起?我不去。” “可是大人,这大晚上的真的找不到呀。难不成,大人又要去小的家挤着吗?” 魏知然自然也不想再去他那里,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屈服了。 倒是云霈听后,当时就答应了下来,还忙前忙后帮着收拾。 魏知然进屋后,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等云渺渺铺完被子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说道“云渺渺,以后我不叫你臭丫头了。” “你想做什么?” “我决定,叫你小草包。” 第三章当个好县令真难 魏知然重开县衙,开始断案,处理事务的消息,让整个醴县沸腾了。 一大早,就有不少人纷纷来到县衙外面,探头往里面张望。 有的人不免有些担心“这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不要让我们白高兴一场。” “是呀,希望这一次的大人,能真正管理好澧县。” 又等了一会儿,老陈提着一张告示从里面出来,刚贴上去,人群就围了过去。 “大人说了,从明日起,县衙重开,各位街坊乡亲有矛盾纠纷,官司案子的,都可以来县衙告状啊,记得都回去互相宣传宣传。” 话刚说完,周围就响起一片叫好声,“魏大人英明,定会是个好官呀。” 魏知然在屋里,侧耳听着外面的赞扬声,十分得意,“看来,我还是很有本事的。” “大人。” 云渺渺冷不丁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你做什么小草包,没看见大人我正忙着吗?” “我再说一遍,不准叫我小草包。爹爹让我来叫你吃饭。” 魏知然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县衙如今这个样子,肯定是不可能有人做饭吃的,看来以后,都只能在云家吃了。 不过,他还算是有骨气“吃的饭我都会记账的,到时候朝中俸禄发下来了,我就会还给你。” 云渺渺没想跟他计较这些,“我们小户人家虽然条件不好,但多个人吃饭,也就添双筷子的事,没人会要你的钱。” “你倒是有义气,看好你。” 只不过在看到桌上的清汤素菜之后,魏知然脸色一变,有些不确定地问“大中午的,我们就吃这个?不说鸡鸭,连条鱼都没有?” 云霈递筷子的手停在半空,面露窘迫“魏大人将就一些,我们平日里只有这些菜。你要吃肉,等晚些时候,我将家里的那只腊鸡炖了。” “不行呀爹爹,那是等着你生辰的时候吃的,怎么可以给他,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魏知然一听就不开心了“我好歹也是县令,吃你一只腊鸡怎么了,云爹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还你两只,不,三只。” “好好好。大人说的话我信,放心,晚上我就炖起来,我们再喝点新酿的酒,如何。” “好哇。”他看着云渺渺,神情得意“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听爹爹的,炖了也是给爹爹吃。” 下午的时候,魏知然倒有模有样的处理起正事来了。 既然要重开县衙,那肯定要先把人员清点一遍,然后好安排。 先前老陈说过,县衙人少,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少到只有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老陈和阿苏,还有一个,是衙门里的师爷,刚刚赶来,说是在外面接些零活补贴家用。 魏知然看着堂下三个人,头都大了“怎么回事,人呢?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回大人,小的是县衙师爷,陆一文。整个县衙上下,就我们三个了。不对,还有一个,是看守大牢的狱卒。” “是吗?那快些叫来。” 按照他的想法,狱卒总该是强壮靠谱些的,没想到,来的,是一个老头。 看他颤颤巍巍走路的样子,真不知道如何能看守得住那些犯人。 “大人,小的是县衙狱卒曾三。”一开口,稀稀疏疏的牙齿都已经没剩几颗了。 魏知然往后一倒,瘫坐在椅子上,有些后悔早上做的决定,重开县衙,就凭着他们五个人? “老陈,你看要不要先把县衙外面的告示撕下来,晚些时候再贴上去。” “不行呀大人,县衙的告示代表着县衙的威信,您要撤回来,那就是打了我们自己的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想做好这个县令,真的是,难于登天呀。 “大人,您也别着急,要不我们去外面看看,再找几个人回来。” 魏知然一听又来了精神,立马坐直身子,“是个法子,那你快些去。” “是大人。只是,县衙一时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哎,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顺利。” 魏知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钱难倒。 “那可有什么办法先筹些钱?” 陆一文想了想,出了个主意“大人不妨去找找城中的黄员外,他是醴县有名的大善人,兴许能给县衙借些钱周转一下。” “当真?那我们快些去吧。” 陆一文听后摇摇头“不可呀大人,眼下已经快到傍晚了,去拜访也该先递帖子,明日一早再去。小的听说大人在凤城府是有名的才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看看您写的帖子。” “写帖子?好吧好吧,就依你们所说。那外面的告示,既然无法撤回来,就稍稍改一下。” 晚上的时候,云渺渺送酒回来,从县衙前面路过,看到了那张告示,上面原本写的时间被划掉了。 她忍不住叹口气,摇摇头走了。 回到家,看着还有心情大朵快颐的魏知然,竟然有些佩服他,此等心境,也不是谁都有的。 “爹爹,听说县衙好像暂时又不处理事务了。” 云霈只是笑了笑,夹了块肉给她。 “这县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整顿好的,肯定需要时间,大人也不必着急。” 魏知然得了支持,在云渺渺面前底气就足了些“就是,我今日也做了不少事。明日一早我就去找黄员外,筹些钱。” “黄员外?那大人可想好带什么礼物去了吗?” “礼物?我还没想过,眼下我也没钱买贵重的东西,他们都说黄员外是个大善人,自然也不会计较这些的。” 云渺渺觉得他的想法太简单,求人办事,空手而去,岂不是还没进门就被人赶了出去。她经常去送酒,因此也知道一些,黄员外这个人,并不是很好相处。 但并不打算告诉魏知然,让他吃些闭门羹,受些打击,可能也不是坏事。 夜里的时候,魏知然难得帮着云渺渺做了些事,却总是在帮倒忙,笨手笨脚的样子,实在让人很烦恼。 被嫌弃好几次之后,他就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不一会让,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本以为知云渺渺来跟自己道不是,言语间仍有不满“你来做什么,我可不想见你。” “大人,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听到是云霈的声音,魏知然连忙打开门将他迎了进来。 “大人一早不是爱去黄员外家拜访,我们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壶酒,却是好酒,大人不嫌弃的话,就把酒带上。” 魏知然家里是开酒楼的,自小就识得各种酒的味道,鼻子也异常灵敏,他只需闻一闻,就知道这是好酒。 想起云家的境况,他还是拒绝了。 “酒你们自己留着,我会想到办法。” 云霈也不再多说,只是将酒放在桌子上,转身关上门走了。 魏知然看着那壶酒,心里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些温暖。云家的这份情,实在是太重了。 第四章 杏花春酿 城南,夜府。 暮色四合,前厅花园里面,一个身穿宽松白袍的男子,正在给花浇水。 外面春寒未过,这里却是满庭芬芳,各种花争奇斗艳,许多品种怕是连凤城的大户人家都没有。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打断了这里的宁静。 浇水的男子转过身来,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杖,支撑着走到了石桌旁边坐下。 “老爷,方才传来新消息,说是县令大人要重开县衙了。” 夜阑听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是那个跑了又回来的魏知然?” “正是,听说他好像放出了话,要开始打理县衙上下的事务。” “是吗?那可就有意思了。醴县前前后后来了不下八个县令,哪一个不是踌躇满志地来,最后灰溜溜地走。我倒要看看,这位魏大人,能坚持几天。你先下去,继续盯着县衙。” 来人点点头,转身又了几步之后,复又回来“老爷,近日丫鬟们在街上听见些传闻?” “说来听听。” “外面有传言,都说老爷您是,六七十岁的老头。” “老头?”夜阑放下茶杯,敲了敲自己的腿,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去过了,也难怪,别人会这样想。“随他们去吧,我是二十来岁,还是六十多岁,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要这样活着。” “老爷,您也别灰心,胡青已经到处去寻药了,定能治好您。” “不过是白费力气,我这病,好不了,你下去吧。” 等着人走了,夜阑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手杖,眼中满是恨意。 凤城夜家,本是医药世家,悬壶济世,救治过许多人,威望颇高。 却因为得罪了小人,被人陷害,医馆被迫关了门。而他,也因为长期吃的药突然断掉,腿脚变得越来越不灵活。 爹爹为了治好他,放弃了去京中的机会,选择云游四海,找寻良方。 前些年寄了一张药方来之后,就再无音讯。 这之后,他的娘亲在黄老爷的帮助下,将医馆重新开了起来,只是这一来,黄老爷就想处处插手。 夜阑受不了这些气,本打算直接离开。却被娘亲劝住,将药局留给他,自己嫁进了黄家。 这些年,他除了经营医馆,就是四处寻找爹爹的下落。 至于娘亲,他们偶尔倒是能见一见面,可黄老爷大儿子,仗着在官药局做事,说话间颇有些看不起他。 还口口声声说“等着吧,你们这些小医馆,斗不过我们官家的。” 夜阑不屑与他争辩,他们杏林医馆在醴县,可是比官家药局气派得多。 不过,这个魏大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若是同先前那些“明事理”的大人一样倒也好说,若是个钻牛角尖的小子,着实是个麻烦。 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你前些日子说,醴县县衙后面,可是有个酒铺?” “是呀老爷,小的去过几次,味道着实不错,卖酒的是两父女,县令都走了好几波,他们可是一直住在县衙后院,愣是没人赶过。” 夜阑忍不住笑了“许久没出去,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明日,让阿九陪我去一趟。” 第二天,魏知然起了个大早,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有大户人家子弟的风范。 就是一开口说话,就招人烦。 “小草包,看看,大人我这身怎么样啊?” 云渺渺要忙着酿酒,没时间抬头,随意敷衍道“好看着呢,你还是快走吧,不要打扰我做事。还有,魏大人,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小草包。” “哼,你本来就不识字,为何不能叫,好啦,不跟你啰嗦,免得耽误了正事。等着吧,本大人亲自出马,肯定能借到钱。” 看着他欢快轻松的背影,云渺渺却觉得,他今天可能不会顺利。 酒刚上来,老陈和陆一文就来喝酒了。 三杯酒下肚,陆一文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摇头晃闹的念了起来,兴起地时候,端起酒碗,边喝边念,还忍不住高声称赞“好,好字,好句,魏大人果真是凤城府才子,名不虚传,我陆一文,佩服地五体投地。” 云渺渺在一旁听着不说话,她不识字,所以并不知道字好是有多好,可她知道一点,陆一文都赞不绝口,那说明,魏知然真的很厉害。 但是,他也不该叫自己“小草包。” ‘臭魏知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头脑比别人聪明些…… 等等,自己好像是在夸他,云渺渺越想越烦,抱着酒坛正准备出门,抬眼,看见面前多了根手杖,想也没想就说道“老人家,你想喝什么酒?” “老人家?姑娘,你可是误会了?” 声音清朗,云渺渺这才看清,面前杵着手杖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知道自己方才言语不当,连忙放下酒坛,想伸手扶他“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客官喝酒吗?请进。” 手刚伸出去,又察觉到不妥,不禁皱眉懊悔,自己今日竟是连连失礼。 夜阑看着她手足无措,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忍不住安慰她“不妨事的姑娘,反正他们也叫我夜老爷,老人家,倒是也不错。听说姑娘这边有好酒,不知道夜某,能否喝一碗。” “可以可以,夜,夜公子请进。” 云渺渺慌忙在前面引着路,带着他在桌子旁坐下。 “公子想喝什么酒?” 夜阑反问“姑娘可有什么建议?” “公子是初次来,不如尝尝我们家的杏花春酿,整个醴县,只此一家。” 她那一脸骄傲自豪的表情,让夜阑也不由心情轻松“好,就依姑娘所言,我要一壶杏花春酿。” 旁边的老陈和陆一文见来了个新面孔,都端起酒碗朝他打了个招呼。 “云家的酒,公子喝了第一次,保管想喝第二次。” 夜阑也想端起酒碗回礼,却发现云渺渺端上来的一壶酒,足足有一坛。 他忍不住愣住了,心想着自己好久不出门,外面喝酒的规矩都变了吗,第一次来,要喝一坛酒? “姑娘,这,是否太多了些?” 他的话一出口,引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云渺渺也乐了,赶紧向他解释“杏花春酿味道清淡,清甜爽口,喝不醉的。这一坛啊,公子喝得完便喝,喝不完也可以留在这儿,我们给您贴上名字,亦或者公子可以带回去。反正就是十文钱。” 十文钱,一坛酒,着实让夜阑吃惊不小。这样子做生意,也是太实诚了。 “姑娘这样不会亏钱吗?” “亏也不算亏,就是少赚些。来我们这喝酒的,很多人手头都不宽裕,就想着有时间来喝上一碗,和旁人说说话,享受片刻轻松,酒钱要是太贵了,他们怕是连着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她这些话,句句都是大白话,却句句包含深意,让夜阑听得有些惭愧。 这一日出来,总算是没白跑。 “姑娘赚的是小钱,行得却是大义,不知道夜某可否敬姑娘一杯。” 云渺渺自然同意,端起酒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突然想起魏知然说自己喝酒像牛饮,为了顾及些形象,就放慢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酒。 随后将碗一放,轻轻擦了擦嘴角“夜公子慢慢喝,我去招呼客人了。” “云姑娘请便。” 夜阑慢慢喝着酒,听着云渺渺和那些人打招呼,吵闹声中,有一种被拉回了人间的感觉。 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嗅着碗里的酒香,心里涌出一个念头“杏花春酿?这个云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第五章雪上加霜 魏知然出了门去后,看看手里的酒,有些不舍得。 也不知道那个黄老爷是什么人,要真是善人也就罢了,若是个伪善人,这酒,岂不是浪费了。想了想,他摸出怀中那个银酒杯,进了一处当铺。 可一听价格,他就气了 “我这么好的杯子,少说是有十两银子的,你竟只给一两银子。” 当铺老板捋着胡子,斜眼看着他,语气中满是不屑“就一个破酒杯,你想要多少钱,把我这个当铺都给你?要不拿着钱,签了字据走,要不就拿着你的酒杯滚出去。” “你如此做生意,可有半分诚信讲?” “诚信是什么?这位公子,我可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不能因为自己的酒杯不值钱,就污蔑我,真要说理,有本事就把县太爷找来。” 魏知然一听,县太爷?当时就有了底气,将银杯子往柜台上一放,提高音量“十两。” “哼,滚。” 不一会儿,魏知然拿着钱袋兴高采烈的从当铺里面走出。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急呼,“让开,快些让开呀。” 他就回个头的时间,整个人已经坐在了一辆独轮车上,而这车子,正被人推着快速往前去。 魏知然心里一慌,赶紧捂着了钱袋和手中的酒,心想着难道是遇到了歹人? 为了保命,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声呼叫着向路边的人求救,“来人呀,快救我,我是县令呀。” 路边有人认出了魏知然,慌忙丢下手头的事情,纷纷过来帮忙。 可那独轮车跑得快,力气也大,旁人根本拦不住。 魏知然闭了眼睛心下一横,想着万一不行就跳车,就是摔伤也比被人抓去好。 于是他抱紧怀里的东西,刚想挪动身子,却感觉独轮车突然停了下来。睁眼一看,一个男子挡在前面,硬生生把车逼停了。 他把惊魂未定的魏知然拉下来,关切地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谢兄台。” “那便好。”男子说完,径直朝身后走去“师姐,快把车还给人家,我们走了。” 这时魏知然才看清楚,方才推着独轮车的人,竟是个女子!自己被一个女子,推着满大街乱跑,丢人,太丢人了。 见着两人要走,魏知然赶紧拦住他们“等等,你们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为何推着车在街上乱跑。撞到人,或者是花花草草,都是不好的。自己去县衙,做个登记。” “去县衙?”旁边的姑娘想了想,猛地一把抓住他“那可能坐牢?” 第一次听见有人要求坐牢的,魏知心里有些慌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男子连忙解释道 “公子别怕,在下叫何言,这位是我的师姐秦鲤,我们是来醴县投靠亲戚的。可没找到人,也没去处,师姐这才想着县衙大牢起码有顿饭吃,有安身之处。” 魏知然听得连连摇头,太可怜了,这年头竟然有人过这样的日子,他决定做一回好事,“行吧,既然如此,你们就去县衙,找老陈,让他把你们关上几天,不过我们那里伙食不好。” “真的?那就多谢公子?不对,请问公子是……” “我正是醴县县令魏知然。” 何言听后连忙拉着自己师姐行了礼“草民拜见县令大人。” “嗯,去吧去吧,我还有要事办。” 这一耽误,时间就过去了一大半,魏知然急急忙忙买了东西。 到了黄家后,进去是进去了,可这黄老爷,是在偏厅接待他。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着自己是来借钱的,魏知然便也忍了。好在黄老爷对自己送的礼物也满意,说到钱的事情时,他也爽快的答应了,说明日一早便派人送过去。 从黄家出来,魏知然只觉得浑身轻松,心中也多了些信心,说到底,自己这个县令,多少还是管用的,黄老爷也没有云渺渺说的那么难相处。 “这个臭丫头,肯定是想吓唬自己。” 回县衙的途中,经过醴县最大的酒楼,里面的味道深深吸引着魏知然,他捏了捏钱袋,准备进去喝两杯。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来了。 老陈他们,都已经很久没有领过俸禄了,几个人除了要在县衙做事,闲暇时间,还要出去找活计做,赚些零碎。 “此时比不得以前,还是罢了,什么酒不是喝。” 回县衙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往常这个时候,云家就该开饭了。可今日他回去,冷火冷灶,云霈不见了踪影,云渺渺呢,坐在院子里陪着一位公子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似乎十分亲近。 魏知然轻轻走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小草包,平日见着我从没好脸色,对这个人倒是很好。” 而云渺渺正在给夜阑讲些酿酒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他回来了。 察觉到天色已晚之后,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忘记做饭了,待会大人要回来吃的。” 魏知然听得冷哼一声,此时倒是想起我这个大人来了。 “大人?云姑娘说的,可是那位新来的县令大人?” “是呀,大人出去办事了,此时怕也快回来了。夜公子,这酒你是想带回去,还是放在这里?” 夜阑笑着看向她“自然是要放在这里的,云姑娘如此有趣,我下次,还会来听你讲这些事。” “那好。”云渺渺拿了毛笔过来递过去“夜公子请写上自己的名字吧,下次来就好认得。” “云姑娘帮我写一下,可好?” 云渺渺抓抓耳朵,犯了难“可,我写的字不好看呀。” 躲在一旁的魏知然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偷笑起来“说的倒是有模有样,你根本就是不会写。” 夜阑握了握自己的拐杖,依旧很有耐心“无妨,云姑娘写成什么样都可以。” “这……” 云渺渺捏着笔,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正为难时,魏知然从身后走出来“客人让你写便写,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说着,顺势握住了云渺渺捏着毛笔的手,动作随意自然,随后抬头问道“名字?” “夜阑。” “好名字。”魏知然带着云渺渺的手,提笔就墨,在纸条上一笔一划写完。 “看着字,你看着我做什么?” 云渺渺脸一红,稍稍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小慌乱。 “写好了,夜公子看看如何?” 夜阑只是扫了一眼,却也忍不住满口赞许“好字,县令大人才华横溢,夜某佩服。” “客气了夜公子。”魏知然将毛笔一搁,一副主人家的语气“时候不早了,酒铺要关门,夜公子要喝酒,明日再来。” 夜阑看看一边的云渺渺,笑了笑,撑着拐杖站起身,“多谢云姑娘今日款待,夜某告辞。” “夜公子客气了,天黑灯暗,还请小心些。” 看着他出了酒铺之后,魏知然心中的无名火终于是压不住了“你做什么,一个喝酒的客人陪他这么久,一会云爹爹回来没饭吃怎么办?” “我爹爹去别人家做客了,不在家吃。” “那我也要吃的,我不是人吗?小草包,你不要跟谁都一见如故,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小心被骗。” 云渺渺听了有些生气,不想理会他,径直进了厨房。 吃完晚饭,魏知然才想起来今日县衙大牢还有两个人,就想着去看看。 却遇见老陈他们急急忙忙跑来,张口一句话,就深深打击了他。 “不好了大人,今日来的两个人,是窃贼,咱们县衙上下,稍稍值钱的东西,都被偷走了。” “什么?”魏知然愣了片刻,身子晃一晃,就歪倒在了地上。 第六章 醉春风 天刚亮,云渺渺起来查看酿好的新酒,出门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人。 “大人,你怎么这么早?” 魏知然长叹一口气“哎,心里难过,好人为何没有好报。我好心收留,他们还偷我的东西。这两个可恶的盗贼,定要捉住他们。” “可县衙,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想着,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这样做。” “胡说!”魏知然突然站起来,“贼就是贼,能有什么苦衷,你就是去乞讨,也不该偷东西呀。” 云渺渺愣了一下,心中有小小的波澜,他,似乎跟先前那些大人,真的很不一样。 “大人既然如此明事理,定可以做一个好官的。” 冷不丁的一句话,倒让魏知然有些不好意思,可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本来就有能力,等着吧,一会儿啊,黄老爷就会派人送钱来了。” “你真的借到钱了吗?” “那是自然,黄老爷见到我都是客客气气的。估计整个醴县,除了你,大家都很敬重本官。” 云渺渺忍不住笑了,她将酿酒的木桶一一摆开,转头说道“大人不叫我小草包,我自然也会敬重大人。” “那可不行,我宁愿不要你敬重,也要叫你,小,草,包。” 魏知然说完,见她没反应,自觉有些无趣,指了指一旁的木桶,问她“这里面,是什么酒?” “新酒,每年春天我们家都会做,以前大家都只说新酒,可昨日来的那位夜公子,给这酒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醉春风。” “就是那个夜阑?你跟他又不熟,让他取什么名字,我好歹也是个县令,怎么说也该来找我的。” 云渺渺知道他是这个性格,不想过多计较,只是弯腰舀出碗酒,微风吹过,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味道十分诱人。 “大人要尝尝吗?” 魏知然咽了咽口水,看着酒中漂浮的绿色颗粒,“至少,也先滤一下,这样子怎么喝。” “这是今日第一碗新酒,还没来得及过滤酒曲。” “真的是第一碗?” 云渺渺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啦,不过我记得大人说过,从来不喝我们这种小店的酒,那我还是拿去给陈大哥他们。” “我喝。”魏知然一把接过酒碗,“既然是新酒,我就帮你尝一尝。” 醉云楼的酒,都是清酒,少有这种浊酒。所以,他本想着会很普通,但一口入喉,一种朴素,自然又温暖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真的很像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想沉醉其中。 “大人,你觉得如何?” 魏知然回过神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好酒,确实是好酒。先前我以为能称得上好酒的,必只有清酒,这种昔酒根本算不上,如今看来是我太过肤浅。” 听他夸奖自己家的酒,云渺渺很是高兴,又舀了一碗递过去“那大人就多喝些。” 第二碗酒刚下肚,老陈就急急忙忙跑来了“大人,黄老爷派人来了,说是送钱过来的。陆师爷正在接待着。” “好,太好了,我们快些去。” 县衙大厅里,陆一文客客气气地给来人上了热茶,不料那人只是看了一眼,接也不接。 “我今日来是送钱的,茶就不必了,你们县衙的茶,多少也有些拿不出手。” 陆一文算是听出了门道,来人如此不讲理,只怕钱也不会太多。 “黄老爷是县里有名的大善人,想来肯定也不会小气,百十来两银子,倒是能帮我们大忙了。” 来人却只是将头一扭,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他的态度,让陆一文心里“咯噔”一声,看样子,百十来两都没有。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答案。 趁着魏知然还没来,还是赶紧让他走。 “既然黄老爷无心帮助我们,还请回吧,就说县衙已经想到了办法,有劳你们跑这一趟。” 可这话被刚刚进来的魏知然听见,不免有些愤怒“陆师爷,你做什么,别人好心来给我们送钱,你岂有赶人走的道理。” 陆一文伸伸手,打算解释一番,想了想却又作罢“大人,这钱不能收,还是让他回去吧。” “不行,我辛辛苦苦跑去借来的钱,你说不要就不呀,当初说去借钱的是你,人家送钱来说不要的也是你。敢情不是你做这个县令,也没什么压力。陆师爷,你是不是不想让县衙重开啊。” “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是提议去找黄老爷借钱,但绝不是要今天的这个结果。” 魏知然满脸不能理解的样子,他不知道陆一文是怎么了,好好的钱不要。 “这钱你不要本官要。” “既然如此,那大人请便。” 陆一文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门。 送钱来的人等着他们吵完,将手中的盒子一放,语气冰冷“这里面是黄老爷命人送来的钱,我家老爷说大人管理县衙辛苦,钱就不必还了。” “不用还钱?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大人请收下钱,小的告辞。” 人一走,魏知然和老陈就迫不及待打开盒子,心里还想着终于是钱了,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文钱。 三人顿时傻了眼,将盒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发现真真切切只有一文钱。 “大人,黄老爷,他是什么意思?” 魏知然说不出话来,想起刚才陆一文的决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蠢。 “原来,陆师爷早就看清了。” 发了会儿呆,他抱起盒子就往外跑去,边走边大喊“陆师爷,陆师爷你在哪里?” 此时,陆一文正在后院喝酒,他听见了前院传来的声音,打算起身,却被云渺渺劝住“大人他会找过来的,你还是坐着等等。” “云姑娘说的是,我此时去,只怕大人面子也搁不住。” “其实昨日大人去的时候,我就觉着不会顺利。黄老爷人看着面善,事实上特别不好打交道。我和爹爹去过许多家送酒,唯独黄老爷家,最是无礼傲慢。” 陆一文赞许地点点头“云姑娘看事看人很通透啊,大人满身才华,为人却是天真了些,让他碰碰壁,倒也是好事。” “陆师爷相信大人能成为一个好官吗?” “我信,若他自己有心做好这个县令,我陆一文,舍命陪君子。” 魏知然在拱门后面听到这些话,鼻子一酸,抱着盒子没精打采地走出来“陆师爷,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对你发脾气。” “大人,快请坐。” 陆一文请他过来,言语中没有丝毫责怪“大人不必自责,此事也怪我没说清楚。” “你之前就知道黄老爷不会借钱给我吗?” “不知道,准确地说,是没想到。大人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去找黄老爷?” 魏知然低头沉思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故意让我去的。” “不错,大人果真聪慧过人。先前的每一任县令,都和黄老爷关系很好。县衙开支紧张的时候,他也派人送过钱,说是县衙借的,唯独这一次,他不仅没借钱,还趁机羞辱了大人一顿。” “说明,黄老爷,不喜欢我,也不想同我做朋友。” 陆一文笑着点点头“不错,所以我才觉得这是件好事。没猜错的话,大人和黄老爷交谈的时候,他定是提过什么条件,而大人肯定没在意,也没有答应。” 经他这么一说,魏知然倒是想起来了“好像提过酿酒的事。对了,他说醴县应该禁止酿私酒。” 云渺渺听得皱了皱眉“禁酿私酒,那不是要把我们赶上绝路吗?” “这是为何?” “凤城府是禁止小酒铺酿私酒,只有取得酿酒许可权的大酒楼才能酿酒卖酒,或者买官家酒曲。大人可能没注意过,那里的小酒铺想卖酒,只能从酒楼取酒回来。但醴县不一样,黄老爷家开着酒楼,目的是什么,昭然若揭。” 陆一文的分析,让魏知然彻底明白了,因为自己当时没答应,亦或者自己根本就没在意于是黄老爷便不想拉拢自己,才派人送了钱来羞辱自己。 越想便越生气,“他黄老爷以为我这个县令是个摆设吗?” “大人是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从今往后,我魏知然绝不会向黄老爷低头。” 云渺渺听后,感到很欣慰,或许,他真的能成为县令中的例外,也打算着晚上做些好吃的给他。 不过还没开口,就听见他凑过来喊道“小草包,那只腊鸡什么时候炖?” “不炖!!”云渺渺没好气地扔下木瓢进了屋。 陆一文端着碗,略显慌张“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脾气很好的。” 而魏知然倒是满不在乎 “大概是嫌弃我不该吃他们家的肉,小气的丫头。等着,我早晚把鸡拿过来炖了下酒。陆师爷,到时候叫上老陈和阿苏,还有老曾头,我们一起吃。” “大人,我还是不要了。不过说起肉,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将那两个小偷引出来。” “当真?” 陆一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真。但需要委屈大人,借云姑娘家的肉用一用。” “此事好办,我早就看不下去了,至于嘛,一块肉而已,当宝贝一样,不见了我看你怎么办。” 第七章自投罗网 是夜,老陈他们紧张地在县衙大堂等着,时不时探头看看外面。 不一会儿,就看见魏知然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东西跑过来,“做好了,在县衙厨房做的,怕被云渺渺发现。” “大人,您还别说,挺香的。”阿苏咽了咽口水“要不我们先吃一点吧。” 陆一文赶紧拦住他们“不行不行,当心惊醒了云姑娘,办正事要紧。老陈,你们赶紧把东西放到县衙大堂前面,记得,炉子上的火要烧得旺些,香味才能散出去。” “好,我们这就去。” “等等,这壶酒也带过去。”魏知然抱出一坛酒,放在桌子上,纸条上面写着的“夜阑”两个字,十分醒目。 众人愣了一下,都看着他,“这是客人放在酒铺的酒吧,我们拿来用,会不会不太好。” 魏知然面不改色“我只是随手拿的一壶,这个客人好像没怎么来过,估计都忘了还有一壶酒。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在帮县衙做事。” “我觉得大人说得有理。” 几人将东西准备好,就灭了灯,躲在县衙大堂各处,就等着那两个贼人过来。 等了一下,陆一文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老曾头今日可在县衙?” 老陈和阿苏听后一拍大腿“哎呀,怎么把这个老头子给忘了。完了,肯定会坏事。” 果然,话刚说完,就有人提着灯笼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炉子上炖的肉之后,将灯笼一放,拿了筷子自顾自吃起来。 “这个老曾头,贪嘴也不分个时候,此时若是那两个贼来了,岂不是露馅了。” 陆一文沉思片刻,摇摇头 “或许倒不是坏事,我见过那个姑娘,行为颇有些不寻常,说不定,只闻着了香味,不会细想。” “陆师爷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安心等等。” 四人在暗处等着,眼看着老曾头要将一锅肉吃完了,人都没来。 魏知然心中多少有些泄气,只怕人没抓到,还白白赔了只鸡进去。 “要不,我们也一起去吃算了。” “等等大人,好像有动静。” 老陈握住木棍,蹑手蹑脚往前走了几步,蹲在老曾头旁边。 顷刻间,就有一个人影从梁上翻身下来,坐在了老曾头面前,此人正是何言。他抬眼,语气诚恳“可否让我师姐也尝一尝?” 老曾头才不管什么贼不贼,连忙递了双筷子过去“吃吧,一起吃,要喝酒吗?” “不不不,我师姐不能喝酒。” 何言说着,朝外面招招手,将秦鲤引了进来。 “师姐,你快些吃,免得被大人发现了。” “不,不能吃。师弟,你不觉得此事有些奇怪吗?大晚上的,为何这老头会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小心是个陷阱。” 魏知然在一旁听得心中一惊,这秦姑娘心思缜密,不像陆师爷说的那般疯癫呀。 正想着,就看见老陈和阿苏已经冲了出去,拦在门口处“大胆贼人,敢偷县衙的东西,今日看你们往哪里跑。” 何言咧嘴一笑“师姐,这次倒叫你说中了。可惜呀,好东西吃不上,你先走,我来拦着。” “师弟等等,我觉得这酒,闻起来很不错,想尝尝。” “不可以……”何言话还没说完,秦鲤这边一杯酒已经下了肚。 “完蛋了,快些跑。” 魏知然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想起那日在街上的事,提了衣服就往门外冲。 刚到后院院,便听见老陈他们大声叫喊着跟了过来,很快就跑到了最前面。 见自己垫了底,魏知然心中有不详的预感,扭头一看,只见方才还冷静理智的秦鲤,正扛着公堂上的实木案几追了过来。 那东西少说也有百十来斤,她竟毫不费力地举起,健步如飞,吓得前面众人四散逃开。 好在何言还讲些义气,一把拉过魏知然,闪身进了云家,暂时得以躲避开。 可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云渺渺提着桶拦住了他们。 “是不是你们偷吃了我们家的肉?” 何言指了指身边的魏知然“都是他偷的,我一口没吃到。” 本以为她肯定会大发脾气,没想到竟是十分平静,让魏知然心中不安“小草包,你,你想做什么?” “偷吃东西的便是贼,自然要狠狠打一顿。大人觉得我会做什么。” 魏知然被她打过,因此绝对相信这些话,但要让何言看见自己被打,颜面何存? 于是,他决定妥协。 “名酒十八仙的酒方,我给你。” “你知道十八仙?”云渺渺放下木桶,语气中有些不信任“据说十八仙酒方早已失传,你如何知道?” “我们醉云楼先前可是第二大酒楼,各种名酒方都能找到一些。十八仙本不是我们酒楼的,但那酒铺掌柜欠了钱,便把这酒方给了我们抵债。你猜猜,如今能值多少钱?” “不知道。” 魏知然满脸得意“价值千金,如今给你,算是陪你们家的肉钱,值不值?” 云渺渺毫不犹豫答应了 “要,为何不要,一张千金酒方换一顿家常饭,大人果然阔气。” 她将灯笼递过去,转身将何言拦住“快些追人去吧,我在这里看着,明日大人可一定要记着把酒方给我。” 魏知然望着手足无措地何言,得意地笑了笑,提着灯笼快速追了上去。 “魏大人这身形速度,哪里像个读书人,倒比我们习武的人还要精神。” 说完,却感觉云渺渺目光锋利,身子往后缩了缩,看起来甚是可怜。 “你们为何要偷县衙的东西?” “没钱吃饭,我和师姐饥一顿饱一顿,饿了许多天。那天刚好在街上遇见了魏大人,本想着在县衙大牢有吃有住先捱上几日,不料来了一看,县衙竟穷的连耗子都没有一只。” 云渺渺叹口气,“大人这边日子也不好过,府衙上下唯一值钱些的东西也被你顺走了。不过他生气倒不是心疼钱财,是你辜负了他的好意。” “我晓得,所以我就一直没有走远,想回来给大人陪个不是。我看你们都是好人,也不瞒着,其实,我师姐得了种怪病,正常的时候冷静有礼,发起疯来,就像刚才那般,谁也不认得。” “那可带你师姐看过大夫?” 何言苦笑着摇摇头“说来可笑,我师姐学医十年,治过那么多人,却治不好自己。这次出来,也是想着寻访名医,看看能不能治得了。” “若是看不好如何是好?” “我养着她一辈子。” 第八章 我要识字 从张贴告示到重开县衙,已经过去三日了,每天都有不少百姓在外面等待,奈何还是没人管。 到后来,有的人灰了心“魏大人,只怕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就出了新的告示,即刻起,县衙开始审案断案。 魏知然坐在公堂上等着,信心百倍,想象着自己一拍惊堂木,威武英明的样子。 门刚一开,外面就涌进来许多人,将公堂角角落落挤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带来的鸡鸭鹅,满处乱飞,抓也抓不住。 魏知然看到这幅景象,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算了陆师爷,我还是走吧。” 陆一文赶紧拉住他“不可呀大人,这一旦开了门,来了人告状,那便要受理的。” “可你看看,没有敲登闻鼓的,也没有递状子的,我如何管?” “大人,醴县以农耕为主,涉及的案子自然也是些庄户之类的纠纷,习惯就好。今日不如先审理几件,后续我们再慢慢计划。” 看着乱作一团的公堂,魏知然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猛拍了拍惊堂木“肃静!升堂。”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着面前的县令大人。 “大人今日升堂断案,凡有冤者,有纠纷者,有其他案由者,都可以在此诉说。” 陆一文刚说完,众人又乱作一团,这里在喊冤枉,那里在喊请大人做主,根本听不清。 魏知然一看这不是办法,赶紧拍了拍惊堂木“肃静!你们这样子吵,让本官如何听得清?一个一个来,先急后缓,急事大事先处理,好了,谁先说。” “大人大人,我先说,我家鹅让人偷了。” “大人,我田里的菜让人给踩坏了。” …… 各种理由,各种纠纷,竟没有一件是他想像中的大案。越听就不免越失望。都是这种案子,审到何时才能出头。 “陆师爷,你看看,要怎么办?” “大人觉得呢?” 魏知然思索片刻,“不如先将这些纠纷记录在册,按先后顺序分时,分别审理,如何?” 陆一文赞许地点点头“大人英明,此举甚好。” 等着众人都走了之后,桌子上摆了整整十几本册子。魏知然翻了翻,要一件件审理完,怕是要好几个月。 晌午,几人一起坐在后院的云家酒铺喝酒,忙碌一上午,此刻的闲暇时间就变得格外难得。 云渺渺还惦记着十八仙酒方,看见魏知然一次就时不时提醒一次。 最后没法子了,他拿了笔来,一边喝酒一边写酒方,洋洋洒洒共写了三页纸,顺手递了过去“给,我已经写在上面了。云姑娘识字,肯定一看就懂。到时候酒酿好了,可一定要记得给我尝一尝。” 云渺渺接过酒方,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他无非是想让自己难堪,不让他得逞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理会。 反正整个醴县又不是只有他会识字,到时候找陆师爷看也可以。 可魏知然早就看清了她的想法,晃了晃酒碗,让她重新添上酒。“忘了告诉你,我写酒方用得可不是普通文字,是我自创的,旁人根本看不懂。你要是对我态度好点,兴许我能教教你。” “有劳大人费心了,醴县定有其他人识得。” “除我外,绝无其他可能。不信,你可以拿给陆师爷看看,这种字,只有我认识。” 云渺渺不信了,字不就是字吗,还能分很多种?于是她拿着酒方去给陆师爷看,惹得他一阵赞叹“大人这手字,飘逸潇洒,好。” “上面写了些什么?” “不认得,我只是觉得好看。” “为何连陆师爷也不认识?” 陆一文侧了侧身子,看看魏知然“没猜错的话,这是大人自己组的字吧。兴许也只有他能懂。” 问完这一趟,云渺渺心里生气,又觉得有些委屈。就因为自己不识字,便要处处被他欺负。不过是识字,能有多难。 她要学习! “爹爹,我要学识字。” 云霈听后手中的木瓢差点掉在地上,“渺渺,你这是怎么了?以前逼着你去都不去,如今倒主动提起来了。” “我就是想识字。”她不想再被魏知然叫小草包。 “识字好呀识字,不过家中忙,去学堂怕是不行。听说魏大人是凤城府的才子,让他教你怎么样?” 云渺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我觉得可以。”魏知然从门外走进来,满脸诚恳“云爹爹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在你们家住着吃着,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正好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我不要你教。” “渺渺,魏大人的才华是连陆师爷都夸奖的,他教你,肯定没问题,好好学,你不是还想开酒楼吗,不识字不会算账可不行的。” 云霈说完,抱着木桶出去了。 “你真的想识字?” “不要你管,我就是想学,也会去找别人,不需要你教。” 魏知然冷哼一声“要不是我住在你家,你想让我教我也不会教。我是谁,凤城府才子,醉云楼少掌柜,如今还是醴县县令。” 他说着,还特意凑近了些,“你这个小草包,得是有多大的福气才能遇上我,可知足吧。” 云渺渺望着他,满眼的骄傲,意气风发,那种潇洒和气质,让人心生羡慕,心生自卑。 “我不想让你教,就是不愿意被你看不起。不识字又如何,这些年我和爹爹依旧过得很好,我酒酿得好,大家都很喜欢我。但你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你样样都好,倒显得我的处处不如你。所以,我讨厌你。” 魏知然听了这番话,当时愣在那里,沉默良久,他长叹一声“你当真是个小草包,别人何时轻视过你,何时拿你同我比?老陈他们,倒是觉得我处处比不上你。” “他们,真的这样觉得吗?” “那是自然。你还要不要识字,想学习就过来找我。” 云渺渺身子往后一缩“去你房间学习?” “不然去哪里,总不能去你房间,或者去云爹爹房间。反正你自己看,我就在房间等着,过时不候。” 他说完,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醴县大牢里,何言和秦鲤睡得正香。突然听见有人开锁的时候,他翻身起来,按住腰间的匕首,凝视着门口。 看到一角官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魏大人,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我来跟你谈个条件。” 何言收起匕首 “大人请讲。” “你身手不错,做我县衙的护卫,如何?” “可我们是贼呀……” 魏知然掀起官袍在一边坐下,语气平静“那你以后可还想做贼?留在县衙,你们至少有个安身之处。” 他的话让何言有些心动,看看一边熟睡的秦鲤,终是点了点头,单膝往地上一跪,“何言拜见大人。” “好,起来吧。不过你们还需要在牢里待上两日。” “这是为何。” 魏知然语气平静“还没有找到地方安置你们。” “啊?是,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第九章 赌气 县衙开始审案,对醴县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不到半日便传了个遍,说新来的魏大人肯定能成为好官。 夜阑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了。他看着满院子的花,心中莫名轻快。 “醴县冷清这么久,终于是热闹起来了。陈管家,胡青可有消息?” “回老爷,还没有。不过……”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陈合犹豫了一下,小声回道“夫人派人送了信来,说是想见见您。” 夜阑伸手摘了一朵花,仔细欣赏着“见我?是黄家有什么事吗?” “这个夫人没说,您要是去的话,我这就去安排。” “见一下也没什么,不过她已经不是夜夫人,下次,不要这样称呼,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 “去安排吧。”夜阑将花放在桌子上,撑着手杖站起身“我要出去一趟。” 上次还剩了半壶酒,他一直惦记着,此时,突然很想去云家酒铺坐一坐。夜府,着实太冷清了。 可还没等他出门,清风楼的莫掌柜却来了,说是有要事商议。 夜阑皱了皱眉,本不想理会,但清风楼在醴县是数一数二的酒楼,更何况,他和黄老爷,是死对头,这一想,便又答应下来。 两人在客厅见了面,莫掌柜是急性人,直接说明了来意“听说,新来的魏大人是凤城府醉云楼的少掌柜,我想约他见上一面。” “约他便约他,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和他,并不熟。” “是是是,怪我话没说清楚。我是想着总不能空手去,得带点贵重的礼品。听说杏林医馆有上好的参材,我想来买一支。” 夜阑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水沫,“买药材,你去医馆便是了,来家中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怕黄家的人。” 这一句话算是说到了重点,莫掌柜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哎呀夜老爷不知道哇,黄家那个黄绍,真是不敢得罪。要是知道我在这边买参,又要阴阳怪气地去酒楼吵闹,这不,我干脆悄悄到家中来。” “既然如此,我稍后便让人将参直接送去给魏大人,就说是莫掌柜的一番心意。” “那可就太好了,多谢夜老爷,钱等着天黑了我再让人送来。” 夜阑心中觉得好笑,“一个黄绍,倒也不至于。但莫掌柜出手如此阔绰,想必定是有什么目的。” “不瞒夜老爷,醉云楼作为凤城府第二大酒楼,有不少名酒方子,当然,很多是他们自家的,我也不便讨来,不过,听说十八仙的酒方也在他那里,我想碰碰运气,看看大人能不能给我。” “送一支上等好参竟只是为了一张酒方,值得吗?” 莫掌柜笑了笑,“夜老爷开着医馆,自然不会对酒方感兴趣,但对我们开酒楼的来说,得一张好酒方,便在酿酒上得了一方天地。何况这十八仙,乃是名酒中的名酒,若是能酿出来,我清风楼,便可在凤城府占有一席之地,就算想成为第一酒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夜阑听了暗暗吃惊,“竟有如此神奇。” “所以别说一支上好的参,就是四支五支,我也愿意。” “既然如此,我便帮莫掌柜一把,将上次得的那支好参送过去,只是价钱可能要贵许多。” 莫掌柜摆摆手,毫不在意,“夜老爷放心,多少钱都可以,只是今日我们说的话,可万万不能让黄老爷知道。” “你来找我,不就是早知道了我和黄家之间的恩怨,料定我不会说吗?” 心事被戳穿,莫掌柜显得很不好意思“夜老爷心思澄明,是我小人之心了,告辞。” 傍晚的时候,魏知然刚刚处理完今日的公务,还没离开,就看见老陈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大人,刚才外面来了个人,说是清风楼的莫掌柜给您送了礼来。” “给我送礼,好端端地送什么礼?他可有说什么?” 老陈摇摇头,将盒子递上去“就只说莫掌柜想见一见大人。” 魏知然觉得奇怪,打开盒子一看,竟是支上等老参,多少就明白了些。 “送这么好的东西来,想必定是求什么的。我才刚上任,这礼,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大人,按照陆师爷说的,小的觉得不该收,谁知道他们又提出什么条件。” “你说的对呀,无功不受禄,以利许之,必有所求,这东西,烫手。” 他将盒子盖上,准备让老陈送回去,但刚走几步,又折返回来,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儿。 上等老参,乃是大补的东西,这等品相的,更是十分难寻,要是能给云爹爹的话,说不定会对他的病有所帮助。 “这人参,我想留下来。” 老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点头“大人想留便留着。” “你不问问为什么?” “大人出身显赫,这些东西怕也见过不少,若是为自己,定不会拿的,肯定是为了给云爹爹。说实话,我们也都希望他的身体早日好起来,但愿这人参能帮到他。” 魏知然听得心中还有些感动,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盒子径直去了后院。 他倒是很想看到云渺渺的反应,给了这么好的东西,至少会有一点点感激自己的。 没想到,她一听是上等人参,直接拒收了。“东西太贵重,大人还是拿回去。” “为何不要,可以留给云爹爹补一补。虽说好参难寻,但也不过就是药材,能有什么贵重的。” 云渺渺知道他的好意,便更觉得心中有负担,“大人见得好东西多了,觉得不算什么,可对我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爹爹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一支参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那你先试一试,后面我再帮你们买。” “魏大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算了,这支参,爹爹是绝对不会要的。” 这一番推辞,在魏知然看来,就是不想要自己的东西,心中隐隐有些恼火。他把盒子重重一放,扔下一句“不要你便丢了吧。”之后,气冲冲地就走了。 云渺渺看着那盒子,轻轻叹口气,想了想,还是抱着盒子追了过去。 “魏大人,等等。” 前面的人依旧走得飞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追了一段路之后,她也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魏知然,站住!” 这一声倒是叫住了他,人站在原地不走了,但头扭到一边,看着就是在赌气。 “魏大人,你跑什么。” “我哪里跑了,自己腿短追不上而已。” 云渺渺不想和他争,将盒子换了一只手拿着,“出都出来了,我带大人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语气依旧可以听出还在生气“不要我的东西扔掉就是了,你追来是非要当面还给我吗?” “魏大人,你还真是喜欢生气。”她指了指前面“那里有一家卖小面的摊子,他们家的面条特别好吃,大人送了我东西,那我就请你吃面,如何?” 这一说,魏知然的气就消了些“你当真请我?真是难得,那我们快去。” 云渺渺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因为已过吃饭时间,此时没有什么人,面很快就煮好了。 魏知然挑起来看了看,觉得也没有特别之处“白水清汤面,能好吃?” “大人不妨先尝尝。” 他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味道很平淡很普通,却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让他想吃第二口。 “确实不错,肯定用了什么特殊的汤料。” 云渺渺摇摇头“就是大人刚说的,白水清汤,大人觉得好吃,是因为煮面的火候,时间掌握的好。这也像酿酒,要掌握好一个度,酿出来的酒才香。” 魏知然将筷子一搁,“我听出来了,你不是想请我吃面,你是有话要说,洗耳恭听。” “大人言重了,你熟读诗书,道理自然比我懂得多。其实,我明白大人送人参给爹爹是好意,可大人有想过,送礼给你的人,抱着什么目的?” “不管什么目的,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也不是不可以。” 云渺渺将盒子推到他面前“这便是我说的度,大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可醴县的百姓不知道,他们只看见大人收了别人的礼,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便没有人相信县衙是公正的。你失的,将是人心。” “所以你要人参,是担心我,还是害怕我会成为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不能为百姓主持公道?” “我……我和大人相识不久,并不清楚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话,让魏知然有些许失落,“你不是说,相信我可以成为一个好官吗?如今看来,也只是随口的客套话。东西你不要,我也不勉强。这面,就当是我欠着你的。” “大人……” “好了,不用再说,我都明白。”魏知然抱起盒子“你吃完了吗?天色已晚,我等你一起回去。” 云渺渺感觉自己说错了话,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想着要说些什么缓和一下。 一直到了县衙门口,她终于开口了“魏大人,要不一会儿你教我识字吧。” 魏知然的身形顿了顿,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竟让自己有些开心,可他不能表现出来,故意压着嗓子“既然你开口求我,那我就勉强答应,半个时辰后过来,误了时间,我不会等你啊。” “好~” 第十章巧合 送人参来的第二天,清风楼的莫掌柜就自己找了过来。 魏知然得知他身份后,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心中有数,遇事不慌,客客气气将人带到了会客厅。 莫掌柜进来后,左右打量了一番,语气中还有些唏嘘“哎呀,真是没想到,县衙的厅堂竟是这般朴素,竟不如黄老爷家的一个偏房,真是难为大人了。” “身为父母官,自然是要以为百姓排忧解难为首要任务,至于吃住如何,那都是小事。” “魏大人真是高风亮节,心系百姓的好官呐,我莫清风佩服。” 魏知然依旧客气“哪里哪里,莫掌柜过奖了。不知道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呀?” “对对对,看看,我只顾说话,险些将正事忘记了。今日来,确有一件事要劳烦大人。” “说吧。” 莫清风回头看看身后,压低声音“听闻大人手里,有十八仙的酒方,不知道大人方不方便,让我看一眼。” 哼,魏知然心想,果然是为了酒方而来。 “酒方是有,可我已经给别人了。” “啊!这……大人,可否方便知道给谁了?” 魏知然在心里盘算着,这个莫清风肯送这么好的人参来,肯定是下了决心要拿到酒方。 知道在自己这里他还能收敛些,若是知道在别人那里,说不定就会采取些极端的手段。 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莫掌柜了送了这么大的礼来,按理说酒方是该给你的,可惜我送酒方的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我也很为难。” 莫清风有些着急了“这人,是谁呀。” “不怕莫掌柜笑话,那酒方我给了未过门的娘子。先前爹爹给我订了桩亲事,本想着年底娶她过门,可惜,我们魏家出了些事。爹爹担心那边会毁婚,便让我把十八仙的酒方送了去,说是先稳住他们。” 他说着,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我心里也确实很喜欢那未过门的娘子,自然就把酒方给了她们。如今要是再拿回来,只怕……” “我明白我明白,肯定不能因为那张酒方毁了大人的婚事。只是这一来,倒有些可惜呀。” 魏知然笑了笑“莫掌柜也不必觉得遗憾,我虽没有了原来的酒方,但多少也记得一些,你要是不嫌弃,我便把记得的部分写下来给你,如何?” “哎呀,那可就要多谢大人了。” 半个时辰后,莫清风拿着半张酒方子,兴冲冲地出了县衙。 而魏知然则去了后院,他要找陆一文他们商量如何处置这支人参。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意见各不相同。 陆师爷主张退回去,老陈他们却主张留下来,但这两个办法,魏知然都不同意。 正发愁时,看见一旁忙碌的云渺渺,就招招手让她过来“小……云姑娘,你说说看,人参该如何处置?” “你们都说这人参很好,要是卖了,应该值不少钱吧。” 她一说完,魏知然就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竟是你一语点醒梦中人,好,陆师爷,你找个买家,把人参卖了。老陈,你贴个告示,就说清风楼莫掌柜,宅心仁厚,仗义疏财,给县衙捐了钱。” 陆一文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大人这一招,当真是妙啊。” “莫清风怎么说也拿了我半张酒方,这参我虽留下了,却还了他一个好名声,也不算白占便宜。”魏知然说着,故意走到云渺渺身边“我也是没办法,免得有人说我收受财物,有失公允,寒了人心。” 云渺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她不想计较,心中更关心酒方会不会被要回去。 “那大人是如何将他大发走的?没有酒方,他能善罢甘休?” “我说酒方给了……”魏知然看着她,将说出口的又咽了回去“给了一个朋友,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定不会再要回来。” 云渺渺放下心来,酒方她是拿到了,可根本不认识上面的字,要是就这样被别人要去,肯定是不甘心的。 因此,识字的事还得抓紧。 “大人,晚上我去你房间。” 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喝酒的人都愣住了,众人转过头看着魏知然,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那我便等着你。” 后院顿时鸦雀无声,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家都反应过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喝着酒。 魏知然也不再解释,和老陈他们商量安置何言 的事。眼下县衙的房子塌了,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住,只能先把人参卖了,换些钱,给他们租一间房子。 只不过,他有顾虑。 “听说几位在县衙待了许久,还没领到过一文钱,若是你们手头紧,卖人参的钱,就先给大家分了。” 老陈听后淡然一笑“大人哪里的话,何言来县衙做护卫,便是我们的兄弟,怎么还能让他们住在大牢里。我同意先把钱用来找房子。” “我也同意。”阿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钱多钱少都无所谓了。” 陆一文喝了口酒,咂咂嘴“我不要,大人就拿去找房子吧。我看那位秦姑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着实可怜,等着安顿好,我找找相熟的人,帮他们寻个好一点的大夫来瞧瞧。” 他们说完,魏知然是半响没有开口,内心深深被震撼了。 想当年,他们醉云楼还风光之时,自己一夜花出去上百金,最奢侈的时候,说是千金也不为过。 而他身边的朋友,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个,整日厮混在一起,花天酒地,日子快活无比。那会儿谁都让着,敬着他,处处以他为中心,便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真的以为自己得了他们的真心。 待到醉云楼被封,爹爹失踪,昔日所谓好友,竟一个都没来问过一声、安慰一句。 可老陈他们,竟能对不相熟的何言照顾有加。这一对比,便觉得来醴县做这个县令,好像也没有想的那么差。 “既然大家都决定好了,那便先找房子,安顿何言和秦鲤。只不过这人参,能卖给谁呢?” “魏大人要卖人参?不知道可否让夜某看看,若是品相好,我就买了。” 夜阑杵着手杖从外面进来,径直到了他们面前,缓缓伸出手。 “我是开医馆的,有这个需要,当然,也买得起。” 魏知然没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点不喜欢夜阑“我们还在商量价格,暂时不卖。” 倒是旁边的云渺渺听后,连忙拿了人参递过去“夜公子请坐,你慢慢看,上次的酒还没喝完,我这就去拿过来。” 酒?老陈他们暗叫一声糟了,夜阑的酒,早让魏知然给拿走了,哪里还有。 要是被他知道,估计这买卖要黄。 没想到,云渺渺当真抱了一壶酒出来,上面贴着的纸条,真真切切写着夜阑的名字。 看着她面不改色的倒上酒,都还有些佩服。 一碗酒喝完,夜阑正准备再开口问一次,倒是魏知然先说道“一百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我要现银,不赊账。” “好,我买了。” 如此爽快,令大家都没有想到。 “夜公子,你这是在跟县衙做买卖,不可以言而无信的。” “夜大人放心,我说一百两就是一百两。稍后我让人把钱送过来,那这参,可是归我了?” 魏知然掂了掂盒子,将东西递了过去,“不错,这人参,是你的了。” “多谢魏大人。” 第十一章夜家医馆 兴许是夜阑买了人参,魏知然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两人不仅互敬了几杯酒,还聊了些闲话。 只不过,这种状态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夜阑将买来的人参,当着大家的面,送给了云渺渺。 “前些日子来,发现云掌柜一直在咳嗽,加上面色消瘦,大抵是病了很久。人参补气,对云掌柜的咳嗽很有帮助。云姑娘若是拿我当朋友,还请收下这支人参。” 云渺渺看看人参,又看看魏知然,连连摆手“不不不,多谢夜公子好意,人参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人参再贵重,也要用到实处才有价值,能帮到别人,是我们开医馆之人的期盼。要是云掌柜身体恢复了,就能酿出更多更好的酒,我也有口福。” “这……夜公子。爹爹的病已经好几年了,最近已经在好转,人参还请拿回去吧。” 魏知然在一旁看到两人推来让去,心里莫名的烦躁,忍不住插嘴道“夜公子,你大概不知道,云爹爹为人正直坦荡,你送这么贵重的人参,他定是不会要的,说不定,还会给他造成压力。” “魏大人说的有理,那不如,我娶云姑娘如何?不知道云姑娘,可否愿意。” 云渺渺听出来这是一句玩笑话,红着脸没有理会。 可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魏知然的斗志,他梗着脖子跟他争辩“看夜公子的穿着打扮,定不是寻常人家,说话是否太失礼。为了送一支人参出去,就要娶别人家的姑娘,当真以为有钱了不起?” “大人这是生气了?夜某可没觉得有钱可以胡作非为,但夜某,着实有一点小钱。云姑娘未嫁,我未娶,有何不可?难不成,婚事姻缘,也要经由县衙管。” 魏知然察觉自己的失态,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县衙事务繁忙,没空理会这些小情小爱,你自己的东西,爱送谁送谁。” 说完,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夜里,他连饭都没有吃,关着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云霈去送了几次,门也没开。 等着云渺渺送酒回来,这才让她去看看。 看着已经热了四五次的饭菜,很是心疼自己的爹爹,若不是看他孤身一人,真的想把他赶出去。 到了外面,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魏知然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不吃饭,我不饿。” “魏知然!”云渺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猛地推开门,将饭菜往桌上一放,径直来到他面前“我们敬你是县令大人,处处照顾、忍让,可你却处处与我们为难?你不吃饭,饿死了事小,我们却摊上了大事,堂堂县令死在我们家,传出去,我和爹爹还有活路吗?今夜这饭,你吃……” “你放着吧。” 声音中带着悲伤,他,好像哭了。 云渺渺的声音顿时就降低了,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大人,你,你怎么了?” 魏知然转过身,眼眶红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可怜又让人心疼。 “云渺渺,你一定要这么骂我吗?” “这……我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要吃饭。”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看到夜阑的样子,就想起以前,我有钱的时候,也是这副臭德行。” 云渺渺脑子转得慢,但也总算反应过来了,“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夜公子他,不是那种人。” “你信他不信我?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动不动就彰显自己有钱,买了人参,还要娶你,简直不把我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大人,冒昧问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知然仿佛没听见他这句话,猛地站起身,很快恢复了平静“说到底,就是因为钱,若是县衙有钱,便不会被人看不起。我决定了,要挣钱!” “如何挣?” “还没想好,小草包,你们在县衙住的最久,你说说,先前的县令们,都做了些什么事。” 云渺渺本想着安慰他,没想到自己又被他叫小草包,算了,不管他。 “回大人,我只会酿酒,其他的事不懂,也不知道。大人要是真的不想吃饭,我就拿走。” “谁说我不吃的,放下,我要吃。” 前后态度的转变,让云渺渺更觉得气愤,她将围裙解下来捏在手里,然后也不管魏知然愿不愿意,拉着他出了门,一路走到酿酒的房子里。 一进门,酒香扑面而来,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安抚了他那颗躁动的心。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让大人看看,我们百姓为了活下去,有多辛苦。酿酒讲究四点,稳、准、细、净。看似一碗不起眼的酒,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每天夜里都是酿酒最忙的时候,你大概没注意,这时候爹爹几乎是没敢离开酒坊一步。可今日,就因为你赌气不吃饭,他不得不去看望你好几次。” 魏知然站在酒坊中心,扫视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盆大概有十几个,工序定也不少,平日里就他们两个,难怪常常忙到深夜。 这一想,多多少少有些惭愧,“我,我不是赌气,也没想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多大用处,说起来,是个县令,到头来,什么事都不会做。送一支人参都没人要。” 云渺渺忍不住叹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件事。 “大人,无论是你送的,还是夜公子送的,我们都不会要。我爹爹的病,我自会挣钱给他治,哪怕会困难些,但至少心里踏实。我明白,大人是好意,但请大人记住,凭自己双手挣钱吃饭,养活自己的人,不可怜。大人若真想做些什么,倒不如好好打理县衙事务,治理好醴县,这才是对百姓最重要的事。” “你相信我能做一个好官吗?” “相信。” 魏知然一愣“为何?” “大人读那么多书,定能派上些用场,只看大人愿不愿意花心思在上面。毕竟县令也不是什么闲差,要治理好一方百姓也并不容易。” 其实,从来的那天魏知然就在思考,爹爹为何要买这个官,既然花了钱,又为何不买个好一点的。 今日,倒是被云渺渺这番话给点醒了。 “小草包,算你说得有理,好吧,今夜是我不对,我这就去给云爹爹帮忙。” 没想到,他刚掀开里屋的帘子,就看见云霈倒在地上,额角磕破了,满脸是血,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坛酒。 “云爹爹,云爹爹你怎么了?” 听到叫喊声,云渺渺赶紧冲进去,看见这样的情形,眼泪当时就流了出来“爹爹,爹爹……” 呼喊了几声,人还是没有反应。魏知然也不再拖延,背着人就往外走“快些,送去医馆。” “好,我,我去推独轮车。” 漆黑的深夜,云渺渺和魏知然推着人在街上四处寻找医馆,找了一家,关了门,又找一家,又关了门。 眼看着云霈气息越来越微弱,云渺渺已经哭得走不动路,“爹爹,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呀。” 阵阵哭声让魏知然也跟着难过不已,他一手推着独轮车,一只手紧紧拉着云渺渺,神情坚定“云爹爹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再走几步,就能遇见一个医馆了。” 这一次,倒真是让他说中了,前面几步路处,当真还有一家医馆开着,门口的灯笼在黑夜中格外醒目,让人看到了希望。 两人急急忙忙推着车过去,大夫出来一看,探了探鼻息,语气平淡“还活着,能救得过来。” “太好了,大夫,请救救我爹爹。” “这个嘛,自然是可以,不过你们要先交钱,他这个病情,没有五十两,怕是不好说呀。” 云渺渺一听有些慌了“五十两?大夫,可不可以先救我爹爹,钱我倒时候一定送过来。” “对呀大夫,你能不能先救人,五十两就五十两,我们一定凑齐送过来。” “凑?”大夫退后几步打量一下他们“看样子,两位是出不起这个钱。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医馆是官家经营的,在醴县就是这个规矩,到时候救了人,你们又没钱,我找谁要去。两位要不再出去找一找别的医馆。” 魏知然气的不轻,竟然有医馆见死不救的,云霈生死未卜,他还在这里计较自己的利益得失,心中顿时很生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往这边拉“我以县令的身份作保,五十两定一文不少的给,你先救人。” “哎哟县令大人呀,小的也很为难呀,医馆是这个规矩,小的不过是一个坐馆大夫,管不了许多。” “你……我这个县令难不成也没有用?” 大夫又是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小的真的做不了主呀,大人还是快些去找别的医馆,免得耽误了人命。” 魏知然还想说什么,却被云渺渺拉住了“算了吧大人,他们既然不愿意救,我们走就是,不必去求这种人。” 从医馆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魏知然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五十两银子难住。要知道在以前,这不过是自己喝一顿酒的钱。 “我竟不知道,原来,五十两可以等于一条人命。” “大人生来富贵,自然理解不到寻常人的烦恼。我爹爹操劳一生,却未享过半天福,若是今夜挨不过去,我想,这辈子,我都会活在痛苦和悔恨当中。” 夜越来越深,街上最后一盏灯也要熄灭了,魏知然握着独轮车把手,内心涌出一种无力感,他做不到,终究还是做不到,救不了人,治不好病…… 治病?他突然想到什么,随即来了精神,推着独轮车掉转了方向“快,还有希望,我没记错的话,夜家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你可还记得他说过什么?” 云渺渺也是心中一喜“夜家医馆,彻夜点着一盏灯笼,凡是进来医馆的人,有钱无钱,皆治。” “是呀,走,我们去夜家医馆,云爹爹肯定会没事的。” 第十二章 往事 天亮的时候,云霈终于醒了过来。 想起昨夜晕到的事情,他心中着急,挣扎着想起身,发现云渺渺趴歪在床边睡着了,而魏知然伸出手帮她垫着头,防止她磕到。 这一幕让他感慨不已,轻叹道“说到底,你们两个是有这个缘分。魏老兄,你这碗酒倒是没白喝。” 恰好夜阑进来看望,瞧见这一幕,手杖假装不小心杵在了魏知然脚上,他一吃痛,顿时就醒了。 但面前站着的,好歹是云霈的救命恩人,也不便发作,只是稍稍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夜公子,你下次可要看准些,免得误伤了云爹爹,他可经不起你这一杖。” “魏大人,你这是在怪我?” 云渺渺见气氛一些微妙,连忙挡在前面“多谢夜公子救我爹爹,渺渺以后定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夜阑发现她下意识地往魏知然身边靠,心中有些莫名的不悦,语气不自觉强硬起来“云姑娘当真想报答我?” “是,是呀。我们云家欠着你一条命,只要夜公子你开口,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做到。” “好,其实很简单。”夜阑杵着手杖往前走了两步,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我们夜家,缺个女主人,我虽只见过云姑娘几次,却看得出来,我们定能合得来。” 云渺渺心里一慌,不自觉看向魏知然“夜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嫁给我,做我夜阑的夫人,夜家的女主人。” “你胡说什么?”魏知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和她不过才认识几天,就要娶她,夜公子,我这个县令可还在,你如此戏弄一个姑娘家,可有半点男子气概?” 夜阑不急不燥“我句句都是认真的,大人哪里看出来我是戏弄云姑娘。才认识几天又如何,我看云姑娘第一眼,就对她有好感,若她嫁到夜家,我们也定不会亏待她。” “不行,我不同意。” “这倒是有趣,还请魏大人说说,我为何就不能娶云姑娘。” 魏知然一时也想不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云渺渺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可见有人要娶她,心里就像是有一根针在戳,怎么样都不痛快。 “因为她不识字,夜公子,你们夜家在醴县也算是大户人家吧,难不成要娶一个小草包回去?她连字都不识得,如何当家做主。到时候,只怕你们夜家,会成为整个醴县的笑话。” 他这一说,夜阑倒是愣了一下,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旁边的云渺渺本就觉得有些害羞,此时又被魏知然当着众人的面揭了短,内心感到十分羞愧,忍着眼泪瞪了他一眼,快速跑出了门外。 “云姑娘……” 夜阑不放心,杵着手杖慢慢追了过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魏知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觉得内心的那根针扎得更深了,不禁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我没说错,她本来就不识字。” “大人。” 云霈终于开口了,刚才发生的事,他都清楚一些,本来想着要责备魏知然,可看到他这副样子,便又明白了一切。 只是叹口气“大人,你方才,不该那样说渺渺的。” “云爹爹,你醒了。”魏知然调整一下情绪,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不用麻烦了,大人,我没事,只是磕伤了,很快就能好。”云霈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坐的端正些。 而魏知然一直没敢抬头看他,假装不在意地四处打量。 “大人来我家这些天,我也没能好好和大人说说话,今日难得清闲,我想和大人聊些家常。” “云爹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我都听着。” 云霈露出慈爱的笑容“大人真是有礼有节,不像我们家渺渺,横冲直撞的,像一头小蛮牛。她呀,平时看着安安静静,发起倔来,能十天半个月不理我。” “她当真这么犟?” “哈哈哈,可不是嘛。当初我捡着她的时候,她非说我是坏人,连着三天三夜不吃任何东西。后来饿的挨不住了,这才吃一口。” 捡回来的?魏知然心里“咯噔”一声“您的意思,云渺渺不是您亲生的?” “不是,是我在路边捡的。那会儿我在饭馆当小二,记得是一个冬夜,她站在饭馆外面,看着里面的人吃东西,不哭也不闹。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第二日第三日她又来了。” 本来云霈不想理会的,但又实在是放心不下,随口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小渺渺是被人丢在这里的,已经好几天了。 那时候,他日子也过得不如意,一个人勉强能糊口,但一看到小渺渺无辜的眼神,就觉得心酸不已。 “后来,我就带着渺渺一起酿酒卖酒,虽然辛苦些,但她总算平平安安长大了,我心中也稍稍安心了些。只是有一件事,我对她,一直很愧疚。” 魏知然想起云渺渺不识字的事“她没上学堂?” “不,恰恰相反,她上过学堂,在读书识字上,我从来都是支持她的,但渺渺只去了几天,就再也不去了,就因为她不识字。” “若只是不识字,学一学就会了。” 云霈轻轻摆摆头“起初,我也以为她只是不愿意学,硬是拖着她去学堂,好几次还挨了打。后来,我才知道,渺渺她不识字,便是真的不识字。无论别人怎么教,无论学过多少遍,她就是记不住。”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显得很悲伤,“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听渺渺说,她爹娘丢下她,就是因为大夫说过,这孩子,以后怕是目不识丁。哎,小小年纪,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抛弃,我这心里,心里呀说不出的难过。从那以后,我也再也没有逼她去过学堂。只要我能养活她一天,就一定让她开开心心的。” 魏知然听了这着这些话,心情从惊讶到震惊,最后是感到震撼。 “书里讲过许多大义大爱,以前读着没有多大的感觉,如今亲身体会到,才深觉其中的伟大。云爹爹,我不该说云姑娘是小草包,以后,我定会好好教她识字。” “大人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你是对渺渺好。她呀,其实不在意这些,就是有时候好胜心强,脾气倔起来的时候,烦请大人多让着些。” 得了云霈的理解,他心里忽然轻松不少,说到底,还是怪夜阑。 “可是云爹爹,方才夜公子说要娶渺渺,您怎么看?” “我们只是小户人家,只怕和夜家门不当户不对,再者渺渺生性贪玩,哪里做得了他们大户人家的女主人。不管他是随口说说,还是认真的,我这个做爹爹的,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听了这些话,魏知然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就是。云爹爹,你可得好好叮嘱一下渺渺,怕她傻傻得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有劳大人费心了。我没事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好好,我这就带您回家。” 第十三章 有客来 魏知然他们两人刚出房门,就听见医馆里面围了许多人,样子都很着急,似乎是有人遇到了什么难事。 想着云渺渺刚出门,担心是她有什么事。两人急急忙忙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生病了,吃了药许久都没好。 今日就带着孩子,来杏林医馆讨个说法。 坐馆的大夫仔细诊了脉,又看了看药房,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夜阑沉着脸,差人去请了好几个别的医馆的大夫,大家都觉得方子没问题,都是对症的。 这一来,顿时就陷入了僵局。药房对症,可孩子的病情还有加重的趋势,这也是事实。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方子没错,可用的对象错了,里面,多了两味药。” 夜阑抬头一看,竟是一位姑娘。 “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在哪家医馆做事,为何会说我们的方子多了两味药?” “秦鲤。不为什么,就是知道而已。” 她径直走到大夫面前,接过方子,提笔划掉了两味药,稍后又递了过去“你再看看,可对?” 几位大夫一听,都凑了过去,对着药方百思不得其解“这,这方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本就是八味药,你把桂枝和附子去掉,为何?” “这药是祖方不错,可向来是给大人用的,他是个孩子,阳气足,自然不宜加上其中两味药。” 她这一说,其中有几位大夫就不高兴了,“姑娘,你莫不是来消遣我们的,祖宗传下来的方子,岂能随便改。” “不改?他的病,治好了吗?” “你……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臭丫头,敢在这儿胡说八道,夜老爷,您可千万不要相信她。” 夜阑沉思了片刻,转头看着魏知然“大人觉得,这位姑娘的话,能否相信?” “你问的倒是有趣,我不行医,如何清楚。不过,既然八味药吃了没问题,少两味肯定更没问题,倒不如试一试。” “荒唐,这是治病救人的事,岂能儿戏?还试一试,谁来试。” “我来。”何言从秦鲤身后走出来,侧身挡在她前面,眼神坚定“我师姐开的方子,我来试。” 夜阑倒也没再犹豫,命人重新去煎药。 端过来之后,何言眼睛都没眨,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了下去“如何,我可有被毒死?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夫,自以为了不起,我师姐四五岁就会背各种药方。” 说着,他将碗随手丢在桌面上,拉着秦鲤,来到魏知然身边。 “大人,陈大哥让我来找你,说是凤城府来人巡查,让您快些回去。” 魏知然这才惊觉,已经是三月多了,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上面都会来人,督促催收赋税,他这县令屁股还没坐热,万万不能得罪他们。 想着,就将身上的钱凑了凑,一并放在桌上“夜公子,这里是三十两银子,若是不够,我晚些时候再派人送过来。” 夜阑不悦“我医馆救人,可以收钱,也可以不收钱。云掌柜是夜里来的,这钱,我不收。” 恰好云渺渺从外面进来,听到他的话,什么也没说,又从身上掏了些钱,连同桌子上的,一起递了过去“夜公子,多谢你救我爹爹,这份恩情,我们云家没齿难忘。但看病的钱,我们是一定要给的。” “云姑娘执意要给,那便给吧。” “多谢夜公子,再过两天,又有新酒出来了,到时候还请夜公子来尝一尝。” 夜阑只想着,心中就已经充满了期待“好,那到时候又要叨扰了。” 回到县衙的时候,老陈正陪着凤城府来的巡视官孙霄四处查看,望着坍塌的前院屋子,他还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醴县县衙,竟破败到如此地步。那魏知然,忍受得了?依照他的脾气,还不得把县衙闹得的鸡犬不宁。” “回大人,我们家魏大人,只说派人快些修葺,并没有什么不满。” “那倒也是。”孙霄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他魏知然,可不是以前那般风光了,这县令一职,还是他爹花钱买来的,若不然,哼,凭他那花天酒地的本事,还想谋个一官半职?简直是痴人说梦。” 老陈听得心里憋屈,却碍于面子不好明说,只好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满“其实魏大人很尽职,也很有才能,大家都相信,他以后,定会是一个好官。” 不料孙霄听后竟是哈哈大笑“他?魏知然?能成为一个好官,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你们久居醴县,只怕不知道他在凤城府的那些风流名声。他要是能做好一个县令,我这个六品巡察,岂不是可以回去卖红薯了。” “是谁要卖红薯呀!” 他们刚聊完,魏知然带着何言从外面进来,他背着手,昂头挺胸,一身官袍穿在身上,衬得是意气风发,更显得贵气逼人。 孙霄看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假笑“哎呀,恭喜恭喜,魏大人新官上任,我借着这个机会,特来道一声喜。” “孙大人不必客气,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来还欠我们家的酒钱的。” “魏大人哪里的话,醉云楼都没有了,又是哪里来的债。” 魏知然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气得牙痒痒。醉云楼风光的时候,他天天带着人来,吃三顿总有一顿欠着酒钱。 当时爹爹不想影响生意,便作罢了,他倒是聪明,自此绝口不提钱的事。本以为卖了这个人情,他多少会帮些忙。 没想到,醉云楼出事那天,竟是他带着人来封的酒楼,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日和气。 也因为这件事,魏知然也算是见识了人心。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他还是轻信了别人。 只怕这一次他来,实际上是想趁机取笑嘲讽自己的。 “孙大人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当初说会照顾着我们酒楼,没想到,也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那些事都过去了,请问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孙霄抬抬手,指了指坍塌的房屋“醴县县衙这种情形,你可有报给凤城府?” “多谢孙大人关心,我已经让人修葺,相信很快就好,我们暂时先在县衙大堂会客,大人里面请。” 待上了茶水之后,孙霄这才说明此行的目的“春税要开始征收,往年醴县都是上交最慢,最少的,因此今年,特派我来巡查督促,还请魏大人配合。” 魏知然不免叹口气“我不过才来几日,很多事情都还不熟悉,定是要按照大人说的做。” “你知道便好。这是今年的赋税征收册子,你要仔细看清楚,切不可有漏掉的。秋季之前,都要算清楚,一并交到凤城府的。” “多谢孙大人提醒。” “嗯。”孙霄吩咐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边前前后后走了七八个县令,几乎没有人愿意接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你魏知然会来。” “我也不过是身不由己。” “魏大人,我不管你先前是什么身份,既然穿了这身官袍,戴了这顶乌纱,就要有个当县令的样子,把一切风流往事都留在凤城府,要是闯了祸,就再也没有人能帮得了你。好了,我还要去别的县衙,不与你多说了。” 魏知然巴不得他快些走,赶紧起身送他到了门口。 快上马车前,孙霄转身望着他,良久,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魏知然,醴县的情况我已经报给上面的大人,你们今年的赋税减半。但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要治好一方百姓,少不得一个钱字。” 说完,他再没逗留,提步上了马车。 第十四章阅账 孙霄一走,县衙的第一个难题就来了。 赋税征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册子上列出来的名目,都叫人眼花,更别说一项一项去实施。 魏知然只看了一会儿,心就已经累了。撑着头望着空荡荡的大堂发呆,“好难呀,就没有简单些的事情吗?好怀念流花阁的酒和香香姑娘呀。” “大人”。陆一文拿着册子从库房出来,“这些账,需要您对一对,到时候好报给凤城府,让他们支些钱来。” “账?什么账?”魏知然接过来一看,头更晕了“怎么这么多,叫我如何算起。陆师爷,你算就好了。” “可是大人,小的,也不会算账呀。” “什么?你是师爷,你不会算账?” 陆一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一文,就是因为只算得一文钱的账。不过云姑娘算账很厉害,我猜着,我们中间,没有人比她快。” 云渺渺会算账?他说什么都不会相信“陆师爷,这事再急,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再找找其他人。” “不是呀大人,云姑娘虽不识得字,她算账真的很快,其实我们也奇怪。但前些年,我们将账册念给她听,她真的很快算得出来哪里出错了。” “真有这里厉害?我不信,你把账册带上,我们去试一试。”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县衙大堂,此时正值晌午,客人比较多,云渺渺屋里屋外两头跑,无暇顾及其他。 魏知然找了一处地方坐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今日进账三百五十文钱,遗失十文钱,又拾得五文钱,出二十文钱,那最后,剩多少文?” “三百二十五文。”云渺渺头也没回,瞬间给出了答案。 “对吗?” 陆一文摇摇头“大人,您问些别的我还可以回答,算账我是真的不会。” “大人不必怀疑,肯定不会错。”云渺渺端着两碗酒走过来,“我是不识字,账还是算得清楚…” 魏知然见她一脸小得意小傲娇的样子,倒也有些开心,“好哇,那本官就交给你一个任务。” “我知道,不过需得有个人帮我念账本子。” “陆师爷……” 陆一文连忙打断他的话“不行呀,县衙账册要大人亲自审阅的,只能大人自己念给云姑娘听。” “我念呀。”魏知然犹豫了一下“那好吧,晚上你来我房间。” “大人,阅账不必去房间,去库房也可以的。”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惹得魏知然又气又急,拿了账册匆匆走了… 夜里,刚吃过饭,他就早早等在外面。 可云渺渺一直在忙,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又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反应,魏知然故意在前面走来走去,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一旁的云霈看后忍不住笑了“大人莫急,还有一坛酒,搬完,渺渺就跟您一起过去。” “我不是着急啊,是怕她忘记了。那我先去库房看看。” 县衙库房在院子侧面,房间不大,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册子,有许多因为年代已久,上面落满了灰尘。 魏知然在里面转了一圈,随手翻了翻,顿时扬起许多灰尘。 他轻咳两声,用手扇了扇,准备坐在一边打个盹,转身的时候,无意间瞟到角落的架子上,有一本绿皮封面的册子。 “颜色倒是好看。”想了想,就顺手抽了出来,打算随意翻翻,打发一下时间。 许是放了太久,整本册子有很多缺失的地方,封皮上依稀可辩出三个字:为官录,落款是“青枫先生”。 “字迹端正娟秀,似乎出自女子之手。为官录,莫不是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一想,魏知然顿时来了兴趣,赶紧翻开第一页,上面竟是一张女子的画像。 眉眼含笑,手执书卷,英气十足。 “看样子,这位大人,是个重感情的人,竟把红颜知己的模样画在官家册子上。若是香香姑娘在,我也把她给画上,想来她定是十分感动。” “大人~”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云渺渺不知道何时来了,悄无声息的站在身后,吓了他一跳。 “你做什么小草包,没看见我在研究正事吗?进来也不事先说一声。” “我看见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大人,你不是要算账吗?为何在看女子画像。” 魏知然怕她误会,赶紧将册子合上“这是县衙的册子,什么女子画像,酒可以乱喝,话不要乱讲,要是传出去,大家还以为我这个县令是个好色之徒。” “大人不是吗?” “我当然不是了,我若是真好色,你一个人来,岂不是送上门来让我吃干抹净。” 云渺渺听后想了想,随即点点头“大人说得有理,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何言和秦鲤姐姐也在。” “什么?”魏知然这才发现,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他忙将云渺渺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你带何言就算了,让秦姑娘来做什么,她要是又突然发疯怎么办,这么小的屋子,跑也跑不了。” “大人放心,我师姐不会随意打人的。”何言站在门口处,冲着两人笑了笑。 “这么远都听见?”魏知然声音压得更低。 “听得见。大人,我没别的本事,除了耍耍剑,就是听力异于常人,你在屋外说悄悄话,我也听得见。” 魏知然是真没想到,自己捡了个奇人回来。 “听力非凡,倒是桩本事。你先前说,你们门派叫什么名字?” “逍遥。” “嗯,有意境,看你和师姐的样子,门中定有不少能人异士。” 何言听他夸赞自己的门派,显得十分高兴,“以后就会有了,我和师姐正在努力扩大门派。” “扩大?你们现下有多少人?” “两个呀。我和我师姐。哦,忘记给大人说了,我就是逍遥派掌门。大人请放心,我和师姐定会好好保护衙门上下,就像保护我们自己的门派一样。” 魏知然正为他的江湖义气感动,云渺渺一脸若有所思,冒出来一句“可秦姐姐说,你们先前的门派倒闭了。” “不错。”秦鲤挑了本书走过来,正色道“但不是一个,是五个门派。我和师弟先后去过五处,最后,他们都因为不能坚守本心,让弟子们各自散去了。” 去哪里,哪里就倒闭关门,果真是奇人。 “那你们可去过凤城府的醉云楼?” “回大人,没有。” “那就好。” 但魏知然看看自己所在的县衙,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难不成,这是上天给我的预兆,让我知道,不管做什么,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 “大人,大人,我们该阅账了。” 云渺渺没考虑那么多,她只想着快些了事,她好去看看新酿的酒,近日时冷时热,不仔细盯着,怕会坏掉。 “好,阅账。小草包,你过来些,离那么远,怎么听得见。” “我就这样站着。” 魏知然看她与自己隔那么远,莫名联想起那日,她和夜阑挨得那么近,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生疏些。 那可不行! “我不同意。” 云渺渺觉得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我站着又不影响大人,为何要你同意。” “我不喜欢。” “我偏要站着。” “就是不行。” 何言和秦鲤在一边见着这情形,担心波及到自己,悄悄退了出来。 “师姐,你想不想去看星星。” “有吗?” “有,我带你去。” 两人前脚刚离开,殊不知黑暗处,一个人影靠近库房,悄悄拉上门,落了锁。 随后,一道火光亮起,大火从门口处开始烧了起来。 第十五章 生死 净心寺外,夜阑已经从黄昏站到了天黑。 旁边的一树梨花被风吹过,花瓣落了一身。他也没在意,伸手轻轻掸了掸,又犹豫片刻,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黄夫人备的一桌饭菜早就凉了,她望着这些菜,叹了口气“鸳儿,把菜撤了吧,他定是不会来了。” 等她起身,刚打开门,就见夜阑站在外面。 看着他手中的手杖,黄夫人还未开口,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阑儿,你,吃饭了吗?” “尚未吃饭。” “没吃,好,好,我让鸳儿把菜热一下,你坐着,很快就好了,都是你爱吃的。知道你要来,早早就准备好,本以为今日见不到你的……” 黄夫人说完,才发觉自己说的好像有点多,连忙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招呼着他进来。 “你看看我,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快请进。” 她跟在身后,望着他一瘸一拐走过去,心中又涌出上一阵悲伤,连忙背过身去,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最近医馆忙吗?看看,你都瘦了,一会儿要多吃些。” 夜阑语气平静,“不忙,大都是福伯在打理。我也做不了多少事。黄夫人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你心里还在怪娘亲吗?是,我是黄夫人,但我也是你的娘。阑儿,娘不求你能理解,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呀。你要相信娘,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哪怕是我的命,我都愿意。” 一番话,情真意切,让夜阑也跟着有些难过,但隔墙有耳,他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以免让有心之人握住了把柄,那自己娘亲在黄家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缓缓了心情,才开口“有劳黄夫人费心了,我不过是腿脚不方便,但衣食无忧,比起许多人,已经是万幸,你也,不必为此难过。治得好治不好,我夜阑,都会好好过完这一生。” 黄夫人听了这才稍稍宽心,擦擦眼泪,笑着对他说“你能如此想,真是再好不过了。你爹爹虽然不在,我这个娘,可是一直在的,有什么事,千万不要自己扛着,记得来找我。” “多谢黄夫人。” 两人聊了会儿天,鸳儿端着热好的饭菜过来了,满满一桌子,确实都是夜阑喜欢吃的。 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爹娘都在,他们一家三口,开心幸福。 可如今,物是人非。 他恨背后那个害了夜家的人,不找出来,自己怎么可能过得好。 黄夫人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看到他在吃饭,心里就开心,好像他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子,人一放松,话又多了起来。 “黄老爷最近在给黄珂张罗婚事,媒婆送了好些姑娘画像来,我看着顺眼的挑了几张,你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鸳儿将画像拿出来,一一铺在桌子上。 “这位是罗姑娘,为人端庄有礼,诗书礼乐精通。这位,是崔姑娘,温柔多娇,善女工。而这一位,则是清风楼莫掌柜的长女,琴艺了得,倒是和你很配。” 可夜阑只是听着,头也没抬“有劳黄夫人了,但我,不喜欢她们。” “不喜欢?哎呀,早知道就把画像全拿来的,反正黄珂也只喜欢莫掌柜的长女。那这样,改日我把其他画像都拿来,你再挑一挑。阑儿,你一个人娘亲总是有些不放心,若是身边有个人陪你说说话,相互扶持,帮着你打理夜家,我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成亲?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 黄夫人看他没开口,又继续说道 “要是你自己有喜欢的,也可以告诉娘,我去找媒婆说亲。其实呀,找娘子最重要的是在一起开开心心,娘就是希望能有个真心待你的女子。” “何为真心?”夜阑放下筷子,“黄夫人先前和我爹不也是鹣鲽情深。我吃饱了,婚事我心中自有主张,就不劳黄夫人操心。若无其他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不吃了吗?那你还想吃什么,下次我给你做。” 夜阑走到门口,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就又转头说道“若我却有喜欢的女子,到时候,还请黄夫人出面,和她爹爹说一说。” “好,好好,我去,我一定去说,不管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去。” “多谢。” 刚出净心寺,阿九就急急忙忙跑来,一见到夜阑,气都没来得及换,就赶紧对他说“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方才我看到街上的人都在往县衙跑,一打听才知道,那边着火了。我想着您吩咐过,要随时告知县衙的情况,是一刻没敢耽误。” “着火了?云姑娘还在县衙住着。快些,我们赶过去看看。” 夜阑确实着急了,也不顾脚下的路坑坑洼洼,让小九扶着自己,急急忙忙上了马车。 身后,黄夫人跟了出来,看到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心中起了疑惑“鸳儿,你去打听一下,县衙的云姑娘是什么人。记住,不可以让阑儿知道,也不可以打扰到那位姑娘的家人。” “夫人放心,鸳儿一定办好。” 此时的县衙库房,火势越来越大,老陈他们正在努力扑救。 里面空间小,浓烟很快聚集,呛得人睁不开眼。 魏知然心想着完了,这一次,怕是要死在这里。 可一转头,看到身边正在咳嗽的云渺渺,顿时就清醒了,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救她。 “小草包,我记得库房后面有个窗户,走,你踩在我肩膀上,从那里爬出去。” “大人,那你怎么办。” 魏知然一副悲壮的样子“我是男子,可以挨到老陈他们把火扑灭,你先出去。” “不行大人,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倔,事关生死,你能不能听一次话。” 他说完,捂着口鼻,拉住云渺渺,凭记忆找到窗户下面,微微曲着膝,催促道“来,快些踩到我肩膀上,那个窗户大小,正正好能够你爬出去。” 云渺渺摇摇头,神情坚定“大人,我不会自己一个人走的。” “你到底怎么回事,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难不成你非要陪着我一起等死。别忘了,你还要照顾云爹爹。” 提到云霈,她的态度就有些动摇,犹豫再三,终是点了点头“大人,你定要坚持着,陈大哥他们肯定很快能将火扑灭。” 魏知然冲她一笑“放心,我福大命大。” 两人说话的时间,又一波浓烟弥漫开,呼吸越来越困难。 事不宜迟,云渺渺咬咬牙,抬脚踩到了魏知然腿上,准备借力爬到他肩膀上。 然而这时候,门打开了。 阿苏在最前面,提着水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大人,云姑娘,你们没事吧……” 只是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场面一度很尴尬。 此时,云渺渺一只手搭在魏知然肩膀上,脚踩在他腿上,过于亲近的姿势,让阿苏顿时红了脸。 “对不住大人,我不知道是这种情形。外面的火已经扑灭了,你们不用着急,也不要担心,我这就出去拦住他们。” 云渺渺猜着他定是误会了,想赶紧追出去解释,不料她的脚刚拿下来,面前的魏知然只觉得头昏目眩,身体摇摇晃晃,再也支撑不住。 他看着云渺渺的脸,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子。那是,书册画像上的人! 晕过去之前,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我就是凤城府岳芊芊,人称青枫先生。” 第十六章 涟漪 这一次晕倒,魏知然昏睡了两天。 期间,他一直在做梦。 一会儿是在凤城府,他被谈笑风声的人群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在向自己敬酒。 可抬头时,却发现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魏知然想起身离开,一低头,就又换了一个地方。这一次,他站在醉云楼外面,眼睁睁看着官府的人来贴封条。 爹爹就站在一边,负手而立,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随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慢慢转身离开。 “不要走。” 魏知然迈开步子追上去,还没走几步,竟发现爹爹站在一朵云上,腾空而起。 “爹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可不管他怎么呼喊,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停下脚步,只觉得满心凄凉,回头看着身后空荡荡的街道,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大人,大人你醒醒。” 云渺渺送水进来,看见床上的人皱着眉,痛苦地摇着头,连忙走过去查看。 而此时在梦里,魏知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坚定温暖,正牵着自己往前走。 他看着前面的女子,开口问道“你是谁?” “大人,是我呀,夜公子的酒可是你拿走的?” 魏知然顿时清醒了一些,别过头没有承认,但依旧任由她拉着自己。 “肯定是你。我告诉你,夜公子来我家提亲了,我爹爹答应啦,其实我也觉得夜公子还不错。嫁给他,应该不用这么辛苦。” “我不信,怎么可能。云渺渺,你知不知道,女子也要自强自立的。” 这一激动,他突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她正在给自己擦洗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不过想起梦里她说的,觉得夜阑还不错,就隐隐有些生气。 “我要老陈他们来照顾。”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云渺渺愣了一下,她满脸疑惑,手上加重了力道“陈大哥他们没空。” “怎么可能没空,衙门又没多少事情。” “县令大人!” 这一声,让魏知然身子一缩,每次她这种语气和神情,就表示,要发脾气了。 心里是害怕的,但依旧要嘴硬。 “你吼我?小草包你不要忘了,危急的时候,我可是想着先救你的。” “我记得,所以才费心费力的照顾你。”云渺渺递了一杯水过去“你昏睡了两天,衙门的事不能停,陈大哥他们一早就出了门,说是要忙赋税征收的事,看看时间,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魏知然喝了口水,稍稍定了定神,侧头看着一边的云渺渺,想起两人在库房火场的遭遇,心头一软“小草包,你当时为什么非要留下来陪着我。” “你死了,我却活着出去了,倒时候肯定会有很多麻烦。还不如陪着大人一起。” “什么?”他感觉自己一腔柔情被她一句话就击碎了“我还以为……原来你就是怕给自己找麻烦。我这个县令,就真的没有一点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云渺渺转身看看他,“大人不叫我小草包,我可能会有一点喜欢。” “不,我偏要叫,哼。” “你自己起来吃饭吧。” 他将头一偏“你给我送过来。” “没空,我要招呼夜公子,那天可是他救的你,你要是不吃,就饿着吧。反正一顿不吃,也饿不坏。” 云渺渺说完,端着水盆径直出了门。 “什么?你说谁在?夜阑,他自己没家吗,没饭吃吗,天天往我们家跑。”魏知然连忙起身,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匆匆追了出去“等等,我要去吃饭。” 今日云霈也不在,吃饭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云渺渺拿碗筷过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气愤不对。这两个人,吃个饭而已,怎么都那么奇怪。 “吃饭吧。” 想着夜阑是客人,就先把碗筷给了他。 这倒好,魏知然马上就不高兴了“我怎么说也是县令,为尊为上,为何碗筷先给了他?” “自然因为云姑娘,同我亲近一些。魏大人,你是否太过计较了些。若你真的想要,我的先给你就是。这样子说,云姑娘会很为难。” 说话的同时,他把碗筷顺势推到了对面“大人,先请。” 云渺渺见状,正准备往里面添饭,不料魏知然又把碗筷推了回去。 “廉者不食嗟来之食,我不要你给。渺渺,给我拿一副碗筷。” “你叫我什么?” 不能输,气势绝不能输。 “我叫你渺渺,平时不也这样叫的吗?怎么,今日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意思。” 云渺渺没想跟他计较,只要不叫小草包,其他的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 而夜阑见她没有说话,就以为两人平日里确实如此亲密,隐隐有些失落。 “原来,云姑娘和魏大人,关系如此亲近。” “那是,你都看到了,我住在她们家。地方不大,床也不舒服,每顿都吃她做的饭菜,有时候还挺想念酒楼里的酒菜味道。哎,夜公子家财万贯,定是每天都能去酒楼吃饭,我是羡慕不已。” 话说完,他瞥了瞥夜阑带些羡慕的神情,心中十分得意,顺手把碗一抬“渺渺,添饭。还有啊,昨天的菜咸了些,下次记得少放点盐。” 云渺渺知道魏知然是这个样子,所以不在意。却担心夜阑多心,赶紧帮他夹了菜“这是我爹爹自己种的,特别嫩,夜公子你要多吃点。” “我也要。” “大人,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给你夹菜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想要别人夹菜。” 云渺渺忍着脾气,帮他也夹了菜,“大人可要慢些吃,小心,别~噎~着。” 夜阑看着他们两人斗嘴,缓缓放下筷子,面露悲伤“天天有人给魏大人做饭吃,夜某真的很羡慕。我们家,就只有我一个人。虽然确如魏大人所说,天天可以去酒楼,但满桌的佳肴,都比不上云姑娘的一盘青菜。” “夜公子,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但夜某早已经习惯。这几日在云姑娘家,体会到了家的感觉,所以才总是忍不住想来。若是打扰到你和魏大人,明日起,夜某再不会踏进云家半步。” 云渺渺听后连忙放下碗筷,摆摆手“没有没有,不会打扰。我们本来就是酒铺嘛,开门做生意,来者即是客,怎么会是打扰。要是想吃饭了,随时都可以来,粗茶淡饭,还望夜公子不要嫌弃。” “夜某高兴还来不及,怎敢嫌弃。那魏大人……” “大人也不会觉得打扰。” 云渺渺怕他又说出什么气话,就赶紧替他回答了。好在当事人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还嘴。 “既然如此,以后可就要多多打扰你们了。魏大人是凤城府才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夜公子不必客气,县衙以后少不了还有麻烦你的地方,到时候,可不要嫌我们多事。” 夜阑笑了笑“大人到时候尽管吩咐,夜某定全力配合。” 看着两人总算是和气了些,云渺渺放下心来,“你们慢慢吃,我要去看看酒酿的如何。” “云姑娘去忙,有魏大人在,定不会为难夜某。” 等着云渺渺一走,夜阑看着大口大口吃饭的魏知然,笑着说道“魏大人果真是好气度,县衙库房无故着火,竟能忍住不去查查原因。” “有什么好查的,这县衙如此破,不过是老鼠打翻了烛台,不小心引起的火灾而已。夜公子想让我查什么,难不成,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最后一句话,带了些玩笑的语气,眼睛却在认真地观察着夜阑的反应。 “大人哪里的话,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腿脚如此不方便的人,能知道些什么。就是想着这一次云姑娘险些遇险,怕跟在你身边,下次还有什么事发生,不免有些担心而已。” 魏知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放下筷子,语气坚定“我能保护她一次,就能保护她无数次。夜公子大可放心。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云爹爹说了,绝对不会把渺渺嫁给你,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那你呢?”夜阑平静地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大人处处阻拦我接近云姑娘,难不成也是因为喜欢她?” “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凤城府里的香香不知道比她温柔多少,也比她好看。”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有机会,我也想见一见大人朝思暮想的香香姑娘。我吃饱了,魏大人请慢用。” 夜阑起身,拿过旁边的手杖,走到他身后开口道“云姑娘,我从不知道酒是如何酿出来的,不知道今日可否见识一下。” “当然可以,夜公子请。” 听到云渺渺的声音,魏知然这才知道,刚才,夜阑是故意问自己那个问题。 那自己的回答,肯定已经被她听见了。 这一想,他赶紧站起身,想去解释,随即却又忍住了,我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在乎。 可出后院之前,他不经意瞥见夜阑和云渺渺有说有笑,心里酸酸胀胀的,人顿时就没了精神。 “算了,还是回去批阅公文。” 晚些时候,魏知然搁下笔,准备休息一下。突然酒香扑鼻,探头一看,是老陈他们回来了,正聚在后院吃酒酿圆子。 “明知道我晚饭没吃好,也不叫我去吃些。你哪里是小草包,你就是小白眼狼。看我在你脸上画一个圆子。” “大人~” 魏知然吓了一跳,连忙将面前黑漆漆的画像收起来,拿了本册子在手里随意翻着,装成被打扰的样子,皱皱眉,故意问道“做什么?没看见本官在批阅公文吗?” “原来大人在忙,那我先把圆子端回屋。” “等等。拿都拿来了,就放下吧,你先回去。” 云渺渺忍不住偷笑着,将酒酿圆子放在一边,又在旁边放了两本册子“大人,那我就回去啦。” “嗯,下去下去吧。” 等着她一出门,魏知然赶紧端起碗尝了一口,香甜软糯,味道果然不错。 又吃了两口,这才看到那两本册子,当时就愣了一下,一本是他随意找到的为官录,另一本,是今年赋税征收的册子。竟然,完好无损的从火海里带了出来。 想到这里,魏知然笑得温柔“她字都不识,倒是记得帮我拿册子,实属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起点 夜里,何言关上门,正准备躺下。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他赶紧起身去开门。 他们刚搬来,这时候来的,定是县衙的人。 果然,魏知然和老陈他们站在外面。 “大人,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 “有事商议。” 几人坐下后,魏知然看着何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响,开口问道“库房着火时,你和秦姑娘在哪里?” 何言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语气平静“我和师姐,刚好离开。” “我是问,去了哪里?” “出了县衙,带她,看星星去了。” 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些抵触,看来,他们是怀疑自己。呵,果然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 不料魏知然听了以后,突然笑了起来,“怎么样,我就说他们两个肯定是偷偷约会去了,拿钱拿钱,每人五文。” 老陈和阿苏连连叹气,“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我们心服口服。” 这一幕,把何言弄糊涂了“大人,你们这是?” 魏知然走上前,将手里的十文钱给他“我和他们两个打赌,结果我赢了。这十文钱,给你,算是老陈他们送的乔迁之礼。我的在这里。” 他掏出一个钱袋,一并递过去“要是以前,我出手肯定阔绰,如今是差了些,就这点钱,你先拿着。房子空了点,你们多少添置点东西,以后也算是个家了。” 原来,他们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给自己送钱的。 何言想着,鼻子一阵发酸,当即往地上一跪“大人,两位兄弟,你们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老陈见状,连忙将他拉起来,“何兄弟哪里的话,同在衙门做事,不计较这些。” “对。以后记住,男儿的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要随随便便就给人跪下。” 阿苏听后有些疑问,“那,自家娘子呢?” 魏知然语气坚决“不跪。娘子嘛,我敬着她就好了,怎么能给她下跪。你们我管不着,反正我,是不可能跪娘子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对对对,大人说得有理。” “好了,这件事说完,我们要聊些正事。” 等三人各自坐下,魏知然说道,“老陈,你在县衙最久,库房以前可曾着过火?” “自我来,就没听说发生大火。这一次,着实有些蹊跷。” 何言心中有些愧疚“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和师姐就不会离开的。幸好大人和云姑娘没事,不然,我真是难辞其咎。” “你不必自责,若真是有人故意放火,你防得了今日,防不了明日。最好的办法,就是查出真相。” “大人可有什么计划?” 魏知然靠在椅背上,嘴角上扬,“没有计划,我们坐以待毙。如今的情形,敌在暗,我在明。他们不出手,我们做什么都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将这件事先放一放。” “大人说得在理。眼下,您新官上任,还是要先做些成绩,稳住人心。扎好根,才好办事。” “陆师爷说得不错。明日一早,我们要商议赋税征收的事情。”魏知然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袍子,站起身“好啦,天色已晚,你们都早些休息。” “大人,我送你回去。”何言有些不放心,提着剑追了出去。 魏知然却拒绝了“你放心,我没事。没猜错的话,大火一事之后,他们反而希望我平平安安,如若不然我真出了事,朝中定会派人来彻查,到时候他们可就无处藏身了。” “大人!”何言顿了顿“多谢大人。” “好,我知道了,明日记得早些来。” 醴县到底是小地方,入了夜,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魏知然边往回走,边回想以前在凤城府的日子。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那般风流快活的日子,回不去了。 但他已经不像刚来那样抵触了,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坚定,一步步踩得很稳的感觉,心里踏实。 回到家,已经快到深夜。 可院子里依旧亮着一盏灯,他以为是云霈起来查看新酿的酒。 却没想到,是云渺渺。 此刻,她靠坐在门边,撑头睡着了。 魏知然轻手轻脚走过去,也学着云渺渺的样子屈膝坐下,撑着脸,细细打量起她来。 “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过,倒也还算秀气。就是你这个脾气,太差了。姑娘家,总还是温柔些的好。” 不知道是觉得他有些吵,还是一个姿势太久了,有些累,就换了个方向想继续睡。 眼看着要扑空摔倒在地,魏知然连忙伸手拦住她,一时重心不稳,两个人都朝后倒去。 云渺渺顿时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竟然被魏知然搂在怀里。心中一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起身,又发现自己的脚也被他压着。 这姿势,难不成他要占自己便宜? 这一想,心中就更慌了。刚开口喊了个“爹”字,嘴巴突然被魏知然捂住,“不要喊不要喊。” 好了,现在她完全确信,这就是在欺负自己。 于是,她顺势凑近了些,两个人的脸几乎贴上,然后趁着对方在发呆的时候,屈膝,迅速踢了过去。 魏知然痛得蜷起身子,良久才挣扎着起来,他指着云渺渺,却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慢慢扶着墙进了房间。 第二天清早,老陈他们等在县衙大堂,看着魏知然一瘸一拐走出来,忙上前询问“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歹人?” “不,不是歹人。是一只牙尖嘴利的猫,被她踢了一脚而已,无妨。大家都来了吗?” “除了老曾头还在睡觉,人都到齐了,要做什么,但凭大人吩咐。” “好。”魏知然慢慢挪到椅子上坐下,想起昨夜的事,还是一肚子气,等着,这个仇,他早晚要报。 “我上任也有十来天了,是该好好做些事情。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赋税征收。你们前几日调查了一下情况,如何?” 陆一文递了本册子上去“大人请看,往些年,这些村子都能按时交上来,听说今年赋税减半,更是十分积极,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秋收前,都能收上来。” “好,真要如此顺利,倒是省心不少。” “不过……”老陈有些犹豫“有一个村子,怕是有些难度。” 魏知然调整了一下姿势,问道“说说看,怎么回事?” “回大人。那一处有两个村,十分特殊。他们分别在窖县和醴县分界处。因为田地问题,两方是势如水火,常年争执混战,前几任县令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导致这一块成了无人管的地方。这些多年,也没听说过那边的情况。” “你说的,是板桥村?” “不错。大人兴许注意到了,库房的旧册子上,几乎都没有提到板桥村。没想到今年,朝中竟注意到了此事。” 魏知然拿过册子翻了翻,上面关于板桥村的记载,少之又少,四五年没人管的村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依陆师爷看,该如何是好?” “大人,此事可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若处理得当,大人便能得一个好名声,但若处理不好,只怕大人,乌纱不保。一切,还要大人定夺。” 魏知然叹口气,陆一文是抛了个难题给自己。 沉思片刻,他双手一拍桌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老陈,找车,明日一早出发去板桥村。” 听了他的话,陆一文倍感欣慰,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位县令,果真有些不同。 但魏知然没心情想这些,他要赶紧回去躺着,等云渺渺过来给自己道歉。 “这个臭丫头,下脚真狠,凶巴巴的,看以后敢娶她。” 午夜,黄家别院。 黄仁禹紧急召集了城中几位大户议事,话题离不开新来的县令魏知然。 当铺老板提起他便是一肚子气“依我看,他就是个无赖纨绔,黄老爷不必太看得起他。” “不,李老板这话可不能说太早。我听说这几日,他和夜阑走得很近,两人常在一起喝酒,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阴谋。诸位可要小心些,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谁也逃不了。” 其他几人听了连连点头“黄老板说的有理,今后,我们行事要低调些,尽量不和他有什么交集。” 黄仁禹喝了口茶,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察觉出这个风流县令并不好糊弄。 “魏知然收了莫掌柜的礼,却还贴了告示出来,这等手段和魄力,绝不是一个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拥有的,这个人,不得不防啊。” 有人听了不以为然“哼,不过是个落魄县令,能翻起什么风浪。黄老爷真要担心,不如就像以前,将他赶走就是了。这醴县的天,何时能让一个县令遮住。” “颜老板说得有理啊,区区一个魏知然虽然不足为惧,可放着这匹不受约束的野马在醴县,时间一久,难保他不会闹出什么大事,要出手,就得快些,以免夜长梦多。” 黄仁禹点点头“那此事就这样决定,一个月之后,必要将魏知然,赶出醴县。” 几人商议完,刚走出来,就见黄家管家匆匆跑来报告“不好了老爷,二夫人和三夫人又打起来了。” “大夫人呢?” “大夫人早上就去净心寺了,说是要祈福诵经,可能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黄仁禹听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走,去看看。” 等着他一走,李掌柜他们忍不住幸灾乐祸“他黄老爷钱是多,可惜娶了三个不省心的娘子。一个只知吃斋念佛,一个整日沉迷牌九,还有一个,更是泼辣凶悍。这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哈哈哈,可不是嘛。听说大娘子虽美貌无比,但天天往寺庙跑,都快成半个出家人。若是那夜霖溪还在,他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听到这个名字,颜老板当即变了脸色,厉声道“我可警告你,说话注意些,当心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一天之内有几次更新替换 那一定是 我在改错别字 笔芯哟 # (一)刘府旧事 第十八章路遇 天刚亮,魏知然就起来了。 一大早上就坐在那里写写画画,就连云渺渺喊吃饭,他也是磨蹭了好久才出来。 等着老陈他们都过来的时候,魏知然突然问道“查看赋税的事情,免不了要算账,你们中间,可还有谁会算账的?”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大人,您这是问倒我们了。要是连陆师爷都不会,我们就更不会了。” “这样啊……”魏知然看了看身后的云渺渺,故意提高音量“那你们快些出去找一个,要算账快的。钱我们暂时给不了,不过,我可以拿出醉云楼以前的酒方作为报酬,相信以酒楼的名气,还是有人愿意来的。” 听到“酒方”两个字,云渺渺格外敏感。她放下手中的酒坛,朝这边走过来。 “大人要找算账的吗?” 魏知然假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呀,怎么啦,你想去?可你不是要帮云爹爹做事吗?” 云渺渺惦记那张酒方,极力争取着机会 “眼下新酒都酿好了,爹爹一个人也可以,再说,不是还有秦姑娘在吗。大人,你真有酒方?” “那是自然,我何时骗过你。看见没有,我都写好了。”魏知然看她仰着脸,一副认真的样子,心中莫名喜欢“好啦好啦,给你。我们这一趟要出远门,你要来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 云渺渺接过酒方,满脸欣喜,开开心心地回了屋去收拾东西。 这边,魏知然则要替她给云霈说一声。 本来还担心他不会同意,没想到,云霈倒是十分赞同“好好,带着她出去见识见识也好。这些年,渺渺一直跟着我卖酒,连城都没出过,姑娘家,多走走看看,开开眼界是好的。只是要辛苦大人,路上多照顾些。” “那家中,可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你们就不要担心了。酿好的新酒可以卖半个月,这不,秦姑娘也天天来,她做事手脚麻利,倒是让我空闲了出来,哈哈。” 秦鲤呀,魏知然心中有些担忧“她好像不能喝酒的。” “是呀,何言已经给我说过了,我会好好看着她。你们安心办差事吧。让渺渺呀,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不要惦记着家里。” 何言听着他们的话,看了看自己师姐,心中多少有些不放心。 也忍不住要叮嘱几句“师姐你可不要乱喝酒了,云爹爹年纪大,万一伤着他,我们都没有办法向云姑娘交待。” 秦鲤连连点头,她很喜欢在酒馆帮忙,这几天,人明显开心了许多。 “师弟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云爹爹。” 几人收拾妥当,正准出门,迎面碰见了夜阑。他看到背着包裹的云渺渺,微微一愣“云姑娘,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吗?” “夜公子,你是来喝酒的吗?快请进。爹爹和秦姐姐在家,他们会招呼你的。我要跟大人一起出城。” “你们,一起出门?”他捏了捏手杖,转头望着魏知然,“夜某因为腿脚不便,从未出过远门,也很想四处走走看看,平日里家里人不放心 ,也就作罢,若是能跟着大人一起,他们肯定不会担心,不知道……” 没等他说完,魏知然就一口拒绝了“我不同意!夜公子,你看看清楚,我们出门可是办公差,又不是游山玩水,带着你太不方便。” “是吗?那云姑娘可要受些罪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阑挪动几步,让自己离云渺渺近些,“方才我进来,看见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你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要挤在一起?” “一辆?”魏知然转身问老陈“不是让你们至少找两辆马车吗?” “大人,路途远,马车贵,我们就找了这一辆,大人和云姑娘,还有陆师爷坐就行了。我们是习武之人,这几步路,不算什么。” 陆一文听了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坐不惯马车,这一路出去,我就骑着小毛驴,舒服又自在。” “此次出去,赶路便要两天,万一路上下雨,你们怎么走路?”魏知然不同意,一辆马车能贵到哪里去,不行的话,他手里还有幅字画,也一并当了,换些钱。 “再去找一辆怕是会耽误不少时间,魏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坐我的马车。如此一来,大家都方便。” “你的马车?大不大,最关键的,可要收钱?” 夜阑忍不住笑了“大人哪里的话,自然是不会收钱的。至于马车,够坐下四五个人,云姑娘坐着,也舒服些。” “好啊,就这么定了,我们就带上你。不过要是有什么事,我们不负责任的。” “大人放心,一切后果自负。” “好,那就走吧。” 听到他答应,夜阑松了口气,忍不住想跟身边的云渺渺说说话“云姑娘,这一路要给你添麻烦了。” “夜公子客气了,我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夜公子多多照料。” “那我们,就互相照顾。” 魏知然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他们边走边说说笑笑,心里就郁闷,忍不住催促“快些,你走那么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大人在催了,不过没事的,他就是那种性子,我等你一起慢慢走。”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醴县,一过城门,平原开阔,四处草绿花红,一片生机盎然。春和景明,让谁看了都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魏知然难得一路上都没有发脾气,还和夜阑对了几句诗词。 云渺渺虽然不懂,却也认真听着,只不过没坚持多久,她就已经昏昏欲睡。 “云姑娘要是累了,可以躺着歇息一下。”夜阑递了毛毯过去,“大人,你可能需要和我坐在一起。” “我不去。”魏知然指了指自己身边“我这儿空着一块地方,她完全可以睡这里。” 说着,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云渺渺,你不会是怕自己睡觉打呼噜,所以不敢睡吧,那你这一路肯定会累死。” “大人!我是现在不想睡觉,不是怕打呼噜。我看夜公子一直捂着膝盖,担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一说,魏知然才注意到,他果然紧紧捂着膝盖,面色泛白,也不免担忧起来“你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找个大夫看看?” “有劳大人了,我们自家就是开医馆的,这病,治不好,但也不会要了我的命。想来是要变天了,所以这条腿才开始痛,不妨事。” 变天就会腿痛,这种病症,属实罕见。 “你可有到别的医馆看看?” 夜阑凄凉一笑,“从我记事起,爹爹就全天下的找办法,前几年倒是寄了一张药方来,不过,也没什么效果。” 他揉了揉自己膝盖,言语间,有失落“我这病,是好不了的。” “怎么会呢,肯定有办法的。”云渺渺忙将毛毯搭在他腿上,笑着安慰道“以前,我爹爹总是咳嗽,吃了很多药都没效果。那段时间,我们都要放弃了,没曾想,遇到了一个江湖郎中,开了一张药方,这些年,他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要不放弃,肯定有办法。” “云姑娘……真是多谢你,这番话,我会牢记在心。不知道云姑娘,是否婚配?” “夜阑!”魏知然见他贼心不死,终于发了脾气“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她婚没婚配与你有什么干系?” “那我问云姑娘,大人为何要生气?” “因为觉得你吵,哼。现在起,我要睡觉了,谁都不许再说话。” 他说着,果然抱着胳膊,气呼呼地睡在一边。刚躺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又往前蹭了蹭,直到挨着云渺渺,这才觉得满意。 “还是有钱好呀,要是在以前,左边是香香,右边是飘飘,好不快活。”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突然传来一阵马鸣,车子猛地停了下来,差点把人甩出去。 魏知然假装,忙将云渺渺拉到怀里,另一只手又死死拦在夜阑前面,不让他摔倒。 等着车子平稳下来,他才发觉自己的胳膊又酸又痛。 “魏大人,你没事吧?” “无妨,只是马车忽然停下来,只怕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在车里待着,我下去看看。” 外面,天色已暗,魏知然接过老陈递过来的火把,上前查看。 马车前面,站着一群人,他们手持棍棒,恶狠狠地盯着地上。 那里,躺着一个小小的人。 “各位,你们这是求财,还是?” 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行了个礼“我们正在抓一个逃跑的下人,惊扰了各位,还望见谅。” 说完,他迅速收起笑容,挥了挥手“来人呀,把他给我抓回去。” 身后的人得了命令,迅速朝围过去。没想到这个时候,地上的人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魏知然的衣摆,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公子,请,请救,救救我……” “大人……”云渺渺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我们,可以帮帮他吗?” “不是让你在马车里吗?你想救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你是县令,此事发生在醴县,若是不管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会有麻烦。” 原来,她是为自己考虑。 魏知然忍不住笑了“好,就依你所说。” 中年男子见他准备将人扶起来,脸色微微一变,走上前去就是一脚,将地上的人踢翻到了一边“狗东西,胡说什么?我们刘家给你吃给你喝,你忘恩负义,竟敢偷了东西跑。来人,快些带回去,不要耽误了这几位公子赶路。” 眼看着人就要被拖走了,魏知然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等等!” “请问这位公子,可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想,管个闲事。” 男子听得冷笑一声“哼,就凭你?来人呀,给我小小的教训一下他,告诉他,闲事可不是随便管的。” “谁敢动我家大人。” 何言提了剑切到前面,眼神凌厉,“要打架找我。大人,你后退些。” “他们人可是很多的。” “大人放心,我和师姐习武十几年,就他们几个,都不配我拔剑。” 如此嚣张,让魏知然有了底气,他也学着中年男子的样子挥挥手“老陈,阿苏,去把人给我带过来。至于何言嘛,你就负责打,记住,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刷新替换一下哟 修改了错别字下次一定检查好,mua~ 第十九章 决心 魏知然站在马车前面,负手而立,等着夜阑给那少年看病。 天色暗了下来,何言将打人的男子单独捆了,扔在一边,又把一起来的人绑在一起,围成一圈。 做完这些,他拍拍手,走过去“大人,都绑好了,您可以询问他们了。” “不用,问他们肯定什么都打听不到,我要问,就问里面那个。” 魏知然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你听力好,就在这边听着,看看他们会不会说些什么。记住,天亮之前,不要理会他们。” “我明白了大人,那我先去帮陈大哥生火。” 又等了片刻,云渺渺掀开帘子调下车“大人,他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夜公子说,不宜问太多,怕他伤神。” “好,我记着。你先带夜公子去火堆旁取取暖。” “嗯,我去做些吃的。” 此时,马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魏知然见对面的少年身子微微发抖,想让气氛轻松些,故意说道“哎呀,刚才那个男子被打得可真惨。” “你们,打了他?” “是呀,怎么,不能打吗?” 少年往后缩了缩,神情惶恐“若是真打了,你们还是快些逃走吧,不然被抓回刘家,会生不如死的。” “是吗?”魏知然满不在乎“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家有多厉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何要追你。” 少年沉默着,不在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处。 “你想跑?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看见没,刚才那个大哥,一打七,气都不喘一下的,要抓住你,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们救了我,所以,我不能连累你们。” 魏知然抱着胳膊靠在一边,微微歪着头打量了一下他“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管。” 少年又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了“我叫,刘缨散。” “你姓刘?我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人自称是刘家人。” “不错,他叫张中,是刘家的管家。我姓刘,但我恨死了这个姓,如果可以,我宁愿跟刘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到刘家的时候,咬牙切齿,两只紧紧攥着,看起来,似有莫大的仇恨。 “你和刘家,有什么关系?” “我是刘老爷的儿子,准确地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马车外面,云渺渺在火堆边煨了一壶酒,热气蒸腾,酒香四溢。 “夜里天凉,大家都喝些酒暖暖身子。” 她说着,帮众人倒上酒,又将一个装了热水的袋子帝递给夜阑“这是爹爹帮我缝的,放在身上很暖和,你拿着,免得腿又要痛了。” 夜阑接过袋子,塞进了毯子里面,这种温暖的感觉直达心底,让人很容易产生依赖感。 “多谢云姑娘,你好像准备了很多东西。” 云渺渺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负责照顾大家。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生怕缺了什么,就多带了些东西。早上出门时,大人还说我大包小包,像是逃荒的。” “怎么会,若不是云姑娘的这些东西,我们怎么能喝到烫好的酒。” “夜公子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大家都会觉得麻烦。” 云渺渺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回头看看身后“大人也不知道在问什么?夜公子,你觉得,那个少年是坏人吗?” “云姑娘信吗?” “我想信,但我又不敢信。这些年我跟着爹爹卖酒,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的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是个善良的人,而有的,看着温文尔雅,内心却藏着坏心。爹爹常说,酿酒和看人,都要用心。” 夜阑喜欢这种清醒的态度,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了许多。 “我想,是好人是坏人,魏大人定有自己的判断,云姑娘不用太担心。” 一边的陆一文听后放下酒杯“是呀,咱们这位大人,看着事事不在意,其实,心中都有数。先前衙门处理公事的那些册子我都看过了,大人已经全部阅完,批注也做的十分详细,虽说有些不按常理,但这正是大人的风格。” “是呀,治理醴县本就不是一桩简单的事,前八个县令都没能做到,到了大人这里,我决定跟着他赌一把。” 夜阑倒是没想到,县衙如今都成这幅样子了,人心还是很齐。不拿钱,没有回报的事,他们为何还要选择去做? 一炷香之后,魏知然从马车里下来。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走到云渺渺身边坐下“我想喝些酒。” “我给你倒。”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云渺渺也没多说话,只是将酒递过去“你要吃东西吗?” “我不饿。你给缨散拿些吃的。” “好,我这就去。” 一杯热酒下肚,魏知然才感到精神恢复了些。将酒杯放好后,他抬眼看着前面被捆绑住的人,语气异常平静“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刘家。” 老陈和阿苏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好,一切听大人安排。” “我也去。”何言抱着剑走过来“大人,这几个人,怎么处理,” “一起带上。陆师爷,我的官袍可带了?” “带着呢,说起来多亏了云姑娘提醒,不然我就忘了。大人,您说的刘家,可是鸿雁村刘世恒老爷处?” “正是,陆师爷可有什么消息?那位少年,说他是刘老爷见不得光的儿子。” 听到“儿子”两个字,陆一文脸色微变“真要是刘家的话,怕有些棘手。大人,您可想好了,真要管他们家的事?” 本来他觉得可管可不管,但刘缨散的遭遇,让他十分震惊。朗朗乾坤,清明盛世,醴县竟还有如此龌龊不堪的事,作为县令,不能袖手旁观。 “要管。” “大人有如此魄力,我陆一文岂能退缩。只是刘家的事十分复杂,说来话长,我挑着些知道的,给大人讲一讲,您心中也好有个数。” 鸿雁村刘家,早些年是靠买卖皮货发家,大概十几年前,来了醴县定居。 刘世恒为人热心仗义,很快在鸿雁村拥有了好名声,好几任知县都曾亲自来拜访过他。 可以说,他在鸿雁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大家都很敬重他。 陆一文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曾有传闻,说刘老爷,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他,好色。” “刘缨散也提过此事,但事情远远不止这样。”魏知然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他又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刘家有个秘密别院,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刘世恒和那群所谓的朋友,一直流行着一种游戏……” “是什么?” “四处找寻美貌的女子,然后,将她们占为己有,看看她们,谁生出来的孩子,最好看。之后,这些孩子长大了,又会被当做物品一样,用来谋取利益。刘缨散痛恨自己的身世,一直想找机会逃跑。可惜,刘家为了不让这些丑事外泄,一直严加看管着他。这一次,他是丢了半条命才逃出来。” 魏知然的话一说完,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火堆里燃烧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阑开口道“魏大人,我帮不了什么大忙,但可以让刘缨散有个去处,不必担心刘家找到报复他。其余的事,大人尽管放心去做。” “好,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老陈,阿苏,明日,你们先进去鸿雁村打探消息,渺渺留在这里,我和何言带着抓来的几个人,直接去刘家。会会刘老爷。” “我也想去……” 魏知然侧过头,看着云渺渺,冲她摇摇头“不能带你去。” 但看到她有些失落的小表情后,又改了口“要不然,你跟着老陈一起去打探消息。不过要记住,要紧紧跟着他们。” “好,我答应你,绝不给大家添麻烦。” 第二十章入鸿雁村 天一亮,大家就分头进了鸿雁村。 村口处,立着一块功德碑,上面记着鸿雁村捐钱捐物人的名字。 排在最前面的,正是刘世恒。 “想不到他竟做了这么多事。” 魏知然也是叹口气“是呀,不过,这人到底怎么样,还是要去了解一下。何言,你先带着人去刘家,就说醴县县令路过鸿雁村,路上遇见他们几个人调戏良家妇女,所以顺便抓了送过来。” “大人这样做,可有什么深意?” “送个顺水人情给他。” 何言还是不能理解,“大人来,不是为了对付刘老爷吗?” “时候不到,不管刘老爷是什么人,我们都没有那个能力和他抗衡。眼下能做的,就是先去探个虚实,来日方长。” “大人,我好像明白了。” “嗯,去吧,我稍后就来。” 另一边云渺渺和老陈他们在村里打探情况,未免引起大家的怀疑,只能找机会套几句话。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村里人见有外人来,显得十分热情,几乎不用他们问,都会主动提起刘老爷的事。 “这口井啊,是刘老爷出钱修的,前些年我们都是从村外挑水喝的。你们要尝尝吗?” 这就算了,但奇怪的是,连路边的铺子和开饭馆的,都时不时提起刘老爷的好。 “陈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处处透露着奇怪?” “看出来了。他们一直在提刘老爷有多好,其实不像是在告诉别人,更像是在提醒他们自己不要忘记。我们还是赶紧去和大人汇合,免得出什么事。” 三人加快济脚步,按照村民指引,朝着刘老爷家走去。 快出街口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妇人。一见到云渺渺,就一把拉住她,嘴里念念叨叨“回来了,我的女儿回来了,快些,跟娘回家吃饭。” 老陈他们见状,赶紧上前阻拦,可那妇人抓得特别紧,一时根本挣脱不开。 “姑娘,跟我走,这条路不是去刘老爷家的路。” 云渺渺抬头,对上她的眼睛,里面充满着悲伤,还有怜爱。 “陈大哥,我们跟她走吧 。” 老陈和阿苏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们一起去 ,也好有个照应 。” 妇人听得他们的话之后,又恢复了疯疯癫癫的神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拉着云渺渺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处破旧的房子前面,她终于停下来“姑娘呀,快进去吧。” 等着大家都进了屋,她四处看看,这才将门关上。 “姑娘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但我若是不拦着你们会出大事的 。” 老陈他们还是有些不放心,将云渺渺拦在身后,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你们叫我何三娘就好了,其实,我不想帮你们,也不敢帮,可我看到这位姑娘,就想起了我的女儿,心中不忍 。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做什么的,找个机会 ,赶紧离开吧。” 云渺渺打量一下屋子,看到前面供着两个灵位,心中多多少少猜到了些。 “多谢何三娘,我们是外地来探亲的,只是好些年没来,我那亲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说了,不管你们是做什么的,赶紧走。特别是你,姑娘,不要在鸿雁村逗留,走,快些走。” 她说完,似乎想到什么不愿意提到的事情,闭着眼睛,叹口气“反正我话说到这里,剩下的,随你们自己。” “三娘,我们相信你说的话。可我们的朋友还在村里,我们必须要找到他。” “朋友?男的女的?” 老陈愣了一下“是我们家,公子。” “是公子呀,那倒无妨。这位姑娘还是先出村,你们两个去找。” 云渺渺越听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她把心一横,故意赌气道“我不走,没找到他,我不会一个人走。” 何三娘似乎有些意外,转身打量一下她,“那位公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他是我夫君。” 老陈和阿苏也是反应快,赶紧点头应和“对对对,是她夫君。” “夫君……你倒是个重情义的人。”何三娘放下手中的佛珠,转身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套衣服。 “拿去换上,扮成男子行事安全些。你们若执意要去,我也帮不了你们。但要想去刘老爷家,就不能照着他们的路走,出了门,朝南,一直走到头,从左边巷子进去,里面最大的宅子,就是刘老爷家。” 等着云渺渺换了身衣裳,再出来的时候,活脱脱一个俊俏公子。 “云姑娘,你这一身,真是很合适,不留意还真是看不出来是个姑娘。” “那就好。三娘,谢谢你。” “姑娘不必客气,我家巧儿若是还活着,也跟你一般大了。哎,走吧,你们走吧。” 出了门,云渺渺回头,看到何三娘还站在那里,想起她说的话,心中有些难过,又折返回去抱了抱她“三娘,你要保重。” “多谢姑娘。”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何三娘才转身回屋。一进门,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走到灵位前面,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那一行字,泣不成声“巧儿,看见方才那位姑娘,娘就想起了你。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来梦里看看娘。你不知道,娘想你,娘天天都在想你呀。要不是为了留一口气给你报仇,娘早就下来陪你了。” 她哭累了,缓缓起身,“巧儿,你再等等娘,娘很快,就来找你。” 刘府外面,何言带着张中等了一会儿。 门开之后,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看到张中,神情明显有些惶恐,颤颤巍巍上前打了招呼“张,张管家。” 张中看也没看他,冷哼一声 “怎么这么慢,老爷在家吗?” “老爷,出去会客了。让我们在门口等着,要是张管家回来,就,就让你去找他。” “我知道了。”他走上前,满脸不耐烦,一脚将那少年踢开“还不快滚去帮忙,没看见有客人吗?把驴拉到前面的棚子里,给我好生看着。” 一回头看到何言,又立马换上笑脸“这位少侠,请进,你们进去等会儿,我们家老爷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陆一文将小毛驴交给身边的少年,还不忘记道谢“多谢多谢,有劳了。” 少年头一低,声音很小“不客气,您请进。” 等着他们前脚进了刘府,魏知然这才从旁边走出来,跟着那牵驴的少年走了过去。 刘家喂养牲口的棚子不在府内,而是在离家几步路的池塘边上。 少年把驴栓好,却没有给它喂草料,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把黑糊糊的豆子,正准备喂给驴吃时,被魏知然叫住了。 “这东西,它可吃不得。” “你是什么人?”突然有人闯进来,让少年惊慌失措,他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撒进一边的池塘里,撒腿就想跑,没想到刚迈开步子,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时,魏知然才看清,他脚上,竟然拷着脚链。 “不用怕,我不是坏人。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少年满脸倔强,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牲口棚旁边,抓了把草料丢进去。 “你刚才,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 魏知然看出他有戒备心,晃了晃手里的令牌“识字吗?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少年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扭头瞥了一眼,当时就呆住了,满眼震惊“县令?你是县令?” “不错,我正是新上任的醴县县令,魏知然。” “换人了吗?那你和刘,刘老爷?” “不认识,也不想和他熟。” 简单的一句话,却稳住了少年的情绪,他盯着那块令牌看了很久,随即缓缓低下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语气中满是绝望“求大人,杀了我们。” 第二十一章虎穴 魏知然看着面前的少年,半响才开口“你当我是刽子手?一个活生生的人,岂能说杀就杀。” “人?哈~”少年似乎在笑,瘦削地肩膀耸动着,“我这个样子,还算是人吗?大人看看那边的牲口,我们活的,连它们都不如。” 言语间,字字句句,不带一丝生气。看来,刘家的事,比他想得,要严重的多。 “刘缨散,你可认识?”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大人见过他,他,他怎样了?” “我们救下了他,此次来,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要是你什么都不说,只一心求死,我可就帮不了你。” “大人真的愿意帮我们吗?” 魏知然想了想,说了实话“我不能肯定能不能和他抗衡,但有一点我向你保证,我会争取,把你,或者说是你们,救出去。你可相信我?” “我信,就凭大人救下了缨散,我相信你。大人,请受飞雪一拜。” “起来吧。你,也姓刘?” “是,刘家院子里,同我这般大的,都姓刘,可这个姓,对我们来说,就是耻辱。每一次别人叫这个名字,便是一遍遍提醒着,我们是龌龊不堪的存在。” 刘飞雪起身,引着魏知然来到了草棚后面,没想到,这破破烂烂的棚子后面,竟藏着一处整洁干净的地方。 “大人请,这是我自己搭建的屋子,简陋了些,还请大人见谅。” 魏知然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桌一椅,竟然还有个书架。他走过去翻了翻,从史集到诗词集都有。 “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飞雪今年,刚满十七。” “好。”魏知然转过身坐下,“在如此艰难的环境,还能坚持读书,实属难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多谢大人。不怕大人笑话,飞雪一直盼着有一天,能考取功名,我要做官。可缨散他想经商,但没关系,我们各自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整个人神采奕奕。 “不过,只要我们摆脱不了刘家,这些事,永远实现不了。大人,你既身为县令,是不是可以,直接杀了他。” 魏知然忍不住笑了“刚才要我杀你,现在又要我杀刘老爷。我这副斯文的模样,在你眼里就是凶神恶煞吗?我需要知道事情真相,然后才能想办法。你说了想做官,就该明白,越是身处这个位置,行事越要谨慎。” 这句话,他也是从那本《为官录》里面看到的,没想到,倒是派上了用场。 “大人说的是,飞雪谨记在心。关于刘家的事,说来话长。说出来大人可能不信,这里虽然是刘老爷的家,但我们,从没有见过他。” “没见过?这怎么可能。” “我说的句句是真。从我们记事起,刘府上下都是张中在打理,刘老爷有什么命令,也都是他传达。这些年,我们都没见过刘老爷的真面目。但张中说,我们都是刘老爷的孩子,而我们的娘亲,只是……” 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神情也变得激动“我们的娘亲,不过是他们取乐之后,就抛弃的人。而我们,不过是一个个物品,在刘家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有的,还要去,去陪客,无论男女。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早些脱离苦海。” “所以,你才想让我杀了你。” “是。我想毒死那头驴,也是为了引起骚乱,我希望有人来刘家,将这里的一切揭露出来。” 说没有震撼,是假的。魏知然看着面前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少年,竟有些惭愧。 他的十七岁,花天酒地,一掷千金。飞雪的十七岁,在泥里挣扎还胸怀大志。 或许醉云楼关闭,正是上天给他的警告。若是继续像以前那样,只怕自己最后会碌碌无为,虚度一生。 他要帮他们! “所以刘家大小事,都是张中在打理?” “不错。方才你们回来,我说刘老爷去会客了,也不过是假话,这些,都是他叮嘱的。谁要是说漏了嘴,没有按照他教的来,就会被吊在惩戒房,挨那沾了凉水的鞭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永远也不敢忘。” 说到这里,飞雪缓缓拉开袖子,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魏知然不忍看下去,稍稍别过头“我大概知道了情况,若真如你所说,刘家其实是被张中控制的,要是能见到刘老爷,或许会有办法。对了,外界说刘老爷好色,消息可是真的?” 飞雪点点头“是真的。但他如今也是古稀之年,就算好色,怕也做不了什么。” “你小小年纪倒是懂得多。” 他竟难得脸红了一下“我,我也是听说的。不过我看大人年纪也不大,做官真的这么容易吗?” “不容易,但我相信,你要是做官,肯定比我做得好。好啦,问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去刘家露露面了。” 魏知然撑着膝盖站起身,开始解外面衣衫上的扣子。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脱衣服呀,我官袍穿在里面的。” 说话间,他已经脱下长衫,露出里面崭新的官袍。飞雪看得眼睛都不眨,此时的魏知然,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你在这里待着,我走了。” “大人,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张中一般不会随便给人开门的,我带大人从后门进。” 魏知然似乎有些不情愿“我穿着官袍,还要走后门,岂不是很没面子。其他人不能走大门,不代表我不能走。前面带路,我们要从大门堂堂正正的进去。” 话是说得漂亮,可到了刘家外面之后,任凭他们怎么敲门,就是不见有人来开。 他看着飞雪一脸崇拜的样子,心想着绝不能失了面子,于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本官是醴县县令,开门。” 半响,门内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呸,还县令,那我岂不是凤城府知府,滚!” “你……” “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魏知然赶紧回头,果然是云渺渺。 看到她一身男子装扮,把脸一沉“你这是做什么,随随便便穿男子的衣服,快些换回来。” “不是的大人,这是何三娘给我找的,说是扮成男子,行事安全些。” 旁边的老陈也赶紧解释“是呀大人,云姑娘担心你的安危,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 听他这样说,魏知然心中还有些开心,侧过头打量着云渺渺,还故意问了一遍“你担心我?是真的?” “是呀大人,你还欠着我们家酒钱。” “哼,我就知道你别有用心。不过,你们来也没有用,他们不开门。这个张中,竟连本官也不放在眼里。” 飞雪看他还在气头上,也不敢说走后门的事。 幸好这个时候,何言从墙头上翻了出来。 “大人,我们在里面没有见到刘老爷。张中说有事要处理,出了门就再没有回来。他该不会跑了吧。” “应该不可能,你先去把门打开。” “大人稍等。” 片刻之后,大门被何言打开,魏知然抖了抖官袍,昂头挺胸的带着一众人走了进去。 期间还不忘朝飞雪炫耀一下“看见没,我做不到的事,有人可以帮助我做到。为官者,要善用人。” “大人好厉害,飞雪记下了。” 不料,几人刚进去,就看见张中站在院子中间,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没想到,你竟真是县令。” 魏知然走上前,笑了笑“我如果不是,你打算怎么样?” “放了你。可惜,你是。我只能说,这都是命。来人啊,将县令大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可别怠慢了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就不好了。” 他一下令,十几个家丁从四面围过来,魏知然见状,赶紧把云渺渺拉到自己身边。 何言和老陈挡在最前面,一刻也不敢放松。 “昨夜我们打不过这位少侠,但今日是在我刘府,还能任你横行?魏知然,你错就错在心太软,竟然还放我们回来。纨绔就是纨绔,披了身官袍,也成不了器。” “我成不成器,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要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放了你,还要亲自送你回来。” 张中表情一顿,看了看对面的人,突然想到什么“你们还有一个人呢?” “你说阿苏啊,没做什么,就是在屋里四处转转。对了,忘记告诉你一声,阿苏最擅长找东西,刘府这么大,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不过,这都快过去两三个时辰了,依照他的本事,只怕,早就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再等等,或许会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张中脸色微变,神情明显变得紧张,却还想要掩饰住“魏大人真是爱说话,你这个官可以靠买,做事难不成也只靠猜的。我是刘府管家,大人不请自来,就是擅闯民宅。” “谁说我是擅闯的,我县衙的师爷在你这府里走丢了,我不过是来找人的。” “你……魏大人,你出手阻拦我抓回刘家下人一事,我已经不同你计较,我就问大人,今日来,可是为何事?” 魏知然将飞雪拉过来,指了指“我想买下他。” 第二十二章 真相 听了魏知然的话,张中心里清楚,这个县令,已经知道了什么。 “魏大人真是说笑了,飞雪是我们刘家的人岂能说卖就卖的,我看大人根本不是来找人,怕是来找事的。来人呀,把魏大人留下来做客。其他的人给我打。” “张中你不要乱来,你不过是想对付我,那就放了他们,我留下来便是。” “好,大人爽快,我答应你。” 魏知然将云渺渺拉到一边,让她带着飞雪去找夜阑,然后就在村外等着。 “我们处理好一切,然后来找你们。” “那你们怎么办?” 看她满脸担忧的样子,魏知然还有点开心“看来,你确实是在担心我。放心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县令,他还不敢把我怎么样。倒是你,在这里碍手碍脚,会耽误我们的正事。” “大人,你别以为我真傻,听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会去找夜公子,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云渺渺说完,拉着飞雪,和老陈一起,慢慢退了出去。 张中倒也说话算话,确实没有派人去追。只是礼貌地伸了伸手“魏大人,请。” 何言也想跟过去,却被家丁拦住了。 “我想和魏大人单独说些话,你要是跟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人……” 魏知然转身,将县令令牌放到他手里,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在这里等阿苏,要是天黑前我还没出来,你们就赶紧出村离开,不要理会这里的任何事情。” “我不走,我就在外面等着,大人要是没出来,张中也跑不了。” 他这话虽然说的犟了些,却是真心实意。魏知然也不再勉强,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张中进了屋。 两人坐下之后,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魏大人能找过来,想必是缨散对你们说了什么。” “不错,他是不小心透露了一些。” 张中笑了一下,“那大人信了吗?” 见他没回答,又继续说道“我猜大人是信了。” 魏知然被这种古怪的眼神看得有些烦躁,语气也急了些“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大人,你被那两个孩子给骗了。” “张中,你不要在这里狡辩,你带人追打缨散,我们可是亲眼看见。” “不错。我是带人打了他,那都是因为,刘缨散和刘飞雪,大逆不道,想杀了刘老爷,我作为管家,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看到了,偌大个刘家,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家有家法,对于这些不听话的人,我只能粗暴些。” 魏知然听得直摇头,“你真是无可救药。” “哼,不需要你们理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家。”张中起身,走到前面,指了指桌子上供奉的牌位“我只要对得起刘家的列祖列宗就可以了。” “看来,我们的猜测,是真的。” 魏知然也起身,走过去打量着那一排排牌位,稍稍提高了音量“我该叫你张中呢?还是刘中?” “你什么意思?我只是刘家管家。” “是吗?那村口的那块功德碑上,为何还有你的名字?刘家行善,需要把管家的名字也刻上去吗?有没有可能,你是刘家长子,这些年,刘家做的事,其实都是你在背后主导。” 张中嘴角抽动了几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背过身去,语气生硬“我不懂大人是什么意思。” “刘家老爷刘世恒,有个正妻王氏,出身商贾世家。当年,刘老爷花了大力气才娶到她,成亲一年后,王氏生下了一个男婴。” “住口!” 魏知然停顿了一下,没理会他,继续说道“王氏十分疼爱这个孩子,将所有的经历都花在相夫教子上面。却没想到,有一天,刘老爷带回来一个孩子,让她一并抚养。” “够了,不要再说了。”张中捂着头,神情痛苦,“我不想听。” “你要听,这是你的心魔,也是造成飞雪他们悲惨生活的根源。不过,很多事我了解的还不够详细。” “不必了解。你不就是想知道刘家那点陈年旧事吗?我讲给你听便是。不过,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刘飞雪,可不是你看起来的那样,心思颇深,他可是心心念念要杀了刘老爷,为此,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魏知然想起草棚后面的房子里,好像挂着一把剑。当时他还觉得奇怪,现在连张中都这样说,那,渺渺有危险! “你说清楚,他要做什么。” “哈哈哈,大人是急了吗?怎么,故事不讲了吗?你若是现在去,说不定还来得及。你大概不知道,刘飞雪杀我好几匹马,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会用那位姑娘的命,来威胁你杀了我。到时候,你要如何选择?” “你知道她是姑娘?” 张中显得有些得意“你不是说我是刘老爷的儿子吗?那我承认了,他是个好色之徒,我又能差到哪里去,不管是温柔的,娇蛮的,我可都尝过。是不是姑娘,瞧一眼便知。那姑娘,看起来娇憨秀气,想来很水灵,要是真被飞雪挟持了,还真是可惜。” “闭嘴!” 他的口无遮拦,对云渺渺肆意评价,让魏知然心生恶心,“你真是可怜之极。” “哦?大人说来听听?” “你憎恨你的父亲,却又无法摆脱他的威压和影响。我猜,你应该是反抗过,可惜,意志不坚定,最后,还是变成了你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刘中,你的娘亲被你父亲逼死,你心爱的人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这种滋味,可好受?” 魏知然本想着留些情面,但看来,他好像已经病入膏肓,既然如此,就不能再让他继续去折磨别人。 “刘府这些孩子中,真的全都是刘老爷的吗?他再怎么好色也是七八十的人了,怕是有心无力。我觉得,这里面的孩子,其实,是你的。” “闭嘴闭嘴!”张中突然想疯了一样,将供桌上的牌位全都推到了地上“是他逼我的,都是他。我恨刘家,我恨有这样的爹。他四处风流快活,我娘却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实在熬不过心里的折磨,跳了井。可他了,他做了什么,守孝期间,依旧夜夜笙歌,我恨他。” “可是……”张中跌倒在地上,整个人头发散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怕他,我只能遵从他的安排。这些年,我兢兢业业的守着刘家,生意越做越大,内心却越来越空虚,我需要有人陪着。我喜欢那些形形色色,长得有姿色的女子,见着她们在我身下承欢,哭也好,笑也好,我才觉得找到了乐趣。” “朗朗乾坤,上有王法,下有道德,你真以为刘家有钱,便可以只手遮天?” 张中仰着头,看着面前身着官袍的魏知然,放声大笑起来,言语间极尽嘲讽“王法?天高皇帝远,谁能管得着。就凭你一个醴县县令吗?如今自身都难保,真是可笑。” “这么说,你承认强抢民女,做下这些荒唐事?”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要抓我?大人,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那么多消息吗?” 魏知然掀了掀官袍衣摆,在一边坐下,看着张中,“不过就是有人给了你消息嘛。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魏知然在你们眼里,就是个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的纨绔,可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我比你们精。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既然你承认自己的罪行,那我就不得不管。何言,进来。” “大人,我来了!”房门被何言踹了一脚,当时就断成了两截。 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力气可能大了一些。” “你说你,哎!怎么跟秦姑娘一样。”魏知然边抱怨了几句,边摸出两块碎银子银子放在桌子上“我们弄坏了东西,就要赔偿,也不知道够不够。” 张中觉得他这行为可笑,嗤之以鼻“一扇门而已,我们刘家还不缺这点钱。” “该怎样就是怎么样,好了,门钱赔给你了,何言,抓人。” “你们敢!” 见他动真格的,张中后退一步,满脸愤怒“你不过是个县令,要抓我,可知道会得罪什么人?” “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哼,无知小儿,看你张狂得了几时,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抓了我,你还是要毕恭毕敬送我回来。” 魏知然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那又怎么样,他穿了这身官袍,就要做一个县令该做的事,就这样简单而已。 “其实来之前,我确实很怕,也想过撒手不管。可看了你们做的事,我要是还能坐视不理,还不如跟着小草包去卖酒。何言,方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 何言连忙点点头“听见了大人,陆师爷也在外面,都写好供词了。” “好,他手脚倒是快,拿进来,让张中画押。对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呢?” “在院子里睡觉,歪七扭八的 ,样子难堪极了。” 听何言说的轻松,魏知然假装惊讶“哎呀呀,怎么这么不顶事,那张管家不是没人帮忙了吗?来呀,上供词,让张中确认画押。” “住手!” 院子里有人出声阻止了“魏大人,不能让他画押。” 魏知然听出是飞雪的声音,连忙奔出去。 没想到真让张中猜到了,飞雪挟持了云渺渺。 “大人,不能让张中画押。” “你冷静些,他都已经招供,画押之后,就可以定罪,不是件好事吗?” 飞雪冷笑着,挟持着云渺渺一步步往前走“让律法制裁他,真是便宜了他。请大人,在这里,杀了他,那我就放了云姑娘。” 第二十三章 救兵 刘府院里,气氛十分紧张。 魏知然一直盯着飞雪手中的剑,生怕他不小心,伤到了云渺渺。 “他做的事,天理难容,真是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你要明白,本官是县令,不可随意杀人。我晋元律法,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可飞雪只是摇摇头,“制裁对我们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大人,我不是不信你。刘家人脉甚广,只怕关进去了,也会被放出来,只有亲眼看着他死在这里,我们才会放心。” 张中被押在一边,他看着飞雪那极端憎恶的眼神,想到了自己。 当初,他对自己的爹爹,也是这般恨。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可他张中,不信报应。 “大人,你可不能答应他的。” “本官自有定夺,无需你多说。” 魏知然怕飞雪被激怒,稍稍上前几步,尽力劝说“张中已经承认了他的罪行,陆师爷也拟好了供词,只要他画了押,就可以定罪。” “我不放心。”刘飞雪态度坚决,“我必须看着他死。” “小畜生!”张中气急败坏,“你吃刘家的喝刘家的,非但不知道感恩,还口口声声想逼死我,你们呐,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感恩?”刘缨散从后面走出来,语气悲愤“把我们当物品一样买卖,非打即骂,刘府的几个孩子,哪一个身上没有伤?魏大人,请您,杀了这个恶人。” 他说着,缓缓跪在地上,脱了破衣裳,露出满是伤痕的瘦弱身体,让众人心头一凉。 云渺渺看着这一切,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问道“飞雪,这些年,你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是。云姐姐,对不住了,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好不容易有人插手进来,我不能坐以待毙。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万一没办法,我就拉着他,同归于尽。” “我明白。可是大人也会很为难。你听我说,夜公子已经去想办法,我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在这之前,飞雪,你可以答应云姐姐一件事吗?” “云姐姐请讲。” “你要好好活着。” 飞雪听到她的话,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刻他觉得,这世间好像也没那么凉薄,至少,还是有人关心自己。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他们。 “多谢云姐姐,我尽力。” 而眼下的情形,对魏知然来说,却是十分为难。 他刚上任没多久,没有把握抓了张中,定了罪,就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杀了他,他更是做不到。 “张中,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兴许是料到他不会杀自己,张中是彻底不怕了,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先前承认的事,此时一口咬定不知道。 “不知道大人听到了什么谣言,我只想说,要定我的罪,拿证据来。不妨告诉你,我已连夜派人去请了位大人来,到时候等他来,再做定夺。” 看着他态度如此嚣张,老陈和阿苏气得牙痒痒,但又不能直接动手,只是转头看着魏知然,盼望他拿个主意。 “不画押,你以为就不能定罪吗?” “难不成,你敢屈打成招?” 魏知然摆摆手,“我的人都还在飞雪手里,要能屈打成招,我早就打了。先前在凤城府,来醉云楼吃酒的一位大人曾说过,现下律例,定罪需将人证物证,犯人画押三者俱全,但有一例外。” 陆一文细想一下,恍然大悟“大人说的,可是百人血书?” “不错,若是有百人以上的画押,那证词就是铁证如山,并且,这种情形,少则二十三十年牢狱,重责,就是秋后问斩。所以,张中,你画不画押,其实并不重要,我们也可以拿着证词,去找村民,只有够一百个人,你这罪,认你得认,不认,也逃不掉。” 飞雪听后激动不已,连忙询问“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缨散,你起来,拿着供词出去找村民画押。张中是什么人,相信大人都清楚,一百个人,只怕要不了半天时间。” “好,好,大人英明,我这就去。” 刘缨散忙不迭点头,兴许是太过激动,起身的时候用力过猛,差点栽倒在地。 幸亏老陈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拿了供词,出了门。 张中大概意识到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神情焦急地看着外面,他在等救兵。 飞雪看到事情有了转机,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大人,我知道您也想还我们一个公道,但请大人原谅,没看到最后的结果,我不能放了云姐姐。她在我们手里,您才会想出更多的办法。” 魏知然真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倒是细腻。不过,他的话里面,好像是说自己很在乎云渺渺啊。 没有,绝对没有这件事。 “我不过是担心她出什么事,回去不好向云爹爹交待,毕竟我是寄住在她们家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 云渺渺抬眼看了看他,无奈地摇摇头“大人,你不必解释的这么清楚。” “谁解释了,我只是怕大家误会。我是谁……” “知道知道,凤城府风流才子,醉云楼以前的少掌柜,醴县县令,你不说大家要不会多想,我云渺渺,不敢高攀。” 什么态度,她这是什么态度?当着这么多人,丝毫不给自己留面子。 魏知然憋着气,可不好发作,只能甩了甩衣袖,转身坐下来“你简直是刁蛮至极,我还费心费力要救你,那你可有把我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大人不要救我就是,夜公子也会想到办法。” 这一句话彻底刺激到了他,举止文雅的县令,突然跳脚起来,“好哇,你让你的夜公子来救你呀,我走。” 阿苏和陆一文见他真的要往外走,赶紧上前劝住“大人大人息怒,云姑娘心直口快,没有不尊重大人的意思。您看看这院子里的人,都等着您来主持大局。” “好,我就在这等着老陈他们回来。不过我可要说明,绝不是为了云渺渺。” “是是是,大人是为了替飞雪他们主持公道,为鸿雁村的百姓主持公道。” 这一说魏知然才舒坦,他扭头,余光悄悄瞥了云渺渺一眼,见她气定神闲,并没有受到惊吓,倒是放了心。 本以为事情很快就能结束,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老陈和缨散就回来了,满脸愁容,看着就是遇到了什么事。 “大人,方才我们正在跟村民说明情况,突然来了几个人,一直跟着我们。结果,我们到哪里,哪里就是关门闭户。想着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就赶紧先回来。” 他们说完,魏知然心中多少猜到了些,大抵是张中的救兵到了。 “不管是谁来,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这个县令了,还能让别人欺负我的人?” “哟,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县令,有多大的本事。” 人未至,一听这声音,张中面露喜色,连忙起身“童老爷来了。” 门外,一个身着暗紫宽袍,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趾高气昂地走进来,神态傲慢,径直走到了魏知然面前。 眼光上下打量了一圈后,满脸不屑,冷哼一声“原来是你?没想到,凤城府纨绔魏知然,竟然做了官。” “童员外好呀,许久不见,你老可又胖了。怎么,令公子没到处惹祸,你还有时间来这里。” 开口就戳中了他的心事,童员外脸一沉,“我可没魏大人这么悠闲,正好来这一带办些事情而已。但也幸好我在附近,不然张管家,岂不是让你稀里糊涂给抓了。张中和我们童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合作许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为何你一上任,就出这么多事。要我说,你还是适合花天酒地的生活,这般正直为民的事,你做不来。” 话里面的嘲讽,魏知然听得出来,但他毫不在意。 跟自己以前的名声比起来,这几句话,就是挠痒痒。 “童员外也真是来的巧,听我县衙的人说,你带了家丁阻挠他们办公差,可有此事?” “魏大人言重了,不过恰好去的是同一家,怎么就成了阻拦他们办公差?这么大一顶帽子,我童盛可戴不起。敢问大人,张中何罪?” “那请问童员外,凭什么身份过问县衙的事呢?” 他这一问,倒是把童员外问住了,一边的张中见状,大声喊道“魏大人,你是不是过分了些?童员外和京中乌大人既是同乡又是多年好友。乌大人是什么人,想必你心中清楚。就凭着他们的这一份情义,你也得罪不起。” 童盛心中清楚,魏知然这个人,出了名的混,天不怕地不怕,虽说顶着个才子的头衔,读书人的礼节他是一点不在乎。 张中的话,吓不到他。 “魏大人,我来刘家实则是收些皮货,并非故意介入。只是张管家与我也算朋友,顺带问一下而已。” “原来如此,既是朋友,你就该早说。老陈,你拿着证词,给童员外过一眼。” 其实,张中那些名声他也知道一些,就是心中不服气,被一个毛头小子压住气势,童家脸面往哪里搁。 所以他看完也没觉得惊讶,“魏大人,你办公事,我不阻拦,不过你不能不让我的人和他们去同一处地方。到时候村民不画押,你可不要怪在我们头上。” 看童盛的态度,是要插手到底了。 可若是老陈他们走到哪里,童员外的人跟到哪里,根本就没有人敢画押。到底,要怎么办? “其实,我们不必一家一家去找,将村民都带过来,岂不是快些。” 夜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跟他后面的,正是鸿雁村的村民,浩浩荡荡,大概两三百人。 “老陈,拿供词过去。” “是,大人。” 第二十四章 报仇 等村民们画完押,魏知然大略数了数,两百八十八个手印。 他拿着那份供词,缓缓走过每个人面前,语气沉重“诸位,请看一看,这份供词上面,记录着张中的所作所为。强抢民女,将府里的孩子打成重伤,威胁村民,简直人神共愤。” 最后,他走到张中前面,让他自己看看清楚“这上面写的,可有一条是冤枉你的?” 见他沉默不语,魏知然让人将供词收起来“张中,如今证据确凿,你画不画押,都是铁证如山,待我奏明知府大人,即日起你便会被押解入京。” 张中这才感到了害怕,直接押入京中,他怕是不会有活路,态度瞬间就软了下来,“大人,我也做过许多善事。” “你这种人,做再多善事又能顶什么用,不过是图个心里安慰,你自己说过,家有家规,那晋元朝也有王法。张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一旁的童盛见张中这副表情,知道他也是心虚了,就不想再继续掺和进去,不就是合作的人嘛,这个没了,再换下一个就是。 于是就趁机找了个借口“既然有魏大人在主持大局,我们就不便多打扰,老夫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童员外请慢走,改天有时间来醴县,我请你们喝酒。云家的酒,不比凤城府的差。” “哦?竟有连你都称赞的酒,那老夫可要和光一起来尝尝。还有你昔日的那群好朋友,到时候可能也要一起来看看你。” 魏知然心里冷哼一声,表面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想来看自己的笑话。无所谓,让他们看看也好。 “好哇,那我就恭候童员外大驾。” 等着童盛一走,院子里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缨散则连忙走到飞雪身边,将云渺渺拉过来送到了魏知然身边。 “大人,请你不要责怪飞雪,他不是想要伤害云姐姐的。” “我知道。刘飞雪,刘缨散,你们两个过来,我问你们,刘老爷,到底在哪里?” 两人互相看看,又转头望向张中“回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些年都是张中管理刘家,老爷在哪里,也只有他知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张中缓缓站起身,走到院子中间,看着周围人的眼光,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知道刘世恒那个老家伙在哪里,我若是死了,没人管他,他就会饿死渴死,魏大人,我要是被关进了牢里,或者是死了,那刘老爷就是你间接害的。” 而这,也正是魏知然一直在想的问题。他没料到,张中会做到这一步。 “你想怎么样?” “放了我。刘家的一切任由大人处置。你可看好了,我们刘家虽比不上凤城府的大户人家,但也算是家财万贯,这么多钱,还不能买我一条命吗?” 刘飞雪和刘缨散听了他的话,神情紧张的看着魏知然,他们担心,这位县令大人,真的会被钱财打动。 “拿整个刘家换呀,还真是个很大的诱惑。想来你们也知道,醴县县衙出了名的穷,若是有了这些钱,倒真能阔绰起来。” “大人,您……真的要收他的钱吗?” 魏知然背着手,径直走到云渺渺面前“你觉得,我会不会要这个钱?” “不会。” “嗯~没想到,你倒是懂我。不过,这么多钱,不要,是不是有些傻。” 他这样说,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担忧,县令大人,难道真的要放了张中? “你走吧。” “什么?”刘飞雪惊讶不已,简直不敢相信,“大人,您真的要放了他?” “千真万确。我不是圣贤,有钱为什么不要。等拿到这笔钱,我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吃香喝辣左拥右抱。总比做个什么穷酸县令好得多。”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云渺渺也开始担心起来,“大人,你是不是糊涂了。” “没糊涂。来人,拿纸笔,让张中立字据,就说从今往后,刘家的一切,全都归刘缨散他们共有,自己不会要一文,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张中和刘缨散他们都有些糊涂了,这个县令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怎么,你不是说要拿刘家换吗?快些写。” “大人可说话算话?” 魏知然抬了抬自己的衣袖“千真万确。” “好。” 张中接过纸笔,按照他说的,立好了字据。 “还要画押。”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按了手印“大人,这样可以了吧。” 魏知然将字据递给陆一文“陆师爷看看,可还有缺的。” “回大人,此字据真实有效,就是拿到皇上面前,那也无法推翻。” “很好。既然你遵守了承诺,走吧。” 张中缓缓收回手指,稍稍迟疑一下,随后面露笑容,“多谢魏大人,祝大人前程似海,步步高升,告辞。” “不许走!”刘飞雪没想到转折发生的这么快,刚刚还觉得看到了希望,如今呢,却又彻彻底底破灭了。 他提步追出去,拦在张中面前“不准走,你不能走。” “怎么,舍不得我?你们几个小崽子也真是走运,老子辛辛苦苦打拼的家业,转手就给了你们。给我好好守着刘家,总有一天,我会将失去的全都拿回来!滚开!” “我要杀了你!” 刘飞雪提了剑刺过去,却被何言挡住“不要乱来,大人都亲口答应放了他,你若是再杀了,那我家大人岂不是言而无信。” “我不信,魏大人,我们都当你是个正直的好官,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你不配穿上这身官袍。今日就是拼了我的命,也要杀了张中。” 他再次出剑,却依旧被何言拦住,几招下来,不免有些心急,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要越来越狠。 “张中,你先走,我来拦着他。” “好,多谢。刘飞雪,你慢慢打,我张中,命不该绝。哈哈哈。” 死里逃生,他大笑着出了门,虽然丢了刘家,但能保住命,倒也划算。 这一想,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得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刘府,头也不回往前走。 刚出大门几步,迎面碰见个蓬头散发的妇人,挡在路中间。不免有些恼火“让开,拦着路做什么。” 老妇低着头,默默让开了。 张中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可是,不过走了四五步远的距离,他猛地捂住肚子,神情痛苦,随后缓缓转过身,指了指老妇“你……你是谁?” 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顺着墙歪倒在地上。 “救命,救命呀,快来人呀。” 魏知然他们听到呼叫声,赶忙跑出来。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快,把老妇拿下。” 老陈和阿苏飞奔过去,查看张中的伤势,何言则拦着老妇,以防她逃走。 可她见到穿官袍的魏知然,扔了手里的匕首,当即跪了下去“大人,民妇何三娘,是鸿雁村村民。今日民妇亲手杀了张中,还请大人治罪。” “三娘!” 云渺渺想过去,却被夜阑拉住“不要去,有危险。” “她不会伤害我的,让我看看她。” 何三娘听到这句话,顿时就红了眼眶,她强忍着眼泪,冲她凄凉一笑“多谢云姑娘,你给我说的话,我都记着。” 云渺渺也忍不住哭了,抹了抹眼泪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其实,我一直就在外面。本来,我也想过,张中只要能被制裁,我也算是给巧儿有个交待。可他不知悔改,用钱买命,就算是一切都没有了,他依旧横行霸道,不会善待任何人。这样的人,我不能让他活着。” 何三娘说着,低头伏在地上“民妇认罪,请大人定夺。” 魏知然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摇摇头“你们当真是,如此不惜命。张中这种人,值得你们搭上一切吗?老陈,人怎么样?” “大人,只有一口气,怕是……” “夜公子,能否请你帮忙看看。” 夜阑没有拒绝,杵着手杖缓缓走过去,地上的男子大概知道有人来救自己,微微侧过头,眼神中满是期待。 那一刻,他心中有一丝丝悔恨。 “救,救我。我,我改。” 夜阑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伸手搭了搭脉,浅,弱。 “大人,恕夜某,无能为力。” 说罢,张中眼中的光慢慢消散,他嘴角抽搐一下,头就垂了下去。 老陈伸手探了探鼻息“不好了大人,张中,死了。” “哎!把他的尸首带进院子里,陆师爷,赶紧写官文,将鸿雁村的事如实禀报,不能有遗漏。张中的死,待我问询清楚再做定夺。何言,把三娘,带过来。” 云渺渺心中担心不已,急急忙忙跟在后面,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云姑娘,坐下歇息一下。你觉得魏大人,会如何处置何三娘?” 云渺渺想了想“大人会同情她的遭遇,但不会徇私枉法。” “是吗?那他为何要放了张中。” “欲擒故纵。张中先前说请了一位大人,那结果背后的人没来,说明他有顾忌。大人故意放了张中,目的就是引出背后的人,同时,有百人血书的证词,大家就会知道张中的所作所为。无论他走到哪里,日子都不会轻松。等着时机成熟,有了线索,大人便可放一纸告示,就说张中,是戴罪之身,私自逃跑,全天下通缉,将声势闹大。” 夜阑听她分析地头头是道,心中惊讶不已,“云姑娘思维这般缜密,若是能读书,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夜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胡言乱语。” “不,云姑娘说的却有道理。有这种眼光和头脑的女子,倒是听说过一个。凤城府青枫先生,你可识得。” 云渺渺一脸茫然,摇摇头“不认识。我从未去过凤城府,更没听说过。” “这样呀,那是我想多了。云姑娘,你扶我去刘家大厅看看,他们几个还都是孩子,要处理张中的后事,只怕有不懂得,我需得去帮帮。” 第二十五章 收获 魏知然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 他听了何三娘和巧儿的遭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孤儿寡母,本就过得极苦,她还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张中扔在寒冷的夜里,活活冻死。 那一刻,她只怕是心都死了。 如今张中死了,她大仇得报,却也触犯了晋元律法,需得被押送至凤城府听候发落。 他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想起醉云楼,想起自己的爹爹和已不记得容貌的娘亲,心中不免疑惑,无助。 自己这个县令,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大人~” 云渺渺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过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怕她烫着,魏知然赶紧接过手里的东西,又拿了灯笼挂在一边“夜里还没上灯,你这样冒冒失失,摔倒了我可不管。” “飞雪他们还在忙,我做了些吃的,给大家都送了些。想着大人定是也饿了,就直接送了过来。快趁热吃吧。” 温热的汤驱散了心中的悲凉,状态也恢复过来。 见他神色平静了些,云渺渺这才开口问道 “大人,三娘他怎么样了?” “明日一早,让阿苏先押着她回县衙,等凤城府的官差来带走。刘家以后就由他们自己做主吧,希望张中死后,村里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 “对了大人,刘老爷不是还没找到吗?” “此事,我还得再想想。很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张中或许告诉了我们答案。” 夜阑慢慢走过来,坐下后指了指刘府后面“当时,他看着前方。起初我以为他是看我们,后来才发现,他看得,是那里。魏大人不妨问问飞雪他们,兴许会有线索。”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魏知然听后面露喜色,直说太好了太好了,“小草包,快,跟我一起去找飞雪。” “可是夜公子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路不好走,要是磕到怎么办。” “这里黑漆漆的,你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我一样不放心。” 夜阑也没生气,微微低头,笑着握了握手杖,“云姑娘不必担心我,你还是陪着魏大人去一趟。难得这里安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公子,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一会儿刘府就该上灯了。” 等着魏知然他们一走,夜阑对着一旁树丛的方向说道“出来吧。” 片刻,一个俏丽的女子从树后面走出来“公子,许久未见,您身体可好了些?” “无妨。胡青,你离开这么久,有什么收获。” 女子握着剑往地上一跪 “胡青无能,没能找齐药方上的东西。我回来,就是看看你。过些日子,我还会再去找。先前去的是北边,这一次,我向南走。” 夜阑欠欠身,伸出手“起来吧,在外面寻了两三年,辛苦了。” “胡青不辛苦。”她抬起头,看着稍稍迟疑了一下,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决定自己站了起来。 “你还是和我这么客气,胡青,这十几年,你在夜家,我都是拿你当妹妹看待,从未当你是侍从。” “公子说的是。可胡青是公子花钱救回来,本来就是来夜家做婢女,身份卑微。公子不嫌弃我,还送我去学艺,这份恩情,我只能做牛做马报答。” 夜阑知道她向来是这样,却没想到,出去一趟,反倒跟自己更生疏了。 “你是先回家了又找来的吧。” “不错。公子未出过远门,府里上下都不放心。我这才决定推迟些南下,先来找公子。方才那位魏大人,似乎对公子有敌意。” “他不是针对我,不必在意。正好,你去一趟凤城府,帮我查一个人。” 胡青不解,“公子要查什么人?” “青枫先生。” 这时,刘府的灯笼陆陆续续被点亮,整座宅子亮了起来。 夜阑的心情似乎也突然变好,他站起身,背对着胡青“记住,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在查此事,特别是那位云姑娘。” 虽然她很想问一问云姑娘是什么人,最终还是忍住了“胡青谨记公子吩咐,公子多保重。” 另一边,飞雪听说张中的事之后,和缨散一商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后面,是春兰园,听说是刘夫人生前住的地方。” 魏知然沉默片刻,“你们带路,去春兰园。” 从侧院过去,就能到隔壁院子,可中间,却被一把生锈的锁锁着。 “何言!” “是大人。” 只见他上前,飞起一脚,便把门给踢飞了。 “何大哥,你好厉害呀。” 何言拍拍手,一脸严肃“小意思,不必惊讶。大人,请。” 春兰园已荒废十几年,院子里长满了比人还高的杂草。老陈和阿苏在前面打理出一条路,到院子尽头时,眼前的一幕让大家惊讶不已。 在破旧不堪的屋子外面,有一具跪立姿态的白骨。 魏知然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形,吓得往后一躲,紧紧抓着云渺渺“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在。” “大人,好像害怕的是你。” “你不怕吗?” 云渺渺摇着头“不怕,不过是白骨,又不能害人。” 她的胆量和气魄,倒让魏知然刮目想看。 “大人,您在此等着,我去看看。” 何言提了提剑,飞步上前,没想到,缨散也跟着去了。 “好小子,有胆量。” “飞雪说以后要做官,那我就要辅佐他,这些东西,不能怕。” “不错,等着哪日带你去见我师姐,她懂的特别多。” 两人边说,边检查这具白骨。由于时间太久,根本无从辨认身份。 魏知然依旧躲在老陈身后,隔得老远用手指了指“看看手上,腰间,脖子上有没有什么装饰物。一般玉啊,金银器之类的,都可以保存很久。” 这一看,还真发现了线索。 这具白骨的脚边,藏有一块玉佩。 何言拿着递给魏知然“大人请看。” “福禄居老掌柜做的,上好的玉佩啊,飞雪,刘府上下,可有什么人佩戴过?” “没有。刘府除了刘老爷和张中,没有人带玉佩,因为根本买不起。” “如此说来,这具白骨,就是刘老爷了。”魏知然把玉佩交给飞雪,“毕竟是你们刘家的事,之后,由你们自行处理吧。张中和刘老爷的事,我已经写明,让阿苏一并带回去。明日,我们便离开鸿雁村了。” 张中一死,刘府上下的气氛明显变了很多,从家丁到丫鬟,都不再畏畏缩缩,见着人也能大大方方行礼。 而魏知然他们,则成了刘府的贵客,各种吃食轮换着送过来,让众人饱了口福。 第二日一早,阿苏就要押着何三娘回县衙,其他人则要继续赶路。 等着阿苏他们一走,魏知然就悄悄去找飞雪。 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虽还是个孩子,却是魄力十足。 “大人来了,快请坐。” “不坐了不坐了。我来,是有点事找你。” “大人尽管开口。” 面对他的坦荡,魏知然还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刘府不是很有钱吗?我们县衙,最近有点困难……” “我明白了,大人放心,您不说,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做。若不是你们,刘府的孩子,此刻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钱是身外之物,也是小事,能帮到大人,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好,记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云渺渺的声音“大人,你在做什么,我们要出发了。” 魏知然赶紧跑出去,“没做什么,快走快走。” “大人,你不要忘了,你是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可万万不能拿他们的钱。昨夜我听村民说,鸿雁村除了刘家和其他几户人家生活富足些,其它家没有谋生的出路,日子过得潦倒窘迫。”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谁,怎么能不知道。来找飞雪,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他假装不耐烦,气鼓鼓地掏出一张纸。 “飞雪,你拿去看看,这是我连夜拟出来的鸿雁村村名可以谋生的手段,具体怎么做,依你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弄清楚。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虽有些偏颇,却也不无道理。刘府有财力,但你们想救济这么多村民,还是不太现实。好啦,你自己琢磨吧。我们走了。对了,先前我说的话,不要记在心上,我不想被她看不起。” 望着魏知然离开的身影,刘飞雪拿着纸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大人。” 出了鸿雁村,大家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魏知然却因为没能拿到钱,一直在生闷气。 夜阑见状说道 “大人,县衙这次,欠着我一笔不小的钱。” “钱,什么钱?夜公子,你不要信口开河。” “大人莫不是忘了,村民们去刘府画押的事。” 魏知然气呼呼问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肯来,是我给了钱,他们才答应去的。虽然后面出了状况,钱,我可是都给出去了。共计,二百两。” “什么?夜阑,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不会给,绝对不会给。小草包,我们下去走路,不要坐他的马车。” # (二)女子无才 第二十六章走光 魏知然他们离开鸿雁村第二天,刘家的事就传到了醴县城内。 黄老爷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把手里的剪刀一扔“又是魏知然那个臭小子,这才来了几天,先是和夜阑搅和在一起,如今可好,出去一趟,把张中给逼死了。再让他闹下去,岂不是要把醴县的天给捅个篓子。” 德山书院尹鶴连忙附和 “可不是嘛,这小子在凤城府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混霸王,来了这里还不安生,您在醴县最有威望,一定要管着点。” “尹先生言重了,论威望地位,您可比我高得多。书院那边,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开春,又多了些来求学的人,我们婉拒了,没想到他们竟四处造谣,说我们德山书院,是专给达官显赫,有钱人家开的,您说气不气。” 旁边的黄绍听后满眼不屑,“他们要是有钱,来读就是了。没钱给学费,怪的了谁。尹院长不必理会,有的人就是穷疯了,自己家孩子进不了德善就妒恨别人,说些个是非。” “绍儿说的有理,但未免横生枝节,招些不必要的麻烦来,书院招收一两个没钱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尹鶴当即就明白过来,“还是黄老爷厉害,我这就着人去办。” “嗯。条件越差的越好,以彰显我们书院的大气,到时候,这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等着人一走,黄绍就迫不及待问道“爹,您为什么让尹院长招收一些穷学生,他们若是付不起书费怎么办?” “不过是几个钱,少一些便少一些。”黄老爷重新拿起剪刀,边修剪花枝便说“绍儿,家里几个孩子中,你的性格最像我,处处精明,处处算计,黄家早晚是要交给你打理的。不过,在为人处事上,比起你弟弟,倒是差了一些。” 黄绍不以为然,“黄珂那也叫为人处世?整日不是捧着书,就是跟在莫盈袖后面,书呆子一个。爹,您自己也看到的,他那个破书肆,去年就挣了三百文钱,够做什么的。” “那你可有想过,这么多年,他打理的书肆,为何一直没倒?” “还能因为什么?侥幸罢了,若不是黄家在背后撑着,他早就亏得一干二净。” 黄老爷笑着摇摇头,“你错了。我从未给过他一文钱的帮助,今日这一切,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一个的书肆,能坚持这么多年,你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这一提醒,黄绍也才觉出来里面的门道。 “爹爹的意思,他都是故意这样做的?为了骗我们,让我们相信他什么都不会。” “不是骗我们,是他志不在此。你们两个,自小性格就不同。这些年他又跟着雪兰读书,就更不在意名利钱财。” 提到雪兰,黄绍的脸一沉“爹爹为何要娶那个女人,若不是她嫁进来,我们早就收了夜家的医馆。如今可倒好,夜阑那个人,对爹你充满敌意。” 黄老爷见听他出言不逊,心中颇有不满“绍儿!雪兰嫁进我黄家,就是黄家的管家主母,是你们的娘。以后,不许再对她不敬。” “爹爹,绍儿不服。当初娘亲走的时候,您不是说过不会再续弦,这也没过去几年,爹爹就忘了吗?” “闭嘴!”黄老爷彻底生气了,“你懂什么,诺大个黄家,总要个主内的人。雪兰虽是女子,理账管事的本领,你们谁都比不上。我把她娶回来,就是要她全心全意为我黄家做事。你处处针对她,不就是要逼着她与我们生嫌隙,当时候她交出来的账,打理的事务,你还敢相信吗?绍儿,少去花楼和你的狐朋狗友喝酒,多和你弟弟学一学。” 黄绍被他训斥了一顿,脸上有些挂不住,“爹爹就那么护着她?” “我不是护着她,是为了我们黄家。如今的醴县不比以前,魏知然可是个混起来没边的纨绔子,万一抓着我们什么把柄,你就知道有多麻烦。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谨慎。好了,今日不准出去,给我到书房抄《黄家祖训》,不到吃饭的点,不许出来。” “是。”黄绍虽答应,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情愿,让自己向黄珂一样,接受那个女人,不可能。早晚,自己会把他赶走。 出了院子,他根本没去书房,而是径直出了门,让车夫赶了马车,往花楼的方向去。 过了暮春,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魏知然他们匆匆赶路,快到晌午,也没见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天气有些热,加之好几天没能好好洗漱一下,他多多少少有了些脾气。 “早知道当个县令要如此邋遢,我还不如拿个破碗去乞讨。不管了,我要去找找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我要洗澡换衣裳。” 云渺渺也知道他向来爱干净,在家中时,从来都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就连头发丝都梳得服帖。只不过在这种荒郊野外,哪里找的到可以住宿的地方。 “大人再忍一忍,兴许再走一段路就有了。” “谁知道还要走多久,你们反正不在乎,我要下去自己找。” 说完,他让人停下马车,气呼呼地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去。 没想到,此处正有一个水洼,这一跳,不偏不倚正好跳进去,溅了一身的稀泥。 这下,彻底击垮了魏知然,他看着满身的泥点,不顾形象的大喊一声“渺渺,快来帮我。” “大人~”云渺渺正在车内帮夜阑收拾东西,听得这一声呼喊,将东西一放就赶紧出去了。 夜阑看着收拾了一半的包裹,心里竟有些失落,她好像,很在乎魏知然,毫不犹疑地就抛下自己去找他,真令人羡慕呀。 “怎么办,我好像更想得到你了呢?” 云渺渺下车,见到他这幅样子,语气中有些无奈“大人,你弄得这么狼狈,我们去哪里给你找水收拾。” “我不管,我要洗澡换衣裳。老陈,何言,你们快去找。” “大人~”云渺渺掏出手帕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污渍,语气却带着些责备“你是小孩子吗?这四处都无人烟,人生地不熟的,让陈大哥他们去哪里找?你是县令不错,但与他们,也只是官阶上的不同,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大人不该如此为难他们。” 魏知然望着她的眼神,愣是把气给咽了下去,“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这样脏兮兮的吧。马上就要到板桥村了,难不成让大家看着我这个县令如此狼狈吗?” “我们过来的时候,看见前面好像有一条小溪,大人可以去看看。” “这么冷,在外面洗澡?” 云渺渺回马车拿了换洗衣裳递过去,“让陈大哥帮忙在旁边生堆火就可以了,如今的天气,也不算太冷。要是大人不愿意,就只能先穿着这身脏衣裳,再去找客栈了。”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换衣裳。但是,我要你陪着我去。” 如此无理直白的请求,让云渺渺当时就红了脸“你想做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就是洗澡不习惯有男子在身边,不就是生一下火吗,你不会吗?我换衣裳的时候,你回避一下就可以了。” 老陈担心云渺渺为难,连忙说道“大人,还是我陪着您去吧,这荒郊野岭的,云姑娘是个姑娘家,难免会害怕。” 他刚这说完,魏知然的神情变了,哀怨可怜,不情不愿跟在老陈身后。 这模样,让云渺渺心生内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我陪你去。” “真的?”魏知然喜出望外,赶紧跑了回来,“走吧,老陈跟我们一起,在远处等着。” 步行几百步之后,果真听见有水流声从树林前面传来,三人穿过林子,就看见了一条溪流,水很浅,大概到小腿的位置。 两边生着茂密的不知名的野花,在夕阳下,轻轻摇摆,这幅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魏知然心里喜欢,让他们赶紧生了火,自己在一边褪去衣裳,匆匆跑入水中。 而云渺渺则拾了他丢在一边的衣裳,到另一边去洗漱。 初入水时确实有些冷,但太阳一照,习惯之后,就觉得水中无比惬意,魏知然待了一会儿,扭头看看岸上,没见到云渺渺,就想着赶紧将一边衣裳穿起来。 溪水里石子多,又圆又滑,他撑着起身的时候,似乎摸到了发丝一样的东西。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捞在手里的,果然是头发。 “救命呀~”他也顾不得许多,当时就从水中跳了起来,抓着衣裳拼命往岸上跑。 于是,云渺渺洗完衣裳回来,就看见光着身子的魏知然从前面跑过去。 而她的脑海里,竟然莫名浮出一个念头“大人的身子,好白呀。” 第二十七章平安村冲喜 老陈听到呼喊声,赶紧跑过来,“云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渺渺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红着脸摇摇头“没事没事。” “可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飘过去了。”老陈左右看看,提步朝着溪边走去,看见水里没人,心中顿时慌了,“大人,您在哪里呀大人。” “别喊了,我在这里。” 循着声音,就看见魏知然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满脸的哀怨。 老陈看得吓一跳,迟疑了一下,忙走上前去“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魏知然将脸别向一边,用手指了指溪边“水里有鬼。” “有鬼?这,大白天的,怎么可能。大人您别怕,我下去看看。” 老陈脱了鞋,赤脚趟进去,用手在水里四处摸索着。 “大人,你真的看见了?” “没看见,不过我摸着了头发,就在我手上,真真切切的。这溪水里,怎么会长头发。” 云渺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低着头,就看见他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忍不住问道“大人,有没有可能,你摸到的头发,其实是你自己的。” 魏知然反应过来,这才发觉,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头发飘在了水里。 那自己刚才光着身子跑出去,岂不是像疯子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看到。 “那你刚才可有看到什么?” 云渺渺连忙摇头,生怕被他看出异样“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 “真的真的。” 魏知然心中虽然还是有怀疑,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转过身去,“过来,帮我梳头。” “我吗?好,好的。”云渺渺忙将手中洗好的衣服放在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把银梳子,试了几次,还是够不着他。 “大人,你要坐着我才能梳。” 魏知然一甩长发,回身望了望,找了一处地方坐下。“给我梳个好看些,能称我的。” “我只会最简单的发髻。” “那随便梳一个。这么笨手笨脚的,以后可怎么办。” 云渺渺帮他梳理着长发,心中倒有些羡慕“大人,你的头发真多真好,以前肯定有专门的人给你打理吧。” “看起来,你今日心情不错嘛,竟然主动跟我说这么多话。不过有件事你猜错了,我的头发,一直都是自己梳理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嘛,是第一个给我梳头发的女子。不对,是第二个。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光滑的脖子,云渺渺就会脸红,脑海中全是他光着身子,飞奔而去的身影,挥之不去。 以后见着,只怕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也没留意魏知然已经转过了身子,她一低头,就变成了四目相对。 这是第二次,两人离的如此近。 一个好整以暇,眼神中带着些挑衅,另一个面颊绯红,眼神躲闪。 老陈一上岸,看到这一幕,识趣地提着鞋走到了一边。自己虽是个粗人,但也懂得,大人和云姑娘的幸福,很重要。 三人回到了营地的时候,众人已经在生火做饭。 夜阑因为吃了些药,晌午休息了一下,没想到起来才知道魏知然去洗澡的事。 他心中十分在意,这么多人不叫,偏偏要带云渺渺去,居心叵测,让他不得不防着些。 趁着大家聚在一起休息的时候,夜阑故意解下腰间的玉佩,当着魏知然的面,走到云渺渺面前“云姑娘,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给你好。这块玉佩,是我一直戴在身上的,想送给云姑娘,护佑你平平安安。” 云渺渺不懂玉佩好坏,但夜阑这份心意,还是让她很感动。 先前魏知然送过一张酒方给自己,平日里也会送一些小玩意,不过大都是为了捉弄自己。 所以,有那一刻,她是想接下这块玉佩的。 只是在伸出手的那一刻,魏知然抢先她一步拿过了玉佩,还一脸认真地仔细研究起来“不愧是夜家当家,这样成色的玉佩,怕整个醴县再找不出来第二块了,看样子定值不少钱。既然是夜公子的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卖了不就有钱开酒楼了。” 他的话顿时像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让云渺渺清醒过来,同时又觉得羞愧生气。 “我云渺渺,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懂贪便宜。是,我是想开酒楼没错,但我会凭自己的双手一点点去打拼。玉佩我不会要,多谢夜公子的好意。” 夜阑多少有些失望,“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云姑娘。” 看着他的神情,云渺渺也有些难过,别人一番好意,自己态度是不是过分了些。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又对他说“不过,我听说夜家有很多稀罕的花,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看看。” “自然是可以的,等着回去,我便亲自来接云姑娘。” 魏知然在旁边一听,玉佩不要,改看花了,心中莫名窝着火。脑子里一乱,出口的话也有些刻薄“云渺渺,你就这么没见过花吗?什么稀奇不稀奇的,我告诉你,花其实都长一个样子,也没必要去这里那里看。夜家那么大,被人骗了去,到时候都走不出来。” “大人!” 云渺渺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气冲冲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从未有过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将手中抱着的衣服扔给老陈,转身就跑了。 “云姑娘,慢些。” 夜阑不放心,跟在后面追上去,奈何走得慢,又着急,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夜公子!”云渺渺听到身后的呼喊,连忙跑回去,将他稳稳扶住。 “你小心些,摔着了可怎么办?” 夜阑冲她笑了笑,借力挣扎着站了起来“不妨事,我就是走得急了些。云姑娘,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此处离板桥村还有一段距离,你一个人跑走,我不放心。” 云渺渺深深地叹口气,心想着若是真的摔伤了,自己欠他的怕是更多。也只好慢下脚步,跟他并肩行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夜阑侧头望了望她,皱着眉头,明显是还在生气,就想试探一下她对魏知然的看法,“我想,方才魏大人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是不是都和我没关系。大人只是暂住在我们家,等着县衙还了钱,我和爹爹就会离开。” “县衙欠着你们的钱?我还以为……”夜阑暗暗一喜“依魏大人的聪明才智,县衙的情况肯定能快些好起来。” “但愿如此。” 另一边,他们两人一走,魏知然简直是坐立难安。他从不知道,自己竟能被一个女子弄得心烦意乱,既想见着她,又生怕她看出些什么有损自己的面子。 “我好烦呀,想喝酒,想听小曲儿,想看翠红楼的姑娘跳艳舞。” 陆一文手里拿着两个烤好的馒头过来,递了过去 “大人,您稍稍忍耐些,明日一早,等到了前面的平安镇,我们就帮您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姑娘和唱小曲儿的。” “我不吃。”魏知然无精打采地撑着脑袋“陆师爷,你难道不应该制止我去做这些事吗?为何要顺着我?” “大人哪里的话,我们只是凡夫俗子,又不修圣贤之道,喝酒作乐,都是人之常情。不过呀,我还是觉得云姑娘酿的酒最好喝。” “她那么凶,酿出来的酒又能有多好喝。” 陆一文仰头喝了一口,满足的咂咂嘴,“其实,酒和女子是一样的,有的清淡,是温柔撩人,而有的,入口浓烈,是娇蛮可爱。云姑娘,便是后者。” “那你觉得,我喜欢哪一种?” “这个我可猜不着,也只有大人心里清楚。但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珍惜眼前人,不然错过了,就只能借酒浇愁。” 何言在一边擦着手中的剑,听了他的话,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陆师爷是不是曾经为情所困?” 一句话出乎大家意料 “我们都以为你整日只喜欢舞刀弄剑,没曾想,你也知晓感情上的事。” “自然是懂的,但因为我心中只有师姐一人,因此也不会有什么困扰。等着我攒够钱,就会娶她,照顾她一辈子。” 魏知然对他顿时肃然起敬,没想到啊,何言还是个痴情之人。 “那你师姐,心里没有你怎么办?” “等啊,等到她会在意我的那一天。” “要是等不到那一天呢?” 何言头也没抬,毫不犹豫回答道“等不到就等不到,反正这辈子我要看着她幸福才放心。大人,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很关心云姑娘,可今日大人说的话,她肯定会难过。” “你这是在教训我?” “不敢,只是这一次,我站在云姑娘这边。一路上,她对大家诸多照顾,大人万不该让她伤心。姑娘家,就该被好好保护着。” 他说完,起身收回剑“我跟去看看,大人这里,就交给陈大哥了。” “等等!” 老陈也跟了过去“我同你一起去。” 魏知然满脸不解,语气中还有些委屈“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陆师爷还在这里,他嘴皮厉害,会保护大人的。” “你们是我的人,却都为小草包说话,好,走哇,都走。”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两人才急匆匆赶回来,“大人不好了,方才我们去找人,遇见几个村民,他们说,说……” 看着他们神情紧张,魏知然预感出了事情,心中也开始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他们看见云姑娘和夜公子被人带走了。” “带走?是什么人?” “说是平安村的罗家,他们掳走云姑娘,是为了给罗家那个病恹恹的儿子罗禹冲喜。” 魏知然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什么混账东西,敢把我们小草包抓去冲喜。何言,你脚程快,先去罗家守着,我们稍后就赶来。” “大人放心,他们敢伤害云姑娘,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何言许了诺,提着剑往平安村奔去。 路上,陆一文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大人,何言的底细,您可清楚?” “那陆师爷觉得,他可以为县衙所用,为民所用吗?” “论忠心,我这个师爷都自叹不如。” 魏知然笑了笑“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不管他什么出身,为县衙做事,就是为百姓做事。不过陆师爷,你的忠心,是不是少了些。” “大人放心,只要我陆一文当一天县衙师爷,我必不会有二心。” 第二十八章 罗家 平安村在醴县背面,离板桥村还有一天的路程。 本想着快些赶路过去,不料夜阑和云渺渺被平安村罗家带走了。 魏知然和老陈急急忙忙赶到了村外,远远就看见一座石牌门,宏伟壮观。 村口,立着两个大石柱子,马车无法通过,两人只得下马走过去。 和先前去的鸿雁村不同,这里明显要繁华许多,村子规模方正,街道房子样式,竟有几分像凤城府的格局。 两人一路走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大人,您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奇怪?” 魏知然边走边四处打量,倒是惬意的很,语气也很轻松“哪里奇怪,不过是姑娘多了些,还都是漂亮姑娘,我觉得不错。” “大人说的没错,可平安村的姑娘,也太多了些。您注意没,一路过来,路边的商铺,几乎都是女子在经营。少有的几个男子,不是挑夫走卒,就是书生模样,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陆一文刚说完,前面就走过来几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几张画像,一个一个比对,似乎在找什么人。 到了魏知然他们面前,几人突然站住了,带头的看看画像,又看看他们两人,冷笑一声,挥挥手“就是他们,带走!” “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罗家请二位去喝喜酒,这是天大的福气,求也求不来,看样子,好像还不愿意去?” 陆一文虽打不过别人,却也不能眼看着自家大人被带走,鼓起勇气拦在前面,“罗家摆喜宴,为何要请我们两个陌生人?几位,话要是不说清楚,我们绝不会跟你们走。” 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将手中的画像展开给他们瞄了一眼,“看清楚没?这上面画了几个人,其中两个和你们一模一样。告诉你们,罗家可没闲工夫请什么外人喝酒,都是新娘子的要求,说是几位是她娘家人,我们这才大费周章出来找。怎么,不想去?” 新娘子?魏知然顿时反应过来,难道是云渺渺?她定是想了这法子来通知自己,“与其被动等着,不如让人家主动找上来,倒是个聪明的丫头。好吧,我们跟你们走,带路。” 去罗家的途中,他反复看了几遍画像,指着其中一个画得最丑的人像问道“这是谁?” 男子随意看了一眼,“说是一位姓魏的公子,我们看着眉眼倒是跟你很像。” 魏知然一听就生了气,将画像扔在一边,“什么像,哪里像,简直是毫无关系。我有画像上那么难看?我眉眼,神态有这么猥琐?告诉我,这画像谁画的?” “好像是夜公子,就是新娘子的哥哥。” 果然是夜阑,趁机报私仇是不是?找人便找人,有必要故意将自己画丑吗?小人手段! 罗府里,丫鬟家丁们都在忙忙碌碌准备,罗家二公子成亲,在平安村都是桩大事,大家自然十分重视。 大公子罗定从外面回来,看见府里喜气洋洋,满脸不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还办什么喜事,到时候出个什么意外,红事变白事岂不是晦气。” 回了屋,看见自家夫人也在为此事忙碌,心中更是不悦,直接往床上一躺,大声喊道“庆莲,过来给我脱鞋,老二成亲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没看见我回来了吗?” 大夫人庆莲听罢,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低着头缓缓走过来,跪在地上替他脱了鞋。 “打水,我要洗脸,今天真是累死了,输了一天,本来心里就烦,回到家,你还丧着个脸,真是晦气,呸!” “我让丫鬟们来伺候你洗漱,二弟后天就要成婚,老太太交待的事还没有做完,我怕……” 罗定一听,当即变了脸色,弹起身伸出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嫁到我罗家就要听我的,什么老太太的吩咐,她眼里只有二弟,何曾待见过我这个长子。你倒好,夫君不顾着,倒处处听那个老太婆的话。我今日,就要你亲自服侍。” 庆莲捂着脸,抿嘴忍着眼泪,沉默了片刻,起身打了水来。 “过来些,给我洗脸。” 她又凑近些,没想到,罗定将她拉过来,“你今日擦了香粉?” “没,没有。” “是吗?”他不信。“先前你便不愿意跟着我,如今二弟都要成亲了,你总该放下这个执念。记住,我才是你的夫君,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站在我这边。” 庆莲低头不语,缓缓挣扎了几下。 “怎么,不愿意。我又没让你对付二弟,只是让你盯着些那新娶的弟妹,当心罗家落入他人手里。我说的话,你可记着了?” 庆莲还是低垂着脸,“记着,都记着。” “很好。”罗定起身走到窗户处,看着外面“也不知道这个罗禹发了什么疯,突然间就要娶亲,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哼,怕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也想尝尝人间的□□。罢了,随他去。反正这罗家呀,早晚是我的。” “二弟近日身体有了些起色,想来,会慢慢恢复的。夫君作为大哥,也该适当宽容些,老太太看在眼里,才会觉得欣慰。” 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罗定,直接将她踹到在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责我?你把家里生意打理地再好又怎么样,终究还是大字不识的白痴,还是要靠着我来帮你处理一切事务。记住,作为平安村的女子,夫家就是你的天。你再厉害,还能翻了天不成。” 庆莲咬牙承受着这一切,心中有委屈也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是呀,谁叫自己是个女子,注定不能进学堂识字,只得学些经营之道,替夫家挣钱,传宗接代。 她没有办法,只能认命。 傍晚时分,魏知然和陆一文被带到了罗定大厅。没想到,何言也在。 三人一碰头,将事情互相讲述了一遍,大致理清了一些头绪。 何言刚进村,遇见的情形和他们一样,也是罗家家丁拿着画像在找人。 他就跟着先来了,没想到这么快,魏知然他们也来了。 “渺渺呢?你可见过她?” “还未见到,不过大人不必太担心,他们既然是要冲喜,定不会伤害云姑娘。” 魏知然哪里放心的下,他担那个罗禹对云渺渺用强,做些什么坏事。 陆一文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大人的意思,那个罗家二公子,会不会欺负云姑娘。” “这一点大人也请放心。我在府里悄悄打听了一下,丫鬟们都说罗二公子自小体弱多病,甚至下不来床,虚弱成这个样子,怕是什么事都做不成。” 魏知然还是不放心“万一他是为了蒙骗渺渺,故意扮成柔弱的样子怎么办?那她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们要尽快找到她在哪里。” “三位远道而来,就是来我罗府的客人,为何都只是站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在丫鬟搀扶下走了出来。 她将拐杖一放,满脸严肃坐在前面,“三位都是罗家新媳妇的娘家人?” 魏知然明显不悦,沉着脸,心想谁是你们罗家新媳妇。 “我们要见见她。” “见什么人?” “就是你们抢来的那个女子。” 老夫人一听,生气道“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那姑娘是我们罗家要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不要在这里损害我们罗家的声誉。酒席你吃便吃,不吃就早些滚出去,不要耽误了我们的好时辰。” “我既然来了,就必须要见到她。” “不可能。就算你们是娘家人,也不能坏了罗家的规矩。成亲之前,新娘子,不许见任何人。” 魏知然冷哼一声,站到大厅中间看着罗家老太太,语气坚定“我不一样,今日来,是特地来接我娘子的。你们罗家带走的,是我魏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抢人抢到我头上,这笔账,我今日定要跟你们算清楚。” 可罗老太太也不是等闲之辈,听了这番话,依旧是面不改色,“你们魏家未过门的儿媳妇?那也就是还未成亲。我的孙儿禹儿,刚好也喜欢她,后天一成亲,她就是我罗家的人,与你们,再无关系。” “老太太,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再疼爱自家孩子也不能抢别人的娘子。后天成亲又如何,不妨告诉你,她云渺渺,早已经是我魏知然的人。你那孙子,真不介意?” 罗老太太愣了一下,显然,她很在意这件事。可在外人面前,她要保持自己的风度“此事只要禹儿同意,我们罗家上下绝无意见。珍儿,带三位下去休息,记住,要好生招待着,免得他们到处乱跑,惹些麻烦。若是误了我孙儿的大事,小心挨板子。” 一回房间,老陈和何言就忍不住问道“大人,您和云姑娘,真的在一起呢?” “怎么可能?我会喜欢那种又凶脾气又倔的丫头?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像罗家这种人家,最在乎的就是些繁文缛节,今日这番话,他们若是在意,那成亲的事,必定不会顺利。” “那他们若是不在意呢?” 魏知然翘着腿,悠闲地喝了口茶“那我们可要早点行动,把人抢回来。不然,倒真让那个罗禹白白得了个好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来被锁了……哭…… 这是修改版 第二十九章 身份 罗府房间里,云渺渺是坐立难安,她不时看看窗外,想知道有没有人来。 本来他们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突然冒出一帮人,硬是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还说要自己嫁给罗家二公子。 当时有些害怕,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憋了一股气。什么罗家张家,要娶媳妇儿不知道好好找,非要在街上抢,简直目无王法。 “要是大人在就好了,肯定会管一管的。” “云姑娘,你说的大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听到轮椅的声音,云渺渺心里一慌,连忙退后几步,顺手拿了个花瓶抱在怀里,面对着罗禹“我警告你啊,不许过来。不然,不然我就砸死自己。” 罗禹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染上一层红晕,“云姑娘真是有趣,宁愿伤害自己,也舍不得打伤我,看来,我们这桩亲事,选得很对。” “对什么对,我对你又不了解,成什么亲。” “这好办,等我们先成了亲,我再带着厚礼去见岳丈岳母。你想知道我什么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云渺渺抱紧了手中的花瓶,又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想知道你的事,也不想嫁给你,放了我们。” “你们?”罗禹转动着轮椅,来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你说的,是你,和那位夜公子?” “不错。你们把他怎么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他真的是你的哥哥,还是你的心上人?” “你不要胡说,夜公子是我的好朋友。” 罗禹也不再追问,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样啊,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必定不会伤害他,也不会为难他。云姑娘,你我虽只见过几次面,日后相处中,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之后便转动着轮椅,走到书桌前,缓缓铺开一张纸,朝她伸出手,语气温柔“过来。” 云渺渺缩了缩身子,“我不来。”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这副身子,能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名字,你能否写给我看看。” 犹豫了片刻,她终于放下花瓶,慢慢挪了过去“我不会写字。” “云姑娘不会写字?”罗禹似乎有些吃惊“那你,可识字?” “也不识字,别人都说我是笨丫头,还有一个人,天天说我是小草包。” 罗禹笑了笑,将蘸了墨的毛笔递过去“那云姑娘,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不会。不过,我好像确实记得三个字。” “是吗,云姑娘可否写来看看?” 云渺渺接过毛笔,想了想,倒真的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就这个,我记得些,但我不识得。” 罗禹脸色变了变,依旧温柔地问她“这三个字,可是别人教你的?” “是教过我,但其他的我都不记得,唯独记得这三个字。” “看起来,像是个人名。云姑娘不识字不会写字,但偏偏记住了这三个字,想来,这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云渺渺搁下笔,盯着纸上的字,“罗公子,我写的,到底是什么?” “魏知然。” “什么?怎么会……” 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为何会唯独会写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云姑娘,你看,这才是你的名字。不识字也没关系,多学一学,肯定就会了。” 罗禹放下笔,叹了口气“其实,自我懂事起,村里的女子,都不识字,也不能识字。学堂,只有男子能去。” “这是为何?” “因为在平安村,女子,只是夫家,家里的附属品。她们只是替家里赚钱,传宗接代的。进村的时候,想必你也看见了,村里的铺子,都是女子在经营,早出晚归,可实际上掌管家中大权的,还是男子。而他们稍不如意,对自家娘子不是打,就是骂。” 云渺渺听得有些难过,她走过去坐在一边,两人不知不觉拉近了距离。 “罗公子,听你这样说,我感觉,你和那些男子不一样。” “我不一样,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女子。”罗禹说着,歪了歪头望着她,想看看她惊讶的样子。 “什么?女子,你是女子?”云渺渺震惊不已,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罗家二公子,竟是个女子。 “看样子,云姑娘确实被吓到了。” “你,你既然是女子,为何还要与我成亲?” 罗禹苦笑一下,满脸无奈“因为我必须要扮成男子,才能撑起整个罗家。” “那其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云姑娘,我的命运,罗家的命运,可都交到了你手上。你若是想走,直接把我的身份戳穿就是。但你,会这样做吗?” 云渺渺摇了摇头,“我不会这样做,可我,也不会嫁给你帮你们圆这个谎言。罗公子,不我该叫你罗姑娘。你觉得,这样瞒下去,是长久之计吗?” “能瞒多久是多久。我们罗家,是平安村的大户人家,罗家族长掌管着整个村子。他们一直觉得,女子入学堂,识了字,就会给村子打来动乱和麻烦。所以,这些年来,但凡是村子里的女子,一律不准上学堂。” “那从商……” “是我接手罗家事务后,做出的决定。我想着不让她们识字读书,总该有些谋生的手段,若是以后可以离开平安村,也能独自生活下去。” 罗禹说的轻松,但云渺渺也能相像这件事有多困难。在一个男性族长掌控的家族里,一个女儿家,扮作男子十几年,要想不被发现,肯定没有一天过得轻松。 但即便是这样,她仍然在替其他人着想。 “罗姑娘,你做的这些,真的很厉害。” “云姑娘过奖了。那日我在马车上,看见你帮一个老人家抬东西,虽是简单的小事,却足以证明你的善良。所以,从你一进府,我就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是走是留,全凭姑娘自己做决定。”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足见罗禹的诚意。云渺渺不想让她为难,可自己,也不想成这个亲。只要是谎言,终究有被揭穿的一天,到时候,平安村女子的处境,只怕会更糟糕。 “罗姑娘,虽然我知道你做的这些事都是逼不得已,但我不会与你成亲,也不想帮你去继续骗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解决此事。” 罗禹怔了一下,她看着云渺渺,似乎有些不确定“解决,如何解决?” “醴县县令来了平安村,他若是知道此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县令大人?他真的能帮到我们?我虽不出门,但也知道,醴县前几任县令,没一个管过我们村这些事。” 云渺渺显得十分有信心“旁人我可不敢说,但魏大人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魏大人?”罗禹似乎明白了什么“没猜错的话,他就是魏知然,对不对?看来,云姑娘定是很在意他,不然,也不会单单记得这三个字。” “罗姑娘说笑了,我与大人,只不过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断无其他可能。大人注定是要高飞的鸿鹄,而我,只是一只小麻雀。” “有没有可能,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云姑娘,只要那位大人来,我就帮你演一出戏。” 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外有家丁来报“二公子,外面有一位姓魏的公子,说是要见您。” “姓魏?”罗禹忍不住笑了,看了看云渺渺,立马回道“请他去书房,我稍后就来。” “大人来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位。云姑娘,后天成亲之前,需得你忍耐一下,不要出门。待我去见一见他,看看他的为人,再做决定。” 云渺渺点点头,她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为难。 书房门口,罗禹看到了魏知然。 一身粗布衣裳,却难掩满身洒脱气质。他转头,看见眼前坐着轮椅的人,扬了扬眉,“你就是罗家二公子,渺渺呢?” 如她意料中想的,没有礼貌地打招呼,而是直入主题。 “我既然要娶云姑娘,又怎么会告诉你她在哪里?魏公子是否心急了些,连客套话都不说一些。” “哼,你们罗家抢人的时候,可没事先跟我打招呼,我又凭什么对你客气。人在哪里?” 罗禹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眼中的焦急和担忧,都是真真切切的,于是,她能确定,这个人,在乎云渺渺。 “我不会告诉你的。魏公子,我们罗家虽只是在平安村生活,但在凤城府也有些关系,你要真是敢得罪我们,只怕……” “那又如何?”魏知然打断她的话“我若是怕,就不会来。你们罗家强抢民女,本就是不占理,怎么,还想找人来压我。凤城府,呵,你没打听打听,我在那里什么名声?总之,你今日就是把京中的大人找来,我也要带走渺渺。” 罗禹听得由衷得笑了,看样子,云渺渺说得没错。这位大人,是特别了些。 “你口口声声要带走云姑娘,请问她与公子,是什么关系,我为何要让你带走她。” “自然有关系,她是我魏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我不信。” “不信?你自己去问她。天下名酒的酒方,十八仙,是不是我给的。当初我爹爹可是说了,这酒方世间仅此一份,是要我拿给自家娘子的。” 罗禹不喝酒,但十八仙她是知道的。 “我姑且信你的话,但,云姑娘我娶定了。” “你……”魏知然也气急了“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娶她的。” “好哇。”罗禹似乎来了兴趣“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做些什么。反正就一天时间,难不成,你想抢亲?我罗家上下,可有五六十人。还有整个平安村的村民,也都会站在我们这边,你有几分胜算?” “你到底要怎么样!” “帮我推翻罗家族长,如此一来,我便不用听他们的话,很可能,就不会逼着云姑娘成亲。” 魏知然毫不犹豫,满口答应 “可以!” “魏公子,话不要答应的太早,罗家族长,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只要你愿意放了渺渺,就是天上的神仙,我也把他们拉下来。” 罗禹听后,心里忍不住感叹,云姑娘,果真没看错人。 “好,一天时间,若是做不到,后天,我和云姑娘就要拜堂成亲。” 第三十章一场荒唐 魏知然为了救云渺渺,答应了罗禹的要求,但扳倒罗家族长,并非易事。 他需要了解一些情况。 “罗家族长,有几位?” “三位,是我的三位叔叔。不过,大叔贪钱好赌,三叔平庸懦弱,唯有我二叔,曾是举人,做事严谨,但为人刻板,眼里容不得沙子,甚是重礼教。” 她这一说,魏知然心中大概有了数。 “那只需要对付你二叔就可以了。” “此话不错。大叔三叔,还有奶奶都很听二叔的话,那魏公子可有什么办法?” 魏知然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我问你,你二叔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害人的事倒是没做,可就因为他的固执,十几年来,平安村的男子便认为,女子生来就不如他们。魏公子,二叔做的最错的事,就是他的自以为是,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有错,便是奶奶。” “你希望你二叔和奶奶承认他们做错了?” 罗禹却只是摇头“没有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要的,是让奶奶和二叔不要再管家里的事。罗家族长这种徒有虚名的地位,不要也罢。” “那若是成功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一件事,开学堂,让村里的女子都可以读书识字。第二件事,将村口的两个大石柱子推走,让村里的人可以走出去看看,也可以让外面的人进来,互通有无。” 魏知然点点头,“罗公子想的很是周到,只要你让我先见一见渺渺,一切都好说。” “我说过,事情没成功之前,我不会让你见到云姑娘。不过,我可以先送你一样东西。” 罗禹将云渺渺写的字递过去“想来云姑娘对你用情至深,明明不识得字,却偏偏记得住写得出你的名字。魏公子,就凭这份情意,你也不该让云姑娘失望。” “这三个字,真是渺渺写的?” “千真万确。好啦,魏公子,你们早些歇息,明日夜里,我要看到结果。” 这一晚,魏知然无法入睡。他坐在院子里,看着手中的那副字发呆。他不知道,云渺渺都不识字,如何会写自己的名字。 但那歪歪斜斜的三个字,一笔一划都难看至极,却像是写在他心上。 嘴角浮现出笑意 “你这个小草包,倒是藏得深。” 魏知然好好地收起那副字,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以前,不管她对自己是什么心意,都是要去问一问的,可是如今这副样子,一个落魄的县令,又能给她什么呢? “魏大人。” 夜阑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他握着手杖缓缓走过来,“看样子,大人和罗公子已经谈妥了,我还是来得晚了些。” “你也是来找罗禹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用夜家一半的家产,换云姑娘。” 魏知然捏着纸条的手微微抖了抖,“一半的家产,夜公子还真是大方。” “她值得。”夜阑走到一边坐下“我腿脚不便,却还是想跑这一趟,想必魏大人也看得出来,我都是为了云姑娘。” “那又如何,她若是不喜欢你呢?” “魏大人,这世上的□□,有几个是你情我愿的。你在凤城府风流快活这些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我来说,云姑娘就是最合适的人。” 魏知然低着头,将手中叠好的纸贴身放好,“所以,你的意思,不管她喜不喜欢你,只要你想要她,就什么都不在乎?” 见对方没回答,他起身走过去,有意无意撞了一下夜阑,害得他险些跌倒。 “只要渺渺说不喜欢你,这辈子,你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夜阑稳住身形,紧紧握了一下手杖,语气依旧平静 “是吗?我很好奇,你还能拿什么和我斗?凤城府魏知然已经是过去,醴县县令的身份吗?我好像不在乎。” “夜公子,看到你,我就想起以前的自己,总以为有点钱有点势就可以掌控一切。其实我们魏家跌这一跤真是好事,要不然,我也不会当这个县令,更不会遇上云渺渺。所以说,缘分这种东西,你刻意追就是追不到。至于我拿什么阻止你,放心,有的是办法。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看了他的态度,夜阑脸色变了变,在魏知然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他“魏大人,你可是喜欢云姑娘?” “与你无关。” “是吗?”夜阑望着他倔强离去的背影,脸上付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可惜,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 深夜了,陆师爷起来方便,路过魏知然的屋子,发现门没关。 而屋子里还亮着一盏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他心里有些担心,轻手轻脚走进去,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人对着镜子梳头发。 动作缓慢,看起来极其诡异。 想起这宅子里发生的事,一阵凉意从背后升起,他拼命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喊出来。陆师爷悄悄转身,想赶快离开,转念想到自家大人还在屋里,又只得咬咬牙折返回去,摸了一张凳子举起来,管他是什么,先砸晕了再说。 “妖魔鬼怪滚开!大人快跑呀~” 就在凳子快砸下去的时候,被人稳稳接住了“陆师爷,你做什么,这是大人。” 陆一文一听,这是何言的声音,赶紧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屋里的灯都被点亮了,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人,还真是魏知然。 “哎呀,大人,怎么是你呀。方才,我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差点砸伤你。” 魏知然往后拨了拨头发,还特意照了一下铜镜,脸上的两团红红的胭脂露出来,格外的刺眼。 陆一文忍不住笑了“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装扮的,像个女子一样。” “不错,我就是要扮成女子,还有你们两个,也要扮成女子。我答应了罗家二公子,帮他对付罗家族长可只有一天时间,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他们都逼出来。” “大人打算怎么做?” 魏知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抬眼看着门外,“大闹罗家。” “何护卫,陆师爷,你们两个抓紧收拾一下,等着天一亮,就去院子里闹。怎么没体统怎么来。老陈那边,我已经让他去搜集证据了。等着罗家三位族长全都回来,我们就开堂审他们的罪。” 陆一文看看自己的身形,再看看魏知然和何言,面露难色“大人,你们两个尚且年轻,随意打扮一下还能好看些。可我把年纪了,涂多少胭脂水粉都是盖不住的。” “只能委屈一下陆师爷了,眼下时间紧,我们也找不到那么多人,听说平安村的女子在这里未被好好对待过,我也不想让她们做这些事。反正我们三个是男子,就算被人指指点点,也无所谓,到时候越多人知道就越好。” “既然大人已经做好了决定,我陆一文就豁出去这把老脸。” 天亮的时候,三个人终于收拾好了。大家互相看看,竟也觉得魏知然的女子扮相还不错。 他本身就面皮白净,面容清秀,此时换了女子妆裙,更衬得有几分俏丽。 出了房门,罗家的丫鬟和家丁们都被三人模样吓到了,满脸疑惑,不知府中何时多了三个姑娘。 魏知然不理会他们的反应,径直走到院子中间,开始破口大骂,从平安村的习俗骂到平安村的男人,最后,骂的是罗家的陋习。 而何言话不多,只是脱了鞋,光着脚在院子里舞剑,衣裙翻飞,剑花缭乱,引得越来越多家丁和丫鬟过来看。 陆一文则是坐在一边读诗书,念到兴起之时,忍不住摇头晃脑,连头上的簪子都甩掉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三人的无礼举动很快传遍了罗家,罗禹从窗口看了看,没有理会,只是笑着让人关好门窗。 她要等,等自家奶奶和罗家三位叔叔先出来,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云姑娘,你觉得这位魏大人,能做到吗?” “大人做得到。先前我们路过两个村子,他们的事情都得到了解决。罗姑娘,要是事情解决了,你会选择恢复女儿身吗?” 罗禹显然愣住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假扮成男子,时间久了,有时候就会忘记,自己原来是一个女子。 “珠钗罗裙,胭脂水粉,哪个女子不喜欢?但我不知道,那时候,能不能面对真正的自己。一岁多的时候,爹爹就离世了。后来,奶奶和叔叔找到我们,要把我们接回罗家。从那时候起,罗家多了个二公子。” 云渺渺替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也挨着她坐下“你的爹爹,不在罗家住?” “他为了和我娘在一起,被赶了出来。直到生病离世,都没有回去过。其实我知道,娘亲在罗家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她明明识字又聪慧,完全可以帮家里打理生意,却只能被迫在祠堂没日没夜地抄佛经。我一年,见不到她两次,直到她也因病离世。所以,我恨罗家,可我不能随便离开。” “你担心村里的女子,是吗?” “是的。我不想她们和我娘一样,活在压抑痛苦之中。她们有何错,凭什么就不能识字读书?凭什么就不能抬起头,堂堂正正享受生活?还有奶奶,我不明白,她明明自己也是女子,为何还要帮着叔叔他们。” 说起这些,罗禹神情变得激动,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云渺渺连忙替她拍拍背“罗姑娘,我去找夜公子,他定能帮你看看的。” “云姑娘不必麻烦了,这些年为了让自己身形外貌看上去更像男子,所以吃了些特制的药,身体也是越来越弱,无妨。厨房里做了些应季的糕点,我让她们送些来给你尝尝。我出去,看看热闹” 第三十一章 得道多助 早饭刚过,罗家老太太终于是坐不住了。杵着拐杖,怒气冲冲来到了后院。 她看着面前三个人,眼带寒意,语气也十分不客气“我们罗家好心好意请几位来做客,没想到你们竟如此休辱罗家。来人呀,把他们给我撵出去,不准再进平安村一步。” 魏知然冷哼一声,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罗老夫人,我们何错之有?” “扮成女子,还做出如此无礼的行为,难道还不是错吗?我们平安村的女子,都是贤良淑德,恪守礼教的人,岂是你们这般泼妇行为。三位,我罗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在平安村也有些地位,觉不允许你们败坏了家里的名声。来人呀,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把人给我轰出去。” 何言见状,拔出剑拦住家丁面前,“大人,打不打?” “当然要打了,后面的人还没出来,今日我们就是来闹事的。” “是。” 得了命令,何言也没了顾虑,来一个人踢翻一个,为了展示他穿的裙子,还会特意多摆几个动作。 有丫鬟看得在旁边偷偷拍手,罗家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罗老太太看着倒在地上的家丁,脸色铁青,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去找罗家三位叔叔来。 等着家丁都收拾完了,何言又径直走向罗家老太太,吓得众人连忙上前阻拦。 魏知然这时才开了口“好了,一个老人家,可经不起你这一拳下去。” 他拍拍自己裙子上的灰,侧身拦在中间,问道“老夫人,您可是还要找人来撵我们出去。” “三位公子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目的?” “自然是有目的的。不过,我想顺便问老夫人一个问题?” 罗老太太将拐杖一放,由人搀扶着坐在一边,“有什么话,请问。” “为何不准平安村的女子读书?” “我儿当年若不是非要娶吴红衣那个女子,又怎么会与家里决裂。那种人到底有什么好?不过是多识了些字,会写些勾引男人的诗,还能做什么?我儿病重,她也没钱给他治,我让她离开我儿,罗家就会把人接回来诊治,可她呢,说什么但求同年同月死,就是不答应。若不是她如此狠心,我儿又怎么会病死!读书,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罗来来说到伤心处,是老泪纵横,“耀儿是我最疼爱的儿子,大家都说他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都是吴红衣那个女人害死了他。至于平安村,要不是我们罗家在背后支撑着,他们早就背井离乡,四处漂泊讨生活去了。就这样他们还不满足,让女子进学堂,学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有什么用,以后又去骗男人,把村里弄得一团乱吗?总之,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觉不允许有这样的事。” 魏中然听后一直在摇头,他没想到,罗家老太太执念竟然如此深。 “那你可想过,就因为你这样做,害得村子里的女子都抬不起头,在夫家备受欺负和轻视。” “那又如何,有吃的有穿的,这样的日子还不好吗?女子生来就不如男子,只需要在家相夫教子,守好做娘子的本分。魏公子,你们今日闹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老夫人息怒,本来我们只是路过平安村,可是你们罗家掳走了我的人,我要的,不过是你们放人。” 罗来太太听得眉头一皱,先前她听说云渺渺已非清白之身,心中就有芥蒂,如今被他们这一闹,对她更是十分厌恶,罢了,不就是要人,还回去就是了,免得带来些麻烦。 “你们若是想带走云姑娘,我让你带走便是。但是,今晚之前,你们必须离开。” “不行奶奶,我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 罗禹坐着轮椅从屋里出来,她不可以让自己的计划被打断。能否成功,就看今日这一遭了。 “禹儿,那位姑娘和魏公子已经私定终身,若是进了我们罗家,岂不是招人笑话。” “我不在乎!孙儿就是喜欢云姑娘,非她不娶。” 罗老太太顿时气得站了起来,她杵着手杖走过来,神情悲愤“你怎么跟你那个倔脾气爹一样,非要自讨苦吃。当年,他就是非要娶那个贱人,才会落得病死的下场。你可倒好,又想重蹈覆辙气死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奶奶!”罗禹低下头,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语气中带着恳求,“可不可以,不要那样说我娘。” “我说错了吗?你爹爹病着她不愿意回来,你爹爹一离世,她还不是带着你乖乖回来了。那些年,没少享受罗家的好日子吧。她吃香喝辣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可怜的儿?” “我说了,我娘不是那样的人。娘以前也说过,罗家不喜欢她。但爹爹不回罗家,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我娘,你们就没有错吗?奶奶没有逼过爹爹娶他不想娶的人吗?三位叔叔没有排挤打压过爹爹吗?你们敢说,罗家上下,就真心待过我爹吗?” “混账东西!罗禹,你是当真了不起了,竟敢跟奶奶这样说话,看来是没把我们三个叔叔放在眼里。” 罗家大叔罗达,满脸气愤地从外面走进来,他后面跟着有些猥琐小气的罗家老三罗旺和严肃古板的罗家老二罗澜。 他们三人一起出现,倒是让魏知然松了口气,正好,还节省了时间。 见到面前女子装扮的三个人,罗二叔眉头一皱,“荒唐至极,禹儿,这就是你请的客人?当我们罗家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进来。” “是呀”罗老三附和道“你这个孩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爹爹如此知书达理,可你偏喜欢做些不守规矩的事,倒是像极了你那个娘。” 罗禹听后十分生气,却也只能隐忍 “三叔,我娘早已故去,还望您说话客气些。” “客气?你娘本就不该进我们罗家门,可如今她的儿子还在掌管罗家大小事务,可怜我们家定儿,虽是老大,却也只能跟在你屁股后面打杂。” 罗老大显然对此事很不满,也借了今日这个机会说出来。 不料此话在罗老太太听来,另有一番意思 “老大,让禹儿管家里的事,是我的主意。你说这些话,是嫌我这个做娘的安排不周?” “孩儿不敢。” “不敢?哼,这些年你无非就是埋怨我没让定儿管家里的事。你生的孩子,你自己最清楚,他那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如何掌管罗家。” 罗老大也在意自己的孩子,忍不住要辩解几句“定儿以前是很听话的,都是娶了个没用的娘子,整日就知道哄着定儿吃喝玩乐。回去我就让他休了那庆莲,再找一门好亲事。” “罢了。庆莲是没生出来孩子,可定儿自己也不上进,如今你倒怪起我这个做娘的来。当初我可有劝过他,不要娶那些个脑袋中弯弯绕多的女子,他偏不信,如今家里的生意还给她打理,等着瞧吧,有一日,她是早晚会嫌弃定儿的。” “说起生意,娘,那还不是托您这个宝贝孙子的福,不是他让平安村女子学什么经营之道,她们还能有今日?说到底,您这个孙子,就和他娘一个样,不安分。” “大叔!”罗禹再一次被气得不轻,他想反驳几句,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完全迷办法开口说话。 一旁的魏知然是听出了些门道,忍不住啧啧啧,又是叹气又是哀叹“可怜啊!” 罗二叔目光扫过去,望着他“这位公子,可怜什么?” “可怜你们罗家这几个儿子,个个自以为是,斗起嘴来,竟像个无赖一般,处处戳人痛处伤人尊严。怎么,自己没本事,就逞口舌之能,揭别人伤疤?说实话,我真是看不起你们。便是读了些书又怎么样,还不是进了狗肚子。” “你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满口胡言乱语,我罗澜好歹代表罗家族长,岂容你这种无知小儿诋毁,来人呀,把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捆了押去祠堂罚跪。” 何言一听,当即踢飞旁边的石凳,拦在魏知然面前“我看谁敢动我们家大人。” “你们家大人?”罗澜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他“是哪里的大人,报上名来。” “看好了。”魏知然掏出令牌“我乃是新上任的醴县县令。” 没曾想三人听了这句话,先是互相看看,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语气中满是不屑“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县令大人,真是失敬失敬。不知道大人来我们罗家,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有事。我接到平安村村民的举报,说是罗家三位叔叔,滥用私权,压迫村民,定了些不知所谓的规矩,所以,特地来看看。” 罗澜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吗?那大人打算怎么做?” “在此处,开堂审理这桩案子。” “真是笑话,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县令大人能在别人家里开堂审案。那我们若是不答应了?难不成,你还要当场斩了我们不成?” 魏知然料到他们不好对付,说到底,就是不怕自己这个县令。这个时候,《为官录》上的方法,倒是能派上用场。 “善借他人之力,以他人之矛,攻别人之盾,以报自己毫发无损。” 他指了指身后“凤城府来了位大人,就请他来主持一下公道。孙大人,请。” 门外,孙霄正了正衣帽,提步缓缓进来“本官是凤城府巡视,今日特来督查醴县县令审理罗家一事,诸位可有什么异议?” 即是巡视官,那便代表着知府大人,罗澜他们再混,也不敢得罪知府的人,便也只得弯腰低头行了礼“草民不敢,一切,由两位大人说了算。” “好。”孙霄走到一边坐下“魏大人,之后的事可就看你的了。若是你没审出个所以然,本官交不差,又得罪了人,这个结果,你可是承担不起的。” 魏知然笑着行了礼“多谢孙大人。”转头,他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来人呀,带人证物证。” 门外,老陈急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魏知然听后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会这样?” 罗澜在一边气定神闲 “怎么了大人,方才不还说我们罗家滥用私权,压迫村民吗?怎么,此刻没有找到人证?” “魏大人,怎么回事?”孙霄也在一旁施压“本官可没那多时间陪你在这里浪费。” 魏知然气得捶了一下桌子,没想到,罗澜他们来之前,竟然留了一手,此时要再去找人,只怕要费些时间,难道,是自己太过着急了吗? 正僵持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大人,民女庆莲有事求见,请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第三十二章波折 罗家长孙罗定的娘子庆莲来告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明明她一直都是最听话,逆来顺受的人。这一次,为何突然做出这等举动。 罗老太太担心她说些不利于自己孙子的话,杵着拐杖拦在前面“孙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 “奶奶。”庆莲往地上一跪,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请罗家,给孙媳妇一条活路。”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罗家如何亏待了你。作为长孙媳妇,你的待遇可不差。如今却要当着外人的面,辱没我们罗家的脸面不成?小兰小桃,你们两个丫头还不快把夫人扶回去。” “不许上来。”庆莲神情变得激动,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退后,你们都退后。” 魏知然见状,赶紧让何言将周围的人屏退,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轻声劝解道“罗夫人,你有何委屈可以详细说来,但千万不要做傻事。你放心,有孙大人在,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不错。”孙霄夜也开口劝她“有冤屈委屈说出来就是,你这般寻死觅活又能起什么作用。本官今日既然来此处,就会将此事管到底。你且放下匕首,有话好好说。” 庆莲得了他们的支持,心中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她将匕首扔在地上,语气中透露着悲伤“大人,今日,我要状告我夫君,也就是罗家长孙罗定。罪一,他在家中打骂民女,在外与她人私通苟且,完全不顾结发之情;罪二,民女自嫁入罗家,恪守本分,用心经营,打点家里一切,他却因为我无所出,处处为难我双亲;罪三,身为夫君,罗家长孙,罗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有尽到一天为人夫的职责。综上三罪,乃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民女今日,特请大人作主。” “你有何诉求?” “民女,要休夫!”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休夫,在平安村简直是闻所未闻。 罗家老太太是气得差点背过气,“看看,这就是读过几天书的女子,居然有脸说要休夫,简直是荒唐至极。庆莲,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自己的脸面不要了,我们罗家还要脸,还不快些回屋,省得在这里丢人。” “我不回去!,奶奶,您自己也身为女子,何苦要为难我。您明知道我和罗定合不来,当初还非要我嫁给他,这些年,我在罗家,没有过一天松快日子。即便是被打了,也不敢告诉爹爹和娘,怕他们伤心。而你们,心里都清楚,却没有一个人替我说句话。” 庆莲说完,缓缓站起身,她一一退掉手上的镯子、钗环,语气坚定“罗家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带不走。请大人,看看这份休夫书。” 陆师爷接过休夫书,面露难色,“大人,这,这也没办法帮忙呀。” “晋元朝律,夫妻和离,需得男方同意。即便是放妻书,也得如此。不过……” 魏知然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孙霄身边站定“既然是休夫书,那为何不能只随女方的意愿。” “女方出休夫书?此事从未有过先例。”孙霄犹豫了,他搞不懂魏知然的想法,也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冒这个险。 “是不是该向知府大人请教请教。” “知府大人远在凤城府,如何来得及。孙大人,你身为巡视官,自然就能代表大人,询问你的意见,也是一样的。皇上曾说过,晋元盛世,要靠法度,更要靠人。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才是上策。如今罗家的情形,用常理已经无法解决,那为何不能另辟蹊径。” 孙霄也不傻,在官场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一听就明白。想想,在知府手下这许多年,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在做,可到头来,功劳都是他的。 若是有那么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抓住。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了“魏大人所言有理,休夫书为何不能有?罗家失礼失德在先,此事全由魏大人定夺。至于知府大人那里,由我孙霄负责。” “好,多谢孙大人。”魏知然从陆一文手里接过官印,在休夫书上盖了下去“罗家长孙媳妇庆莲,恭顺贤良,勤勉持家,却屡遭夫家轻视怠慢,轻则骂重则打,今日休夫,由本官准允,其他人不得有异议。自此之后,她与罗定再无瓜葛。” 罗家一听,慌忙想阻拦,却被罗禹拦住“三位叔叔,魏大人和孙大人都发话了,难不成你们还要阻拦吗?庆莲嫂嫂离开大哥,是好事。之后,我还会准备些财物拿给她。”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然是随了你那自私自利的娘亲,你就那么想看你大哥丢脸出丑?我们罗家,到底怎么对不起你了?竟然敢休夫?”罗澜铁青着脸,“不过,我还就告诉你了,今日,你离不成。” 魏知然知道事情没那么顺利,他就在等着,看看他们罗家的规矩。 “难不成我和孙大人也做不了主。” “此事,你们二位大人还做不了这个主。按照我们罗家的规矩,定下的喜庆日子,绝不可以随意更改。何况明日,乃是祭拜先祖的大日子,本想借这桩喜事为罗禹冲冲喜,祈求罗家列祖列宗保佑子孙后代。就算法度在上,但还请遵循一下我们自己的礼制。难不成,你要我们置自己侄儿生死,置罗家后世子孙福荫不顾?” 要罗禹先成亲,那不就是逼着云渺渺嫁过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如果不让罗禹成这个亲,庆莲还要被困在罗家。 思来想去,是两头为难。此时,他还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把云渺渺带出来了,害得她惹上这些麻烦。 “你们的意思,就是罗禹必须成亲,才会让庆莲姑娘走?这事说来也好办,不瞒几位,我从进罗家就被二公子的气度风采吸引,之前攀谈了几句,甚是喜欢。要成亲,也不一定非选云姑娘,我也可以和他成亲。” 他这句说一出口,罗家老太太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颤抖着手指着魏知然,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你,你一个男子,如,如何与禹儿成亲。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今日见过的荒唐事是一桩接一桩。都是你们几个外人惹出来的祸。为了罗家,我老太婆不管你们是什么大人,都要把你们赶出去。” 说着,她果真举起拐杖,颤颤巍巍朝着这边挥舞过来,何言只得在前面小心拦着,又不敢出手。大家四处闪躲,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 结果,那拐杖差点打在了罗禹身上,这时,云渺渺快速跑出来,伸手挡了下来。只是这一杖下去,看着力道就不轻。 魏知然见状连忙将她护在怀里,心中顿时就生了气“你当真是个小草包呀,那老太太教训自家孙子,你跑去凑什么热闹。” 责备完,见她皱着眉,又是心疼不已“怎么样,痛不痛,我让何言带你去找大夫看看。” 云渺渺摇摇头,将手往后收了收,又转头问罗禹“罗公子,你可有受伤?”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关心他。” 罗禹侧头看了看魏知然,知道他介意此事,就故意回握着云渺渺的手,满脸关切“方才多谢云姑娘,你的手臂,可还疼?” “不疼。罗公子不必担心,我自小做惯粗活,这点伤,不算什么。” 魏知然忍不住在旁边嘀咕 “他不用担心?明明是我比较担心。” “看来,魏大人似乎对我很有意见呀。” “是呀,有意见怎么了?要不是你把渺渺抢过来,会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吗?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自己就像个姑娘家,还要娶她,以后怎么保护人家。” 云渺渺见他说到了罗禹的痛处,就赶紧拉了拉魏知然的衣袖,“大人,你不要再说了。” “不。魏大人说得对。”罗禹笑着转过轮椅,面向大家“其实,明日成亲之事,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罗澜冷哼一声“什么办法?” “罗家的喜日子不能改,倒不如这样,成亲之事,依日子进行,只不过,这新郎不是我,而是魏大人。” “什么?”何言和陆一文震惊不已“你要我们家大人娶你?” “自然不是娶我,而是娶云姑娘。我看得出来,两位情投意合,十分般配,倒不如由我们罗家做这个顺水人情,让你们在此处先拜堂成亲。一来,也算是我罗家积福,二来这冲喜也算是冲了,最主要的是,庆莲嫂嫂的事,你们也不会为难,皆大欢喜。” 云渺渺当即红了脸,她心里还有些发慌,成亲?和魏知然成亲?怎么可能。不过,自己先前看过他身子,是不是也要负些责。 而魏知然虽是看着一脸平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他也慌了。和云渺渺成亲?虽说也不吃亏,但是不是快了些。礼金还没备呀,房子也没有呀,就连以后生几个孩子都没商量好,是不是草率了些。 罗禹看两人都不说话,开口催促道“若是魏大人不愿意,那这亲,还是我自己来成吧。” “不,我愿意娶云渺渺。” “大人~”云渺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愿意? “很好。” 罗禹显得很开心“不知道三位叔叔和奶奶,有什么意见?” “我们有什么意见对你重要吗?这个家,都在你的手里攥着。我就想看着,” “既然如此,那侄儿想再提一个要求。” 罗澜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寻常,“你想说什么?” “侄儿想请求,废除三位叔叔的族长位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来嘛,捉虫虫嘛 第三十三章 约定 罗家在平安村历经三代人,地位甚高,当年“平安”这两个字,还是罗家祖先题写。 先前村里有几乎一半都是罗姓,后来族人外出,与村外的人通婚,渐渐地,外姓人也就越来越多。 到了罗家叔叔这一辈,村子罗姓人数不到百人。为了保证罗家的地位,他们切断了村子与外面的交流,就连做些小买卖,也要经由罗家的同意。 所以,罗禹说要废除三位族长的位子,无疑是在与整个罗家作对。 触及到了自身利益,罗澜也收起了斯文的外表,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侄子,冷笑道“真是没看出来,我们罗家倒是出了个圣人。废了我们三位族长,难道,你还想掌控整个平安村村。” “二叔言重了,侄儿并不想控制平安村,反而,是想让平安村更自由。这些年来,我们罗家在平安村什么地位,想必三位叔叔都是清楚的。本意是帮助村长治理好村子,但后来,就连村长也要听三位叔叔的话。” “村民们自己也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没有我们罗家出钱处力,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如今他们是想过河拆桥?” 罗澜说着,从带来的盒子里掏出一叠东西“两位大人请看,这些都是我们罗家近些年给村里的支出,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切不可凭一些无知小儿的话,就想污蔑我们。” 魏知然接过那叠纸递给了云渺渺“你和陆师爷去旁边对一对账,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 罗禹见他们拿出这些东西,还有些担心。这是他们惯常用的手法,账是有账,但用没用到实处,其他人根本看不出来。 “二叔,平安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时候,我们不该干涉太多。您还记得吗?前些年,由于和外面接触的少,很多男子娶不上娘子。结果有人趁机买卖女子赚钱。您可知道,那段时间,有多少可怜的女子被卖到平安村吗?这其中,又有多少人,遭受非人待遇吗?也许在您眼里,平安村是你们可以掌控的地方,但对其他人来说,这里,就是个吃人的地狱!” “住口!”罗老大怒不可遏,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罗禹脸上,她嘴角当时就出了血。 “何言!”魏知然面露不悦“孙大人还在这里,你这护卫可要注意些。” 何言听罢,明白了他的意思,提着剑在罗老大胸口撞了一下,逼着他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在走廊的柱子上,满脸痛苦地跌坐在地上。 “说便说,你们竟敢当着孙大人的面打人,看来,罗家平时也没少做些目无法纪的事。买卖人口?此罪,可不小呀。” 魏知然走到罗禹身边,“罗公子可有证据?” “禹儿!”罗老太太连忙上前,神情有些慌张,语气也带着恳求“他们到底是你的亲叔父,你定要把事情做到这么绝吗?” “叔叔?呵~”罗禹低着,擦了擦嘴角的血,方又苦笑道“当真以为我不知道爹爹是被你们逼死的吗?可怜我娘,到死都背负着害死我爹爹的罪名。奶奶,你告诉我,为何当时给我爹爹看病的大夫,会在大半夜离开,又为何我们寻遍整个村子,却没有一个大夫愿意给我爹看病?难道,这一切跟叔叔父们没有关系吗?” “禹儿……”罗老太太似乎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因为感到震惊,她像是被人点穴了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叔父们没有告诉您爹爹离世的原因吗?那晚,爹爹本可以救回来的,却因为没有大夫愿意诊治,他活活疼了三个时辰才咽气。罗家在平安村什么地位谁人不知,若不是有人暗中吩咐,又怎么会请不来一个大夫。而那个时候,全村人畏惧的,就是我这三位好叔父。原因,也不是为了保住他们在罗家的地位,生怕我爹爹抢了他们的利益。可惜我那时候小,就算知道真相要没有办法,我娘也是为了替我爹报仇,这才同意带着我回来。” 罗禹说这些的时候,往昔的情形历历在目,她永远记得娘亲带着自己,冒着大雨四处找大夫。可无论她们怎么跪地哀求,还是没有人肯来。 最后,娘亲看着大口大口朝外吐血的爹爹,拉着自己跪在他面前,字字泣血“夫君不必忍着了,去吧,等着我安顿好禹儿,替你报了仇,定下来与你相见。” “你们可知,我爹爹临死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罗禹伸出手,一一指着罗老大他们“就是想见一见他几个兄长和娘亲。可若是他知道,害死自己的,也是这些最亲的人,他会不会死不瞑目?” “儿呀!”罗老太太再也听不下去,激动地握不住拐杖,身子往后一瘫,痛哭流涕“娘对不起你呀,天爷呀,你这是要痛死我呀,有什么罪让我这个要死的人来承受就好了,为何要让我儿受那么多罪。” 罗澜在一旁一言不发,但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瞪着罗禹,目光阴冷。心里想着,当初就该将她也一并处理的。 “这些年,我在罗家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哪天就醒不来了。幸好,我身子弱,平日里又很少出门,这才活得长了些。三位叔父,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手里,收集了许多证据,今日,便要向大家一一揭露你们的所作所为。” 她说完,从轮椅最下面摸出来一个方形匣子“当初我担心被人发现,所以特意请人做了这个木头轮椅,只有这样,才能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也因此瞒过了他们。里面记录的,是罗家三位叔父的所作所为,还请大人过目。” 朱红的漆木盒子已经在褪色,旁人也许无法想象,罗禹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准备。 “罗禹!你是要大义灭亲吗?如此做,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你?” “大叔父,你们若真是相信上天有眼,就不会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庆莲嫂子若不是被你算计,又怎么会嫁给罗定。还有,你自己以前当过郎中,所以肯定知道自己的儿子,本就是天阉。可怜庆莲嫂嫂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任打任骂这么多年!” “什么!”庆莲摸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跑过来,抓着罗禹的手激动地问她“小叔,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庆莲嫂子,是我们罗家对不住你。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离开罗家。” 得了肯定回答,庆莲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不顾形象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爹,娘,你们听见了吗?老天爷,我庆莲不是石女,有问题的不是我,是他罗定。” “混账!”罗澜还想再挣扎一下,他看着方才的一幕,心中又起了一个歪点子“罗禹,既然你将事情做得这么绝。我也不必客气,替你遮掩那些丑事。” “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罗澜得意洋洋地走到院子中间,抬手指着罗禹,语气中满是愤怒“大家知道罗禹为何要处处替庆莲说完,甚至不惜得罪整个罗家。说来,这简直就是罗家的奇耻大辱。因为这些年,他们两个,一直有染,趁着定儿不在家,两人偷偷摸摸幽会苟且,家丁阿四和丫鬟小青都见到过,为了罗家的颜面,我们这才假装不知道。没想到今日,两人竟然趁机污蔑我们。目的,肯定是想赶走我们,好独占罗家。此等恶妇,简直是令人发指。” “幽会苟且?”魏知然转头看了看罗禹,心中不相信。“可有此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说我和嫂嫂幽会,简直是无稽之谈。时到今日,为了嫂嫂的清白和我自己的清白,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大家。” 罗禹从轮椅上站起来,缓缓走了几步,随后她解开头上的发簪,满头长发顿时披散下来,“我本是女子,又如何与嫂嫂幽会,如何苟且?” “女子,你是女子?”何言他们惊得合不拢嘴,都围过来上下打量,一细看,可不是嘛,真真切切是个女子。 罗澜三人更是没想到,自家侄子,竟然是个女子。 但同时他们也知道,大势已去。顿时没了刚才的气焰,双眼无神,神情恍惚,“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女子。” “我娘为了我能在罗家生存下去,一直将我当男子培养。她不再之后,我曾想过离开罗家。可我不放心这里的女子,更不能放弃为爹爹报仇。原以为,要以男子身份一直活下去,没想到,遇见了云姑娘。是她说服感染了我,给我勇气。庆莲嫂嫂也是被她说服,这才敢站出来反抗。” 她边说,边撑着旁边的围栏走到云渺渺身边“云姑娘,谢谢你。原来,将秘密说出来比守护着要轻松得多。” “罗姑娘,这些年,你真的辛苦了。你放心,这一次,你的三位叔父,肯定躲不掉。” 云渺渺晃了晃将手中的记账单,“初看,里面记载的账目都是对的,但只要前后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很大的问题。大人,我没记错的话,晋元律法是否有明确规定,买卖酒曲需征收赋税,并且,只有官家酒楼和取得酿酒经营许可的酒楼才能卖酒曲,可这里面却记载着你们买卖酒曲的数量。虽做的隐蔽些,选了以物易物的方式,但其中的价差,其实就是酒曲的价格。” “私自买卖酒曲,可是大罪。孙大人,这桩案子,可要交给你了。” 孙霄沉思片刻,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居心,终于站起来说道“此事,我会尽快告知知府大人,在此之前,罗家人不准离开半步。” 顿了顿,他看向罗禹“买卖酒曲一事,你和罗家老太太可知情?” “大人明查,我们并不知情。三位叔父并不在罗家住,家中除了祖上的产业,其他的都是各自的事,我们并没有参与。” “嗯。”孙霄点点头“如此,就将罗澜等人先带回县衙,等我回去再派人押送到府衙。好了,我有些累,今日的事就这样。至于其中涉及的事情,等人证物证搜集齐全再一一追究。” 他说完,正了正衣帽大步走了出去。 到村口的时候,魏知然跟了过来。 “孙大人请留步。” 孙霄转身看着他,“不知魏大人还有何事?” “想必孙大人应该明白,我请大人来处理此事的目的。” “明白又如何?我不过是个巡视官。” “那我斗胆问一句,大人想一辈子都做个巡视官吗?” 孙霄微微低下头,四处打量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先前鸿雁村的案子,我已经将文书整理好,待平安村的文书整理完毕,会一并送给孙大人。半个月后,贾大人就会来各府衙视察,表面上是巡视工作,实际上,是暗中招揽人才。孙大人若能抓住这次机会……” “贾大人向来公正无私,这样做,岂不是招他嫌弃?” 魏知然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所以才需要孙大人认真对待这些案子,待贾大人来巡视之时,提议开一个公审大会,在凤城百姓面前,公开这几桩案子。知府大人只懂阿谀奉承,自然不懂其中的细节。但孙大人作为巡视官,算是跑遍了醴县大大小小的地方,这一切,贾大人心中自然清楚。到时候,谁做了事实,一目了然。” 孙霄听得很心动,却还是有顾虑,万一不成功,岂不是自毁前途。 “光这两桩案子,不足以为道。” “我明白。所以七日之内,我必解决板桥村的事。” “七日之内?哼,魏大人莫不是逞能了些。本官做巡视官这多年,让人最为头疼的就是板桥村。十年来无人解决,只怕到时候是自寻麻烦。” 魏知然语气依旧轻松“万一,我真的做到了呢?” “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本官就跟你赌一次,若是你真的解决了板桥村的事,后面的事,我孙霄就敢做。不过,我要问一句,事成之后,你想得到什么?” “孙大人言重了,只是觉得大人是真心为民的人,若能更上一层楼,定是百姓之福。” 孙霄冷哼一声,忍不住笑了“你魏知然是那种只付出不图回报的人?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孙大人问了,那我要不客气。大人知道的,我在醴县待不习惯。” 魏知然又想离开了,他必须回到凤城府,才能查出背后陷害他们的人,他要报仇,要找到爹爹。至于当县令造福百姓,还是算了,自己肯定不是那块料。 “你想回凤城府?” “其实……” “大人~”还没说完,就听见云渺渺在身后喊他。 “你先回去吧,此事以后再说。若你的计划真的成功,我孙霄,欠你一份人情。” “多谢大人。” 目送孙霄离开之后,魏知然长呼一口气,转头看着云渺渺,笑容温柔。 “小草包,过来。” “大人~”云渺渺跑到跟前,眼神中满是关切“孙大人可有为难你?” “你出来,是担心我?” “是呀。我看着你出来的时候神情严肃,怕出什么事。” 兴许是跑得太快,她的脸涨得通红,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这幅样子,让魏知然莫名喜欢,心中开心“放心,他以后都不会为难我。走吧,我们回去。” “好。”云渺渺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在说话“大人,罗家之后怎么办呀?罗姑娘怎么办呀?我们可以在平安村多待两天吗,我答应了庆莲和其她姑娘,教她们酿酒。” 多待两天?意味只有五天的时间处理板桥村的事。但一转头看到她期盼的眼神,魏知然的心顿时就软了。 五天就五天,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好,依你的,我们多留两天。” “谢谢大人。” # (三) 板桥布衣 第三十四章 板桥村 离开平安村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为了早些赶路,几人连夜出了村。 到村口时就发现,两边站满了平安村的村民。 魏知然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还是有所触动。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火把,将出村的这条路照的通明。 不是说做这等小官,根本看不到前途吗?为何,他觉得倒是很明亮。 “大人,我带村民,特来送别几位恩人。” 罗禹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些碎银和干粮,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罗姑娘真是客气了,既然是你们的一番心意,那我便收下。何言,将东西拿好。” “还有云姑娘。”罗禹走到她面前,用手帕包着一个镯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娘亲留下的,想送给云姑娘一支,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云渺渺没有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不值什么钱。就是想感谢云姑娘教村子里的姑娘们酿酒,还有就是,我自小没有感受到兄弟姐妹的温情,和云姑娘相见后,倍感亲切,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能否叫你一声妹妹。” “当然可以呀。其实我一直都想有个姐姐,像罗姑娘这样能干漂亮的姐姐,真是求之不得。” “如此甚好。那这镯子,云妹妹就更应该收下,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送你的礼物。日后我若是去醴县,一定去看你。” 她一番话情真意切,让人不好拒绝。犹豫再三,云渺渺终于是将镯子收下了,“多谢罗姐姐。但我不能拿你如此贵重的礼物。这本册子是我爹爹整理的,里面记录了一些酿酒法,希望能帮上罗姐姐。” “酿酒的册子?真的太好了。”罗禹十分欢喜,拿过册子爱不释手“我们正正好缺这门手艺,云妹妹,这次,倒是我占了个大便宜。”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夜阑从一边走过来“罗姑娘,他日我和云姑娘成亲之时,还请你们一定要来喝喜酒。” “啊?你和云妹妹成亲,我以为……”她看了看旁边的魏知然“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云妹妹有事,我一定会去。” “那就先多谢罗姑娘。” 出村的时候,魏知然特意走在最后。 他回头,驻足看了看打着火把的村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开。 赶路的途中,云渺渺昏昏欲睡,马车内的另外两个人都准备伸出手去接住她,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夜公子,你自己腿脚都不方便,如何照顾她休息。” 夜阑将手杖放在一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云姑娘可以靠在我怀里,要腿做什么。” “你想得美。没看出来呀,堂堂夜公子,原来喜欢处处占人便宜。和人成亲这种事最好不要到处说,免得落下笑话。” 魏知然说完,轻轻将云渺渺拉拢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觉。 兴许是躺着舒服了些,云渺渺忍不住翻了个身,面朝着魏知然的方向,在梦中还笑着喊了声“大人,等等我。” 车厢里面霎时变得安静无比,夜阑眼神中有落寞,他又拿过手杖,让车夫停一下,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魏知然忍住嘴角的笑意,低头看着熟睡中的人。 “你这个小草包,还算有点良心。” 可云渺渺冷不丁又冒出一句话“大人,你的身子好白呀。” “身子?”他想起那天在溪边的事,难不成被她看见了。 一着急也不顾她是不是还在睡,摇晃了两下问道“快说,你那天,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大人身子好白,嘿嘿。” “云渺渺!”魏知然猛然提高了音量,将睡梦中的人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到了吗?”云渺渺猛地坐起身子,额头一下就磕到了魏知然的鼻子,痛得他攥紧了拳头。 “大人,大人你没事吧。” “离我远一点。你……”他想狠狠责备这个冒失的小草包几句,可抬头的瞬间,却再也移不开眼睛。 因为刚睡醒,云渺渺的衣衫还有些乱,随意披散着,在马车外摇摇晃晃地灯笼照映下,她的模样,格外的诱人。 魏知然十几岁就在各大场所瞎混,男女之间的□□虽没有尝过,却懂得不少。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唤起他内心深处的悸动。 “大人~你还好吧。”这种情形下,她还不知死活的摸了摸魏知然的鼻子“要不要辛苦夜公子帮忙看一看?” “别动!”他猛然握住伸过来的手,喉头上下滑动,咽了咽口水“小草包,你坐过来些。” 云渺渺稍稍有些慌,往前挪了挪身子。她不知道魏知然要做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这一撞惹怒了他,要被他责备。 没料想,他突然凑过脸,离得特别近。 “小草包,如果我亲了你,你会生气吗?” “会!” 干脆利落地拒绝,让魏知然稍稍清醒了些,但他还是紧紧抓着云渺渺的手,看着她略带倔强的脸,带着些迟疑地亲了过去。 可惜,关键时刻,马车外传来何言的喊声“什么人挡道?” “这个何护卫,真是败事有余。” 魏知然叹口气,伸手捏了捏云渺渺的脸,半开玩笑说“你太胖了,不要整天胡吃海塞,省得到时候嫁不出去。” 之后也不理会云渺渺的碎碎念,跳下马车去查看情况。 与上一次路遇不同,这一次,是几只“拦路虎”。 “请问几位兄弟是做什么的,拦在我们马车前面,有何事?”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扛着一把大刀,大模大样地走出来,随后把刀往路中间一插,“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何言听后淡淡地“哦”了一声,语气中似乎带些欣喜“大人,他们好像是山匪,求财的。” 陆一文躲在后面只露了个头“山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何护卫你高兴什么?” “哦,就是赶了这么久的路,有些乏了,来几个人若是能打一架,兴许会精神些。大人,要不要打?” 这一次,魏知然摇了摇头“不妨,先问问清楚。马上就要到板桥村,在此处出现山匪,不太可能。” “大人所言有理,那我们怎么做?” 这时,夜阑掏出一个钱袋,掂了掂“几位兄弟,桥归桥路归路,我这里有些银两,送给几位兄弟拿去喝些酒,之后还请放我们过去。” “钱?”拿刀的男子愣了片刻,还是他身后的男子提醒道“大哥,我们不是山匪,不是为钱的。” “对对对,看看我这个脑子。我们不要钱。” 这下众人都不解“不要钱,你拦着马车做什么?” “前面就是板桥村,我们拦在这里,就是不让人进去。” 魏知然看了看前面,天还未亮,只有漆黑一片。他们三人,要在这里守一夜不成? “我们去板桥村有些事,烦请三位借过一下。” “我说了,不可以让你们进去,不然玉娘会骂我们的。” 见他们三人态度坚定,魏知然心生疑惑,板桥村一直没人来管,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他们在此处拦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不想让外人知道。 亦或者,县令要来的消息已经被他们知道,故意拦着自己。 这一番思量,他复又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男子打量了一下他,摇摇头 “不认识。反正玉娘说了,不管是谁,都不能进村。” “莫不是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这个问题让对方迟疑了一下,他又转身问身后的人“能说吗?” 魏知然一听趁机催促道“几位,你们平白无故拦住我们的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我们只能选择报官,又或许,你们想被他打一顿。” 何言也识趣,掏出剑就耍了一套剑法,银光闪闪,落地带风,果然震慑住了他们。 “几位朋友,我们不是故意拦着你们的去路。可板桥村,去不得。” “为何?”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村子。” 第三十五章请神树 原来,拦路的三个人,都是板桥村村民。 为首的男子叫丁焰,跟在后面的是他的两个好兄弟,阿大和阿二。 因为临近征收赋税的时间,他们特意派了村民轮流守在这里。目的,就是不让人进去。 但对于诅咒一事,魏知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好好的村子,怎么会受诅咒呢? “三位兄弟可否详细说一说,如若不然,我们定不会折返回去的。” 丁焰见他们态度坚决,无奈地叹了口气,拔出地上的刀,跟他们讲述了发生在板桥村的事。 从五年前起,这个村子就变得很不寻常。 因为地处偏僻,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就连地方官员也是不闻不问。只是每年征收赋税的时候,派人来催一催。 后来催收也没有效果,干脆就不派人过来了,反正板桥村穷,征收的赋税还赶不上其他一些村的零头。 就这样,这里成了无人管的地方。 而村民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五年前,有个外地人来了一趟,那之后,村民的安稳日子就被打破了。 先是邻近的几个村子时不时过来骚扰,争抢土地,之后村里的青壮年又相继染上些怪病,整日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 “这些年,村里的人口越来越少,加上邻村总是欺负我们,日子是越来越难。玉娘曾经连写了好几封书信去县衙,府衙求救,却是石沉大海。久而久之,我们也就不报任何希望。只是每年征收赋税的时候,都会派人守在这里,不让人进村。当然……”丁焰苦笑一下“也根本没有人来。” 他身后的两位兄弟面色沉重,补充道 “板桥村想来是被遗忘了,所以上天才这样惩罚我们,降下诅咒。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们说话的时候,夜阑观察到三位眼底泛青,说话也没什么劲头,时不时还要深呼吸大喘气,这种症状,病在腠理。 “请问我可否帮几位把把脉?” 丁焰抬头看着面前杵着手杖的公子,犹豫了一下,撸起袖子将胳膊伸了过去。 脉象浅细,时急时缓,身体是有些虚,但似乎并没有大病。 给三个人都把过脉之后,夜阑皱了皱眉头“此事,甚是蹊跷。看来,还需得去一趟才能找出原因。” 见他们还是要进村子,丁焰连忙将衣袖拉下来,拦住去路“几位,还请回去吧,不让你们进村是为你们好。我看几位都是好人,我们不能让你们受连累。” “可我们不进村,怎么帮你们祛除诅咒呢?” 云渺渺背着手从马车上下来,方才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已经有所了解,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祛除诅咒?”三人面面相觑“请问姑娘是做什么的?” “怎么?你们不认识我吗?”云渺渺往前走了几步,神气十足地说道“我就是凤城府有名的神女,专门负责驱邪治病的,你们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的名头有多响。此次,正是听说了板桥村的怪事,这才专程赶过来,没曾想,竟被你们拦住。” “神女?”丁焰多多少少有些不信“姑娘说的可是真的?那我们怎么相信你真有这个能力和本事?” 魏知然他们没想到云渺渺会找出这个借口,此时都还有些紧张,要是没办法证明,岂不是露馅了。 “这还不简单。”只见她伸出手,在大家面前晃了晃,然后在背后甩了一下,再伸出来的时候,手上竟然冒出火。 淡蓝色的火苗在掌心燃起,魏知然和夜阑见状,赶紧上前去帮她把火苗扑灭了。 可仔细一检查,才发现她并没有被烧伤。 “这,这,怎么可能?”大家都被震住了。 “我会变出火,自然也可以帮人驱邪治病,怎么,你们还是不信吗?” 丁焰看着她坦然自若的表情,眼中燃起希望,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连连点头“信信信。” 随后,又拉着他两个兄弟齐齐跪倒在地“请神女救救我们村。” 云渺渺朝大家眨眨眼,那调皮的样子让魏知然忍不住笑了,真是亏得她想得出来。 “好,那就请三位兄弟带路,我们去板桥村。” 进村的路不好走,马车颠簸的厉害,大家就决定走路过去。 天已经微微亮,周边传来阵阵青草味,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何言本来在最前面带路,可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总是打量着云渺渺,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云姑娘,你的手上,怎么会突然冒出火来的。” “因为我是神女呀。” “难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怎么会呢,我从未见过你有什么特殊本事呀,为何突然就会凭空变出火来。” 云渺渺担心被丁焰他们看出来,小声回答“你要是想学,以后我教你,其实,特别简单……” “几位,我们的村子到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板桥村口。 本来想着这里穷是穷些,但光景也差不到哪里去。没想到,眼前的情形,震惊了所有人。 说是村口,其实更像是一个荒坟堆。路两边,连着好几座黄土堆砌的坟墓。每隔几步,就摆了香烛。 特别是入村的一棵大树上,挂着长长短短的红布条,还有些香囊。 陆一文好奇心重,偷偷翻了个香囊看了一眼,差点没把他的魂吓跑,他尖叫着连连往后退,“啊啊啊,大人救命,救命啊。” “陆师爷。”何言飞身上前拉住他“怎么了?” “这里,有,有一截手指。” 魏知然听后也变了脸色,赶紧让何言把东西拿下来,香囊倒过来之后,果真滚出了一截手指。 夜阑捡起来观察了一下,又装了回去 “看形状,是人的手指头。” “啊!”陆一文吓得一激灵,当即跳到了何言身上“大人,我们快跑吧,他们是不是把我们引进来想谋财害命的。” 丁焰见他们投来怀疑的眼光,着急忙慌地想解释,可惜越着急,越是说不清楚。 何言见状,立马出手,当下踢翻了他身边的两个人,用剑抵住他的脖子,押到了魏知然面前“告诉大人,你们想做什么?” “我,我没想做什么,这是误会。” “什么误会,快说,不然,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就在这时,从村子里走出来一个女子,朝着众人行了个礼。 “几位既然是板桥村的客人,何故在这里要打要杀的,丁焰可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你们?” 魏知然让何言将人放开,自己上前与她攀谈“我们来板桥村处理些事情,想来是和丁兄弟产生了一些误会。在下魏知然,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玉娘。”女子顿了顿“我是板桥村的村长。” “村长?竟有女子做村长的。”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又解释一番“姑娘不要生气,我们只是感到惊讶,并无瞧不起姑娘的意思。” “无妨。本来我这个村长,也没起多大的作用。”说话时,玉娘看到了夜阑手中的香囊,随即就明白了。 “这棵树,是我们村子里的请神树。前些年,村民们都只是那些供果香烛摆在下面。眼看着没起作用,这几年就疯魔了些,竟将家里去世之人的身体一部分,放在香囊里挂着,说是这样才能显示真诚。我不能帮他们改变现状,自然也不好阻止,就任由他们去了。不过,几位是如何进来的。” 她转头看向丁焰,语气中有些责备“不是让你们日夜守着吗?为何还有外人进来,是不是又偷懒了。” “不是不是。”丁焰指了指云渺渺“她是神女,专门帮人驱邪治病的。真的,我亲眼看见她手心凭空冒出一团火。玉娘,我们村已经这样了,不如让他们进来试一试,万一,真的可以驱赶诅咒呢?” 玉娘叹了口气“哎,算了,人都带来了,我也就不怪你。” “不过……”她走到云渺渺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姑娘,真的有那么厉害?凭空变火,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魏知然忙将云渺渺拉到自己身后,替她遮掩此事“方才丁兄弟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既然是神女,自然不可以随意发功。再说了,她赶了这么久的路,已经十分辛苦,不如让我们先休息一下,晚些时候再看。” 玉娘还是有些怀疑,好在最后还是作罢。 “算了,晚些时候就晚些时候吧,几位,请。” 之前他们去鸿雁村和平安村,里面多少还有几间商铺,可板桥村里,竟然连一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 稍稍好一些的,也都是泥巴混了稻草碎秸秆之类,随意糊起来的土屋子。 玉娘发现他们脸上的惊讶之色后,只淡淡解释着“让几位见笑了,大概还没有见过像我们村这么穷的吧。” 魏知然想起先前调查的情况,也忍不住叹气 “醴县大小共十三个村子,北面的五个村子里,鸿雁村和平安村岁比不得其它两个,但也算是能自给自足。唯独板桥村,是情况最复杂,光景最差的一个村。” “这位公子对我们村好像很熟?” “哦,只是一路过来,偶尔听说了些。” 玉娘也没细究,带着几人来到一座院子前面,“这几日,就要委屈你们在这里歇一歇。村里,就这座房子大一些,稍后我让丁焰他们来收拾一下。” 和其他屋子比起来,眼前的房子,确实算得上豪华。进去里面,竟然有三个房间。 玉娘帮他们放好东西,又叮嘱道“晚些时候我会让人送些吃的来,天色尚早,几位不妨歇息一下。”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坐一下,院子外就闯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满脸焦急,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 果然,她一见到玉娘,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不好了,小八他又吐血了。” “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等等。”云渺渺扶着夜阑,匆匆跟出来“我是大夫,让我们一起去吧。” “真的,那太好了。公子这边请。” 看着他们出了门,何言忍不住问魏知然“大人,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陆师爷,你在家好好查查县志,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何言,我们换身衣裳,去村里探查一下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些错别字 改了改了 第三十六章灵童 夜阑他们去给小八看病的时候,魏知然和何言也开始在村里探查。 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香烛。 “大人,这个村子很奇怪,会不会真的有诅咒啊。” 魏知然蹲下来查看了一下那些香烛,拍拍手起身说道“朗朗乾坤,平白无故哪里有什么诅咒。真要有这种事,也逃不过是人为。” “大人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何言环顾四周,有些不解“可是为什么呀,板桥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何须费这么大力气。” “是呀,我也在想这件事。之前丁焰说过,5年前,这里来过一个外地人,之后板桥村就发生了变化。我们要查一查这个人的来历,村里这么大,定有人还记得。走吧。” 可何言似乎在犹豫什么“大人,我们要不要等云姑娘一起?” “你还真相信她能驱邪?” “那云姑娘凭空变火出来都是真的呀。” 魏知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回去教你变火。” 板桥村格局呈长条状,据说是依河而建,靠山的一面,山底树木稀少,往上看过去,倒是郁郁葱葱一片。 “明日,我们上山顶看看。” 快到晌午的时候,云渺渺他们还没有回来。 魏知然坐在院子里,眼睛时不时瞟向外面,表面看似镇静,茶水却是添了一道又一道。 终于,陆一文看不下去了“大人,我们要不去看看?” “不去。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再说了,夜公子不是和她在一起吗?我看,她是开心的很。” “哎呀,大人说话怎么酸溜溜的。云姑娘那不也是怕夜公子走路不方便,再说了,治病救人乃是大事,他们做这些,大人以后在板桥村行事也方便些。” 陆一文的话说的是不错,不过魏知然气得倒不仅仅是这件事,还有些气自己,为什么眼睛,心思都不自觉的随着那个小草包。 她到底哪里好,一个巴掌大的脸,还动不动就发脾气,说话嘛,一般般,也不会服软,关键是力气还出奇地大,看着就野蛮。 无论是身材样貌,跟凤城府那些身体娇软,说话轻柔的姑娘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但是啊,自己是怎么回事啊,看见她心烦,可一旦看不见,心里更烦。 “哎,我大抵是病了。” “顽疾尚可医,相思无解药呀。” 魏知然一听急了,猛地弹起来“什么相思,陆师爷,你整日里都在琢磨什么?县志上可有查到东西?” “说起县志,还真有桩怪事。”陆一文将册子拿来“大人请看,这上面记载,二十年前,有一个人,曾经走遍了醴县,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村子,所以消息也很少。我在想,这个人肯定是个奇人。” “没了?”等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魏知然有些不悦“陆师爷,你一上午,就找了这么些东西?” “大人息怒,这县志,确实没记什么,先前几位县令都不愿处理这桩小事,我也没办法呀。” 魏知然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册子,伸出手“最早的县志让我看看。” 先前得了本《为官录》,上面的字迹让他记忆犹新,刚才见陆一文翻阅,好像看到了同样的字迹。 “陆师爷,你看看,这两本册子上的字迹,可是一样的?” 陆一文不敢怠慢,细细对比查看,最后肯定地点点头“回大人,确实一模一样。但这种字体还真是少见,看这落笔的力度和笔锋,很像是女子所写。” 魏知然不动声色地将《为官录》收回来,状似无意问了一下“你可听过,岳芊芊这个名字?” “没听过。” “那青枫先生?” 陆一文想了想,还是摇头“也没听过。” “罢了,兴许以后会有答案。” 他们刚商议完,何言又悄悄凑了过来,“大人,我想……” “我明白。”魏知然猜到了来意,他掏出一个火折子,又拿过陆一文的酒葫芦,对何言吩咐道“把手伸出来,我教你变火。” “真的?”何言依言伸出手“大人,会不会很难呀,您知道,我很笨的。以前师姐一天就学会的东西,我却要学上十天半个月,当然,那还只是简单的东西,像变火这么厉害的……”说了几句,他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心也冒出了淡蓝色火焰,吓得他挥着手惊叫一声“大人,我的手燃起来了。” “你不是要变火吗?教给你了。” 等着手上的火被灭掉,何言还是没反应过来,但自己的手,确实没受伤。 “你看,哪里有什么凭空变火,不过是把酒倒在手上,用火折子点燃,只要在独短时间内灭掉,就不会烧伤手。所以,板桥村发生的事,肯定有原因,一定不会是什么诅咒。” “大人说的极是。”陆一文抓过酒壶喝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还是云姑娘酿的酒对胃口。这世上,肯定是没有鬼怪的,很多事都不过是故弄玄虚。” “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心惹怒神仙,又降祸到板桥村。” 院门处,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男童,满脸生气地走进来,“你们几位是哪里人,莫要在这里诋毁神仙。” 稚气未脱的声音配着那一板一眼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好笑。何言忍不住弯下腰同他开玩笑“小孩,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神仙。” “住口!我不是小孩,我是灵童,是天上神仙指定的人间使者,你们休要胡闹。”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何言笑不出来了,转头看着魏知然“大人,又来了个灵童。” “你叫什么名字,灵童,又是谁说的?” “我叫小八,自我记事起,村里的人都这样说的。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板桥村?难道,你们是和神女姐姐一起来的?” 魏知然这下明白了,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像小大人一样孩子,就是云渺渺他们去救治的小八。 只是此时他在这里,“其他人呢?就是你说的神女姐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魏知然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头剑,挑了挑眉,凑近些恐吓道“我就让旁边这个哥哥,用他的真剑,把你的木头剑砍烂。” 本以为能唬住他,没想到小八眼睛根本不理会,转身走到了何言身边,满脸崇拜,仰着小脸问他“这位哥哥,你真的有剑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呀,不过,你要先告诉我,那位神女姐姐在哪里。” “哎呀,你们这些大人可真麻烦。好好好,我知道,没有白得的东西嘛。我告诉你就是。他们去了村西边。” “为何突然去了那里? 小八巴巴盯着何言手里的剑,头都舍不得抬“隔壁村的人又来闹事了,村长姐姐带大家都去阻拦,神女姐姐和那个腿脚不便的哥哥都去了。我都说了,你可以让我看看剑吗?” “给你,慢慢看。大人,我跟去保护云姑娘他们。” “我也去。”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陆一文“看好这个小孩,回来我有问题要问他。” 第三十七章百酒门 窖县和醴县分界处,正是李家村和板桥村所在地。 两个村子中间只隔着一条巴掌宽的小路。这几年长年因为争夺土地大架,后来,玉娘带人在这里堆砌了一道石头墙,算是分界线。 可没起到多大作用,该打架还是要打架。 此刻,两边又因为一棵豆苗从石缝里面长过了界,再次吵了起来。 李家村要富庶一些,人丁强壮,过来的人也是虎背熊腰,壮实的很。反观板桥村,一个个面黄肌瘦。 玉娘已经见过太多次这种情形了,处理的时候倒也不慌张,无非就是费些口舌。 但今日与往常有不同,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耐心多说,一来就直接让人将中间的石头墙推倒。 板桥村村民一看,当即就不干了,抄起工具就上前去拦。 玉娘劝了几个人,根本拉不住。对面自然也不示弱,立马反击过去。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愈演愈烈,石头墙已经在此时轰然倒塌,隔了许多年,积压在两边村民心中多年的积怨,彻底爆发。 大家都像疯了一样,拿起手中的工具向对方砸去,有的甚至直接捡起地上的石头,相继有村民受了伤倒在地上。 云渺渺本来扶着夜阑找了一处地方躲藏,见到有人受伤,咬咬牙跑过去将人拖了过来“夜公子,要麻烦你了。” “云姑娘,你这样冒然出去,小心受伤。” “我没事。”她扶着一个受伤的村民进来,擦擦汗“不能让事态扩大,否则,大人后面很难办事。” 夜阑垂下眼,有一丝丝失落“原来你是担心魏大人。云姑娘,你自己小心些,我来照看受伤的村民。” 冲突越来越激烈,玉娘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有些手足无措,双手抬起又放下,试图阻止却发现只是徒劳。 深深地无力感让她感到痛苦,朝着李家村的方向,跪倒在地上“大家不要再打了,是我对不起大家,没能解决这些问题,你们要出气,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板桥村的村民。” “玉娘!你起来,此事与你无关,是他们欺人太甚。” 丁焰忙将她拉起来,转身的时候,突然遇到李家村村民偷袭,他想也没想,侧身挡在玉娘前面。 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呼吸也变得沉重。 “丁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他听不清声音,只看到面前的女子在哭,心里觉得自责和难过。 玉娘好像在哭啊,这可怎么好,也不知道她会生多久的气。 “我没事”。他虚弱地笑了笑,伸出手想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刚接触到,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 其他村民见到丁焰被打伤,悲愤交加,都憋着气,牟足了劲朝对面的人砸过去。 眼看着这场冲突已经失控,何言飞奔过来,高声喊道“住手!醴县县令魏大人到!” 这一声呵喊,犹如平地响起的惊雷,震慑住了众人。 双方都停下手,回头看着那个身着官袍的县令大人。 “愣着干什么,见到大人还不下跪。” 玉娘愣了片刻,突燃明白什么,擦了擦眼泪,带头跪倒在地“玉娘拜见魏大人。” 之后,板桥村的村民也纷纷跪倒在地。 而李家村的人则不以为然,“你是醴县县令,可管不了我们?” 魏知然冷笑一声,背着手走到说话的人面前,他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让人不敢直视。 “本官虽是管辖醴县,但身上这身官袍,是有官阶的,你见着不行礼,还出言顶撞,难不成是看不屑我晋元的官阶制度,想造反不成? 听到造反二字,那人感到了害怕,说话的语气也尊重了许多“草民并无这个意思。” “是吗?那为何,你们不跪?” 男子低着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跪了下去“草民寇辰,拜见大人。” “起来吧。” 魏知然走回去,路过云渺渺身边时,不经意瞥了一眼,看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 “玉娘,你说说,今日两方争斗,所为何事?” “回大人,我们板桥村和李家村因为地界问题,已经积怨十年。” “所以今日,你们是在发泄多年的气?那这打也打了,可有解决问题?” 玉娘摇摇头,面露愧色“是我这个村长无用,帮不了大家。今日之事,大人要责罚就请责罚我一人,与村民……” 魏知然抬手制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本官不是想责怪谁,这一次,本官奉命来调查板桥村的事,就是来帮大家解决问题。不管是李家村还是板桥村,在本官这里定会一视同仁,全力以赴。” 他一番话诚恳,众人听得心有触动,纷纷扔下手里的工具,分开两拨战立。 “多谢各位,大家先散了,此处的地界问题,本官回去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寇辰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争下去,就不占理了。于是弯腰捡起锄头,带着人撤出了石头墙后面。 玉娘见状送了一口气,正想带着受伤的村民回去诊治,不料李家村村长又带着一帮人赶来了。 “县令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我李闻来给大人赔罪了。” 说话的,是一位四十来岁,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方脸阔腮,面带笑意。 走到跟前,他恭敬地行了行礼“能在此处见到醴县县令,真是三生有幸,大人这是要走吗?” 魏知然不喜他那副皮笑肉不笑,总是让他想起凤城府那个讨人嫌的万掌柜。 但逢场作戏嘛,他还是懂得。 “李村长客气了,你们匆匆赶来,是还要接着打架?” 李文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大人说笑了,我们李家村又不是些宵小无赖之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打架。只是今日村民争斗,两方都有伤亡,大人就这样带着人走了,是不是缺少个说法。” 何言在一边听着,突然挡在魏知然前面“你们想做什么?大人奉命行事,谁敢胡来。”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方才大人的一番话,让我们受益匪浅,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身为村长,我难辞其咎。但我也要为受伤的村民讨个说法,这样,大人若真有诚心化解两方恩怨,不如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好,请李村长说说看,你们的规矩是什么?” 李闻指了指身后,只见后面站着二十来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坛酒。 “李家村人喜欢饮酒,也热情好客,在村里但凡谁家有个恩怨纠葛,吵吵闹闹,都是一碗酒的事。当然,我们两村之间是近十年的恩怨,一碗酒肯定不行。大人您要是真想两村以后,有机会平和相处,须得过我们的百酒门。” 玉娘听得皱了皱眉,忙上前劝住“李村长,喝酒谁能喝得过你们李家村的人。魏大人初来乍到,你摆出百酒门,这不是存心让大人为难。我们两村的恩怨已久,解决也不在乎这一时。这酒,我们不接。” “不接?好哇,那就是没得商量?” “等等。”魏知然拦住玉娘,径直走到李闻面前,偏着身子看了看那二十多坛酒,心中多少有些退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百酒门,就是要把这些酒喝完?” “回大人,倒也不必喝完。但百酒门有个规矩,喝一碗酒,过第一门,双方依次比拼,看谁过的门最多,当然,能到百碗去的,几乎还没有。” 一百碗,光是喝水都能喝到嗓子眼去,何况还是酒。真要是还没喝到一半就倒下去,岂不是很丢人。 想了想,他又问道“一定要我亲自喝?” “大人若是愿意,也可以找人代替大人来喝这个酒。但输赢,结果都要由大人承担。” 魏知然回头打量一下身边的人,好像没听说过谁这么能喝酒的。选谁呢? 思考片刻,他将视线落在夜阑身上。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云渺渺在一旁开口了“大人,这个酒,我替你喝。” 第三十八章斗酒 云渺渺要替自己喝酒,魏知然显然不会同意。 要一个姑娘家出头,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另一方面他是觉得,云渺渺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找夜阑订上去,这才站出来。 真要是如此,他更不会答应。 “不必,不过是几碗酒嘛,本官喝就是了。”想当初在凤城府,自己哪一日不是泡在酒里,这几杯,肯定没事。 “大人……”云渺渺忍不住提醒他“我们平日里喝的,酒味清淡,不易饮醉。这种酒,又叫迎风醉。初入口时觉得好喝,风一吹,当即就会醉了。” 魏知然在酒楼时倒也听说一些,但因着酒楼不卖这种酒,他还没有尝过。 “你这样说,我更想尝一尝了。” “大人,此时不是尝酒的时候。你和孙大人打赌的事,我都听陆师爷说了。早知道会这样,我不该劝你在平安村多留两天。” 云渺渺主动跟自己道歉,也是难得,但他本就没怪过,又怎么舍得让她因为这件事内疚。 “多两天少两天于我来说没有区别,你不必在意。喝酒之事,不能让你参与进来。” “大人,你后面还要处理板桥村的事。我们去看过小八了,夜公子说,他的症状看起来像是中毒了,其他村民,也有类似症状。真若如此,背后说不定有什么大阴谋。” 中毒?魏知然看看其他人,小声问道“可知道是什么毒吗?” “朱砂。叶公子说,毒可解,但他需要两天时间来配解药,帮助村民把毒排出去。这期间,何言和陆师爷都要帮助大人,主持大局,稳定两方形势。如此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轻松些。” 云渺渺说的道理他都知道,只是不想让她遭罪。 “要喝这多么多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不要逞能。” “大人放心,我自小跟着爹爹卖酒,各种酒都尝过,心里有数。” 看她态度坚定,后面也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只得点点头,再三叮嘱“若是喝不下去,千万不要逞强。” “好。” 李文他们听说要斗酒的是个女子,都忍不住惊讶“她一个小姑娘要闯百酒门?到时候输了可不要说我们欺负人。” “村长放心,她说了可以,就是可以,我信她。” “好,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若是我们输了,一年之内,不会和板桥村起任何冲突,但你们要是输了,我们双方就各凭本事争夺这块地,就算是县令大人,也不得插手。如何?” 魏知然没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云渺渺,见她点点头,这才敢开口“同意,双方都是明事理的人,希望村长牢记,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李文拿起一个碗砸在地上,碎片四处飞起。 随后,一道高亢浑厚的声音响起“斗酒开始。双方验酒。” 关于验酒,其实也很简单。哪一方提供的酒,就由哪一方被选出来的人喝。 因为事关板桥村以后和云渺渺的安全,玉娘决定亲自验酒。 她从二十坛酒中随意选了三坛,倒了三碗,又从李家村村民中随意选了三个,让他们分别喝了这三碗酒。 第一碗,她就给了李文,第二碗,给了寇辰,第三碗,她自己饮了。 “玉娘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我李文佩服。”说着,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寇辰不喜饮酒,却也不能落了下风,兴许是一碗酒喝得急了些,碗还没放下,人就醉倒在地上。 “这酒果真浓烈。”魏知然又不免担心起来“小草包,你真的可以?” “可以,大人,板桥村村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盼了些人来,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什么谋略计划我也不懂,不过是喝酒嘛,我还是能行的。” 斗酒开始后,两方村民都围拢过来看热闹,虽然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还是在暗暗较劲“我们村有尹兰姑娘在,肯定赢。” “我相信神女姑娘。” 受伤昏迷的丁焰也醒了过来,夜阑帮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体力恢复些,他就挣扎着站起来,“我也要去看看热闹。” 酒碗里倒上酒之后,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走过来,当得知要和自己较量的也是一位姑娘时,眼中带着钦佩,上前行了礼“李家村尹兰,见过姑娘。” “醴县云渺渺,尹姑娘客气了。请。” “不,云姑娘是客人,你你先请。” “好。”她也不再推辞,先是从袋子里捻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又给尹兰递过去“尹姑娘要吃吗?” “不必了,云姑娘若是喜欢可以多吃些,我们没许多顾虑。” 一颗蜜饯下肚,云渺渺神情严肃起来,她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对面的尹兰也开始喝第一碗。 两人的较量就这样展开,魏知然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暗中捏了把汗。 村民们更是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不敢大声,静静看着她们。 两碗、三碗、四碗……到第十碗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惊呼。 夜阑眼睛看着云渺渺的方向,手里紧紧捏着一个药瓶,那是醒酒药。 酒好喝,却渐渐有些胀肚子,两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此时,尹兰已经领先两碗,过了三十碗。 云渺渺有些着急,却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一定不能输。自小不识字,去学堂总是被其他孩子笑话,有时候还有人跟在背后叫她“笨丫头。”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拼命的识字认字,结果只是睡一觉的时间,那些字又变得全都不认识了。 所以,她不要输。写字识字不行,喝酒总要赢得过。 慢慢地,酒劲上来,头脑有些晕晕乎乎。但手中却没停,后来就只听见耳边的呼喊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要为大人赢,为自己赢。 最后一次放下酒碗的时候,她看到对面尹兰投来的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和震惊。 “48碗。迎风醉她喝了整整48碗。” “渺渺!”见到比赛停下来,魏知然快速过去扶住了她。 “大人,我赢了吗?” “赢了赢了,你……好了好了,我们回去。” 听到他的回答,云渺渺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松懈,才觉得浑身无力,头昏昏沉沉。 魏知然一把抱起她,看着李文,“今日这一场较量,我们可是赢了,还望村长说话算话,记得自己的承诺。” “我李文一言九鼎,一年之内,绝不来打扰板桥村。方才这位姑娘喝了许多酒,回去要记得用热水擦擦身子,散散寒,免得落下病根。” “病根?到底怎么回事?” “不瞒大人,我们李家村的酒虽是好喝,可太过寒凉,兰丫头是习惯了,可这位姑娘是第一次喝这种酒,怕受不住寒。” 魏知然一听就急了颜色变得有些阴沉,他缓缓上前,步步逼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先不说。李村长,我虽是醴县县令 ,但渺渺若有些闪失,我必定用尽所有手段对付你们,到时候可不要跟我提什么父母官 。” “大人息怒,我们先前也没想到那么多。” 夜阑在一边看着这一切,魏知然情绪失控出乎他的意料。 “魏大人不要紧张,我有方子可以祛除云姑娘体内的寒气,今日两边都有不少人受伤,大家还是先行回去,有事改日再议。” 而李文听他说有方子可以驱寒,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小心翼翼问道“请问,这方子,卖吗?出钱,我们可以出钱。” 夜阑回转身看看他,点点头“方子可以给你们,不要钱。” “是吗?真是太好了,多谢这位公子。” 见他要跪下,复又说“等等,我可是有条件的。” “公子请讲。” “你们想要方子,那便是求人办事,大礼就免了,备些薄礼上门,还是有必要的。” 魏知然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看李文面露为难,就添了一把火“当然,李村长若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但我们走了之后,想求此方,怕是再没有机会。” “好,为了李家村村民,我去。明日一早,我李文定备上厚礼来见公子。” “如此我便恭候大驾。” 回到住处,夜阑就赶紧开了药方,幸好都是些常见的药材,找了一圈倒也找齐了。 熬药的时候,魏知然一直守在旁边,看着院中的一棵梨花树发呆。 夜阑从房里出来,也走过去坐在一边“魏大人不必担心,云姑娘身体健壮,不会有事的。” “喝了那么多碗酒,怎么会没事。她不过是在强撑。” “云姑娘确实很有义气,对魏大人这个朋友,也看得很重要。” 朋友吗?魏知然顿了顿“她当我是朋友?” 夜阑反问道“难道大人不是这么想的?你不当她是朋友。” 他的问题,让魏知然有片刻的慌乱,连忙别过脸,像着急撇清关系一般“没有,她只是我的朋友。” “想必云姑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愿意为大人这个好朋友,拼力一搏。” “我知道,这份情义我会记在心中。”魏知然说出这句话,只觉得满心苦涩,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不去想。 “渺渺说板桥村村民中的朱砂之毒,可有此事? ” “不错。我们看了好几个人的症状,发现跟朱砂中毒很像,我想着先配几帖药试一试。如果有用,定能解板桥村的诅咒之谜。” 魏知然心中一喜“若真是如此,我可要好好感谢你。” “好哇。”夜阑好整以暇看着他“魏大人打算怎么谢我?把云姑娘让出来可好?” “不行!”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随后又赶紧掩饰“我又不是她什么人,不能替她做主。夜公子身体不便,还是早些歇息。”说完,起身进了房间去看云渺渺。 夜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 “何苦要自欺欺人。” 房里,云渺渺一直没有醒。 魏知然等了一会儿,有些担心,正想转身出去找夜阑进来瞧瞧,不料衣袖却被云渺渺抓住。 兴许是做了梦,她神情有些痛苦,嘴里念叨着“爹爹,我头好痛,想听你唱歌。” 唱歌?魏知然皱皱眉“我不会。” “爹爹,你以前都会唱歌哄我的。” 哎!看她这样子,还是于心不忍,重坐回来,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几句后,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是云渺渺醒了。 “大人,你唱歌,好难听啊。” “爱听不听。醒了就起来喝药。” 第三十九章铜矿 醴县城内,黄老爷几人又围在了一起。 这一次,因为魏知然插手鸿雁村的事,害得颜老板亏损不少。 此时他气得将茶杯一摔,“混账小儿,敢欺负到我们头上。刘中常年给我们供货,被他这一闹,以后我们福祥斋找谁进货。” “可不是嘛。我们仙阳楼更惨,先前还可以从平安村买到酒曲,酿了酒转手一卖就行,还不用交酒曲税,如今,我们酒楼尽在亏损。这个魏知然,尽做些不是人干的事。” 黄仁禹慢悠悠喝了口茶,相比较之下,他倒是没什么损失。 “魏知然早就来拜访过我,说是想借些钱周转。我不过是随意试探了一下,他就暴露了本性。哼,不帮我们做事,还想白借钱给他,到哪里都没有这等好事。连着最近的几桩事,我算是明白了,他压根就是想跟我们作对。” “不错。那黄老爷可有什么主意了吗?” “前阵子凤城府宋大人派人送了书信来,说是京中有位大人在全国巡视,很快就会到凤城府地界。宋大人说了,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能讨得这位大人欢心,日后他升迁,也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颜老板他们一听,喜不自禁“真是如此,我们都愿意出一份力,宋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京中来的大人,定是不会看中钱财这些的。” “那,我们能做什么?” 黄老板放下茶杯,小声些说道“听说这位大人,曾经在醴县遇见过一位女子,可两人心意相通,可惜最后没能在一起。他没心心念念许多年,这次特地要来凤城府,也正是想寻一寻故人的足迹。” “我明白了,宋大人要我们找几个女子送过去。” “颜老板,你是不是蠢了些,要美女,京中没有吗?还用得着来醴县这种小地方找。宋大人的意思,让我们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神似当年那位姑娘的。不管是语气,神态,眉眼,只要有一丁点像,都给我找来。” 黄仁禹说完,拿了一张画像摊在桌上“你们看清楚,这可是宋大人花了大力气得来的,照着上面的人去找。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黄老爷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嗯,等着宋大人这边的事情处理好,要赶走魏知然这个麻烦精,简直是易如反掌。对了,听说城里来了个外地戏班子,唱戏还不错,我家夫人喜欢听戏,我特地请了来,你们让自家夫人也一起陪着。” “甚好甚好,她出了门,我可算能清净一天。罢了,家丑就不外扬。” 李掌柜听得好笑,忍不住揶揄“颜老板不必遮掩,你哪一次来,脸上没带点伤。我就不明白,如此母老虎,休了再娶一个不就是,你还处处让她。” “让你们笑话了,她休不得呀。算命的说了,我命里有劫,我这夫人是福星临门,可以帮我消灾解难。挨些打就挨些,总比没了命好。哎呀,时辰不早,我得快些回去,告辞告辞。” 等着颜老板急匆匆走后,李掌柜收起笑容,“黄老爷,听说德山书院新招了几个学生,都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做着亏本的买卖。” “是我让尹院长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堵住别人的嘴。不过进倒是让他们进了,能不能在里面待得住,可不是我能管的。他们这些人呐,占了些便宜就以为能一步登天,简直是痴人说梦。看着吧,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走的。” 这一说,李掌柜也明白过来,忍不住连连称赞“还是黄老爷想得周到,佩服。” 板桥村,李文依言带了礼物来。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进入板桥村。村里的景象,出人意料。 言语间是唏嘘不已“我听过板桥村日子不好过,竟没想到会这般差。” “李村长,你这些该明白我们一定要你来的同意了。两村为了地界问题,争斗许多年,最终苦的还是村民。” “大人说的是。哎,我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魏知然抬了抬手“村长这边请,我们进屋再议。” 今日,难得两村村长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玉娘也是感慨良多“这都得多谢几位。李村长,我们村的境况,想来您也看到了。” “真是难为你这个村长了。我就说实话吧,其实村西那块地,我们也不是非要不可。我们要得,是那块地所处山上的东西。” 魏知然心中有了数“可是铜矿?” “不错。”李文感到十分奇怪“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我和何言上山看过,初去觉得没什么特别,细看就会发现很多紫色的花,我在凤城府时结交了一位朋友,他曾说过,有铜草花的地方,就有铜矿。当时我以为他说的醉话,今日看来,到有几分可信。” “大人学识渊博,草民佩服。不过我们知道那里有铜矿,是有人告诉我们的。那人说了,只要我们得了这块地,他就把开采权交给我们,让村里人挣大钱。我们自然还能开心,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拖了许久。” 魏知然听了他的话,又转头问玉娘“你们可听说山上有铜矿?” “没有。我们只是为了山上的红色石头,大家都觉得那些红色石头可以辟邪,所以常常捡回来放家里,有人生病不舒服,就用这石头煮水。在板桥村许多年,从未听过有铜矿。李村长,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哇。当时那人言之凿凿,看穿着打扮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当时怕我们不信,还特地带我们上山去看了。若是骗我们,那他图什么。” 两人各执一次,魏知然也有些犯难,要真有铜矿,还是件麻烦事,两村肯定更要争夺。 “有没有铜矿,还需得找人来验,但眼下我们没有许多时间。这一次,我奉命监督赋税征收之事,但眼下板桥村的情况,秋收前交上肯定有难度,此事我回去会向上禀明。” 玉娘见他许了诺,心里的担忧也算是放下,板桥村暂能缓一缓。 “至于两村地界之争,昨日斗酒时也说得清楚,一年内双方不得再为此事互扰。” “大人说的是。”李文连忙保证,“我们也不是什么冷血之人,板桥村如今的情形,实在让人痛心,我们定会遵守承诺。” 夜阑在一边听他们说了许久,也稍稍安心了些,他搁下笔,将一张方子递过去“这是我们夜家独门驱寒方,煎服、泡水都可。” “哎呀,太好了。”李文连忙起身接过来,“多谢夜公子,我代李家村村民感谢各位相助。” “不必客气,迎风醉虽然好喝,还是伤身了些,往后需得适量。” “夜公子说的是,我回去就叮嘱他们。” 送走李文,魏知然看看夜阑,还是开口道了谢。 “魏大人不必客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云姑娘。她费心费力赢得斗酒,目的也就是缓和两村关系。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助她心想事成而已。不过方才我看魏大人似乎还有话要问李村长,再不去,他可就走远了。” “夜公子果然细腻缜密,观察入微,幸好你我不是敌人,否则,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夜阑随意笑了笑“很荣幸没被大人当成敌人,我要去看看小八,告辞。” 话说完,魏知然就带着何言去追人。 听他闻自己是谁告知山上有铜矿时,李文还有些隐瞒“就是一位公子。” “你不说实话,有些事我就没办法解决。铜矿本就不允许私自开采,告诉你们的人,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到时候钱他赚了,被问罪的,可能是你们李家村。” “魏大人明查,我们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赚些小钱过日子。不瞒大人,那位公子看着斯文秀气,就是一副读书人模样,我也就没想那么多。至于什么来历,我也没细问,是真的不清楚。” “那你可知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李文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好像想起些什么“我好像还真记得他的名字,姓黄,叫……对了,叫黄轲。” “你确定?” “不敢瞎说。” “我知道了,多谢李村长,告辞。” 黄轲?魏知然皱了皱没,转身对何言吩咐道“给县衙去一封信,让阿苏和老陈去查一查此事。要真是黄家牵扯到其中,此事就有些刺手了。” 第四十章一场大梦 小八的病情又加重了,今日天晴,云渺渺和陆师爷带着他出去放风筝。 屋内,魏知然面色凝重,听着夜阑的打算。 “他这副身体,怕是熬不过月底。” “夜公子……”玉娘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求你救救他,都是我们愚昧糊涂,害了小八,他还那么小,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用我的命换,也可以。” “玉娘,用我的命换,反正我也是粗人一个。”一旁的丁焰红着眼眶,也“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请夜公子,用我的命来换小八活着。” 夜阑也是满脸无奈“两位快请起,我不过是大夫,并非天上的神仙,哪里有那等起死回生的本领。朱砂石本就有微毒,你们常年用来熬水喝,又因着小八是所谓的神童,更是天天给他喝这种水,但凡是人大人都挨不住,何况他一个孩子。” “是我蠢,是我没用,当初隐隐感到有问题,却还是没有阻止,都是我害了他。”玉娘伏地不起,泣不成声“还请夜公子无论如何,都要救救他。” “回天无力。”夜阑叹口气“不过,他或许可以救村子里的人。” 玉娘抬起头,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后,疯狂摇头“不,不,不可以。我不同意。本来就是我们害了他,若还要他为我们牺牲一次,岂不知天理难容。夜公子要找人试药是不是,我来,我可以。” “我也来。” “让我试。” 村民们不知何时聚集在门外,听了夜阑的话,纷纷跪在院子里,争相要求试药。 夜阑也是不得已,只能说出原由“整个村,小八中毒最深,由他来试药,效果才最好。我知道此事大家很难接受,那边提一提作罢,我会再多花些时日,想些办法。” 村子晒谷场上,小八看着陆一文和何言齐力放的风筝,高兴不已,拍着手跟在后面。却因为体力不支,走了两三步就气喘吁吁。 喉间一口鲜血涌上来,看到云渺渺焦急跑过来,硬是生生咽了回去,笑着说“云姐姐,你太慢了。” “是呀是呀,我没想到小八跑这么快。玩了这么久,我们歇息一下吧。” “好哇。”他忍着胸口的疼痛,假装孩子气的倒在草地上看着天空。 云渺渺见他脸色苍白,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我们回去找夜大夫帮你看看呀。” “我没事云姐姐,真的。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以前从来没有人陪我放过风筝。” “那你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小八微微测过身子,不想她看见自己脸上的难过“每天睁开眼就是为村民祈福,但这么多年了,村子却是越来越差,我想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我不够诚心。” 云渺渺鼻子一酸,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大家的错。你只是一个孩子,千万不要想这么多,想想中午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想吃糖。”小八一脸期待“我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糖了。” “好,吃糖,我们一会儿就回去做糖吃。” 说了会儿话,何言也拿着风筝回来了。快到云渺渺身边时,陆一文突然开口问他“你对大人,是什么态度。” “陆师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会忠心于大人。” “晋元排名第二的刺客,真的甘心守在县衙?” 何言听闻笑了笑“那当年逸王身边第一谋士,如今不也在县衙。今时不同往日,剑门山已经不在,我和师姐,只想安稳度日。大人是个好官,我愿意尽我所能祝他一臂之力。” “如此我就放心了。” 陆一文说完也不再追问,抬头继续往前走。何言快步追上去,问他“陆师爷,我有件事不明白。” “请讲。” “你真的不会算数?” “这还能有假,我要是像云姑娘算账那样快,也不会叫陆一文。走吧,不要让大家久等,处理完板桥村的事,我们还要快些回去。离开县衙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何言也有些担心,师姐会不会又闯祸了呀。 夜里的时候,魏知然来找玉娘商议板桥村的事。这里虽是交不上多少赋税,但既然属于醴县管辖,自己这个县令还是要负起责任。 “铜矿一事,我还需回去想办法,到时候会派一个人来查验。若真有矿,便可向凤城府取得采矿权。只是,我有一事担忧。” “大人担心我们两村又起争执。” “不错。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李家村背后这个人,定是有什么目的。到时候还需要你们两村统一起来,不可让有心之人利用了。” 玉娘点点头“大人放心,经历这许多事,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两村这样争斗下去,能得一个什么。当初就是我的懦弱愚昧,害了村里的人,更害了小八,往后,我定会好好护着这个村子。” 魏知然赞许地点点头“这些年板桥村也多亏了姑娘,我要代整个县衙上下,感谢诸位。” “大人言重了,板桥村发生许多事,我这个村长,理应被责罚。” “为政先教化,而后刑责,宽猛适中,循循不迫。幸而我先明白了这个道理,作为县令,我也有失职之处,如何好责罚你。” 玉娘听得满心感动“大人日后定能成为造福醴县百姓的好官。” 是吗?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靠着什么在坚持下去,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没有半点抱负。 “大人,玉姑娘,快来吃东西。” 云渺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甜汤走进来,顿时满屋香气扑鼻。“小八说他想吃糖,可我找了一下好像没有,只得做了些甜汤,你们也尝尝吧。” 魏知然接过来汤,看了看她鼻子上的锅灰,抬手轻轻擦掉,自然地问道 “小八呢?” “他吃了一点,说是不太舒服,夜公子正在帮他检查。” 玉娘连忙放下碗“那我赶紧去看看,两位慢慢吃。” 她一走,云渺渺也想拿着食盘离开,却被魏知然叫住“等等,陪我把甜汤喝完。” “哦,好。” “你想家了?” “啊?不是,不,也是想。但我是担心小八,夜公子说,怕是没办法治好他。” 魏知然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吃东西。 “大人,我们能不能把小八带到醴县去治,或者凤城府。” “只怕他撑不到那么久。我虽不喜欢夜阑总是和你亲近,可他的医术却是让人佩服,若他说没办法,那小八,肯定大限将至。” 云渺渺心中难过不已,“他才那么小,为什么上天不开开眼。” “你还在祈求上天,若这天上真有神仙,人间哪里还有这么多不平事。其实,小八比我们这些大人都看得透,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另一边房间里,小八已经喝下了夜阑配的药。针对村里人中的毒,他配了两贴药,一贴多一剂药,一贴少一剂。 小八扬起苍白的小脸问他“是不是只需要试其中一剂药,就可以救大家。” “虽然不能快速去除体内的朱砂毒,但坚持服用,就可以恢复健康。大家有了精神和力气,村子也会好起来。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多花些时间,我也能找到别的办法。” “不,没时间了。”他说完,毫不犹豫地端起多加了一味药的碗。 玉娘赶来的时候,药早已经喝下去了。 “小八……”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向上天期盼着,喝下去的正是解药。 等着云渺渺他们赶来时,小八的神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就在大家都以为这贴药对了时,他的鼻子竟然开始出血,随后又是眼睛。 夜阑忙用银针替他诊治,下一刻,他神情痛苦,再一次晕倒过去。 “夜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另一贴药才是对的。” 玉娘只觉得心中悲愤不已,她扶着门慢慢走到院子里,仰头指着天。 “为什么?我们村子供奉你们这么多年,却还是厄运连连。你们开开眼呀,看看啊,救救小八啊。” “玉姐姐……”云渺渺哭着从屋里走出来“小八他,他……,你去看看他吧。” 这一刻,玉娘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变得异常冷静,只朝屋里看了一眼,却转身朝门外走了去。 她一路来到了村外,看着那棵请神树,注视良久。 小八终究没挨过去,当夜,村里的人在房间外面跪了一地。 天快亮时,玉娘回来了。她将手里的火把递给魏知然,“我们在请神树下搭了火堆,请大人,烧了这一切吧。小八说过,他很想像风筝一样,飞得高高的,看看村子外面。这一次,我只能帮他做这么多了。” 请神树下,小八小小的身体被放在柴堆上。 魏知然捏着火把站在前面,久久下不去手。 玉娘带头跪下,高喊一声“走好!”,其他村民纷纷跟着跪倒在地,第三拜之后,都依旧低垂着头,啜泣声不断。 “小八,本官有官袍在身,不便拜你,但你所做之事,本官将一一载明,上报朝廷。愿来世,平安喜乐。” 说罢,他就手中的火把丢了过去,在熊熊大火燃起来的时候,转身大步离开。 出板桥村的时候,众人下了马车看着村口被烧掉的树,都忍不住想起小八,想起玉娘他们。 陆一文掏出酒壶倒了些酒在地上,悲叹一声 “生如蝼蚁胸怀鸿鹄之志,命薄如纸却有不屈之心。他们,有错,却也当真是不易。” “可我还是觉得小八最可怜。” 魏知然没说话,背着手慢慢走向村外,他何尝不知道村民们错的离谱,但更错的,是放任这些村民不管的几任县令。 世人皆醉,他们便也跟着装糊涂。 这时候再想起青枫先生写的《为官录》,是字字珠玑。 若这位女先生当官,凭她的才华和勇气,定能造福百姓。 可惜这书给了自己,就只能当做闲暇时的读物,自己欣赏那份魄力,却绝对做不到。 “大人,我们要回去了吗?”云渺渺的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不错,板桥村的事,我会如实上报,今年的赋税,他们怕是交不上。回去再议。”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云渺渺掏出账本,给他讲自己的看法“平安村和鸿雁村两处,有一酒曲税,有一皮货税,往年没报过。” “你想把这两笔税收的钱拿出来?” “不错。先紧着板桥村,等着村里慢慢修缮好,境况转好,再重新开始征收。在这之前,只需将账面做平,其余赋税按时足数交上去即可。” 魏知然倒是想过,却总有个顾虑“往年没交,是进了私人腰包,今年那些人若是得不到钱,怕不会善罢甘休。” 陆一文晃晃酒壶,不经意说道 “大人,醴县这潭水沉静了许多年,搅动一下也好,说不定会翻出些新鲜事。” “你们当真这样想?要是天塌下来,我可顶不住。” “大人~”身后,两个人急匆匆赶来,见着他就往地上一跪。 “板桥村丁焰。” “李家村寇辰。” “愿跟随大人身边,打杂跑腿,做什么都行。” 魏知然想了想,没有答应“县衙暂时没有钱给你们的,还是回去吧。” “大人哪里的话。昨夜我们听陆师爷说县衙缺人手,还没有几个衙役,这才前来自荐。只要大人愿意让我们个跟着,我们分文不取。” “真的不要钱?” 丁焰态度十分肯定“不要。反正我们板桥村的人不会要恩人的钱。” “我们李家村的人也是讲义气,知恩图报的,等到了城里,我还可以出去挣些零碎给大人花。” “我也可以挣。” 眼见着两人要争起来,魏知然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既然如此,就都跟来吧。” “多谢大人。” # (四)黄粱三梦 第四十一章风起 天快亮的时候,众人赶到了醴县郊外,众人停车休息一下。 想到又要回去,魏知然心中多少有些情绪。他站在马车前,看着通往凤城府的路,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候他哪里会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留在小小的醴县。 爹爹到底去哪里了,当初为什么偏偏让自己非来醴县。 这些事,越想他越觉得烦闷,让他纠结地快要发狂。 不如干脆走掉算了,管它什么醴县,管他什么百姓,都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凡人之躯,能让自己苟活于世就知足了,难不成还妄想比肩神明,救百姓于水火,是不是可笑了一些。 “大人~” 云渺渺拿着衣服跳下马车“陆师爷说早上寒气重,大人还是把衣裳披上。” 听到她的声音,魏知然感觉自己顿时被拉了回来,他抛开那些混乱的思绪,接过衣裳,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大人~你是想家了吗?” “嗯?你为什么这样问?” 云渺渺找了一出地方坐下,“我看得出来,他们都说大人自小生活锦衣玉食,条件赶得上京中一等一的大官,我虽没见过,却也晓得,那肯定是要什么有什么。如今来了醴县,连个舒服的住处都没有,大人肯定会想家的。” 魏知然心中一暖“可我是县令。” “大人,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当初也是我们硬逼着你留了下来,没曾想你过得其实一点都不开心。县令又如何,他也是人呀,他也会伤心难过。出来这一趟我也想明白了,依照大人的才华,到哪里都能有一番作为,不必非要留在醴县。” 没想到,懂自己的竟是她。 天上依旧有几颗稀稀疏疏的星星,云渺渺抬头就能看见最亮的那颗,这大概就是他以前的样子的吧,在人群中闪耀夺目。 魏知然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子,意味深长地说“我是想走,却好像走不掉了。” 回到县衙,已经临近晌午。 远远地就看见外面排了很多人,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何言心里“咯噔”一声,暗叫着糟了,拔腿就跑了过去,到了跟前一看,原来是秦鲤在替人看病,县衙门外面竖着一块牌子,上面歪歪斜斜写着:看病,只需十文钱几个字。 他这才放下心来,当时还以为自己师姐又在打架。 见着魏知然他们回来,秦鲤从脚边捞起一个钱袋子丢了过去“这是这些天挣的钱,拿去花吧。” 陆师爷接过掂了掂,还不少。 魏知然一看,收回了本想责怪她的话,“不错不错,继续,大家都学一学,我们县衙,就需要这种自力更生的人。陆师爷,要不明日,你也在外面支个摊子代写书信?” “大人出的主意好呀。” “那我去街上卖艺。”何言耍了耍剑“我很喜欢街头卖艺。” “那你们两个?”魏知然转身看着丁焰和寇辰。 “啊?我们,我们去扛包,打杂,总之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做闲人的。” “很好,那我就先去休息啦。对了,夜公子还在这里。”他提着钱袋走过去,从里面摸出两文钱“先还你一些,剩下的,欠着。” “好哇。”夜阑顺手接过了钱,“魏大人欠着我的钱,没事我就会经常上门来催一催。云姑娘,到时候要叨扰你了。” “不会不会,夜公子慢走。” 时隔半个月再回来,大家都觉得县衙的一切倍感亲切。房子破些旧些又如何,待久了就有家的样子了。 后院里,云霈早就准备了一桌子菜,开了新酒摆上,迎接他们回来。 这一切,让魏知然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一直都是这般生活,没有凤城府,没有那些风流的名声。 “大人,快喝酒呀。”陆一文递了酒碗过去“今日,不醉不归。” “你喝醉了不成?敢拿酒灌我。” 众人以为他生气了,都愣在那里。不料下一刻,他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要是喝不赢我,就要被罚。” 夜深了,大家喝的东倒西歪,云霈收拾完一切,准备灭了灯关门时,发现后院处站着两个人。 “喝酒的话请明日再来。” “多年不见,云兄认不出来我了吗?” 这声音!云霈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他赶紧将门关紧,顺手拿了扫把守在门口“这里是县衙,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一个男子从阴影处走过来,面容华贵,通身的威严逼得人不敢直视“不过是想找老友叙一叙旧。” “不敢。您是王爷,我们只是一介草民。” “云霈,你一定要这样和本王说话吗?” “逸王息怒,是草民鲁莽了。天色已晚,还请王爷早些回去歇息。” “本王既然来找你,定是要问些事情,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走。” 云霈将扫把扔在地上,“我不知道。” “本王可还没开口问。” “不管王爷问什么,草民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云霈!你是找死吗?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这些年,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本王,本王做错了什么,不过是想知道芊芊的下落,为何就是不肯说!” “逸王骆瑾,胸怀历历,有逸群之才,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勤勉奋进,辅佐新皇,切不可因儿女情长耽误前程。为晋元太平,朝政稳固,自今日起,隐居世外,此生不复相见。” “她真的这样说?” “句句属实。所以,逸王不必再找,芊芊姑娘,不会再见您。” “我不信。”骆瑾显得有些慌张,他不信,此生不复相见,不可能。当初,她明明那么在乎自己,宁可与天下人为敌也要助自己巩固王位,为何在成功之后,却突然就走了。 “云霈,你可是有事瞒着本王?芊芊不会这样做的。” “王爷,您和芊芊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我们都不过是旁观者。当年芊芊姑娘于我有恩,我云霈也只是报恩而已。恩人说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哪敢有什么事瞒着王爷。还请王爷,早些回去歇着。” 再说完,他便不理会身后的人怎么想,迅速进了屋,将院门牢牢关上。 外面,骆瑾还站在原地,身边的侍卫上前询问道“王爷,他什么态度,不过是个卖酒的,您看要不要把他抓起来,让王爷问个明白。” “闭嘴。云霈若不是当年离了京,凭他的本事,如今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你可知道,晋元第一刺客?” “小人听说过,难道?” “不错,第一刺客无名,世人只知道他神出鬼没。若不是芊芊,本王也不会认识这等人物。当年,她的身边,聚集了天下各路名士。也正因为如此,本王才得以稳固势力。” 侍卫跟着骆瑾不久,却也忠心耿耿,此时忍不住问道“那王爷为何不……” “因为她一句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本王若当时抢了皇位,是名不正言不顺,反而会暴露自己的野心,引来杀身之祸。倒不如站到辅助的位子上,一方面拉拢势力,一方面稳定君心。时机成熟,一切皆有可能。如今,本王是愈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此等奇女子,让本王遇见,真是三生有幸。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掘地三尺,本王也一定要找到她。” “王爷放心,小人定会在醴县仔细打听,绝不漏过任何一个消息。” 一入夏,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热。晌午之后,来喝酒的人也多了起来。 云渺渺刚送完酒,正热的满头大汗,就见到魏知然从前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一见到她,说道“张嘴。” “啊~” 一个冰冰凉凉,滑滑溜溜的东西就进了嘴里。 云渺渺想吐出来,被他按住了嘴巴“别浪费,我可是好不容易讨来的冰块,特地包回来给你的。” “冰块?大人,城里哪里来的冰块。” 怎么没有,花楼包间里就有。但一转念,撒了个谎“别人给的,我这个县令,难不成连个冰块都讨不到。等着,日后我还给你带。” 有冰块虽然好,可天天吃肯定是不行。“大人,你不要再问别人要了,我喝凉水就好。” “反正你别管了,对了,今夜我不在家吃饭,我要出去。” “去哪里?” 魏知然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当然是能让人快活欲仙的地方。” 她想不明白,什么地方能让人快活欲仙。问了陆一文才知道,就是花楼啊,喝花酒,看姑娘跳艳舞啊。 云渺渺当时就惊了,心中还隐隐有些生气,觉得魏知然过分的紧,大家都忙着挣钱,他还偏要去花钱。 当夜就将魏知然住的屋子给锁了,后来想想,又把门打开,将他床上的被子抱了去,让他睡在稻草上面。 “温柔乡住着多舒服,哼,家里的被子肯定是用不着。” 结果,那一夜,人根本就没有回来睡。直到天亮,他才抱着一把琴,兴冲冲地进了门。 刚想跟云渺渺打招呼,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魏知然心里还直嘀咕“这小草包,大早上的就发脾气,等着一会儿买个糖人哄哄她。昨夜爽呀,哈哈哈哈。” 第四十二章 良心 魏知然从板桥村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凤城府。 孙霄在外回来,听说之后,是连连拍手“好,好一个魏知然,倒是做了些实事。青竹,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回大人,都准备好了。只是,宋大人不同意。” “哦?他可有说什么原因?” “宋大人说,这种事不要麻烦贾大人。您是知道的,这一次,逸王爷据说也跟着来了。宋大人早早就吩咐了衙门上下,不可在这期间提什么案子的事。” 孙霄早料到了他会这样做,这位宋大人,还真是很看中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啊。可惜,戴不戴的稳,可就不一定了。 “我们不提,别人怎么做我可就管不着了。青竹,你在我身边许久,觉得我对宋大人怎么样?” “忠心耿耿。” “我知道,这是他宋大人给的评价嘛,只不过我是尽职尽责,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根本配不上我们为他做的事。我这样说,你可害怕?” 青竹眼神坚定“大人说怎么做,小的就怎么做。” “好,去吧。听说逸王去了醴县,你给魏知然写封信,让他近日收敛些,若惹出什么事,近日可没人有空帮他收拾。” 醴县城内,天气热起来之后,街上的小商贩也多了起来。大都是些卖零嘴的,因为这季节,人胃口都不太好,过了饭点又容易饿,就喜欢买些小吃。 在往常,魏知然早就邀了一群朋友去吃酒耍乐。凤城府有很多专门接待客人的宅院,冬暖夏凉,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能在里面待上一整天。 如今,却只能靠着一把蒲扇散热。 这几日,衙门也没什么事,清闲得很。他就坐在躺椅上,看着云渺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倒觉出了一种岁月绵长的味道。 “哎,要是能把这小草包娶回去,还是挺不错的。” “大人~”云渺渺见他在那里发呆,想着早饭吃的少,以为他是饿了,外出送酒时,顺路买了些糖果子回来。 “这是刚出锅的,大人趁热吃吧。” 魏知然接过来还有些意外“你给我买的?那你自己吃了吗?” “我和爹爹很少吃,以前也就是生病的时候才会买一回。” “干嘛这么节俭,姑娘家还是要多见些世面,才不会轻易被别人骗走。” 云渺渺拍拍衣裳上的灰,走到他身边坐在石阶上“大人,开一个酒楼需要多少钱?” “醉云楼那样的?” “不是不是,就是很小的,有铺子的。” “这样的话,大概要个五百六百两吧。” 魏知然丢了一个糖果子进嘴里,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果然,是被吓到了。 “怎么,你想开酒楼?” 云渺渺有些泄气“以前想,方才听你说了之后,就再也不敢想了。我和爹爹这样一碗酒一碗酒的卖,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五百两。” “其实,有想法是好的呀,说不定就实现了。” “算了,大人你休息吧,我要去忙了。” 看着她垂头丧气的背影,魏知然温柔地笑了笑,他又吃了一颗糖果子,将《为官录》盖在脸上,自言自语“再等等啊小草包,你一定会有酒楼的。” 晌午刚过,县衙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最前面的一个男子,用力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把他往这边拖过来。 秦鲤在门口给人看病,见这情形,提了剑就走了过去“放开他。” 少年的衣襟被男子死死抓着,看上去都快透不过来气了。 “他偷我东西,我要抓他见官。” 秦鲤也不再多说,伸手抓住了男子的手臂,一扭,痛得他连忙松开了手“哎哟,痛死我了,哪里来的疯婆子。” “什么人在外面吵闹呀。” 魏知然背着手,大步走出来,问那男子“做什么的?” “我找县令大人,我要告他!” “我就是县令,有何事,进去说。” 秦鲤拉着少年走在最后,查看他脖子上的伤之后,要替他敷药,被少年拒绝了“多谢这位姐姐,今日我是被抓来见官的,姐姐还是离我远些,免得沾惹麻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魏大人公正无私,你一定要俱实禀告,不可有隐瞒。” “姐姐都不认识我,难道就相信我?” “我认得你,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那会儿我和师弟刚来醴县,没东西吃,你和你娘亲给我们送过甜糕,那味道我到现在都记得。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你们。好啦,你快些进去。” 少年红着眼眶“多谢姐姐,烦请姐姐帮我一个忙。他们抓我来时,被我娘亲撞见,想保护我,却被人撞倒了摊子,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样。” “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公堂之下,两位当事人跪在地上。 魏知然撑着头问他们“叫什么名字,今日来所为何事?” “回答人,小的叫周解,是开书斋的,平日里卖些笔墨纸砚。您不知道,我家的东西那都是好货,每一件都很值钱。今日这小子来我店里,竟敢明目张胆地偷东西。” “我没有我没有,大人明查。” “好了好了,他叫周解,那你呢,总有个名字吧。” 少年低下头,“回大人,小人名叫苏灼华,是德山书院的学生。” 陆师爷在旁听得吃惊不小,凑过去小声说道“大人,德山书院的书费可不便宜呀,他既能去那里读书,又怎么会偷笔墨纸砚?” “陆师爷分析得有理。”魏知然将惊堂木一拍,提高了声音“你们两个可不要胡说在这里戏弄本官,那苏灼华进得了书院,又为何会去偷东西?” 周解冷哼一声,满眼不屑“那可得让他自己好好向大人解释一下。” 苏灼华一听,头低得几乎贴到了地上“大人,小人是在德山书院不假,可我家穷困,根本出不起学费,是院长免了书费让我去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说你偷东西?” “德山书院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小人不敢和他们比,只想好好学些知识。可书院里这几日院试,要求大家临摹书画,需得名家字画,还要上等的笔墨纸砚。我娘听说后,将平日里攒的钱都拿了出来,我不舍得,又怕娘担心,只买了一支毛笔。可我刚出门,周掌柜就说我偷了东西。” 周解一副证据确凿的样子,“大人,这毛笔哪里是他买的,就是他偷的。您不知道,他和他那瞎眼老娘在街上卖甜糕,一天都挣不了几文钱,怎么买得起一两银子一支的毛笔,出门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的,不是偷是什么。” “我没有。”苏灼华悲愤欲绝,羞愧万分,“大人,我真的没有。因为出门时遇见了同窗,怕被他们笑话,这才想快点走。” 魏知然听了心中不是滋味,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这个县令,要做到公平。 “你说毛笔是你花钱买的,可有证据?” “那一两银子,是我娘攒了一年的,和外面的新碎银子比,显得特别旧。” 周解不同意他的话“我那旧的碎银子多了,难不成显旧的都是你的?” “是真的大人,我真的是花钱买的。” 两人各执一词,魏知然也陷入了难处。 这时,云渺渺从外面进来。“大人,我有证据证明灼华是给了钱的。” “那你快说说。” “周掌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的书斋,是年初才开的,对不对?” 周解也没否认 “不错”。 “年初之后,醴县所有商家统一兑换了新出的银钱。那时候我和爹爹因为担心旧银钱会没用,连夜排队去换了。没想到后来说,旧银钱也可以继续使用。” “对呀,新银钱银量足,谁不换谁是傻子。” 云渺渺笑了“这么说,周掌柜收钱也不会收旧银。苏灼华拿来的银钱,就会显得很特别。那你为什么说,你那旧的碎银子多?” “这,我……我不管店呀,那肯定是店里的伙计收的。” “周掌柜,我去送酒的时候顺路去问了店里的伙计,他们证实,确实收到了,为此,我还用新钱将这银子换了来,还有账本上面的记载。” 云渺渺走上前,掏出那一粒碎银子放到桌上,不同于大家看到的,这一两银子的颜色看起来像是一块石头,有的地方都泛着黄,看得出来放了许久。 他顿时如鲠在喉,对曾经花天酒地,一掷千金的魏知然来说,很难相信有人会连一两银子都要攒这么久。 “周掌柜,我平日里送酒的时候,都会在灼华他们家买一块甜糕,他们虽做的是小买卖,却从不偷工减料,恪守诚信。你呢?” 周解被说的哑口无言,眼神滴溜溜地转还在想如何开解“我……” “住口!来人呀,周解污蔑他人,毁人清誉,着令重大二十大板,以儆效尤。另,周解需得写明事实,贴在城中各处,以还苏灼华清白。” 一旁的丁焰他们早就气的牙痒痒,此刻得了令,快速就将人拉着按在板凳上,板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疼的周解龇牙咧嘴,连连求饶。 等着这事处理完,魏知然将众人召集起来“这个德山书院似乎有些来头,你们记得去调查一下,还有……” “是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几人就各自离去,速度倒是快得很,没一会儿,堂上就只剩下他和陆师爷。 “哎,散沙,一盘散沙,浮躁。”魏知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还是陆师爷沉得住气。” 一回头,竟发现陆师爷站在一边打瞌睡,兴许又是喝多了酒。 “陆师爷!” “是是,大人,退堂……” “退什么堂,人早都走光了。明日,我们两个去一趟德山书院,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学院。” 第四十三章 她的影子 醴县在凤城府的几个县里面,不算小,但这些年,前后却只有两个书院。 一个就是坐落在醴泉山下的德山书院,一个,是挤在城内,破败不堪的醴泉书院。 魏知然觉出了稀奇,“这在醴泉边的叫德山,不在的却起了个有关的名字。” “此事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大人,您为何突然要去书院看看。” “青枫先生在《为官录》里面有一篇小记,说世人都是黄粱一梦,她有黄粱三梦,一是兴学堂,二是能医疾,三是促传承。这后两桩我也没明白,但第一桩,我或许可以试一试。陆师爷,你说……” 他回头,却发现陆一文愣在了原地,眼神中透露着惊讶和感动,看得人怪不好意思。 “陆师爷,本官是模样俊秀了些,你倒也不必这样毫不掩饰。” “哎呀,唐突了唐突了,就是方才听大人这样说,被大人的抱负所感动。想来青枫先生定是因为自己没能做到,才说是黄粱三梦,大人若是能做到,那就是醴县百姓的福气呀。” 到了书院外面,气派的外观还是让魏知然吃惊不小,他拍了拍山门外的石柱子,“这要花不少钱呀。” “大人,我们怎么进去,要不要先亮明身份。” “当然不行。你就说我们家有个闺女,想送来这里读书,看看院长怎么说。” 陆一文点头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出来“大人,我进去也没见到人。” “看来这里的人,个个都会以貌取人,兴许是陆师爷你今日穿的衣裳旧了些,他们便笃定你没钱。” “好像还真是这样,要不大人您自己去吧。” 魏知然将自己许久没戴的玉佩拿出来,挂在腰间。陆师爷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顺着一道石阶上去,就是正门。 他伸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门,还只开了一道缝,还没开口,先是上下一阵打量,见到他腰间的玉佩,这才露出笑脸 “请问这位公子有事吗?” “滚,我要见院长。” 开门的人当时愣了一下,心想着这么嚣张的,难不成是什么院长的什么亲戚,或者是哪家的公子哥? 犹豫之后,赶紧打开了门“公子请进,敢问公子是哪里来的,找我们院长可有事?” “你是做什么的,也配问小爷我的名字。我再说一遍,带我去见院长,别惹我生气,否则,要你好看。” “我是书院的直学,您叫我杜先生就好。公子,您请到这边稍作歇息,我这就去告知院长有贵客来。不过,您也要告诉我叫什么,我才好……” 魏知然笑了笑,斜靠在椅背上,随意招了招手“过来,我告诉你。” 待那人听完,虽有些不信,态度却变得十分恭敬“失敬失敬,您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等等,给我上壶茶,要你们书院最好的茶。” “是是是,一定,您稍等。” 杜直学从厅里出来,沿着回廊径直到了院长的屋子外面。此时,尹鹤正在院子里练字,听了他这一说,心中起了疑惑“他真的说了自己是曾员外家的人?” “不错,看那纨绔样和年纪,还说不准是曾员外的孙子。” 尹鹤思索片刻,将笔搁下,“走,我们去看看。” 厅里,魏知然正悠闲的喝着茶“一两银子一杯的茶,他们倒是真舍得。” 门外,两人不急不慢赶过来。见着他那样子,多少有些客气“请问公子,来我们学院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读书的。” 尹鹤打量一下他“是公子要来读书?” “我还用得着在你们这里读?是我,额未过门的娘子,想学些东西。他们说你这里不错,我先来替她看看。” “这样啊,只要愿意学,我们书院都可以教,只是……” “说吧,学费多少?” 杜直学见院长为难,忙上前说道“这学费稍稍有些贵,差不多要这个数,六十两。” 魏知然猜到了贵,没猜到这么贵,六十两,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了,难怪喝得茶都这么讲究。 “六十两呀,还行吧。这学院,可是有其他地方的学生?” “不错,周边地方的学生,很多都来了我们这里。我们学院有从京中请的先生,那可是首辅大人的学生。这学业优异的,还可以得到推荐的机会。” 魏知然点点头“有首辅大人这么深厚的背景,难怪书院名头如此响。可这学费,对一般家庭来说,怕是承担不起吧,你这德山书院,岂不是专为有钱人家办的。可我没记错的话 这块地,是官府批的,你们每年,可交了钱?要是被查了,岂不是很麻烦。” 尹鹤和杜直学对视一眼,有些怀疑他的身份“这位公子,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求学的呀,我看了一下,书院不错,我那娘子应该喜欢,六十两就六十两吧。不过,有件事我可先说好,我家娘子,目不识丁的。” “无妨无妨,既然来了,我们定会好好教她。久了,自然就识字。至于其他的事,公子放心。不过,我们还是要问一句,公子可是曾员外的孙子?” 魏知然没见过曾员外,但听说年纪大了,又看他们的态度,就随意点点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含糊不清的态度,让尹鹤他们无比坚信,肯定是了。 “那公子,什么时候带娘子过来,我们这边可以安排她入学。” “过几日吧,我就是先来打听一下。其他的我就不问了,就有一件事我很担心,要是我娘子学不好,总是过不了院试,那岂不是学了一场,什么都得不到。” 杜直学满脸得意的样子“公子大可放心,只要进来了,就必定不会让你一无所获。这学业不好,若对其他感兴趣,我们也可以帮她安排。” “不错,就这样吧,改日我们再来看看。” “公子不四处看看吗?” 魏知然摆摆手“不必了,你敢收这么多钱,定是一切都不差,告辞。” “我们送送公子。” 到了山门外面,看着魏知然离开的背影,杜直学这才开口“院长,这个人的来历,您怎么看?” “黄老爷说的那个新任县令,好像也是这年纪和性子。他方才说是曾员外的孙子,你派人打听一下。” “若他真是县令,当如何?” 尹鹤目光阴晴不定“是也好,不是也罢,他既来了,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事,我们见机行事就是。还有,此事,暂时不要告诉黄老爷。” 从书院出来,魏知然和陆一文说了里面的情形,“念个书要六十两银子,这一般人,如何出得起,可他们又确实有底气。” “是呀,寻常人是想都不敢想。可苏灼华说,他是院长免学费进去的,如此看来,这得山书院,倒是有些大义。” 两人边说着边往城内走,这时,前面有一个驮着东西的男子,突然摔倒在了地上。背上的物品似乎很重,他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陆师爷,我们过去帮一把。” 见着有人来帮忙,男子是千恩万谢,在路边歇息时,又顺手从袋子里掏了两个瓜果出来“都是自家种的,两位恩人别嫌弃。” 眼前的男子身形瘦弱,面色蜡黄,看起来,似乎生了大病。 “这位兄台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可是要去城里卖的?” “这些东西不值钱,再说了,城内也不让卖。不瞒两位,我方才是从德山书院下来的,去看我的儿子,他可是那里的学生。” 魏知然吃瓜吃到一半,觉得稀奇,他们明明隔得不远,为何方才没看见他。 “我们也从那里来,就在你后面。”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 “看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定是书院的客人,肯定从前门出来的,我,我不过是个种田的,只能从后门进。本来想带些东西感谢一下院长他们,没曾想我来的不巧,他们不在。” 院长不在?刚才明明还在接待自己,这一想,再看看男子的窘迫,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兴许院长他们忙,我方才也没见到。请问兄台的儿子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 男子听人问起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骄傲“他叫苏灼华,以前在醴泉书院,是尹院长他们听说我儿子学业好,就把他招进去了。一起进去的,还有三四个。哎,都怪我身体不中用,平日里也挣不到几个钱,他娘亲眼睛看不见,在街上卖卖甜糕,苦了我的孩子。不过,只要他能读出来,日子肯定都会好起来。” 他说的那样坚定,魏知然不忍心打破这个希望。之前从书院出来的时候,他特意瞄了一眼他们上课的地方,苏灼华明明就拿着书站在外面,连个凳子都没有。 就因为是免书费进去的,所以都不能和其他人坐在一起,这种书院,还叫书院吗? “陆师爷,我好像明白青枫先生的抱负了,百姓所求,不过是三餐温饱,安稳度日,得一点寄托就会牢牢抓住。可现实呢,往往要连他们最后一点希望都要掐灭。” “大人,可是在书院见到了什么?” “我没有见到学生和学识,我见到的,都是钱。陆师爷,我们兴建书院吧。” 他说的风轻云淡,落在陆一文耳朵里,却是字字有力,震撼人心。 眼前的年轻县令,满脸不羁,那眉眼间的倔强,竟有几分像当年的那个人。 “大人说如何做,就如何做。” 第四十四章 信物 夜里快上灯的时候,魏知然才回到家。 云渺渺收拾完摊子,看到他从巷口进来,弯着腰,手里似乎拖着什么东西。 她快步走过去,“大人~你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甜瓜。” 看着她轻轻松松将那一袋子瓜提起来,魏知然有些吓到,“你力气怎么这样大?” “爹爹身体不好,家里都是我送酒,一辆独轮车要推十几坛酒,没力气怎么行。不过大人,你为何突然买这么多瓜,天气热,吃不完会坏掉的。” “不买不行呀。”魏知然不忍心灼华爹爹白跑一趟,就和陆师爷凑了钱,将瓜都买了回来。担心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让他送过来。 而陆师爷呢,半路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说有事要办,害得他自己拖着一袋子瓜回来。 “想来大人定是没有吃过,这种瓜,城里很多人家都会种,这一袋,也要不了二十文钱。” “不是,五两,我花了五两。” 云渺渺听后,停下了脚步,她缓缓转过身,似乎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这眼神,让魏知然有些,怕。 “你,你这样子看我做什么?” “大人方才说,这一袋子瓜,花了多少钱?” “五,五两银子。” 云渺渺叹口气,提起手中的袋子扔给了魏知然,突然而来的重量,让他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你做什么小草包,一身蛮力没地方使了吗?我是花了五两银子,可是……” “魏大人!你知道陈大哥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在外面挣钱吗?你知道秦姐姐一天要替多少人看病吗?就算他们自己喜欢做这件事,为着的,不还是这个县衙,为着大人。爹爹还常常叮嘱我,要照顾好大人,你在,县衙就会有希望,醴县就会有希望,可如今,你不是去花楼就是乱花钱,我对你很失望。” 魏知然心中本来也有气,但看着云渺渺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委屈气愤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买这么贵的东西,走吧,我们先回家,走了一天路,我真的好饿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魏知然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就等着吃上一顿热饭,可刚端来两个菜,他无意中说了句“帮我盛点饭,吃完还要去花楼。” 刚才还在给自己热饭热菜的人,下一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只剩下他捏着筷子愣在原地。 “云爹爹,她怎么了?” “因为大人没回来,她一直都在担心,结果你回来了,又说要去花楼,估计是闹脾气了。” 云霈说完帮他添了饭递过去,坐在一边看着他。 “大人,你觉得,我们家渺渺怎么样?” “挺好的。” “哦,那如果让你娶她,你可愿意?” 一句话,让正在喝汤的魏知然差点噎住,“娶,娶她?云爹爹,您为何要这样说。” 云霈给两人倒上酒,就着一盏烛火,缓缓说道“我的儿子,几年前出事了。这些年,因为我身体不好,渺渺什么苦活累活都在做。说起来,是我在养她,实际上,是她在照顾我。要是可以,我想亲眼看着她嫁人,但不行了,我的身体不行了。” “云爹爹,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治,多少钱都不用你操心,我给。” “哈哈哈,多谢大人。我云霈能得大人如此看中,真是死也足矣。可惜呀,治不好,我的病治不好啦。我本来,也是差一点就死了的人,是一位恩人出手相救,才让我得以苟活这许多年,大人不必担心,云霈早已看透生死,就是放心不下我的渺渺,想将她托付给信任的人。” 魏知然知道他这样说,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忍不住伤心起来,嘴里的饭菜也没有味道了。 “云爹爹如何确定,我就是那个值得信任的人?” “不管大人在凤城府如何,你在醴县做的事,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渺渺也难得跟人如此亲近,只希望大人不要嫌弃她不识字,若你不喜欢我们渺渺,我也不为难大人,再另找其他的人托付。” 魏知然一听有些急了,“不讨厌不讨厌,云爹爹要是放心,我可以照顾她。” “不是照顾,是娶她,如此,她也算是有个家。但大人不必着急回答我,有些事我要告诉大人,如果你听了还是决定照顾渺渺的话,我才放心将她交给你。” 屋外的风吹进来,烛火摇摇晃晃,带着墙上的人影也左摇右摆。 屋里出奇地安静,魏知然听着云霈讲述的那些事,只觉得入坠冰窖,这些事背后的千丝万缕,是他根本无法掌控的。 可是渺渺呢,她有什么错,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孤苦伶仃生活。 说完,两人沉默良久,对饮到了深夜。 云霈看他不说话,笑了笑“大人要是怕了,我也绝不会……” “我答应你。” “大人可想好了?今日既许了这个诺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照顾渺渺,绝不能抛下她。” 魏知然态度坚定“想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渺渺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哈哈,大人莫急。成亲并非儿戏,需得慢慢来。我看得出来,渺渺很在意你,但感情之事,要培养。我把渺渺自小带的长命锁给你,往后时机成熟,即便没有双亲在堂,你们也可凭着这信物拜堂成亲。” 那枚长命锁,精巧无比,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他接过来,想想,又解下自己的玉佩递过去“云爹爹,这个给你,是我自小戴的玉佩。” “大人,这玉佩不该给我,你要亲自拿去给渺渺。天色不早了,大人早些歇息,今日我所说之事,还望大人保密。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保护好她。” “云爹爹放心,我必定说到做到。” 这一夜,魏知然辗转难眠,花楼也不去了,只捧着那个长命金锁翻来覆去的看,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收了这个,是不是说明云渺渺已经是自己娘子了。“长夜漫漫,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找我娘子一起睡觉,哪怕挨着她也行。” 听竹轩内,陆一文已经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抬眼间,只觉得头昏眼花,险些支撑不住。 “你的脾气,以前可没有这么倔的。” “回王爷,人都是会变了,兴许是上了年纪,所以脾气顽固了些。” 他说起年纪,逸王骆瑾这才稍稍消了些气,挥挥手“行了,起来吧。” 陆一文谢了恩,因为跪得久了,要起身时才发现,双腿早已经麻木。 “逢玉,你当真是老了,想当年,京中提到你第一谋士的名字,谁人不佩服。” “王爷过奖了,草民如今叫陆一文,不过是个不识得数,只贪图美酒的失败者。” 骆瑾不喜他这种态度,“一文?这名字,你也想得出来,难不成,是嫌弃曾在我这里过得不好?” “逸王教训的是,这般洒脱自在的名字,草民着实想不出来。名字,是芊芊姑娘改的,她说希望草民,不为名利所累,恣意而活。” “名字是芊芊改的?本王怎么不知道,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王!” 陆一文忍着膝盖的痛,微微起身,躬身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又不忍“王爷息怒,您与芊芊姑娘早已缘尽,再去勉强,只会徒增烦恼。缘来则聚缘去则散,想必王爷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本王明白又如何,这些年,本王费尽心思,到处都没能找到她。没想到,竟然在醴县找到了一众老朋友。你们还真是念旧啊,因着她在醴县当了一段时间县令,就个个都要守在这里。那你们告诉我,到底在守什么,芊芊在哪里?” “草民不知道,王爷今日就是杀了草民,也还是这句话,不知道。” “好,好得很。”骆瑾愤怒地捶了一下凳子,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言语间带着威严“你们不说,就当真以为本王找不到。这醴县有的是人,惧于本王,你走吧。” 陆一文将身子躬得更低,慢慢朝后退了出去。 早饭过后,还没有人来喝酒,云渺渺忙完,坐在那里发呆。 恰好秦鲤过来,看出来她有心事“云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不用,秦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事。” “我不信,你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这样,你说做什么会开心些。” 云渺渺撑着脸,想着魏知然说的话“快活似神仙的地方,花楼真有那么好吗?到底是什么样呢?” “我知道了,云妹妹放心,我带你去,你等等我。”说着,也没等她回答,急匆匆起身跑了出去。 在县衙大堂看见老陈和阿苏,连忙上前“陈大哥,你们这几日挣了多少钱?” “有一二两银子吧,我们刚才还商量着,要不要给大人买几身新衣裳,近日,京中流行一种花纹繁复的长袍,看起来十分漂亮。” 秦鲤不在意这些,只是伸出手“给我,我要和云妹妹去花楼。” 两人当场就愣住了,“你们两个女子去花楼做什么?” “快活呀,不是说那里似神仙吗?我们要去看看,兴许云妹妹就开心些。” 老陈还想劝说几句,被阿苏拦住了“陈大哥,她们想去开开眼界,就让她们去嘛,秦姑娘在,安全肯定没问题。给,我这还有点私房钱,都拿去,只能喝喝酒,看看别人跳舞,其余的不行嗷。” “多谢。” 秦鲤拿着钱掂了掂,觉得还是有些少,又准备去找丁焰他们,却在路上碰见老曾头。 “秦姑娘,急急忙忙去哪里呀?” “找丁焰他们拿点钱,去花楼喝酒。” 他轻轻哦了一声,从身上扯下一个钱袋扔过去“拿着吧,到那里找个包厢,喝酒舒坦些。” 秦鲤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就没了影。她打开钱袋一看,足足有十几两碎银子,不过是喝花酒嘛,想来应该是够了。 便快速折返回去,不由分到说拉着云渺渺就出了门。 “走,我们也去花楼当一回神仙,快活快活。” 第四十五章如临大敌 花楼严格来说,并不是单独享乐的地方。 因为晋元律法规定,烟花场所需得取得相应许可方能营业,但这也意味着,要上交赋税。 从晋元开朝到现在,新增设的赋税征收项目达到了三十多种,而其中细分下去的,更是多达上百个。 为了规避赋税,很多场所想尽了办法,比如花楼,明着是做酒楼,却也有只有第一层楼卖些便宜的酒水,第二层楼和后面的四开间大院子,便都是给人享乐的地方。 当然,醴县人人都知道,但却没人说,也不敢说。就好像这层窗户纸只要不捅破,便没有看见过一样。 秦鲤带着云渺渺来到花楼外面,看了看里面,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秦姑娘,要不我们走吧。” “不走,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的。说不定,你看完之后,就会开心了。走。” 她力气大,云渺渺拗不过,被拖着拉了进去。可一到门口就被两个男子拦住了“姑娘,这里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我们有钱。”秦鲤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还不少。”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有些为难“真不是钱的问题,这里是男子享乐的地方,姑娘家来做什么,两位还是快些回去,今日前面大街有花市,可去看看。” 本来云渺渺是不想进的,他们这一说,到让她有些好奇了“男子来这里,都是做些什么?” 其中一个不怀好意笑了笑“还能做什么,快活呗。” “你这一说,我们更要进去看看了,你们快活得,我们就不能快活?” “哎呀你这,你这姑娘怎得如此不知羞耻。” 看他们说秦鲤不好,云渺渺不乐意“你们男子花天酒地就正常,到女子就是不知耻。我们也喜欢漂亮姑娘,也想进去喝喝酒听听小曲,又不会少你的钱。” 兴许是担心她们在这儿吵影响生意,其中一个跑进去问问,又匆匆跑出来“既然两位姑娘要看,就请进来吧。不过你们自己可得当心些,遇着有人拉你们,不要理会就是。这边请,径直往里走,二楼就不要去了。” 云渺渺本来也只是打算看看,她想知道,魏知然天天都要来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所以一开始,也没想往二楼去。 但她低估了秦鲤的好奇心,别人让她们往里走,她直接拉着人上了二楼。 一上去,整个回廊都是香味,对比着下面,着实热闹不少。 有恩客搂着姑娘过来,姿态亲密看得两人脸一红。 “秦姑娘,我们还是走吧。” “别怕,我们兜里有钱,走,先去找个包厢坐着。” 初来这种地方,她们谁也不知道规矩,秦鲤就四处看看,找了个没人的包厢先进去,说是到时候再给钱就可以了。 可两人等了半天,也没见人来添茶水,更别说还有姑娘来唱曲。秦鲤等不住,提了剑就站起身“云妹妹,你在这里等着先,不要乱跑,我去找小二,让他带几个姑娘来给你挑。” 说完,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闪身出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云渺渺一个人,她打量着房内的陈设,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想着魏知然可能在这些房间里和别人搂搂抱抱,亲密无间,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想哭。 “大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姑娘可是一个人?”门外,有一道男声传来,一抹紫色的身影在门外走过,正是逸王骆瑾。 云渺渺心里一慌,待人进来时,她已经躲到了帘子后面。 “你是谁?” “一个孤独的人。姑娘也是这楼里的?” “我,我不是。” “哦。”骆瑾没再多问,他似乎是在喝酒“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在我房里,但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起喝一杯。” “不不,不用了,我不喝酒。” “这样啊~”言语间似乎还有些遗憾“我当年认识一个女子,性情洒脱,最是喜欢喝酒。往后这许多年,我再没见过她那般的女子。” 云渺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一边敷衍着,心里只盼着秦姑娘快些回来“想来公子也是重情之人,那位若是姑娘知道,心中肯定很开心。” “是吗?她知道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抛下我走了,我找了她许多年,就是想再见一面,为何不行,为何不肯!” “听公子这样说,我倒是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哦?为何?” 云渺渺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身子往后缩了缩“公子执念太深,过于情笃,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那位姑娘定是为公子着想,才做了这个决定。既如此,公子何不就此放下,把那人挂念在心中即可。” “你到底是什么人?”骆瑾放下酒杯,起身朝帘子后面走去。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渺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他要拉开帘子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渺渺!” 是魏知然!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云渺渺突然就哭了。 “我在这里。” “渺渺,我来了。”他连忙过去,拦在骆瑾前面,用衣衫将人挡住,半抱着往外走。 “站住!”骆瑾看看门外,自己的侍卫,已经被秦鲤制服了。“你是什么人?擅闯我的房间,还要带走这位姑娘,是不是嚣张了些。” 魏知然将人护到身后“我这娘子不知从哪里听了闲话,以为我在花楼花天酒地,所以偷偷跑了来。今日多有得罪,还请公子多多包涵。改日有缘,我请公子喝酒,算是赔罪。” “你家娘子?”骆瑾有些不信,他看向身后,只见得云渺渺一处衣裳“那为何不能让她见人?” “花楼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我不能让别人看看她。” “既然她对你如此重要,就该好生看着,让她生了误会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你这夫君,太不称职了。” “离公子说的是。”夜阑杵着手杖从外面进来,他朝着面前的人行了行礼“上次一别,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不知道离公子的旧疾可好了些?” “夜神医医术高明,我确实好了许多,今日巧好遇见,一起喝一杯如何?这房间冷清得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夜阑回头看着魏知然“你带云姑娘先走。” 这一次,骆瑾倒是没再阻拦,等着他们出去后,两人回桌坐下。 “离公子好像用的不是真名。” 骆瑾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夜神医会在乎这些吗?” “不在乎,但还是好奇。” “离亭是字,因着有一段往事在里面,便用的多。夜神医看起来不像是会来这花楼的人,莫非是为了方才那位姑娘而来?” 夜阑也不过是恰好来楼里找一个人,见到秦鲤在外面横冲直撞,这才知道云渺渺也来了。 “是。” “你喜欢她?” “也是。” 骆瑾像是知道了什么有趣的事,心情稍稍好了些“可她成亲了,方才那位,就是她夫君。” “他不是。” “哈~原来是合伙骗我的。果然,这醴县待不得。” 夜阑放下酒杯,后退几步缓缓跪倒在地“请逸王恕罪,我们并非有意欺瞒,只因云姑娘今日确实是误闯您房间,她不知情,担心说错话顶撞了王爷,这才出此下策。” “罢了,起来吧,念在你救过本王一次,此事不再追究。不过这位云姑娘,倒是有些意思,她的想法和我那位故友很像,不知道能否让本王见一见。” “王爷,云姑娘只是一位卖酒的女子,目不识丁,哪里说的出什么大道理,兴许是王爷在京中待得久了,偶尔听到一两句浅显的话,竟觉出了道理。只怕到时候真的见了她,又会惹王爷生气。” 骆瑾冷哼一声,“说到底,就是不想本王见。好,那今日,你可要多喝几杯赔罪。” “多谢王爷。” 另一边,魏知然拉着云渺渺一路走得飞快,沉着脸,也不说话。 快到巷口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一甩“我自己会走。” “会走?云渺渺,你有能耐了,斗大的字不识,还知道去花楼快活,不是说要省钱吗?就是这么个省法?” 一番话,说的云渺渺又气又委屈“你去得我为何去不得。” “那能一样吗?我是男子,被人摸一把拉一把就算了,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明目张胆地跑进去,还让人堵在房里,传出去,还要不要嫁人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云霈的话,又改了口“还要不要抬起头做人了。” “那大人呢?不是说了回来要打理好县衙吗?结果天天往花楼跑,有时候晚上还不回来,外面的床就那么软和吗?” “哦~我明白了。”魏知然弯下腰,偏着头凑近她,明亮的眼神让云渺渺不敢直视“你在吃醋!” “我没有!” “就是!这么明显当我看不出来吗?”他说着,但语气明显温柔下来“早知道我就该跟你说清楚的,其实,我去花楼,是去挣钱的。” “什么?”云渺渺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他在河边光着身子的样子,还有就是他满脸妖艳,躺在床上伸着手招呼别人“来呀,快来呀客官。” “不,不不不。”云渺渺不敢看他,红着脸转身跑开了。 等着魏知然一通解释完,眼前早就没了人影,他伸着脖子张望了几下,看着那身影进了屋,这才转身往回走。 “逸王骆瑾果然来了醴县,之后,绝不能让他见到渺渺。” 第四十六章 弱者 自从云渺渺去了花楼,连着两日,魏知然都没有再去过。 可他总是在家晃来晃去,又让云渺渺觉得心绪难宁,她有了心事,还是个不好说的秘密。 也因着做事常常出错,云霈只当她是累了,让她去歇一歇,但只要一坐下,就会想起魏知然说的话“我是去赚钱的。” “大人真可怜~”她撑着头,无精打采的叹气。 云霈忙完,擦擦手走过来,见她还在发呆,有些担心“渺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爹爹,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好,你问吧,不过爹爹不像魏大人那般有才华,可能回答不上来,要不这样,你去问问陆师爷。” 云渺渺觉得有理,拿了一壶新酒去找陆一文。 闻着酒香,他赶紧转过身子,招招手“云姑娘来啦,快请。” 她将酒递过去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陆师爷,我有个很棘手的问题,需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女子,不小心偷看了一个男子的,身体,那该如何是好?” “哎呀,这就有点麻烦啦。那男子可是很注重清白之人?” 她想了想,平日里的魏知然处处都很讲究,连个头发都不让人碰,定是很在乎自身清白。 “非常注重。” “哦唷,那,那得负责呀。” 云渺渺心里一慌“对谁负责,怎么负责?” “对那个男子负责呀,女子重清白,男子也看重的,平白无故被人看了身子,定是会觉得羞愧,至于怎么负责,我也不清楚,不过一般来说,就是娶他。” “娶他?不行不行。” “为何不行,那白白看了人家的身子,不得做点什么补偿,肯定要养他呀。” 养魏知然吗?云渺渺皱了皱眉头,他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自己这点积蓄,也不知道够不够,但至少有了个方法。 “我知道了,多谢陆师爷。” “好好,那云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帮我算算这些钱。” 院里平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天刚亮,就有一个衙差打扮的人,骑着马直奔县衙而来。 一下马,就大声喊道“魏大人在吗?凤城府孙大人有信送来。” 魏知然打着呵欠出来,一听这话人顿时就清醒了,连忙上前接过信,里面只写了一个字“妥。” 其他人看了一头雾水,只有魏知然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阿苏,老陈,你们按照原先的计划,去花楼外面守着。丁焰,寇辰,你们去醴泉书院,知会岑夫子一声。” 待事情吩咐下去,魏知然将来人请进屋里,上了热茶“孙大人有什么吩咐?” “大人说,多谢魏大人相助,板桥村铜矿一事,他已着人去安排,平安村和鸿雁村的事,也会尽快处理。还有,醴县并非太平之地,逸王是敌是友不重要,但和逸王对立的那一位,定要多加防范。” 魏知然猜到了一些,没敢细想“孙大人可还有什么交待?” “确有一事。大人说,他若是找到醉云楼的线索,就会派人送信过来,这之前,望魏大人不要生出事端。” 孙霄肯替自己查这件事,倒是出人意料,其实说白了,他也是想告诉自己,有他这个新任知府在背后支持,放心。 “请替我也谢谢孙大人,就说我魏知然祝大人,平步青云。” 送完衙差,两人刚走到门口,就有小贩慌慌张张跑过来,着急忙慌地说道“不好了,大人,杀人了,前面街口,杀人了。” “怎么回事?快,带路。” “请,大人这边请。 魏知然提了提衣袍,和陆一文一起,跟在小贩后面,朝着街口赶去。 到那里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在指指点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最里面,站着一个面容消瘦的男子,神情激动,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逼着众人步步后退。 “魏大人到!” 前面的人听到后纷纷让出一条路,但此时老陈他们也不在,魏知然看着面前的男子,有些不敢过去。 “大人~”云渺渺跟在后面急匆匆跑来,手里捏着一根棍子,“我来保护你。” 魏知然见状,忙将人拉到自己身后,语气不悦“说什么糊涂话!后面去。” 他不想被人笑话,但更多的是,不想云渺渺为了自己去冒险。 于是定了定神,抖抖衣袖,故作镇定地走过去,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形势。 地上有个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还在微微喘着气。 “找大夫了吗?” “找了找了,官家药局离这里最近,可他们,不愿意来。夜家医馆那边说来了个大夫,正在路上。” “又是那个官药局!”魏知然心里痛恨不已,早晚会收拾他们。 拿着匕首的男子看到县令来了,“扑通”往地上一跪“大老爷,我杀了人,您把我抓起来吧。”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这么做?” 没等对方回答,大夫也来了,望着这情形不敢过去“县令大人,您看看,这……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让大夫救治他。” 男子低着头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匕首扔到了一边“请大人,为小人做主呀!” 围观的人趁这会儿,忙将地上的男子抬到一边,交由大夫诊治。也有人大着胆子,将地上的匕首踢开了。 魏知然心中松了口气,他掀起衣摆,席地而坐,端着身子问面前的人“今日所为何事,你细细说来。” “回大人,小人叫游三,是城中做苦力的,平日里帮着别人扛扛包,打打杂,赚些零碎。他,是前面茶楼的全掌柜,从去年初到如今,我帮着茶楼做了一年多的活计,一直没结过一文钱。前几日我儿回来,说是学院要院试,需得些钱买笔墨,我就想着问全掌柜结工钱,可他,可他说什么!” 游三转过头,愤怒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男子“他竟说,我平日里喝了他茶楼不少好茶水,算下来,我不但结不到工钱,反倒还欠他的。大人明查呀,我这种粗人,哪里会喝茶,也不过是捡了些他们不要的茶水解渴,却被全掌柜拿来说事,要抵工钱。”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魏知然叹口气“那你为何不来县衙?” “小人是打算来的,但全掌柜听说后,派了人来说不要将此事闹大,还保证一定会给我工钱。我信了,但我今日来拿钱,他依旧在推脱耍赖,还说小人打翻了他那壶价值三两的茶。一壶茶便这么贵,却不愿结工钱。可苦了我的儿,在学院连支像样的笔都没有,马上就要被书院赶出来。大人,您说说,这全掌柜该不该死!” 听他讲这件事的时候,围观的百姓都沉默着,他们中有的人知道全掌柜的德行,也知道游三的不容易,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怜他,却帮不了他。 “大人,他好像是游岩清的爹爹,那孩子和苏灼华一样,也是在德山书院。” “此事晚些再谈。陆师爷,那位大夫怎么说?” 陆一文满脸遗憾,摇摇头“救不活了。” “哎!”魏知然仰起头微微闭着眼,“游三啊游三,你为何不愿意再等等呢?哪怕多等一盏茶的时间也是好的。” “魏大人,小人知道您是好官,是好人,您为了帮着灼华他爹,五两银子卖下那些不值钱的瓜,大家都很感激,但没有用,有全掌柜这样的人在,谁都好不了。小人自知死罪难逃,任凭大人处置。” “本官来之前,已经命人去找了岑夫子,由县衙出钱,扩建学院,广招老师,只要愿意求学的,都可以进来,学费,只要五文钱。你的孩子,即便去不了德山,也可以回醴泉书院。” 游三听完,瘫倒在地上,早已经泪流满面。他今日这般冲动,就是担心自己的儿子,若真是被赶出学院,就他们这种条件,还能去哪里求学。 “魏大人,我游三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晓得,您做的事,都是为了造福百姓,只可惜,天意弄人,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这之后,还望大人做主,让茶楼结清所欠的其他人工钱,都是做苦力的,赚钱不容易。小人命不值钱,死不足惜。” 他的言语间带着悲壮,让人既可怜又可叹。 “爹爹!爹爹!” 人群外,一个少年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想要拥抱游三,却被他推开了。 “清儿,不要过来,爹爹身上都是血,不要弄脏了你的衣裳。” “孩儿不怕,爹爹,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说了不准过来!”游三语气变得强硬“爹爹没用,以后不能照顾你和你娘,记住,你是男子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把家撑起来。还有,不准哭,知不知道?” 游岩清拼命点着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又被他用衣袖快速抹了去“爹爹,孩儿不去德山书院念书了,我帮你做事,打杂,什么都可以,您跟我回家,好不好?” “好孩子,爹爹回不去了。”他看着魏知然,眼神中带着恳求“大人,可否帮我把他带回去。” “我送他回去。大人……”云渺渺看得出来他也很难过,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便蹲下来,握着他的手“有的事,你尽力做了便好,不必太过自责。若是你没来,情形会更差,但你来了,今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魏知然轻轻回握着她的手,目光看向游三,似有些疲惫“渺渺,你先带他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上,我会回来吃饭。” 第四十七章 姻缘劫 杀人偿命,即便是游三有苦衷,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等着老陈他们赶过来,魏知然便让人将游三押回县衙,先关进大牢。 自己则正了正衣冠,对何言说道“走,我们去茶楼。” 全掌柜被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城内,和游三一起做过活的几人匆匆赶来,正好遇见他被押着往县衙走。 老陈见状有催促,给了他们一点时间。“有什么事要交待的,就赶紧说吧。” “多谢。” 得了同意,几人这才拥上去“游大哥,你这是何苦呢?灼华他爹不是说了吗,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肯定会帮我们。”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杀人偿命,这道理我懂,就是放心不下岩清他们,拜托诸位兄弟多帮忙照顾些。还有,魏大人是好官,你们以后不可为难他。” 叮嘱完,他不再看他们,头也不回地朝老陈那边走去“衙差大哥,我话都说完了,您快带我回去交差吧。” 老陈将酒壶挂回腰间,边走边叹气“值得吗?” 游三笑得凄凉“不知道,但以后的人,肯定不会再如我这般过日子,如此,就够了。” 茶楼外面,魏知然带着人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这位公子,今日茶楼有贵客,不方便。” “这是县令魏大人。” “县令大人?”拦门的两个小厮互相看看,“对不住,大人,可今日楼里真的有贵客。” 魏知然也没生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全掌柜死了,方才,就在街上。” “什么?大人请稍等,我们通报一声。” 他们两人进去后,陆一文近身小声问道“大人怎么看?” “那人不会出来的,我们也不必在意他是谁。今日来的目的,就是帮游三他们拿到工钱。” 话刚说完,楼内走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眉目清秀,端正有礼“魏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大人,请!” “你是谁?” 男子反应过来,行了个礼“清莲书肆掌柜,黄轲。” 魏知然神情一顿,当初板桥村铜矿一事,也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可是黄老爷的儿子?” “不错,大人认识我爹爹?” “认识,我初来醴县,他曾接济过我们衙门一文钱。” 黄轲神情顿了顿,抬起手“大人请,有话我们里面说。”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茶香,“桃玉?真是好茶。” “大人果真厉害,单凭气味就能闻出来。这间茶楼虽不大,却有大大小小几十种茶叶,不知道大人平时喜欢喝什么?我这就命人去取来。” 魏知然提了提衣袍坐下,“黄掌柜不必麻烦,本官来是有要事。茶楼的全掌柜死了,你可知道?” “方才知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看这情形,你才是茶楼真正的掌柜。” 黄轲也不否认,神色如常“大人英明,全掌柜是我们黄家的一个朋友,我平日里要打理书肆,这边便交由他。但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大人放心,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我们绝不会干涉,也绝没有异议。” 他这话说的隐晦,但意思很明白,自己与此事无关,不干涉县衙的事,是因为不想,而不是不能。 “县衙办事自然无需听由你们的,本官来,是为了讨要工钱。游三说了,他替茶楼做了一年苦工,一文钱都没拿到。全掌柜不仅百般推脱,还处处威胁,不知黄掌柜,可知道此事?” “大人明鉴,全掌柜做的这些,我们黄家,并不知情。但若是真有拖欠工钱的事,我们茶楼,愿意出这一笔钱。” 魏知然没想到,黄轲还算明白事理,算是个聪明人,若他愿意将工钱结清,倒是一个例外。 “黄掌柜不问问证据?” “不必了,县令大人亲自来讨工钱,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明。此事也是怪我疏忽,整日只顾着书肆那边,很少来看看,要是我早些知道有这种事,必不会拖欠他们的血汗钱。大人稍等,我这就命人将钱算清楚,一并交由大人带回去。” 一个时辰后,魏知然带着钱出来了,四个人一年的工钱,一共五十两银子。 回去的路上,他觉得身体格外沉重,脚也拖不起来。看路上的行人,模样竟像以前在凤城府时的那帮朋友。 他们跟自己招呼,或恭维或鄙夷,而自己呢,竟从来看清过。 快到县衙门口的时候,他是再也支撑不住,只得用手撑着门框。 好像有很多人边呼喊边朝自己跑了来,是谁呢?他有些听不清,眼皮沉重只想睡。但那句清清脆脆的“大人~”将他从混沌的意识中拉了回来,对了,这是渺渺的声音。 自己不是答应了云爹爹要照顾她吗?要振作起来。可是这两条腿,怎么这么沉重。不管了,我要过去,不能让她担心。 就这样,魏知然在朝他奔来的人群中,准确无误地倒在了云渺渺怀里。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里安静极了。 魏知然微微转头,看到了趴自己床边的云渺渺。这已经是第二次,她在照顾自己了。 她的手臂伸开来搭在自己胸前,这一个动作,让魏知然莫名开心。之前,她可是缩在一边的。 经历这些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小草包!” 魏知然突然开口,有些话,也只敢趁她熟睡的时候说“我想娶你,你可愿意?” 半响,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好。”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待魏知然反应过来之后,他猛地弹起身子,满脸不可置信“你,你刚才说什么?” “那大人刚才又说得什么?” “我以为你睡着了,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云渺渺点点头“全都听见了,大人,我不识字,你可能告诉我,要娶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将头扭到一边,心想着这小草包吃错什么药了,往日看到自己还总是躲躲闪闪,如今倒是愈发大胆起来了,看来,定是自己平常对她太好了,身为县令,威严还是要有的。 打定主意,他正了正身子,“云渺渺,你……” 没想到一抬头,眼前就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大人,这是我这些年卖酒所得,本来攒起来是想着有着一日能开个酒楼,但如今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大人,我可以挣钱养你,你能不能不要去花楼了。” 魏知然望着她的眼神,心跳加速,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在心间漫开,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 “还当真是个小草包,你以为我去花楼是做什么的。不过~”他伸手接过钱袋抱在怀里“大夫说我胃不好,要多吃软饭。” 云渺渺心里虽然有些惦念那些钱,但想着自己也算是负起了责任,也算是如释重负,解了个心结。 “那大人再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等等~”魏知然看着她的背影,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之前说的话,你真的听见了?” “听见啦!” “那,你的回答是……” 云渺渺坚定地点点头“好,我说好。不过成亲之事非儿戏,需得问问爹爹他们。” 魏知然心里觉得好笑,你爹爹肯定是同意的。 “那好,等时机成熟,我便娶你。云渺渺,你记着,今日答应我的,就不可以再反悔。” 他一本正经又严肃的样子,让云渺渺还有点不习惯,成亲便成亲嘛,要这么咬牙切齿的说吗? “大人放心,我以后会好好挣钱养你的,那我去做饭了。” 什么?挣钱养我?当我是什么,“不行,我不要你挣钱养,我是谁,凤城府才子,醉云楼前少掌柜,就算我一时失意,却也还没到要女子养我的地步。小草包,你回来,听见没有,不可以出去到处说!” 醴县天气最热的时候,传来了三个好消息。 第一桩,便是醴县的官家药局,被罚了一笔钱,整整五百两,理由是他们家开的药方,吃坏了县令大人。 此事在醴县一传开,大家纷纷拍手叫好,因着官家药局在黄家掌控下,这些年来,没少做些贪财利己的事,就算是这理由听起来颇有些荒唐,也没多少人在意。 大家茶余饭后提起来,也不过是说一句“开个药方差点把县令大人害死,这种药局,当罚。” 第二桩,板桥村铜矿开采许可送了来,意味着,他们两村可以自行开采铜矿,虽然每年需半年缴付一次赋税,但这些钱,三年内,还是由醴县自行处理。 而鸿雁村和平安村两边的酒曲税、皮货税也都一一补缴了上来,并且这之后,再也不会由他人经手挪了去。 如此一来,县衙的银库倒是逐渐宽裕起来,老陈他们,也难得领到了俸禄。 第三桩,便是醴泉书院重建,扩充到了四大间房子,魏知然借着以前的关系,倒真请来了几位不得了的夫子。地位和学识,比起德善书院,只好不差。 开院那日,岑夫子穿戴一新站在门口,他心中还有忐忑,万一,没有学生愿意来,可如何是好。 但这种担忧很快随着第一批学生的到来被打破,看着涌入进来的人,岑夫子终于露出了笑脸,一边招呼着他们往里走,还不忘叮嘱“小心些,小心些,我们书院门槛做的有些低。” 这种生机勃勃的景象,才是书院该有的样子。 魏知然他们在远处,每个人都打心眼里高兴。醴县看着跟以往一样,但细究,又好像不一样了。 “大人,您这黄粱三梦,可都快成真了。” “还差一桩,不过也快了。陆师爷,听说明晚清河放河灯,可有此事?” 陆一文想了想,点点头“大人不提我都还忘了,是有这么一个习俗。这一天是为祭奠晋元开朝先祖的,当年这清河桥还是先祖皇所建。桥建成之时,正是仲夏北斗星高挂。也因此,每年这个时候,醴县百姓都会在清河边放一盏莲花灯,以哀思。那情形很美的,大人可以去瞧瞧热闹。” 他也正有这个想法,到时候带云渺渺一起去,两人虽然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但既然以后要成亲,这之前还是该多加深些感情。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魏知然千叮万嘱,让云渺渺晚上的时候一定要在清河桥头等自己,哪里也不要去,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云渺渺心里慌张,她还是第一次和男子约会,一下午都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秦鲤说一说。 两人都没经验,但是东问西问,还是找到了些门路,收拾打扮是必不可少的。 又忙活两三个时辰后,云渺渺穿着新裙子,高高兴兴地去了清河桥。 一路上都有人在看她,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很奇怪。 天终于黑了。清河桥下的人多了起来,有人陆陆续续开始放河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样的莲花灯平铺在河面,向远处流淌而去。 云渺渺却没有心思欣赏,她站在桥头紧张地东张西望,一直在想魏知然说的惊喜是什么。 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她面前缓缓而过,路过桥面时,车上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容。 女子笑着打量外面的一切,不禁感叹 “这醴县倒也不错。” 等着马车行驶过去之后,魏知然从远处急匆匆赶来,手里捏着一枚碧玉簪子。 看到桥头等待的身影后,他挥了挥手。 “渺渺,过来,快。” 云渺渺面带绯红,微微低着头,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可她再抬头的时候,却看见一个女子,欣喜地扑进了魏知然怀里。 两人只隔了几步路,所以,她听得真切,那女子语气温柔,对魏知然说“我好想你。” # 工●学有所长,术有专攻 第四十八章 付出真心 县衙突然多了个人,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何况这个人,还是魏知然的未婚妻。 大家相互之间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谁不开心。 而此时,县衙的后院也已经修缮好,比起原先那破破烂烂的几间屋,新的房子宽敞又明亮,雕花的木门木窗,处处都透着精致。 吴晴玉带着丫鬟从县衙外进来,见到这新房子,十分喜欢,高兴地摇晃着魏知然的胳膊,语气娇嗔“知然,我也好想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我同爹爹说说,他一定会答应的。” 恰好云渺渺给大家送甜汤,瞥见这一幕,忙低下头,侧着身子走过去,将汤递给了老陈他们。 转身要走的时候,被魏知然叫住了“等等。” “做什么,我还有事,酒馆很忙的,爹爹……” 她说着,挪动脚步想尽快逃离,又听到魏知然说“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如今我喜欢的人,是云渺渺。” “知然,你在说什么,我千辛万苦说服爹爹从凤城府来醴县,就是为了找你。可你竟然说和我没有关系?她算什么人,我可是你们魏家下过帖子的未婚妻。” “已经是过去了,你们吴家,不是早就退婚了吗?反正当初我也不想娶你,如此正好。”魏知然挣开吴晴玉的手,走到云渺渺身边,轻轻拉过她“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喜欢云渺渺,从今往后,我都只喜欢她。这是我给她的定情信物。”他扬了扬手里的碧玉簪子,“当然,我也早已经收了她的定情信物。我们二人,两情相悦。吴姑娘,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吴晴玉连连摇头,她不相信,自己堂堂吴家大小姐,竟比不过一个卖酒的野丫头。 “知然,你只是一时生气对不对?气我爹爹不该退了婚,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们回去,回凤城府,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这个又穷又破的县衙到底有什么好,还有她,你当真会喜欢一个卖酒的丫头吗?” “我不许你这样说渺渺,在我心里,不管她是什么人,都是我魏知然未来的娘子。吴姑娘,请回吧。本来因为你的到来,害得渺渺受了委屈。”他说完,也不管吴晴玉是什么表情,自顾自拉着云渺渺走了。 出了县衙,两人的手还没有松开。 “大人,你放开我吧,要是别人看见了不好。” 魏知然不同意,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不松开,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住在一起的。渺渺,吴姑娘的事,是我没说清楚,但我保证,我和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当初魏家出事,所有人都避而远之,吴家更是当晚就送来了退亲书。我也是一夜之间,尝遍了人情冷暖。所以我对她,并无任何感情,你可信?” “我信,但是大人,吴姑娘专程来醴县看你,就这样把她扔在一边,我担心……” “不用担心,这些事由我来处理。你就像以前那样过日子就好。” 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云渺渺也不再多想,两个互相喜欢,又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她和爹爹在一起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同样把家人看得很重要。 他说自己是家人,那自己就该相信他,支持他。 之后的几日,吴晴玉再没有来过,但时不时让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魏知然从来不吃,让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相比这些精致的点心,他愈发觉得,云渺渺做的饭菜,才最好吃最让人安心。 快入秋的时候,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城中到处有房屋坍塌,等着天一放晴,修缮屋子的匠人就都出来找活做。 往年的时候,街上走几步就能找见一个,可今年,找半天都没有一个工匠。 老陈和阿苏觉着奇怪,他们本想找人修缮一下县衙大牢,却白跑了一趟。 两人满腹疑惑回到了县衙,在后院喝酒的人听说了此事后,忙跟魏知然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城内来了几个奇怪的外地人,听说也是修缮房屋的,他们还时不时做些稀奇的东西摆在外面。我们去看过,那木头的玩意儿,竟然还能动,渗人得很。不过他们一来,好多人都找去请他们修葺房子,其他人自然没了事做。” 魏知然皱了皱眉头,本来这是一桩小事,靠手艺吃饭的人,自然是谁厉害找谁,但这帮人一来,就几乎包揽了城内的房屋修葺活计,怎么想都不太寻常。 他放下《为官录》,起身招呼老陈他们过来。 “你们出去查一查,这帮人是什么来历。丁焰和寇辰去找街上那些工匠打听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傍晚之前,要把消息告诉我。” 等他们几人一出去,魏知然复又躺回去,刚眯着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喊他。 “魏大人,莫清风来看您啦。” 莫掌柜来了!他一个翻身起来,匆匆跑了出去,一见面,还没等莫掌柜开口,就将他拉到了一边“事情办的怎么样?” “大人不要急,都已办妥。那位李掌柜刚好想带着家人回乡下去,他那铺子就空出来了,不过地方小了些,好在也不贵。” “多少钱?” 莫清风笑了笑没说话,掏出一张房契和钥匙递过去“大人喜欢,尽管拿去就是。不过是一间小酒铺而已,大人为我们醴县做了这么多事,劳苦功高,就算是我们孝敬您的。” “莫掌柜,你知道的,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多少钱,我可以凑得出来。” “那这事以后再说,大人先把东西拿着,钱嘛,您有钱就还,没钱我们再另说。您看看,他那铺子抢手得很,就犹豫的这点时间,说不定别人又看上了。” 他的话,正好说到了魏知然心坎上,想着以后再把钱给他就是,自己也不算占便宜。于是就接过了房契,“这次的事,多谢莫掌柜从中周旋,钱我定会还给你。” “不急不急,那大人,我就先走了。过几日,我备了宴席,还请大人一定要赏个脸,都是城中的几位好友,他们想见见大人。” 拿了人家的东西,自然也不好拒绝,想着不管他们说什么,自己坚定些就是了,便随口应了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魏知然趁着云渺渺给自己添饭的时候,将房契拿了出来,“给,你想要的酒铺。” “什么酒铺?”她接过来,转身递给了云霈“爹爹,你看看。” “哎哟,这,这是房契呀。大人,这东西哪里来的?” 魏知然喝了口汤,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啊,这个呀,城内一家酒铺要搬走了,他们先前欠着县衙的钱,就把铺子抵押过来了。我想着你们不是正好在卖酒,就让你们拿去用。” “大人,这怎么行,不合规矩的。”云霈连忙将房契递还回去“渺渺是想开个酒铺,可我们自己会想办法,怎么能让大人劳心。” “县衙不是还欠着你们钱吗?就拿铺子抵了。多出来的钱,等你们攒够了,再还回来就是。” 云渺渺一听,倒也是个办法,如今喝酒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总是住在县衙后面也不行,时间一久,还会落下话柄,影响到魏知然。 “既然如此,那我和爹爹就谢过大人。这几日我会把各项钱款算清楚,绝不会多拿县衙一文钱。” 魏知然看她答应了,终于放了心。“那好,等着你算清楚了把账本拿给我看看。” 第二天一早,众人一起去看了新酒铺,里面早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外面的屋子支了七八张桌子,后面带一个院子,有三间房,可以主人。这地方,是云渺渺想象中的样子没错了。 她一看见,眼中的喜欢根本掩饰不住,也难得话多了起来,计划着这里放什么,那里放什么。 魏知然跟在身后,也是满脸笑意。 “大人,我和爹爹能有这个酒铺,真的是太好了。” “你喜欢就好。这屋子虽收拾好了,但外面有些破旧,还需得找人来修缮一下。我跟老陈说过了,到时候找到人就带过来。” 云渺渺拍了拍那些木门,说了自己的想法“爹爹喜欢老式的雕花窗户,可会这种手艺的人太少了。还有哇,我听阿苏说,大人家的醉云楼,以前雕刻的都是祥云花纹,我想着定要找个好木匠,把这里装扮一下,到时候大人一来,就会有家的感觉。” 原来,她做什么都会想着自己。语气神情都不自觉变得温柔 “你想做什么便做,我会在背后支持你的。” 淅淅沥沥几场雨之后,天气又晴了起来。这几日众人一起帮忙,将酒馆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之后就等着找到人修葺一下,酒铺就可以开张了。 忙完这一切,她一个人坐在店里,看着周围的一桌一椅,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和爹爹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这一切都是真的。 “云姑娘,听说你们搬了新地方,我特地来道贺的。” “多谢吴姑娘,请进。” 吴晴玉从门外进来,仔细地打着这间铺子,语气中透露着不屑“哎呀,云姑娘真是运气好,虽说是间小铺子,但要想找在这种地段,也是会很难的。” “这都要多亏大人帮忙。”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单凭你自己的能力,想在醴县开个酒铺,只怕要好几年。只是可怜知然,为了你,不得不去应对城中的那些掌柜。而你,竟还只是为自己有了新酒铺高兴。” 她的话让云渺渺十分震惊,“吴姑娘,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大人他怎么了?” “怎么了?哼,原来你还是有心的。”吴晴玉伸手抓起她的胳膊,因为太用力,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疼痛,“你知道知然向来性子淡然,以前都是别人围着他转,陪着他喝酒,可如今倒好,为了你一个乡野丫头,竟要陪着别人喝酒。城中那些掌柜,哪个不是各怀心思,这种宴席,你觉得他吃的开心自在吗?” “我不知道此事,我以为……” “够了!”吴晴玉甩开她的胳膊“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你真以为铺子是抵押给县衙的吗?是莫掌柜花了三百两银子盘来的,知然领了情,便要给人面子。云姑娘,你和他在一起,只会让他处处受制于人,消磨掉身上的傲气。既然铺子你也接了,这钱我替你还给莫掌柜,但以后,你必须离开他。” 屋内沉寂了片刻,最后一点油灯燃完之后,云渺渺缓缓开口“钱,我自己会还。但是,我绝不会离开大人。除非他亲口说,不要和我在一起,除非他亲口说讨厌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先离开他。” 第四十九章甜甜的 莫府,此时已经上了灯,厅里高朋满座,十分热闹。 觥筹交错之间,魏知然心中已经升出了一股倦意。以前他很享受这种生活,如今,只觉得累。 先前莫清风只说请了几个朋友,却没料到他的朋友,坐了满满三桌子。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来向他敬酒,言语间都是恭维。 “魏大人年少有为,日后定是青云之上。” “可不是嘛,听说孙大人跟您是旧友,往后还要魏大人多多照顾。” 魏知然扯出一个笑容,随意地举了举杯子,一杯酒刚喝完,门外又进来几个人,直奔着他而来。 “哎哟,这不是醉云楼的少掌柜吗?哦,不对不对,是前少掌柜。听说你到醴县做了个芝麻官,我特地带了几个朋友来祝贺你。” “童枫?哼,你消息倒是快。不过,你我早已经不是朋友,寒暄叙旧的事,就算了。” 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让童枫感觉没面子,本来今日是想让魏知然出丑,没想到,竟被他摆了个下马威。 “魏知然,你有什么好横的?还真当你们魏家还是以前的光景?人走茶凉,看看醉云楼如今成什么样子了?啊,忘了告诉你,我们童家把那破地方买下来,改成了一个享乐的地方,还别说,生意非常好,依照你这风流的性子,定想去看看吧。这样,本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以后愿意跟随我,在我们童家当牛做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凤城府继续过吃香喝辣的日子,怎么样?” 童枫说这些话的时候,众人都转头看着他的反应,那些眼神中,没有一份关切,都只是在看热闹而已,包括,莫掌柜。 即便他有求于自己,却也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出头。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也并没有多在意。依旧从容地举起杯子,自顾自地饮起酒来“童公子……” 话刚出口,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这位公子说话还真是不知羞耻。” 是渺渺,她怎么来了,不可能呀。 但一扭头,门口站着的,正是云渺渺。身后的何言和秦鲤一人手里抓着一个家丁,看样子,是硬闯进来的。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闯我莫府。” 陆一文在后面摇着扇子进来,慢条斯理地说道“莫掌柜息怒,县衙也是接到消息,说有人要对大人不利,我们心中担忧,这才冒然闯了进来,唐突了各位,还请见谅。” 他一提醒,莫清风也才稍稍清醒了些,魏知然再怎么说也是县令,自己身为主人家,放任客人羞辱他,实属不该。想想,也就没有追究,挥了挥手,让阻拦的家丁退下。 云渺渺拿出银票,走到魏知然身边“大人,这里是三百两银子,你拿去还给莫掌柜吧。” “你这钱是哪里来的?” “大人放心,是我们自己的钱,酒铺的事我都知道了,没想到让大人受了这种委屈。还有,我打听过了,那间酒铺还需得五十两其他费用,我也一并带了过来。” 魏知然拿着那几张银票,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道他们凑了多久才凑齐这些钱。 “本来是想帮你们的,没想到,反而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怎么会呢,大人,你把钱还了,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 童枫他们在一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冷嘲热讽“哼,真是稀奇,没想到魏知然沦落到了要靠女子接济的地步,你这县令当的,还真是轻松。” “够了!”云渺渺伸手拉着魏知然,生气地看向那群人“方才进来就听见你们阴阳怪气的,怎么了,我们家大人如此优秀,让你们自惭形秽了吗?他就算没了钱,至少还有一身才华,还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你们呢,只剩下一副臭皮囊。千里迢迢从凤城府来,只是为了让别人难堪,还真是游手好闲。” “臭丫头你说什么?”童枫身边的人气急败坏,想伸手推她,被魏知然快速捏住了手腕“何言,将他们请下去。” “是!”何言早就憋了口气,此时得了命令,一手拉一个,将人拖了出去。 童枫见他不给自己面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魏知然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而已,还想翻了天不成。你和孙霄孙大人那点事,早就有人告到了京中,等着吧,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我魏知然不知道什么叫后悔,看你这副样子,才明白了爹爹为何要我来醴县。以前我不把你放在眼里,以后,我也照样瞧不上你。但有件事你给我记住,若是敢伤害到渺渺……”他凑近些,在童枫耳边小声说道“我会将你们童家,拉进地狱。告辞!” 从莫府出来,已经是月亮高挂,夜晚的风,稍稍吹散了一些酒意。 云渺渺拉着魏知然,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往前走,看她的样子,定是在生气。 就故意叹气道“哎,真是可惜了,今夜的酒,味道还不错。” “那你回去喝呀!看样子你很喜欢那里,早知道我们就不该来。” 她说着,想放开手,被魏知然牢牢拉进了怀里,没想到,他的力气竟这么大,先前还总觉得他斯文过了头,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怀中的人挣扎了两下,知道是徒劳后,就任由他去了。 “别动渺渺。”头顶有温热的气息传来夹杂着酒气,“让我抱一抱你,真的,就这样抱一抱。你说奇不奇怪,方才我在里面喝酒,突然很想你,我当时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不过是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害了相思。” “我不想听这些假话。” 她还在赌气。 魏知然忍不住笑了,言语更是温柔“那怎么办呢,就算你不信,可我还是想说。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小草包。喜欢到想睁开眼就见到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可我只是个卖酒的丫头,吴姑娘是大家闺秀,无论是什么事,她都会帮到你的。” “你想什么呢?当初他们吴家都退了婚,我还巴巴地和她好。不,就算她们没退婚,我一开始也不喜欢她。我是谁,魏知然,哪里需要他们帮忙,放心好了。” 云渺渺点点头“吴姑娘来找我说了你买酒铺的事,我虽感激她,但也气她贬损我,她还让我离开你,我没同意。自小爹爹就跟我说过,凡事不要和人争论置气,但别人若是欺负你,万万不可软弱,要反击回去,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大人,我虽不识字,但道理我都懂。你处处为着我和爹爹,以后,我也会处处为着你相信你。”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让魏知然感慨万千,得此良人,此生无憾。 酒铺眼看着都布置完了,但修缮的匠人还没能找到,连着问了几个地方,都没人接活,说是要找就去小筑找。 老陈他们出去打探了半天,带了个不好的消息回来,醴县房屋修缮之事,都只能找小筑。街上的工匠也不敢私自接,必须要等到小筑给自己分活干,否则免不了一顿打。 而且,这些工匠还需得向小筑交钱,否则,就不准做这些事。 “小筑的主人是谁?” “不好说。” 魏知然往前探了探身子“怎么不好说,难不成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当朝太傅的胞弟,董逞董老爷。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要谨慎为之,万一得罪了太傅,只怕麻烦不断。” “我明白。陆师爷,你们先去找找别的工匠,将房屋修缮一下,让酒铺这两天可以开张,尽量避开小筑。” 几人商量完,准备出门时,县衙外面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一个妇人领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扑通”往地上一跪。 “求大人,替我们做主呀。” “你是何人?发什么了什么事,好好说与大人听。” 妇人磕了个头,红肿着眼睛哭诉道“民妇是醴县人,我夫君是个工匠,平日里替人做些木工活,修缮房屋。因为手艺好,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可前几日,有一帮人把我夫君拉去,说是要他交什么钱,否则不准他再接活。我那夫君,是个倔脾气,就没答应,谁想到,今日一早,竟被那帮人拉去生生砍断了三根手指。” 说到此处,她早已经哭的肝肠寸断,缓了一口气这才继续“他是靠手艺过日子的,没了手指头,我们班以后还有活路,大人呀,求求你,帮帮我们,替我夫君做主。” “竟有此事?那帮人是做什么的?” 陆一文猜出了大概,心想着此事到底是躲不过去了,便不再隐瞒,实话实说“回大人,砍伤她夫君的,正是小筑的人。” “混账!简直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砍人手指断人活路。陆师爷,此事本官不能不管了。” “大人说的是。” 而丁焰他们都站在堂下,等着魏知然的回答。 “你们两位请起,放心,本官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好一个小筑,我偏要与他们,斗上一斗。” 夜府别院里,逸王骆瑾正在和夜阑下棋,棋盘上,白子明显占了上风。 “没想到夜神医不仅医术了得,棋艺也如此精湛。真是难得的人才,不知道你可有兴趣走仕途。” 夜阑放下一枚棋子,谦卑地摇摇头“王爷过奖了,草民胸无大志,只想和心爱之人过平淡的日子,看病救人,相伴一生。” “世间难得有情人,只羡鸳鸯不羡仙,你倒是个重情之人。这样也好。” 骆瑾看了看棋盘,知道自己输了,将棋子放下,起身走到院子一角,“本王来这一趟,本也是为了一份情,但到底还是白跑了。她不愿意见本王,她还在会埋怨我。” “忧思伤神,王爷要保重身体。草民猜想,那位故人之所以不想见王爷,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保护王爷,或者是其他什么人。草民虽不懂朝中征事,却也听说过,太傅和王爷政见相左,要想免除后顾之忧,就不能让王爷有受制于人的把柄。” “你是说,她可能不是埋怨本王,而是担心太傅的势力,在保护什么?” 骆瑾细细思量着,往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眼前,相爱过,肌肤之亲也有过,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猛然间,他想到什么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身子晃了晃,她离开那会儿,曾有一段时间身体不适去看过大夫。 难道,难道是因为孩子? “来人!去给本王查清楚一件事。” 第五十章 算计 工匠修缮房屋,是最能展现手艺和能力的地方。 醴县是小地方,不像凤城府的工匠人,分工那么细,木工,泥瓦工这些活都得一个人做。 而其中最考验人的,就是木工活。因为老屋子本身结构在那里,不能改变,后面要修补,难度十分大。 云渺渺他们连着找了两天,要不是没人敢接这个活,要不是手艺不精不愿意接。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酒铺还不能开张,大家都很着急。 这天傍晚,门外来了个讨水喝的中年汉子,他抬眼看了看屋檐,离开前只说了句“再不打几个架子,这房子就要塌了。” 云渺渺一天,忙提了壶酒追上去“大哥,你会修房子吗?”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会的话,可不可以帮我修一下这个屋檐,我给你钱,外面给多少,我给的多些。” 汉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语气依旧生疏“姑娘就不怕我是什么坏人?” “不怕不怕,只是……”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我们这里的工匠,都要归小筑管,不可私自接活,要是被发现,可能有危险的。” 没想到他听后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说话也温和了些“若只是这件事,我倒不怕,姑娘于我有一碗水的恩情,要是姑娘不嫌弃,我愿意帮忙,工钱分文不收,只是,我要先去寻一个住处。” “你是刚来醴县吗?” “是。” 云渺渺笑着将酒递过去,“那不如先住在酒铺里。我姓云,不知道怎么称呼大哥?” “我,我叫阿成。姑娘不必麻烦,我暂时没挣到钱,就随便寻一处地方就可以了。” “不妨事,反正那里也得要有人看着,就当是我请你的,算是抵了房钱,如何?” 阿成愣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晚上,魏知然带着何言来店里,见到正在闷头刨木头的阿成,还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你是来修葺房子的?” “是云姑娘请我来的。” “那你可知道,醴县的小筑是不准人接私活的,城内的工匠活都是他们管。要是被人知道,可是会被砍手的。” 阿成毫不在意,头也没抬,边干活边说道“我怕他们做什么!云姑娘于我有恩,我也只是报恩而已。” 他的态度勾起了魏知然的兴趣,心胸坦荡,知恩图报,是个性情中人,心中也多了几分好感。 “看样子,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兄台是哪里人?” “小地方的人,不足以提起。帮云姑娘修好房子,我就会离开。” 说话间,他眼神躲闪,似乎想掩盖什么。但魏知然没再追问,叮嘱了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 “陆师爷,刚才那个阿成,你怎么看?” “大人可注意到他的穿着,一件兽皮的夹衣,看样子,是从天气稍冷的地方来的,这个节气,溯河以北倒是在下雪了。” 魏知然听后不做声了,他有些担心阿成的真实身份。溯河以北,人迹罕至,从那里来的,有可能是朝中重犯,或是其家眷。 若真是这样,可能会招惹些麻烦。 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愿意帮忙修房子,他又不想将人赶走。再三思索之后,小声吩咐丁焰“这几日你就在酒铺守着,等着那人做完事,立马将他送走。记住,不要让渺渺知道。” “大人放心,小的定会办妥此事。” 富贵街小筑内,董逞正在房间里数银子,看着这些箱子,乐得合不拢嘴。 他拿起一锭放到眼前,感叹道“还是黄公子的办法好啊,要不是你,我们岂能挣到这么多钱。” 房内另一个人,正是黄轲。 “恭喜董老爷,往后只需要坐着收钱就可以了。” 董逞合上箱子,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这是给黄公子的。” “不必了。”黄轲将银票推回去“董老爷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些。” “那怎么好意思,不找到黄公子可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说起来,倒真有一件。不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怕夺人所爱。” 董逞收回银票,摆摆手“无妨无妨,黄公子直说就是。” “听说董老爷得了件书画,乃是画圣涂旭的作品,莫姑娘一直很想要,今日,特向董老爷求取,不知道……” “哎呀,我以为是什么大事。这画是大哥派人送来的,花里胡哨的我也不懂,黄公子要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从董家出来,黄轲看了看手里的画,心中升出厌恶之情“如此宝贝,竟被当做杂物放置在一边,暴殄天物,真是混账。” 上了马车,他将画放好,闭着眼睛吩咐车夫“去书肆,找莫姑娘。” 可到了之后,发现她不在,店里来的,是别的人。 “夜阑?你来我书肆,难不成是买书的?” “想跟你谈一谈。” 黄轲放下画,摇摇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关于你大哥的事。我知道,你们兄弟向来关系不好,但他毕竟是你们黄家人,近日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会给黄家带来灾祸的。” 夜阑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打量着店里的书“本来,我是不想管你们黄家的事,但我娘在那里,所以,要操些心。” “说吧,你想做什么。” “接手官家药局,成为黄家的继承人,让你那没用的大哥,做个闲散人就可以了。”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黄轲是大笑不止,神情中还有几分悲愤“接手黄家?夜阑,我是不是要多谢你看得起我。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亲娘,不过是农家医女,嫁入黄家之后,连个名分都没有,地位也只是比丫鬟好一点。你让我去和黄绍争?凭什么?” “凭你满身才华,凭你胸怀大志。黄公子,你当真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 “那又怎么样,安稳过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再说了,黄绍闯的祸,我为什么要给他善后。夜公子请回。真要担心自己娘亲,也该多去看看才是。” 夜阑听得出来,他对自己娘亲还是很尊重,平日里也没少照顾她,所以对黄轲,是有感激的。 “黄绍做了些事,已经被县令大人查到些蛛丝马迹,要是拿到了证据,那可是杀头之罪,到时候黄家上下都会受牵连。我娘是无辜的,想必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不过是嚣张跋扈了些,有夜公子说的这么严重吗?” 夜阑看看身后,没有人,就凑近些“放火烧县衙,差点害死魏大人和云姑娘,这罪,够不够大。” “魏知然是朝廷命官不假,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县令,何至于如此小题大做。” “他不重要。但云姑娘的身份,足以让你们黄家上下,身败名裂。话我只说这里,剩下的黄公子自己体会。要是想通了,就派人来夜家,我请黄公子,喝酒。” 看着夜阑离开的身影,黄轲陷入了沉思,“接手黄家吗?这怎么可能。” 沉默良久之后,他回想着自己娘亲在黄家的境遇,住府里最差的房子,处处受人排挤欺负,隔三差五被罚,更可恨的是,他们不准自己见她,说是怕沾染些穷气,给黄家带来麻烦。 直到她生病离世,拥有的,也只有两三副珠钗和一口薄皮棺材。这一生,都是不幸和困苦。 到后来,黄轲越想越气愤,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黄家没能给我娘的,我全都要夺过来。” 离了书肆,夜阑径直去了酒铺。途中,他还特地买了芳园斋的糕饼。 这种周到,让云渺渺心中过意不去,她明白,自己既然选择了魏知然,就该和其他人保持一些距离。 她刻意保持距离,夜阑自然看得出来,却也不再失落,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云渺渺,最终一定会在一起。 “看样子,酒铺快开张了。” “是呀,再过两日等着房子修好,就可以搬进来。我上次去送酒,听阿九说夜公子生病了,如今可好了些?” 原来上次是她送的甜糕,可惜自己没吃,最后丢掉了。 “多谢云姑娘关心,都是老毛病了,不妨事。今日正好去办点事,就顺路过来看看你。” “那便好,等过几日铺子好了,夜公子再过来喝酒。我酿了一种新酒,按照秦鲤姐姐的方子,里面加了些药材,也不知道对你的病有没有帮助。” “为我酿的吗?”夜阑有些意外,心情也很激动“那,我能否尝一尝?” “会不会把你喝坏呀。” 夜阑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样子“云姑娘不必担心,秦姑娘医术高明,肯定不会有问题。其实,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酿酒,我很想尝一尝。” 看他期待的眼神,云渺渺也不忍心,进屋提了一壶酒出来,言语间还是有担忧“要不还是等一等再喝。” 没想到她刚说完,夜阑就打开酒壶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很特别。” “真的可以喝吗?” “可以,多谢云姑娘,我很喜欢,就是……”他将酒壶捏在手里,神情变得有些痛苦“好像有些头晕。” “啊?怎么办?我,我送你去医馆。”云渺渺有些慌乱,她扶着夜阑上了马车。 为了赶时间,他们选择了小路,眼看着就要到了,前面突然冒出来几个人拦住了去路“云姑娘,我们家老爷,请你去一趟。” 想到夜阑要去医馆,心中着急,语气也很强硬“不去,让开!” “云姑娘,我们好心请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跟你们走。我还有急事,要是不让开,我可就喊人了。” 拦路的几人互相看看,显然不想放他们走,就上前将车夫硬拖下来,另外两人将云渺渺和晕倒的夜阑按住,调转马车,朝另一边驶去。 第五十一章陈年恩怨 载着云渺渺的马车一直向城东驶去,直到看不到两旁的街道才停下来。 有人掀开帘子,将两人拉了下来。 眼前,是一栋青砖白墙的院子,门外种着一排竹子,看起来十分雅致。 夜阑稍稍清醒了一些,但看东西还很模糊,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云渺渺的手,生怕她被人拉走。 门开之后,有一个身穿水绿裙子的丫鬟出来,见到他们时,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脱口惊呼“公子!夫人,胡姑娘快出来,公子也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急急忙忙走出来,见到夜阑后,满脸担忧“青儿,快,快把阑儿扶进去。” 云渺渺愣了一下,但见他们要带走夜阑,赶紧拦住了“不可以,要抓就连我一起抓。” 妇人听后有些无奈“云姑娘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再不找大夫看看,他的情况可能会更严重。” 她说完,云渺渺还有些犹豫,“那,那我可以和他一起吗?” “让大夫看过之后,会让你见他的。青儿,带公子去房里。”妇人说着,甩了甩衣袖“云姑娘,你跟我进来。” “您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我不知道的话,也不会请你来这里。请吧。” 云渺渺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进了屋,其实看她对夜阑的态度,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但听到她说自己是夜阑的娘亲时,还是感到非常吃惊。 “夫人,您真是夜公子的娘亲?” “千真万确。云姑娘,我本来是想请你来的,没想到他们用了这种方式,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不不不,夫人客气了,我,其实,夜公子是因为喝了我酿的药酒,才会晕倒的。” 黄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做事向来小心谨慎的,没想到一碰到姑娘家,就乱了方寸。云姑娘不必担心,阑儿不会有事的,请坐。” “多谢夫人。不知道夫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云姑娘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她突然问这么一句,让云渺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就我和爹爹了。” “哦。那,云姑娘和阑儿可认识很久了?” “不算太久,但是夜公子救过我爹爹,这份恩情我们家一直都记着。若是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我们都愿意去做。” 黄夫人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又上下打量一番后,练练点头“不错不错,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姑娘,我们阑儿若是真能娶到你,倒也是他的福气。云姑娘,你可喜欢他?” “啊?不是不是,夫人误会了。”云渺渺紧张地都站了起来,摆手解释道“我和夜公子是朋友,其实我……” “云姑娘。”夜澜从门外进来打断了她要说的话,走过去自然地牵起了她,因为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只得靠在云渺渺身侧。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在黄夫人看来已经是无比亲呢。“阑儿,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怎么,你还担心娘亲吃了它不成。罢了罢了,看你们的样子,我也不需要再多问。其实今日来,一是想见一见云姑娘,二是听说云姑娘家的酒酿的好,过几日黄家要宴请宾客,往年都是从酒楼拿,今年换一换口味。云姑娘,这是数量喝地址,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送过去,钱会一并结清的。” 原来是让自己送酒,云渺渺心中很感激,“多谢夫人,祝夫人每天都开心。” 没头没脑的话让黄夫人忍不住掩着嘴笑了,“好好好,是个有趣的丫头,以后有时间多来陪陪我,并且你要是来呀,阑儿肯定会来。” 她说的直白,就连夜澜都不好意思了“云姑娘突然不见,大家肯定很担心,我还是先送她回去。” “你这样子怎么送,让青儿去吧。” 黄夫人招招手,旁边应声走出来一个女子,她径直走到云渺渺面前,捏着剑行了个礼“云姑娘,请。” “那就多谢这位姑娘了。”云渺渺转身走了几步,又走回夜澜身边“夜公子,那壶酒你可千万不要再喝了。” 夜阑笑的开心“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云姑娘专门为我酿的酒,过两日我再去看你。” 看着她出了门,不见了人影,这才收回目光。 黄夫人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叹息,自己这个儿子太重情,虽然并非是坏事,但有了牵挂,行事就需得小心警慎,活得也更累。 “阑儿,你自己可想好了,是真心想娶这位云姑娘?” “不错,她与我见过的很多女子都不同,和云姑娘在一起,就觉得安心。” 黄夫人点点头“既然你自己喜欢,那就这样决定。之后等你们确定下来,娘再备上厚礼去拜访她爹爹。” “多谢黄夫人。” “你还是跟娘这样生疏。阑儿,如今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有些事,我本打算以后说,但今日你既然来了,也该让你知晓。” 看她神情严肃,眼神中还带着悲伤,夜阑的心跳加快,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想,难道是关于地爹爹的事情? “想必你也知道,你爹爹离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回来,其实,他不是失踪了,而是逃到了别的地方。” “逃?怎么可能,爹爹又没做错什么事?” 黄夫人说起这件事,神情悲痛“爹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和别人高声说句话都不会,又怎么会做什么大的错事。他是帮人担了罪。”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那时候你爹爹四处帮你找药,当时就去了凤城府,在那边认识了一个朋友。两人都是心胸开阔,善良大方的人,就越聊越投机,最后,干脆结拜成了兄弟。后来他回来还跟我提起这件事,能交到好友,我也替他高兴。” 夜阑缓缓坐在椅子上,他没想到爹爹还有一个好朋友。 “之后的时间,两人常常相约四处游历,也一起帮你寻药。本来一切都是平平静静的,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人在京郊一处酒楼喝酒,听闻周边有人谈论当朝太傅的所作所为,你爹爹的那位朋友心中愤慨,不仅破口大骂,还提着酒壶,跑到了城门外面,在墙上题了一首暗讽太傅的诗。” 这件事惊动了京中,连夜派人出来追捕他们。你爹爹欣赏他的潇洒气度,又从心底里珍惜这个朋友,就故意泄露出去,说是自己题的诗。 “得罪太傅虽罪不至死,可也注定不会有好日子。之后你爹爹怕连累我们,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相信,只要夜家医馆还开着,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但就算是魂魄回来,也能找到家。” 夜阑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他一直以为爹爹是因为自己才不回来,没想到,竟是为了替朋友顶罪! “他这样做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们?那个人呢,还说是朋友,这些年,可有来看过一次?为何他不说出真相,白白让爹爹在外受苦。” “阑儿,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怪你爹爹,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至于那位朋友,兴许也是担心祸及家人,所以不敢说。” 若是先前不知道还好,就当是爹爹为了自己,即便是带着愧疚,也不会有恨,可如今,他的心情已经无法再保持平静。 “爹爹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凤城府哪里?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他,只是想弄个明白。” 黄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即便再生气,也不会做什么糊涂事,也就没再隐瞒“他是凤城府醉云楼掌柜,魏寂云。” 凤城府醉云楼?那不就是魏知然的爹爹。 沉默片刻,他冷笑道“没想到我和县令大人还有这段恩怨。” 说罢,杵着手杖站起身,再抬头,目光已不似 先前那般柔和“黄夫人,我和渺渺的事,还请多费心。夜府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常常觉得很孤单,要是能多一个女主人,多几个孩子,想必十分热闹。” “好好好,阑儿,你放心,娘会帮你操持的。这两日我就备上厚礼去拜访她爹爹,争取年前把日子定下来,到时候过年办喜事。来年,娘也可以抱孙孙了。” 夜阑点点头,慢慢走出了门。 在回去的马车上,他揉了揉自己的腿,自言自语“魏大人,你爹爹欠我们夜家的,就由你来还。以后,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全部都会抢过来。” 第五十二章命运 回去的路上,云渺渺显得心事重重,她一直低着头,拖沓着步子往前走。 快到酒铺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满脸着急,正在四处张望的魏知然。 他们在找自己。 那种样子,让云渺渺既难过又震惊,平日那般洒脱自在的人,如今站在街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开口喊他“大人,我在这里。” 刚说完,下一刻自己就被拉进了怀抱,很安心,有他在,就觉得很安心。 “你去哪里了?” 魏知然的语气中明显有慌张,却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怕吓到她。 “走错了路,所以回来晚了些。大人,你们不是要去找曾员外吗?” “以后再去就是。我想着顺路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他们说你人不见了。渺渺,你下次不要再到处乱跑,会让大家担心的。”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也会担心。我怕你也像爹爹一样,离开就不回来了。” 云渺渺听着难过,双手搂紧了他的腰,把头往怀里钻了钻,闷声闷气说“我知道了。” “好啦,走,我带你回去。” 魏知然伸手拉过她,两人朝酒铺走回去。 身后不远处,吴晴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既愤怒又不甘。自己堂堂一个吴家大小姐,为了来找他,甚至和爹爹大吵了一架。 如果到时候被魏知然抛弃,自己岂不是要成为凤城府的笑话。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小环,你去一趟小筑,就说有人接了私活,在帮酒铺修葺房子。” “可是小姐,这样做,魏大人会不会生气呀。” 吴晴玉此时已经听不进去,态度坚决“我就是要他明白,只有我才能帮他。云渺渺那个丫头,终究只是个陪衬。快去!” 酒铺的修葺快接近尾声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阿成和云渺渺也熟识起来,他的话也多了些,偶尔也会和大家说些以前的事。 晌午刚过,最后一根梁装了上去,这时候,修葺好的房子整体面貌显露出来。远看,古雅端庄,细看,每一处都匠心独运,精巧的纹饰和酒铺朴实的外貌结合,越看越好看。 就连路人都纷纷驻足,赞不绝口。 阿成听到大家的赞美,还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进了屋。一会儿,又拿着个东西走出来递给云渺渺。 她一看,竟是一把小巧的木梳子。 “云姑娘不要误会,我送梳子没有别的意思,相处这些天,我早已经拿你当亲妹子看待。你照顾我这么久,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就做了把梳子,算是提前送给你和魏大人的新婚之礼。” 云渺渺拿着梳子,看一看就十分喜欢。上面花纹繁复,每一个齿都打磨得光滑圆润,一面刻的荷花并蒂,一面刻着鸳鸯戏水,真是十分用心。 “一梳白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子孙满堂。阿成大哥,谢谢你。” “云姑娘客气了。房子已经修葺完,我也该离开了,再待下去,怕给大家带来麻烦。” 不顾大家挽留,阿成收拾好东西,带着仅有的一个包裹,头也没回的走了。 快出城的时候,他想找点水喝,却从包裹里面翻出来一个钱袋,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原来,云渺渺趁着自己不注意,还是将钱放了进去。 这么多年,他在外面尝尽人情冷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有人关心自己。想到这些天来他们对自己的照顾,阿成收拾好包裹,又折返了回去,钱必须还给他们。 没想到的是,不过离开这么一会儿,酒铺竟然是满地狼藉。刚修缮好的房子被人抄得乱七八糟,屋内的桌子椅子也被砸的稀烂。 门外站着的几个男子,气冲冲地将地上的东西踢开,大声说道“是谁敢私自帮他们做事,给我站出来,否则,我们就把这家店给全部砸了。在醴县和我们作对,不想活了是不是。” 阿成看着蹲在地上的云渺渺和云霈,想到自己的身份,紧紧捏着包裹,犹豫不决。 挑事的男子还在叫嚣,同时又砸烂了一把椅子。 “没人出来看承认是不是,好哇,那可就怪不得我们。来人呀,给我砸!” “住手!”阿成从人群中走出来,他将包裹往地上一扔,俯身将云渺渺他们拉起来,转头对身后的男子说“是我,房子是我修葺的,你们不要为难云姑娘他们。要怎么样,都冲着我来。” “算你有骨气,在醴县接私活,就是跟董老爷过不去,跟我们走,自己去解释解释。”说着,上来几个人就要把阿成拉走。 云霈见状,挣扎着起身过去,想拦住他们。 几人拉拉扯扯之间,其中有人有些不耐烦,下了狠手一推,就将云霈摔到了一边,人当时就晕了过去。 “爹爹!”云渺渺着急地跑过去,就这一段路,中间摔倒了好几次,到了跟前又不敢动他,只得哭着求助周围的人“求求你们,帮我找个大夫来。” “云姑娘!”阿成十分担心,奈何双手被人抓着,他奋力想挣脱,试了几次都是徒劳。而他们似乎是嫌弃太吵,就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棍,对着阿成就砸了下去,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带走!” “阿成哥,爹爹!” 云渺渺哭喊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带走,此时大家都不在,她必须先把爹爹送去医馆,再找人帮忙。 但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将人拉起来。也因着刚才那一幕,也没人敢上前。 她心里都清楚,所以只是咬着牙,准备将云霈拖到一旁的独轮车上。 突然,只觉得手上一轻,有人终于伸手帮忙推了一把。 “多谢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不如就由我将你们送去医馆,如何?” 这时,云渺渺才看清楚面前男子的样子,他虽是带着笑,却总有一种疏离感,看起来,并不是天生热心肠的人。 “姑娘不必担心,我并非什么坏人,只是和你爹爹有过一面之缘,这次恰好遇见,想帮帮他。” 眼下救爹爹要紧,其他的,她也不顾不上多想,就点点头,让他们帮忙把爹爹扶上了马车。 “去夜家医馆。” “你也认识夜公子吗?” “算是吧。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云渺渺被他打量地很不自在,微微别过头“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想必公子是太思念那位故人,这才见着像。” “是吗?不知道姑娘可去过花楼?我总觉得,那日在花楼开解我的人,好像是你。” 花楼?她想起来了,这声音听起来是有些像。 “原来那天我闯进的是公子的房间,还没来得及像公子赔个不是,今日你又帮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只需告诉我,你可去过凤城府?” 云渺渺摇摇头“我自小在醴县长大,从未去过那里。” “是吗?罢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夜家医馆外面。 “姑娘快些进去吧,我就不进去添乱了。” 兴许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一下马车,就有人进来将云霈抬到了屋里。 云渺渺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问道“不知道公子姓什么,以后有机会,我和爹爹定会亲自上门道谢。” “我叫……”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告诉真名字“骆瑾。不过,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免得给你带来麻烦。” “我知道了,这名字挺好记的,那多谢骆公子。” 云渺渺说完挤出了一个笑容,转身进了医馆。 马车里,骆瑾还在想着刚才那一幕,那眉眼,真的是太像她了。但是怎么可能。调查的人明明说过,他们之间是没有孩子的。 “为什么,她会那么像。” 或许,是上天看到了自己的痴情,所以才让自己和云渺渺遇见。既然如此,那就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这个女子,必须要待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也能慰藉相思之苦。 “芊芊啊,本王实在是太想你了。” 魏知然他们办完事回来,一得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往医馆赶去。一路上他都在一直责怪自己,为何要在今天出城去办事。 到了医馆,就看见夜澜陪着云渺渺一起出来。但他的动作亲昵,让人心里窝火。 “渺渺。” “大人,爹爹他……”云渺渺抹了把眼泪,很自然地跑去了他身边“爹爹被人打了,阿成大哥也被人抓走了,怎么办呀?” “好了好了。”他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渍,柔声安慰道“你不要担心,后面的事情我去处理。云爹爹怎么样了?” “他还没醒。”夜阑走过来,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微微皱了皱眉“云掌柜之前身体就不好,如今又被人重伤,要是醒不过来,只怕凶多吉少。”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只能靠他自己撑过来。魏大人,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谈一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知然朝云渺渺点点头,“你先去休息一下,我们在这里看着。” 等着她一离开,两人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不知道夜公子想说什么?” “关于云掌柜的事,他的旧伤,似乎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带着孩子卖酒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难道大人就不好奇吗?” 魏知然在一旁坐下“我当是什么事,那又如何,不管什么人,都有他的过去,难不成我们都要探个究竟。” “如果事关渺渺呢?” “我也不在乎,我既然选择了她,就会一辈子护着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是什么人,在我心里,云渺渺,就是我魏知然以后要娶的人。夜公子,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去看看云爹爹。”他起身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你和渺渺,方才离得太近了。” “魏知然,你认为过去的事过得去,我可不这样想。” 酒铺里,大家都在帮忙收拾,秦鲤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掂了掂手中的剑,扔下一句“等着我回来”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何言知道她又控制不住冲动了,也提了剑追出去。 “你跟来做什么?”这时候的秦鲤,整个人显得冷漠又清醒。 “做你想做的事。” “你不问问我要做什么?” 何言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些年,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有问过?走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不过是几个地痞,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们不值得一提,但是早上大人说,接到凤城府的消息,太傅来了醴县,此时很可能就在董府。” 秦鲤语气依旧平静“如果真是这样,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被我牵连。今夜董府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把阿成救出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去,到了那里,我先进去探路,你在后面,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不要管我。” 第五十三章木头飞鸟 董府内,太傅董寿看着自己的弟弟,面露不悦,推开他手中的茶杯,教训道“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不是告诉过你,凡事要收敛些吗?” “我知道错了,但大哥辅佐皇上,事务繁忙,也不必亲自来一趟。” 董寿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这点小事来?逸王离京好几日了,皇上担忧他的安危,特地让我来看一看。” “逸王?我们倒是没听说呀。” “你整日就知道银子,何曾关注过这些事。自从凤城府的宋大人被罢了官,这边的消息也没办法及时传达到京中,我只得来看看才放心。” 董呈递上一杯热茶,坐在他身边,心中还有些疑惑“逸王好端端地,来醴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据说当年青凤先生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醴县。谁也不知道她最后做了什么,而恰好逸王也来了。” “我明白了,皇上实则是怕逸王有谋逆之心,这才让大哥来醴县。但这地方平平无奇,也并无特别的地方。还有那位青枫先生,当真有那么厉害?” 董寿放下茶杯,眼神中带着幽怨“当年,若不是得了青枫先生的帮助和指点,逸王早就身受异处,也不会今日还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你们不知道,那位先生是个奇女子,结识了天下各路能人异士。当年先皇驾崩,朝中乱成一团,逸王就是在她的指点下,重振朝纲,扶持新皇,若不是他,这皇位……” “如此说来,这逸王突然来醴县,还真是有可疑,会不会是皇上那里?” “不可能,皇上的性情我最清楚,他学的知识谋略都是我教的,难不成还能拿来对付我?我是担心,他来醴县,是为了纠集当年那群人,想对付我。” 董呈向来最佩服自己大哥,唯他马首是瞻,一听逸王要针对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大哥放心,醴县的事情,我最清楚,你说要找谁我就让人去找。” “嗯,这次你总算是派上了些用场。”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叫骂声。 董寿听了几句,沉着脸走出去寻找骂声的来源。 “怎么回事?” “大哥不要生气,就是个私自接活的混蛋,我马上让人打他一顿就老实了。” “不,你让我去看看。他这声音,听着倒是有些熟悉。” 董呈让人将阿成带上来,但任凭别人怎么打,他就是不肯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向你们这种人低头。” “有点骨气。我倒是问你,这天是什么,地又是什么?” 阿成忍着痛,一字一句咬牙答道“天是四方神佛,地乃是当今圣上。你们算什么东西,动不动便让人跪。” 旁边的人看着太傅变了脸色,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你个混账,说什么,你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吗?” “住手。”董寿冷笑着走到他面前“你脾气很像我一位旧友,不过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全家上下应该没有活口才是。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从哪里来的。” “我犯了何事,要你们来审问我?” “好,好哇。既然如此,我不必再确定,直接将你杀了一了百了,省得留下什么祸患。不过死了一个外乡人嘛,谁会在意。来人!” “我们在意!”秦鲤他们从门外飞奔进来,踹倒了阿成身边的人,然后一左一右地护着他。 董呈一看,这不是魏知然身边的人嘛,当既就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怎么,魏大人想从我这把人带走不成?” “此事与大人无关,是我们自己想来救阿成的。你们小筑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我还真不信。”董寿觉得此事越来越有意思,一个小县令,即便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敢让人闯进来。 “醴县几任县令都没做出什么成绩来,如今倒是出了个不怕死的。这个人,辱骂当朝太傅,可是死罪,你们两个提着剑进来,想对我不利,那就只好一并抓了交由这位魏大人,看看他会如何处理。” 何言听他这样说,担心牵连自家大人,就想着赶快救了人就走,没想到这时候,从门外进来几个着装奇怪的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满身的杀气,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师姐,一会儿我挡着他们,你带着阿成哥先走。” “不行,一起来的就一起走,打不赢也要打。” 院子里,不断闪现着几人打斗的身影,不知道打了几个回合,何言只觉得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可对方连粗气都没喘一口,似乎不觉得累。 “师姐,你快些带着阿成哥走。” 秦鲤没回答,快速应付着面前的攻击“阿成,你先走。告诉大人,千万不要管我们。太傅身边的这四个人,都是高手,你们打不过的。” 见阿成还在犹豫,猛地一脚将他揣了出去,自己则拦在最前面。 他回头看了看,咬着牙爬起来,拼命门外跑去。外面的家丁都被何言打倒了,他也得以顺利跑到了街上。 身体到处都在痛,他拖着脱臼的手臂跌跌撞撞往县衙走。路上行人很多,大家看到他这副样子,议论纷纷。 最后,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倒下去之前,他随手抓住一个人,用尽力气说道“帮我,帮我找魏大人。” 县衙内,老陈他们个个是愁容惨淡,阿成带回来的消息,让人措手不及。 “没想到太傅竟然真的在董家,要是他铁了心要对付我们,一口咬定何言是来刺杀他的,只怕会很麻烦。” 魏知然担心的还不仅仅是这件事,太傅和逸王向来不和,若是他借由此事来对付逸王,那何言他们就是凶多吉少。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何言他们呢?大人,要不我们找一找孙大人。“” “没用的,他也只是凤城知府,如何能对付得了当朝太傅。眼下怕是只有一人可以帮忙?” 陆一文心一沉,“逸王。但他不一定会帮我们。” “我还是想试一试,迟则有变,我担心太傅这两天就会有行动,到时候才是真的麻烦。” “大人,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去办吧。逸王此次离京,想必皇上也会介怀,您若是亲自去见他,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恐有不妥。” 魏知然知道他向来考虑周到,此事交给他也放心。不过自己也不能干等着,要找些别的办法才是。 夜深了,送完云渺渺去医馆后,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刚修好的房子发呆。 阿成的手艺,在晋元朝都是数一数二,那这身本领,到底是谁教的呢? 一片树叶飘飘悠悠落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捡起来,随意转了转,脑海中自然地想起来一件事。《为官录》自己全部都看完了,大都是些为官治理的道理,虽然实用,却总觉得意有所指。 “书中似乎提到了一些东西,地名,官名,还有,人名,对是人名。” 他连忙起身跑回屋里,将《为官录》翻了出来,从三页之后里面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人名,如果不是看到有陆一文三个字,他无论如何想像不到的。 “逸王第一谋士,他竟是逸王的人!”难怪要主动去找他,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因为很多人的名字他是不知道的,所以即便翻到了也认不出来。不过在倒数第二页上,记载了一些能工巧匠的事。有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全三七,京中第一工匠,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是先皇指定的御用匠人,皇家陵墓也是由他主持修建。” 看到这里,他似乎有了头绪,将《为官录》收好,急急忙忙赶去夜家医馆。 趁着大家都出去的时候,他小声问道“阿成,你可是姓全?当年皇宫中的工匠全三七,与你是什么关系?” “大人问这些做什么?” “我必须问清楚,如果逸王不帮我们救人,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阿成愣了片刻“我如何救得了?” “你救得了。如果你是全家的后人,那就有办法。因为先皇在世时,曾让全三七修建陵墓,建成之日,他最钟爱的两名弟子突发意外,为了保护皇陵,他狠心下令,不准再开墓门,他们就这样被埋在了陵墓下面。 先皇觉得亏欠,曾许诺,皇家欠着他两条人命,以后只要是全家的后人来,就会答应帮他做两件事,就算是犯了死罪,也可以被饶恕。” 阿成埋着头,“可他们如何知道谁是真正的全家后人。” “会飞的木头鸟。这是全家的独门技艺。当年全三七就是凭借这一技术,深受先皇器重。阿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全家后人。” “大人,你们对我如此照顾,按理我应该帮你们的,可我没用,我不配做全家人,爹爹不在以后,因为我做不出来木头飞鸟,手艺备受质疑,宫中也渐渐地冷落了我们全家。后来,太傅以我们全家拿木头飞鸟蛊惑圣听为由,将全家老小发配到了漠河以北。那种环境,一般人如何受得了,这些年过去,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魏知然听得感慨不已“我在凤城府的时候,听别人提过木头飞鸟,说是精巧无比,还能振动翅膀。当时就想着,要是能看上一看,也算能一饱眼福。没想到今日,竟碰到了全家后人。” 他越是这样说,阿成就越是惭愧。“我做不出来,爹爹教了我许多次,可我就是做不出来,大人,我们能不能想一想别的办法。” “好,此事不急,先等陆师爷那边的消息。” 第五十四章 救人 因为魏知然让县衙接手处理官家医局的,安排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夫进去坐镇,黄家在里面的权利越来越小。 这几日,黄绍脾气特别不好,见谁都没有好脸色。今日一回家,看到自己的弟弟黄珂在和爹爹说笑,有心想羞辱他,往椅子上一坐之后,故意说道“真是个大孝子,每天守着个不赚钱的书肆,还有心情在这里闲聊。” “大哥说的是,不过这几日爹爹身体不好,我这才想着回来看看。怎么,大哥天天在家,竟不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 黄珂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大哥这几日天天都泡在酒楼,有些担心你。官家药局可不是随便进的,爹爹当初费了多大的力气,如果你再不好好对待,只怕魏大人会找人取代你的位置,到时候黄家在里面,就没有一席之地了。” “你在教训我?黄珂,你算什么,不过是个贱妾生的孩子,黄家养你这么多年,那都是可怜你,还真当自己能和我比?药局的事,我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不着。hi有,你真当我怕那个魏知然。” “是,大哥都敢放火烧县衙,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这话一说完,黄老爷满脸震惊地站起来,看样子是十分生气。只见他慢慢走到黄绍面前,猛地一巴掌打了过去“混账东西,你想害死我们黄家吗?谁让你去做这种事的?” 黄绍捂着脸,显得十分委屈“爹,我实在是看不惯那个魏知然,他第一次来我们家……” “住口!”黄老爷此时真是恨铁不成钢“行事做人上面,能不能多学学你弟弟,净做些蠢事。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黄家就会背上一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官家药局那边,你也不要管了,我让珂儿去。” “不行呀爹爹,他什么都不会做,让他去,岂不是丢我们黄家的脸。” “他丢脸?珂儿事事比你拎得清楚,就这样决定。回房去!” 黄绍满脸不情愿,狠狠地看了黄珂一脸,转头走了出去。路过院子的时候,他看见一个身影消失在一角,顿时心中一寒,刚才他们说的话,肯定被人听了去。 “果然,外人就是靠不住。” 距何言他们被董府扣押已经快过去一天了,但陆一文还是没能见到逸王。 此刻,他已经在门外跪了半天,整个人快要支撑不住,好几次都险些晕倒。 傍晚时分,别苑的门终于开了,“逸王请您进去。” 屋内,弥漫着熏香的味道,骆瑾闭着眼睛靠在榻上打盹。 听见有动静,缓缓睁开眼“逢玉,你这是第几次下跪了?” “第二次。” “呵,以前你可是连太傅都敢顶撞的人,如今骨头是软了些,动不动就下跪。说吧,今日来,所为何事?” 陆一文捂着自己的膝盖,语气诚恳“县衙的两位朋友,得罪了董家的人,被他们扣留在了府上,还请王爷出手相救。” “区区董府也值得本王亲自去?” “他们得罪的,是太傅。” 骆瑾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又笑着吹了吹茶水“这样说来,本王岂不是更不能去。本王为何要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去和太傅作对。你回去吧,此这个忙,本王帮不了。” “王爷是不想帮还是真的帮不了?” 旁边侍卫一听,立刻呵斥他“住口,你怎可如此说王爷。” “无妨。这样子,才是本王当初认识的逢玉。那两个人,对你很重要?” 陆一文毫不犹豫地点头“重要。王爷,逢玉老了,不再如二十年前那般莽撞,这些年来,愈发觉得要珍惜身边的人。草民和他们遇见,便是缘分。” “你这些话还算真诚,本王在京中这么多年,过得并不开心。权利钱财,都是过眼云烟。本王最怀念的,还是芊芊在的时候,个个意气风发,面对诡谲多变的朝堂之事,那种情义,是再也寻不到了。” “多谢王爷还挂念着草民,能帮王爷做事,草民这一生足矣。” 兴许是这些话打动了骆瑾,他的脸色变得柔和,沉思片刻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本王于你们有亏欠,此事本王愿意帮忙。你且先回去。” 得了他的许诺,陆一文才彻底放心,“逢玉再次谢过王爷。” “免了,起来吧。逢玉,本王有个问题要问一下你?这个魏知然,你怎么看?” “回王爷,魏大人很不同,草民愿意追随他,治理好醴县。” 骆瑾十分不解“值得吗?” “值得。芊芊姑娘最大的愿望,就是治理好醴县。她说过,这里,是与王爷初相识的地方。草民告辞。” 陆一文一走,骆瑾又陷入了痛苦之中,“芊芊,你既然在意本王,为何不愿意见上一面。” 一旁的侍卫十分担忧,轻轻上前询问“王爷,您真的要帮他们吗?” “明日去一趟董府。太傅特意从京中赶来,肯定不只是探亲,怕是冲着本王来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次日,天还未亮,阿成就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他的身上还带着伤,力不从心,只得干一会儿活,又歇一歇。 魏知然从窗户看过去,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只木头鸟。 “你到底还是出手了。” “我想试一试,大人那番话说的对,全家的手艺,不该毁在我这里。最起码,我要向京中的人证明,木头飞鸟是真实的,不是蛊惑圣听。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做出来。” 他拿着工具,又埋头苦干,只想快点做出来,好救何言他们。 “不着急,或许我们用不上这个办法。逸王已经答应帮忙,我想着,不过是两个人,他不会不给面子的。” “那便好。” 刚说完话,老陈走了进来,“大人,外面有人找你。” “什么人?” “说是德山书院的尹院长,好像有急事。” 他能有什么事找自己?魏知然思索下,叮嘱老陈看好衙门,有任何消息,都要及时告诉自己。 “大人,让丁焰他们陪同一起去,我和阿苏守在县衙。” “就依你所言。” 出了衙门,一辆马车拉着他直接去了城中酒楼。在那里迎接的,果然是尹鹤。 “魏大人,好久不见。上次我们有些失礼,今日特来向大人赔罪。大人请坐。” 态度诚恳,倒是与上一次有很大的不同。 魏知然看着满桌的酒菜,迟迟没有下筷。“尹院长这是为何?难不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是知道的,我不会接受别人的东西。” “是是是,大人别误会,今日确有事情想请大人帮忙。” 尹鹤说着,端着酒杯站起来“我想请大人帮忙说个情,不瞒大人,醴泉书院的岑夫子,是我的老师。当年我为了眼前的利益去了德山书院,这些年一直心存愧疚。” “我竟不知道,尹院长转变这么大。你既然想回去,为何不自己说。” 尹鹤面露惭愧之色“恩师向来淡泊名利,当初我选择了名利,如何有脸面去见他。所以才想着劳烦大人,这一次,我是真的很想回书院,好好教书育人。”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我倒是乐意帮这个忙。但岑夫子答不答应,另当别论。” “是是是,那尹鹤先谢过大人。” 两人喝了一杯酒,就见黄绍从楼下上来,见到他们,一脸的不耐烦,对尹鹤,更是冷嘲热讽“我当是谁,原来是尹院长。难怪要从德山书院离开,原来是攀上了县令大人的高枝。怎么,这么喜欢当免费的狗?” 尹鹤听了这番羞辱的话,气得面红耳赤手发抖,但到底是斯文人,说不出那些难听的话,只得喝了口闷酒,壮了壮这才回道“黄绍,你不要胡说,我找大人是正正经经办事,没你那么多歪门邪道。魏大人为人如何,醴县百姓都看得清楚,不容你随意污蔑。” “你就别在那里拍马屁了,离开了德山书院,就别想再回来。真以为自己有多高的才华,我们拿着钱,什么样的夫子找不到。最讨厌你这种自视清高的人,呸!” 字字句句,毫不留情。魏知然听不过去,当即一杯酒泼了他一脸,又故作惊讶“哎呀,对不住黄公子,我听到耳边有嗡嗡的声音,还以为是什么臭虫。看来近日事务太多,脑袋也有些糊涂了。” 黄绍抹了一把脸,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捏着拳头想打人。丁焰和寇辰见状,挡在了魏知然面前,不让他有一丝机会。 旁边的家丁也牢牢拉住他“公子息怒,二公子吩咐过,千万不能让你在外面打架。特别是对县令大人,更是不能动粗,他可是朝廷命官。” “混账!你们都听他的话,故意气我是不是?好,魏知然,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看看,得罪我黄绍,是什么下场。走。” 眼见着他们气冲冲地下了楼,尹鹤弯腰道了谢“方才要不是大人,他还不知道要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尹院长不必客气,既然你想回醴泉书院,择日不如撞日,我就陪着你去一趟,看看岑夫子怎么说。” “啊呀,若真是如此,那可得好好谢谢大人。” 去书院的途中,正好路过夜家医馆,魏知然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里面,没有下去,他想着办完事买些糕饼给云渺渺带回去。 而他们前脚刚走,就见一个小贩急急忙忙跑进来,“云姑娘,夜公子在吗?” 云霈在屋里喝药,听见声音连忙走出来,“他们刚刚都出去了,可有什么急事吗?” “若是两位回来,请一定要告诉他们,就说有人传来消息,逸王去董府是白跑一趟,太傅只是想拖着王爷,何言他们已经被带到了别的地方,只怕凶多吉少。” “什么?消息哪里来的?” 小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个人给了我钱让我去县衙,一位衙差大哥让我来找夜公子和云姑娘。” 云霈心中着急,要真是这样,那只怕没有时间等到他们回来,自己必须要赶过去帮忙。 “那人可有说他们被带去了哪里?” “董府别苑。” “好,多谢。”事不宜迟,云霈写了张纸条放在桌上,又从医馆找了根木棍捏在手里,驾着马车急急忙忙朝城外赶去。 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似乎松了口气,云霈曾是晋元排名第一的杀手,有他在,定能救下何言他们。 第五十五章 一诺千金 去董家别苑的路上,何言一直在找机会逃跑。 可身边押着他们的是两位高手,打也打不过。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秦鲤看看四周,“太傅要杀我们,直接下令就是了,为什么要做的这么麻烦。还带去董府别苑。” 何言一想,似乎有些道理“那依你看,是为什么?” “我总觉得,他们这样做,不是针对我们,更像是为了引某人出来。” 可什么人,会以身犯险来救他们呢? 刚走进一条巷子的时候,前面就有人拦住了去路。 “放了他们两个。” 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说话的时候,转了转手里的木棍,对着前面。 “你终于出现了,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站在何言身边的男子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待看清对方的手上没有刀具之后,他缓缓解开自己腰间的刀,扔在了地上。 云霈也感到惊讶,收起木棍“青山,你果真投靠了太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没得选择。当初来醴县,就听说你在这里,我还不信。” 他上下打量一番,感慨不已“你老了,不知道还提不提得动刀。今日本不是针对你的,你来了也好。十年前你我那一架还没打完,不如就此分出高低。赢了,我就放了他们,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若是输了,你怕也活不成。如何?” 云霈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你们要针对的,是谁,魏大人? “不是。”青山摇摇头“你该明白的,董大人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想借这个机会确定一下。不过,她很幸运,被人带走了,只是没料到,来的竟然是你。” 他这一说,云霈就知道了,心中升出一股凉意,幸好,来的是自己。 “青山,当初岳姑娘对你如何,你自己心中都清楚。她要是看到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所以,你要阻止我。”他一伸脚,踢了根棍子起来捏在手里,“我不想再错下去,但我不得不替人做事。你我的恩怨就再次了结。” 云霈也捏紧了木棍,“好。”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就冲了过来。他提气挡住,却因为身体还没复原,被逼的连连后退。 “晋元第一杀手,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青山,你当初是我的收下败将,现在也照样赢不了我。” 何言看着面前打斗的两个人,才知道自己差距太大。 只是一根木棍,却招招凌厉,原来功夫到了一定的境界,是不需要刀剑也同样能伤人的。 数百个回合之后,两人的体力都消耗严重。云霈捂着胸口,一阵阵的眩晕让他差点栽倒在地。 “青山,你我一定要到如此地步吗?” “我说过,别无选择。你该懂我的,上一代人的恩怨早就该了结,我苟活许多年,就是为了再和你一战。” 云霈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知道青山说的是实话。太傅既然已经在怀疑渺渺的身份,出手对付他们也只是早晚的事。 他本就没几日活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渺渺扫除一些后顾之忧。 “今日我定是活不成了,青山,我求你一件事,不要对渺渺出手。他们这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我做不到。太傅有令,我就必须去执行,除非,你杀了我。” 云霈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握着木棍,慢慢积蓄着力量。最后一击,必须打败他。否则,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是想到不能看着渺渺成亲,他就非常难过。 “孩子,你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停歇片刻之后,两人同时站了起来,都毫不犹豫地向对方冲过去,接触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之后,两人同时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闭上眼睛之前,好像看见云渺渺急急忙忙跑来了。想叮嘱她慢点跑,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岳姑娘,你吩咐的事,我只能帮忙做到这里了。 狂风贴着地面卷过,风沙迷了人的眼睛,秦鲤趁机捏着两枚银针射向身边的人。 看着他们倒下,便赶紧挣脱出来,朝着云霈跑去。 “云爹爹!”何言喊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秦鲤探了探鼻息,早已没了气息。 “他死了。” “我不信。师姐,你救救他,快救救他呀。” “我救不了。是我害了他。我们带着云掌柜,回去,向渺渺姑娘谢罪。” 县衙外面,众人聚在一起正准备去董府,没走几步,就看见秦鲤和何言推着一辆板车慢慢走过来。 到了云渺渺跟前,两人当即跪了下去,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渺渺,你过来。” 魏知然走到板车旁看了一眼,整个人当场愣在那里“这是云爹爹。” “爹爹?他躺在上面做什么。” 然而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爹爹!”云渺渺飞奔过去,看着躺在上面的人,像睡着了一样。 “起来了,你已经到家了。” 没有人回应,她不甘心,轻轻晃了晃云霈“爹爹,家里还有好多客人,你要快些起来帮忙啊。爹爹,你睡着做什么,快些起来呀。” 魏知然见她情绪快要失控,将她紧紧抱住,又吩咐老陈他们将人先带进去安置。 “对不起云姑娘,云掌柜是为了救我们才……你要打要骂请随意,我们绝对不会还手,或者,你也可以杀了我。” 云渺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但她依旧清醒理智“我杀了你,爹爹岂不是白死了。我只是恨自己,当即为什么没有陪着他。也许,只要我在,他就不会出事的。” “渺渺,你不要太过自责,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安排。云爹爹的事,我一定会为他讨个公道。” “不必了,老夫亲自来了。” 董寿从马车上下来,阔步走到众人面前,扫视了一眼之后,很不满地问道“醴县县令是谁?” “回太傅,本官正是醴县县令魏知然。” “倒是年轻。你不过是个县令为何不跪?” 魏知然弯腰行了个礼“大人,本官虽是小小县令,但也是朝廷命官,向来只跪皇上和皇亲,不知道太傅大人可是在这两类之列?” “哼,魏知然,你不要跟老夫耍嘴皮子。今日来,老夫便是向你讨个说法。来人,将青山抬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盖着白布的人,被抬上来放在县衙前面。 “老夫的随身侍卫,被你县衙里的人杀了,此事,魏大人该如何处理?” 何言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一切,此时十分气愤“那云爹爹呢,他也……你们也要给个说法。” “哼,他不去救你们,不就不会死了。一个普通人的贱命,能和太傅的侍卫比?” “你闭嘴,不许污辱我爹爹。” “你爹爹?”董寿这才注意到云渺渺,她那倔强的样子,还真像极了岳芊芊。“那你娘亲是何人?” “与你何干?我爹爹都不在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请你们立马离开。” “好。就算这件事是一命抵一命了结了,但县衙的人行刺老夫,这事魏大人要如何处置?” 何言寒着脸,“我们只是想救阿成,根本就没有行刺谁。” “你们是没想过,但难保不是受人指使。老夫身居高位,自然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要不交出那个叫阿成的,要不就把你们带回京中,交由皇上定夺。” “我们没有。” “没有?此刻你们自然会喊冤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好,要放过你们也可以,但你们需得让老夫带走一个人。” 魏知然心中好奇,但隐隐有些不安“你说的是谁?” “她。”董寿手指的方向,正是云渺渺。 “不行。”县衙一众人等几乎异口同声,都拒绝了。 秦鲤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我任由太傅处置。” “我也任由你处置,但想带走云姑娘,想都不要想。” “怎么,不过是一个卖酒的丫头,值得你们这么拼命,还是说,她有别的什么身份?” 魏知然让老陈他们护着云渺渺,自己走上前小声说道“太傅大人真是说笑了,渺渺是本官未过门的娘子,哪有什么别的身份。不过,我们得了逸王赐婚,你要是把人带走,只怕那边不好交代。” “拿逸王压老夫?当真以为老夫会信?” “董太傅有什么不信的,本王不就在这里吗?” 众人转头,果真看见逸王带着人走过来。他本是回去了,走到一半心里有些不放心,又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太傅竟真的来找麻烦。 “方才听太傅说的那番话,可是本王有什么得罪之处?” 董寿有些不情不愿“逸王言重了,老夫随口说说而已。” “那便好。”说完,他径直走到魏知然面前“你见到王爷也不跪的吗?” 但看他真打算下跪时,又连忙抬了一下他的胳膊“罢了罢了,在醴县你这个县令才是最大的,本王可受不住你这一拜。” “多谢王爷。” “好了,你们和太傅之间的事本王也有所了解,县衙这帮人是闹腾了一些,但要说他们想对太傅不利,应该不大可能。不知道太傅大人能否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就放过他们。” 董寿碍于面子,不好直接拒绝,但他也不会轻易妥协“此事必有蹊跷,老夫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敢直闯董府针对老夫,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岂不是要针对王爷,针对当今圣上。若是不让带走他们,就地处决,以绝后患。” “那太傅要带走云姑娘又是为何,她好像与此事并无关系。” “王爷,你可不要被他们给蒙蔽了。这云姑娘的爹爹为了救那两个人,可是杀了老夫的贴身侍卫。王爷不觉得奇怪吗?青山的功夫在整个晋元都是数一数二,能一举杀了他的人,该有多厉害的本事。这样的人吗难道不要查查他的背景吗?” 骆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松,“照太傅的意思,本王和他们接触过,也要一并查一查?” “老夫不敢。王爷想帮他们,还需得拿出证明他们清白的证据。” “你……难道本王想保两个人都不可以吗?” 两方正僵持的时候,只听见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县衙内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空中出现了一只木头小鸟,虽然飞得很低,但那双木头翅膀活灵活现,让人惊叹不已。 “这是,木头飞鸟。” 阿成跛着腿高兴地从里面跑出来“大人,您看看,我做出来了,我没给全家丢脸。” 魏知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他仰头看了看那只木头小鸟,转身问骆瑾“王爷,木头小鸟出现了,他是真正的全家人。皇家当年的承诺,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没想到竟真的有这种东西。”逸王的表情又变得轻松“定要带回去让皇上看看。太傅,你觉得呢?” “老夫要听他亲自说。” 阿成见状,连忙跪在逸王面前“请王爷兑现当年的承诺。” “此事本该找皇上,不过既然有木头飞鸟,本王就替皇上做一回主。但本王要提醒你,皇家欠着全家两条命,你完全可以留着,万一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自保,你当真愿意用这难得机会救别人?” 阿成眼神坚定“我全家向来重情义,若是见死不救,何以立足。还请王爷,饶恕他们。” “好,好一个有情有义。既然如此,你的请求,本王,允了。” # (一)大医精诚 第五十六章 成长 云霈出殡那天,下起了大雨。 棺材是阿成亲手做的,他用了全家最传统的手艺。 做好的时候,云渺渺内心稍稍得到了一丝安慰。 送殡的队伍从城中走过,有认识他们的人,都自动加入到了里面。 一把纸钱,一声呼喊。 悲凉的气氛,让路边的人也跟着难过。 骆瑾站在人群中,心情沉重。“果真是物是人非。” 同时他也明白,再也回不到以前。 站立许久,直到看不见送殡的队伍,他才转身离开,步伐坚定。 “岳芊芊,本王该放下你了。” 后事办完,县衙院子冷清了好一阵。酒馆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完,站在后院的门口,看着熟悉的一切,云渺渺又红了眼眶。 她总觉得爹爹会打开那扇门,笑着迎接自己。 县衙酒馆关闭的当天,院子里只有她和魏知然。 云渺渺拿出了一壶酒,给两人倒上“大人,这是我学会酿酒之后,第一次独自酿的。之前爹爹一直说,等着我出嫁那日,再拿出来喝。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渺渺,云爹爹不在,你还有我,还有县衙的朋友。” “我明白,只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只剩下我一个人。想必陈大哥他们和你说过,我是有一个弟弟的,也是爹爹在外面捡的,可惜,他出了意外。那时候我哭了好几天,一想起就哭。爹爹吓坏了,天天守着我。可这一次……” 她低头喝了一口酒,神情似乎有些疲倦“这一次,我竟一滴眼泪也没流。” “我明白。你是太难过了,渺渺,要是你心里憋的难受,就哭出来。我在这里,什么事都没关系。” 云渺渺还是摇摇头,她看着天边的夕阳,歪头靠在魏知然肩上。 “大人,爹爹是不是把我小时候戴的长命金锁给了你?” “是,你如果想要……” “我不想要回来,我只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魏知然身形一顿,有些不确定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和我成亲吗?” 她笑了笑“爹爹替我挑了夫君,虽然他看不到了,但我还是想实现他这个心愿。” “好。不过,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云爹爹的事,牵扯出几桩旧事,如果不解决,只怕后患无穷。” 他担心的,是太傅早晚会查出云渺渺的身份。青枫先生岳芊芊的女儿,即便是不识字,她的影响力还是在的。 若是他们又选择了逸王,日后太傅想夺权,肯定是困难重重。 还有便是自己的爹爹,下落不明,这些问题,他必须弄明白。 “渺渺,我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娶你。” 木头飞鸟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醴县,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县衙外面,想看一看。 阿成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有些受宠若惊。但同时,也激起了他一份责任感。 这天,他神情庄重地来找魏知然,还没开口,就见到一位老者笑着迎上来。 “想必这位就是阿成少侠了,果真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阿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夸奖,顿时红了脸,低着头显得手足无措。 魏知然背着手从远处走来,进门就对阿成说“你愣着做什么,这位可是醴泉书院的岑夫子,今日找你来,是有桩好事。” “找我的?夫子找我是做什么?” 岑夫子捋了捋胡须,想开口说话,又似乎在犹豫“不太好开口。” “夫子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醴泉书院重开,多了许多学生,可出现了一个新问题。有的学生资质差了些,学业不好。我和魏大人商议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请阿成少侠去学院,教习学生们做木工。以后有门手艺傍身,也能养家糊口。” 阿成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天没雨反应过来,“我,我去教学生吗?可我,是被流放的罪人,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放心,此时孙大人已经禀报京中,相信要不了几日,你们全家的释罪书就下来了。只要你愿意,以后就是醴泉书院的老师。” 又愣了片刻,阿成终于反应过来,这些年的委屈和苦楚全都涌了上来,他缓缓蹲下来,捂着脸,小声啜泣。 “阿成少侠,你也不必为难,若是需要考虑一下,我回去再等等你的消息。” “不,夫子,我愿意,非常愿意。本来今日也正是要找大人说这件事,全家的手艺到我这醴,不能断了,必须传承下去。能教给别人,再好不好过了。我在此,多谢大人和夫子。” 岑夫子也没想道他会答应的这么快,心情十分激动,握着他的手晃了晃“不,阿成少侠,是我替学院的学生谢谢你才对。这样,我先回去准备准备,晚些时候再派人来接你。” 夜里,魏知然和老陈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觉得恍如隔世。那时候,谁会想得到,天天闹着要走的县令大人,还真的做出了成绩。 “大人,醴县比起以前,真的很不同了。” “是吗?”魏知然斜靠在地上,懒洋洋地喝了一口酒“这都是大家的功劳。” 阿苏难得一脸严肃“大人真是谦虚,若是没有您带领,我们如何能成事。本来,我以为这一生注定是碌碌无为了,但自从跟着大人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用处的。”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有趣,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没找到位置。”老曾头兴致盎然,他颤颤巍巍起身,拿着酒壶又开始念些奇奇怪怪的诗句。 起初,没人在意。 但一旁的秦鲤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她抬眼望着老曾头,忽然提着剑架在他脖子上“你为何会念这首诗?你和我师父是什么关系。” 老曾头一把年纪,如何受得住她的逼迫,只得往后退去,酿酿跄跄差点摔倒。何言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却又被秦鲤挡开。 “师姐你做什么?” “我就要问清楚,为何他会知道师父常念的诗。” “你师父?”老曾头有些恍惚,拿着酒壶的手慢慢垂下来“她可是叫” “若水。” ‘你说我刚才念的诗,你师父也知道?’ 秦鲤的剑依旧架在他脖子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师父说,这首诗,对她有特别的意义。” “是,是有特别的意义。”老曾头手上的酒壶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打着转。“这首诗,就是她小时候写的。” 魏知然他们在一旁听着,没有出声,没想到,老曾头原来也有一段故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师父,正是我的女儿,曾若水。” 众人皆是一惊,魏知然忍不住问道“老曾头,你要问仔细些,有些事情是不能弄错的。” “错不了。这首诗,就只有我和她知道。” 秦鲤自然不相信,自己的师父,何时多出来一个爹爹。 “她不是,师父说,她的爹爹,是一位游走四方的侠客,还会教她功夫。你看起来更像是个儒生,如何会功夫。” 老曾头长叹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她那是恨我。当年,若水执意要去学功夫,我当然不同意,一个姑娘家,打打杀杀像什么话。没想到,她竟趁夜偷偷跑了出去。这些年,除了偶尔给我写几封信,从未回来看过。” 他说完这些,又赶紧问道“你师父如今在哪里,能否让我见一见她?” 何言看看自己师姐,面露悲伤“师父她,前些年患了恶疾,没能坚持住。走了。” “什么。她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不在了,师父她病重离世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老曾头彻底击懵了,他先是发了会儿呆,随后就那样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呜咽声断断续续,听上去异常凄凉。哭得何言也红了眼眶,忍不住安慰他“师公,您别哭了。” “我心痛,刚得知她的消息,竟然是个噩耗。十几年呀,整整十几年,我当初要是去见一见她,也不会有今天的结果。我的若水呀,爹爹错了,真的错了,你回来吧,快些回来,说什么爹爹都答应。” 一声声哭诉,让人实在不忍心。 魏知然看着老曾头花白的头发,如鲠在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老陈他们也跟着走了出去,站在县衙外面等着。 “大人,老曾头他会不会有什么事?” 陆一文回身看看,也只是叹气“这种事,旁人帮不得忙,只有靠自己了。” “佛说人有八苦,但世人知通晓前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却不知,这第八苦,五阴炽盛,才是最难挣脱的。” 寇辰他们不解“大人,这五阴炽盛是什么?也算是一种苦吗?” “自然算的。我们所思所想所念,即是真也是假,万象本无,但世人常常被困其中,无法解脱,前七苦也由此而来,谓之放不下。” 他说着,忍不住苦笑“其实,我又如何做得到呢?” 前些天,凤城府孙大人送来了一封密信,提及到了醉云楼的事情。魏知然看过之后,就将信烧掉了。 自从醉云楼出事,自己就一直在查找真相。却没想过,有的真相,是自己不能承受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城府纨绔,他有自己心爱的人,有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真相被隐藏起来,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他愿意妥协。 想明白这些,魏知然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陆师爷,醴县的医馆是不是该整顿一下。” “大人说的是。不过青枫先生的黄粱三梦好像都快实现了。” 魏知然一脸轻松“其实,我也有黄粱三梦。” 第五十七章有客来 云渺渺的酒馆终于开张了,当天,她特意买了许多炮仗。 当匾额上的红绸布揭下来时,她反倒没那么激动了。 “醉云楼?” 那三个字,让魏知然十分惊讶,但又满心感动。 “大人,这个酒馆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醉云楼,但我们都希望,能让你有家的感觉。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他边摇头边在笑,似有无奈又带着温柔“哎,你们呀,怎么想出来的。不过,这字写的可不怎么样,早知道,我就亲自写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不做声了,只是齐刷刷看向云渺渺。 陆一文干咳一声,连忙打圆场“其实,写这三个字,云姑娘也花了很多时间。大人是凤城府才子,自然会要求高一些,能理解。” “这字是渺渺写的?”魏知然立马换了副语气“不错不错,进步飞速,配上这酒馆,还真有些超然物外的感觉,好,非常好。” 可云渺渺不领这个情,自顾自进屋张罗去了。 晌午之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人群中,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引起了魏知然的注意。他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发现男子的眼神一直在云渺渺身上,心中顿时来了气。 走柜台后走出来,径直来到了他面前“兄台,饮酒的吗?” “不是不是,我,我想找一个人。” 魏知然看他还在侧着身子看云渺渺,故意拦住了“找什么人?我帮你找啊,我对醴县熟得很。” “找我的娘子。” 这一次魏知然不能忍了,“你故意找茬的是不是?找娘子便找娘子,你总是盯着渺渺看做什么,总不见得她就是你娘子吧。” “不不不,这位兄台误会了。在下羽仲,是一位游医,方才见那位姑娘印堂泛青,眼皮浮肿,想来定是忧思甚重,再这样忙碌下去,不注意休养,只怕身体会熬不住呀。” 他这一解释,魏知然才算是消了气。“原来是大夫,那为何鬼鬼祟祟的,既然你看出渺渺身体不适,不如进来喝一杯,和我好好讲一讲。” 羽仲听后往后退了几步,连忙拒绝了“喝酒就不必了,实不相瞒,我全身上下没有一文钱。” “不过是一碗酒,我请你喝便是。” “无功不受禄,我与兄台素不相识,怎好让你破费。” 魏知然忍不住笑了“你倒是守礼,放心,我也不会白请你喝酒。方才你说的那位姑娘,就是我娘子,近日确实有些茶饭不思,烦请你帮忙看一看。” “魏大人,我不是一个现成的大夫吗?何须再麻烦别人?” 夜阑走过来,刚好听见他们的谈话,知道魏知然是不想让自己来,可是他越不让,自己就偏要来。 “一点小问题,哪里有必要麻烦夜神医。” 羽仲看出两人之间的小纠葛,只想快些离开,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酒馆里有人大喊救命。 三人急忙跑过去,原来是有人喝酒时,突然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与他同来的人满脸惊慌,嘴里叫嚷着“不好啦不好啦,这个醉云楼喝死人啦。” “闭嘴,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他平日里好好的,怎么喝了这里的酒突然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酒有问题是什么?” 魏知然冷哼一声,反驳道“若真的是酒有问题,你怎么没事?”说罢,他还拿起桌上的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怎么样?我可有事呀?” 而羽仲开口问道“酒里有什么?” “这是秋季,自然是加了桂花。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好。”他又抬头问与他同来的男子“你这位朋友平日里可喝过桂花酒?或者吃过桂花糕?” “没注意过。我们也是听人说这里的桂花酒很出名,才慕名而来,没想到,这是家黑店。” 魏知然的脸色已经变的很难看“什么黑店,此事还未调查清楚你就妄下断论,难道是别有用心?” “大人不必着急。这人救得回来。” 羽仲说着,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布包,层层展开,里面是一排排银针。 夜阑一看,脱口而出“九针圣手?神医陶离与你是何关系?” “正是我的师父。” 看着他熟练地施针手法,众人都暗暗称奇。 最后一根银针□□的时候,地上躺着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能沾桂花这一类东西。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以后要稍稍注意些。好了,回去之后多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男子千恩万谢之后,急急忙忙跑出了店里。 魏知然看着他们的背影,退到人群后面,小声吩咐阿苏,让他跟上去看看究竟。 晚些时候,云渺渺特意做了一桌子菜感谢羽仲,得知他暂时没地方住之后,便想把他安顿在店里。 没想到夜阑先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如就让羽兄弟去我那里,一来我们都是男子,行事方便些,二来,我也可以向他请教一些医术。” “这一次,我觉得夜公子说得很对,那就这么决定,一会儿我让老陈他们送你们回去。” 夜阑只是笑笑,没说话,他怎么会不知道魏知然在想什么。不过,作为县令,如此任性,还有一帮人死心塌地围着,倒是真让羡慕。 如果当时,自己的爹爹没有替他们魏家背下辱骂太傅的罪名,这些年,能快活自在的就是自己。 回到县衙,陆一文提着酒壶走到魏知然身边,也在石阶上坐下。 “大人似乎有心事?” “既然陆师爷看出来了,那你说说,我是为何事发愁?” “大人是县令,自然是忧心百姓的事情。醴县这许多年,明里看着是平静的,背后却是满目疮痍。当年,晋元开朝先祖曾写了四个字,盛世开明。那时候我们都不懂,一个小小的县,如何要给予如此高的要求。如今跟着大人做了这些事,我才终于明白。” 魏知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似是安慰,又似乎是在感谢他。 “国,就是由一个个的县,府组成的,治理好县,才能保我晋元根基。醉云楼没出事前,爹爹常跟我说,他盼着有一天,我能有一番作为,能做出一点改变。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现下是逐渐懂了。陆师爷,你说,我们做的这些努力,会有用吗?” 陆一文回答地十分肯定“大人,定是有用的。我们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下一代,下下一代能过得更好,不必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事,避开我们走过的弯路。” “大人。” 阿苏他们不知何时也都围了过来,看着身边的几人,魏知然忍不住笑了。不知从何时起,原本空荡冷清,最不被人看好的醴县县衙,竟多了这么多人。 “你们还没去休息吗?” 何言摇摇头“睡不着。自从云爹爹离世之后,我总是想起很多事。那会儿在山上,师父常问我们,以后可有什么抱负志向。我不知道,也总是没在意。这回来醴县,跟在大人身边,看着醴县一天一天变化,倒是成为我最大的抱负。” “怎么,你不想自立门派了?” “立!但要等着大人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那时候才是真的逍遥自在。” 丁焰他们也都点点头“大人,我们的想法和他一样,除非大人赶我们走,不然 ,我门愿意一辈子追随大人。” 这番话,让陆一文红了眼眶。当年,他们跟在青枫先生身后,帮着逸王稳固朝政的时候,也是这般热血。 “有你们在,醴县肯定会越来越好。”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感动中时,秦鲤突然开了口“大人,这个月俸禄何时能发下来,眼看着要入冬了,要换新棉袍。”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小心翼翼地看着魏知然,生怕他发脾气。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发,过两天绝对发。这几日让渺渺在算账,到时候就给你们。我们县衙不比以前,所以俸禄了,只多不少。” “真的,谢谢大人!” “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大家快些回去歇息。” 兰园里面,黄绍披散着头发,冲着地上的两个人大发脾气,骂完似乎还嫌不够,又是一脚吹踹上去。 倒在地上的两个男子神情痛苦,却只能咬牙忍着。 “没用的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黄公子,我们真的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本来我们都要成功了,大家也都开始相信醉云楼的酒有问题,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大夫,把这件事解决了。” 黄绍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醉云楼那个云渺渺是想找死吗?开酒馆开到我的酒楼对面。你们再去给我想办法,要是不能把她逼走,我绝不会放过你们。滚!” 第五十八章 比试 官家药局在醴县,一直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虽说是药局,却没起到什么作用。有人抓药,价高利润大的他就卖,赚不了钱的就说没有。至于看病,那更是看人下菜。 久而久之,醴县百姓就知道,生病了,身上没钱就不要进官家药局。 魏知然听了这些话,十分恼火。“设置官家药局,就是为了方便百姓看病,如今可倒好,成了他们黄家的。陆师爷,依你看,当如何?” “黄家掌管官家药局有些年头了,估摸着里面都是他们的人,要想换下来,只怕是不容易,主要的,是没有一个好的由头。” “你要由头是不是?这好办,明日让秦鲤去官家药局对面摆摊给人看病,先试探一下他们。” 陆一文知道自家大人向来点子多,也没多问,就想着去找秦鲤将此事告诉她。 不料他还没有出门,就看见何言气冲冲拉着羽仲,推推搡搡走了进来。 “走,进去,跟我去见大人,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你娘子?” 羽仲到底是斯文些,被他拽得酿酿跄跄,险些摔倒。 陆一文忙上前扶住他,“哎哟何言,你小心些,不要伤到别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非要动手。” “陆师爷,你不知道,这个羽仲就是个无赖,他,他竟然说我师姐是他的娘子。真是岂有此理,我和师姐在一起许多年,从未听说过此事。我看他,分明就是觊觎我师姐。我就要拉他去见大人,将他赶出醴县去。” 说着,也不顾陆一问劝阻,还是将他拽到了魏知然面前。 堂下,羽仲涨红着脸,显得手足无措,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看见秦姑娘的那个发簪,我,我也有一个,您看看,这是一对的。” 他掏出一个簪子递上去,等着秦鲤进来,一比对,果真如他所说。 两支簪子上,分别刻着两句诗。其中包含着爱慕,思念之情。 “羽仲,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这是我师傅给我的簪子,说是以前替我许了门亲事,到时候要拿着簪子去寻我娘子。师傅离世之后,我一直四处寻找她,这些年从南到北,走过许多地方,一边行医一边找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让我找着了。秦姑娘就是我的娘子。” 魏知然他们听后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家有信物在身。即便是知道何言的心事,总不能去拆散别人。 正为难时,就见到秦鲤将簪子拔下来,塞到了何言手里,又转头对羽仲说“你弄错了,这簪子,不是我的,是师弟的。如此说来,他才是你要找的娘子。” 事情瞬间反转,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何言和羽仲互相看看,眼神中都流露出不情愿。 “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簪子怎么会是何兄弟的呢?” “怎么,是我的不可以吗?这是我娘的簪子。我没入山门学习之前,曾跟着一个杂艺团,那会儿为了生计,扮成了女子。后来班主病重,得了一位大夫出手相救,之后簪子就不见了一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看来,那支簪子肯定是你师傅拿走了。” 羽仲捏着簪子沉默了片刻,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师傅订的姻缘,我认,不知道何兄弟……” “不行!你想什么,我是男子,你也是男子,再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什么姻缘不姻缘的,当初本来就是个误会,正好趁着今日把误会解开,其他的,想都别想。” 魏知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何言如此生气,便想着替他解一下围。 “羽公子,此事既然是一桩误会,不如就依何言所说,将误会在此说清楚,以后,即便是不能成为夫妻,还是可以成为,兄弟的。” “大人说的有理。”羽仲抬头朝着何言行了一个礼“我比你年长几岁,就称呼你一声,言弟,如何?” “还是别了,你就叫我何言。” 羽仲点点头,“何兄弟不拘小节,果真是随性之人,以后就要多多麻烦何兄弟了。” 何言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离开吗?” “先前是想着没找着,自然是打算离开去别的地方继续找。但现在找到了何兄弟,又认了你这个弟弟,自然要留下来好好照顾你。长兄为父,我还要看着你成亲的。” 他一番话倒是让众人感动不已,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实属难得。 不过,也让魏知然有了个主意“不知道羽兄弟打算在醴县做什么?” “谋些差事养活自己便可。” “你医术了得,又心怀仁义,若是得到机会,定可以造福一方百姓,不知道羽兄弟肯不肯接一个烫手的山芋。” 羽仲连问都没有问,就点头答应了“大人只管吩咐就是。” “你可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可能会得罪一些人,甚至还可能会有危险。” “大人既然说了是造福一方百姓,羽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知然十分满意,“好一个在所不辞,那之后,官家药局,可就要靠你了。” 第二日,秦鲤就依照魏知然的吩咐,在官家药局对面摆了摊子,上午还稍显冷清,下午人就逐渐多了起来,甚至排起了长队。 她一个人明显有些忙不过来,刚歇口气,就觉得一道白影在自己身边坐下“秦姑娘,我来帮你。” “是你呀,好哇,那就要辛苦你了。” 羽仲依旧是客气有礼“秦姑娘言重了,治病救人,是我身为大夫的天职,谈不上辛苦。” 秦鲤听后没有作声,又看了几个病人之后,她突然说道“和你比起来。我这个大夫做的,真是惭愧。先前师傅在的时候,我便每日也是过得浑浑噩噩,到如今还是这般。” “秦姑娘万不可妄自菲薄,每个人生来都是有用的,只不过有的人醒悟得慢了些。再者说了,姑娘正在帮人看病,这不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吗?” “你的话,着实有道理。” 两人正攀谈着,排队看病的人群突然被人驱散,只见几个面目凶狠的男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先是一脚踢翻了羽仲面前的桌子,又想掀翻秦鲤面前的桌子时,发现根本抬不动。 原来,这桌子已经被她牢牢压住。 “做什么,想挑事?” 羽仲看对方人多,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吃亏,就想着息事宁人,连忙劝她“秦姑娘,你不如就让他把桌子掀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不行。这么多年,还没人在我面前掀桌子。羽大夫,你躲到一边去,小心伤着你。” “秦姑娘可有信心?” “那是自然。” 羽仲终于放心了,赶紧提起衣衫,闪到了一边的柱子后面。不过几个回合,闹事的男子就都被打倒在地。 此时,指使他们的人终于出来了。 “这位姑娘当真是好身手,可你在我们药局面前给人看病,是不是过分了些。” 秦鲤打量一下眼前的人,满脸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大夫。我在这摆摊,还不是你们药局医术差,医不好病人。” “你胡说什么?我们这里可是官家药局,岂是你这种乡野大夫可以比的?本来是想好意提醒你,不要做傻事,可你偏偏不领情,还将我们的人大伤,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抓你去见官。” “不必麻烦了,本官就在这里。”魏知然看准时机,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故作惊讶“哎哟,崔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魏大人来得正好,这位姑娘平白无故将我的人打伤,还请大人给我做主。” 魏知然心中冷哼一声,“若真是这样,那本官自然会替你做主的。不过,本官要问清楚原由呀。” “回大人,我在这里摆摊给人看病,他们几个人过来找事,那我一个姑娘家,自然是要反抗的。” “这样啊,那本官就有些为难了。” 崔大夫想解释什么,被魏知然打断了“其实呀,你们这药局也得反思一下,真要是医术好,他们也不至于在这里看病。” “魏大人,我知道这位秦姑娘是在县衙做事的,但您身为父母官,也不可如此偏袒。” “对,你说的有理。这样,既然事情是因为两边的医术而起,那不如你们各自比试一下,如何?” 崔大夫愣了一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比试?比试什么?” “自然是医术呀。她要是输了,就必须给你们道歉,还要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来这里摆摊,但要是你们输了。” “会怎么样?” “你们就离开一个人,由赢的那个人进去,如何?” 听到这个规则,崔大夫彻底呆住了,这等大事,他如何做得了主?但如果选择不比试,不就是承认他们技不如人吗?那也给了他们换人的理由。 此时,他猜彻底明白,自己是掉进了魏知然设计的陷阱里面。 “怎么,崔大夫是不敢比吗?” “比!自然是要比的。” 黄珂从远处走过来,他来到魏知然面前,特意行了个礼“魏大人都开口了,那我们肯定要比试的。一切规矩,就依大人刚才所说。但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若是大人这边的人输了,也要离开一个人,如何?” 魏知然看着黄绍,他的心思缜密,确实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好,我答应你。三日后,官家药局的晒药场,我们便一是高低。” 夜里,云渺渺才得知下午的事情。 等着酒馆收了摊,她急急忙忙朝着县衙赶去。 一进门,就发现大家都围在一起,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看的她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今日那黄珂说,若是我们输了,便要让一个人离开醴县。我们都舍不得大人,都不想离开。” 云渺渺提了酒放下,安慰道“比试不是还没开始吗?大家不要想太多。” “云姑娘说的是,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想一想策略,我们有秦姑娘和羽兄弟在,定会没事的。” 可魏知然却摇了摇头“还不够,官家药局往日的比试,都是分三轮的,每一轮要派一个大夫比试,因为每轮比试的内容不一样。我们这里,也只有两个人。秦姑娘擅长望诊和跌打损伤,羽仲擅长针灸穴位,可还差一个,会些疑难杂症的。” “夜公子如何?”云渺渺突然提议,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紧解释“我是说,夜大夫或许可疑帮到大家。” “涉及到黄家的事,他插手不合适,还会让他为难。我倒是知道一个人。”魏知然说着,看了看云渺渺,“就是吴姑娘,她祖父以前是凤城府有名的大夫,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她自小,便是跟着学习的……”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觉得气氛骤变,一抬头,就看见云渺渺已经起身走了。 “大人,你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不必了,我要以大局为重,此事既然是我答应的,就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我不可以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的失误离开。渺渺那里,我想她会理解的。” 第五十九章 血缘 一回到黄家,黄珂就觉得气氛不对。 他见着一边的黄绍,满是洋洋得意,就猜到肯定是因为药局的事,还没等他们开口,就先跪了下去“请爹爹惩罚珂儿。” 黄老爷将茶杯放到一边,似是有些无奈“你这次,是真上了那魏知然的当。他早就盯着咱们黄家了,要是这一次比试一输,他正好可以换自己的人进来。” “爹爹教训的是。但爹爹也说了,魏大人既然早有准备,那没有发生这件事,往后还会有别的事情,不如趁早解决。” 黄绍冷哼一声“你说的倒是好听,真要是输了,不正好称了他的心意。” “爹爹放心,我早已经安排好了人。除了崔大夫,还有两位都是神医,他们那边也就是一个秦鲤,看着也是半吊子。到时候定会输的很惨,珂儿也是想借此机会,替爹爹出一口气。” 黄老爷听后,立马露出了笑脸“不错不错,珂儿这个办法很好。我就是要看他魏知然失败的样子。此事你既已经想好对策,就由你自己处理吧。对了,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黄绍见着他们进了书房,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主,他将茶杯狠狠摔碎在地上,气冲冲地走到了院子里。 可怜那一课海棠树,被他踹得东倒西歪。 “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千万别再踹了,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花。” 他听后猛地转过头,凶狠的眼神让鸢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夫人,你说的什么夫人?” “自然是,是现在的夫人。” 黄绍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狂笑不止,随后,他一步步朝着鸢儿走过去,语气中满是不屑“她也配当黄家的掌家夫人?怎么,不过才来几年,就不把我这个长子放在眼里,连你一个丫鬟都跟对着我大呼小叫。” “鸢儿不敢。”她心知得罪黄绍肯定没有好下场,忙跪在地上“大公子消消气,夫人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和气,特别是两位公子,更是当自己的孩子一般。” “呸!她也配!”黄绍听着就满肚子气,他猛地拉起鸢儿,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看样子你对你家夫人很忠心嘛,不知道你了事,她会不会为了你,得罪我这个大公子。走。” “是鸢儿不好,还请公子绕过鸢儿这一次。” “来不及了。你的话让我很生气,如今得找些东西消消火,我倒没发现,府里的丫鬟生的如此水灵。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你门家夫人会很难堪。” 听到黄绍句威胁的话,胆小的鸢儿果真不敢再抵抗,只的颤抖着身子,任由他将自己拖进了屋里。 静心寺里,黄夫人正在抄写经书,忽然间一阵风吹过,将她刚刚点上的祈福灯吹灭了。这不让她心中一惊,忙放下笔轻声唤出一旁的胡青。 “青儿,这几日阑儿那边可还好?” “夫人放心,公子一切都好。上次我从未都带回来的药,似乎有了些效果,公子说这几日明显感觉人轻松了许多。” 黄夫人点点头,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那便好那便好,今日我总是感觉心神不宁,担心出什么事。” “想必夫人这几日太劳累了,不过有些话,青儿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多礼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胡请犹豫一下开了口“夫人整日为云姑娘的爹爹抄写经书,可她并不知道,也不会领夫人的情,那夫人何苦让自己这么辛苦。” “我就猜到你会说这件事。那云姑娘的爹爹刚离世,我们也不好多去打扰,只得着过些十日,她心情好些了,我们再去看看她。阑儿自己选的姑娘,定是没错的。对了,抄完这最后一卷,你便帮我给云姑娘送去,就说是我们的一点敬意,让她烧给云掌柜。” “青儿明白。夫人,那我去准备马车送您回去。” 黄夫人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是,你记得先把东西送过去。” 到了酒馆外面,胡青没有进去,她在门口看着忙忙碌碌的云渺渺,一直在想着为什么自己家公子,会喜欢这样的姑娘。 她到底,哪一点好。 站了一会儿,见着客人少些了,她正准备提步走进去,却见着一位打扮华贵的男子走了进去,他坐下之后,也没着急点酒,只是看向云渺渺的方向,那眼神中带着迷恋和喜爱,让胡青心中一惊。 没想到这位云姑娘竟有如此大的本事,不仅迷倒了县令大人和自家公子,连客人都喜欢她。想着,多少有些不悦,径直走进去将东西交给了她,“云姑娘,这是我家夫人让我送过来的。” 说完她就要走,被云渺渺叫住,递了个食盒过去“上次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听说夫人每月都会吃斋念佛,我特意做了些素食糕点,烦请胡姑娘帮我带给你家夫人。” 胡青捏着食盒有些过意不去,“多谢云姑娘,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姑娘一下,这酒馆人来人往,你自己要多小心谢,不要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云渺渺还没来得及问她是怎么回事,胡青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这姑娘,性子和秦姐姐还真有些像。不过,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猜着那位姑娘大抵是在说我。”骆瑾起身走到她面前“云姑娘,好久不见,你爹爹的事,实属抱歉,没能帮上忙。今日来,是想看看云姑娘是否一切都好。” 他突然出现,让云渺渺倍感意外“原来是骆公子,上次真是多谢你了,您这边请,屋里清净些。” “如此也好,我正好有些话,想和姑娘说。” 刚进屋内,骆瑾酒闻到了一阵香味“这是?” “是爹爹以前酿的酒,送葬那天大家都喝了,我见骆公子不在,就留了一些,算是代爹爹感谢公子那日出手相救。” 闻言,他不顾身旁侍卫想阻拦,举杯一饮而尽“好酒。其实那日,我在人群中,不便现身。” “骆公子言重了,你与我们非亲非故,出手帮了那么大的忙,我该感激才是。不知道您今日来……” “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和姑娘说一说。”骆瑾挥挥手,让侍卫出去等,自己又喝了一杯酒,这才开口说道“想必姑娘也知道,我来醴县是找一位故人。可惜,我与她今生再也无缘相见。好在,上天看到了我的虔诚,让我找到了另一个人。” 云渺渺见他盯着自己,忙低下头“那真该恭喜骆公子。” “是该恭喜,我今天来,就是想问她,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京。” 话说到这里,云渺渺终于反应了过来,满脸不敢相信“你,你的意思,那个人是我?” “不错。我见着云姑娘第一眼,便觉得你和我那位故人很像,当然,我并不是要拿姑娘当谁的替身,就是觉得若是云姑娘能在我身边,往后的日子,我或许会过的好一些。你刚失去爹爹,我失去挚爱,大家都是孤身一人,要是在一起……” 云渺渺紧紧攥着拳头,打断了他的话“骆公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绝对不会跟你走。” “理由?” “爹爹虽然不在了,但是醴县还有我爱的人,还有那么多朋友,我为何要跟你走?” 骆瑾脸色变了变,“云姑娘,你要知道,晋元朝内,还没有我骆瑾想得而得不到的人。你爱的人又如何,你的朋友又如何,与我可没什么关系。” “骆公子,你有没有想过,那位故人,愿意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吗?为了找一个和她相似的人,闹得天翻地覆,生生拆散别人。” “我说了,与我无关。” 云渺渺有些恼火,皱了皱眉头“骆公子,你做事真是好没道理。就算你有能力强迫我跟你一起回去,那我心爱之人怎么办,我的朋友们怎么办,难不成要像你一样,去找一个替代品。” “住口!”骆瑾也有些生气“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小心你的脑袋。” “骆公子动不动就发脾气,就要人脑袋,难不成别人的一切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值吗?” “是!”骆瑾的语气变得严厉“我找不到她,找个和她性格像的我也不在乎。” “我在乎!我就是我自己,不要成为谁的替代品。你没有人爱你了,我还有,我永远不可能跟你走。” 那倔强的语气和眼神,让骆瑾一愣,“你们真的是,太像了。” 边说还边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 此时,夜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骆公子!不可。” 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云渺渺拉了出去,只剩他们两个人之后,夜阑长舒一口气,幸好自己来的及时。 “王爷方才想做什么?” “没什么,本王想要一个人,也不可以吗?” 夜阑握了握手杖“王爷想要谁都可以,除了云姑娘。” “就因为她是你喜欢的女子?” “不,她是我的娘子。我与她,早已经私定终生,这几日,我正在准备向她求亲。此事,还需要王爷帮个忙。” 骆瑾不悦“你要跟我抢人,我凭什么要帮你。” “就凭她是青枫先生的孩子,是您的亲生女儿。” 第六十章 比试 到了比试的日子,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挤过去看热闹。 云渺渺见着酒馆的客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本打算去看看,可又担心自己去的话,吴姑娘会不自在。因为她知道,这场比试对魏知然来说很重要,对醴县百姓更重要。 转身回到里屋,看着爹爹的灵位,心中又是一阵难过“爹爹,你要保佑大人今日一切顺顺利利。” 插上香出来之后,就看见夜阑坐在店里,和平常的穿戴不一样,今日的一身显得慵懒随意。 见着云渺渺出来,他微微起身“云姑娘,今天客人定是很少,不如你关一天铺子,我带你去城外看看,如何?” “可是,城外之前我们不是去过吗?” “先前出去匆忙,你肯定没来得及看什么风景。城外有一个静心寺,云姑娘可以去瞧一瞧。” 说起寺庙,云渺渺确实想去一趟。黄夫人让人捎来的手抄经,她打算带过去烧掉,却一直没有机会。 这一想,就答应下来。 出城的时候,云渺渺看见很多人往晒药场那边走去,她知道比赛就要开始了,就赶紧放下帘子,生怕自己改变了主意。 夜阑知道她在想什么,假装不经意提到“方才过来时,正好见着魏大人去接吴姑娘,想来今日他会很忙,云姑娘难道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不去了,我只会酿酒,在场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的好。” 而此时的晒药场上,黄珂也已经带着人来了。 除了那天他们看见的崔大夫,还有便是两个生面孔。他们两人,魏知然不认得,但陆一文认得。 “大人,黄公子身边的,一个是御医扶冲,另一位,是有凤城神医之称的。” “萧远志。” 陆一文点点头“看来大人听说过,这两位都是十分难得的医术天才,黄公子能请来,想必定有人在背后帮他。” 听他说完,魏知然心里有了个大概“此事可与太傅有关?” “能同时请到他们二人,除了当今皇上和逸王,也就只有太傅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出手帮黄家。” “我倒是觉得不稀奇,只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小了。” 两人正说着话,黄珂带着人走了过来,依旧是礼貌客气“魏大人,不知道您这边今日来的是谁?” “黄公子好本事呀,能请来这两位名医。” “大人客气了,因为大人这边人才济济,我们也实属不得已。” 魏知然忍不住笑了一下“黄公子的不得已,是不想输给我们,还是不想黄家丢掉对官家药局的掌控。” 面对这种问题,黄珂依旧是面不改色“大人言重了,我们黄家在药局尽心尽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醴县百姓。当然,我知道大人不相信,这才想着要证明给大人看。” “但愿如此。”说完便转身去了吴晴玉身边,“吴姑娘,今日的比试很难,你尽力就好,输赢都不重要。” “你能想到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放心吧,我祖父和萧大夫师出同门,虽不如他有名,但学到的东西也不比他少。我保证会全力以赴,但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要问一问你。” 魏知然心下明白了“你若是想问能不能成亲的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能。吴姑娘,我知道找你来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此事完成,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我知道,除了娶我,是不是?我也不勉强,比试完之后,你要陪我一天。” 吴晴玉见到他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当初是我们吴家做的不对,往后,你我互不相欠了。” “吴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等着我说这句话,不是吗?来醴县这段时日,我都在注意着你和那位云姑娘的事。知然。”她停顿一下,语气诚恳“你确实变了很多,真是奇怪呀,以前那个看似谁也驯服不了的凤城府纨绔,竟为了一个乡野女子,成为了一个了不起的父母官。当然,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无半点讽刺。只是有些失落,帮助你改变的人,不是我。” 魏知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我也不便和你多说,免得让人误会。” “今日就先多谢吴姑娘。” 比试开始之后,才看到羽仲匆匆赶来,他一见到对面的两个人,当时就愣住了,说什么也比。 大家一看这怎么行,吴晴玉和萧大夫已经在比试开方子,他竟要在此时跑。魏知然也觉得实在蹊跷,就将他拉在一边,“羽仲,你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是对面派来的?” “大人哪里的话。” “那为何不比?” “您看看对面,光是萧大夫就了不得了,还有一个御医,我不过是一介游医,哪里比得过他们,到时候还会给大人丢脸。” 原来他竟是怕了,何言听了有些生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先比试之后再说,你一来就放弃,岂不是让人看笑话。再者说了,你的师父,可是九针圣手,蒙着眼睛也能找到穴位的……” “等等,你说什么,蒙着眼睛?”羽仲似乎想到什么,猛地一拍手“对呀,何兄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比,还要跟他蒙着眼睛比。” 这边,吴晴玉和萧大夫已经给出了对症的方子,里面的用药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有最后一味药有些不同。 请来的几位老大夫在那里研究了半天,还是有些为难。 “魏大人,黄公子,这两幅药方都是治疗妇人顽疾的奇方,两位用药也都是对的,只是,这最后一味药有些不同。” 魏知然掀了掀官袍坐下“有何不同?” “萧大夫用的是当归,非常准确,而吴姑娘选择了熟地,我们都不明白是为何?” 吴晴玉拿起方子,面对着众人“这方子本是用当归,但祖父觉得当归很贵,研究许久,终于找到了熟地来代替,价格至少便宜一半。这张方子,也算是我祖父的秘方。” 萧大夫听了似有不满“这些药方都是经过验证的,怎可由你们随意更改,你祖父当年也是任性,竟还将方子传下来。” “萧大夫身居高位,大抵是体会不到寻常百姓的苦恼,看病抓药,说起来简单不过,但你可曾想过,这一副方子要多少钱,他们能否买得起?祖父就是觉得,若是换一味药,能省下钱,也是他身为大夫的职责。” 她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短暂安静之后,黄珂开了口“吴姑娘的话不错,我心服口服,不知道诸位怎么看?” “话虽如此,但这副汤方中本来就是当归,不管因何原由,换了一味药,那便是错的,我们商议过后决定,这一局,是萧大夫胜!” 丁焰他们听得很生气,想争辩理论,被魏知然劝住“不可闹事,他们几位都是城中颇有威望的人,我们不能失礼。” 吴晴玉走下来,听到他们的话,面露愧色“你们大人说的对,这一局是我输了,对不住各位。” “你不必放在心上,为了今日的比试,你把祖父的秘方都拿了出来,是我们该谢谢你。” “一张方子而已,若是能帮助更多的人才有用处,便留在这里,给官家药局吧。” 魏知然接过药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那明日我来找你。” 第一场比试输了,这第二场第三场就变得格外重要。 羽仲整理好银针,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朝着面前的人行了礼“晚辈羽仲,拜见扶前辈。” “你是什么人?”扶冲看着面前的人,面带不屑“县令大人就找了这么个小子来比试,你师出哪里?” “回前辈,晚辈的师父,正是九针圣手陶离。” 听到这个名字,扶冲愣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被驳了面子,“陶离又如何,教出来的弟子不过如此。说吧,你想怎么比,免得被人说我欺负一个小辈。” 羽仲依旧面带微笑,从身后拿出一块黑布“蒙眼扎针。” 如此奇怪的比试规则,让在场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觉得,睁着眼都不一定找的准穴位,还要蒙着眼,那岂不是乱来。 扶冲也是满脸不悦,可毕竟是自己说出去的话,又不好发作,只得同意。 稍后,扎针用的陶人就摆了上来。没想到这一次扶冲摆了摆手“不用陶人,要比试就选真人来试。” 众人一听,更加惊讶不已。 黄珂也很不解“敢问扶大夫,这是为何?” “针灸不比诊脉,本就是靠眼准手快,他倒好,竟蒙着眼,如此狂妄不自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今日,也该替他师父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医道。阿山,上来。”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墨色短衫的少年便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扶冲面前,脱下了上半身的衣裳。 “这是我的弟子,羽公子,你那边也得派出来一个人。” 蒙着眼扎针,要是扎错了,岂不是很疼,这一想,阿苏他们都忍不住往后退。最后,只剩何言一个人站在前面东张西望。 “何兄弟,不如你来帮忙如何?” “我?”何言左右看看,也准备往后退,却被人抵住了后背。“师弟,此时你不去谁去,难道要被人对方笑话吗?” 说罢,也不顾他是不是同意,一把将人推了上去。 羽仲一边擦拭银针,一边安慰“羽兄弟放心,我定会很小心的。” “我不信,你之前可曾蒙眼扎过针?” “没有,这还是第一次。” 何言捏了捏拳头,不情愿地脱下衣裳,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要是把我扎坏了,师姐就拜托你们帮我照顾。” 第六十一章 带血的心意 夜阑和云渺渺到达静心寺的时候,黄夫人早已经打点好一切,还特意让胡青送了上等的香烛来。 因为黄夫人的关系,庙里的主持带着他们径直去了后院,那里种着一片竹林,虽已经是冬日,却依旧郁郁葱葱。 “两位施主,这里是我们静心寺的往生林,你们可在此将手抄的佛经捎给逝者,若是愿意,也可以脱了鞋子,绕着这条路走一圈。” 夜阑一看,通往竹林的路上铺满了鹅卵石,大小不一,往前延伸过去看不到头。 “大师,这条路可有什么含义?” 主持笑着摇了摇头“你觉得有便有,觉得没有,就没有。不过是一段再寻常不过的路,就是多了些石头而已。” 说完,他转着手里的佛珠缓缓走了出去。 烧完佛经,云渺渺脱了鞋,踩上石子路。 夜阑见状,忙转过身去“云姑娘,我在这里等你。” “夜公子,你要一起走吗?” “我、”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杖,犹豫一下,脱掉了鞋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石子路上,刚开始,他还有些不敢放开手杖,走了几步之后,抬头见到云渺渺在前面看着自己,将手杖扔在一边,加快了步伐。 这一次,他走的格外平稳。 “夜公子,你的腿似乎好了。” 夜阑也不敢相信,又试着走了几步后,这才完全相信,自己的腿脚真的恢复了许多。 “可是怎么会呢?难道胡青找的药,真的有效?”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开始加快脚步,慢慢朝前走去。内心带着重生的喜悦。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胡青这才走出来,她横握着手里的剑,对着身后的男子说道“您为何不亲自将药交给他?” “我对不起他爹爹,无颜见夜家人。” “那您就打算这么躲一辈子吗?” “以前我也这样想,但现在看来,要不了多久,太傅的势力就会被削弱。到时候,我就不必再藏起来了。” 胡青听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夜老爷,可还在人世?” “我不知道,但我会一直找。胡姑娘,药的事情还请你保密。” “您不去看看魏大人吗?” “不去。有的事情,他知道的越少越好。当年因为得罪太傅,害了夜兄弟,如今又因为这醉云楼,害了我儿。眼见着他做出了些成绩,我不能给他带来危险。” 胡青点点头“您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做的?” “此番太傅和逸王来醴县,定是不会太平。烦请姑娘帮忙照顾着云姑娘,知然身边有许多人护着,反倒她,最让人担心。” 他说完,又看了看前面的人,转身消失在了竹林里。 夜阑和云渺渺已经沿着石子路走了很久,回头望去,整片竹林淹没在一片白雾之中。 “这天色,看样子要下雪了,云姑娘,我们回去吧,这路,怕是走不到头。” “夜公子说的是,那我们就快些往回走,回去我烫上一壶酒,去去寒。” 两人打定主意往回走,还没走几步,就见五个人从林中飞身下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夜阑护着云渺渺退后几步,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取她性命的人。两位得罪了,有人出了钱,我们兄弟几个拿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 此处离前后都有些距离,就算是想叫人帮忙都不太可能,看样子他们是早有准备。 看着几人步步逼近,云渺渺心中也有些慌了,但既然他们说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不能把夜阑牵扯进来。 于是她壮着胆子站到了前面,声音都还有些颤抖“你们要杀的人是我,放了这位公子。” “你说什么话,我怎么会把你留下来自己走。云姑娘,今日若是不能逃过此劫,我夜阑也是死而无憾。” 他这样说,岂不是间接在表明心意。 云渺渺显得更慌张了“不是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吗?夜公子你先走,我要是命大,没准还能等到你来救我,或者幸运些的话,你还可以替我收尸。” 对面的杀手见他们两个还在废话,显得很不耐烦,掏出一张纸晃了晃“看见没有,有人拿千两黄金买这位姑娘的命,如此值钱,九泉之下你也该想得开。” “什么?一千两黄金?”云渺渺呆住了“我的命真的这么值钱?到底是谁这么恨我?有这个钱,自己来不就行了,为何要找别人?” “你们别废话了,这张纸到时候会盖在你们脸上。说实话,我们也觉得你不值这个钱,所以顺便把旁边这位公子也杀了,算是送一个人头。” 说完,对方就动起手来。 两个人都不会功夫,哪里是敌人对手,只能借着地势东躲西藏。 关键时刻,胡青赶来了,她出剑迅速,逼开了夜阑身边的人。 护着自家公子到了安全之处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躲避的云渺渺,捏着剑在犹豫。 自家公子喜欢她,可她却只在意魏知然,每次看到夜阑黯然神伤的样子,胡青心里酒难过。若是没有这个云渺渺,或许大家都不会这么痛苦。 想了想,她别过头没再看身后,而是准备带着夜阑先离开。 但没想到,他突然挣脱开来,朝着云渺渺飞身扑过去,就在这一刹那,一把明晃晃的剑贯穿了他的后背。 胡青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呼吸一滞,随后握着剑飞身踢了出去,那人翻到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她再次打晕了。 鲜血越来越多,云渺渺轻轻搂着他,一动也不敢动,“夜公子,你怎么这么傻呀,他们要杀我让他们杀就好了。” “你别说这种话,我听着心疼。云姑娘,自从云掌柜离开后,我发现你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其实,我很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可惜,你身边有魏大人,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早点表明心意。今日,我怕是要死在这里,趁着还有一口气,我想告诉你,云姑娘,我夜阑,一直喜欢着你,很想,很想娶云姑娘为妻。” 他说完,头就歪倒在了云渺渺肩上。 此刻,刮过一阵冷风,天空开始落雪。胡青还在和杀手搏斗,眼看着身形是越来越慢,身上也已经多处负伤。 “云姑娘,带我家公子走。” 云渺渺咬着牙站起身,她将夜阑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拖着脚一步步朝回走。 鲜血顺着衣衫滴落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胡青看着这一幕,眼底杀意尽显,她将断掉的剑扔在地上,从腰剑掏出匕首,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 夜阑的脸色越来越白,气息也逐渐微弱,身子已经变得很沉,压得云渺渺走不动路。 她不得不先停下来,想跟他说话让他不要睡过去。 “夜公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当初放在酒铺的那壶酒,其实早就被人喝光了。我拿了另一壶酒来给你。之所以不敢说,是因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种事。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你快醒醒,就好教训我呀。” “我知道。”有微弱的声音响起“我都知道,可我不在乎,因为那是你。云姑娘,你记得,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你以后,也对我上心些,可好?” 云渺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好,好,我都记着,再不会忘记,那你一定要撑住。” 身后,胡青的匕首被人踢飞出去,她想拦在前面,不让人追过去,却只觉得双膝无力,一头栽在地上。 闭上眼睛前,她还看着自家公子的方向,想着,他一定要逃出去呀。 眼看着剩下的三个人又追了过来,忽然前面飞身过来四个身穿披风的人,将云渺渺他们牢牢围在中间。 “夜神医,你还真是痴情,本王如若不来,你岂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听到逸王的声音,夜阑松了口气,他仍旧牢牢握着云渺渺的手,嘴角浮着笑意“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走吧,这里交给他们处置。本王要彻查此事,所以,要留活口。” 雪越下越大,晒药场上的比试仍在继续。 两人蒙眼扎针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此处的穴位在头部。 羽仲握着针迟迟不敢下手,他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众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他们下针的那一刻。过了许久,扶冲终于扎下了这一针,而羽仲还是没动。 片刻后,他突然直起身子,将银针收了起来,“大人,这一针,我放弃。” “什么?你放弃这一针,不就意味着会输?”何言不甘心“我都让你随便扎针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不敢,因为我不想让何兄弟担这个风险。” “不过是挨一针,能有什么风险。” 没想到话音刚落,扶冲的徒弟突然翻到在地,随后浑身抽搐,被人带了下去。 这下,他再不敢多说。 “羽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前面几针你和扶大夫都是一样的,这一针你不扎,后面可就输了。” 羽仲转着头,朝着声音的方向“之后几针分别在肩部,手部,若是增加难度,可否有赢的机会。” 其中一位老者问道“已经是蒙着眼了,还能有什么难度?” “我师父人称九针圣手,九种针,十三个穴位。” “鬼门十三针?羽公子,你疯了吗?” 羽仲笑着答道“既然要比试,就该全力以赴。先前在头上扎针,我不敢大意,这之后,需得拿出师父教授的全部本领才行。何兄弟,你可敢试一试?” “试便试,你不也说了,这是你师父的独门绝技,我相信你可以的。” 说完,他又有些不确定“你一定可以的,对吧?” “那是自然。我自拜入师门便跟着师父学习,只是没想到,不是用在救人上。” 扶冲不懂这一绝技,自然也就无法跟他比。但他想亲眼看一看,这流传许久的针灸奇术。 “若是你真能做到,我扶冲,认输。” 第六十二章 觉悟 “鬼门十三针”是陶离的绝技,他一生都在钻研,收下羽仲这个弟子之后,更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弟子身上,希望能将这门医术传下去。 只可惜入门十三年,羽仲虽然天天在学,却始终不敢出针。陶离为此十分气愤,有一年,他终于是忍无可忍,将羽仲一个人丢在山中药庐,对着泥人练习。 到了回来时,陶离发现自己这个弟子竟然在蒙眼练习,细问之下才明白,自己离开之后,他每时每刻都在练习扎针,时间一久,竟觉得这些泥人好像有了生命,必须要蒙上眼,心才能静下来。 陶离听后感叹不已“没想到,你竟也是个痴人。罢了。”从那之后,就不再逼着他天天练习,也拒绝了许多医馆的邀请,带着他做了一名游医。 四海为家,治病救人。 到这一次,羽仲自己也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展现师父的独门手艺。 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摸到了第一枚针,并且顺利找到了第一处穴位。 “何兄弟,感觉可还好?” “你放心扎吧,我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不怕。” 接下来,又换到了第七种银针,更细更软,光是捏稳就很费力,还需得找到一个极难拿捏的穴位。 何言看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他。幸好,针平稳落下,扎入。 此时,羽仲长长舒了口气“还有最后两针,你再坚持一下。” “真的只有两针了?”何言还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 “那会不会有危险?” 羽仲摇摇头“性命无忧,但你可能会残废。” “这样啊。”他低头想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那我有些话想说。” “何兄弟不必担心,有什么事之后跟我说也可以的。” 何言面露嫌弃“谁要跟你说,我要跟我师姐说。” “哦~这样啊,那你先说。” 又犹豫了片刻,他举着被扎上银针的胳膊,站起来看向秦鲤的方向。 “师姐!” 秦鲤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迅速飞身上去,拿剑抵在羽仲脖子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不是不是,师姐,是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想告诉你一件事。” “晚些时候再说也不迟。 “不行。”他格外倔强“我就要此刻说。不然,我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羽仲推了推眼前的剑,也是好言相劝“秦姑娘,你要不要听他说一说呢?万一是很重要的事情,是不是。” “好,你说。”她这才收回剑。 “我,我。其实,我喜欢师姐。” “你说什么?” 何言终于鼓足了勇气“我说,我喜欢师姐!从第一天入山门的时候,我就被师姐吸引。这些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在一起,我早就想问师姐,你愿不愿意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 看热闹的众人听后顿时就笑了,没想到还有人在这种比试的场合表明心意。有好事的人还忍不住催促了一下“快些说完呀少侠,我们还等着看比试。” “就是,你要是不敢说了,就下次再找机会。” “闭嘴!”秦鲤发了脾气“再废话,就把你拉上来扎上几针,如何?” 转头语气又柔和了许多“你刚才说,想做什么?” “我,我说想和师姐一直在一起。” 秦鲤似乎笑了一下“那怎么才能一直在一起?说清楚一些。” “我娶,娶你。” 这句话说完,对面的人再没有作声了。她的沉默,让何言十分慌张,心想着,依照师姐的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打自己一顿,又或者,以后跟自己再不往来。 胡思乱想一通之后,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说了。 “好,我等着你。” “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应过来之后,是欣喜若狂,顾不上自己手臂上还扎着银针,单手一把将秦鲤抱了起来。 在这种场合,能看到如此有爱的一幕,县衙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羽仲还蒙着眼睛,没看到这场热闹,却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悦。 而一旁的扶冲许久没有出声,他没想到能亲眼看到“鬼门十三针。”心里感叹,到底是陶离,世上如他这般洒脱,富有天赋的医者,是太少了。 当初若不是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定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所以,当羽仲想扎完最后两针时,他终于开口了“羽公子,不必了,我扶冲认输。” “扶前辈,这是为何?” 扶冲上前帮他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经过这一遭,他的态度也变了许多“我相信陶离的弟子做得到。这既然是你师傅的绝技,还是保留着,如此一来,你师父,就不会那么快被人遗忘。” 羽仲不解“可师父说,希望我能把这门绝技传承下去。” “傻孩子,这等技艺 ,如何能真正传承下去。等着哪日你收了弟子,再交给他也不迟。今日你要是施完最后两针,只怕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些话,我想你该明白。诸位,我扶冲认输了,告辞!” 他这一走,也就代表着这一轮比试,魏知然这边赢了。 黄珂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到第二轮就能分出胜负,没料到扶冲会自动认输。 崔大夫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因为比试前,黄绍就说过,要是输了就要了他的命。 此刻他忍不住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崔大夫,你可有把握赢那位秦姑娘?” “这,我不好说。” 看他一脸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 “崔大夫,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医术也没有信心那这些年你在官家药局都做了什么?可有真的悬壶济世,帮百姓治好病?” “黄公子,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在官家药局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会没有帮到百姓。那位秦姑娘,充其量不过是个半吊子,和她比,我还是绰绰有余。” 黄珂只是笑了笑,“好哇,那你们倒是比试比试。” 他的态度让崔大夫感到很奇怪,心想着这个黄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胳膊肘似乎在朝外拐。但想到黄绍那副凶狠的样子,也没空想这些,只打算着要如何赢她。 第三场比试,是悬丝诊脉。比试双方需要帮病患诊断出病情,并开具出药方,用时最短的获胜。 比试开始之后,就见一顶轿子被抬过来,有人将一根金线缓缓从轿子里面拉出来,“你们二位,谁先来?” 崔大夫想着先发制人,便赶紧接过金线,搭线诊脉。 只见他微微蹙着眉,沉思片刻后,放下金线,走到桌子前快速写出了一副药方。做完这一切,他搁下笔,得意洋洋地看着秦鲤“姑娘,请吧。” 秦鲤快步走过去,拉起金线,手刚搭上去,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脉象,根本不像是人的。她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又细细诊断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放下金线走到桌子前时,又没有下笔。 崔大夫以为她是开不出来药方,忍不住冷嘲热讽“怎么,半吊子医术露馅了。要我说,还是早些认输的好,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丢脸。” “我不是不会看病,只是,我都是替人看病。” 魏知然他们听了不解,连忙询问道“秦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方才诊脉,发现这脉象,根本不是人所拥有的。所以好奇,轿中到底有没有人。也很奇怪,崔大夫这药方,是怎么来的。” 见她怀疑自己,崔大夫很是不悦“秦姑娘,医术不精承认了便是,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轿中坐的自然是人。” “是吗?崔大夫为何如此肯定,难道你事先知道不成?” “我,我怎么会知道。” 他的态度,让秦鲤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当即将笔放下“大人,因为轿子里坐的不是人,所以无法诊断,也无法开具药方。” 魏知然也感觉此事蹊跷,就让老陈他们去查看。 轿帘一掀开,竟发现里面端坐着一只狗。 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只觉得崔大夫荒唐的很,一只狗还能给它诊脉开药方。 崔大夫此时也是脸色煞白,半天没缓过气来,心里想着怎么可能,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怎么里面的人,突然就变成了狗。 “这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而他的状态让黄珂明白了一切,本来自己为了赢,动用关系找到御医就已经算是作弊,如今倒好,还出了这等洋相。顿时满肚子火,对这些龌龊技俩嫌弃的很。 “魏大人,此局比试你们赢了。我们黄家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按照先前的约定,大人可自行处置。” 魏知然松了一口气,崔大夫在官家药局职位不低,他一走,羽仲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去。如此一来,也算是个了黄家重击。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崔横在官家药局十几年,医术不精,心术不正,德不配位,本官会即刻向凤城府衙秉明一切,官家药局坐诊大夫,往后将由神医陶离的亲传弟子,羽仲羽公子接替。” 在场的百姓都知道官家药局以往是什么样子,如今县令大人安排了自己的人进去,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看病抓药再也不是一件麻烦事了。 所以大家都很高兴,旁边的一位老妇人更是神情激动,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县令大人英明呀,大人就是醴县的天啊。” 紧跟着,其他百姓夜纷纷跪下,“县令大人英明”的呼喊声此起彼。陆一文他们在一边看着,心潮彭拜。 “芊芊姑娘,这位大人,真的是很了不起了。” 魏知然也没想到会有如此情形,他知道,这条路,终于是走对了。 转身离开之时,就见丁焰他们急急忙忙跑来,见着他,赶紧说道“大人不好了,方才有一位姑娘传信来,说是云姑娘和夜公子在城外静心寺遇袭。” “什么?现在人怎么样了,在哪里?” “已经送去了医馆。” 魏知然有些慌神“走,去医馆。” 可还没离开几步,寇辰又着急忙慌跑来“不好了大人,太傅去了县衙。” 一面是云渺渺的安危,一面是太傅,让魏知然左右为难。 “陆师爷,你觉得此时应当如何?” “大人去看望云姑娘吧,县衙那边,我来应付。” 可魏知然摇了摇头“不,还是我回去,陆师爷,你们一起去医馆看看渺渺,记着,一定要守在她身边。” # (二)名剑仁心 第六十三章 变故 魏知然到县衙的时候,太傅早已经坐在县衙大厅里。 阿苏他们回来的快,此刻,正齐刷刷跪在一边。 见着他进来,董寿假装没理会,自顾自的喝着茶。 “太傅大人,请问他们几个犯了何事,需得在这里跪着。” “魏知然,你说自己是朝廷册封的县令,只跪皇上,那他们不过是一介平民,见着太傅之后,跪下行礼,可有什么问题。” 阿苏他们担心给自家大人惹麻烦,赶紧先开了口“太傅大人说的是,我们几个都只是衙差,理应行跪礼。” “你这个人性子倔,倒是找了几个好手下。行了,其他人都退下吧。魏大人,老夫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好。阿苏,陆师爷说身体有些不适,去了医馆,你们也跟去看看,方便照应。” 等着其他人都走了,董寿起身,走到魏知然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样子倒是跟你爹爹很像,只是这脾气,可赶不上他。” “太傅这是什么意思,你和我爹爹认识不成?” 董寿背着手,站到大厅正中间,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在魏知然暗自猜测时,他开了口“我自然认识你爹爹,他也曾是我的学生。” 夜家医馆,众人焦急地等在外面。 逸王坐在正厅里,看着门外的云渺渺,脑海中想着夜阑说的话,眼中全是打量。到现在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是自己和岳芊芊的孩子。原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清楚记得分别那天,京中漫天大雪。自己站在城门上,看着马车缓缓远去,心中隐隐生出了恨。 “岳芊芊,你既然离开了本王,那就记得,不要再回来。” 马车的帘子微微打开,有人丢了一样东西在地上。待马车走远,骆瑾赶过去,就看见地上有一块令牌。 那是他给岳芊芊的,可以自由出入王府。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还回来。 “好,好你个岳芊芊,就是要把本王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本王身边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还不缺你一个人。” 自那之后,逸王府夜夜笙歌,每到傍晚,他都会大摆筵席,饮酒作乐直到第二天凌晨。但这样逍遥的日子也没坚持多久。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骆瑾酒已经厌倦了身边的一切。就算是在热闹的宴席上,那种突如其来的孤独,就像滔天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人无法呼吸。 他开始疯狂的想念岳芊芊,那个曾在王府桃花树上,光着脚喝酒的女子,那个曾在金銮殿上舌战群臣,处处护着自己的女子,那个和自己缠绵温存的女子,已经像是一株植物,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要想忘记她,那只能连自己的心都□□。 这一刻,骆瑾才终于明白,他爱她,深爱着她。 于是待新帝开始独自处理朝中政务时,骆瑾就便派人四处去打听。起先,他想着要将人带回来,留在王府里。 第一个五年过去,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即便她不愿意回来,但只要能在京中,能经常见面也是好的。 第二个五年过去的时候,便只想着能偶尔看看她。 但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到如今,他已经彻底失望了,哪怕知道她的消息也是好的。 “本王猜想了许多离开的原因,却没想到,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骆瑾又发了会儿呆,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云渺渺身边。 “云姑娘放心,夜公子不会有事的。本王有一些事,想问一问你。”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王爷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渺渺知无不言。” 骆瑾点点头“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偏厅,他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不知道云姑娘是哪里人,又是如何与云掌柜有一段父女之缘的?你的娘亲,可还在人世?” 他这问题问的奇怪,云渺渺先是一愣,随后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其实,我是爹爹捡回来的,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现在也记不清。至于娘亲,我只记得她的一个背影。” “那你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没有。这些年,都只有我和爹爹一起。以前我也问过娘亲的事情,可爹爹说,他不知道。后来我就再没提过。王爷,您为何突然问这些?” 骆瑾叹口气,他还有不相信,毕竟单单凭着夜阑的话,还不足以证明云渺渺是自己的孩子。 “那当年,你爹娘可有给你留下什么信物,或者你有没有什么贴身的物件?” “这个,确实有一件。” “是什么?快给本王看看。” 云渺渺却摇摇头“是一块长命金锁,不过我已经送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长命金锁?可是双面刻有祥云图案,下面用的是鎏金线络坠着金珠子?” “正是,王爷如何知道的?” 骆瑾听到她的肯定回答,心中是又惊又喜,还有些慌张,是了,果真是了。那个金锁,是他亲手做了送给岳芊芊的,怎么会不记得。 若不是很重要的人,又怎么会轻易送给她。 “那,那你送给了谁,可否让本王看一看?” “给了……”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在前面大声喊道“云姑娘,公子醒了,他醒了。” 云渺渺面上一喜,甚至都顾不上王爷还在这里,匆忙跑了出去。 “看样子,她倒是真的很在乎夜阑。芊芊,我没办法给你幸福,但一定可以给我们的女儿幸福。” 确认完这件事,接下来,他要亲自去身这一次的杀手。五个人,死了四个,还有一个奄奄一息。他特地命人好生照管着。不管是谁,想对自己的女儿下手,绝不饶恕。 屋内,刚刚醒来的夜阑还闭着眼睛,手却在慢慢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云姑娘可还好?” 见他第一件事竟然是担心自己,云渺渺心里很是内疚,身子微微前倾,握住了他的手“夜公子,我一切都好,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好,那就好。”放下心来,面目神情也舒展了许多,他歪了歪头,朝着云渺渺的方向靠拢,又顺势将她的手抱入怀里。 “云姑娘,可否让我就这样睡一会儿。没醒来之前,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想着还有些难过。” 云渺渺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往后挪挪“夜公子,大夫说你的伤很重,但幸好没有性命之忧。”她说着,又开始难过“都是因为我,本来你的身体在康复了,是件好事,但却被我连累。往后,怕是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云姑娘不要自责,更不要放在心上。我很庆幸自己能把你救下来。你知道吗?以前我因为腿脚不便,总是足不出户,于是醴县就有传言,说我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不过我本身也从不在乎。直到那一天,去了酒铺见到你,才觉出生活还是有乐趣的。” 因为受了伤,他说话的时候,不得不停歇好几次,手也是冰凉,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意。 “鬼门关走这一遭后,我更见明白自己的心意,云姑娘,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多了解彼此一些。当然,我不会催着你给我答复,就是不想留有遗憾。云姑娘,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说罢,他松开云渺渺的手,向另一边侧过了身子。 云渺渺当他是真的想睡觉,轻轻拉上们走了出去。 刚才夜阑的那番话,让她思绪万千,不是因为矛盾,而是不知道怎么婉拒这份心意。她既然选择了魏知然,就绝不会改变心意。 “唉,要是爹爹在就好了,起码还能帮我出出主意。” 临近天黑的时候,老陈他们都赶了过来,云渺渺看看身后,没有见到魏知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陆一文看出了端倪,忙向她解释道“大人知道云姑娘出了事,本想快些赶来的,岂料衙门突然有急事,只得让我们先来,大人还再三吩咐,一定要保护好云姑娘。” 她本来还有些生气,但听说衙门有急事,又开始担心“那你们都来了,大人不是一个人在衙门,你们还是回去帮着他,我可以照顾自己。” “云姑娘处处挂念着我们家大人,真是大人的福气。” 云渺渺脸一红,扭过身子“谁时刻挂念他了,不过我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夜公子受了重伤。对了,都这么晚了,大家还没有吃东西吧,我去准备些吃的。” “那就有劳云姑娘。” 等着她前脚刚走,秦鲤就再也忍不住“你们为何都不说实话?大人说着有事,可从县衙一出来就直接去找了那个吴姑娘,云姑娘出这么大的事,难不成还抵不过她一句话?” 何言忙捂着她的嘴“师姐,你可小声些,免得被云姑娘听见。大家也知道该先来看望云姑娘,但或许大人知道云姑娘安然无恙,先去处理要紧事,要是没弄清楚就告诉她,让他们误会对方怎么办?” “何兄弟说的有理。云姑娘性格直爽,又明事理,还是让大人亲自和她说比较好,我们不要添乱。” 回廊的石柱后面,云渺渺早就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原来,他没来,竟是去找吴姑娘去了。 虽然心中明白,这一次比试吴姑娘帮了忙,是该道个谢,但到现在魏知然也没来,还是感到难过和委屈。 站了一会儿,因为担心大家挨饿,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后,转身去了厨房。边走还不忘安慰自己“或许,他晚一点就会来的。” 第六十四章 放弃 深夜的时候,魏知然独自来到了夜家医馆外面,他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最后还是没有进去。 听到云渺渺遇袭,他心里顿时就慌了,第一次深刻体会道失去的感觉。他甚至都没办法思考。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准备离开时,正好碰见云渺渺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对方,两个人都愣住了,但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沉默了片刻,见着魏知然转身要走,云渺渺一把拉住他。本以为会被问为何下午没有来,没想到,她竟是在担心自己有没有吃饭。 “你,饿了吗?我听陆师爷他们说,你今天很忙,定是又没有吃饭吧。” 魏知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反手将云渺渺拉到怀里。“我不饿,就是想来看看你。” “那你为何不进去。” “我不能。” 今日,当董寿说起自己爹爹的事情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不想让云渺渺知道。朝中谁人不知太傅和逸王水火不容,自己这一层关系,往后定会连累到她。 所以他深思熟虑后,决定先和云渺渺保持距离,待到局势明晰一些,再把真相说出来。 想了想,还是轻轻推开了她“县衙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陆师爷他们都在这里,你一个人在县衙,能有什么事?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魏知然不敢抬头看云渺渺,他只想快些走,要是再犹豫下去,只怕自己会舍不得。 “县衙的事,不便与你细说。” 此话一说,云渺渺酒红了眼眶,因为委屈,“魏知然,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过问县衙的事,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微微别过身子,不敢看眼前的人“没有。” “好,好得很。你可知道,我被蒙面人追杀,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你大晚上跑过来,既不是问我好不好,又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你为何而来?” 魏知然被问得愣住了,他不想撒谎,又不想让她陷入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正为难时,吴晴玉来了。 她下了马车,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淡淡看了云渺渺一眼后,很自然地靠到魏知然身边,语气亲昵“我不过是有些着凉,喝些热水好过了许多,你大不用跑这么远替我买药的。” “原来,你不是为了看我。” 云渺渺忍着眼泪,歪着头满脸倔强“我问你话。” “云姑娘,你是不是太凶了,知然毕竟是县令,你说话还是该注意些。下午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头痛,可又不想出门。官家药局那边还没安排好,他不放心那里的大夫,这才特地来到夜家医馆。” 说罢还显出一副善解人意地样子“听说夜大夫自己也受了伤,我们还是先回去,我躺着休息两天就好了。” 她越是这样,云渺渺就越是生气,“我问的是魏大人,与你何干?怎么,魏大人是哑巴了吗?” “云姑娘,我来,是为了给吴姑娘抓药,顺便看看你。” “顺便?哈,好,好得很。”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痛的很。“夜大夫不便给人看诊,你们回去吧,这短时间都不要来打扰他。” 看着她隐忍的样子,魏知然也难过得险些掉下眼泪,只得连忙转身“吴姑娘,我们走吧。” 等着上了马车,吴晴玉缓缓叹了口气“我方才做得,是不是有些太伤人了。” “等事情有了转机,我会向渺渺说清楚的。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们吴家欠你的。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来醴县之后,我听到了城内百姓对你的称赞。” 魏知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借了大家的帮助。” “我知道你刚来时肯定不好过,那时候都是云姑娘在陪着你吧。这份情义,我自知比不过,所以已经放弃了。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回凤城府,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直接说。” “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这次是我主动帮助你的,不要你报答。”她没敢说自己向董家告密的事,怕被大家讨厌。因为自己这一举动,间接害死了云渺渺的爹爹。 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又突然停下,害得两人差点摔倒。 吴晴玉有些不满,掀开帘子问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平坦的路……”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站在前面拦住去路的云渺渺,顿时语塞,缩回身子“是云姑娘,你自己处理吧,我可不想再当坏人了。” “什么?她竟追了过来。”这一次魏知然再也坐不住,立马跳下马车,语气中合满是担忧“这么晚,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出来,老陈他们呢?走,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去。大人,我是来问你一句话的。” “你说吧.” 云渺渺来看着他,“你当初说过会娶我,还算不算数?” 魏知然一愣。猛地抬起头,犹豫之后,语气十分肯定“算数。” “好。”她如释重负,“我知道吴姑娘家境殷实,可以帮助你。我想告诉你,我也可以。我有酒铺了,以后会酿很多酒,赚很多钱,到时候,我也有能力帮你。” “你,你竟是在计划这件事?”魏知然心中狂喜,笑意忍不住从嘴角溢出来,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可你要卖多少碗酒才能养我了?” “一千碗不够就卖一万碗,总会有够的时候。只是你要记着,你说过会娶我的。” 她的语气和眼神实在是太让人心动,魏知然强忍着想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那我要是迫不得已要娶别人怎么办?” “抢过来,把你抢过来。我云渺渺是身份卑微,但不代表我没有去争取爱的权利。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也就有能力养活我未来的夫君。至于娶别人。”她边说着边朝面前走去,“我不允许。” 还没待魏知然反应过来,嘴边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她吻了上来。 马车内,吴晴玉看到这一幕是满心羡慕,也终于彻底释然,她自认没有这种勇气。 短暂的温存,云渺渺早已经红了脸,想撤身离开时,被魏知然搂住了腰“多亲一会儿。” “不行,这里还有人。” 看她确实很害羞,还是轻轻松了手“渺渺,有的事我不想让你知道,等着我把一切处理好,一定会给你答复的。” “我信你。” 回县衙的路上,一直面带笑意的某人,不知道遭了吴晴玉多少白眼“魏公子,你至于嘛?当年在凤城府,天天喝花酒时,是何等风流自在,如今倒成了纯情小夫君。” “此言差矣,那时候只图一时享乐,来了醴县才知道,原来一心一意待一个人,才是真正的快乐。我魏知然能遇到渺渺,此生足矣。” “你是真的变了。醴县这一趟,算是没白来。魏大人,那就先祝你心想事成,前程似锦。” 她说的真诚,魏知然放下心来,“也祝吴姑娘早日遇上意中人。” 看着他进了县衙,吴晴玉松了口气,正准备上马车回家时,阿苏伸手拦住了她。 “你做什么,让开。” “吴姑娘,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也不愿意和你说话。” 阿苏不在乎她的态度,微微弯下腰,一把将她扛起来,直到县衙拐角处才放下。 “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吴姑娘。”阿苏突然一拳打在她身后的墙上,慢慢凑近些“你不要再来缠着大人了,我们家大人心中只有云姑娘,望你好自为之。” 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吴晴玉就想着故意气他一下“可我本来就和你家大人有婚约,为何不能来。” “大家都知道了,是你们吴家嫌弃大人在线,如今看着大人前程大好,又想贴上来,可知礼义廉耻怎么写?”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更想气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写,那你说说?” “吴姑娘!”阿苏果然生气了“我话已至此,不会再说第二次,要是往后……” “好了好了,怎么一个县衙的人都是些倔脾气。我对你家大人没有非分之想,他和那位云姑娘方才还在亲亲我我,关系好得很,哪里容得下我插足。你今日,是怪错了人。” “啊?”阿苏有些懵,方才的气势也没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那,那是我莽撞了,吴姑娘,你,你别往心上去。” “这就完了?我可是被你冤枉威胁着。” 阿苏明显有些慌,“那,那吴姑娘说怎么办?要不,你打我一拳。” 看他闭着眼睛真的等自己打,终于忍不住笑了“罢了,我没那么小气,你还是快些去找你们家大人吧。” “那我送吴姑娘回去。” “不必了。”吴晴玉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不如明日就由你陪我去街上,如何?” “可我不会,也没有和姑娘家一起上过街。不过我可以帮吴姑娘提东西,我很有力气的。” “行吧,那明日我来找你。” 阿苏点点头,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开后,挠挠头进了县衙。“这个吴姑娘,人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此时,另一边的一座宅院里,骆瑾正在审问竹林中杀手。 已经过去三个时辰,面前的男子依旧一言不发。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身边的侍卫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踹了一脚跪着的男子“耽误王爷休息时间,是想找死吗?” “有本事,王爷就杀了我。” 骆瑾依旧神色平静,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把剑扔在他面前“你可认识?” 男子扭过头,“不认识。” “晋元神剑师竹禾铸的剑,你敢说不认识?本王问你,剑哪里来的?” “小的真的不知道。” “好。”他起身“你意图刺杀王爷,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一句话让男人破了防,他晃晃身子“王爷,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家人无关。” “是吗?你觉得别人会信你的还是信本王。在晋元土地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你只是一介草民。” 男子这时候意识到了他说得出做得到,眼神中流露出恐慌,态度也变了“王爷,请王爷饶过小的家人。” “本王再问你一次,是谁指使的你们,剑是哪里来的。” 男子低下头,“回王爷,小的也是迫不得已,但小的真的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剑也是他带过来的。” “你们在哪里见的面?” “城外一处地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位雇主当时确实提了一句,说这是名剑师打造的,可不要让他失望,其他的,小的就不清楚了。” 骆瑾思索片刻,也没多问,只是吩咐侍卫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明日,他要去城外看看,或许,竹禾就在醴县。 第六十五章 为难 连着三日 ,云渺渺都在夜家医馆,这期间,夜澜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伤口反反复复不见好。黄夫人知道此事后,找遍了全城的大夫,都摇头说只能靠他自己撑过去。 魏知然知道此事后,就去找了羽仲,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刚进屋,就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 他面上是不动声色,进屋之后,就悄悄吩咐阿苏跟了过去。 而羽仲也正在为夜阑的事想办法,他翻阅了许多医书,但都没有查出原因。以往他遇到过受剑伤的,根据伤情配出来的药,都可以治好。 这一次,倒是有些不同。 这把剑的边缘,有许多细小的缺口,刺伤人之后,伤口很难愈合。 魏知然当时也注意到了这把剑的特别之处,之后从陆一文那里了解到竟是名剑师所铸时,就更加奇怪。 “即是名剑师,那定不需要在剑上面做这种手脚。” 羽仲点点头“我也正有此疑问,眼下,夜公子的伤势只怕是有些棘手。我担心再这样反反复复下去,会有变故。” “你说的变故,是指什么?” “恐是挨不到明年开春。” 魏知然心中一惊,“怎么会这样严重?” “有的事,我们医者也无法解释,他的伤口一直溃烂,会导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若一直没有解决法子,整个人就会被慢慢拖垮。哎?当年师父酒曾感叹,世间层出不穷的病症,我们做大夫的,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若是连羽仲都说没有办法,那城中其他的大夫大抵也束手无策。 “没想到我这一次,倒是欠了他许多。” 回来之后,魏知然准备了些东西,打算去看望夜阑。还没能出门,就遇到有人送信来,说是一位离公子送来的。 陆一问听后脸色微变,忙跟他说道“大人,这是逸王送来的信。” “逸王送信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两人赶紧打开,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这是城外的一处旧址,没想到逸王竟找了过去。大人,去看看吧。” 魏知然将信收好,点点头“好,那我让丁焰他们将东西送过去,我们出城。” 医馆内,夜阑刚刚喝完药。这几天的折磨,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就连说句话都很勉强。 云渺渺每次看到,心中就十分愧疚,总想着当日要是受伤的是自己就好了,起码自己身体壮实,可以抗得住。 “云姑娘,你不要这样想。” “夜公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夜阑虚弱地笑了笑,轻轻握着她的手“怎么会不知道,你定是又在自责。我说过了,与你无关,是我心甘情愿。” “夜公子,我……” “我知道,你是担心不知道怎么谢我?不必了,真的,这些天有你陪伴,我已经心满意足。以往,一睁开眼都是空荡荡的屋子。可现在不一样,醒来就能看见云姑娘。”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显得很苍白,看得出来费了很大的力气。内疚感就更重,忙帮他盖了盖被子“夜公子放心,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夜阑心中欢喜,很想问那魏大人怎么办,思索片刻又将话咽了回去“那真是太好了。云姑娘,你也去歇一歇吧。” “是呀,云姑娘一早上都没停脚,这里就先由我照看着。”黄夫人从门外进来,命丫鬟给渺渺披了件衣服,看向她的眼神也满是感激。 云渺渺知道他们肯定是想说一说话,就起身带上门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时,夜阑是再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嘴角也隐隐渗出血丝。 黄夫人脸色大变,连忙扶住他“阑儿,你怎么样,娘这就去找大夫。” “没用的,我自己感觉的到。还请夫人不要把我的情况告诉渺渺。我怕她担心,因为更加自责。” 这些话让黄夫人心疼不已“你就当真那么在乎云姑娘,连着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能救下她,我死而无憾。” “哎,早知道你是如此,便早些给你说门亲事的。娘查过了,云姑娘在意的,是魏大人,如此一来,你岂不是单相思。” 夜阑苦笑道“我都知道,但我放不下她。那么多年,我从未想过自己要什么,直到遇见云姑娘,我才想着要好好活下去,最好能和她白头到头。我的伤,是不是治不好了?” “娘派了人四处去拜访名医,定会有办法的。” “您不必如此辛苦,治不好就治不好吧,能有云姑娘陪着我走完这一段路,我什么都不怕。” 他说的如此坚定,还面带着幸福,让黄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就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要实现他的心愿。 想着,便安顿他睡下,自己出了门去寻云渺渺。 有的事过去了,本不欲去追究,但为了夜阑,她决定当一回恶人。 晌午过后趁着夜阑休息时,黄夫人找到了云渺渺,为防止别人打扰,还特地约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这一番举动让云渺渺心中不安,同时又觉得难过和自责。想着黄夫人此刻肯定是很难过,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夜阑现在还是健健康康的。 于是等着两人一进屋,云渺渺当即跪了下去“”黄夫人,此事都是因为我,是我对不起您,害了夜公子。” 没想到黄夫人转头看看她,缓缓走过来,也跪了下去。 “黄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快请起,一切都是因为我。” “云姑娘,你听我把话说完。其实这件事,我一开始是怨你的,但看到阑儿自己心甘情愿,我这做娘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往后,阑儿怕是身体会更差,哎,也怪我这个做娘的,没能好好照顾他。这些年,他一个人撑着夜家,实在是,太孤独了。” 云渺渺忙将黄夫人扶起来,掺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夫人放心,夜公子好起来之前,我都会在他身边照顾。” “我懂,云姑娘,你是个好孩子。阑儿他从小到大性子都温和,明明想要的东西,看见别人喜欢,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和别人争。这一次,我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你,想着这孩子是长大了,有了意中人。” 云渺渺听后红了脸,“黄夫人,夜公子是翩翩君子,温良有才,城中有不少女子爱慕他。” “可她们,都不是阑儿喜欢的人。云姑娘,我知道这样说可能让你为难,也知道你和魏大人都喜欢着彼此,但这一次,你能不能,选阑儿。就算是我这个做娘的,替他求你,选择阑儿,留在他身边,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可好?” “黄夫人,您说的,最后一程是什么意思?夜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其实,他的伤一直没好,大夫说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过明年春天。”她说着,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神情悲痛,“我已派了人四处去找大夫,就怕他,撑不到那个时候。方才出来,阑儿还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你,云姑娘,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但阑儿如此在乎你,嫁给他,绝对会好好待你的。等着哪日他真的不在了,我们夜家,绝对不会亏待你。” 这些话听起来,是很刺耳的,云渺渺也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她心中,只有魏知然,而夜阑,真的就是兄长和朋友。何况自己还许诺,一定会赚钱养魏知然,绝对不能食言。 这一想,她后退几步,俯身跪在地上“黄夫人,我欠夜公子的,可能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但要因为此事嫁给他,请恕我做不到。”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黄夫人擦了擦眼泪“云姑娘,我知道此事听来有些荒唐,但这也是为了魏大人和阑儿好。有桩旧事,想来魏大人也不清楚。今日我便告诉你,到底该如何抉择,就看你自己的。若是之后你还是不愿意嫁给阑儿,我便作罢,再不强求。” “夫人请讲。” “这么多年,阑儿都在打听他爹爹的消息。但我一直没告诉他,他的爹爹当年为了救一个孩子,而选择舍弃自己的孩子。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是魏大人。” 云渺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是如何如何都没有想到,夜家和魏家,竟有这桩旧事和纠葛。 “夫人可否细说?” “当年,魏大人的爹爹写诗得罪了太傅,我夫君替他担了这桩罪,也因此被逼四处漂泊,有家不能回。可没想到,太傅还是没放过魏家,竟派了人,送了一种药来,让魏家的孩子吃下。夫君知道了此事,竟暗中找人,让阑儿替他喝下了这种药。这也是为什么,阑儿自小就体弱多病。我担心他难过,一直告诉他这病是生下就带来的。说实话,就因为这件事,我心中也恨我夫君。而阑儿要是知道真相,只怕更是熬不过去。” “夫人为何告诉我这些?” 黄夫人缓和一下情绪,握着她的手“云姑娘,魏家欠着阑儿的,我本是要一一讨回来的。可如果你和阑儿在一起了,对魏知然也是一种惩罚,我可以保证,永远不会告诉他,也绝不会为难魏大人。” 见她一时没回答,也不催促“云姑娘想好后再给我答复吧,这会儿阑儿也该醒了,我要先回去。” 人一走,屋内只剩下云渺渺,看着黄夫人的背影,又想起那些话,只觉得满心疲惫。若是之前,魏家的事与自己无关,但自己选择了魏知然,就要和他同甘共苦。 如今在醴县,他要忙的事太多了,前有太傅,后有逸王,若是黄夫人和夜阑也站在对立面,他该多难呀。 第六十六章遇见她 城外的芙蓉苑曾是个有名的戏园子,在醴县盛极一时,和这里的酒一样有名。 还有一件有名的事,是戏园子里出了个名剑师竹禾。 听说他本是一个孤儿,被戏园子班主捡回来抚养,原打算教他学唱戏,可他偏偏不感兴趣,整日郁郁寡欢。 偶然一次,有位铸剑师来听戏,见到来端茶送水的竹禾,坚持要收他为徒弟。 想着铸剑很辛苦,又要远走他乡,班主不同意。没想到竹禾看到那人身后的剑,难得露出了笑脸。 就这样,竹禾被铸剑师带走,整日在深山里面锤炼。不久后,他在铸剑上的天赋逐渐显露,经由他打造的剑,第一次问世就在江湖上引起了轰动。后续甚至连朝中都极为重视。 但竹禾丝毫不在乎这些,依旧每日闷头铸剑,对来拜访的人一律拒之门外。 十年后,他重返戏园,才知道早已经散伙,当年的师兄弟们分散在各处。 连唯一的家都没有了,竹禾整个人更加沉默孤独。 一日,山门外突然来了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他照例是拒绝了,不料那人竟在外面等了七天七夜,也没催促,只是辰时送上拜帖,黄昏后放下厚礼。 第八日的时候,竹禾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明白为何还有如此固执的人。 打开门,他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子里摆着各种大箱子,每一张上面都贴满了纸条。 他走到最大的箱子面前,只见上面写着“班主袁秋水,家住清摇村。” 再打开箱子,里面却是空的。 “竹公子今日倒是出来了,这里面本是银子,我已经派人送了去,你若是想看看他,也可以按照上面的地址找过去。” 他看着眼前的白衣人,缓缓问道“义父可还好?” “儿孙满堂,身体康健。” “好,那便好。” “其他几个不看看吗?” 竹禾摇摇头“不必了。只要他们都过得好,我便安心。不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要一把剑,什么样的,我可以帮你打造,算是报答你的恩情。” 白衣公子摇摇头“我来,不是请你铸剑,竹禾,你可知道逸王?与其在这山中孤独度日,不如有一番作为,也不枉来世间走这一遭。” “我对这些不敢兴趣,要是不铸剑,就请回吧。你花的那些钱,我会攒够还给你的。” “如何攒?你可想过自己为何要铸剑?若是你铸的剑,被人拿来胡作非为,滥杀无辜,你也眼睁睁看着不管?” 竹禾被问得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些,只知道要铸造一把好剑。 沉思片刻,他抓起旁边一把还未打磨的剑,随意挥舞了两下,顿时就有呼啸声传来,清透中带着威严。 “好剑,响声如龙吟,竹公子果真是名不虚传。其实,我方才说的那些事不怪你,剑本就是用作利器的,若是用在正途,却可以帮助很多人,守住很多人,比如,戏园的师兄弟们。” 这番话,确实打动了竹禾,他看着手里的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了目标。若是这些剑不能用在对的地方,那自己岂不是帮凶? “你想如何?” 白衣人挥了挥扇子,笑着说道 “木婼即将进攻我晋元,他们个个彪悍强壮,我军相对较弱,但若是有利剑在手,胜算就会大很多。当然,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今日就这样,我先回去,明日再来。” “等等。你说的,我的剑可以用来保家卫国吗?” “自然可以。多杀一个敌人,晋元百姓就多一份安宁。竹公子可……” 他没再犹豫“我答应,我答应你。” “你确定了吗?跟随逸王,可不比在这里清净自在。” “姑娘都不怕,我一个男子怕什么。所铸之剑能保卫晋元,是我竹禾的荣幸,能结识姑娘这种如此有魄力的人,更是一种缘分。” 对面的人一愣 “你知道我是女子?” 竹禾腼腆地笑了一下“你来那天我就看出来了,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逸王府谋士,岳芊芊,人称青枫先生。” 魏知然在马车上听完这段讲述,感慨万千。有那等魄力和谋略的女子,只可惜没能亲眼见上一面。 “那渺渺知道此事吗?” 陆一文摇摇头“我也是从云兄那里知道芊芊姑娘还有个孩子,为了渺渺的安全,就从未提过,这些年我们想尽办法隐藏她的身份,陪在她身边,好在她到底是平平安安长大了。” “那位芊芊姑娘,就真的值得你们这么做吗?” “值得。大人,人生难得知己,能跟着芊芊姑娘一起效忠逸王,是我陆一文这辈子最正确地选择。往后,我也会同样在大人身边,效忠大人。” 魏知然没想到,一向随性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当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过是个半吊子县令,哪里能跟青枫先生比。” “大人心怀天下,体恤百姓,有如此决心,就值得我陆一文跟随。” 这一次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怕自己最终还是会让大家失望。 马车停下之后,几人来到了芙蓉苑外面。 昔日繁花簇锦,绿树围绕的戏园,竟已经如此破败不堪。 陆一文长叹一声,走在前面带路,大门紧闭,上面的朱漆已经全部退了色,摇摇欲坠。 “大人,陆师爷,你们先等着,我进去看看。”丁焰说完翻身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连忙奔过去,可惜门依旧推不开。 魏知然心里着急,看了看一旁的院墙,“陆师爷,我们翻进去吧。” “好,那大人踩在我肩上。” 谁知道他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这边门就开了。 丁焰见忙将他扶起来“大人,这废弃的院子里,竟然住着一个疯子。我刚进来,他就从这边直接跑了出来,吓我一跳。” “疯子,那他人去哪里了?” “好像跑到那边的屋子去了。大人小心,我在前面探探路。” 三人选择长满野草的石头路来到耳房,这里的门倒是开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进去一看,真有个披头散发的老头正在打铁。见着有人来,他也没理会,依旧自顾自的做事。 “竹禾,是你吗?”陆一文探询着上前,微微弯着腰,待到快走去他跟前时,突然冒出来一把剑指着他们。 “大人小心!”丁焰慌忙挡在前面,却发现他只是在看剑刃。 “这把剑快要铸好了,叫什么名字好呢?” 魏知然走过去,也看着这把剑“剑刃薄且锋利,剑背刻了天上星宿,没看错的话,这位置,可是破军?” “不错,你这小子倒是懂。破军乃北斗第一星,所到之处,定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那就叫破军好了。” “不如叫摇光,如何?听上去,没有那么浓重的杀意。” “摇光?”听到这两个字,他神情有些恍惚,拖着剑走到一边,“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这时陆一文开口了“是芊芊姑娘取得名字。你可还记得,当年逸王带兵平定木婼之难,你便是帮我军打造的这把剑。竹禾,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竟在这里,你,可还认识我?” “你知道我名字?” 竹禾放下剑,用手挑起头发,凑过去看了看“你,你是逢玉?” “不错,我们当初都以为你回了明山,可却不知道你在醴县境内。那为何不找我们?” “我不能出这个院子,我更不能去找你们,否则,会给你们打起来灾祸的。” 他这一说,魏知然才察觉到,竹禾浑身上下的衣衫都是破破烂烂,鞋也烂的不成样子,看样子,确实很久没出去,就忍不住问道“请问竹前辈在这院子里待了多少年?” “八年,整整八年。” 陆一文大为震惊“这是为何?你就算不想见我们,也该去别的地方呀。” “逢玉,芊芊姑娘在哪里,她如何?” “她……很好,只不过早已经隐居多年,我们也找不到。” 竹禾听后变得十分激动,颤抖着双手抓住他们“是真的吗?芊芊她这些年都隐居着?那,那为何有人给我说,只要我敢出这个院子,就会对芊芊姑娘甚至她身边的人下手。” “你信了?” “我不是信,是不敢赌,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我岂不是会害了你们。所以这八年,我从未走出这院子半步。” 魏知然看着他的样子,虽满身污渍,眼神却坚定明亮。 “竹前辈是为了岳前辈他们,所以甘愿被软禁在这里?” “我还可以铸剑,最重要的是,只要一想到芊芊没事,就不觉得日子难熬。” 陆一文忍不住心酸“竹兄呀竹兄,你真是太傻了,不该因为我们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陆一文谢过竹兄。 “陆兄快起,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早知道当初是最后一次和芊芊见面,我该和她彻夜长谈的。芊芊她到底怎么样了?” “芊芊姑娘后来离开了逸王府,而且……”他看了看竹禾,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芊芊姑娘和逸王,有了一个孩子。” 竹禾听后激动不已,“孩子,他们的孩子,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这一次她没有来,我们也没有告诉她事情真相。” “好,不告诉好。没想到,竟有了孩子。”他说着,指了指魏知然,微微仰着头“那,这一位是?” “醴县新任县令。” 第六十章王权富贵 魏知然他们三人和竹禾聊了一会儿,提出想带他回去县衙,梳洗一番,再另寻地方安置。 没想到他听后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我不能出去。我不知道芊芊是不是真的安全,要是那人知道后,我会害了她,害了你们,我不能去冒这个险。”” 陆一文听后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只得继续劝说。 可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走出去。 “你们走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魏知然在旁边观察了片刻,突然问道“竹前辈,您一直说的不能得罪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重要,也与你们无关。逢玉,你带着他们快走吧,不要牵扯进这件事。特别是芊芊的孩子,我不能给那个孩子带来危险。”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们,拿了剑去一边打磨。 见他态度十分坚决,陆一文只得叹气“大人,等着明日我再来吧,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也好,你从府衙里面支出一些钱,多买点吃的穿的。往后隔两日就派人来看看。” “多谢大人。” 从芙蓉苑回来,魏知然总觉得心神不宁。今日竹禾的话,让他察觉这背后的人不简单。逸王一开始就找到了这里,但他却没有亲自去,而是通知自己,倒是也符合规矩。 可正是因为太符合规矩,才更可疑。 或许,一直将竹禾困在芙蓉苑的,是一个连逸王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 越想就越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他转身回屋,找出那本《为官录》,先前是从前往后翻,所以没觉出什么,当他随意从后朝前,倒着翻阅时,这才恍然大悟。 思索片刻,就赶紧拿了东西直奔陆一文那里。 “快,带我去见逸王。” “大人这么着急,可是有什么事” 魏知然点点头,边走边问道“依照你对岳前辈的认识,能否说说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惊世奇才,说得过分些,她要是想得天下,那便可得。” “但她没有这样做,也没让逸王这样做,那你看,是为何?” 陆一文愣了一下“定是为了保护逸王,不让皇上对他起疑心。” “照陆师爷所说,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倒还不如……我知道此话是大逆不道,但岳前辈没有这样做,定是还有别的原因。而一直在威胁竹禾的人,应该是在忌惮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岳姑娘另有打算?可我们跟随她许多年,从未听说过呀。” 魏知然看着前方,捏了捏手里的《为官录》“或许连逸王也想不明白,所以,我们要找王爷问一问。为了渺渺,我也必须把这件事弄清楚。” 他总有种预感,岳芊芊的事,醉云楼的事,甚至夜家的事,都和威胁竹禾的人有关系。只有把这个人查出来,才能知道这一切的秘密。 黄府,太傅董寿用杯盖撇了撇浮起的茶叶,随后抬眼看着黄老爷,“听说夜神医是你的继子?” “是,但还请太傅大人明察,我和他其实并无接触,就连吃顿饭也没有过。他对我这个继父,是有恨的。” “也就是没有关系。这就有些意思了,黄老爷想必也知道,你那位夫人,她的夫君可是骂过老夫的。当然,都过去许多年,此事也已经不必再追究,我不过是想知道,那位夜老爷的下落。” 黄老爷听他语气,明明还是很在意,知道他不过是借此发难,为了全家老小的命,慌忙提了长袍跪下“太傅大人,我门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些年也从未听内人提起过。” “是吗?那你那位夫人在哪儿,可否请出来?” “今日真是不巧了,内人正好去了静心寺,平日她就喜欢吃斋念佛,每月都要去几次。” 董寿脸色变了变,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下茶杯,打量着黄府“黄老爷,你这日子过得着实不错,只是我听说,你家中有两个孩子,都无功名,难道不想以后走仕途,让黄家在醴县占有一席之地,就不愁被一个小小的县令欺压。” 说起仕途,黄老爷倒是很动心,他如何不想自己家孩子能有个一官半职,可惜这两个儿子,一个不成器,一个淡泊名利,眼见着是谁都指望不上,想着就忍不住厚着脸皮问道“太傅大人,不知道草民这把年纪,可有什么前途可给?” “黄老爷真是说笑了,我看你家那位二公子就不错,稍加栽培,倒是个可造之才。” “大人是说珂儿?他自小就聪明伶俐,长到如今倒是博学多才,只是……” 董寿冷笑道“看样子,黄老爷是不愿意老夫亲自栽培令公子。” “太傅大人误会了。”黄绍匆匆从外面走进来,当即跪在地上“爹爹的意思,是说二弟为人性子淡泊,平日里也只喜欢琴棋书画,对功名利禄看得轻,只怕会辜负太傅大人的一片好意。若是大人看得起黄绍,不如就让小的拜在您名下。” “你?”董寿微微欠身打量了一下“黄家大公子,倒是也不错。此事就这么定下来,往后,老夫会尽力推荐黄家大公子。” 送走太傅,黄绍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攀上京中贵人,以后定能飞黄腾达。他就是要争口气,就是要证明,自己并不比黄珂差。 黄老爷本还有担忧,要想依靠太傅,肯定就需要替他做事,只怕免不了会得罪醴县这个县令。先前他还觉得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能翻了天不成,没料到这还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真让那小子反了天。 “绍儿,不管太傅大人怎么说,这段时间,你需得避开些那个魏知然。他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看看那齐掌柜他们,被人整得是元气大伤。” 黄绍满口答应下来“爹爹放心,经历这许多事,孩儿已经不会再那么鲁莽。” “好,这就好,绍儿呀,你终于是明白爹爹的良苦用心了。” 竹轩阁里,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正在弹琴,听道楼梯处有脚步声传来,她停下来,双手轻轻按住琴弦,笑着抬头看过去“你来得迟了些,曲子都已经弹完了。” “我来也不是为了听曲子,而是看你的。素素,你可知太傅大人今日去了黄家。” 莫素素起身走过去坐下,替黄珂斟上茶“那太傅大人说了什么?” “他想拉拢黄家,这本是一招险棋,但我大哥,还是甘愿成了他的棋子。” “太傅此次来醴县,多半是为了对付逸王,而朝中,他更是野心勃勃,如此说来,黄家是站在逸王这边。” 黄珂送到嘴边的茶最终还是没喝下去,心事重重地放下“素素,你说我大哥这样做,是不是后患无穷。” 她听后忍不住笑了一下“敌人倒也不会太多,就两个。一个是逸王,另外一个,就是当今皇上。” “素素说笑了,这分明就是死路一条。依你看,我当如何选择?” “为今之计,只有选择站在魏大人这边,帮助他。” 黄珂沉思片刻,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是懂的,但自己的哥哥是董太傅的人,自己却要帮魏知然,就是要上演一处兄弟反目的戏码。 “逸王之后会如何做?” 莫素素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君临天下。” “岳前辈当初能帮助逸王在皇室争斗中全身而退,封王置业,自然是有全盘的考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岳前辈早就有能力助逸王登上皇位,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回了醴县苦心经营。稍作观察,便会发现,往日旧部,多多少少都和这里有密切联系。” “你的意思,那位岳前辈,是把醴县当做了逸王的退路。” “不是退路,是期望。皇位固然好,可做皇上到底还是孤独了些,若是逸王能想明白,就能懂得岳前辈的良苦用心。在醴县,他同样可疑过得逍遥自在,还有这许多旧友在,起码皇上,不敢轻易为难他,可保他一世平安无忧。” 她说完这番话,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素素,你为何一直在帮魏大人?” 莫素素摇摇头“我不是帮他,是帮云姑娘。她的娘亲,岳前辈曾有恩于我。小时候,爹爹常常嫌弃我不如男孩子,也不让我去学堂,连带着我娘也会被家里其他姨娘嘲讽。那时候,我十分难过,整日一个人跑到小河边发呆。那一日,我见到了她,一袭白衣,靠在河边喝酒。往后几日,我都能见到她,渐渐地,我们一大一小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正是因为她那时候的开导,让我有勇气去反抗,为我娘争气。” “若是这样,我就明白了。素素,一切就依你所说。” “你不怕我的决定是错的吗?” 黄珂笑得温柔“那又如何,只要是你说的事,我都愿意去做。等着这些事处理好,我便上门提亲,可好?” 莫素素红了脸,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我等着你。” 第六十八章 今日大雪 夜家医馆里,因着这几日的照顾,夜阑已经能起身在院子里走动,但身体还是很虚弱。 对比之前见到的那个翩翩公子,眼前的人,已经瘦的连衣服都撑不起来。 云渺渺从酒馆回来,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就发了会儿呆,这才提着汤走过去。 “夜公子,今日我做了新的鸡汤,你快来尝尝。” 见着她来,夜阑满脸都是笑意,吃力地转过身走过去“好香,又要害得你辛苦了。酒馆那边怎么样,可有人帮忙看着?” “有的有的,你放心,近日衙门没什么事,秦姐姐他们在帮忙打理,一切都井井有条,比我自己做的还好。” 端起汤,他勉强喝了一口,又缓缓放下“那便好。眼看着入冬了,你可准备了新酒?” “备了一些,秋季是桂花酒,兴许是今年太干燥,味道差了些,但也总算卖完了,入冬了,要喝些热的,就做了些味道淳厚的,等着你身体再好些,我便带一壶过来温给你尝尝。” 夜阑点点头,看着面前的人,眼中都是不舍“如此就最好了,只怕,我捱不到那一天。” “不会的不会的,夜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这几日我每天都在向上天祈祷,保佑你快些好起来。” “真的吗?你,真的都在担心我?”他忍不住开心起来,一把握住了云渺渺的手“我没想到,云姑娘心中是在乎我的,好,真是太好了。” “夜公子……”云渺渺微微缩回手“你是为了救我受伤,我自然要时刻担心你的安危。” “我懂,云姑娘是不想欠我的情,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高兴。自从爹爹离开,我便再也没有值得开心的事情,整日都是想着他什么时候回来,夜里常常睡不着,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遇上你之后,我暂且忘记了这些痛苦,也难得睡了几个安稳觉。” 他炙热的心意,让云渺渺不知道如何回应。想到黄夫人的那番话,内心更是犹豫不决。 “夜公子,你和魏大人……” “不瞒云姑娘,我们之间是有笔帐,但你放心,即便算账,我夜阑也绝不会使些小人勾当。” 云渺渺点点头,他如此坦诚,倒让人安心。“我相信夜公子的为人,你和魏大人的事,我不便掺和,只是望夜公子保重身体。”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夜阑不放心,让云渺渺搀着自己出去看看。 原来,是有人来抓药,正好夜家医馆没有,那人便急了,说开药方的人明明说了,此药只有这里有。 夜阑心中不解,伸出手 “可否借药方一看?” 上面共七味药,前六味都是寻常药材,并无不妥,只是这最后一味药,让夜阑大为震惊,这正是当年自己爹爹四处寻找的药材。 “这药方,是哪里来的?告诉我。” 见他神情突然激动起来,云渺渺也预感其中有事,忙劝说来人“夜公子身体不适,还请告知一下,以免让他着急。” “你就是夜公子?正好,有人说如果没有这味药,就让我捎封信给你,再把这最后一味药换成白芷。” 夜阑接过信,赶紧吩咐“抓药,快,给他抓药。”之后转头示意云渺渺把自己扶进屋。 “云姑娘,我想歇息一下,你先回去吧,这几日辛苦了,你也好好歇一歇。” “需要让崔大夫先来看看吗?” 夜阑摇头“不必了,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说完,就关上了门。 云渺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这才出门离开。 傍晚时分,又开始落雪,陆一文他们担心竹禾,便赶紧准备了些碳火和棉衣,赶着马车朝城外驶去。 之前他有提到,说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人往院子里送饭菜,一日三餐,够他温饱。但衣裳之类的,看样子是没有准备。 想起那种日子,陆一文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红着眼眶看着马车外面。 “陆师爷,你不必难过,或许对竹前辈来说,能在一个地方安心铸剑,倒也是桩好事。” “多谢大人。就是想到他以往的样子,有些无法理解,依照竹禾的性子,到底是什么人,会让他如此坚信离开院子就会连累我们。” 魏知然心中有一个猜想,却没敢说,因为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有答案了。陆师爷,你觉得逸王和太傅,谁一直在觊觎皇位?” “那定然是太傅,以往他便仗着自己是太子的老师,处处刁难岳姑娘和逸王,好几次险些害他们入狱。先皇驾崩,若不是岳姑娘提前布局,只怕逸王早已被太傅和太子联手害死。” 魏知然扶了扶手炉,“如此说来,逸王倒并不醉心皇位。” “正是如此。大人,您这手炉,不是说要送去给云姑娘的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下午是送去了,丁焰说,夜公子也派人送了取暖的东西去,我想着她应该用不上。” 他说话间,神情还是有些失落,“没想到因为这件事,竟让我和渺渺疏远了。” “云姑娘对大人的一片心意,我们都是很清楚的,她对大人绝对是一心一意。只不过夜公子是为了救她受伤,云姑娘重情义,定不会不管。大人需得明白,这种报恩之情和男女欢喜之情,终是不一样的。” “话虽如此,要做到不在意,还真是很难呀。往日听戏,唱什么男女之情苦,还不以为然,到如今方才品到个中滋味。” 夜里的时候,他们到了芙蓉苑。院子里面依旧冷静漆黑,看上去死气沉沉。只有先前竹禾铸剑的屋子里,有一丝光亮。 外面的几扇门早已经是破破烂烂,冷风从里面刮进来,屋内破旧的帘子四处翻飞,更显得冷清。 整间屋子里面冻得很,而竹禾却是一身单薄的破衣裳,穿着一双破鞋,整个人俯身凑到摇摇晃晃的案几前面写什么。 见着他们来,忙放下手中的笔“陆兄,魏大人,这么晚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天气冷了,我们来看看你,顺便带了些过冬的东西。” 魏知然让老陈他们帮忙燃起火炉,又稍稍将房屋修缮了一下。 陆一文则帮竹禾换上新棉衣和新鞋,看着他气色红润了些,这才放心不少。 “几位大冷天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真是多谢了,这房屋破旧简陋,除了四面冷风,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几位,真是失礼失礼了。” “竹前辈客气了,能见到这等绝世好剑,是我们的荣幸。” 竹禾听后很高兴“魏大人过奖了,几位若是不嫌弃,还请看看这个。” 陆一文接过一本册子,递给了魏知然“大人您看,是名剑谱。” “不错,这正是我这些年整理出来的,前面部分是经由我手打造的剑,后面部分是还未打造出来的样式图。本是想送给芊芊,可惜我们再没能见面,好在她还有孩子,还请几位帮忙带给那孩子,就说是一位未曾谋面的叔叔送给她的礼物,还望她不要嫌弃。” 魏知然从前往后翻了翻,每一把剑都详细批注了铸造方法,重量,样式,有许多还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不禁肃然起敬“竹前辈真是有心了,渺渺若是知道,定会十分高兴。不过,竹前辈最好是能亲自给她。” “我?”竹禾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显得有些慌张“不不不,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如何能去见她,何况我也说过,不能随意离开这里。” “竹前辈,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若真如前辈所说,背后那人有如此本事,这些年也不会只要挟前辈一个人。陆师爷许多年都在醴县,从未听说过有人以此威胁。” “大人说的是。竹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如今我们都在,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一切。至于岳姑娘,她向来性子洒脱随性,想来定是生活的很好,再者,你是知道的,她的心愿,也无非就是希望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还有,你就不想看看云姑娘吗?” 这一次,竹禾倒是有些动摇,“见一见芊芊的孩子吗?我,我想,如何不想见,怕给大家带来麻烦。芊芊是我一生的挚友,知己,她的孩子我也定会当成自己的孩子。” “渺渺刚刚失去养父,若是知道有竹前辈这样一位亲如父亲的长辈,她肯定十分高兴。” 竹禾沉默着,没再直接拒绝,而是在衡量,犹豫。 半响,又艰难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门口,那一身破烂衣裳,看得人格外心酸。 “竹前辈,我魏知然在这里向你保证,一定会帮你解决此事,一定让你自由。”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竹禾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只是仰面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慢慢露出了笑脸。 待他再转过身来时,已经做出了决定“好,我听你们的,去见一见那个孩子。当初没能帮到芊芊,这一次,我定会替她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第六十九章 再无名剑师 第七十九章 今年这场大雪,越下越大,几乎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城中已经传来有人冻死的消息。 云渺渺和众人特地在酒馆外面搭了一处简陋的棚子,生了炭火,发放些热粥热酒。这一善举,引得许多人纷纷称赞,店里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 黄绍站在对面酒楼看着这一切,气得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混账,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连一个小小的酒馆都对付不了。” “黄公子,那云姑娘背后有县令大人罩着,我们不敢轻易得罪呀。” “区区一个县令有什么了不起,我们黄家真的怕他不成。这样,你们几个先去把那个烂草棚子给我打掉,我看他能怎么办。” 酒馆里的仓库里,云渺渺正在低头算账,看着账目上的数字,不禁皱起眉头。又重新算了一遍之后,就再也坐不住,匆匆起身出去。 “秦姐姐,要劳烦你们帮我看着些,我要去衙门一趟。” “云妹妹终于是想起来去看看大人了,快些去,放心,这里有我们看着,出不了事情。” 云渺渺也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拿着账本撑着三匆匆出了门。 此时,魏知然正在灯下看《为官录》,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连忙起身打开了门“渺渺,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快些进来。” 屋内生着炭火,却并不怎么热,因着这种碳便宜些,他为了省钱,宁愿挨些冻。 云渺渺看他披着厚衣裳,径直过去加了碳,让火更旺一些“你是县令,是百姓的主心骨,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了凉。” “好,我记着了。不过,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你看看。”云渺渺地上账本“这是酒馆最近的一些支出,其中酿酒用的粮食这一块,钱数最多。并且在最近这段时间,价格是一天一个样。” 魏知然察觉到不对劲,接过账本细细看了一遍“果真是这样,也就是说,粮价一直在涨。” “再看看大雪,很有可能,会闹灾荒。不过我不懂这些,也不敢随口乱说,所以特地过来找找你。” “渺渺,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不管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粮价如此涨上去,百姓也会受不了。若是到时候城中百姓没有粮食,只怕醴县城会出现动乱。我要去找陆师爷,趁着雪还没有封住道路,赶紧秉明孙大人,早做准备。” 看他已经有了对策,云渺渺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你也早些歇息。” “等等。渺渺,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安安静静地说说话了。自从夜公子受伤,你几乎整天都在医馆酒馆来回跑,我心中介怀。” “夜公子是为了救我受伤,去照顾他,是恩情。但我对你的心意,你该是明白的。” 魏知然心头一软,“渺渺,我知道你重情义,方才的话,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为难。当初收了你的金锁,你就是我的娘子。对了,过两日,有一位前辈要来看你。” “来看我?” “是云爹爹的故友。” 云渺渺点点头“这样,我先回去收拾一间房间,再备些酒菜等着那位世叔。” “你不先问问他的来历吗?” “不必问。既然是爹爹的朋友,我就该好好款待,不能失了礼。” 魏知然见她如此豁达,突然在想要不要将岳前辈和逸王的事情告诉她,起码让她知道,自己的亲爹爹还在,并且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她。 但想起那些杀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绝对不可以再让她处于任何一点危险之中了。 半夜,云渺渺已经入睡,猛然听见外面传来巨大的声响。 她刚想起身,却被秦鲤一把按住“你就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虽然是这样说,但她实在是不放心,等着秦鲤前脚出去,后脚就也跟了过去。 外面大雪依旧,但搭建的草棚子已经整个完全坍塌,满地狼藉。有夜里在这里躲避风雪的人,被粗壮的木头柱子压着,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快,救人!” 丁焰他们也迅速出来,提着灯笼将里面的人拖到屋里。 魏知然在县衙听说此事,正准备和老陈赶过去,不料被董寿派人拦住了“魏大人,太傅有要事和你商议,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真是好巧啊,本官刚想出门,太傅大人的人就过来了,不得不让本官怀疑你们的真实目的。” 来传信的人只是低着头,继续回道“魏大人多虑了,只是凑巧而已。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 “老陈,你们去渺渺那里,我跟着他们去一趟。” “不行呀大人,还是我陪你一起去。” 魏知然摆摆手“不必担心,太傅大人真若是想对我不利,是防不住的。渺渺那里情况紧急些,你们先去帮她。” 到了董府,里面温热的炭火让人有些无法呼吸。 董寿看着身穿旧棉袍的魏知然,取笑道“你们县衙穷到了这种地步不成,唐唐县令大人,连一件新袍子都买不起?” “太傅大人说的是,下次来,下官定会买一身新衣裳穿上。” “哼,魏知然,你别在那里跟老夫耍嘴皮子,没来醴县之前,老夫就听说了你的事。你们醴县以前是什么样,我最清楚。现在倒是有了些起色。不过有些话,老夫还是不得不提醒你,板桥村那处铜矿,还有那些酒曲税,皮货税,你可有据实上报。” 魏知然才到他会问起这些事情,心中早已经准备好答案“太傅大人请放心,所有明细都已经一一列出来,送去给了凤城府孙大人。我们府衙除了日常的开支,每一笔账都是清清楚楚。” “是吗?” 董寿突然拿出来一封信“那这是怎么回事?你连夜送信出去,是让孙大人准备什么?做好计划,以防皇上派人调查,还是你们两个在暗中勾结什么。” 看到他手里的信,魏知然只觉得心一凉,他没想到,董寿竟时时刻刻在监视着自己,这封信不过才刚刚送出去,就被人拦截了。 “太傅大人想知道的,信里不是写清楚了吗?何须再问?” “老夫识字,里面是什么自不必你再说。老夫且问你,这粮价一事,可是真的?” 魏知然摇了摇头“下官不敢妄言,但事关百姓,凡事定要先做准备。” “魏大人还真是醴县的好父母官呐,可惜,这封信到不了凤城府,也到不了皇上那里。老夫怀疑你和孙大人勾结,所以早已调派人手布控在城内,任何消息想送出去,都不可能。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待着。” 这些话终于是暴露了董寿的目的,他就是想让醴县全城陷入混乱,最好,是□□。 “太傅大人这样做,可是一招险棋。富贵险中求寻,何况老夫要的这份富贵,非一般的金银财富所能比,因此值得。魏知然,老夫不怕告诉你,这醴县城,就是一颗棋子,老夫倒要看看,你怎么救下它。” 魏知然握了握拳头,他没想到董寿为了权位,竟然想拿醴县这么多人的性命做为堵住,按照渺渺的推算,若粮价再这样涨上去,而消息又送不出去,不出半月,城中就会逐步出现混乱。 城内百姓不是饿死冻死,就是会因为抢粮出现混乱,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但董寿就是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他要天下人,对皇上失去信息和崇拜。 从董府出来,外面的积雪已淹没至膝盖处,魏知然显得忧心忡忡,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大雪封城,粮价上涨,醴县城的危机正在一步步逼近。 “大人,您怎么样?” 老陈他们看到人出来,急急忙忙从一边跑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渺渺那边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云姑娘那里有很多人帮忙,就连黄珂黄公子都派了人去。听说大人被董太傅带走,云姑娘担忧得很,非要让我们过来看看。大人,一切可还好,那太傅可有为难大人?” 魏知然拉了拉棉袍,有些提不起精神“他没为难我,却要为难全城的百姓。老陈,我们要做一些计划了。” 因着收拾酒馆花了些时间,两天后才得以去接竹禾。一想到要见到芊芊的孩子,他十分激动,特意梳洗一番,还换上了陆一文带来的新衣裳,早早就站在门口张望。 看到魏知然他们出现,又赶紧整理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竹前辈,您今日看起来真是风流倜傥。” “大人过奖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而已,辛苦大人跑这一趟。” 魏知然又递了一个暖炉过去“竹前辈,这是渺渺特意为您准备的,知道您要去,她备了好酒好菜。只不过有件事要委屈一下前辈,渺渺不知道自己娘亲的事。” “竹禾明白大人的意思,我与云霈也是好友,自然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大人先请。” 两人刚上马车,竹禾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说道“哎呀,你看看我这个记性,名剑谱忘记带了,我这孑然一身,也就这一个拿的出手的礼物,怎么还能给忘记了。烦请大人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我和寇辰同前辈一起去吧。” “外面风雪大,魏大人还是在马车内,很快我就回来。” 魏知然掀开帘子,看着他下了马车进了院门。漫天大雪裹挟着那道瘦小的身影,他似乎看到竹禾转过身来对自己笑着挥了挥手,那一刻,他的眼皮开始跳个不听。 半个时辰后,人还没有回来。 想起方才那一幕,魏知然心神不宁,立马跳下马车,奔了进去。 破败不堪的偏厅里,竹禾穿着那一身新衣裳,悬挂在屋梁上,寒风吹着他的身体晃来晃去。 脚下,整整齐齐摆放着那本《名剑谱》和暖手炉,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 “芊芊已不在了,我在这世上再无知己,惟有已死,愿能早日见到好友。” “竹前辈!”魏知然他们慌忙将人放下来,却发现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用力攥着那封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为了一个知己,甘心被人囚禁十几年,如今就要见到故人的孩子,却再也无法亲手将自己的最珍贵的礼物送出去。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就不能,让他看一眼渺渺吗?” 跪了片刻,寇辰不得不将他强拉起来“大人,您保重身体。” “将竹前辈带回去,好生安葬。这件事,我誓必要查清楚。” 芙蓉园里,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人拦住。 “你为何要这样做?人虽不是你杀的,却因为你的话而自缢身亡,你心中可有愧疚?” “愧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我爹爹,我就是要他抱憾而终。” # 终篇 士●先天下之忧而忧 第七十章 情义落幕 酒馆外面,云渺渺已经出来看了好几次,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魏知然他们还没有回来,不免有些担心。 又等半个时辰,这才看见两个全身被白雪覆盖的人,跟着马车缓缓走过来。 众人一起迎上去,还没开口,只看见他们的神情,心中就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大人,你们接到了竹前辈吗?” 旁边的寇辰一听,立即跪在地上“是我没用,没能照顾好大人,更没能保护好竹前辈。” 云渺渺心中一慌“这是什么意思?” “出发前一刻,竹前辈说是要回去拿东西,等我们再进去时,他已经,已经自缢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陆一文险些栽倒在地,他勉强支撑着身子,扶着车厢,一步步移过去,一掀开帘子,看到身体僵硬的竹禾时,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竹兄,你向来不喜欢开玩笑,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呀。”说完就趴扶在马车旁边,泣不成声。 “渺渺,你过来看看,这就是那位竹叔叔,他,他真的很想见见你。” 云渺渺见不得这种场面,因为总会让她想起爹爹离开的时候。 风时不时吹起帘子,她隐约看到了马车里面躺着的人,面容慈祥,他若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定是会用关切和蔼的语气和自己打招呼。 “竹世叔,我是云渺渺,我一直都在准备迎接您,我还想着您以后要是能有我们一起生活该多好,那样一来,我便又有爹爹了。” 魏知然看到她哭,心中更加难过,只得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将那本《名剑谱》递了过去“这是竹前辈一辈子的心血,天下名剑尽在上面,说是要送给你做礼物。可惜,没能亲手给你。” “送给我的吗?”云渺渺接过来哭的更凶了“多谢竹世叔,可惜渺渺不争气,不识得字,这份礼物我定会好好保管。” 竹禾下葬那天,人很少。因为有太傅的人在监视,魏知然担心节外生枝。但很意外的是,逸王居然来了。 他在坟前上了香,又添了些纸钱香烛,独自一人在旁边战立了很久。 回去之后,他便来了酒馆,说是想和云渺渺说些话。 依旧是当初那个房间那张桌子,只不过这一次,换上了新酒。 逸王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呛喉“云姑娘这一次的酒,倒是浓烈了些。” “天气冷,这酒暖身子,再者粮食贵了,已经买不到好的酿酒原料,还请王爷将就一下。” “云姑娘言重了,这酒正好能解此时的烦闷。明日我就要出城返京,所以特意来看看云姑娘,感激姑娘之前开导的那番话。” 云渺渺拔了拨火“若是能帮到王爷,那便最好。不过王爷为何要突然离开,如今外面还在下雪,只怕路途会很辛苦。” “要回去啦,这许多年,我在宫中也是日渐消沉,本以为是用情至深,还在自我感动,殊不知只是消磨志气,浪费了光阴,不仅没能如她所愿有一番建树,就连她想保护的人都没能替她好好守护着,我这个王爷,着实差劲。特别是看到魏知然,更觉得做的很差。” “王爷重情重义,让人佩服。” 骆瑾似乎十分高兴,心情大好“您呢个听到云姑娘夸奖重情重义,真是让人开心。我这一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云姑娘多保重,往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王爷等一等。”见他要起身离开,云渺渺拿了一个小包袱递过去“里面是我自己做的糕饼,还有一壶陈年老酒,王爷若是不嫌弃,带着路上打发消遣时间。” “这些东西,真的都是给我的吗?” “自然是的,我们和王爷相识时间虽然不长,却总觉得王爷很亲切。” 骆瑾只是苦笑着,先前他以为云渺渺和自己没关系,还荒唐的想着强行将她带回京中。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却又希望她能活地自由自在。 “云姑娘,这一趟很高兴能遇见你们,多谢你的厚礼,他日我定会将这份厚礼还给你,告辞。” 出了酒馆,骆瑾又回头看了看,他多想听到云渺渺叫自己一声爹爹,却又自觉不配。那时候,自己发疯一样找芊芊,可现在,他只想快些离开,不要再给任何人带来伤痛。 送走逸王,云渺渺照例提了汤去看夜阑。这一次,他没有在房里,而是在院子里坐着。 “屋外风雪大,夜公子还是快些进去吧。” “无妨,吹吹冷风,或许能让我清醒一些,渺渺,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你,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她将食盒搂在怀里,也在一边坐下“爹爹和竹叔叔不在了,王爷也要离开,总觉得原本热热闹闹的醴县,好像一下子就变冷清了。” 夜阑将手中的暖炉递过去“是呀,真是孤独呀。渺渺,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夜公子直说便是,只要我能做的到。” “嫁给我,让我至少拥有一样值得我去爱去珍惜的东西,我不想再错下去了。” 云渺渺扭过头,看着他,心中有些慌乱,“夜公子为何要这样说?” “我的爹爹,一生误信朋友两次,第一次,替魏大人的爹爹顶了罪,第二次,又因为他丢了命。我找了他许多年,哪怕不能见到人也好,至少还有个挂念,可是,这一切都被魏家摧毁了,爹爹早已经不在人世。你说,我要如何忍得,要如何不恨。” 他说这话的时候,用力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积雪四处飞溅。 “夜公子,你所说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完不会拿自己爹爹的性命去骗人。爹爹傻,是真傻,难道不知道那魏寂云本就是太傅大人的学生,就算题诗骂了太傅,不过是挨一顿训斥,受些惩罚而已,可爹爹却信了魏寂云说的,自己和太傅并无瓜葛,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更可恨的是,这个消息,还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云渺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夜澜,她有些被吓到,却又觉得难过,黄夫人说过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夜公子抱歉,但你身体刚刚恢复一些,万不可动怒。此事,大人可否也知道了?” “他?一个县令,想知道什么不可以,此时说不定正躲在哪里偷偷开心,庆幸自己的爹爹还活着。还有件事,想必他肯定没有告诉你。是关于你娘亲和你爹爹的事情。他魏知然什么都调查地清清楚楚,却还是选择隐瞒你。” “夜公子,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跟我爹爹和娘亲有什么关系?” 夜阑转身替她拉紧披风,又面向着院外“你的娘亲,正是青枫先生岳芊芊,而你的爹爹,便是当今逸王,皇上的亲弟弟。” 院子里是一片沉默,云渺渺手中的食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汤都洒了出来,香气四溢。 “夜公子,你为何要说这些话骗我?” “渺渺,我知道你一时很难相信,但我句句属实,不信,也可以去问问魏大人,他是清楚的很。当年我爹爹当魏寂云是好友,甚至为他得罪了齐掌柜他们,若不是因着这一桩恩怨,我爹爹后来,又怎么会被几人联手陷害?可他呢,明明可以帮一把,缺什么也没做。现如今,魏知然也是这样,明明可以告诉你真相,让你和自己的亲爹爹,娘亲的故友叙旧重逢,却选择了隐瞒。” “我不信,不会的,肯定不是这样。” 看着云渺渺思绪混乱,神情慌张,夜阑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渺渺,我该早些告诉你的。听说逸王明日就要离开,所以不想你以后制动啊难过。这许多年,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心中定然是有遗憾的。” “那你现在告诉我,是希望我怎么做?去找大人质问,还是答应你的条件。” “选择在你,渺渺,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我不会骗你,更不会伤害你。至于仇恨,真的是太累了,深陷其中,最后只会伤人害己。” “那我嫁给你,又有什么用?” 夜阑面带微笑“我便放下这一切,但你要跟着我离开醴县,一辈子不得见魏知然。云姑娘放心,反正我这伤也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死的。若那个时候魏知然还能找到你,我便死心。渺渺,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要是我想为难魏知然,定会让他身败名裂为止。” “夜公子,我无法劝说你不要做什么,但还是要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好,那我便等着你的回答。” 待云渺渺一离开,胡青赶紧将他扶进屋内,“公子这是何苦,云姑娘本就是局外人,不该将她牵扯进来的。” “我晓得,可想到魏家做的事心中就恨。他魏寂云还活的得好好的,我爹爹却只能冤死在太傅府的大牢里。” “公子打算怎么做,难道我们要跟太傅作对吗?” 夜阑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太傅本就有谋反之心,早晚会自取灭亡,但我不会亲自动手,只要事关渺渺,逸王和魏知然定会想办法除掉他。何况逸王也已经知道岳前辈的死讯,他这一次回京,只怕是京中要变天了。胡青,你去告诉黄夫人,可疑开始准备成亲的事了。” 胡青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公子如何能确定云姑娘一定会嫁过来?” “她会的,同样的道理,只要是为了魏知然和其他人,她都会这么选择。对了,之前联系的一些粮食商怎么样了?” “都已经商议妥当。” 夜阑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先下去吧。” 第七十一章 抉择 逸王回京第三天,城中粮价已经翻了好几倍,越来越多买不起粮的人,聚在粮店门口抗议。还有很多人看到没有效果,径直去了县衙外面。 消息送不出去,魏知然也很着急,他整夜整夜睡不着。 陆一文他们都很担心,轮番劝说,还是没有效果。 没办法,只能派人去找了云渺渺来。 城中的情况她其实早就清楚了,每天听酒馆里的客人谈论最多的,正是粮价。 这几天,客人越来越少,她就明白事情很严重。 可她只能干着急,有什么办法呢? 简单将店里收拾了一下,云渺渺带了些吃的去了府衙。 刚出门,就看见夜阑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心里猜测着肯定跟最近的事情有关,就连忙小跑过去。 “夜公子,今日身体好些了吗?大夫说你可以出门了吗?” “我不妨事。你上来吧,我送你过去。” 他伸手将云渺渺拉进马车,又将早已准备好的披风和暖手炉递过去,便不再说话。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城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肯定是去找魏大人的。我来,也正是说此事。粮价大涨,大雪又下个不停,看样子,起码还要再下半个多月,我刚从几处粮商那里过来,他们是有些存粮,却不愿意稳住价格。” 云渺渺叹口气“之前虽然贵些,到底还是能买得到,只怕是再过几日,给钱都买不到。酒馆那边挨饿挨冻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没有办法帮他们太久。”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若此时能有一批粮食进来,就能暂时缓和矛盾。” “夜公子说的是,可如今大雪阻挡很多进城的路,太傅又处处派人监视,有粮食也没有办法运进来。” 夜阑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我有办法帮魏大人,但我有条件。” “那此事夜公子可与大人商量。” “我的条件,他是不会答应的,因为是关于你的事。” 云渺渺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心里慌乱不已,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渺渺,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我已在外面联系了一批粮食商人,若是你与我成亲,就有借口让他们光明正大地将粮食运到城里,只要把这段时间坚持过去,相信魏大人定能想出办法来。” “我……” 夜阑也不多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矛盾,没关系,明日之前给我答案便好。县衙快到了,外面路滑,你小心些。我就不进去了,怕魏大人见着不高兴。” 到了门口,云渺渺犹豫不定,想进去又担心,就在原地走来走去。 恰巧秦鲤出来,看见这一幕,忙把她拉了过来“云妹妹你可算来了,大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我们都很担心。你快些去看看他,我先出去办个事。” 见着秦鲤这一身打扮,云渺渺反拉住她“秦姐姐,你现在精神可好?你要去哪里?何言呢?” “放心,我好的很,就是查到一些事情需要去抓个人,这种小事,就不必师弟跟我去了。” “那大人知道吗?” “他把自己关起来了,我也不好打扰,真的是小事,我自己肯定能处理好,云妹妹快些进去,我走啦。” 说完没等云渺渺再问,提着剑急匆匆跑走了。 她刚进县衙,迎面就撞见何言,一脸焦急“云姑娘,可看见我师姐了?” “她往那个方向去了,刚走,你快去追。” 看着他们都是急急忙忙的样子,云渺渺无奈的笑了笑“果真是一样的性子。” 此刻,陆一文他们还在门外劝说,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开门。 看到云渺渺,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云姑娘,你可算来了,还请帮忙劝劝大人。” “我知道了,陆师爷,我带了些热酒喝吃食,你们也去歇一歇吧。” 等着大家都出了院子,她走到站立着,犹豫一下,还是敲了敲门“大人,我来看看你。” “渺渺,你回去吧,房里也没生碳火,担心冻着你。” “若是这样,我更不可能回去,你要是不开门,就在外面等着。” 屋里没了声音,但很快,门就打开了。屋里果然冷得像冰窖,只见魏知然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发呆。 她将东西放下,转头就去生碳火。做这一切的时候,魏知然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也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自己的爹爹正在生碳火,温热的火光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渺渺,我这个县令是不是很没用。” 云渺渺忙着手里的事,没有抬头,但很肯定地说道“是!但我气你,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而是什么都想做。人就是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如何能什么事情都解决得了。”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 “不,我不是在安慰,而是在说一个事实。你可还记得,之前给过我一个酒方,十八仙。你知道吗?我试过许多次,可还是酿不出来,不是太酸就是太淡,根本不是大家描述的那种味道。中间也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很笨,不识字便算了,就连这唯一的手艺都做不好。” 魏知然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此刻听她说出来,内心很是自责“是我不好,没有仔细关心过你。” “这不是任何人的问题。后来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两个小孩买糖人,一个说太甜,一个说不甜,顿时就明白了,味道这种东西,如何说得准,我只需要按照我的方法酿造的,就是十八仙。大人之前去过酒馆,难道没有尝出来吗?” “那天我喝的是十八仙?”他顿感惊讶“味道真的很不同,比起我以前喝的,味道还要好得多。” 云渺渺将碳火拨旺一些,笑着说“所以大人也不必苦恼,你做了一个县令该为百姓做的事,就是好官。至于其他的麻烦,慢慢总会解决的。” 房间里慢慢暖和起来,她拿出食盒,温上酒,又放了几个馒头烤在边上“陆师爷他们说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身体如何挨得住,开些吃点东西,说不定很快就有很办法了。” “你说得对,渺渺,我发现你真的是我的福星,好像你一来,我也觉得问题没那么棘手了。” “那你就多吃些,这做馒头的方法还是之前在板桥村学的,没想到味道真的很不同。” 魏知然塞了口馒头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连忙问她“你说馒头是板桥村的人教你的?” “是呀,他们有自酿的迎风醉,加一点进去,放在温热的地方,做出来的馒头就带有甜甜的酒香。” “太好了,渺渺,我好像有头绪了。” 看他神情舒展,终于是松了口气“那便好,你多吃一点。” 话音刚落,就听见陆师在外面焦急地喊道“不好了大人,方才大厅里突然冲进来许多百姓,说是我们再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就在县衙等死。” “什么?”魏知让赶紧站起来往外跑,准备开门时,又折返回来叮嘱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千万不要出去,就在房里休息,等着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再送你回去。” “知然,你要小心呀。” “放心。” 县衙大厅里,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丁焰他们手拉着手挡在前面,险些没拦住。 大家都很愤怒,一直喊着要粮食要吃饭。 看到魏知然出来的时候,人群顿时沸腾起来,都想往前冲过去“魏大人,我们已经好几天么没吃饭了。” “是呀,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大人,再这样下去,我家里人就要饿死了。” “是呀是呀,根本买不起粮食。” 他们的哭诉让魏知然感到惭愧,他脱下自己的官帽放在案几上,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身为醴县父母官,我未能及时发现粮价问题,实属失职,还请诸位见谅。” 他的做法让一部分人渐渐平静下来,声音也小了些,“魏大人,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官,也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可如今大家都快要没饭吃饿死了,你们倒是该拿些主意出来。” “我们已经派人送了信去凤城府,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回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回复有什么用,我们要吃饭呀。方才出来这么一会儿,粮价又涨了二十文钱,我们家是真的买不起。” “就是呀,就算大人可以饿上几天,家中孩儿要怎么活呀。” 不知道是谁的哭诉,让大家平复的情绪又变得激愤,有人差点推倒寇辰他们。 拦得拦,挤得挤,推推搡搡的人群让大厅变得混乱不堪。 云渺渺在一边,看到魏知然就站在吵吵闹闹的人群中间,费力解释的样子,心中无比难过。 他刚来时,虽然挑剔又讨厌,但是意气风发,带着骄傲和自豪。 站了一会儿,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转身大步离开。 混乱的局面在老曾头到来时终于得到了缓解,他身后,是满满几车袋子。 “大家看,这里面都是粮食。在场的诸位,都可以用平日的价格买一些回去。因为情况特殊,每个人不能多买。” 他一喊完,方才还在吵闹的人群又齐刷刷转头跑了出去。 “排队排队,不要挤,都有。” 魏知然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这些粮食是哪里来的?” “是家中的一些存粮,城中遇到这等大事,就让人都搬了出来。” “存粮?”丁焰感叹不已“这么多,老曾头,你真是大户人家呀。” “一般一般,不过是往常受过穷,就喜欢多买一些,不知不觉,倒也屯了一点。大人,这卖粮的钱,都由县衙支配吧。大家一起努力,肯定能想到办法熬过去。 听他这样说,魏知然才突然反应过来“您姓曾,难不成就是他们说的曾员外。” “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个看守县衙大牢的老头子。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告知大人,这些粮,也只能撑到明日晌午之前,之后还需得想别的方法。” “我明白,还是先多谢。” 另一边,云渺渺径直去了夜家,见到夜阑,她直接说道“我愿意成亲。” 第七十二章 退位 京中,逸王府闭门谢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上骆元耳朵里。 这个弟弟的性子,他是最清楚,虽是同父异母,两人小时候关系最好,他也因此最在意这个王弟。 但身为皇帝,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即便知道逸王不愿意见客自有他的道理,可还是看着桌上一堆提及此事的折子发愁。 里面的内容,翻来覆去也不过还是那句话,逸王有谋反之心。 他们是谁的人,皇上心中清清楚楚。 一边是自己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的恩师,两人都尽心尽力辅佐自己,但他们,或多或少也都藏着私信。 一想到这些,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得天下者,必也失了天下。 退朝回来,骆元换了身衣裳在宫中散步赏雪。路过梅花园时,停留了许久。 那时候,自己还不是皇上,每到冬天,常常和骆瑾在这亭子里烫上一壶酒,商讨一下皇上交给他们的功课。 而逸王骆瑾身边,有一位聪慧绝顶的青枫先生,两人那般默契,让人羡慕。 正出神时,听得有人匆匆来报“皇上,逸王爷来了。” “朕知道了。就说朕在休息,让他等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再让他进来。” 另一边,逸王站在马车边等待着,朱红色的宫墙在白雪映衬下格外耀眼,如此晴好天气,骆瑾却却无心欣赏。 一回到这里,他就会想起芊芊,到此刻他也是终于明白,自己深爱着她。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逸王爷,皇上还在休息,要劳烦王爷等一会儿。” “本王明白。” 一个时辰后,骆瑾终于见到了皇上。 两人都察觉到了什么,却又各自小心隐瞒,整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王弟来了,让你久等了。” “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 骆元神情微变,稍稍仰了仰头头,“王弟这一趟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臣弟今日来,正是想向王兄讲述一些趣闻。” “好哇,那朕可得好好听听,整日在这王宫里面久了,是有些闷。” 骆瑾转身坐下,掏出一个长命金锁。“这是一位故人的东西,是臣弟前几日偶然得到,本只是打算收藏起来做一个念想,岂料这里面竟藏着一些好东西。” “哦?说来听听。” “这长命金锁是空心的,最大的里面,有一张字条,而这些小的金锁里面,也各有一张字条。皇兄可想听听内容?” 骆元捧着茶杯微微点头“朕自然想听。” “好。这第一张字条,讲的是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国家,他们的王生了两个儿子,其中老大最得王上欢心,有意将他培养成接班人,而那位弟弟自知不是当王的人,也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一决定,两兄弟感情也自然非常好。” 讲到这里,他看了看皇上,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皇兄可还要听?” “接着讲。” “有一天,弟弟结识了一个好朋友,此人是天下难得的谋士,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在她的帮助下,那位王弟渐渐崭露头角,展现出王者风范。这时候,王上的决心动摇了。他想着,既然是要选择一个收人爱戴的王,那为何不选择一个最优秀的。就这样,那位王弟也开始得到王上的器重。可这样一来,他的王兄就觉得,自己未来的王位受到了威胁,便处处针对他。” 讲到这里,骆元隐隐有些生气“你可知道,当着皇上的面讲这种故事,可是会杀头的。” “臣弟来的时候,就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来逼朕?” 骆瑾摇摇头,“是因为臣弟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那种感觉皇兄可体会过?说度日如年,生不如死都不为过。但臣弟今日要来,是因为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臣弟要替她守住她最珍惜的一切。” “朕知道你的来意了,故事不必再往下说,王弟也不必再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你便直说。” “臣弟想问皇兄几个问题。第一,岳芊芊的死,可跟皇上有关?第二,名剑师竹禾可是皇上派人幽禁起来的?第三,醴县这些年前后走了七个县令,可跟皇上有关?第四,那位魏大人身边,可有皇上的人?” 他问完,直接跪在地上“臣弟冒死请求皇兄,给臣弟一个明确的答复,臣弟就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你起来吧。” 骆元的语气略显疲惫“既然一切你都知道了,那你今日来,要朕如何做?” “臣弟请皇兄退位!”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阿瑾,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其实你一直对朕登上皇位耿耿于怀。” “皇兄说错了一件事,臣弟其实已经放下了对皇位的执念。这一趟出去,也不过是想寻些芊芊的消息,可是,皇兄连臣弟最后一点挂念都掐断了。试问芊芊做错了什么,令皇兄非要逼死她不可!” 骆元知道此事瞒不住,身为帝王,他要想保住这个位子,就必须铲除一切隐患。 “以岳芊芊的能力,她要想帮你登上皇位,并非难事。朕不能允许这样的人存在,更不能让这样的人,在王弟身边。” “可她已经离开了京中,皇兄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阿瑾,想必你也知道醴县的情况,当年她去了那里,很快就聚拢了一批势力,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朕不能安心。” 骆瑾此时已经失望到了极点,说到底,皇上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所以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样。光是逼死芊芊这一件事,他们就注定站在了对立面。 “她不过是希望臣弟以后能有个舒心的地方度过一生,聚在一起的也都是些念旧的老友,皇兄掌握天下兵马,这些人又能做什么?” “这就是你要逼朕退位的原因?就为了一个女子?” 眼看着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骆瑾知道没必要再争辩。单是为了自己,他不会去争这个皇位,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保护身后的那群人,就必须要站的足够高,拥有至上的权力。 “是,也不是。” 骆元苦笑了一下“那王弟带了多少人来了?你既然已经说出自己的野心,你觉得朕还会让你活着回吗?” “这边是臣弟要说的另外一件事。长命金锁里面的另外几张字条,是芊芊早就安排在宫中,军中的信任之人名单。进宫之前,臣弟已经将此事告知他们,就凭皇兄断掉父王的药,害父王没能得到及时救治,就凭皇兄不顾念旧情,秘密处决了一群老臣,他们也会站在臣弟这边。若是臣弟今日死在宫中,讨伐楔文明日一早就会发出来,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皇兄的所作所为。” “你在威胁朕?” 骆瑾微微俯着身子“臣弟不敢,只是这一次,臣弟有必须要争这个位子的理由。皇兄心中定然会觉得此事太过儿戏,但臣弟实在是不想弄得兄弟相残,宫中大乱,最后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朕若是不让位呢?” “今夜,东,南,北三军将士,定会带着讨伐书,包围皇宫。各处大人那里,我们早已经做了准备,到时候,只怕没人赶来救驾。” 骆元听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随即神情一变,将手中的暖炉狠狠砸在都上,踉踉跄跄起身,颤抖着手指向他“好,好一个逸王,回京不过才几日,就已经暗中策划好一切,当真是好谋略呀。但你别忘了,太傅还在醴县,他若是知道……” “皇兄也说了,他在醴县,那便只能留在醴县出不来。臣弟都已调查清楚,当初皇兄只是让太傅派人监视着竹禾,可他却私自做主,将人幽禁在芙蓉苑,十几年,竹禾几乎没能出去。 而就在可以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得知芊芊早已不再人世的消息,从而悲痛欲绝选择自缢。这笔账,他董寿必须还!” “骆瑾!你想做什么?” “将太傅大人也留在醴县,此生不得踏出半步。皇兄放心,臣弟已经派凤城府孙大人去执行,相信他很快就能处理好。” 话已至此,骆元心知大势已去。太傅指望不上,宫中禁卫军人力有限,皇城外围三个营的将士如今又都是逸王的人,这个皇位,是根本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骆元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之后缓缓脱掉了身上的龙袍扔在一边,“你到底还是抢了朕的位子。” “这都是拜皇兄所赐,若不是皇兄做的那些事,臣弟也不会下次决心。” 屋内的碳火依旧温热,骆瑾的手心冒出了汗,他看着眼前略显狼狈的皇兄,心中到底是不忍,走过去将人轻轻扶起来。 “皇兄不必担心,臣弟绝不会伤害你。” “不必说这些,告诉朕,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日召集官员,皇兄亲自宣传 退位一事。” 第七十三章 雪夜 醴县城内,曾员外提供的存粮早已经卖光,城中的气氛逐日紧张,竟然还出现了聚众哄抢的现象。 老陈他们整夜不敢合眼,轮班在各处巡逻。只是光靠着他们几个人,精力总是有限,第三天的时候,都已经累的东倒西歪。 魏知然心中着急,整个人明显沉默了很多。但好在他再没有将自己关在屋内,改坐在门口发呆。 “陆师爷,我们家大人是怎么了?” “兴许是在发愁,雪下了这么久,城中粮食紧张,大家都快要挨饿了,我担心呀,不出两日,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丁兄弟,寇兄弟,你们二位从板桥村远道而来,大人说很感激两位,这是一些银子,请二位兄弟尽快离开,免得到时候想出城都出不了了。” 丁焰立刻摇摇头“我不要,我也不会走。寇辰,你要走你便走,这一次,我不和你比,也不会笑话你。” “什么话,我岂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守在县衙,保护好大人。” “说得好。”何言从外面巡逻回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们也顶得住。” 他们的话魏知然都听在耳里,心中就更加愧疚。现在城中看似平静,也没有人来县衙闹事,只怕再过两日,会有一场动乱。 傍晚十分渺,天气十分阴冷,一场大雪又即将来临。何言他们稍作准备,正准备提着灯笼出去巡逻,刚走出去几步,就看见一群人提着棍子等工具迎面走来。 “小心,保护大人。”何言握着剑缓缓上前,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带头的人说道“何捕快,我们是过来帮忙的。” “帮忙?” “对呀,这几日你们天天在外面巡逻,我们都看在眼里。其他的事大家也不懂,帮着巡逻我们还是能做到的。” 老陈他们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大家了,这样,我稍稍安排一下,我们分作几队巡逻,晚些时候就要下大雪,大家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有了人手帮忙,魏知然稍稍放心了些,可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见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两天后,云渺渺就要和夜阑成亲。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再三确定这是真的之后,想也没想就跑了出去,连披风都没有拿上。 阿苏在后面跟着追上去,恰好碰见吴晴玉,见着他的样子,忙下马车拦住“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大人听说云姑娘要成亲,疯了一样骑着马跑出去了,一会儿要下大雪,我不放心跟着去看看。吴姑娘,你也快回去吧。” “我不,我特意溜出来找你的。” 阿苏被她拦着脱不开身,很是着急,眼睛望着前面随口答道“吴姑娘说笑了,你找我做什么?” “我喜欢你,所以特地来找你。” “什么?”他往后退了几步“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吴姑娘,你还是快些让开吧。” 吴晴玉掀开马车帘子“我跟你一起去,不是着急吗,快些呀。” 没办法,阿苏只能跟着她上了马车。 “你这两天为何总是躲着我?” “我没有,只是这两天县衙很忙,大家都在操心粮食的事情,大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这一次云姑娘突然要成亲,我担心他受不住打击。” 吴晴玉沉默片刻,这才说出来的目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天,云姑娘特意来找我,说是让我帮个忙。我算算时间,就是两日后,会有一大批粮食运送进来,她让我说是吴家出手帮的忙。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便过来想告诉知然。” 阿苏叹口气“云姑娘定是担心大人,夜公子又正好利用这件事。我竟是没想到,他会是个伪君子。那我们要快些找到大人,将此事告诉他。” 魏知然赶到酒馆的时候,雪已经开始下起来了,他下了马,就看见云渺渺正在关门,正准备上去帮忙,又看见夜阑从屋内走出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两人的相处模样,看起来寻常又温馨。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将栓好,慢慢走过去小声喊道“渺渺。” 两人同时回头,此时三人站立的位置,让魏知然明显感觉到自己就是个外人。 夜阑倒没觉得惊讶,自然地迎了上去“魏大人,这么晚还过来喝酒,不凑巧,我们已经要关门了,大人要是不嫌弃,不如带一壶酒回去如何?” “几日没见,我竟不知道这酒馆何时换了主人。” “魏大人说笑了,全城都知道我和渺渺即将成亲,作为未来夫君,帮着她打理酒馆,是份内的事情。怎么,看魏大人的样子,好像还不是很清楚。”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云渺渺依旧自顾自忙着,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看得魏知然气不过,“渺渺,你没有看见我来了吗?” “看见了,想喝酒改天再来,这两日我们要关门歇业。” “你们?”他隐隐开始生气了“你和谁?别忘了,云爹爹早就将你许配给了我,作为你的未来夫君,我不允许你和别的男子走这么近。走,先跟我回县衙,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定会处理好。” 说着,他便上前想腊云渺米哦唉,不料被夜阑挡住了。 “魏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渺渺和我就要成亲了,还请大人尊重些。” “她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与你有什么关系。要尊重要注意些的应该是你夜公子才对。放开,我就要带她走。” 一个拉,一个拦,场面逐渐有些失控,推推搡搡之间,魏知然用力过猛,不小心将夜阑推到一边。 他本就有伤,身子虚弱,这一摔整个人险些没能站住。 云渺渺见状忙扶住他,又忍不住对着魏知然大声喊了几句“魏知然!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城内那么多人还等着你解决问题,你却不管不顾跑来这里,我对你很失望。” “我不在乎,本来我也不想当什么县令,走,我带你离开这里,不要嫁给他。” “你回去吧。”云渺渺垂下眼,“我已经决定了,爹爹话已经不作数。” 她说完也不再例会魏知然,进屋拿了披风帮夜阑搭上“夜公子,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么大的雪,我先让让车夫将魏大人送回去,我再陪一陪你。” “也好。” “不必了。”魏知然满心委屈,满是失落,“我自己可以回去。渺渺,我再问你一句,你当真心甘情愿嫁给他吗?” “是。”她回答地很快,丝毫没有犹豫。 “好。那我再问你,以前你说要嫁给我,养我,可都是真心的?” 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魏知然失望极了。顿时没了精神,“好,好,我明白了,好得很。既然如此,那我提前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只要他还有那个本事生得了,哼,告辞。” 说完,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渺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也是无比难过,却还是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夜公子,我们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大雪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马儿冻的都有些走不稳路。魏知然出来的时候只穿了单衣,早已经是手脚冰凉。可他不在乎,身上再冷,也不过他心里的凉。 原本以为处理完这一切,自己就可以风风光光娶云渺渺回家,没想到,她竟选择了夜阑。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人深夜一个人在外面,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黄绍从对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顿感不妙,忙拉住缰绳想掉头,可后面也有人拦着。 “黄公子,看你的样子,难不成是想杀我?” “魏大人果然聪明,难怪能把我害的这样惨。怎么,难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何没被那个女疯子抓住吗?” 魏知然嘲笑道“秦姑娘要是知道你这样评价她,肯定会很生气。” “少说废话,不是你这个搅屎棍,醴县如今都还在我们黄家的掌控下,所以,要想还这里太平日子,就必须要除掉你。” “黄公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就算我这个县令不来,醴县也是皇上的天下,何时成了你们黄家的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后还是少说,免得累及你们黄家。” 黄绍脸色一变,有些恼怒“你魏知然也就是胜在一张嘴上,今夜就你一个人,我看你是插翅难逃。来人,还愣着做什么,谁能杀了魏知然,我黄绍赏银一千两。” 一听到他的话,身后的人都蠢蠢欲动。 魏知然暗里观察了一下四周,好像真的没地方逃。但他还是决定尽量拖延一下时间。渺渺都还没有抢回来,自己怎么可以被他们杀了。 “等等。你们还真是胆子大啊,连朝廷命官都敢杀,不要忘了,本官这个县令职位虽低,但到底是皇上的人,得罪黄绍大不了就是拿不到钱,得罪了皇上,那可是祸及全家的大罪,劝你们想清楚一些,不要到时候被人出卖。” 这一说,几人都不动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 黄绍见状猛地踢了一脚身边的人“你们做什么,还不快上,我花钱难道是请你们来当木头桩子的?” “可是黄公子,他是县令。” “那又如何,到时候就说是城中□□,县令大人处理不当,不小心被人打死了而已。” 魏知然摇摇头“黄公子有这等谋略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些害人害己的事。” “够了,死到临头还废话那么多。你们快些给我处理好,否则,不仅拿不到钱,也别想再见你们的家人。” 一提及自己家里人,身后那个人迅速冲了过去。魏知然只能就着旁边嗯柱子躲来躲去,但他到底慢了些,胳臂上立马挨了一剑,鲜血直流。 眼看着又一剑就要刺过来,一个石头丢在刺客身上,趁着他躲避的时候,迅速将魏知然拉到了一边。 “县衙的人马上就会过来,黄公子还要当街刺杀县令大人不成?” 果然,身后不远处有急促地脚步声传来,还有呼喊声。 没能得逞,黄绍很气愤,将火把往地上一扔,正想离开,没想到空中飞来一把剑柄,直接将人砸晕了。 “上次没抓到你,这次你可就没没那么幸运了。” 原来,是秦鲤带着人赶来了。 见着他们,魏知然再也支撑不住,捂着受伤地胳膊歪坐在一边,还不忘忍痛吩咐道“将黄绍带回去,好生看管着。” 被人扶上马车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思绪难平,方才救自己的人,好像是爹爹, 第七十四章围困 魏知然将黄绍抓回府衙之后,黄老爷随后就要人来了。 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上面驮着的都是一袋一袋的粮食。 到了门口,他就命人卸下几袋扔在一边,自己径直朝着魏知然走去“魏大人,听说城中粮食紧张,宁日特带了一些来,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无功不受禄,本官不能白白收你的东西,不知道黄老爷可是想要本官做什么事?” 黄老爷打了个哈哈,“魏大人快人快语,那黄某也不拐弯抹角了,三百担粮食,换我儿自由。” “黄公子意图刺杀本官,这可是重罪。” “黄某知道,大人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能救我的儿子,黄某在所不惜。” 魏知然忍着胳膊上的痛,指了指身后的县衙,“黄老爷可知道这是哪里?”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知道这是县衙。” “那本官身为县令,又怎么可以在这里徇私。粮食我们确实需要,可黄公子做的那些事,不是几担粮食可以解决的。陆师爷,将我们查到的罪证张贴出来,让全城百姓和黄老爷都看看。” 陆师爷得了命令,立马和阿苏他们将罪证张贴出来,满满七八张,看得人怒由心生。 黄老爷见状,当即变了脸色,他收起假笑,阴沉着脸挥了挥“来人啊,把这些东西给我撕掉。” 黄家家丁们忙上前,可刚刚碰到,就被秦鲤一脚踢飞了出去。 “县衙张贴的告示也敢撕,今日本姑娘就守在这里,来一个我便打一个,来两个我就打一双。” 此话一出,其他家丁纷纷后退,谁也不敢先上前。 黄老爷气不过,撸了袖子想亲自动手,可秦鲤不管许多,照打不误。眼看着黄老爷就要挨打,突然一个人影侧身插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将秦鲤拦了下来。 “哎哟,太傅大人您可来了,快救救我儿呀。” 董寿抬了抬手“黄老爷不必着急,此事老夫会找魏大人商议。” “太傅大人来的真巧,不知道大人要与本官怎么商议。” “黄绍是老夫新收的弟子,魏大人可知这其中轻重。” 魏知然笑了笑,因为站的太久,身子有些撑不住,却还是咬着牙站的端正,今日无论如何,起码气势上不能让人压倒。 “太傅大人是皇上的老师,黄绍若是大人的弟子,那和皇上便是师兄弟,哎呀,如此说来,本官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董寿一脸冷哼一声,满脸傲慢,“你知道就好,既然都了解个中厉害,那赶快放人吧。” “正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本官才更不能放人,必须要将这些事情查清楚。太傅大人教导皇上的的时候,定然也讲过不得徇私枉法。” 看他根本不给自己面子,董寿知道这一趟是白来了,他心中气。在京中,自己这个太傅处处被逸王压着,没想到来了醴县,就连一个小小的县令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再不立点威,他们怕是要骑到自己头上了。 当下便翻了脸“好哇,还一个清正廉明的县令大人,老夫就要看看,你这身骨头到底能有多赢。黄老爷,你自己也看到了,魏大人是不需要这些粮食,想来城中的其他粮商,也不必卖粮食给县衙。” 黄老爷听完顿时就明白了,太傅大人这是在替自己出气呀,想着以往受得的那些委屈,立刻挥挥手“粮食都带回去,以后凡是县衙的人来买,一粒米都不能卖给他们。” 说罢又转身走到董寿面前“太傅大人放心,我回去打一声招呼,其他人也不会卖给县衙。” “好,好得很,魏大人,老夫这次可是成全你了。” 魏知然看着面前两个模样张狂的人,终于是明白了县衙的难处。你不坚持,百姓就会受苦,可你坚持了,自己身边的人就会受苦。 “陆师爷,你觉得这样做,划不划算。” 陆一文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即点点头“划算,划算的很。我陆逢玉不吃饭就不吃饭,可醴县的天,必须要是清朗的。” “我也是,大人,我老陈也不在乎。” “我丁焰不在乎。寇辰你呢?” “我也不吃。” 看着大家纷纷表了态,董寿的脸色更加难看,“好,为了保证大人能说到做到,老夫不得不派些人在县衙周围守着,看看你们是不是有这份骨气。来人呀,给我把县衙包围起来,不准任何人送吃的进去,更不准他们随意进去。” 黄老爷在一边看得心里痛快,生怕困不住魏知然他们,也赶紧派了些人守在外面。 秦鲤见他们欺人太甚,想动手,被何言拉住了“师姐不要冲动,我们这次要是真的动了手,事情就会越闹越大,大人的伤还没好,我们先静观其变。” “那就任由他们欺负?不行。”说完她也不管何言劝阻,转身进了县衙直奔大牢处。 老曾头正在打盹,听着动静只睁开眼看了看,又自顾自睡觉去了。 秦鲤进了牢房,一把抓起黄绍,推推搡搡来到门外“黄老爷,太傅,你说我们大人对你们不敬,受了欺负,便要惩罚他。那好,黄公子非礼本姑娘,是不是也该受些惩罚。” 话音落下,她就从旁边折了根树枝,往黄绍身上抽去,疼得他当即跳了起来,哭喊着“爹爹,太傅大人,救救我。” 黄老爷心疼不已,忙出声制止“住手住手,你不就是要粮食吗?我给你就是了,快住手,不要打他。” “秦姑娘!”董寿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家大人就是这么教导手下的吗?绍儿即便是犯了错,又岂容你这样动私刑。老夫算是看出来了,秦姑娘哪里是想打绍儿,分明就是想打老夫。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给我抓起来,胆敢教训天子的老师,那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把我晋元朝放在眼里。” “是是是,你们快上去,抓住那个臭丫头。” 看着有人要上前动手抓自己的师姐,何言转头看向魏知然,等着他出声。 “既然太傅大人都要断我们的粮食了,本官还站在这里白白等着挨打,岂不是对不起跟着本官的人。都上吧,这个罪名,本官背便背了。” 他一说完,何言立马冲出去,飞脚踹倒了一个。老陈他们一出手,对方更是哀嚎连连,一个个在地上打滚,看得是大快人心。 隔着混乱的场面,董寿阴沉着脸,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魏知然,升出一股溃败感。 “老夫这辈子,从未受过此等侮辱。”此时他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决心一定要赢回这一局。 “李三元,将董府的府兵全都调出来,给我死死守住县衙,没有老夫的命令,谁也不得进出。魏知然,你喜欢逞能,老夫就跟你慢慢耗,看看你能熬过几日。” 黄老爷听后有些担心“太傅大人,那绍儿怎么办?” “此等不上进的东西,死了也罢。” “这,这不行呀,太傅大人,求您救救绍儿呀。” 董寿显得很不耐烦,甩了甩衣袖“老夫不想管了,由他自生自灭去吧。不耗死这个魏知然,老夫绝对不会松手。” 晌午时分,董府的府兵都来了。 看着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府兵,陆一文皱了皱眉头“大人,这可不像是普通的府兵呀。” “太傅知心,昭然若揭,若不是我们逼急了他,只怕他还会继续隐藏。陆师爷,如今县衙被围,你们……” “大人不必说了,我们绝对不会走的,没想到还能看到今日和太傅对峙的一幕。当年,芊芊姑娘处处被太傅刁难,她为了我们这一干人等,事事忍让,受了不少委屈,能替芊芊姑娘出了这口气,死也值了。” 此时阿苏他们一靠过来“是呀,大人,我们都不怕。” 魏知然默默点点头,觉出一丝悲凉,自己到底还是没能保护好身边的。特别是渺渺,她若是真的嫁给夜阑,自己这颗心,只怕是也要死了。 不过半个时辰,董寿的人已经将县衙围得水泄不通,众人被拦在外面,敢怒不敢言。 “你们给我听着,任何人不得进去,否则,就和他们一样的下场。他魏知然不过是一个县令,胆敢顶撞辱骂太傅,就是找死,大家没必要陪他一起受这个罪。若是你们现在反悔,老夫兴许还可以放你们一马。” “不必了。我们几个,誓死追随大人。” “说得好,哈哈哈,还有我们。”不远处,醴泉书院的岑夫子疾步走来,身后竟然还跟着一群学生。 “魏大人,我们来迟了。” 魏知然一愣,“夫子,你们这是?” “大人是为百姓谋事,又是为百姓受罪,那我这个夫子自然该以身作则,教导学生们,什么是仁,什么又是义。” “对,夫子说的对。我们学文识字,本也是为了通晓世间道理,大人愿意为了百姓之福舍弃一切,我们也可以。” 说罢,众人不顾阻拦,全都站到了魏知然身后。 董寿冷笑道“你们这群人懂什么,简直就是迂腐至极。不过你们要大义,老夫就成全你们。” “太傅大人说话是不是偏颇了些。”又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走过来,分别朝着魏知然行了礼“醴县南安书生李溯,拜见大人。” “醴县吴元,拜见大人。” “醴县姚远山拜见大人。” 听了他们的介绍,陆一文满脸惊讶“你,你们竟都来了?” “逢玉兄,好久不见了,一别也有十几年了。当初听说你跟着一位纨绔县令做事,我们几个还着实很担心。今日看来,你倒是慧眼识人。” “远山兄过奖了,大人他确实与众不同。” 李澈点点头“如此说来,这一趟倒是来的值得。” 魏知然不认识几人,但他在《为官录》里面看到过这些名字,都是当年在京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没想到会来帮助自己。 “太傅大人,多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 故人相逢,让董寿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哼,几位一起出来,难不成还以为能跟着逸王呼风唤雨不成?他可是早就忘了你们。” “太傅此言差矣,我们出来,正是受逸王所托。” 董寿心中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日后,太傅自然会知道。” 第七十五章赌注 晚上,大雪依旧下个不停。 魏知然喝完药,晕晕沉沉之间,听见有人在说话,好像提到了云渺渺。 整个人当时就清醒过来,挣扎着起身走出去。 “你们方才说,明日谁要成亲?” 陆一文微微变了变脸色,“大人,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休息了。” “是我换了药。”秦鲤从旁边走过来“下午我们得到消息,说是夜家婚期提前了,大家担心你,就想着……” “让我晕睡过去?” “大人,我们知道这样做不好,可云姑娘成亲之事已经是事实,这一次,还是云姑娘亲自提议的。” 魏知然听后险些没能站稳,微微躬着身子走到了桌子边缓缓坐下。 “是她要提前的吗?” “消息是这样说的,也有可能,是我们错了。大人,明日黄昏之后,云姑娘就要和夜公子拜堂成亲了,我们被太傅困在这里,又不能出去,为了大人身体藿香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大人见谅。” 一边的李溯想了想,说道“不然,我们冲出去把人抢回来。” “李兄,你还是这么冲动。先前听逢玉兄说,渺渺这孩子心里中意的是大人,现在做这个选择,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们冒然前去,岂不是让她为难。”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办。” 魏知然早已经失了神,他一想到云渺渺要嫁给别人,就心如刀绞。 “阿苏,你备上厚礼,多准备些东西,明日想办法派人送出去。就说我魏知然,祝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陆一文听出这话里的不舍,忍不住劝道“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云姑娘问问清楚。” “不必问了,眼下的情形来看,渺渺的选择是对的。阿苏,快写去准备。” 何言左右看看,答道“大人,阿苏不在这里。” “我在这里。” 屋顶有人飞身下来,正是阿苏。 “大人,吴姑娘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吴晴玉果真跟在后面。不禁都有些好奇“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一脸得意的样子“能花钱解决的事,何必那么麻烦,不过是给了几颗金豆子,就放我从后门进来了。” 老陈一听,面露喜色“那吴姑娘,你能不能把我们带出去。” “不行。你闷得罪的可是太傅,我们吴家虽是有些钱,可还不想冒这个险。我今日来呢,完全是因为云渺渺这个傻丫头。明日大婚之时,会有一批粮食以彩礼的由头送进城内,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送过来。” “有粮食?那真是太好了。”丁焰他们都很高兴,“大概什么时候,我们翻出去帮忙。” 只有魏知然皱了皱眉“为何是彩礼?吴姑娘,你今晚前来,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当然不是了。不过我答应了云姑娘要保密,就只能稍微透露一点,这批粮食,是夜家的,云姑娘让我转送到县衙,这样说,你可明白?” “你的意思,渺渺是为了这批粮食,才答应和夜阑成亲?” 吴晴玉摇摇头“我不便多说,免得失信于人,反正你自己决定吧。还有啊……”她说着转头看向阿苏“运粮食到县衙,势必会得罪太傅大人,这笔账不划算。” 秦鲤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到阿苏身后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吴姑娘,他是你的了。” “当真?” 阿苏吓得连连后退“不可以呀秦姑娘。陆师爷,老陈,你们救救我呀。” 其他人听到,却都只是纷纷回避“帮不了帮不了。” “好。”阿苏似乎认了命“既然吴姑娘执意如此,为了大人,为了醴县百姓,我答应了。” “很好。那明日我会派人将粮食送过来,至于太傅的那些人,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此事解决之后,阿苏要娶我。”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众人互相望一望,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大家都觉得我们很般配。”她十分满意,来到魏知然跟前“知然,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的。我们都看得出来,云姑娘心里在乎的人,一直都是你。还有,听说成亲之后,夜阑就会带着云姑娘离开醴县,也不知道会去哪里。往后山高水长,想见一面怕都是奢望,你自己想想吧。阿苏,送我回去。” 吴晴玉一走,魏知然就拖着脚步慢慢走到后面。 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想起自己刚来的醴县的时候,房屋倒塌,多般不适应,却都因为云渺渺在身边陪着,也一步一步熬了过来。 当初多想走,如今就多想留下。 “渺渺……” “既然放不下,就去找她吧。”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因为蒙着脸,所以看不清样子,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爹爹,是你吗?” “然儿,是我。” 魏寂云缓缓走过来,摘下面具,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个县令的样子了。” 魏知然满心激动,抓着自己的爹爹左看看右看看“爹爹,醉云楼出事之后,你去了哪里?” “遇到了一个朋友。然儿,爹爹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两件事,一是没能好好照顾你娘亲,二是我没能保住自己最好的朋友,爹爹就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所以也没脸见你们。醉云楼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再追究,往后,爹爹只要知道你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他的话,分明是在道别,就赶紧追问“爹爹,你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然儿,天下即将易主,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以后有机会,爹爹会再来看你。” “不要走爹爹,你为何不能留下来?天下易主又是什么意思。” 魏寂云叹口气,将他拉到一边“渺渺的身份你都知道了,其实,我和云兄早就认识,你们能相遇相爱,也是缘分。爹爹只是想告诉你,既然你选定了她,不管她什么身份,这辈子,都要好好保护她,可记得?” “记得,孩儿一定做到。爹爹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知然,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护你身边的人。” 他说完,又蒙上面,快速从后院离开。 魏知然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又慢慢停下脚步,爹爹说的对,很多事情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眼下最要紧的,是要阻止云渺渺和夜阑成亲。 他绝对不能忍受,往后的日子里没有她。 天刚亮的时候,魏知然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阿苏,让你准备的礼品都备好了吗?” “大人,都备好了,都是吴姑娘连夜让人送来的。不过,后来太傅的心腹来了,有一部分东西被扣押下来了。” “无妨,找好去送礼物的人了吗?” 阿苏点点头“让丁焰和寇辰去,我在县衙等着接应粮食,但可能要等到夜里他们换班。” 魏知然点点头,“走吧,我们去夜家。” “大人放心,我们帮你开路。” 秦鲤和何言提了剑出去,等着魏知然准备好出发时,门口的人都已经被打倒在地。 上马车前,他对着地上的人说道“告诉太傅大人,晚上我会来跟他算这笔账。” 此时,夜府一片喜气洋洋。黄夫人忙里忙外的张罗,几乎没能歇一下。她安排好外面的宾客,又进到屋里去打点。 看着眼前一身新郎服的儿子,她忍不住摸了摸眼泪“我的阑儿真的是长大了,为娘高兴,要是你爹爹也能看到就好了。” “娘放心,爹爹泉下有知,一定会为孩儿感到高兴的。” 听到他又终于开口叫自己娘亲,黄夫人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好,好,一定会高兴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黄夫人又去了另外一间屋子看云渺渺。 因着她没有亲人在身边,夜阑便将她安排在另一边,只需出个门,再迎进另一个门就可以。 按常理,迎亲之前新郎是不能和新娘子见面的,但夜阑顾不上许多,他担心生出变故,又担心云渺渺一个人,在大喜的日子里会难过。 所以特意提前过来看她,屋内,一身喜服的云渺渺显得格外明媚动人,看得夜阑心中十分喜欢。 “渺渺,你今日特别好看。” “多谢夜公子。” 黄夫人看两人都有些害羞,忙拉着云渺渺“还叫公子呀,他以后就是你夫君了。渺渺,为娘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些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 说着,她拿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对碧玉手镯,还有几张屋契。 “渺渺,这些东西希望你能收下。” 云渺渺本不想接,但她怕自己这样做会影响到大家的心情,只好先收下。 “多谢黄,娘。” “哎~好,好,我也有女儿啦。好,阑儿真是没选错人。” 夜阑见她没有抗拒,长舒了一口气“时辰快到了,我想帮渺渺梳个头。” “本来是没有这种规矩,但我们既然都要成一家人了,就不讲究许多,那娘在外面等你们。” 屋内,两人都默不作声。 夜阑拿起梳子,替云渺渺梳理着头发。他看着镜中两个身着喜服的人,觉着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前些日子,我出门去买了一支簪子,想着你戴上肯定好看,我帮你戴上看看。” “好。” 他从怀里掏出簪子,细心帮云渺渺插好,端详一边之后,满意地说道“你戴上果然好看。走吧渺渺,我们该出去了。” 云渺渺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轻轻点头。 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响起来,看热闹的百姓都围在夜府外面。虽然现在城中粮食紧张,但有喜事,还是值得去看看,何况夜家今天还会发放粮食。 大雪暂时停了,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一道红色,十分喜庆。 夜阑拉着云渺渺出来之后,也看到了这一特别之处站在门口驻足观看。 待发现来的是府衙的人之后,忍不住笑了,魏知然果然沉不住气。 “渺渺,我去见个客人,外面冷,你先进去。” 等着云渺渺进了屋,夜阑整理了一下喜服,笑着等在原地。 “魏大人,真是稀客。不过我听说你被太傅大人围在住了,没想到还能出来。” “夜公子大婚,我怎么可以不到。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夜阑看看他身后,那十几口箱子,哪里还是薄礼。“让大人破费了,礼金这些,我还是准备的很充足,只要夜家有的,我全都会给渺渺准备。大人请进,晚些时候就有拜堂仪式,还请大人观摩。” “我来,除了送礼,还有一件事,带走渺渺。” “魏大人,你虽是县令,也不可胡作非为,渺渺是我夜阑的娘子,凭什么让你带走?大人要真是来喝喜酒的,我们夜家欢迎,要是来闹事的,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身后的何言听得皱皱眉,“夜公子,你想如何对我们家大人不客气,我奉陪。” 胡青听了挡在前面“你想做什么,我奉陪。” “夜公子做了什么,自己清楚,若不然渺渺绝对不会嫁给你。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她,有什么事都由我来解决,她不需要替我承担这些。” “魏大人真是自信,现在城中人人都知道你得罪了太傅大人,试问,你拿什么保护渺渺。成亲之后,我们就会离开醴县这个是非之地,你给不了的,我可以给。” 魏知然知道他说的对,但内心又一直在劝自己“千万不要放弃,总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但我也想告诉你,只要渺渺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会保护好她。” 两个人谁也不让步,旁人都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但碍于是大喜的日子,又不好明说,只能两头劝阻。 最后,魏知然退了一步“你我争执没什么意义,不如让渺渺自己再选一次,你敢赌吗?” 第七十六章欢喜 屋里,云渺渺焦急地等待着。 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又不能随便跑出去。来来回回在屋里走了好几遍之后,终于准备拉开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云姑娘,你想出去?” 云渺渺吓得后退几步“你是谁?” “姑娘不要怕,我是莫掌柜的长女,莫素素。云姑娘出去,可想好了要找谁?是夜公子,还是魏大人?”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知然为了我做什么傻事。” 莫素素笑了笑“云姑娘自己不也是在做傻事吗?为了帮魏大人,选择嫁给夜阑,实在是傻。” “莫姑娘说的是。”云渺渺返身走回去坐下“我想帮他,可又没有别的办法。” “那你可想过,嫁给夜阑就真的能帮到魏大人吗?” “莫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素素在她身边坐下“夜公子并非坏人,但在感情这件事上,他还是走了些极端。我刚得到消息,原本答应送到县衙的粮食,已经被夜公子做了别的安排,今日来夜家的人,哪怕只是看热闹的,都能分得一袋粮食。” “什么?”云渺渺听后如坠冰窖,她不敢相信,夜阑竟然在骗自己。 “莫姑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但最后还是要云姑娘自己抉择。” 云渺渺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来问她“莫姑娘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跟我有这个缘分,素素不想看到云姑娘留下遗憾。” “渺渺多谢莫姑娘。” 一整个下午,云渺渺都在房屋发呆,她打量着周边的一切,才觉出自己做的事荒唐。到时候不仅没能帮到魏知然,还会害得夜阑难过。 “云渺渺啊云渺渺,你为何会这么糊涂。” 黄昏刚到,夜府上下就点亮了灯笼。 魏知然则有些坐卧不安,他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云渺渺出来,难道,自己要赌输了吗? “魏大人,马上要拜堂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他那句“我不甘心”还没能说出来,就听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出来,见到夜阑就说道“不好了老爷,云姑娘她,她不在房里。” 夜阑心中顿时慌了“不在是什么意思?” “云姑娘将喜服留在屋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紧接着,又有一个家丁急急忙忙跑来“老爷,方才我们看见云姑娘从侧门跑了,我们已经派了人去追。” 夜阑彻底死心了,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无力地摆摆手“不必了,不要追,外面路滑,小心摔着她。” 缓了缓,他起身朝外面走去,快出门口时,背对着魏知然说道“魏大人,渺渺就交给你了。这一次,我认输。” “夜公子,那你之后作何打算。” 他苦笑一下“反正我也是要离开醴县的,不在乎其他。还有,请替我转告渺渺,夜阑一时鬼迷心窍,但我从未想过伤害她。” 从夜府出来,魏知然的心情莫名愉悦,他猜想渺渺既然跑了出来,定是去了县衙,自己必须尽快回去。 然而他没想到,云渺渺没去县衙,太傅倒是去了。 他到的时候,丁焰他们已经浑身是伤。 “这是怎么回事?” 老陈将魏知然挡在身后,保持着警惕“太傅大人又带了人来,没想到,他竟在醴县埋了许多兵。书院有学生受了伤,秦姑娘正在帮他们诊治。大人还是先进去,我们在外面挡着。” “无妨,既然太傅大人撕开了这层窗户纸,本官也不必再躲着。你让受伤的人先进去疗伤,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陆一文不放心“可是大人,万一太傅那边的人动手怎么办?” “还有我们在。” 有百姓纷纷站出来挡在前面,“县令大人若是在自己地盘被人打了,那就是打我们全城的百姓,饶是他的人再厉害,我们也要拼一拼。” “那就谢过各位。” 随后魏知然压低声音对陆一文吩咐道“渺渺从夜家跑了出来,她没来县衙,不知道是不是回了酒馆,这种时候我实在是不放心,还请陆师爷帮忙找一找。” “大人放心,云姑娘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太傅这边怕是不好对付,大人万事小心。” 安排好人手,魏知然搬了把椅子坐在前面,看着董寿“太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哼,老夫倒要问问魏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们先打伤老夫的人?” “此事真的是一桩误会,本官不过是想出门送个礼,他们非要拦着本官,双方不小心起了冲突而已,太傅大人带着如此精悍的府兵来,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董寿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他在醴县苦心经营这么久,被魏知然逼得先亮出了底牌,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放手一搏。 “这醴县县衙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你这个县令更是个摆设,老夫来,就是替皇上整治清理一下。” 魏知然不甘示弱“我县衙有问题,那上面还有府衙,再不然也还有三公六部,何时轮得到你太傅来管理此事。再者,你说替皇上办事,皇上可知道?” “混账!老夫是皇上的老师,又身居太傅一职,如何管不得,你魏知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处处顶撞本官,看来是不想活了。来人,先抓住魏知然,其他的人,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们举着长矛,搭着弓箭齐刷刷前进。 挡在前面的人往后退了退,却依旧没有让开。 魏知然起身,不顾劝阻走到最前面,露出那一身官袍“太傅大人要当街射杀朝廷命官吗?” “是又如何,老夫想做的事,还没人能阻止。” “太傅大人在醴县藏着这么多兵,不怕被皇上知道?” 董寿不以为然,“将死之人就不要再操心这么多,魏知然,老夫看在你爹爹的面子上好心留你一命,可惜呀,你非要自寻死路,还真是跟他很像。还有件事,老夫也可以告诉你。” “请讲。” “刺杀云姑娘的人,不是老夫,但想必你也猜得到是谁。就凭这一点,你觉得皇上会在乎你一个小小县令的生死吗?” 这件事,其实魏知然早有猜测,但一直不敢细想,如今得到证实,只觉得后怕,幸好有逸王在,他一定可以护得住渺渺。 “好了,废话老夫也不想多说,就先送你们一程。” 这时,弓箭手迅速做好了准备,箭都已经搭在弦上,随时会射出。 魏知然不知道会怎么样,他还在赌,赌会有人来解围。 耳边似乎有箭射出来的声音,但很快,被一阵呼喊声淹没了。紧随而来的,是一群打着火把的士兵。 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黄珂。 “凤城府镇北营贺兰青前来支援魏大人。” 魏知然松了口气,果然,他们来了。 “贺将军请起,你们这是何时得到的消息?” “五日前就得了消息,黄公子来的及时,这些天孙大人一直在暗中谋划,今日到得晚了些,是因为先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他说着,将手中提着的包袱扔在地上,满满一堆都是令牌。 “太傅大人,你在醴县各处的兵马均已被我们拔掉,按着战场上的惯例,这些人都是要砍头以儆效尤,可皇上说都是晋元将士,不可滥杀,这才保了他们一命。” “什么?”董寿大为震惊,顿时脸色大变“皇上知道了此事?” “不错,你做的所有事,皇上都知道。” “那皇上,可有说什么?” “此事还得等孙大人来了才知道。” 董寿心中已然十分慌张,稍稍冷静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孙霄,哼,他也配来给老夫传达消息。不管你们谁来,今日,我都要醴县县衙化为灰烬。” “太傅大人说此话,当我们镇北营不存在吗?我们得皇上命令,全力保护醴县全城百姓,你们若是再敢进一步,休怪我贺兰青不客气。” “不客气?你不过是凤城府一个小将,能把老夫怎么样?皇上当年可是说过,无论老夫做了何事,这一辈子都是他老师!来人,动手!” “不行!”贺兰青拦在前面,语气不容置疑“镇北营将士听令,给我守住县衙,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全力反击。” 阵势铺开,双方局势紧张,这时,一只木头飞鸟从前面飞过来,在漆黑的夜里,轮廓越来越清晰。 “孙大人!” 话音刚落,孙霄策马而来,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一直在赶路。 “魏大人,本官来迟了。” 他接住木头飞鸟,走到魏知然面前“果真是能工巧匠做的,竟还能飞这么远。皇上让我带几句话来。” “臣魏知然接旨。” 孙霄忍不住笑了“一段时间没见,你倒是愈发有礼节了,起来吧,不是大事,皇上说,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让你带着云姑娘回京一趟。”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脸震惊,隐约猜到了有什么大事已经发生。 董寿更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的。” “太傅大人怕是还不知道,昨日皇上已经宣布退位,由逸王骆瑾接任,这晋元朝已经换了新主,你已经不是皇上的老师。但念在你为晋元这么多年的付出,皇上有旨,革去太傅一职,永世不得踏出醴县一步,否则,诛九族。” “什么,我不信,你们都是在骗老夫。” 孙霄将圣旨递过去,“是不是,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之后他又来到贺兰青身边“将太傅这边的人全部带回去,暂时先关押起来,等待发落。” 一个时辰后,终于将太傅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孙霄有些累,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长叹一声“你呀你呀,真是差点把我累死。为了帮醴县解围,我是京中,凤城两头跑。” 魏知然知道自己办事有疏忽,满心愧疚“孙大人说的是,这一次多亏了大人及时赶来解围,知然感激不尽。” “罢了。你只要不像以前那样背地里骂我就好了。”他拍拍腿,又迅速起身“我还得连夜赶回去处理一些事,这之后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处理。知然,本官有句话不得不说,你这县令当的,不错。” 魏知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忙弯腰行了个礼“多谢孙大人。” “好了,你呀可千万别不禁夸。去吧那马车里有一份大礼给你的。” 说罢,他又翻身上马,带着人飞奔离开。 大礼?魏知然看看旁边的马车,有些疑惑,想想还是走了过去,一掀开帘子,他顿时就笑了。 里面坐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渺渺!快下来,我们可以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魏知然躺在床上看着熟睡中的云渺渺发呆,一想到自己和她再也不会分开,就忍不住想笑。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又躺了一会儿,想着她起床肯定会饿,就打算去做些吃的送过来。 还没出院子,就看见老陈他们几个站在那里,望着自己偷笑。 “大人,您胳膊上的伤可还好,需不需要秦姑娘帮忙看看。” “是呀大人,一只手会不会不太方便。” 魏知然怕云渺渺听见不好意思,忙叮嘱他们小声些。 好在陆一文及时过来,“大人,有人送了很多东西来。都在厅里。” “什么人送的,去看看。” 出来大厅,就看见满满当当几十口箱子,从屋内一直摆到外面。 “这是?” “大人,我们是平安村的村民,来给大人送粮食。” 另外几个也相继站出来“大人,我们是鸿雁村的。” “我们是板桥村的。” …… 他细算了一下,几乎每个村都送了东西来。 “多谢各位,不过县衙不能收大家的东西,还请各位回去转告村长,心意领了,东西就带回去吧。” “不行呀大人,这些东西您必须收下,否则我们不好交待。” 魏知然挠挠头,求助地看向陆一文“怎么办陆师爷?” “既然是这样,那大人就收下吧。先前孙大人不是说了吗,让大人有什么事都可以提。” “我明白了,那就给醴县各村削减一部分赋税,后面再针对性的做些调整,减轻他们的负担。” 陆一文点点头“大人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 三日后,魏知然带着云渺渺进了京。 因为都有心事,也没来心情去欣赏游玩。 进宫的那天,魏知然在外面等着,他看着朱红高大的宫门,有些担心,毕竟云渺渺如今是公主了。要是皇上突然舍不得,非要把她留在宫中可怎么办。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他简直是坐卧难安,等待了两个时辰后,终于看到她出来,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怎么样渺渺,皇上说什么没有。” 云渺渺拉着他的手,边走边说道“皇上说了很多话,他还问我想不想留在京中。” 果然,魏知然有些紧张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大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突然就感动了“其实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 “我不想留在这里,真的。我自小就在醴县长大,那里才是我的家。以后等我们成了亲,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家。” 魏知然开心的不得了,故意逗她“那我们还要多生几个孩子,那样才热闹。你教他们酿酒,我教他们喝酒,岂不是很好。” “那可不行,他们要好好念书,像你一样聪明才可以。” “傻渺渺,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对了,皇上没有送你一些东西,金银珠宝,良田房屋!” 云渺渺摇摇头“皇上有说给,我没要。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我还可以养活大人。不过,他倒是送了一副字给你,我不认识,你自己看看吧。” “皇上给我的?”魏知然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欢喜衙门。 当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回头看看身后,弯腰行了个礼“臣魏知然多谢皇上。” 而此时,骆瑾站在城门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失落。 他知道当皇上孤独,却没想过会这般孤独。 当初芊芊早就想到了此事,才精心替自己谋划,希望自己过得自在逍遥。 可他不后悔,只要能保护好他们孩子,守住他们曾经的一切,就都值得。 “芊芊,朕好想你呀。” 这一世,若是不能圆满,能得一时的欢喜,也是好的。 ——全文完—— 感谢每一个读者小可爱,感谢你们的包容和支持,爱你们哟~还有番外哦~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故里逢她》 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