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欢愉 作者:晏灼 文案: 浮沉共相伴,两心成欢愉。 魏丛愉是将门之后,生的貌美,奈何再好的家世也被她输得一败涂地。抵不住心怀不轨的人接近,耽于情爱,用满门荣耀送心爱之人登上高位,最后却被爱人算计的落了个弑君叛国的下场。 幸得重生,她幡然醒悟,她这短暂的一生大起大落,余生只愿护住家人周全,报仇雪恨! 大凉城中最负盛名的世家子弟中,当以沈寂最为出名。旁的公子都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受人瞩目,然沈家公子以放浪形骸,纨绔不堪出名。 家道中落,他为世人厌弃、不齿。唯独她屡屡施以援手,救他与水火之中。 小剧场: 初次相遇时,沈寂挑着眉,啧啧出声:“也不知将来要哪个倒霉催的娶了这样凶的姑娘。” 魏丛愉冷声道:“滚。” 成婚后,沈寂一脸谄媚的说道:“我是如何好的福气,竟能娶到这样好的姑娘。” 魏丛愉盯着沈寂看了一会,冷声道:“滚。” 沈寂痛快的应道:“诶,好嘞。” 1V1,双洁!HE,慢热,轻松。男女主是患难见真情的类型~ 内容标签: 强强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丛愉,沈寂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身死 七月时节阴雨绵绵,天空中传来滚滚雷声,这雷声仿佛是天上直接打到了屋角上才收了声势,这一声声惊人的闷雷,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怵。 魏丛愉身上带着伤,一呼一吸间都觉得难受的紧,像是疼的麻木了又像是这疼勾在心里似的叫她忍不住皱起眉来。 “愉儿?愉儿?老爷你快瞧瞧,这可怜劲的孩子怎么还不醒过来。” 听到夫人这话,魏建生也跟着眉头一紧心疼之色泛在脸上,可目光一瞥到身边的二皇子时又忍不住出声呵斥道:“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大夫都说了愉儿并无大碍,二皇子还在,莫叫二皇子看了笑话。” 二皇子站在一旁听到了这话,倒是没出声,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的看着床上未醒来的魏丛愉,魏建生见此才悄悄放松下来。 魏丛愉原本就难受的紧,这会又被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吵的头疼,撑着精神抬起眼皮瞧了一见,就发现床前挤满人。 大夫人见魏丛愉醒了过来喜极而泣,手里捏着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后忙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好孩子,手这样冷,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母亲?”魏丛愉喃喃的叫着,语气里尽是疑惑。 她的家人不是都死了么?怎么如今? 难不成,她又活过来了?魏丛愉思绪有些浑乱,身上明显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魏小姐可是醒过来了?” 萧易的眼睛一直盯着魏丛愉片刻也不敢离开,如今见她睁了眼睛心里急切起来,顾着身份有别只得挺在原地关切的问着。 魏丛愉只觉得耳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只是听见声音就足以让她不自由主的颤抖起来,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果不其然,寻声望去那一身水蓝色的华服男子就立在不远处,这男子眉目清秀,嘴角天生上扬,所以不笑时也给人一种好亲近的感觉,怎么看都是个温润可亲的公子。 可这样一副温润可亲的样子在魏丛愉眼里却是比毒蛇更可怕,更让她恶心,那些混乱不堪的前世记忆一股脑的都涌在眼前。 “皇后,你不喜欢朕送给你的礼物么?” 站在萧易身后的太监,手里捧着个黑檀木的盒子递到魏丛愉面前来,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魏丛愉无比惊恐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盒子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她怎么可能喜欢?那盒子里的可是她至亲的头颅啊! 一连九日,萧易每日都会送来一颗用黑檀木盒子装着头颅给她,而今日送来的该是她魏家最后的血脉她的兄长。 “萧易!” 魏丛愉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质问道:“我魏家满门都死在轩辕关,是为你守护江山才身死的,如今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却叫他们死无完尸,你怎么忍心如此!” 萧易冷眼看着魏丛愉,嘴角扯出一丝狞笑。 “阿愉”他叫着她的名字,俯身下来带着些许冬日里的凉气,然后抬手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轻声说:“你害怕么?是不是很绝望?可朕还是觉得不够解恨,阿愉你说朕该怎么办?” 面颊上,萧易手指尖上冰冷触感和他说话时扑簌而来的温热气息交织在一起,让魏丛愉忍不住打个寒颤。 被禁锢住的魏丛愉想要挣脱萧易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她不可置信的抬起自己双手竟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对付你那点功夫只需要一点软筋散便可以轻易化解。” “你疯了,萧易你疯了,你忘了我魏家如何助你登上皇位的么?又是如何替你镇守江山的,你杀功臣,惨害忠良就不怕天下人指责么?” “呵,朕疯了?阿愉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魏家知道的太多了,他们必须死!” 萧易目光温柔的看着魏丛愉抚上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犹如毒蛇一般在她的脸上来回摩挲着,“待你死后,天下人便都会知道魏家弑君叛国同北狄谈不拢后被算计死在轩辕关,而皇后畏罪自戕!” “啊,朕忘了说,你魏家并非都死了,还留有一名女子,朕知道你们从前多有不和,所以想着要替皇后报仇,便叫人将她送到了军营中犒赏一下军中效力的将士们,皇后你猜此刻你的好妹妹正在做什么?” “萧易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能如此…….” 魏丛愉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萧易口中说出来的,魏嫣虽是总和自己过不去,但说到底的也都是因为萧易。 魏嫣喜欢萧易,从认识萧易的那天起便一直围在他身边,即便是萧易对她没有感情也不至于非要做到这般绝决的地步。 “皇上,您忘了么?刚才有消息传回说魏二小姐不甘心受辱一头碰死在将士们的剑下。”停在不远处的太监恭身说道。 “啧,”萧易抬手在鼻子上摸了摸,转头对着魏丛愉笑道:“怪朕事多竟忘了这个消息,看来如今你魏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说着,他的目光突然锐厉起来,森然道:“不,你魏家连一个人都不在了。” 她还未来的及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只觉得腹间一痛,萧易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刺入她的腹部。 “对了,朕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萧易半拥着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滑倒下去,“你不是私下里给定北候送了消息去么?朕没有叫人拦着,就只等着他进京,你猜他会不会来?” 魏丛愉瞪大了眼睛却是说不出话来,萧易握着的匕首又推进两寸,手下的动作又准又狠,可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意温柔的看着她。 “噗——” 魏丛愉想开口说话,可是一张嘴却是温热的鲜血,“萧易,你…….你不……知道…….” “什么?” 萧易狐疑的看着她,却见她又闭口不提,只是摇着头脸上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 “你到底要同朕说什么?” 萧易多疑,越是如此他便越会心惊,魏丛愉知他心性,见他如此急躁更是忍不住想要发笑。 “我……想说……想说…..的是……” 魏丛愉气若游丝迫使萧易不得不将身子贴近些才能听的清楚她说什么。 就在他贴过来的瞬间,魏丛愉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他的脖颈上狠狠的咬下去,死都不肯松口。 萧易嘴里咒骂着,鲜血顺着脖子流下,将龙袍浸成暗红的颜色。 他身旁的太监见此,抡起一旁的花瓶砸了下来,魏丛愉应声倒地时嘴里还叼着半块夹着血丝的白肉。 “来人,快传太医。”太监一边招呼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来给皇上止血。 萧易怒极攻心,对着魏丛愉的尸体又踢了几脚,犹觉得不够解气,戾气甚重的低吼道:“将这个人贱人扔到郊外的乱葬岗,让野兽咬食她的尸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乱葬岗里堆尸如山,魏丛愉被几个人像是丢破烂一样的扔在那满是恶臭的地方,即使是在冬日里也未能完全掩盖这令人恶心的腐尸味。 若有来世…… 魏丛愉再睁开眼时,双目腥红,盯着面前的人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来:“萧易!” 二皇子微微一愣,明显对于魏丛愉这样的称呼和语气里的怨怒有些不理解,但眼下也没有琢磨太多,挑起嘴角温和的应了声:“我在!” 原本魏丛愉醒过来,魏建生心里正高兴着,听到她的话后生怕她冒犯了二皇子,一张脸又黑沉下来:“魏丛愉!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二皇子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二皇子,小女刚刚转醒,怕是脑子还不清楚,若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二皇子,还请二皇子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才是。” “无妨,魏小姐是弥生的救命恩人,如此称呼不算过分。” 魏丛愉厌烦至极,根本不想看萧易那惺惺作态的样子,可是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自己救了他?难不成她这是回到了五年前? 她现在有一肚子的话想同父亲说,可却又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来,如今重活一世竟是又赶在这个时候。 若不是那个时候自己误打误撞的救了他,自己哪里会有认识他的机会,一切缘起于此,自然也应该从这里就断掉。 思及这些,魏丛愉只觉得头疼的紧。 “父亲,母亲,女儿浑身疼的紧,想要休息。” 魏丛愉下了逐客令,虽然让魏建生面上有些不好看,但瞧着女儿那苍白的脸色他也着实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冲着二皇子尴尬的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后才将人请出去。 四下无人,独留魏丛愉一人时,那些前世的痛心和难过夹杂着重生而来的温暖,让魏丛愉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抬手在受伤的左肩处按了按,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哭声止住。 能活着就好,只要能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她还能保护自己的父亲兄长,她的家人,她就还能重新来过! 第2章 澄明 魏丛愉的伤本来就不重,但涉及两位皇子的事谁也不敢轻视,皇上更是日日都派太医过来给她瞧看。 “唉,这苦哈哈的汤药也不知道要喝 到什么时候。” 魏丛愉喝了药后苦的脸上到是红扑扑的,她从小就不爱喝这些黑苦的药,幼年时身子娇弱时常生病不得已,一个月里能有个三五天不喝药就是好的,再大一些的时候魏建生心疼女儿,为着让她少生些病不嫌麻烦的带着她操练强身健体。 结果这魏丛愉身子是强健起来了,心也野了。 “小姐,奴婢刚从前院送太医出府时,瞧见二皇子今日又来了......” 春婵这话里有话,挤眉弄眼的看着立在一旁的秋月,魏丛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咳了两声。 “有话就直说,好的不学坏的学,别人院子里那些藏心眼的事你们倒是学了个十足。” 春婵和秋月是打小就伺候在她身边的人,这两人眼神一对她就知道有什么猫腻,想起前世的时候春婵秋月都是为她而死的魏丛愉又难过起来。 可这两人不知缘由只是瞧着大小姐的脸色沉了下来,“奴婢们知错了。” “小姐,那二皇子日日来府里本就是为着您来的,二皇子每每看您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谁瞧不出来二皇子的心思,偏大夫人和二小姐故作不知,以为小姐不愿见就诓着二皇子过去和二小姐多接触些。 ” 春婵性子直,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不吐不快。 “春婵,你说这些做什么!没的惹小姐烦心。”秋月扯了扯春婵的袖子摇了摇头。 魏丛愉心里如何不知,这二皇子即便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生母身份又卑微,但起码是个皇子,若是将来自己嫁与皇子成了天家的人那就是无上的荣耀,她前世时悟不透这些道理,只知道看见那人清风俊郎似的模样还有那如皓月揽星般的笑容就觉得心满意足。 如今吃了苦头清醒了,再面对他那副笑容时也只觉得那笑里都是渗着毒的,所以他每日都来,她也都以各种借口闭之不见。 不过魏嫣到着实是个麻烦。 “你们别跟着瞎操心了,即便是母亲有那个心思此事也得看父亲的意思,父亲的性子想来不会轻易做出什么决断来。” “父亲不会做什么决断?” 听到声音魏丛愉心里一惊,抬眸望去,只见光影里走出个身着轻甲的年轻男子,单手负在身后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魏丛愉。 春婵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微红的低头请安,秋月顺势跟着一起揖礼,“奴婢们见过大公子。” 魏远泽冲着他们两个摆摆手也没在意,径自走到魏丛愉身边坐了下来。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可魏丛愉却没了声响,只静静的盯着眼前的人看,一双眼睛都盯的泛红。 “兄长。”魏远泽还以为自己妹妹这是犯了什么魔怔正要开口问时却被魏丛愉扑了个满怀,连声音里都夹着心疼似的呜咽。 “你这是怎么了?”魏远泽摸不清楚头绪,只能耐着性子由着她,半晌后才抬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魏丛愉哪里敢说是因为乍见了他便想起那些戳心窝子的事,慌忙离了兄长的怀抱卷着袖子抹了眼泪,委屈巴巴的样子“兄长这几日哪去了,怎么今日才回来看我?” 魏远泽听了她这话后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如今父亲将军中事务交由我打理,总是不得空得到你受伤的消息时也是在前日,料理了手头上的事就赶了回来,是兄长的错,阿愉就别和兄长一般见识了。” 魏家的两兄妹是一母同胞,母亲早逝后魏远泽就担起母亲的职责照顾幼妹,两兄妹的感情甚好,再加之父亲以往都将魏丛愉养在军营里,魏丛愉从小就养成个倔强的性子,这样的撒娇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魏远泽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你看兄长给你带了什么?” “琉璃指虎?”这枚指虎魏丛愉怎么会不记得,这指虎前世时是她年满十八岁生辰时兄长送的,可如今竟是现在送给她的。 魏丛愉蹙着眉仔细的回想着时间,究竟是自己记错了还是时间真的有变化,几经回想之后,她确信自己断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出错,这些事情难不成并不是按照前世一样? “是啊,回京之后父亲不许你在舞刀弄枪的,但你一个女孩子终究得有些防身的东西戴在身上。” “多谢兄长。”魏丛愉将指虎套在食指上,大小正是合适,若不仔细瞧便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机巧。 魏远泽习惯性的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两把,把她的头发都弄乱后才停了手,“我方才回府的时候见着二皇子了,他倒是有心日日都来。” 魏丛愉扒拉着头发,恩了一声。 魏远泽一瞧她这模样就猜出她心中所想,虽说男当大婚,女大当嫁,阿愉这个年纪在大凉城中不算年少早已经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但那又何妨,有父亲在有他在,总不能让阿愉委屈了才是。 “你若不喜欢,明日便同父亲说明白,父亲在朝中与二皇子算有往来,由他去说二皇子不会不明白怎么回事。” “恩,”魏丛愉原本以为她冷着萧易几日也就便罢了,萧易那个人好重脸面这样没趣的事做几日自然就会心生退意,只是这几日过去了倒没瞧见他有退意,倒是越来越频繁。 原她见不到也不觉得烦,只是如今有着母亲和魏嫣的那层心意,她倒是真得早做打算,魏家断然不能有女儿再嫁与萧易。 “兄长今日可留在府里?” “军中还有要事要处理,不得空看了你就得赶回去。”魏远泽瞧着时辰差不多,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却又停了下来“我瞧着你出了这事后总是心神恍惚,有什么事不要憋闷在心里,即便是惹了祸事也还有你父兄在的。” 魏丛愉心里一暖,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但她宁愿魏家从来没有把她看重过,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她牵连惨死。 吸了吸气,将自己那点情绪瞒下“知道了,兄长在军中务必要保重自已。” 直到魏丛愉的伤彻底好起来后,二皇子才没再出现在将军府里。 “劳烦许太医了,小女的伤已经无恙,还烦请许太医回宫后向皇上说明。” 许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此次又是领着皇上的旨意来给魏家大小姐看诊自然是不敢怠慢,见魏将军如此礼遇自己也不敢慢怠了。 “魏将军言重了,小姐的病下官自然如实禀告。” “好,春婵你亲自去送许太医出府。” 魏建生又是一番寒暄后才让春婵将人送出去。 “平时里惹祸的时候都生龙活虎的,怎么替皇子挡了一箭后胆子反倒小起来了?”魏建生拍着大腿坐在床前的小凳上打量着魏丛愉。 “女儿还不是怕自己行差踏错给父亲惹了麻烦么,再说那日救二皇子的事情就是个巧合也非女儿主动招惹的事情。” “少在为父面前装的可怜巴巴的,你这处在远泽那里有用,在我这可没用,我看你还是那副性子半分也没改,亏的你大哥还来替你求情。” 这几日魏丛愉早已经从心惊肉跳过日子的不安中缓过神来,如今遇事倒也不像刚醒过来时那样怕事。 扯着魏建生的衣摆撒娇道:“父亲这么说便是错怪女儿了,女儿虽然一向不知天高地厚,那也皆是因为咱们远在边关山高皇帝远女儿即便是惹了什么事,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咱们回了这大凉城女儿就是再不知好歹也明白要收敛的道理。” 魏建生抬手将她那白嫩嫩的小手打了下去,将自己的衣角抻平叹了口气:“难得你能这么想,不过这些事情也不必太过惊慌,咱们刚回京从前又与这几位皇子素无往来的,二皇子的事情你做对,皇上也不会疑心什么。” 大凉城里的局势微妙,皇上膝下几位得脸的皇子就是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 这二皇子出身低微皇上平日里不多待见,但最为年长总是要派着做些事情的,最喜欢的三皇子故去的母妃是皇上心里的白月光,即便是三皇子整日胡混,皇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样宠的没边,而五皇子年纪最小能起势的原因无非是他母妃有个好家势罢了。 皇上忌惮着这些事情,不愿意让皇子们私下里和大臣们多有结交,可魏将军这一家刚回京述职,魏家的大小姐就撞破了一场皇子之间的事儿。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人人都道是五皇子的无心之失,毕竟年纪尚轻伤的又是二皇子,如今皇上对于此事并未深究就足可以看出皇上的意思来。 唯一让皇上心里不安的就是,听说那日二皇子原是给三皇子挡箭的,至于后来这个魏丛愉是如何牵涉进来的,皇上仔细想了几日最后才认定是碰巧了的事。 第3章 旧人 “小姐,咱们就这样跑出去被发现了怎么办?”春婵问。 魏丛愉闻言从内室里走出来,紧了紧袖口“你怕什么,咱们穿成这样出去谁还能认出咱们来?况且我久不在京中应该无事。” 魏丛愉一身轻装,将头发束在头顶随意寻了条发带束起,她随父亲待在军中时,经常这样穿为着方便也省事。 春婵点头在自己衣服的下襟上扯了两下学着小姐的模样挺着胸略有些忐忑的走出院子。 魏丛愉眯着眼笑起来,看春婵那副底气不足的模样越发的心里没底,犹疑道:“你可都打听好了?今日父亲不在府里?” “小姐放心,奴婢昨儿就听到将军说要去大营,准错不.......” 了字还未吐出,春婵嘴巴一抿收了声响,因为那个本该今日去军营处理军务的魏将军,此时正从对面走过来。 “办事不利!” 魏丛愉低骂一声,扭走就要往回走。 “这是要去哪啊?”魏建生问。 魏建生今日有事去不得军营,听管家说魏丛愉身子都好利索了想着过来瞧瞧她如何了,可刚一进来就看到她正卯着劲的想出去,再瞧着她那一身装扮魏建生的脸色暗下几分。 被抓个正着无从抵赖,魏丛愉硬着头皮赔着笑脸,学着别人家娇小姐的样子撒娇道:“父亲~父亲今日怎么在府里没出去?” 魏建生见她这副腔调说话猛咳了两声,虽是没有板起脸训斥她,但免不了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恩,没有发烧。” 既然是没有发烧,那便是她在撒娇??魏丛愉从小就倔性子,她若认为对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别说像寻常女子那般能和父母撒娇了,如今见她这般,魏建生一敛心神当真受用几分。 “想出去?” 魏丛愉站在父亲面前,抬手轻轻晃着父亲的胳膊实话回道:“是,父亲,女儿想去看看凤澜。” 凤澜是凤相家的庶女,魏建生是知道的,魏丛愉虽久不在京中,但与这凤澜能玩到一处到也是件好事,况且这凤澜他见过的,是个举止得体的孩子,“既然是去凤相府里好好的去便是,穿的这是什么?没个千金小姐的样子。” 未待魏丛愉狡辩,魏建生又说道:“以后想出府就大大方方的出府,出府前同你母亲说一声便是,晚膳前须得回府知道么?” 魏丛愉一听父亲这是应允了,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应是。 “还有,把这身衣服换了,”魏建生指了指这主仆两人的装扮,板起脸沉声道:“春婵要是在纵着小姐这样胡闹,就不必再伺候小姐了!” “奴婢记住了。” “女儿记住了。” 两人乖巧应下,魏建生才放心下来,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可以离开。 魏从愉到了易芳华处时恰巧魏嫣也在,只是不知这母女二人方才说了些什么,此时见到魏丛愉都是一副神色不愉的样子。 易芳华冲魏嫣使了个眼色,扭过头对着魏丛愉笑了起来,“你瞧瞧,你这样穿多好看,明日再叫人多裁两身衣裳。” 易芳华起身拉着魏丛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满脸垂爱的样子倒像是亲生母女一般。 前世魏嫣同自己那点龃龉的事易氏没少在中间搅和,只不过易氏到底也没有真正的害过自己什么,至于魏嫣,想起前世她死的那样凄惨,今生一切尚都未发生过,魏丛愉也着实对她恨不起来,但若说情份却也没有。 “多谢母亲,我是来和母亲告假的。”魏丛愉收敛心神,平静的说道。 易氏眉尖一拧面露担忧,“啊,好好,叫府里的马车备好,多叫几个人跟着你。” “母亲不必担忧,我带着春婵一道便好。” 易氏顺势往廊下瞧了一见,果真看到春婵在那里站着。 这春婵和秋月是从小就陪着魏丛愉长大的,明面上是主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老爷特意找了两个可以保护她的,春婵和秋月两个人的功夫可不低,易氏收回视线,道了句“好。” 魏丛愉前脚刚离开,魏嫣就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面含愠怒的呵道:“母亲是长辈何苦在她面前这般委屈。” *********** 凤府和魏府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下人引着魏丛愉转进一道圆拱门后又绕过一条抄手游廊才到凤澜的住处,只是人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吵嚷声。 “二小姐,这事真不是三小姐做的,你查也查了,骂也骂了若是再折腾下去怕是要惊动老爷了。” “你个贱蹄子也敢拿父亲来威胁我,谁给你这样的胆子和本小姐叫嚣。” 紧接着一阵摔打声从里面传出来...... 那下人听见里面这种阵仗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转头对魏丛愉赔着笑脸道:“府上的小姐们关系好,爱玩闹,小人这就去给魏小姐通传。” 魏丛愉抬手制止那人的动作,“不必了,我同你家小姐相熟,我自己进去便可。” “这.......”这人犹豫不定,魏丛愉又说道:“谁家小姐们还没个拌嘴的时候,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去通传岂不是丢了凤府的脸面,我与他们相熟甚久,径自进去劝说几句就好了。” 这二小姐来找三小姐的茬也并非第一次,这奴才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看来本就不想搭理这茬事,那二小姐张扬跋扈惹了她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他听了魏小姐这话便也不再言语。 “那小人就选退下了。” 魏丛愉给春婵递了个眼色,春婵便守在院门前。 “上梁不正,下梁歪,凤澜你母亲是个腌臜货,你也是个下贱胚子,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用什么狐媚!” 凤清霜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那养的葱水白似的指甲寸长有余扬起来直奔凤澜脸上招呼。 魏丛愉抬手将凤清霜的手腕牢牢钳制住用力一拉后忙退后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凤清霜,而凤清霜受力不着踉跄着半跪倒在魏丛愉面前。 “凤二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天气炎热肝火太过旺盛了。” 凤清霜脸色骤变,看清面前的人是魏丛愉的时候嘴里那些粗话又都憋了回去,若是换作旁人她岂能善罢甘休,可面对魏丛愉凤清霜还真的有点发怵。 魏丛愉十三岁那年回京过年,宫宴结束时遇到宜麟郡主两人不明缘由争执起来,魏丛愉二话没说一剑刺过去将宜麟郡主脖子划出一条血痕来头发也跟着掉了半绺,宜麟郡主被吓的不清,哭哭蹄蹄的闹了大半个月,又是说惊风又是说丢人不肯出府,最后此事惊动了皇上,可魏丛愉到了皇上面前却是淡然的说了句“我若真想取她性命,她哪里还有机会同皇上哭闹。” 魏家是皇上平定边患的仪仗,宜麟郡主的生母長悦公主是皇上的胞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皇上也只得以小女儿家打闹为由,给了宜麟好多赏赐,同时罚魏丛愉直至离京前都不得出府,这事才算了结。 更何况前些日子魏丛愉才救了二皇子,凤清霜就是再傻也只敢在府里撒泼,凤澜见此寻了个台阶给凤清霜,将她扶起来。 凤清霜站起身后将凤澜扶着自己的手推搡开,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我就不信她日日都来给你撑腰!” 待人走后,凤澜长长的舒了口气眉宇间满是担忧,柔声道:“又让你看笑话了,实在犯不上为了我得罪清霜,她这个性子吃不得亏的。” 魏丛愉看着凤澜这个软弱的性子摇了摇头,心里泛着酸疼,实在想不出她这个软弱的性子怎么会做出那般绝决的事情来,:“你就由着她们这样作践你,你若同你父亲说他未必不管,一味让自己吃亏,也未必真的是福气。” “我明白,只是......罢了,前些日子你受伤原想去看你,可我有事缠身出不得府,还想着明日去瞧你,可巧你今日就来了。” 凤澜脸上扬着笑容,可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说话时也是遮遮掩掩,她一个规规矩矩的闺阁女子哪里能有什么事情缠身,不过是被人看着不得出府罢了,想来这是才被解了禁足又被凤二闹了起来。 她不愿说这些事情,魏丛愉也识相的不去追问,“你来瞧我和我来看你都是一样的,听说中元节时京中特别热闹,我以往随父亲回来都是年下,到是没见过这番热闹的景象,不如你陪我去看看可好?” 凤澜迟疑片刻,心里琢磨着想来今日有凤清霜闹过了也不会再出什么事,这才应下。 每年中元节时,大凉城都热闹非凡提前小半月便有集市,各地祭祀风俗各不相同,大凉城的中元节便是海纳百川的将各地的风俗融汇贯通糅杂在一起,少了几分凄凉恐怖,多了几分热闹和惦念。 这还未到入夜,集市上便已然是琳琅满目,流光百转。 “中元节不闭城,三皇子打算这几日怎么玩?” “还能怎么玩?这几日城是不闭了,可父皇总考我的课业,今日我还是偷偷溜出来的,明日天一亮便得偷溜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边说着话边往青麟阁里走,这才走了几步青麟阁的妈妈就迎了上来,热络的将两人往楼上的雅阁里引,一看这熟练的程度就是经常流连此地的风流浪子。 “红霜,这青麟阁搞什么花样儿?”男子握着从姑娘手里顺来的绣球一脸兴趣昂扬的问。 第4章 失望 红霜一听沈小公子还不知道此事,甩着帕了讲道:“沈小公子可是忘记了?今儿可是咱们青麟阁开斋的日子。” 红霜那帕子一甩,空气里就飘着一股子浓烈的胭脂味儿呛的沈寂鼻子有些发痒,抬手揉了揉鼻尖无精打采的应道:“哦,原来是开斋啊。” 所谓开斋是青麟阁独有的规矩,和赢得头牌花魁的初夜大致相同,可这不同就在于寻常青楼中都是恩客们价高者得,而这开斋则是姑娘选恩客。 论大凉城中哪个青楼红馆也不敢定下这样的规矩,一来是因为青麟阁的排面够大,来捧场的人自然也足够多,二来嘛,自然是为青麟阁的姑娘非同寻常,艳压群芳。 沈寂自打十五岁开始就混迹这风月场,对于青麟阁这些花样也早就了然于心没什么新鲜的,可萧元景从未听说过兴趣自然浓烈起来。 沈寂瞧他那副兴致冲冲的模样,琢磨了片刻抬手一搂,搭着他的肩膀就将人搂了过来,一边颠着手里的绣球一边对红霜说道:“老规矩就成。“ 红霜一听,面上露了几分惊讶,这沈小公子这是要浪子回头了,每年的开斋沈小公子必然是最为活跃的那个,这会倒是反了常了。 不过这样的反常红霜也并没有在意,若是叫你天天吃山珍海味也总有吃够的时候。 三皇子被沈寂架着往雅阁里走,抬手往他手里的绣球上指了指问道:“书华你似乎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三……元景,这些有什么好新鲜的,说是花魁选恩客,还不都只是个名头罢了,那姑娘也不傻难不成还要选成穷书生不成?” 萧琪听后也觉得有点道理,但这些于他毕竟都是头一次见,仍不死心的继续说道:“不如一会咱们去看看?” 沈寂表现的这般了无生趣就是怕萧元景来了兴趣,这是什么地方?他一个皇子要在这里有了什么闪失,他整个定北候府也不够赔的。 再说他平日里再怎么胡闹也都是因为府里就他一个人,父兄都不在京中,若真是被人发现他带着三皇子胡闹指不定父亲和大哥要怎么收拾自己,就连皇上也不会轻易饶了自己的。 想着这些沈寂就觉得头疼,暗自骂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萧元景这个麻烦了。 麻烦本人并不觉得自己是个麻烦,顺手将沈书华手里的绣球接过来,大有一副要施展拳脚的架势。 沈寂卷着舌尖舔了舔尖锐的虎牙,突然一拍脑门计从心生,将绣球从萧元景手中拿了回来,挑眉一脸邪笑的看着他,“他们有什么可看的,你若无聊,咱们找个别的乐子便是。” 萧元景比沈寂还要贪玩,奈何胆子小,但却架不住别人撺掇自己,在宫里天天只能斗个蛐蛐,听听乐姬们弹琵琶唱曲的甚是无聊, 可沈寂与他不同,沈寂是个能翻出花来的风流公子,那些风流韵事传遍大凉城,他既然说是找乐子,那就一定是找乐子。 “你说,可有什么妙法?” “这样,一会咱们就坐在窗前闭着眼将这绣球抛下去,若是砸到的是个男子那便赏他些银两,若是砸到的是位女子………” 沈寂话音一顿,眉眼弯了起来,冲着萧元景挤眉弄眼起来。 萧元景面色微变,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应和着沈寂表情跟着坏笑起来,“咦!看不出来书华你竟然………竟然如此风流!“ “想什么呢?若是砸到位女子便买回去做个婢女如何?“沈寂摆了摆手,神情揶揄的笑骂萧元景看着胆小单纯,竟还敢藏着这些心思。 萧元景被说中心事,闹个大红脸,嘴上逞强道:“要不是父皇留我在宫里,我也早到了开府的年纪了,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不知道翻过多少红帐惹哭多少美人儿了,少在这里调笑我!“ 皇上重视三皇子,可也正是因为重视,所以沈寂才不敢带着他胡闹,也不敢拒绝他什么。 不过好在萧元景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两个人也曾同窗过几年,打打闹闹的倒也称的上是好友。 “行了,别在我这抱屈了,不是说已经在给你选妃了么?一旦定下来到那时候你不想出宫也由不得你了。“ “喏,给你,你先抛!” 萧元景和沈寂之间发生的事从来不过心,这会刚想伸手接他递过来的绣球又觉得自己先抛有些别扭,活像是要嫁人的姑娘似的。 “你先来。”萧元景说。 沈寂就像是萧元景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一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啧,罢了,我先来就我先来。” 沈寂话音刚落,绣球就成了一条线冲向窗外,萧元景立刻探着身子往下看,反观沈寂却是不慌不忙的吃起酒来。 萧元景大半身子都探在窗外,嘴里嚷着要他过来看,“书华,好身手,你快来看!” 沈寂一听这话,难不成真砸到人了? 沈寂侧了侧身子,视线从窗子里飘出去的时候,就只看到楼下两个女子满脸怒气的立在楼下。 看清楼下立着的人时,沈寂的脸色微变,另一个女子他虽不认得,但凤相的女儿凤澜他却是认得的。 “坏事了。”沈寂丢下这么句话后,直接从楼上飞身跃了下去,萧元景不会功夫,站在窗前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凤澜显然也没有认出来楼上的人是谁,直到这人从天而降落到自己面前时,凤澜惊的捂住了嘴,“怎么是你?” “你和他认识?” 问话的是魏丛愉,方才她与凤澜两人正说笑着,谁能料到就突然祸从天降,要不是她反应快将那绣球接住只怕要吓坏凤澜。 也多亏了只是个绣球,没什么力道。 凤澜点点头,冲着沈寂屈了屈膝说道:“凤澜见过沈小公子。“ 闻言,魏丛愉的视线立马锁定在沈寂身上,沈小公子那不是就是日后的接替定北候袭爵的沈寂么? 可是她印像中的沈寂是个骁勇善战,冷漠至极的人,她虽未亲眼见过本尊,但却听自己的兄长提及过,两人曾经有过同袍之谊,兄长对沈寂这个人十分赞赏。 可眼前这个沈寂……即便不是如传闻中那般,也不该是这副放浪形骸的风流模样。 沈寂脸皮厚,被一个姑娘这般盯着也不害臊,反而大大方方的也打量起对方来。 两个就这样带着探究和考量的互看着对方,片刻后,沈寂就发现这姑娘看他的眼神里怎么看都是不屑??失望? 沈寂暗暗回忆一下,记忆里确实没有轻薄过这位姑娘,何以会如此对他? “原来这绣球是被这位姑娘接到了。”萧元景从青麟阁里出来,走到沈寂身后打量着凤澜和魏丛愉。 “三………” “凤澜!“ 萧元景并不认得凤澜是谁,但凤澜是见过三皇子的,刚想打招呼的时候就被沈寂打断。 凤澜看了他一眼,明白过来外面人多口杂便不再出声。 “你认得我?”萧元景听出方才凤澜怎么叫他的,有些不解的望向沈寂。 “元景这是凤相府里的三小姐,凤澜,”沈寂说道,视线一转投到魏丛愉时停了下来,“这位姑娘是?” “回沈小公子的话,这位是魏将军府的大小姐,常年不在京中所以并不认得沈小公子和……这位公子。” “阿愉,这位是沈小公子方才同你说过的,另一位公子是……”凤澜贴近魏丛愉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明了萧元景的身份。 魏丛愉看着手里的绣球,又顺着萧元景出来的方向看了看,青麟阁三个大字的描金牌匾挂在那里,周围挂满彩色的灯笼,里面进进出出的皆是男子和浓妆艳抹出来送客的姑娘们。 她就是在迟钝也猜的出这是什么地方,这沈寂自己胡闹也就罢了,竟然也敢带三皇子来这样荒唐的地方,她突然就对沈寂有些失望,于是声音清冷道:“魏丛愉见过两位公子。” 在沈寂看来,魏丛愉的种种反应实在有些莫明奇妙,但他确实是行为有失。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移步吧。”青麟阁边上就是一间茶楼,沈寂做了个请的动作,侧身给魏丛愉和凤澜让了让。 魏丛愉本不想在他们身上耽搁,可是还有三皇子在不得已点点头,率先一步拉着凤澜进了茶楼。 沈寂颇有些意外,他以为魏丛愉对自己的厌恶已然那般明显,定然不会应自己的邀约,所以他还在想若是被拒绝了要想什么法子才能让凤澜和这位魏小姐对今日之事闭口不提,这会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几人落座之后,萧元景才算是弄明白各人的身份。 “元景多谢魏小姐的救命之恩,早先魏小姐养病之时,二哥说不便打扰,元景才未去打扰,但却一直想寻个机会道谢,不曾想竟在今日遇到了,当真有缘。” 萧元景说的热闹,其他三个人只觉得有些尴尬,两个闺阁女子当街被三皇子和定北候府的小公子在青楼里用绣球砸中,这怎么听也不像是一段美谈,反而是怎么也洗不白的绯色韵闻。 第5章 装傻 魏丛愉自醒来以后,一直听身边的人说她救了两位皇子,她并未在意,只当是因为几位皇子都在场的缘故。 可今日听萧元景这话,似乎并不像她所想一般,且不说前世所救的确实只有萧易一人,就连这一世她都清楚的记得那时萧易身边并无其他人。 既是如此,又何来她救了两位皇子这一说? 她抬手在左肩上碰了碰,动作轻微,冲着三皇子轻笑道:“三皇子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只是那日并未见到三皇子,实在不敢冒受言谢。” 闻言,萧元景有些诧异的看了魏丛愉一眼,解释道:“魏小姐不知,那日原本是二哥有事寻我,可谁想五弟顽皮竟在宫里射箭,二哥见势不好才挡在了我的前头,所以魏小姐虽是救了二哥,但也算是元景的救命恩人。” “挡在你的前头?可我明明记得那时二皇子身边并没有人。” 萧元景一脸迷茫的看着魏丛愉,显然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的情况。 萧元景性情单纯,不会往深里想,但魏丛愉和沈寂两人都立刻察觉出来有些不对,脸色微变,当日沈寂并没有在场对此事也都是听闻罢了,但魏丛愉不一样,她当时就在那里,既然不是给萧元景挡箭,那二皇子又是给谁挡的? “敢问三皇子,当日二皇子是如何为您挡箭的?”魏丛愉问。 萧元景捏着扇子在头上敲了两下,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那日事发突然,二哥听到箭矢离弦的声音就将我护到身后,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二哥已经不在原地了,紧接着就是魏小姐出现。” 再往后的事自然不用再说,魏丛愉也是听到箭矢离弦的声音才往那边去的,可若按萧元景的说法来判断,这箭离弦那么久早该射中了,她即便是赶过去也是晚了,为何还能替二皇子挡下这一箭? 魏丛愉心生疑云还想再追问,沈寂先她一步开了口,将她的话打断,双手端着茶碗正色道:“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总之人没有事就好,今日之事是书华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小姐莫要见怪,书华以茶代酒给二位小姐赔不是了。” “今日之事多有冒犯,实在是多有唐突。”萧元景也跟着沈寂一起将茶端起举到魏丛愉面前。 魏丛愉看了沈寂一眼,沈寂也刚好再看她,她原本对沈寂有些失望,可方才三皇子的话音一落,她就知道沈寂和她一样都看出这些有什么不妥,能瞧出这些细末之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懂玩乐的纨绔。 片刻后,魏丛愉才端起面前的茶碗说道:“三皇子、沈公子不必如此。” 魏丛愉不在意,凤澜自是好说话的,四个人呷了口茶,都轻松不少。 “书华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今日之事只能咱们四人知道便可,且不要告知第五人。” 听了这话,魏丛愉立刻明白过来,沈寂这是生怕自己这点事被皇上听了去给定北候府找麻烦,毕竟带着皇子去那种烟花之地,皇上若是知道了必然震怒。 “沈公子放心,我和阿愉都不是多嘴之人,今日之事,自然不会对外说。”凤澜说道。 得了凤澜的承诺沈寂犹觉不够,转头看向魏丛愉,“魏小姐?” “这是自然。” 得了两人的承诺萧元景心口一宽,松了口气。 “我和凤澜还有事情,不多打扰了。”魏丛愉说着起身,在离沈寂咫尺的距离时,低声道:“沈公子装傻装的久了,仔细真的傻了。” 沈寂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魏丛愉低声说话时,一绺发尾正好擦在自己的脸颊上无端的有些旖旎,可这女子一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在她离开后,他才想起来那股香气是什么味道来,“原来是玲珑花的味道。” “什么花?”萧元景吸了吸鼻子,并未闻到什么花香味。 “无事”沈寂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惋惜的说道:“这样俊俏的模样,只可惜是个凶巴巴的性子,将来也不知道要哪个倒霉催的娶回去。” 萧元景诧异的看着沈寂,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还和个女子这般计较,再说魏小姐人很好啊,一点也不骄矜做作。” 沈寂未在开口,摆了摆手示意萧元景不必再说。 被魏丛愉他们这么一搅,沈寂的兴致也没了大半,萧元景惧怕再有什么人认出自己也不敢再放肆,两人从茶楼里出来后就打道定北候府。 同样被坏了兴致的还有魏丛愉,方才沈寂故意将话头转掉就是不想让她继续追问下去,而且以三皇子的心思也未必能再想起什么有用的事情来,若是追问太多反而会让人起疑。 从前她性子急躁,可如今都活过一世的人了,还有什么是等不得的。 “小姐,咱们该到回府的时候了。”春婵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 眼下,也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魏丛愉点着头说道:“咱们先把凤澜送回去。” 凤澜拉着她的胳膊推拒道:“不必,出府的时候就要马车在前面停等着,我走过去便可,阿愉不必麻烦。” 凤澜不愿给别人添麻烦,一向是如此,魏丛愉倒也适应,“好,那你先回去吧。” “恩,改日再去找你,还有阿愉.....” “什么?” “其实,其实定北候府的人很好的,沈小公子虽是言行有失,但心地并不算坏,也曾解救我于水火之中,所以阿愉切莫要同沈小公子置气。” “凤澜你?” 以凤澜的性子若不是紧重要的人或事她都不会出言相劝,在凤府里生活如履薄冰,闲事莫理才能让她活的更舒心些,可如今她却为了定北候府的事情来劝自己不要同沈寂置气。 她从前竟不知凤澜喜欢的是沈寂! 大概魏丛愉的反应太过明显,反倒让凤澜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丢下一句“你莫要乱想,不是你所想那般”后,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沈寂和阿愉是互看不顺眼。 沈寂:谁娶她谁倒倒霉。 后来,真香!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时予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橘子汽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疲累 “老爷,你瞧瞧这两身衣服如何?”大夫人素手一指,她身边的丫鬟玉露立刻将衣物捧到老爷面前的案子上放了下来。 魏建生哪里懂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只瞧着颜色鲜亮适合年纪轻轻的人穿,客气的回应道:“这些事情夫人做主便好。” 听了他这话,易氏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自从她成了继室,两人就一直相敬如宾,生下嫣儿后才有所缓和,可夫妻两人像这般礼遇便是没有什么感情,她自己又何尝不知,若非当年老夫人执意要他纳个妾室开枝散叶,自己大概也没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嫁到魏家来。 正当两人无话可说时,金枝端着茶,打帘进来,放好茶后才说道:“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正往咱们这处来。” 魏建生今早才叮嘱过魏丛愉要守些规矩,晚膳没回来用也就罢了,府里的长辈都在这儿等着,但听到她刚回府就直奔这里来时,这才缓了缓情绪 。 “金枝,你去传话给大小姐说她累了便不用折腾过来了,也不知道这个时辰用了晚膳没有,派人去问一问,就说厨房里的火还燃着。” 正说话间,秋月就打着帘子将魏丛愉让进身来。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今日路上耽搁回来的晚了,还请父亲母亲莫怪。” 易芳华冲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让玉露给她备了茶。 “在外头可曾用膳了?” “用过了。”魏丛愉笑了笑,只是面色露着疲惫。 易芳华点点头道:“看这孩子怎么脸色这样不好?可是累了?” 魏丛愉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只是这累意并非是身体上的,而是她有许多事情琢磨的不明白,有些伤神罢了。 “无妨,母亲不必担忧。” “你自己瞧瞧这两身衣服你可喜欢?你刚回来好多东西都没有现成的,这些也准备的仓促,等过几日还有更好的送过来,你先将就着。” 易芳华叫人将衣服拿到魏丛愉面前,魏丛愉抬手翻看了两下,这衣服的料子看着比魏嫣今日穿的那身还要好,颜色也更艳丽些,易芳华一向在这些事情上格外用心,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从前便是如此。 魏丛愉笑着将那身姜黄色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说道:“母亲做主自然是极好的,我很喜欢。” 魏建生本想当着易芳华的面训斥她几句,可如今瞧她这样子哪里还舍得。 他犹豫了一下道:“累了就早些休息去吧,下回不可这么晚回府惹的你母亲担忧。” “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易芳华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将金枝打发了去送魏丛愉,“老爷,阿愉年少顽皮难得出去玩一趟,若是真的累了就让她先休息吧。” 她哪里不明白,魏建生冷着张脸对魏丛愉还不是做给自己看。 魏建生到底还是心疼魏丛愉的,回京述职后便要长久的留在京中,想着啊愉到了择婚的年纪若是传出对继母不尊总是对她有所影响的。 这会见她劝说,就坡下驴的点了点头道:“夫人宽厚。 “ “老爷,妾身还有一事想问问老爷的意思。“ “何事?“ “啊愉和嫣儿的年纪都不小了,老爷如今再不能任由啊愉胡闹下去了,从前老爷为着她身子着想,日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可如今回了京城该是收收心性的时候了。” 易芳华的话正说中魏建生的心里,“不知夫人有什么好法子?” “女人家一生只求能嫁个好人家便是最大的福气了,妾身瞧着前两日二皇子总往咱们府里跑,那神情想来是错不了的。” 易芳华端起茶杯,用茶盖撇着茶叶。 魏建生见提及二皇子不免多想起来,面色不愉却也没有说什么。 易芳华见老爷半晌没有说话,又将茶搁在桌上话头一转:“妾身不懂朝政,只是觉得若是啊愉或者嫣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对咱们府里多少也是有些裨益的。” “夫人所言皆是为府里着想,只是阿愉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嫁到规矩太多的人家,虽说女嫁高、男娶低,但咱们没有那多么的门第观念,只要阿愉喜欢,能对阿愉好,门楣低一些也不妨事。” 听到这话,易芳华里心踏实起来。 只要老爷没有让二皇子娶魏丛愉的心思,那她的嫣儿就还是有希望的。 “阿愉是咱们都放在手里疼的嫡出小姐,自然是要依着她的心意来,嫣儿比不得,妾身倒是希望她若能嫁的好人家,将来能为老爷分忧尽一尽她的孝道。” 魏建生虽疼魏嫣不像魏丛愉那般多,但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有不疼的道理,听到易芳华如此说,倒是心里生出些愧疚来。 “嫣儿和阿愉都是一样的,都是这府里的嫡出小姐,夫人且莫要再如此说,至于嫣儿的婚事,也都看她个人的意愿 ,魏府不需要用女儿来换取前程。” “是妾身考虑不周了,阿愉从小没了母亲,又常年不在妾身身边照顾着,难免粗枝大叶些,妾身想着,过两日阿愉要进宫给皇上谢恩不要失了礼数才好。” “恩,需要注意些什么你直接同阿愉说便好,母女俩没有隔心的话,阿愉虽非你亲生,但对你一直都是尊敬的。”魏建生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这府里有你,我很放心,时辰不早了你也先安置了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易芳华心头一热,急忙起身关切道:“老爷莫要熬的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汽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劝说 魏丛愉在家里憋闷了两日,直到进宫给皇上谢恩那天才早早的收拾妥当后,守着规矩先去给易芳华请安。 她到的时候易芳华刚刚收拾好,魏嫣扶她着从内室里走出来,看到魏丛愉时脸上带着笑意。 “阿愉今日起的到早,原想着让嫣儿去叫你,你倒自己先来了。“ 魏从愉这两日虽没有出院子,但起的也并不晚,每日晨起都要练功,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只是易芳华他们不知罢了。 魏丛愉也懒的解释什么,恭敬的说道:“今日进宫,女儿不敢怠懒,不知母亲还有什么要叮嘱女儿的,若是无事,女儿便要准备进宫了。“ 易芳华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声音冷了下来,说话也不似方才那般热络。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久不在京中,许多规矩也都不熟悉,今日进宫就让嫣儿陪着你去吧。“ 魏丛愉这才抬眼看了看易芳华身后站着的魏嫣,她长的十分温婉端庄,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官家小姐,同自己站在一处时就更显的格外出众。 她不是不知道这对母女的那点心思,若她喜欢的是旁人,魏丛愉不仅不会干涉,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好人家,她也会帮着撮合,可萧易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上辈子萧易就没有看上魏嫣,这辈子即便是看上她,那也不过就是走了自己的老路,害了整个魏家,最后也害了她自己。 魏丛愉叹了口气,“此事母亲决定便好,只是有些话女儿还是想说在前头,父亲并不希望魏家的女儿嫁入皇室,二皇子虽不是最得宠的皇子,但却是年纪最长的,所以他的婚事皇上也未必轻易许的,也不是谁想嫁就能嫁的。” “魏丛愉你……” 魏嫣面色一僵,她被魏丛愉下了脸面,又急又羞指着她气的直跺脚。 易芳华到底是比魏嫣想的多一些,她知道老爷并不愿意,今日又见魏丛愉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打鼓。 可是一想到魏嫣的后半辈子,易芳华定了定心,板着脸呵斥道:“阿愉,母亲从来没同你大声说过话,但你今日这话实在有些失了分寸,嫣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她若嫁的好将来也可以帮衬你一把。“ 听了这话,魏丛愉就知道这两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她原也不愿意多管他们的闲事。 只是……魏丛愉的目光落在魏嫣的脸上,看着那她副未语含羞又受着委屈的模样就想起上辈子的魏嫣来。 她不知道魏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萧易的,只依稀记得有一年的秋日里。 秋高气爽,落叶缤纷,她与萧易刚从郊外骑马回来,刚进府就看到魏嫣那张娇俏的小脸因在冷风里吹的久了有些发红,见到她和萧易回来时立刻乖巧的迎上前来。 那时,她还以为魏嫣迎的是自己,直到她慢慢发现只要有萧易在的地方,魏嫣就会出现,每每都红俏着脸,怯生生的跟在萧易身后叫着弥生哥哥。 在后来,她和萧易的婚事定了下来,魏嫣眼见着希望变成失望,才彻底与自己撕破脸来,甚至在她大婚前魏嫣还曾偷偷的跑到萧易的府里,做尽了让魏府丢尽颜面的事情,直到最后,萧易亲自下令将她送到军营里去做军JI,从头到尾也不曾多分给她半个眼神…… 往事历历在目,魏丛愉前世对魏嫣的那些怨,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夫君被自己的妹妹觊觎不能接受罢了。 她伸出手,将魏嫣拉过来。 “做什么?“魏嫣不情愿的被她拉到身边来,忍不住呛声问道。 “罢了,嫣儿,你就一定非要嫁给萧易么?这世间大好男儿多的是,你若喜欢别人,父亲一定都会依着你的。“ 魏嫣抿了抿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带着魏嫣到皇宫时,刚下了马车,魏丛愉便看到萧易站在宫门口。 萧易见到她,迈着步子走到近前,温声说道:“听闻今日魏小姐进宫来见父皇,我恰好也要进宫便在这里等候片刻。“ 魏丛愉冷着脸,屈膝道:“魏丛愉见过二皇子,天气炎热二皇子实在不必候在这里。“ 魏嫣下了马车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二皇子,忍不住上前请安道:“魏嫣见过二皇子。“ 萧易待人温和,即便是他心里并不喜欢这个人,也不会表露在面上,特别是对待一个姑娘家,所以见到魏嫣时,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温煦的笑了笑,“许久不见二小姐了,一切可安好?“ 魏嫣温婉娇羞,回话时语气里带了几分上扬的尾音,“一切都好。“ 萧易点点头,将视线又落到魏丛愉身上,“不知魏小姐的伤可都好了?若是留下什么病根来,那便是弥生的罪过,怕是一世也不能安心。” 萧易长的俊朗,眼若星河,眉似远山,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儒雅温煦,只是这样温和的人,蕴着笑意的眼底却隐藏着锋利。 这样的锋利来自本能,也是多年谨慎小心磨练出来的,犹如是颜色艳丽的曼陀罗,看着迷人却带着毒。 魏丛愉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凝了一瞬就转开了,压抑着心底的恶心与愤怒冷笑一声:“不劳二皇子惦念,那日我也并非有意为二皇子挡箭,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如此。” 所以你也不必自做多情,魏丛愉绝情凉薄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萧易却已经知晓她的意思。 萧易扯了扯嘴角,依旧保持着千年不变的笑容,并未觉得尴尬只是实在不能理解,为何魏丛愉每每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长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进宫吧。” 魏嫣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瞧着魏丛愉的样子是打心里的不待见二皇子,她虽是心里踏实些,但又怕她真的见罪于二皇子。 好在萧易似乎并没有在意,率先迈开步子,引着他们二人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更的字数稍微少一些,等这周过后就好了。 第8章 试探 魏丛愉一行三人到了殿前,还未待人去通传,就听到里面传出皇上暴戾的质问声和杯盏摔碎的声音。 “朕每次考你,你都答不上来,背的那些书难道都就着饭吃光了么?滚出去,明日背好了书再来见朕!”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朱红色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三皇子捧着书从殿里走了出来,看到魏丛愉和萧易时,面色一凝,冲着两人拱了拱手。 此时,不管说什么萧元景都免不了有些尴尬,所以魏丛愉只揖了礼,并未出声。 “父皇又在考问你的课业?”萧易将萧元景手里的书拿过来翻看几眼,又递了回去,抬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劝慰道:“这些书你平日里多读几遍就能记住了,父皇对你格外重视才会这般严厉,你切莫放在心上。” “是,”萧元景的拇指在书上蹭了蹭,“父皇还在里面等着召见二哥和魏小姐,元景就先行告退了。” 萧元景离开后,总管太监王璐从内殿里走出来看到萧易时恭敬的作揖道:“二皇子,皇上在里面等着传召您呢,魏小姐也请一道吧。” 王璐侧了侧身,将魏嫣拦了下来,“二小姐随咱家到偏殿去休息吧。” 魏嫣未得诏,能跟着进皇宫已是最大的宽宥了,无诏自然不得面圣,魏嫣只得跟着王璐去偏殿等候。 萧易走在魏丛愉前面,缓了半步,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问道:“魏小姐见过元景?” “二皇子事多健忘,臣女那日不是救了两位皇子么?”魏丛愉反问道。 “魏小姐,仔细脚下,”萧易没继续追问,适时的转移话题。 魏丛愉跟在他身后,见他不继续追问更笃定那日的事情有疑,提着裙摆迈过门槛时,不急不徐的说道:“臣女也有些疑惑,那日恍惚中好似听到了两声离弦之声,竟不知五皇子小小年纪,箭术却是了得。” 萧易脸上的笑容一滞,回头看了她一眼,“五弟的箭术是父皇亲自教的,自然是不差的。” 两人此时已经进和殿中,都默契的收了声没再继续说下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女给皇上请安。” “你们都起来吧。” 皇上说话时正在埋头批折子,两人起身后只得立在原地,不敢多言。 半晌之后,皇上才将手里的折子撂下,抬头看了萧易一眼,“朕交待你的差事,你办的如何了?” 闻言,萧易从衣襟里掏出一封折子递到皇上面前,恭敬道:“回父皇,此事只在江南一带稍有动乱,商贩们私自屯粮导致百姓们买不到粮才会引起□□,儿臣已经加派人手去当地的州府衙门督办此事了,眼下已经将□□扫除。” 皇上一边听着萧易的话,一边看着手里的折子,当地所上报的内容与萧易所说大致无二。 皇上将折子放到一旁,看都没看萧易一眼,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萧易是众皇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个,大皇子早夭,可他却没能代替大皇子成为皇上的心头好,皇上偏疼三皇子和五皇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对于萧易而言,不过是到了年纪该是为皇上分忧的时候。 皇上所交待的差事也都是些不用谋略,身体力行去办的差事,尽管如此,萧易也一直都是事无巨细的力求做到完美,江南商贩屯粮一事,她在府里时也曾听父亲偶然提起过,动静闹的并不算小。 可即便是如此,皇上也不过是以“朕知道了”这四个字就将他打发了,竟连半句夸赞也没有。 闻言,萧易低着头,态度谦卑恭敬的屈膝半跪,被光影遮挡住的笑容渐退,温声道:“儿臣先行告退。” 萧易离开后,皇上收起不怒自威的气势,面色容缓,抬手招了魏丛愉上前。 “朕记得上次见你时,你还一脸稚气的小女儿模样,如今倒是端庄许多。” 魏丛愉想起上一次见到皇上时,正是和宜麟郡主大打出手被皇帝宣进宫中来问责的时候。 “臣女年少糊涂不懂事,如今年长万不敢不守着规矩。” 皇上睨了她一眼,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嗤笑道:“你和你父亲的心性到是有几分相像,你父亲年轻时也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魏家的子孙理应如此。” “承蒙皇上夸赞,臣女愧不敢受。”魏丛愉双手顶在额前跪拜下去,恭敬的说道:“臣女前些日子受伤,多亏皇上派了太医前去照拂,臣女及父亲感激不尽,今日特意进宫叩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你是为了救两位皇子受的伤,功不可没,如此说来,朕倒是该好好赏赐你一番,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魏丛愉神色一敛,正色道:“臣女所做皆属份内之事,不敢同皇上讨要赏赐。” 皇上对她的话并未在意,轻轻的转了两下扳指“你方才是和萧易一同进宫的?” 皇上突然发问必然是所有原因,魏丛愉不敢乱答,斟酌道:“回皇上,臣女与二皇子是在宫门口遇到的,二皇子怕臣女在宫中迷了方向,才好心代为引路。” 皇上沉着声,声音犹如洪钟,音虽不大却也让人心里一震,“朕听闻那日你是随父亲入的宫,同朕说说你是怎么替萧易挡下箭的?” 魏丛愉不知道皇上如此问是因发现了这其中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是单纯的试探她与萧易之间的事情,可不管皇上是如何作想,她都不能失言。 她面露惶恐,佯装畏惧的跪在皇帝面前,边回忆着边回答道:“回皇上的话,那日臣女只是听到有离弦之声,想着是在宫里有些担忧才寻声过去,谁成想刚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支箭直奔着二皇子,慌忙之下臣女别无他法,只能以身去挡。” 皇上见她如此反应,心里倒是信了几分,半晌道:“起来吧,朕没有责问你的意思,只是事关两位皇子不得不慎重些,你是个好孩子,自然明白朕的用心,也难为你在那样危机的时候肯用自己身体去挡箭。” “臣女明白,臣女在家中时,父亲就常教导臣女万事以国家为先,以皇上为重,臣女耳濡目染不敢不尊从父亲教诲。” “魏建生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王璐,去将那柄红玉髓团扇取来赏魏小姐,另外再赏黄金百两,锦缎二十匹。” “你同王璐一并下去吧。”皇上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看不见沈寂的第二天,想他! 第9章 下毒 八月初八这天,天色压青,雨燕低飞,憋闷了许久的大雨,终于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纵使是这样的天气,也仍抵挡不住三皇子萧元景的兴奋。 今日,是他开府的日子,也是他的生辰。 新府坻就建在隆景大街上,同萧易的府坻只隔了一条街,可却比萧易的府坻大出两进有余。 萧元景身着暗红色的蟒蚊袍,头戴冠玉,疾色匆匆的往外走,身后的近侍忙撑着骨伞跟在后头,“三皇子,您这是要去哪啊?厅堂里还有一堆宾客正等着您呢。” “沈书华可来了?”他问。 “沈公子这会还没到,雨天难行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萧元景未语,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一不留神正好与刚进来的萧易撞在一处,萧易急退半步后拽住他的胳膊问道:“你这急冲冲的是要去哪?” 见来人是萧易,他呼一口气来,双手合十对着萧易拜了拜,乞求道:“二哥你可来了,快去帮我招呼下府里的宾客吧,五弟也在,我就是看看还有谁没来。”萧易说话的同时还向府门处望了望。 萧元景哪里是关心还有谁没来,来这府上道贺的都是想法设法巴结着他,不过是他自己惦记着皇上说要赏他的那几匹好马,这会也是该送到的时候,正好能与沈寂炫耀一番。 萧易知道他贪玩,也不拦他,只是叮嘱他要早些回来,莫叫宾客们等的着急才是。 三皇子不在,众人便都围在五皇子周围或是吹捧,或是迎合,见到萧易进来时便都转了风向,开始频频与萧易套着近乎。 魏丛愉今日随父亲一同过来道贺,按理她不该出席,可有着救驾的恩情又被萧元景特意点名宴请。 正当她百无聊赖之时,才发现萧易与众人草草的打过招呼后,已经到了近前。 “见过二皇子!”魏建生见人往这边来时,主动起身招呼。 萧易摆手,“魏将军不必多礼,多日不见,听闻魏小将军这几日便要启程了?” 魏丛愉抬眼看向萧易,她兄长即将启程的事情她都不知,萧易又怎么会知道? 魏建生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军中要务之事除了禀明皇上之外,不到最后关头魏建生是连家里人也不会透露半分的。 魏建生审视着萧易良久,萧易丝毫不见惊慌,面上依旧温和从容。 “是,再过几日便要离京了。” 萧易轻轻一笑,道:“魏小将军此去怕是要年下才能回来,萧易在此祝愿魏小将军一切顺遂。“ “多谢二皇子。“ 萧易点点头后,目光在魏丛愉身上一凝,随机转开,径自离去。 魏丛愉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父亲,二皇子所言当真?” “恩”魏建生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原打算过两日再同你说的。” 见父亲如此说,魏丛愉心下一惊。 这样的机密的事情,若不是父亲相告,那便是皇上所说,可皇上一向不重用萧易,难道是圣心转圜了! 一想到若是萧易得皇上重视有可能继位,魏丛愉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父亲,我出去透透气。” “早些回来,莫要误了宴席。” 魏丛愉心神不宁,出来透气,顺着庭院往偏僻清静的地方走去,刚绕过抄手游廊时便听到墙角有人窃窃私语。 距离太远,魏丛愉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偶尔有一两个音听的清楚。 待两人离开后,魏丛愉才从廊下绕了出来,方才那人看着好像是五皇子身边的近侍,至于另外那个,魏丛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萧易身边的人。 前世她为萧易奔波时,没少使唤此人,断然不会认错,可这两个人为何会搅在一起? 细细回想萧元景开府之时可曾出过什么大事,生怕有什么错漏,片刻后,魏丛愉才想起出事的人并非是萧元景,而是五皇子! 前世五皇子出事时,魏丛愉与萧元景并不相熟,自然也没有太关注此事,也只是听人说是萧元景下毒,至于真假到也没个论断。 此事后,皇上命人彻查,没多久后就有人出来顶罪,而五皇子中毒不深,卧床休息了小半月,如此皇上才没有定萧元景的罪,但萧元景的死确实和萧易有关。 难不成此事竟也是萧易栽赃陷害的?若真是如此,那萧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动了这样的心思的? 她本以为萧易灭了魏家是因为担心外戚专权,加之他上位时确实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被魏家知晓后,曾被魏建生阻止,这才对魏家怀恨在心。 如今看来,魏家也不过是他的踏脚石罢了。 魏丛愉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必须得阻止下毒之事。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萧元景和沈寂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看见魏丛愉时,沈寂有些意外,“你在这做什么?” 魏丛愉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沈寂竟主动撞上来了。 “沈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沈寂应声,拍了拍萧元景的肩背,:”你先进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我稍后就进去。“ 萧元景的视线不停的在两人身上穿梭,有点摸不准这两人什么情况,干巴巴的应了声“好“。 “不知魏小姐找书华有什么事?” 沈寂询问出声,魏丛愉见四下无人,才挑明说道:“有人要在三皇子的寿宴上毒害五皇子!” 沈寂听了这话,瞳孔微缩。 盯了她许久,才试探的问道:“魏小姐如何笃定这样的事和书华说了,书华就会相信?” “因为你是沈寂 ,也是定北候府的三公子!” 魏丛愉将此事与沈寂说,并非是病急乱投医,这件事情若是换了旁人,未必敢信,就算是信了也未必真敢做什么。 可沈寂不同,他背着整个定北候府的名声,定北候为大梁镇守边境,四世功勋,这样的风骨功臣,是容不得半分诟病的。 可皇上也好,朝臣也罢,不管你是真的纨绔还是假的纨绔,只要是和皇子牵涉上关系,即便是定北候从不曾站队,也不曾真的拥护哪位皇子,都势必会让人多想几分。 萧元景与沈寂交好,今日若是五皇子在萧元景的府里出了事,那定北候府受牵连是必然的。 不得不说,萧易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漂亮。 沈寂没有去看魏丛愉,但却将她话里的意思听的清楚明白,他看着远处一株叫不名字的花朵,经方才的大雨淋过,花瓣已经有些掉落,可花枝却依然挺立在那里,不见半分摇摇欲坠之姿。 “魏小姐如何得知的?若要沈寂完全相信,还请魏小姐直言相告。” 见沈寂这么说,魏丛愉心里的焦躁和不安慢慢散去,她知道沈寂是信了她的,只是还需要更多的证明罢了。 她转头看向他,此时的他与初次相遇时截然不同,那时他满脸的不正经,整个人都散着浪荡风流,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张扬,而如今,那份不羁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凌厉和沉着。 魏丛愉将她所见之事,如实相告,“沈公子若不信我可自行去查,只怕是三皇子和五皇子身边早已经被人安插了眼线。” 她知,沈寂必会然不会全然信她。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去查,还请魏小姐守口如瓶,莫要声张。” 两人达成一致后,往厅堂里走去,此时,众人都已经落座,只待他们二人。 “你们可算回来了,若再不回来我便要派人去寻了。”沈寂坐在萧元景不远处,压着侧身贴近他,小声说道。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萧元景一脸探究,沈寂却摆了摆手,只字不提。 适时,萧元景为主,自然不好把注意力都放在沈寂身上,很快便被周围的人拉住说长论短。 三皇子府里的婢女们将吃食都摆好后,退至一旁,魏丛愉借着喝茶时挡着袖子去看五皇子身边的人,在确定无误时,冲着沈寂点了点头。 萧元景举杯和众人同饮时,萧易出声将他打断,“三弟,五弟年幼不宜饮酒,还是让他以茶代酒吧。” 他如此一说,萧元景才连连称是,“是我的疏忽,来人,将五弟的酒水都换成茶水。” 五皇子稚气未脱,正是学着大人模样的年纪,可有两位兄长在,也不敢忤逆,“多谢二哥三哥体恤。” 五皇子身边的近侍将茶水换好后,又立在五皇子身后。 “五皇子,我瞧着你身边的奴才办事尽心,你怎么也不赏他杯茶喝喝?” 沈寂说话时,又恢复成那副不正经的调调,将腿伸开,背部靠在椅背上丝毫不顾忌礼仪姿态。 众人见他如此颇有微辞,不过是忌惮着定北候的缘故不敢出言顶撞,萧易似乎是对沈寂这副模样已经习惯,淡笑不语,只看着众人的反应。 五皇子错愕片刻后,才将面前的茶杯举在半空中,对着身后的近侍说道:“既然连沈公子都夸赞你辛苦,那这杯茶就赏了你吧。” 那近侍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将那杯茶接过来,“奴才谢过五皇子,谢过沈公子。” 待茶饮尽后,那近侍又退到五皇子身后去,并无异样,魏丛愉和沈寂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这样的事有了一则,便再不能有第二次,即便是人人都知道沈寂的德行,也没有再继续的道理。 五皇子饮了茶无事,那这毒便不是下在了茶里,如此想着,魏丛愉就越发的关注着五皇子的一举一动。 五皇子的桌前,只放了两叠凉糕,一叠烧鹌鹑,还有一叠烧桂鱼,想来这些都是五皇子素日爱吃的东西。 她特意看了看旁人的,只有少数人桌前的吃食不尽相同,但剩下大部分人的吃食是一样的,想来是萧元景府里的下人,在不了解或摸不准旁人口味的时,为了防止出错都弄了一样的东西。 可见,五皇子平时里与萧元景十分亲近,不然怎么会连萧元景身边的下人也熟知五皇子的口味。 若真如此,那下毒之人必然不方便直接在五皇子的饭菜里下毒,这样细密的安排容不得半点差错,而五皇子身边的近侍能离开片刻已属不易。 这毒若没有下在饭菜里,又未在茶水里,那就只剩下汤羹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寂 :我放荡不羁的风流啊,我这无处安放的该死的魅力啊~ 魏丛愉:哼,有你哭的那一天。 第10章 假象 魏丛愉正想着,这汤就适时的盛了上来。 萧易端起汤盅,白瓷汤匙在汤里搅动两下,一股浓郁汤香味就飘散出来。 “从前在宫里,三弟那处的小厨房里做的汤就比膳房里做的还好,“萧易轻笑,对众人说道:“你们也尝尝,这汤我每次都要多喝两碗的。” “二皇子都如此推荐,想必这汤一定好喝。” 人群里有人应和着,众人开始喝起汤来。 “果然不错,也不知道这汤里都添了些什么,味道似乎更浓醇些。” 萧元景哪里晓得这汤里都加了什么,尴尬的笑了两声算作回应。 魏丛愉扯动嘴角,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萧易一句话,即便这汤难以下咽,想必他们也会喝个精光。 哐当一声脆响—— 魏丛愉桌上的汤盅被打翻在地,众人寻声看过来,只见魏丛愉嘴角渗着血,额前的碎发都已经被冷汗沾的有些湿濡。 “阿愉?阿愉你怎么了?“ 魏建生将她半抱在怀里,深入心肺的恐惧使的声音有些发颤,“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沈寂阔步而来,拔开人群将魏丛愉从魏建生怀里夺出,打横抱起,疾步向外走去,只抛下一句 “三皇子,快去传位太医过来。” 众人皆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魏建生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追着沈寂的方向而去。 这毕竟是在萧元景府里出的事,他立刻取了腰牌递给近侍去宫里请太医过来。 “魏小姐这样子像是中毒。”五皇子说。 他与魏丛愉相对而坐,虽是有些距离,但方才事发突现,他是看着魏丛愉在喝了汤后才发作起来的。 五皇子脸色一变,指着面前的汤盅道:“三哥,这汤怕是有问题!” 不少人已经喝过此汤,虽是没有像魏丛愉那般,但心里也都不太托底,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有些干呕了。 “诸位实在抱歉,没有想到今日在我府里出现了这样的事,诸位还请移步前厅稍坐片刻,才此事解决后再做定夺。“ 萧元景说完冲着众人拱了拱手,强迫自己淡定些,呼了口气后又握了握拳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萧易的身影。 萧易正在帮忙安排这些宾客离席,察觉有人看自己回头与萧元景对视片刻,冲着他点了点头。 三皇子府中的一处暖阁中。 魏丛愉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嘴角凝着干涸的血迹,魏建生眼眶泛红握着她的手,又唤了两声“阿愉”。 李太医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此时手里正捏着银针,对寸步不让的魏建生说道:“魏将军不必担心,还是先让下官给令嫒诊治吧。” “好好”魏建生应声退出暖阁。 暖阁外,沈寂正靠着门边等着消息,瞧见魏建生走出来时,才正了正身子。 “魏小姐可安好?” “太医还在里面诊治。” 突然,沈寂冲着魏建生抱拳说道:“魏将军,此事疑云重重,三皇子一人怕是料理不好,沈寂肯请魏将军能协助一二。” 魏建生回头往暖阁里看了一眼,沈寂的目光也随着瞟了过去,“魏将军不必担心,魏小姐有什么情况,沈寂定然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魏建生本想问他为何要自己不去处理,以他和萧元景的关系,在这府里怕是办事更方便一些。 沈寂似乎也瞧出魏建生的想法来,直言道:“不瞒魏将军,正是因为沈寂与三皇子交熟,才更为不便,况且今日中毒之事牵涉魏小姐,由魏将军出面更合适一些。” 魏建生拧眉沉思片刻,才道:“稍后我会叫人将那些汤都送到李太医这里来验一验。” 沈寂正是此意,见魏建生这么一说,拱手道:“多谢魏将军。” 李太医右手捏着银针,左手将魏丛愉嘴角的鲜血抹了下来,两者在一起试了片刻,银针丝毫没有变化…… 李太医疑惑的“咦”了一声,又去翻看魏丛愉的眼皮,见她瞳孔清明,半分混散的情况也没有,探了探她的脉息后忍不住摇起头来。 “李太医,魏小姐中毒的情况如何?” 沈寂从外面进来,看到李太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异。 “沈公子还是请借一步说话。”李太医将银针收起,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实不相瞒,魏小姐并无中毒的症状,可下官方才施了针也不见魏小姐有转醒的迹象,若不是……”说到此处,李太医停顿片刻,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下官以为,魏小姐并无中毒也无受伤。” 沈寂眸色一沉,收起嬉笑的表情,一把将李太医揽到近前,低压着声音说道:“李太医慎言,三皇子传你来给中毒的魏小姐诊病,你若说没有,皇上那里要如何交待?“ “这……可魏小姐的症状……” “李太医不必急着解释,待会儿,会有人送来些汤羹来,还得劳烦李太医验过之后,再来说魏小姐的情况。” 不久,魏建生就派人将那些未被饮用的汤羹和连同几位皇子的那份一并送过来。 沈寂将左右都摒退后,暖阁的厅堂里就只剩下李太医和沈寂二人。 他屏气凝神,取出银针一碗一碗的试了过去,这里按着顺序排了七碗汤羹,试到第五碗的时候,针银才有了变化,迅速变黑。 李太医见此,不敢不用心,直到七碗都试过后,才最终确定只有一碗有毒,而魏丛愉所喝的那碗确实无毒。 “沈公子,这七碗之中,只有一碗是有毒的。” 沈寂将食盒的盖子翻过来,有毒的那碗果然是给五皇子的,他端起那碗有毒的汤羹混了一些倒进魏丛愉那碗里。 “李太医,请再验一次,七碗之中有毒的有几碗?” 李太医扯着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不管几碗有毒,只要在三皇子府上出了这等事,皇上必然是要追究的,他不知道那碗有毒的是给谁的,还以为是三皇子的。 思及至此,李太医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来,眼下魏小姐中毒于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要谋害皇子,这可是万死的大罪! “事关三皇子的事情,下官不敢马虎,如沈公子所言是有两碗,一碗被魏小姐误食,而另一碗幸得三皇子没有食用。” “李太医,并非是我所言,是李太医诊查出来的结果。” 沈寂对于李太医的反应十分满意,自然也不怕他说漏什么,事涉萧元景,李太医自己心里清楚份量,皇上面前自然不敢掀起什么波澜。 “那李太医便请随我到前厅将此事道明吧。”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就看到以萧易为首带着好些人往暖阁这边走来。 沈寂嗤笑一声,萧易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既然他来了,也到省的自己再费事跑这一趟。 萧元景,魏建生等人跟在萧易身后,见到沈寂时,魏建生与他对视一眼。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李太医也不必再跑一趟,诸位进屋里再说吧。” 萧易看到沈寂这副模样,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异样,面上不显,问道:“李太医,不知魏小姐现下如何?” 李太医对着萧易等人正要揖礼,就被萧易打断了,“回二皇子的话,魏小姐虽是中毒,但好在误食不多无性命之忧,下官已经为魏小姐施针清毒,只待魏小姐醒过来,再喝上几副汤药便会无虞。” 魏建生没有说话,却是松了口气,随后焦急地出声问道:“方才派人送来的汤羹中,不知李太医可曾验出什么不妥?” “诸位请看,”李太医将方才试过毒的两枚银针示在众人面前,“送来的七碗汤中,有两碗中有毒,一碗被魏小姐所食,而另一碗是三皇子的。” 萧易没有说话,但脸色却不大好,走到桌子前,将那两碗有毒的汤羹看了看,转而问道:“李太医如何知道有毒的那碗是三弟的?” “汤羹送来时,食盒上面都封着纸条,上面写着是谁的,此事是魏将军亲自办的,想来不会有错。”沈寂说。 “确实如此,“魏建生应道:“方才二皇子不是同本将一起的么?”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萧易,萧易察觉出有些不对,有些尴尬的说道:“是了,方才是我与魏将军一同所做,一时情急险些忘了。” 沈寂冷下声音,在众人脸上扫过:“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三皇子府上下毒,想要谋害皇子!“ 听到这话,众人脸色巨变,只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走进来的是沈寂身边的护卫晏青,见到沈寂拱手道:“公子,属下在三皇子府中的膳房中抓到一个鬼鬼祟祟之人。“ “哦?”沈寂挑着眉,“此事干系重大,晏青将人扣着,一会直接送到皇上面前去。” 沈寂这话多少有些唬人的成分,此事即便是上报给皇上,此案也未必是皇上亲理,更多可能性的是交给诏狱审理,他如此说就是为了让那些杂碎自行露出马脚。 五皇子身后的近侍果然动了一下,动作轻微,但沈寂和萧易还是察觉出来同时望过去,却都没有说什么。 “李太医,既然魏小姐没有什么大碍,不知何时能够醒过来?” “回二皇子的话,这个要看魏小姐自身的情况。” 方才五皇子身近的近侍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膳房里抓到的人必然是他的同伙,萧易不想引火烧身,只得将自己抽身出来。 “魏小姐救了萧易两次,萧易实在感激不尽,只希望魏小姐能尽快醒过来。”萧易说完,转向魏建生拱手揖了一礼,正色道:“今日太过慌乱,改日萧易必定登门致谢。” 萧易顺水推舟的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方才李太医已经言明,带毒的汤羹只有两碗,一碗被魏丛愉误食,另一碗是萧元景的。 可如今被萧易这样一说,众人都惊醒过来,魏小姐不过一个将军府里的小姐,一个姑娘家能结什么冤仇,所以这带毒的汤羹分明是魏小姐替二皇子受过了啊。 事关皇子诸事,众人猜测时不免带了几分情绪在其中,皇子中就五皇子的汤里无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目了然。 “此事并非是我所为!” 五皇子纵使年少,但也听的出来这话语里的意思,又急又躁的同萧易解释道:“二哥,此事决非是我所为。” 萧易没有出声,盯了他片刻,随即宽慰道:“五弟不必惊慌。” 正当众人心里都笃定此事是五皇子所为时,魏建生却平静的道:“二皇子不必如此着急,此事尚未有论断,这毒也未必是阿愉代谁受过,还得须向皇上禀明情由才是。” “魏将军说的是,是我心急了。”萧易温声道:“即是如此,此事还是早早禀明了父皇的好。” 众人巴不得此事早早脱了干系,眼下看来五皇子嫌疑最甚,就算旁人不急,五皇子也是头一个想要查明真相的人。 待众人散去后,萧易同萧元景还有五皇子携同李太医与魏建生一道进宫。 沈寂未随他们进宫,半路又折回萧元景府中,只不过是翻墙而入,此时府里正一团乱,下人们都忙着收拾前厅的事宜,魏丛愉昏迷着,倒是无人打扰。 叩叩,两声木板被云靴踢动的响声。 沈寂立在床前,挑着眉垂眼盯着魏丛愉,讥笑道:“还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魏小狐狸被当场抓获! 喜欢文的小伙伴可以加收藏哦~~ 第11章 通透 早在李太医识破时,魏丛愉就没打算继续装下去,只是李太医临行前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后,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睡眼惺松的看了沈寂一眼,淡淡的舒气后一鼓作气的坐起身来。 沈寂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十分诧异:“你当真睡着了?” 魏丛愉胆子大,方才在席间她敢公然假诈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是沈寂如何也想不到,她竟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安然入睡。 这魏丛愉当真不同寻常! 魏丛愉不想说话,冲着沈寂摆摆手,忍着嘴里的疼意含糊道:“李太医施针,许是怕人瞧出什么来。” “你嘴怎么了?”沈寂发现她的异样,正要俯身去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腰身一顿,抬着脚尖轻轻一勾床边的矮蹬坐在魏丛愉的对面,“舌头咬破了?” 沈寂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继而笑道:“为着件和你无关的事,你至于这么卖力?” 他话中有话,魏丛愉看着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桌上的水壶一指。 沈寂眉头皱的极深,敢情儿这魏家大小姐觉得定北候府的小公子就那般好使唤?他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后,双手抱胸的紧盯着她,方才的矮凳又近贴床边几分。 魏丛愉口渴的紧,一杯水饮尽犹觉不足,可看着沈寂的表情大概是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 “今日三皇子府里若是出了事,谁也脱不了干系,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魏丛愉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定北候那样的人物都要忌惮着,我父亲自然也应该多避嫌才是,前些日子为着二皇子的事,皇上已经有所起疑,如今若是真再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怕是更要如履薄冰。” “况且今日我将此事说与沈公子听,沈公子也好,三皇子也罢算是欠着我魏家一份人情,若是日后有可能的话,还希望三皇子能看在今日的情份上对我魏家手下留情。” 沈寂眉毛一挑,察觉出她话里的不对来,:“手下留情?魏小姐这是何意?” 魏丛愉自知失言,前世的萧元景确为萧易所害,五皇子一事虽说皇上没有严惩他,但面对萧元景时,心里始终存了个疑影,这也是导致他后来渐失圣心的缘故。 一个被皇上疑心又不受宠的皇子对付起来就容易的多,想萧元景得宠时过的日子何等舒心,失宠之后犹如天差地别,这样的落差下哪里肯受的了,萧易不过略实小计就可以牵着萧元景的鼻子走,引着他与五皇子之间产生裂痕,借力打力的将三皇子除掉的同时又弹压了五皇子的气势。 她不知道如果她能阻止这些事情的话,三皇子会不会顺利继位,又或者继位的会是五皇子,但不管是谁眼下只要是能阻挡萧易的事情她都要尽力一试。 “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既然提到日后的事,谁都知道二皇子有意接近魏将军,对魏小姐也算上心,”沈寂话锋一转,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魏小姐若是真想要寻求个庇护二皇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若是做了二皇子妃,将来能否一步登天也未可知。” 魏丛愉不动声色的看着沈寂,明知道他这话里尽是试探却还是忍不住讥笑起来,她笑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自然是一步登天的,可这一步登天的代价却是她满门的性命。 沈寂看着她,眉目间藏着英气,正如萧元景所说那般,比一般女子而言少了些矫揉造作,多了几分心气和胆量,可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此时眼底的情绪却像是历经世事的模样,沈寂不知自己是想多了还是看错了,总觉得这样的魏丛愉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你......” 魏丛愉扯动嘴角,用同样试探的语气问道:“若是让沈公子尚配公主,不知道沈公子也是否愿意,毕竟定北候这样的风骨世家,若是能成为皇亲,皇上必然欢喜。” 成为驸马?在大梁驸马是不许有任何官职的,能娶公主面上看似是无比风光,可皇上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在一点点抹杀定北候府。 “若是哪位公主美若天仙,倒也不是能不娶,做个驸马也没什么不好,只怕我花名在外,公主们都不肯下嫁。”沈寂哂笑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大庭广众之下假借中毒之事救五皇子,就不怕事情败露不能收场么?” “沈公子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让旁人都安心?” 魏丛愉的每一句话都戳着沈寂的心窝,仿佛是一早就将他看穿似的,知道他在京中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皇一对定北候府安心。 定北候共有三子,沈寂最为年幼,两位兄长常年随父征战屡建功勋,皇上用着定北候的同时也防着定北候,沈寂年少时便被皇上召进宫中与萧元景一同读书,这一留便是七八年直到沈寂成年,看上去像是圣上天恩对定北候府格外照拂,更是疼惜沈寂,实际上不过是以沈寂为质罢了。 沈寂看不透魏丛愉,眼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和二皇子之间有问题,两人如今因为某种原因牵扯在一起,彼此试探也只能是让对方更觉麻烦而已。 “魏将军进宫前派人去你府里通传,想必不久后就会有人接你回府,我不便久留此处,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处理便可。” 她虽是在萧元景府中出事,但萧元景毕竟是个男子,她留在这里总是不妥。 魏丛愉被春婵和秋月接回魏府,魏建生派人传话说府中上下皆不许打扰她休养,整个魏府都陷入一片风声鹤唳气氛中。 半月当空,星云缭绕,魏建生赶在闭城前回到魏府,刚一回来他就直奔着魏丛愉的院子。 “今日之事,你不打算给为父一个交待么?” 烛光下,魏建生面色严肃,眉头蹙的更深,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 魏丛愉让春婵和秋月都去外面守着,待人离开后,她才走到魏建生面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魏丛愉打断他的话,“父亲今日既然猜到女儿根本没有中毒,回来后必然会追问缘由,女儿并不打算欺瞒,先前在三皇子的府里女儿无意中撞见二皇子身边的人私下里同五皇子的近侍私下会面,女儿隐隐约约听见两人似乎是在商议什么下毒之事。” “若五皇子中毒,三皇子第一个逃脱不了干系,可以二皇子的为人,他今日可以在背后谋划此事,将来必然还会生出别的事情来,所以女儿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如此。” “呵,你倒是一个人全担下来了?那沈公子那又怎么解释?我瞧他不像是完全不知情的人。” 魏建生常年排兵布阵,对于这样的事情只要往细里一想就看的明白,更何况今日沈寂话语之中的暗示如此明显,这两个人定是私下里通过气的。 魏丛愉原想将沈寂的事情隐去不提,可魏建生却没有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叹了口气道:“既然父亲都已经猜到了,还问女儿做什么,女儿没有援兵自然要找个可靠之人来助我完成此事。” “荒唐!”魏建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父亲息怒。” “你怎么就确定那沈寂是个可信之人,又怎么确定他就一定会帮你,京中局势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看的透的!” 实在不怪魏建生这般生气,若非时间紧迫,权衡利弊之下若是赶的紧,她也不会寻求沈寂相助,沈寂讥讽她像只狐狸,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匹蛰伏的野兽。 魏丛愉软了软声音,:“父亲,此事是阿愉的错,但阿愉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阿愉也还会这么做,至于选择和沈寂联手,当时的情况下,除了沈寂便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此事父亲不宜直接插手,皇上心疑我魏家已非一日,但只要有五皇子的舅父杨国公在和定北候府在,皇上对魏家的疑心就会减少,三皇子同沈寂交好,不管定北候如何避嫌这事是甩也甩不掉的,所以沈寂一定不会让五皇子在三皇子府上出事。” “而且二皇子对魏家的关注越来越高,皇上不会不知情,三皇子和五皇子若是真的倒下了,皇上为了控制二皇子的势力也会对魏家动手,与其扬汤止沸,倒不如釜底抽薪。” 魏建生眼里闪着光,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出自魏丛愉的口中,此刻脑中已经思绪万千,能将时局看的如此通透只怕魏远泽都远不及她。 若魏丛愉是个男儿,那魏家又当是如何? 魏建生有些矛盾,也有些心疼,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若是阿愉从小留在京城里,会不会活的更单纯快乐些。 “阿愉,这些事情你虽看的通透,可你别忘了圣意难测,为父不知道你为何对这些事情如此敏感........但不管怎样,父亲只希望你能活的轻松快乐些,魏家的种种都有为父和你兄长撑着。” “女儿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会在评论区不定期给小可爱们送红包~~ 第12章 嫌弃 对于此事皇上自是谁也不信,亲命廷尉去审,之前被晏青扣下的那个下人入了诏狱后,还没等用刑就招了个底掉。 五皇子身边的近侍无疑被指认出来,萧易做事从来不会不留后手,那五皇子的近侍咬准了是五皇子吩咐他这么做的,还未待皇上亲审人就死在诏狱里。 这人死的不明不白,廷尉生怕皇上怪罪他们办事不利,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萧易出现了。 诏狱里阴暗潮湿,从长阶上走下来时就能感受到侵入骨髓的凉意,十八道刑具挂在墙上,大部刑具的颜色都有些暗黄,像是长久沾染血迹的缘故。 萧易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遮在鼻子前,温声问道:“廷尉大人的案子审的如何了?” 廷尉见到萧易,急忙起身行礼:“下官参见二皇子,不知二皇子今日来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萧易避而不答,“廷尉大人不必多礼,人犯如何了?” 说到人犯廷尉面色犯难,紧闭牙关两腮突起是太过紧张的缘故。 萧易早就猜到那人必然会死,只是不放心罢了,见到廷尉这副犯难的样子就知道那人定是死透了。 “廷尉大人可是有什么犯难之处,不妨同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廷尉眼下是伸出脖子是一刀,缩回去也是一刀,心里一横讨好的笑起来,:“实不相瞒,二皇子也知道咱们这诏狱的刑罚,那人自己太弱受不住刑,前个夜里审问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过了一夜不知道怎么的就死了。” “真他/妈/的晦气!”廷尉越想心里越憋闷,心直口快的在萧易面前说出这些腌臜话来,待反应过来时忙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几巴掌,“污了二皇子的清听,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萧易抬手止了他的动作,“既然人死了,可有审出些什么来?” 廷尉立刻将供词呈到萧易面前,“吐出来的东西都写在上面,只是这厮.......” 只是这人身为五皇子的近侍,所说的供词却都是咬着五皇子不放的,这些皇家的事儿,他们这些人怎么好直接上报给皇上,所以才一审再审。 萧易将那供词不轻不重的磕在木桌上:“廷尉大人糊涂,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向皇上禀报好尽早结案,这样的事情拖的越久就会越让人诟病皇家的声誉,父皇一向重视声誉,廷尉大人可别会错了意。” 萧易走后,廷尉正在整理供词打算呈给皇上时,又迎来了一位不素之客。 廷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素来只喜欢风花雪月的沈小公子为何到诏狱这样的地方来。 沈寂在京中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主儿,但有着定北候这样的背景,不管谁见了都是要阿谀奉承一番。 这会儿,廷尉端着笑凑到沈寂面前问道:“沈公子怎么贵步临贱地,到这来了?” “贱地?”沈寂哼笑一声,“廷尉大人怎么连自己都骂,您天天在这审讯犯人,这要是贱地,那这些人岂非都成了贱人。”沈寂指了指四周的狱卒。 闻言,廷尉面色一沉,“这里可不是勾栏花院,沈公子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三皇子一案,大人审的如何了?” 廷尉现在对三皇子这三个字十分敏感,刚要说什么一想到沈寂来此,定不是奉了谁的命令,也无心再搭理他,敷衍着说道:“这案子皇上交咱们审理,咱们自是要尽心尽力,沈公子来此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那到不然,”说着,沈寂拿出三皇子的腰牌往廷尉怀里一丢,翘着二郎腿翻身坐在呈着供词的木桌上。 见着三皇子的腰牌廷尉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沈公子来的正好,本廷尉正要将这供词呈给皇上,若是三皇子急于知道结果,下官倒是能先通融一番,给三皇子通个口信。” 左右此事上报到皇上那里,三皇子也是迟早要知道的,廷尉自然不介意卖萧元景一个好。 沈寂挑眉看他,只见那廷尉神神秘秘贴过来,压着声音说道:“那人犯昨个夜里受不住刑突然暴毙,但已经吐的七七八八了,他一口咬定是五皇子吩咐的。” “胡说!” 魏丛愉叱喝道:“人到了诏狱还没怎么受刑就受不住了,前日夜里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此事蹊跷,我看那廷尉分明是怕自己不好交差。” “我派人打听过了,在我之前二皇子也去了诏狱,眼下死无对证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五皇子。”沈寂说。 魏丛愉攥紧拳头,半晌不语。 以萧易的谋求算计自然会让自己全身而退,魏丛愉以为自己临时阻止会有些变化,可虽是保全了萧元景,却一样折了五皇子进去。 “现下对外都称你尚在府中休养,今日我要不是打着三皇子名头也没办法来给你通个气,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情。” 沈寂说着话,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那一堆名贵的药材上敲了敲。 魏丛愉明白沈寂的言外之意,是叫她不要干预太多为好,五皇子受牵连,二皇子脱身这些事情不管她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已经改变不了。 况且皇子与大臣们纠缠在一起,皇上此次只怕要严惩五皇子及杨国公以儆效尤。 “我明白了,谢谢你肯费心思来告诉我这个事情。”魏丛愉冷静之后对沈寂道了声谢。 魏丛愉嘴上应声,眼睛里却盛着寒气。 “你别担心,魏家不会受什么牵连,最起码现在不会,皇上眼睛盯在杨国公那,无暇顾及旁的事情。” “我知道。” 魏丛愉抿了抿双唇,松散起来。 “皇上会借着此事打压杨国公,但对于五皇子最多也就是禁足。” 沈寂颇为诧异,“你如何得知圣意如此?” 魏丛愉却是没有再说话。 她如何能不清楚?昔年三皇子被陷害时,皇上便是如此,如今换成五皇子了这处置的方法自然不会比三皇子过分到哪里去,更何况皇上如今正愁找不着打压杨国公的法子。 这事,虽然让皇上脸面上过不去,却也是给了皇上一个明正言顺的机会。 见她沉默,沈寂便没在追问。 起身离开时,脚步顿了片刻,背对着她说道:“日后若有什么事情,不方便找我的时候,可以去找晏青也是一样的。” “恩。” 魏丛愉点点头,□□婵送沈寂出府。 沈寂直到出府后还在懊恼,刚才怎么就脑子一抽说了让她有事找晏青的话,她堂堂一个将军之女如果不是遇到像萧元景府里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她对萧易都那样提防着,对于定北候府恐怕也是一样避之不及。 “呵”,沈寂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被人嫌弃的感觉当真......不怎么好。 魏丛愉所料不错,廷尉的供词递到皇上面前时,皇上的震怒便是意料之中的。 五皇子跪在大殿的青石地板上,用双膝一步一步的往前蹭着,双手扯着龙袍的一角哭的撕心裂肺。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教人做过此事,儿臣敢用自己的性命赌咒,若此事真是儿臣所为,就让儿臣不得好死!” 皇上闭着眼,背对着五皇子不去看他。 见此,五皇子又转向萧元景求助道:“三哥,我自幼就和你玩在一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元景被五皇子这样一跪,登时心软起来。 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求情道:“父.....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并非真的是五弟所为,也有可能是别人陷害五弟也未可知。” 萧元景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比起五皇子是否真的做了此事,让他更害怕的是他险些被人毒死。 见状,萧易躬身说道:“父皇,儿臣也以为五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来,儿臣与三弟五弟一同长大,他们的品性儿臣甚知,五弟年幼许是旁人越俎代庖,急于求成。” 越俎代庖、急于求成。 萧易的这两句话就像是敲在皇上心里的两根刺,比皇上还盼着五皇子能出息的舍杨国公其谁,他的话看似是在为五皇子求情,实则却是在给皇上来了一剂猛药。 皇上转身,盯着五皇子冷声说道:“此事即便非你所为也是因你而起,朕不重罚你,是念在你尚且年幼,容易受人蛊惑。” “你就待在自己的宫里好好思过吧,无诏不得出!”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没有做过......” 王璐领悟皇上的意思叫人将五皇子带回宫去,五皇子被几个小太监一路拖向殿外,直到声音渐渐远去。 皇上秉着雷霆之势而下,将杨国公打的措手不及,以祸患国本,教唆皇子为由褫夺杨府国公的封号,由原来的一品之职改降为三品。 两道旨意颁布之后,又安抚了萧易和萧元景。 皇上坐在高位上,面露疲惫,以手撑着头闭着眼问道:“王璐,朕要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皇上,奴才所查与廷尉大人所报大致相同,唯一有蹊跷的就是人犯之死。” “哼,在诏狱里的人还能轻易被人害死,这样迫不及待自然是怕朕查到什么。” 皇帝皱着眉,抬手接过王璐递来的茶,掀起茶盖问道:“此次的事又牵扯到魏家,当真与魏建生没有瓜葛?” “回皇上的话,此事确实与魏家无关,那魏小姐也是可怜带人受过罢了。” 皇上睨了王璐一眼,王璐顿觉失言,慌忙跪在地上埋首道:“奴才该死,是魏小姐有这样的福气能为两位皇子挡住这煞气。” 皇上眼下对魏家没什么疑心,但却也容不得有些事情发生,萧易心里如何想他岂会不知。 挥了挥手,王璐才敢起身。 “不过奴才瞧着二皇子似乎对魏家小姐.......” 皇上有些不耐烦道:“此事,朕自有考量,萧易性子温和更适合找一位与他习性相同的女子为妻。” 第13章 禁足 魏远泽直到出征前也没来的及回魏府一趟,只是让人捎口信给魏丛愉,要她好生照顾自己。 魏丛愉没有见到兄长,却也不大担心,此次魏远泽带兵剿灭的山贼,大多都是流民作乱,也是被这世道逼迫的无路可走的可怜人,才会落草为寇。 朝廷此次派兵意在安抚,而非绞杀。 三皇子的事情总算风波渐停,经此一事,杨家不得不避避风头,对于五皇子被禁足一事也是心有意而力不足。 杨妃前后闹了几次,皇上一气之下连带着将杨妃也一并禁足,此事才算彻底消停下来,朝中上下无人再敢为杨家或是五皇子求情。 魏丛愉被魏建生勒令在府中待着不许出府。 难得的是魏嫣倒是整日的往她这里跑,每回来倒也坐不了多久,说会话就会离开。 “大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春婵推开门绕过屏风进来通传,魏嫣跟在她身后进来。 “长姐这两天可好些了?” 魏嫣每日来了都要这么问上一句,问过之后她自己才觉出有些尴尬。 秋月捧着茶,摆在二人面前后退到门口守着,这是魏丛愉的规矩。 魏丛愉点着头,抬头瞥见魏嫣头上戴的那支并蒂莲花的钗子,皱起眉问道:“你这钗子?” “这是前几日买的。”她说。 魏嫣抬手在钗子上摸了摸,神情不大自然,“对了长姐,我听闻前两日定北候府的沈公子来看你了?” 魏丛愉的视线从并蒂钗上移开,这钗子断不会是府里采办的,也不会是易芳华赏的。并蒂向来暗喻男女合欢或夫妇恩爱,魏嫣一个未出阁又未有婚配的女子佩戴此钗并不合规矩。 易芳华向来注重这些,断然不会在这礼仪之事上出差错。 “长姐?” 魏丛愉的思绪被魏嫣打断,她“唔”了一声算作回应。 魏嫣见她待自己如此冷淡,心里也不愿再多搭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又问道:“定北候府的三公子可是奉了三皇子意思来见姐姐?” 魏丛愉听了她这话,有些疑惑:“自然是奉了三皇子的意思。” “三皇子对姐姐倒是很关心。” 魏嫣不咸不淡的说着,心里却是放松下来。 “大小姐,二皇子和三皇子来府里了,老爷正在前厅会客,说是叫大小姐过去一趟。” 听到府里的管家前来传话,魏嫣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反应比魏丛愉还要激动些,“二皇子也来了?” “此刻正在前厅”,管家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魏嫣。 魏嫣哑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出声道:“既然长姐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魏嫣神色匆匆,满腹心事的样子让魏丛愉心下起疑。 “你先去回禀父亲,说我稍后就来。”打发了管家后,魏丛愉对身边的秋月问道:“这几日里可发觉二小姐有什么异样?” 秋月向来比春婵细心些,但被问及此事却也是摇了摇头,“二小姐这几日都未出府,每日也都只是到大小姐这处来坐坐,唯一一次出府还是同大夫人一起去庙里上香。”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留心点她,我总感觉她有些不对,别生出什么岔子来。” 魏丛愉换了身衣裳来到前厅,魏建生不知道和萧易他们说些什么,远远的看上去倒是相谈甚欢。 魏丛愉给各自揖过礼后,在魏建生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与萧易正相对。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她有些恍惚,前世时,萧易也是拉着萧元景来魏府提亲。那时,魏丛愉也是坐在萧易对面,激动的心脏跳的像怎么也止不住似的,面上强装镇定,却也都不敢抬眼去看一看他。 时异事殊,再遇相同的情景时,魏丛愉也只觉得世事无常。 “元景多谢魏小姐那日相救,若无魏小姐我与二哥只怕.....” 萧元景站起身来,发自真心地对着魏丛愉拱手道谢,这几日他被吓的不清,整夜的睡不安稳,端看他眼下的乌青就知道。 魏丛愉跟着起身同三皇子屈了屈膝,轻声劝慰道:“三皇子言重了,此事非人能所料到的,是三皇子自己福大命大。” 一旁的萧易始终没有开口,两指拖着茶杯,盯着魏丛愉打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萧易将茶杯搁在桌上对魏建生问道:“魏小将军可一切顺利?父皇昨日还提及此事。” 魏丛愉低垂着眼眸,听到萧易的话后,起身对着魏建生道:“父亲既然有军务要同两位皇子说,那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魏丛愉刚离开不久,萧易便寻了个借口,追着她出来。 萧易不解,从前只以为魏丛愉性子孤冷,可他却清楚的瞧见她是如何同沈寂还有萧元景相处的。由此可见,并非是她性子如此,只是因人而异罢了。 “魏丛愉!” 萧易声音急促,难得的失了些分寸,魏丛愉顿住脚步,语里气带了些不快:“二皇子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魏丛愉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清明的眼里只有厌恶。 她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看着萧易,萧易亦被她眼中的情绪所震慑住,一瞬间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可每当触及她的目光时,却又开不了口。 萧易苦笑一声,眼里的光亮暗淡下去。 “魏小姐很是讨厌我么?” 言语苦涩,透露些许自卑。 萧易的母妃出身不高,他在众多皇子里是最不受宠的,面对那些诱惑的时候他自然会趋之若鹜,会不择手段。他不过是想要寻求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而已,这有什么错? 可他在魏丛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最熟悉的情绪。 若是魏丛愉从不了解萧易这个人,不知道他心里那些阴暗和无止境的欲望,一定会被眼前这个温润悲凉的男子所触动,会想要不顾一切的去帮助他。 “二皇子天潢贵胄,臣女怎么会讨厌,臣女不过是余毒未清急着回去休养罢了,若是二皇子没有别的事情,臣女就少陪了。” 眼前的少女逐渐远去,萧易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挑:“果然不好办。” ********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节,定北候上表想要回京为皇上贺寿的请辞已经允准。 如今车马已经在路上,沈寂难得不出去鬼混,整日里的待在府里命人洒扫收拾忙的不可开交。 到了定北候回京那一日,街道上的百姓自主的让出一条路来,立在两边看着镇守大梁北境的功臣们。 清一色的银甲轻骑甚是惊艳,定北候身着银甲立于战马之上,手持红缨枪,威风凛凛。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是沈家另外的两位公子,沈昀和沈言,同样是身着银甲,飒爽而立,眉目清秀的倒像是白面书生。 大公子沈昀是个性子沉稳内敛之人,立在马上目不斜视,颇有几分凌霜傲雪的风骨,端看这副架势也足以引的那些女子为之倾倒。 沈言相较长兄而言更活泛一些,牵着缰绳打马而立,引的马儿前蹄腾空,厮鸣不已。人群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姑娘竟摘下头上的绒花扔了过来,正正的被沈言接住。 “沈言,注意言行!” 沈昀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仔细着父亲回去赏你顿军棍。” 沈言哭笑不得,将接在手里的绒花別在肩上好不得意。 远处,传来一阵轻蹄的声音,只见沈寂一身白色的轻装打马而来,到了定北军的近前时翻身下马,抱拳半跪道:“沈寂来接父兄回家。” “好!” 定北候看着沈寂,凛若冰霜的脸上浮起一丝暖意。 沈寂翻身上马,策动缰绳与两位兄长并肩而立,半分也不逊色。 此时的沈寂,不知道在和兄长们说什么,虽是在笑着,可神色之间的认真却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魏丛愉坐在茶楼上,欣赏难得一见的美景,反手倒了杯茶,心中想道“这才是定北军啊,是大梁的风骨。” “小姐,夫人和二小姐回来了。” 魏丛愉被禁在府里多日,今天难得的易芳华出来带着她和魏嫣,可她素来不爱逛那些胭脂水粉的铺子,躲个清净来茶楼里歇歇脚。 见春婵来给自己报信,魏丛愉从桌上捏着颗青梅含入口中,含糊道:“走着。” 魏府的马车在别道上与定北军碰在一起,易芳华特意叮嘱车夫要让道而行。 魏丛愉掀开轿帘往外瞧时,正好沈寂策着马从她身旁经过,沈寂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策着马突然顿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魏丛愉坐在马车里时,目光温柔地冲着她笑了笑。 两人视线交错一闪而过,紧接着沈寂又打马离开赶上前面的队伍。 魏丛愉收回目光,将帘子撂下,不禁想到了凤澜。 魏嫣察觉出她有些失神,顺着半放未放的帘子向外瞧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长姐在看什么?” 易芳华原本正闭目养神,听到魏嫣这话睁开眼挑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若有所思的说道:“沈家的男儿确实不错。” 魏丛愉听了她的话,也没多想,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正在开窍的萌芽中...... 而女主连芽都还没有....... 第14章 劝说 回到魏府后,易芳华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坐在那里长吁短叹的。 魏建生第三次抬头看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府里的一切杂事都由易芳华掌管着,一直也不曾见她如此模样,易芳华双手拢在胸前,眉头紧锁着。 “老爷,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魏建生点点头,起身走到易芳华身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可是阿愉惹了什么祸事?还是她又做错了什么?” 听了魏建生的话,易芳华笑了起来,:“阿愉的性子虽然野,但在府里对我还算尊敬,不曾有过什么越矩的行为。只是老爷,你也知道,阿愉的性子若是能早些成家想来能收敛些。” 她话音刚落,魏建生心里就有些不悦,阿愉从小丧母,年幼时便同魏远泽一起跟在自己身边,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过着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生活,如今刚回到京城里没享几天的福,易芳华就这样急着将阿愉嫁出去。 魏建生松开她的手,顿了顿:“早前我便同夫人说过,阿愉的婚事必得她自己喜欢才好。” “这是自然,”易芳华点头,“老爷,你觉得定北候这样的亲家如何?” 魏建生神色严肃起来:“夫人的意思是?” “今儿定北候从北境回京,我远远的瞧着定北候府里的那几位公子都是极好的,阿愉性子洒脱,必得找个那样的郎君才能对她爱护有加。” “而且我瞧着今日沈小公子打马从咱们马车前过去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同阿愉招呼,若是没那样的心思,以阿愉性子哪里会理会他。” “这是阿愉的意思?” 魏建生思忖着定北候府里的几位公子,若是大公子沈昀或者二公子沈言都是极好的,至于那个沈寂....... “即是如此,待会我问问阿愉的意思再说。” 晚膳过后,魏丛愉着了身轻衣在庭前练剑,见魏建生过来寻她,收了剑擦了擦脸上的汗走了过去。 “父亲找我可有什么事?” 魏建生的视线在她方才练剑的地方晃过,若有所思的问道:“许久不见你练剑了,怎么今日想起来了?” 魏丛愉笑着说道:“前些日子还在卧床,奄奄一息哪里敢练剑。” 魏建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抬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魏建生在庭院里的石凳上随意坐下,魏丛愉跟着紧挨着他坐下。 “今日定北候回京,你可见到了?” “恩。” 魏丛愉低头擦着剑,有些心不在焉,想到定北候回京不久后,之后离京,介时皇上会让他们去峄城御敌,也就是那一仗定北候满门除了那个在京中不学无术的沈寂之外,无一生还。 想到这些,魏丛愉就觉得心口有点闷,上辈子她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定北军是何等威风,今日亲眼所见不免唏嘘。魏建生见她如此,就更觉得她是心里有事,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定北候府的那两位公子如何?” 这两位公子,自然指的是沈昀和沈言,魏丛愉将擦拭好的剑收回剑鞘中,立在脚边。 想了想,转身回道:“自然是极好的,沈家一脉四世功勋,是大梁在北境的屏障,沈家这一辈的两位公子又是年少成才,屡建战功,自然无不好。” 魏丛愉没将魏建生的话往深里想,只依着实情回答。 这样的家世和这样的能力,谁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来,可也正因为这样的家世和背景才让多少人红了眼。 父女二人各怀心事,对于魏丛愉来说,沈家自然是好的,但这个好也只是欣赏而已无关其他。但在魏建生听来,女儿家说好,便是心生爱慕之意。 皇上打压杨家,却捧了谢家做新贵,这谢家原本只能算是杨家的家将而已,如今竟也能翻到杨家头上来耀武扬威。 皇上故意如此,便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皇上打压杨家的心意。 定北候回京之后,便带着沈昀和沈言进宫面圣,皇上又传旨意说许久未见沈寂想念的紧,沈寂便只好随着父兄一道入宫。 进了宫后,定北候才知道原来皇上不指召了他们,还招了新贵谢余和魏建生。 大梁国,定北候武居第一,魏家和杨家便足矣称的上是平分秋色。只是杨家毕竟是皇亲国戚,所以自然处处优渥高魏家一等。 如今谢余取杨家而代之,早前大家不过议论而已,如今见到,便知皇上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定北候稳了稳心神,上前给皇上请安,“臣沈岳忠参见吾皇。” 沈家三个兄弟紧随其后,三呼万岁后,皇上亲自从高位上走下来,握着沈岳忠的手将他扶起来:“定北候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沈寂好些日子不进宫来见朕了,若不是定北候回来,朕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这小子。” 闻言,沈寂轻笑起来,带着几分顽劣说道:“皇上回回见了我都要责骂我,我心里可害怕的紧。” 见他如此说话,定北候刚想呵斥沈寂不得御前无状,却听见皇上爽朗大笑起来:“定北候你瞧瞧,偏朕念他念的紧,他却只想着朕的训话。” “犬子御前无状,还请皇上见谅。”定北候说。 “你们啊,”皇一大手一挥,指了指大殿上这一众年轻辈的人说道“就是太守着规矩,守着礼数了,反倒失了少年时该有的性情,都不若沈寂来的自在。” 众人听了皇上这话,都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皇上纵着沈寂,就是纵着定北候。 只有定北候府里的人神色莫测,沈岳忠看了沈寂一眼,后者勾着唇扬着笑,并不在意。 皇上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魏丛愉身上,饶有兴致的说道:“不过说到这不拘一格,朕到想起还有一个人来,魏将军家的嫡女倒也是称的上是我大梁的福星,这才刚回京不久,就救了朕的皇儿们两次。” 魏丛愉低眉顺目的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皇上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好了,你们也都别在朕面前拘着,”皇上抬手让魏丛愉起身,“朕记得你有十七了吧?” 魏丛愉心里一紧。 琢磨不透皇上的意思,只得应着皇上的话,道了句:“是。” 皇上思索片刻道:“好,好,十七正是好年纪,但毕竟你才刚回京,还是多留在父亲身边些时日好,将来朕会亲自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必叫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魏丛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皇上这是要拿捏着她的婚事,想来是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样也好。 魏丛愉松了口气与魏建生一起跪在地上叩谢皇恩,能得皇上赐婚自然是莫大的荣耀,只可惜,魏建生看了一眼定北候,有些怅然。 皇上一箭数雕,不仅将定北候和魏建生奉到高位上,同时也让谢余明白若想在皇上面前得脸,就得做出些功绩来。 魏丛愉到是无所谓,再活一回,生死都是可以看的不重要,婚姻还有什么可重要的。 皇上将他们几个小辈都打发出去,只留了定北候他们几个再议事。 他们几个被安排在一处暖阁里,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除了沈寂之外,魏丛愉和旁人都不熟悉自然也没什么可聊的。 魏丛愉从容自若的在架几案上寻了本书,靠临窗的位置坐下。 沈家几个兄弟瞧着一个姑娘家都这般惬意,自然就跟着放松下来,原本他们还担心这样相处在一个暖阁中魏丛愉会很拘紧。 几个人也都相继落座,上来几个小太监奉了茶后又退了出去。 沈寂抬眼看了魏丛愉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好像真的看书看迷了似的。 “书华,”沈昀轻声唤了他一声。 “恩?”沈寂喝了口茶,抬眼看向沈昀。 沈昀叫他并无什么事,只是见他这般盯着一个姑娘家实在是有碍观瞻,可没成想沈寂自己不觉有异还看了过来。 沈昀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低声道:“父亲在北境可没少听到你在京中胡闹的事情,眼下父亲要过了万寿节才能离京,这段时间你还是老实一些为妙。” 沈寂不以为意,嗤笑一声。 “大哥这话差矣,我若当真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高兴的就只有父亲一人,不高兴的却有一大把。” 沈寂这话不错,沈家谁不知道,沈寂年少时父亲便亲口夸赞他是个带兵打杖的好苗子,七岁时沈寂便能在沙盘上模拟布阵图,九岁时就熟读兵法。 可这之后,沈寂便被皇上困在宫里陪着三皇子读书,皇上以幼子为质,是在考验定北候的忠心,也是在挟持着定北候的忠心。而沈寂也如人所愿的染了大凉城中的富贵之气,整日里饮酒作乐,越走越歪。 沈昀往魏丛愉那瞧了一眼,提醒道:“书华,慎言。” 见兄长有些生气,沈寂也收敛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恭恭敬敬的道:“是书华忘形了。” 沈昀还想在叮嘱沈寂些什么的时候,魏丛愉起身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笑眯眯的看着沈昀说道“沈大公子怕是不知道令弟更失礼的胡闹之事吧?” 沈寂当下就想到绣球一事,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他不怕父亲打他一顿,唯独怕沈昀给他说教,正想办法阻止魏丛愉的时候,却见她不动声色地将指尖贴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沈寂:我也是沈家公子之一。 魏建生怅然叹息道:“没听到,没听到。 沈寂被未来的岳丈大人嫌弃的不要不要的~ 作者斜眼笑嘲笑。 第15章 亏欠 魏丛愉这一个动作,让暖阁里的几个人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皇宫内苑,居然有人偷听。 他们都坐在靠东边的位置,距离窗的位置并不近,窗边停着的人显然是故易压低了脚步声。要不是魏丛愉是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根本不会发现墙根底下还藏着个人。 沈言不动声色的往窗边移动,被魏丛愉挡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二公子不可。” 沈言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寂还在同沈昀说着话,两人一个问责,一个求饶配合的十分默契。 但此时眼睛却都盯在魏丛愉身上。 魏丛愉没理会他们,径自回到窗边,提了提声,蕴着怒气呵道:“沈寂你难道不该和我道歉么?” 沈寂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故意压着火气似的回应道:“恕我实在不明白魏小姐的意思。” 窗棂上忽然有道斑驳摇曳的光影,片刻后那道光影随着那墙角里的人一并消失。 人走后,魏丛愉才松了口气,冲着沈言屈膝道:“方才阻拦二公子,实在是情急之下,还请二公子勿怪。” 沈言摆了摆手,心里着实憋了口气,耐着好脾性的问道:“魏小姐方才的举动沈某确实不能理解,以我和大哥的本事,将那人捉住并不是难事,何以魏小姐要如此阻拦。” 沈言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守在廊下的小太监们请安的声音。 “沈二公子要的答案来了。”魏丛愉说。 沈言面色瞬间一凝,“你是说?” 沈言的话未说完,萧易就推门而入,见众人的视线都聚在自己身上,轻笑起来。 “可是我来的不巧,打扰了你们说话?”萧易含着笑看向沈言。 沈言这才缓了缓脸色,同萧易对视一眼拱手道:“二皇子来的正是时候,我和大哥正在给书华断官司。” 沈言抬手撑着额角,十分无奈:“书华整日里的惹祸不知收敛,这不转眼就惹到魏小姐身上。” 萧易打量着魏丛愉和沈寂,见他二人面上似有未消的怒意,笑着劝说是年少心性罢了。 “进宫来给父皇请安,正好听说你们也在,想着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去岁正月。” “也不知道有没有扰到你们。”萧易说罢,冲着沈昀拱了拱手。 沈昀颔首躬身道:“臣见过二皇子,二皇子哪里的话,沈言未回京时就嚷着说惦记着二皇子府里的好酒。” 萧易身为皇子本不用对沈昀等人这般礼遇,但他性子温润,不管遇到谁都要礼待三分,再加上萧易少年时骑射都是跟着定北候所学,与沈言待在一处,关系尚算融洽。 萧易语气轻快,带了些亲近之意:“好酒自然是有的,只怕他脱不开身罢了。” 他们本就是旧相熟,待在一起寒暄时,魏丛愉让到一旁。 萧易的视线追随着魏丛愉的身影,半晌才道出一句:“听闻父皇要给魏小姐亲自指婚?”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来。 但这京城里的人恐怕早都以为二皇子对魏家小姐是有心思的,就连刚刚回京的沈家兄弟听到萧易这话时,面色都微不可查的变了变,可见传言甚广。 沈寂整日|在京城里混迹,听到的传闻自然比两位兄长更甚,此刻见萧易如此问,不免笑了。 “皇上看重魏将军,自然不假。” 萧易面上的表情一顿,干巴巴的说道:“那该是恭喜魏小姐。” 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到沈言身上:“我先去给父皇请安,过几日你得闲了咱们再聚,先告辞了。”萧易冲着他们几个拱了拱手,推门离开。 出宫时,魏丛愉依旧是同魏建生同乘一驾马车,沈家人皆是骑马而来,在宫门口即将分开时,沈言驱马往魏家的马车方向靠近。 人到了马车外,沈言的声音响起:“魏小姐可在里面,沈言有一事不明,还请魏小姐替沈言解惑。” 沈言就是这么个性子,遇事不等过天亮的主,若是不明不白的憋着怕要是憋出病来。 魏丛愉看了看魏建生,掀起帘子回道:“沈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沈公子莫要为难于我。” 沈言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策马而来的沈昀牵住缰绳拉了回来。 “大哥!” “退下!沈言退下!” 沈言僵持片刻,最后烦闷的挠挠头退了回去。 沈昀翻身下马,声音清冷却并不失礼:“还请魏将军见谅,方才在暖阁时说了几句话而已,沈言性子莽撞让魏小姐受委屈了。” 听到沈昀这话,魏建生就明白过来,沈昀同魏丛愉一样,都不想过多提及。 但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如何不知,魏丛愉性子虽野,却也不是个主动招惹事端的蛮横之人。 她既然不想明说,自是有她的理由。 “沈公子客套了。”魏建生说罢,将帘子撂下,吩咐车夫驾马离开。 马车缓动,魏建生坐在那闭目养神。 魏丛愉见此,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用过多解释方才的事情了。倒也并非是她不想解释,只是当时的情况,魏丛愉并不方便过多解释什么。 探听之人并非是萧易,但只怕此事也未必能与他脱的了干系,但至于萧易真正想要探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 沈言性子急躁,如果笃定了是萧易所为,或者是将那偷听之人拿住,只怕是要露出端倪来。此事若不能平息,免不了又要闹起来,反倒给皇上送了更多的把柄。 半晌,魏建生睁开眼睛,唤了声:“阿愉。” 他劝慰道:“既然皇上要亲自给你指婚,许多事情便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 魏丛愉知道他是何意,是在担心自己将来会过的不痛快,毕竟凡经皇上做主的,必得是以利益为先的。 皇上如今不想让萧易同自己扯上关系,同样也不会想让大梁任何功勋之家相互攀亲,所以自己的这门婚事,实在是凶多吉少。 “父亲不必担心,皇上如今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圣意难测,总有改变的时候。” 若是什么事情都能按照固定的轨迹,那她今生也逃脱不了嫁给萧易的命运,可如今皇上第一个不同意此事,由此可见,所谓的不好,也并非就是真的不好。 魏丛愉带着笑意,双手拢着魏建生的胳膊,“最好皇上将我遗忘在哪个角落里,这样我就能长久的陪在父亲和兄长身边。待将来兄长娶了嫂子,只要嫂子不嫌弃我赖在家里吃白饭,我就赖一辈子。” 魏建生抬头在她的头上轻拍两下:“谁敢嫌弃你。” 魏建生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心疼魏丛愉,明明是个女儿家,却像个男儿般护着家。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定北候府。 沈言下马将手里的缰绳递到小厮手中,快步两步追上沈昀的脚步。 好不容易从庭院里熬到沈昀屋里,沈言就这样站着一言不发,却也不肯让步。 沈昀叹息一声:“你憋了这一路了,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二哥这性子还能是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方才在宫里的事。”沈寂从外面推开门走进来,对着晏青吩咐道:“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接近这里。” 沈寂神神秘秘的,反倒让沈言更不自在。 张口讥讽沈寂胆小怕事:“怎么如今在自己府里说话也要这般谨慎了?” 两下无声,只见沈昀和沈寂面色严肃,并没有半点完笑的样子。 “你之前传书所言都当真?”沈昀的手指在桌几上扣了两下,“若真是如此,你日后在京中就要更加小心了。” 沈寂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沈言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听着两人的话,竟没有一句是自己能听懂的。 沈言一甩胳膊,吭哧一声坐在椅子上,不满的睨着沈寂,闷声说道:“大哥如今和三弟说话都要这般防备我了么?” 沈家以长为尊,沈言不敢和沈昀发脾气,只得将这股邪火发在沈寂那处。 “我如何瞒着你?”沈寂苦笑着,往沈昀那看了一眼,反问道:“大哥没将此事说给二哥听?” “大哥!” “罢了罢了,先前不和你说是怕你沉不住气,如今回府了,你就算不问我也会同你讲的。” 沈言的性子让沈昀不得不多想一些,但如今人都回了京城,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必瞒着他,一五一十的将沈寂传的书信之事说与他听。 沈言听完有些愕然,面色沉重起来。 “你是说二皇子……”沈言顿了顿,整理了下情绪:“二皇子有杀害兄弟之心?” 沈寂点点头,“若非那日的汤羹是我亲自盯着太医验的,自然也是不敢信的。” 沈昀没说话,如今京中的形势如此错综复杂,皇上又疑心深重,萧易拉笼沈家不成,自然会转投别处。 更何况哪个皇子没有这样的心思,如今不过是萧易的事被魏丛愉撞见罢了。 “定北候府一向不参与这些,如今书华在京中,万事需得万分小心顾好自己才是,有你在京中,皇上才能放心定北军,只是也苦了你。” 沈寂神情里的落寞转瞬即逝,将视线转开。 沈寂的这份不甘心沈昀明白,男儿志在疆场,保家卫国,沈家家训亦是如此,可偏要牺牲沈寂囚在这京中,他抬手按着沈寂的后劲将拉按在自己的肩头,闷声道:“这些年,是沈家亏欠你了。” 第16章 冲突 沈寂原本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可如今被大哥这样按着,就忍不住想起定北军浩浩荡荡的入京那一日。 北境的风沙大,一到冬天就是漫天的白雪,被狂风卷着如利刃一样割在脸上,将士们就连小解都是忍无可忍才去解决。而他在这繁华风流的大凉城中,只要继续浪荡着就好,相对而言究竟是谁更不容易。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体会北境的风沙,但终究只能是想而已。 他吸了口气,咧开嘴笑了起来:“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这大凉城中逍遥快活,兄长们却是在北境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怎么看都是我赚了些。” 沈昀没有说话,握拳在沈寂的胸口上捶了一拳。 晏青的声音适时的打断了兄友弟恭的温情画面,人没进来只是站在廊下说道:“公子,候爷派人来请大公子过去,说是凤相来了,此刻正在前厅叙事。” 到了前厅,沈昀先是给定北候请了安,随后又向凤相行礼。 “沈公子多年不见,还是那样风姿出众啊。”凤相捋着胡须,双眼冒着亮光的打量着沈昀,不住口的夸赞。 沈寂和沈言躲在前厅不远处的花亭里,虽是听不到前厅里再说些什么,但单凭感觉也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沈寄以掌托着下颚,挑眉问道:“二哥,你说这凤相无缘无故的怎么到咱们府里来了?” 沈言心眼直,没有沈寂那些花花肠子,倒未觉出有何不妥:“每年凤府不是和咱们府上都有往来么?有什么可奇怪的。” 沈寂摇了摇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定北候同沈昀起身相送凤相,三个人走到廊下时,沈寂隐隐的听到什么什么结亲,道喜的字眼。 “你们在那里待那么久,还不滚进来。”定北候一早就发现沈寂和沈言躲在花亭里,待人走后才揭穿他们的那点小心思。 沈寂嬉皮笑脸的凑到定北候跟前:“父亲,方才我听到什么结亲,道喜的,可是凤家有什么喜事?” “恩,和谢家结亲。” 定北候说完,目光又落到沈昀身上。 沈寂敏感,立刻察觉有异:“父亲?” “凤家这么快就和谢家要结亲了,只怕是早就定好了的事,只待谢家取杨家而代之便立刻坐实了这桩婚事。” 沈寂分析的不无道理,谢余刚刚成为新贵不久,自然想要寻求一个有力的支持,而凤相无疑是最佳人选。谢家出身武将,凤相世代书香世家,这一文一武倒也在情理之中。 定北候看了沈寂一眼,颇为赞赏:“你能看透这些,可见在京中也不只是插科打诨。” “此外,凤相来此也不单单是为了此事,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沈昀的。” “大哥?” 沈言和沈寂几乎同时出声,有些诧异的望向沈昀。 “凤家有三女,嫡女已经许给谢家的嫡子谢衍,凤家有意同咱们府里在结一门亲事。” 想也知道,凤相那样的书香门第必然最瞧不上沈寂这种纨绔,所以这人选必然是在沈昀和沈言之中做打算。 沈寂看了沈昀一眼,随后问道:“父亲是何意?” “沈昀年纪渐长,凤家到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定北候只挑拣了最简单明了的话来说,没有说出口的便是,定北军常年不在京中,沈寂一个人守在京城里他们总是不放心,疆场上刀枪无眼都是提着头度日,若有一日他真的回不来,沈昀也好,沈言也罢,不管是谁结了凤相这样的亲家都是个帮衬。是对定北候府的帮衬,也是对沈寂的帮衬。 沈寂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凭什么和谢家结亲就嫁的是嫡女,到了兄长这里偏要娶他家的庶女,这明显是捧着谢家,更何况凤家那几个女儿,哪个是好相与的?” 沈寂越说越来劲,冲着沈昀道:“凤二就是个骄纵任性,趋炎附势之辈,那凤三虽说并非如此,但那也是个性子极怪的人,他们哪一个配的上兄长。” 沈言听了沈寂这些话,嘴角抽了抽。 “沈寂!”沈昀面色一沉,冷声说道:“如今你倒学会编排起姑娘家来了?” 沈寂也知道自己这样确实不对,抿了抿嘴说道:“是我失言,但我心里不服气罢了。” “此事尚未有定论,即便是有定论,那也都是全凭父亲做主的事情,你莫要再说了。”沈昀声音平和,心绪平静,仿佛讨论的并不是他的婚事一般。 “此事就先这样,凤相府里下了贴子,明日你们几个一道去吧。”定北候说道。 “要去做什么?” 魏丛愉接过春婵手里凤府管家刚刚送过来的拜帖转身问道。 “奴婢方才听说是因为凤家与谢家要结亲,许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府里的其他小姐们也相看相看。” 凤家和谢家结亲,这两家的动作倒是够快。 得了拜帖,魏丛愉就被易芳华叫了过去,才进了屋里,就看到易芳华和魏嫣坐在那里相看首饰,看到魏丛愉时,易芳华开口说道:“阿愉,你也过来看看,可有喜欢的,明日你和嫣儿都要去凤相府里拜会,该是打扮的体面一些。” “是啊,长姐,你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都是今日刚送到府里来的。”魏嫣阴阳怪气的边说话边拉着魏丛愉坐下,开始挑拣着自己喜欢的样式。 易芳华知道皇上要给魏丛愉指婚的事,去凤府这样的场合不管魏丛愉如何打扮都只能是给魏嫣做陪衬,这个道理易芳华知道,魏丛愉自然也知道。 且不说,她本就没有要盖过她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想以美色来吸引别人的注意。 更何况如今府里这个情况,若是魏嫣真的能在凤相府里有个中意的人,倒是好事一桩,总不能魏家的两个女儿都误在府里。 “母亲不必为我操心,这样的场合我也无须打扮的太过出挑。” 魏丛愉面色无异,丝毫不见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易芳华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呐呐的应着声。 魏嫣捡了支海棠花的步摇在头上比了比,转向魏丛愉故意问道:“长姐瞧着我戴这个如何?” 听到这话,立在一旁守着的春婵脸色难看起来:“二小姐喜欢什么只管戴便是,二小姐喜欢的也未必就能入大小姐的眼。” 听了这话,魏嫣把那支步摇往桌了一摔,气的眼睛发红:“春婵你这话什么意思!” 春婵一向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原本就瞧不上魏嫣那副讨巧还卖乖的样子,如今听了她母女俩装腔作势的话,自然憋不住。 “奴婢这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是说的有什么不对的戳了二小姐的心窝子,那奴婢给你赔个不是。” 春婵冷着脸,走到魏嫣面前行了一礼。 易芳华抬手指着春婵怒吼道:“你个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同二小姐这么说话。” 这府里的丫鬟尽管易芳华管,可易芳华却从来没有对魏丛愉身边的丫鬟说过什么,这丫鬟都是老爷亲自选的,易芳华自然要多些思量,可眼前儿见到魏嫣被一个丫鬟欺负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易芳华这么一怒,让魏嫣也愣了愣,有人撑腰,她自然更是得意,冷哼一声:“这府里下人顶撞主子是要被罚的,今儿我也不想为难你,就罚你二十鞭子长长记性。” “春婵,你退下去,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还不回院子里思过去。”魏丛愉起身对着春婵厉声呵道。 “母亲先消消气,春婵都是让我惯坏了,”魏丛愉走到易芳华身边给她顺着气,看向魏嫣:“你也别同她置气,没的失了你主子的身份,这春婵与秋月都是打小跟在我身边,不比一般的下人,都是父亲挑选中意的人,你这样生气岂不是让母亲难做。” 魏丛愉将魏建生抬出来,果然易芳华便不做声了,魏嫣虽然面上不快,但最终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些首饰你们慢慢挑选便是,我就先回去了。” 魏丛愉起身告退,易芳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就只点点头。 回去后,春婵跪在魏丛愉面前:“今日是奴婢让小姐难做了,可是奴婢就看不惯他们言语发酸的说着小姐的坏话。” 魏丛愉委身坐在小榻上,从小几上拿起一块糕咬了一口:“你同她置什么气,魏嫣向来都是这样,再说她明日若真能有相中的人家回来说和说和,早些嫁出去我倒也清静了。” “大小姐自从回京后,这脾性倒越来越好了。” 越来越好了么? 从前她和魏嫣就是不同性格的人,一个蛮横一个娇弱,魏嫣是那种遇到什么事都爱哭的性子,娇娇软软的惹的身边人都心疼她。 总之是有什么好处都是魏嫣的,夸赞也都是魏嫣的。 而那时的自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可如今将很多事情都看的很淡,也就没有那么多值得去计较的,她这一生或许除了萧易,其他的人都能原谅。 第17章 家奴 魏丛愉来到凤府时,瞧见凤府的嫡女凤盈一身少女的打扮坐在人群中间,抬着袖子掩面轻轻的笑着,十分好看。 凤家三女,凤盈是大凉城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凤家虽无男儿,可凤相却是将这个女儿教养的很好。 凤盈抬眸看到魏丛愉和魏嫣时,笑着起身相迎:“两位妹妹怎么来的这样迟,我们都在这里说了好一会话了。” 她语气温静,给人一种亲近感,并没有身为嫡女的骄矜。 魏丛愉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近前时才屈膝行礼:“听闻凤姐姐就要出嫁了,来贺一贺姐姐大喜。” 提及喜事,凤盈的脸上蕴起些娇羞来,一看便知是真心喜欢:“妹妹多礼了,快请坐吧。” 凤澜拉着魏丛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魏嫣则挨着她落座。 凤澜抬手将魏丛愉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低着声音问道:“你怎么才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曾遇到什么事,”魏丛愉摇了摇头,对着凤澜笑了笑。 凤澜无声地打量着魏丛愉和魏嫣二人,发现魏嫣今日的打扮未免太过伶俐,若是有人不识凤家大小姐只怕会将她错认成是凤盈。相比之下,魏丛愉的打扮就太过素净了,梳了寻常发髻只插了支八宝珠钗,这珠钗尚算名贵虽不失礼,可却着实算不得显眼。 出府时,魏丛愉就暗示过魏嫣这样打扮太过,结果闹了起来,这才耽搁了些功夫。 凤澜这般小心翼翼的人都发现不妥,旁人自然也都瞧出来了。 坐在凤盈左手边的女子盯着魏嫣看了好一 会,笑了起来:“哟,这魏家的二小姐今日打扮的倒喜庆,若是遇到哪个不开眼的,还以为要出嫁的是魏二小姐。” 听到她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魏嫣身上,魏嫣被盯的不自然,手足无措的解释道:“不过是来给凤家姐姐添些喜气罢了。” “二小姐这话可见心不实,”那女子转头看了凤盈一眼,慢慢的开口说道:“魏家难道连这点规矩都没教会二小姐么?” 魏嫣被她这样一呛话,眼眶泛红,摇着头不肯说话。 魏丛愉抬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并不认识。 她抬手在额前按了按,耐着脾气抬手在魏嫣脸上抹了一把,问道:“哭什么?”随后将魏嫣拉到自己身后,转向那女子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是哪家的小姐?” “我么?”那女子哼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叫谢灵儿。” 魏丛愉思索着,谢灵儿这样的名字她从未听闻过,但既然是姓谢,那必然是谢将军府上的人。 凤澜知道魏丛愉久不在京中必然不识面前的人,生怕待会又闹出什么不快来,急忙解释道:“谢姐姐是谢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也是我姐夫的表妹。” “阿愉久不在京中,难免不认得谢家姐姐。” 谢灵儿冷笑一声:“是了,早就听闻魏家大小姐随魏将军常年待在军中,只是没有想到这魏二小姐久居京中之人也会如此不知礼数。” 凤澜在中间调和:“谢姐姐,魏嫣本是好意,你就别同她一般计较了。”说完后,冲着魏丛愉摇了摇头,让她不可冲动。 “凤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今是大姐被人冲撞了,你不顾及大姐的颜面居然还敢偏帮着外人?” 凤澜被凤清霜一番叫骂后,抬眸看向凤盈,不免忐忑起来,:“长姐......” 京城里半数的小姐夫人的都聚在凤府里,这会闹起来确实不好看,凤盈虽是对魏嫣的穿着打扮颇有微词,但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这也没有什么,魏二小姐如今的年纪穿的喜庆些,也是情理之中。” 凤盈颇有掌府的风范,抬手拉着谢灵儿坐下,又轻轻的在她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两下,“魏家妹妹们也快落座吧,都别站着了。” 魏丛愉缓了缓脸色,本以为此事就此打住,他们本是来贺喜的,实在不易多生事端。 怎料那谢灵儿坐下后反倒冷笑起来:“凤姐姐大度,不与那些粗俗之人一般计较,岂不知有些人就是再打扮的花枝招展,终究也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 易芳华是继室,所以魏嫣才称的上是嫡女,但若真的按照嫡庶尊卑的来计划,魏嫣这个嫡小姐也不算是名正言顺,难免受人非议,可如今谢灵儿拿着这事来羞辱魏嫣,就是在打魏家的脸面。 魏丛愉原本是看在凤家的面子上,才对这个谢灵儿屡屡相让,没想到她到是变本加厉,不知进退。 她的眼中带了几分寒意,同谢灵儿对视一眼后,转身走出花厅。 谢灵儿刚到京城并不久,不曾听说过魏丛愉的脾气,见她转身走出去就连魏嫣也没叫上,还以为她是因为闹了个没脸,躲出去了。 她捏着帕子半遮面,同旁人讥讽道:“可瞧瞧,想来这魏家的家风如此,竟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就走出去了。” 谢灵儿正编排的起劲儿,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况越发的不对劲,直到抬头看见凤盈面色僵住的时候,才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来。 谢灵儿刚一转身,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魏从愉从椅子上拎起来,直接拖到花厅外。 “魏丛愉你疯了么?”谢灵儿双目圆瞪,并不相信魏丛愉真敢把自己怎么样,“你........” 魏丛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半截花枝来,不待她的话说完,照着谢灵儿的脸就抽了过去。谢灵儿面上一疼忙用双手捂着脸,嘴里还不忘叫骂着:“魏丛愉你敢伤我,我舅父一定不会放过你。” 魏丛愉听了这话,反倒笑了起来:“不放过我?要如何不放过我?我不过是瞧着这花好看拿给谢小姐看一看罢了。” 提到谢家,凤盈才反应过来,忙叫人去拉开魏丛愉和谢灵儿两个人,可花厅附近侍候都是些婢女,此时都围在此处,却也不敢冒然上前去拉。 也不知道是谁慌忙中去寻了谢衍。 谢衍来时,正瞧见魏丛愉在抽打谢灵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扼住魏丛愉的手腕,叱喝道:“放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也敢滋事!” 魏丛愉反手一推便脱离了谢衍的掌控,谢衍一愣,将被魏丛愉甩开的手负在身后。 “你是何人?” 魏丛愉将早已经打秃了的花枝扔在地上,心里想道:“果然不及鞭子好用。” 旁边的人趁势将谢灵儿搀扶起来,谢灵儿推开左右捂着脸跑到谢衍身后呜咽着喊了声“表哥”。 闻言,魏丛愉挑了挑眉,了然与心。 她拍了拍手,冲着凤盈行礼道:“今儿本是给姐姐贺喜的,可谁成想却败了姐姐的兴致,我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 谢衍看了谢灵儿一眼,压着怒气质问道:“你打了人,赔个礼就算完了?” 魏丛愉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谢衍挑眉问道:“那不然?谢公子要亲自为你表妹讨个公道么?” 谢衍总归是个男子,哪有和女子动手的道理,更何况眼下这处围了这么多人,他若太同一个女子计较反倒失了身份,可谢衍这人护短,若让他轻易作罢也是不能。 凤盈见两相僵持,上前两步拉着谢衍的衣袖说道:“算了吧,魏小姐今日是客,不若就让她给灵儿赔个礼罢。” 凤盈将魏丛愉的身份道出,又冲着谢衍摇了摇头,原本一脸怒气的谢衍再被凤盈这样软着身段一拉一劝,怒意也消了大半,脸色缓了缓点头勉强应下。 魏丛愉并非想找麻烦,但这凤盈的要求也着实有些过分,先挑事的是谢灵儿,如今却要她来道歉这是哪家的道理。魏丛愉不爱计较,可却也不是没有脾气可以任由人拿捏。 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看魏丛愉要如何道歉时,突然听到有人哂笑一声。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过继来的人也配称一声表小姐,当真可笑。” 谢灵儿寻声望去,看到是杨蕴时脸色一变,杨蕴却是含笑看着谢灵儿说道:“你瞧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杨蕴本是杨国公家的庶女,如今杨国公被贬,杨家的庶女自然会被人忽略,杨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自然也没有人去同她说话。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谁都知道谢家原本就是杨家的家将出身,如今谢杨两家早已经是水火之势,杨蕴不管说什么都会引的谢家人不满。 谢衍冷眼看向谢蕴:“杨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表妹出身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外人?”杨蕴不怒反笑道:“谢公子怕是忘了你父亲谢余昔日在我杨府里当家奴的时候了吧?” “方才你这娇滴滴的表妹还在嘲笑魏家的家风如何,可如今看来这谢家的家风才叫人大开眼界,拜高踩低,背信弃义的事你们谢家倒是人人都会做。” 家奴一词,着实有些太过。 只是谢衍瞧见杨蕴的眼神时,突然就有些没了底气,外人不知,可他却知道,他从前和杨蕴是有婚约的。 第18章 结亲 可婚约也并非是他想取消的,不过是从着父亲的意思罢了,但不管如何,他终是对不住杨蕴的。 魏丛愉打瞧着这两人神情有异,猛然就想起关于杨蕴的事情来。 上辈子的杨蕴嫁到谢家后一直无所出,后又因为皇上贬黜杨家,谢家怕受牵连给了杨蕴一纸休书。可杨蕴本就是杨家的庶女,不得重视又被夫家休弃后走投无路,最后一头撞死在谢家门前。 那时的魏丛愉一片痴心付情爱,根本无暇顾忌旁的事情,听闻此事时,也只唏嘘谢家凉薄,杨蕴太过刚烈。 “杨姐姐,有些时候,事情的真相早早知道,反而更好。”魏丛愉说。 谢衍听了她这话,心里有些疑惑,魏家与杨家并不近亲,两家里如此隐私的事情外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可魏丛愉这话又是何意。 思索一番后,谢衍稍定心神,此事外人必不可知。 闻言,杨蕴先是一愣,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后,点点头道:“你所说不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人心善于伪装,若不经历些什么,当真瞧不出真假来。” 杨蕴的话说完,其他人都不动声色的往谢衍那看了看,谢衍也跟着下意识的看向杨蕴。 “咳,”谢衍轻咳一声,缓了缓自己的尴尬,低声说道:“世事总有无常,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杨小姐也无需太过执着。” 谢衍的话说的十分凉薄伤人,听的杨蕴面色清冷,抬眼看向一直站在谢衍身后的凤盈苦涩笑道:“是我来的不巧,既然心意已经送到,便先行告退了。” 凤盈这样的聪明的女子早在两人的言语间察觉出不妥来,见杨蕴要走也未强留,安排下人将人送出府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热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魏丛愉转身看过去,发现竟是萧易。 萧易先众人一步而来,身后跟着的是萧元景和沈家兄弟,众人不见谢衍,又听闻是花厅里出了事,这样闹了一通,引的那些在前厅里的公子哥儿们都赶了过来。 魏嫣被吓的一直不敢出声,眼下见到萧易来时更觉的羞臊和委屈,怯怯的唤了声:“二皇子。” 萧易抬眼看向魏嫣,见她半咬嘴唇,眼尾泛红,怎么看都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萧易将视线移开,目光从人群中穿过,直落到谢衍身上,询问道:“谢公子怎么在这处?” 谢衍冲着萧易拱了拱手,萧易未应魏嫣的话而是转问谢衍,就是在给他先开口的机会。 “让二皇子见笑了,”谢衍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谢儿灵脸上,萧易察觉有异,跟着看向谢灵儿。只见她好好的一张脸上竟被抽出几道红痕来,这伤也算不得太重,只是女儿家对容貌总是格外注重的。 谢衍再开口时,带了几分质问:“也不知道我表妹是如何惹恼了魏小姐,竟也能引的她下如此毒手。” “不是这样的,”魏嫣又急又惊,生怕萧易当真信了他们的话,摆着手细声说道:“方才明明是谢小姐先出口伤人辱我魏家。” 谢灵儿眼中含泪要掉未掉的样子,指着魏嫣哭诉道:“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惹凤姐姐不痛快,你明知道今儿都是来给姐姐贺喜的,偏做那些喧宾夺主的事情,你们魏家就这么急着将你嫁出去么?皇上前些日子刚说要给魏家大小姐指婚,二小姐就忙不跌的到别人府里做这些下作......” 话未说完,谢灵儿只觉得脸上一凉,她抬手一摸,摸到一绺断发和斜插入鬓的一支八宝珠钗。 谢灵儿吓的花容失色,震惊的看着魏丛愉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丛愉冷下神色,看向谢衍:“人是我打的,谢公子不是要向我讨要个说法么?刚才你表妹的那些话还不够么?” “我魏家身为大梁臣子,一直忠于大梁,承蒙皇上器重允一桩天赐姻缘,”魏丛愉提声反问:“既是皇上的恩旨,你们有什么资格拿着皇恩来辱我魏家?今日你们所言就不怕来日我禀明皇上,还是你们真以为魏将军是好欺负的?莫说我魏家如今人丁兴旺,即便是将来只剩下一女子,也由不得你们欺辱!” “既然说到喧宾夺主,我倒是想要问一问,来凤府里贺喜的姑娘小姐们不许穿着打扮出众,这是凤府里的规矩,还是你谢灵儿定的规矩?” 谢衍被魏丛愉的气势骇住,从未想过女子竟然也能有如此气魄。 他皱起眉,眼神里带了些许威胁:“请魏小姐慎言,这里是凤府,可不是你魏府。” “噗嗤”沈寂站在人群之后,忍不住笑起来。 谢衍疑惑的看他一眼:“沈小公子你笑什么?” 沈寂深吸口气,勉强止住笑意道:“我笑谢公子你说不过别人,就开始要威胁起别人来了,若说这里是凤府不假,可同样也不是你谢府,你与你表妹二人对着魏家姐妹俩不依不饶的未免有些难看了吧?” 谢衍冷笑一声,负手说道:“我谢府与凤府已然结亲,又有什么区别。” “嗯。”沈寂应道:“如今凤家嫡女还没有过门,谢家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指手画脚,若是这亲结成了,那谢公子岂不是要做凤相府里的主了?” “沈寂,你休来挑拨!” 谢衍闻言脸色骤变,他不方便同魏丛愉动手,因她是个女子,可面对沈寂时可不会手软,指着沈寂怒道:“你若再敢胡言,别怪不留情面。” 沈寂觉得好笑,反问道:“谢公子不留情面又能怎么样?况且我可不记得我定北候府与你谢家有什么情面。” 谢家的事情本就是被人诟病多时,不过大多也都是私下里议论便罢了,就算深得皇上器重但却也不得人心,如今沈寂直言说出倒是说出不少人的心声,凤家与谢家结亲,众人皆表面上恭喜道贺,私下里却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一番。 凤家与沈家交好,又有意再要让这个关系更近一些,谢衍不知,但凤盈却是知道的。 凤盈拿沈寂没有办法,只得转向沈昀:“沈公子,凤沈两家一向交好,今日之事也不过就是个误会,沈小公子又何必要卷进来。” 沈昀冲着谢衍与凤盈拱拱手,平静道:“此事虽是书华有错在先,但他的话也不全无道理,魏小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姑娘家,谢公子又何必要苦苦相逼。” 凤盈向沈昀求助,是希望定北候府能看在凤家的面子上做出让步,对这些事情置之不理对于定北候府来说并无坏处。 可沈昀这样一开口,结果立现分明。 沈寂冷着脸,盯着谢衍说道:“这事本就是姑娘们斗嘴的事,偏有人一心想要侮辱旁人,魏小姐到底是个好脾性的,若此事换作是我,谁敢辱了定北候府一句,我必然让他没有本事说出下一句话来。” 谢衍被他盯的发虚,沈寂这话说的到是并不夸张,只要皇上用着定北候府一日,沈寂如何荒唐皇上也都会由着他。 只是方才众人可是亲眼所见魏丛愉是如何抽打谢灵儿的,这好脾气又是从哪得来的? 此事谁也不原意先开口做出退让,好像哪一方先开口气势上就输一截似的。 凤澜壮着胆子,站到众人面前,轻声劝和道:“沈公子说的是,本就是姑娘之间的事情,我瞧着还是先带谢姐姐下去找个大夫瞧瞧吧,长姐意下如何?” 凤澜面色平静,心里却如同打鼓一般,并不敢往沈家兄弟那里多看一眼。 凤盈被凤澜这样一提醒,点头应下,又对谢衍说道:“澜儿说的对,女儿家的脸上可留不得疤,此事还是算了吧,先给灵儿看看才是最要紧的。” 凤盈递了台阶给谢衍,谢衍的脸色才缓了下来:“罢了,今日本是你我的好日子,实在不宜因为这些事情动气,既然有定北候府相护,那便作罢吧。” 凤盈同众人行过礼后,又和谢衍一同将谢灵儿送回后院。 “诸位还请落座吧,”凤澜替凤盈主持着大局,又对着萧易等人行礼道:“还请二皇子,三皇子及各位公子们继去到前厅宴饮。” “既然无事了,那咱们便回去吧。”萧易笑着将众人又重新拉回前厅。 凤澜起身瞧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闹了这么一场,魏丛愉也没有兴致待在这,起身对着凤澜说道:“既然已经无事,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凤澜知道今日不宜再留她,起身送她出府,魏嫣见萧易离开时都没看自己一眼,不待魏丛愉说什么自己就先走了出去。 “阿愉,今日之事......” “原是我莽撞收不住性子,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凤澜摇摇头,“并不打紧,此事并非和凤府有直接的关系,即便是父亲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倒是有一事我想说与你听。” 魏丛愉停下脚步,难得见凤澜这般认真的模样:“怎么了?” 凤澜心中忐忑,却也隐隐的有些期待,有些赧然道:“凤家或许要和定北候府结亲,只是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第19章 愤怒 凤相与定北候府想要结亲倒也不难理解,魏丛愉看着凤澜有些忐忑,便知她心中所想,大抵是怕不能如意。 她拉着凤澜安慰道:“如今定北候府唯一一个能留在京中的就是沈寂,沈寂虽然看着有些不风流不羁,但内里还是很好的,你若能嫁与他必然不会吃亏,更何况也算全了你的心思。” 定北候府最后还是靠沈寂一人撑起来的,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凤清霜那个性子眼高于顶,定北候府虽是家世不俗,可沈寂却未必能入了她的眼。如此一来,凤澜的心愿或许能够达成。 凤澜安静的点点头,抬眼往远处看了一眼,眼神空洞,叹气说道:“你不知道我心中所想,我本是个庶女身份,若是能嫁与定北候府自然是我求来的福气,只是与凤家结亲的是沈大公子,他那样好,我担心这样的福气未必能落到我的头上。” “凤相中意的是沈昀?” 魏丛愉思索片刻,看向凤澜试探的问道:“所以你喜欢的不是沈寂?” 凤澜面上一红,慌张的解释道:“怎么会?我心悦之人一直都是沈昀,沈公子。” 魏丛愉突然气息不稳,咳嗽起来,凤澜急忙替她拍着背顺气,满脸焦急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摆摆手道:“我没事。” 她本想劝说凤澜,沈昀并非佳婿良人,可一抬头看到凤澜着急的样子时,却收了声。 凤澜定是喜欢沈昀喜欢的紧,若非如此,她这样的淡泊的性子又怎么会生出焦急的情绪来。 凤澜不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倒劝慰起她来:“你放心,如今我倒是更担心你,“凤澜说着往府门口停着的马车上看了一眼:“回去后你要如何解释?” 马车刚停稳妥,魏嫣就从马车上跌跌撞撞的跑下来,一路捂着脸哭着跑回院子。 魏丛愉叹着气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她还想着能将此事压下来最好,若是不能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也就算了。可这魏二小姐哭的梨花带雨的,想来是压不下去了。 秋月跟着魏丛愉回到院子里不免有些担忧,她守在外头不知详情,可瞧见大小姐这脸色也猜的出来定是在凤相府里出了事:“大小姐,你不去前院里先看看么?二小姐哭的那样伤心夫人和老爷必然是要问个清楚明白。” 魏丛愉将衣扣解开,脱下来扔到春婵手里对她说道:“春婵打盆水来。” 涤了帕子擦了把脸,魏丛愉才歇了口气:“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魏丛愉带着秋月往前厅走,路至一半就遇到管家来请,不待管家开口,她先说道:“父亲叫你来的?我正要去,一道回吧。” 管家应声跟在魏丛愉后头,还未到前厅,魏丛愉隔了老远就听到魏嫣的哭声,忍不住皱眉。 魏建生最听不得女儿家哭哭啼啼的,从小到大只要魏嫣一哭,魏建生除了妥协便没有别的办法,这会魏嫣只是一味的哭,任凭魏建生与易芳华如何追问也不开口。 魏建生抬眼看向魏丛愉,有些急躁的问道:“你妹妹这是怎么了?出府的时候来好好的,怎么去了趟凤相府里就这样了?” 魏丛愉垂着眼,才对魏建生慢慢道来,这样的事情只怕明日就会传的人尽皆知,魏嫣委屈成这个模样恐怕也是担心于此。 此事说到底也是魏嫣先失了礼数在前,在被人捉住短处编排起来,她一直忍让也有这个缘故。 被揭了底的魏嫣绞着帕子,哭喊道:“这事哪里怪我,凤家凭什么就那么霸道不允许旁人比她好看么?母亲当时不是也夸我这样打扮好看的么。” 易芳华拉着魏嫣的手微微动了动,看向魏建生说道:“老爷,此事也不全然都怪嫣儿,女子打扮的体面些有什么不对,这凤家也太霸道了些,况且那谢家凭什么来指手画脚的,真当咱们府里的人可以任由旁人欺负了去?” 易芳华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在面对魏嫣的事情上就犯糊涂。 魏嫣听到这话,又看了魏丛愉一眼,带了几分怨怼出声道:“凤府打人的是长姐,又不是我,即便要追究也得是长姐的事,与我何干。” “混账!” 魏建生面色一暗,带了几分怒气:“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若无你姐姐你今日还不晓得要被人羞辱成什么样子,魏家还不知道要被人羞辱成什么样子。” 这一番话下来,魏建生犹觉不够,眼睛打量在易芳华和魏嫣的身上:“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算计着什么,无非是二皇子也在,昔日我不愿说这些事情,一则是因为我既为父亲有许多话就不便同女儿家直说。二则,这些事情我本就同夫人说过,魏家的女儿用不着去做那攀龙附凤之事。若是那二皇子有心,何不一早就来在府里提亲,如今你倒全然不顾及礼义廉耻,和别人起了口舌,还好意来哭?” 魏建生这一番话说的十分重,魏丛愉不免有些惊讶,父亲从来不曾说过这些事情,原来不是不知,只是不到万不得的时候不想戳破罢了。 魏嫣一愣,没想到父亲会对她这般疾言厉色,眼里的水雾更重了几分,辩白道:“父亲就如何知道二皇子与女儿无意?长姐如何放肆父亲也从不说她,我如今不过是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便被父亲这般辱骂,父亲到究竟是嫌我丢人还是打从心底就厚此薄彼。” “好,好,好!” 魏建生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抬眼看向魏丛愉,吐出一口气来,缓声道:“你长姐从小失了母亲,多年来一直随着为父在军营里长大,而你从小就是在我和你母亲的关爱之中长大的,你长姐风餐露宿时,你在府里吃的却是精致可口的饭菜。有了你长姐的比对,为父才更不愿让你吃什么苦,将你娇滴滴的养大,你怪为父对你不闻不问,但你可知道当年你长姐被我扔在军营里的时候我又是如何对她的?” 说着,魏建生的眼里隐有泪意,抬手在眼眶上按了按,他还记得当年他忙于军中事务放着魏丛愉一个人出去玩,荒山野岭的若不是魏远泽及时发现她不见踪影寻了出去,只怕她早就命丧野兽之口了。 这样一番话后,易芳华和魏嫣再也说不出什么来,魏嫣心里有不服,却也不敢再同魏建生争执。可终究是脸色不太好看,憋了半晌又忍不住嚎啕起来:“我就是不想草草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皇上拦着大姐不许嫁将来指了婚,也必得是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不能如大姐一般,还不能挑个自个喜欢的么?” 魏嫣不明事理,魏建生也懒的再同她说什么,拍案怒道:“你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错处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易芳华心疼女儿,还想求情,看到魏建生的神色时被生生止住,只能心疼的随着魏嫣一起下去。 魏丛愉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目光落到桌角时眼尾有些泛红,她吸了吸鼻子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心绪平静下来。 魏建生不善言辞,若非今□□的急了,这些话也是烂在肚子里不提的。 “父亲。” “阿愉。” 父女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父亲,你想说什么阿愉心里都明白,”魏丛愉扯了扯嘴角,可却笑不出来:“我从不认为自己过的不好,也不认为父亲和兄长有忽略我的地方,父亲也莫要再这么想了。” 魏丛愉将心里的苦涩压下,她的父兄何曾有不重视她的时候,从不曾有过。 “阿愉一直都是懂事的。” 魏丛愉冲着魏建生笑了起来,想起今日在凤府发生的事情,说道:“谢余乃是新贵,我今日在凤府驳了谢灵儿的脸面,只怕谢余会怀恨在心,不知会不会父亲有什么影响。” “无妨,”提及此事,魏建生神色放松起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斟酌道:“谢家虽是新贵可皇上也只是用他打压杨国公罢了,只看凤谢两家的婚事就知道,谢家自知地位不稳,谢余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同任何人起龃龉。” “提起此事,女儿还有一事要说,父亲可听说凤家想同定北候府结亲?” “沈昀?”魏建生反问道。 魏丛愉露出些许诧异,倒是没想到父亲一猜就中。 魏建生瞧着她的样子,解释道:“凤相位高权重也不过是个文官之职,如今大梁尚武轻文,凤相为着巩固地位结亲就是最直接了当的。谢家与凤相不谋而合,也都皆因如此。至于定北候,两家本就有些交情,大抵也正因如此,凤家才敢以庶女的身份许给沈昀。” 魏丛愉听完这些收敛心神,想到定北候府的事情,仰头问道:“父亲,若是大梁没有定北候府,没有定北军会如何?” 第20章 别院 谢衍同凤盈大婚之日定在八月廿日,两家都不想拖的太久以免夜长梦多,便以谢衍年长为由尽快完婚。 谢凤两家的婚事落定后,凤相便开始着意与定北候府的亲事。 定北候难得回京一次,过不了几个月就又要离京,沈昀跟在定北候身边自然亦是如此,凤相担心迟则生变又不想显的太过主动,陷入两难。 听得那一日沈寂强行为魏丛愉出头的事情时,心思一转,倒是寻了个好借口。 待凤相离开定北候府后,沈寂脸色阴沉的骇人。 他冷声说道:“凤相能与谢家结亲,就可见凤相人品不过尔尔,这样的人父亲当真要让大哥去结亲?” 定北候眼皮微动,却没有抬眼看他:“你大哥是男子,娶个妻子又有何妨,凤家一向与府里交好,你不要以一已好恶就来断论事非。” 沈寂急忙辩解道:“父亲久不在京中,自然不清楚凤相的为人,这些年他在京中四处阿谀奉承,讨好卖乖,若非如此怎得圣心。” 凤相当朝确实当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若论建功着实寥寥无几,他为人城府极深善于揣度圣心,再加上他这几年在京中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看不上。 定北候没在搭理沈寂,转向沈昀问道:“你以为如何?” 沈昀同定北候思虑是一样的,定北候府里都是拿命保江山的,但凤相这种以谋定天下的人自然有不可小觑的地方,沈寂不喜自是有不喜的理由,但却也不能完全忽视凤相的能力。 “那便定了吧,”沈昀声音平稳,找不到一丝情绪起伏:“这亲事早晚都要结的,就赶早一些吧,也莫要耽误凤家姑娘太久。” “大哥!”沈寂握拳,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大哥这样好的人,自然配的上更好的女子。 定北候看着沈昀还想说些什么,停顿片刻改口道:“凤家有两女未嫁,毕竟是要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自己择选一位吧。” 沈昀脑中回想起那一日在凤府里见到的那位穿着烟碧色长裙,面容姣好、性子沉静的女子来,似乎是叫凤澜。 “沈昀?” “唔”沈昀回过神来,冲着定北候说道:“我瞧着凤家三小姐性子更沉静些,适合入府主事。” 九月初八是万寿节,万寿节过后如无意外,定北军就要奉旨回北境,再归便不知何时,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之后,将吉日定在了九月初一。 凤澜虽是庶女,但沈昀却无半分轻贱之意,三书六聘,聘礼之数更是远超过凤家嫡女。 定北候府这样的家世,沈昀又是长公子,自然比半道而起的谢家要体面的多。 按照凤家的规矩,女儿出嫁前是要祭祖的,凤盈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并不急迫,可到了凤澜这里,时间便有些赶。 府里除了要准备新娘子出嫁时的喜服,更是要备着喜宴等,凤澜虽是庶女,但碍于定北候府的颜面上,这些礼数上的事情都是万万不能跳过的。 最终,凤相将祭祖的事宜便定在了八月廿九那日。 好在凤家祭祖的祠堂就在京郊,来回不过一日的路程,廿八那日一早出发,傍晚时分就到了凤家在京郊的别院。 魏丛愉从自己的小库房里挑出几件好东西出来,吩咐春婵装起来。 春婵将东西装好后,摆在桌子上问道:“大小姐将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都翻出来做什么?可是要送人?” 魏丛愉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几个盒子,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我记得前几日府里是不是新送来了几副头面?” 春婵回忆了一下,点头应道:“确实有这回事,可是听说都送到了二小姐那里。” 一想到魏嫣,魏丛愉就觉得好兴致都败了一半,摆了摆手道:“那就算了吧,带上东西和我去一趟凤府。” 凤澜是庶女,陪嫁的东西即便是数量足,却也未必会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再没点体已值钱的玩意儿,到了定北候府免不了要被人笑话。 魏丛愉算着时间不早不晚的给凤澜送过去,别人发现不了什么,也免得凤澜面上无光。 春婵刚应了声去拿东西时脚步突然顿住:“大小姐怕不是忘了,今日是凤家都去了京郊啊。” “京郊?”魏丛愉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春婵听了这话轻笑起来:“小姐怎么过的这么糊涂,今儿可不正是八月廿八么?凤澜小姐廿九祭祖,估莫着得三十才能回来了。” 八月廿九! 魏丛愉一愣,脸色泛白起来。 前一世,也是八月廿九,凤澜被人污了清白闹的满城风雨,而她正在为萧易守着南平关不得回来。皇上九月初八万寿节,她赶在前一天入京,才知晓此事,但那个时候凤澜却早已经进了庵堂里剃发修行,连凤澜的面都没见到,更不知晓事情因果。 魏丛愉忆起这些,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懊恼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时她未能护住凤澜,是她的遗憾。可如今,她却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将此事忘在脑后。 春婵看着魏丛愉的脸色变幻,着急起来:“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 魏丛愉抬手在眼尾处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春婵,秋月,去备马,咱们今日出城!” 春婵备马,秋月奉魏丛愉的意思去向老爷禀报一声,她这个时候出城,城门落锁时必然赶不回来。外宿之事是大事,魏丛愉不能让府里的人跟着担忧。 魏丛愉一路打马狂奔,春婵、秋月紧随其后,见她脸色难看的吓人,心里越发焦急。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秋月问道。 春婵摇头未语,夹紧马腹跟了上去。 魏丛愉赶到凤家在京郊别院的附近时,已是戌时三刻。 春婵和秋月见魏丛愉勒马,也跟着停了下来,转着缰绳问道:“小姐不是要去凤家别院么?怎么停止不前了?” 魏丛愉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春婵,抬眼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京郊荒凉,方圆十里都没有什么庄稼农户,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凤府别院里的那一点昏暗的烛火。庭院里高挂在立杆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光晕也跟着忽明忽暗,在魏丛愉清冷的面容上明暗交错。 她闭着眼睛,呼吸变的有些急促起来,片刻后,魏丛愉再睁开眼时,对秋月说道:“你和春婵找个地方守着,若发现有什么异样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魏丛愉转了转食指上的指虎,从墙角一跃而起直奔房顶。 她不确定凤澜住在哪间屋子里,眼下只得一间一间的慢慢搜寻,她蹑手蹑脚的将屋间的瓦片掀开往里瞧。 一次,两次,三次...... 当魏丛愉第三次掀开瓦片借着屋里昏黄的烛灯看到凤澜无恙时,忍不住将一直压在胸口的闷气吐了出去。 还好,无事。 魏丛愉心里放心不下,不敢轻易离开,伏在暗处稍作休息。大概半柱香时间,魏丛愉就发现有四五道身影从暗处往这边走,她招眼望去,那边正是别院的小角门。 这几个人鬼鬼祟祟,轻车熟路地摸到凤澜的房前停了下来。魏丛愉看不清楚那几个人的动作,隐约觉得为首的那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贴到窗纸前。 迷药!魏丛愉思及至此半分不敢停歇,正欲跃身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身后掩住口鼻。 她翻手为掌正要反抗便听到身后的人低哑着声音说道:“别动,是我。” “你先别轻举妄动,我保证凤澜不会出事。”此时两人离的极近,即便是刻意压低着声音魏丛愉也不难听出来身后之人是谁。 她点点了头,捂在自己嘴上的力道一松。 魏丛愉不悦的瞪视沈寂一眼,压着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抬手指了指下面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说道:“这几个人若我没有猜错是跟着凤清霜来的,抓人抓脏。” 魏丛愉脸色回缓,眼睛一直盯着下面那几个人的动作,连眼睛都不敢眨。 沈寂说的对,若这几个人真是凤清霜派来的,她即便是眼下救了凤澜,但日后免不了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若是外人使坏尚且能挡一挡,自己府里的姐妹若是坏了胚子又怎么能挡的住。 沈寂侧过头看着魏丛愉那紧张又不敢放松的模样,作坏的心思又涌了上来,他往魏丛愉身前靠了靠,握掌成拳在魏丛愉面前晃了晃:“我这里有解药,稍后可解凤澜中的迷香。” 两人就这样蛰伏在房顶上,移动并不方便,这也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见他靠近魏丛愉也没躲,听见他说是解药时便伸手去接。 沈寂将解药拍在她手心里时,她只觉得手心一热,触感黏腻湿滑,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只蛞蝓。 魏丛愉拧着眉转头去看,月光下沈寂含着笑意看她,目光炙热,仿佛是盛着星河。两人离的着实太近了些,近到魏丛愉都能感受到沈寂扑簌而来的气息。 温热又清晰。 第21章 狠心 沈寂的视线落到她的唇瓣上又慌乱的转开。最后,才将视线落到虚无的某一点上,不动声色的向后倾了倾身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魏丛愉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如今虽是只有十七岁,但心理上却早已不是,一个不留神险些被个少年人唬住。 看着她眼前的少年,面容羞涩又故作深沉的样子,有些想发笑。 沈寂生出些尴尬来,好在魏丛愉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魏丛愉抬手止住。 “他们出来了。” 只见下面五个人,那个带头的人守在外面,确定凤澜被迷昏后,指使另外四个人进到屋里将人抬出来。 四个人将凤澜用被子卷起抬在肩膀上,正要往外走,魏丛愉忙飞身跃下拦住这几个人的去路。 沈寂尚在屋顶,本想再等片刻,见她急冲冲的下去,只得跟着她一道去。 带头的人见从屋顶飞下来两个人,一抬手止住了后面人的动作,几个人配合十分默契,两个人护着抗着凤澜的那两人迅速调转方向,从另一边逃走。 “截住那四个人,这个人交给我!” 魏丛愉先发制人,抬腿横扫过去直奔那人的小腹踢去,带头人见她猛攻过来错身避开,反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惯性让她整个身体都向前倾,这时,对方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寒光乍现。魏丛愉瞳孔微缩,借着对方的力道向后仰,但却慢了一步,泛着寒光的匕首从她的脸侧划过,削落一缕黑发。 那人是个练家子,魏丛愉暗怪自己大意轻敌,趁着近身之机,用手肘撞过去震开那人的手腕,那人手上不稳匕首掉在地上。魏丛愉欺身向前,反扣住他的手臂,迅速翻转,绕到其背后用力的在他的脊背上一撞,不待那人反应过来,迅速的将那人按倒在地,紧接着魏丛愉戴着指虎的手瞬间就扣在那人喉间。 魏丛愉发狠道:“别动,小心我割破你的喉咙!” 指虎的刀刃没入皮肉,有血滴从脖子上流下来,那个不敢再动,僵直着身子说道:“女侠饶命,有事好商量。” 他们不是亡命之徒,不过是仗着手上有些功夫就想寻个轻巧的法子赚钱,但不管是什么路子总归都是不想豁出性命去的。 沈寂将那四个人解决掉时,回头看到魏丛愉已经将人制服,眼底一亮,带了些意外的赞许。 他将几个人用绳子都捆到一起,魏丛愉担心凤澜的情况,起身去查看,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才安下心来。 “给你,”沈寂从怀里掏出个蓝色的小瓷瓶递到她面前。 魏丛愉看他一眼却没有接,沈寂忽地一笑,想起在屋顶的事情,有些无奈道:“这瓷瓶你打开让凤澜闻一闻立刻就会醒过来。” 魏丛愉斟酌一下将东西接了回来,打开后,先是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不出是一股什么味道来,十分刺鼻但却不难闻。 她抬手扇了扇,才将瓶子凑到凤澜鼻下晃了晃,见凤澜皱起眉头,才安心的将小瓶子收了起来。 “凤澜,凤澜?”魏丛愉轻轻的摇了摇凤澜,后者一脸迷糊的按了按头,看清眼前的人是魏从愉时不免些惊讶:“阿愉,你怎么在这里?” 凤澜挣扎着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被卷在棉被里。 “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身来,我先扶你进屋换身衣裳。”魏丛愉刚扶着凤澜刚进屋不久,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了声响。 方才一番打斗的声响显然是惊动了人,别院里的下人提着灯走在前面,看到院子里被捆住的人时惊了一跳。 凤相披了件外衣从后面走过来,凤夫人及凤清霜还有其他府里的长辈们都随着一道过来。再看到这场景时面色都有不好看。 凤相瞥了那几人一眼,冲着下人问道:“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贼?” 那下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这人不是他们抓住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捆在这里:“回老爷的话,这人,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的,方才小的也是听见动静才出来查看的,一出来就瞧见这个。” 凤相脸色微变,看了看四周,瞧见那树影里似乎站着个人,顿时警觉起来。从下人手里夺下灯笼往暗影里照去。 “是谁鬼鬼祟祟的站在那。” 凤相问出声,别院里的小厮立刻警觉起来,手里握紧了棍子将凤相围在中间。 沈寂呼出一口气,从暗影里走出来,冲着凤相拱礼道:“沈寂深夜讨扰还请凤相见谅。” 凤相一看走出来的是沈寂,差点气的七窍生烟,这个瘟神大半夜的跑到自己的别院里来,还绑了几个人这是要做什么? 凤相面色不善,压着怒气问道:“你怎么在这?” 吱嘎一声。 凤澜的房门打开,魏丛愉扶着凤澜从里面走出来,凤澜的脸色苍白,神情倦怠。 魏丛愉屈膝给凤相行礼,温声说道:“凤相,深夜叨扰实在是罪过,只是有些事情还需凤相主持公道才行。” 凤相睨着魏丛愉和凤澜,视线又扫过沈寂,实在不知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儿,思索片刻才说道:“押上这几个人,你们随我到前厅叙事吧。” 魏丛愉从凤清霜身边经过时,脚步只顿了一下,可凤清霜还是察觉出来,心底的寒意止不住的往上冒。 这凤家的别院,虽说是别院,位置也十分偏僻,可却丝毫不见简陋。这屋里的摆设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若仔细去瞧,那厅堂里放置的博古架里全是珍品。 凤相一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更何况是在这些小辈面前,他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这几个人。 半晌后,才沉声道:“魏丛愉,本相一直以为魏家的大小姐是个做事有规有矩之人,怎么如今也跟着.....”凤相停下来看了沈寂一眼,“也跟着胡闹起来。” 凤相碍着情面不好直言说沈寂荒唐,但话里话外都在指桑骂槐,不仅将魏丛愉骂了进去,连带着也将沈寂也骂了一通。 魏丛愉抿了抿唇,话语里带了几分凉意:“凤相,外面绑的几个人都是在你别院里拿住的,若是没有我今日的胡闹,此刻凤澜早已不知所踪,若是这会出了什么差子,几日后凤相要如何面对定北候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凤相问。 凤相转头看向凤澜,只见她眼里隐有泪意,一颗心瞬间就凉到底。 凤澜此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清楚这几日凤清霜对自己冷嘲热讽,十分不满,每每见面也总要摔打一番,只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如此狠心,竟能做出让人掳走自己的事来。 凤澜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说好听的是沉稳,说难听点是好欺负。 以往府里姐妹们闹脾气有矛盾,凤澜永远是劝和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她虽为庶女,凤相也愿善待她几分的缘故。 魏丛愉说不理由来,好在沈寂适时的将话头接了过去。 “凤相,这几个人都是跟着凤三小姐过来的,前日我在街上遇到凤二小姐,想她一个女儿家怎么会在东井胡同那样的地方出现,记挂着两家要结亲的事,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才派人远不近的跟在二小姐身后。” “谁曾想,二小姐进了胡同里后,轻车熟路的摸到一处脏乱的院子前在门上叩了三声,里面出来个大汉,二小姐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后,就离开了。” 沈寂神色一凛,冷声道:“若是今日我大嫂出了什么差池,不知道凤相要如何同我父兄交待!” 沈寂的这声大嫂叫的凤相头皮发麻。 东井胡同是什么样的地方,众人皆知,那就是个鱼龙混杂的腌臜之地,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和交易的地方,凤相怎么会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出入那样不入流的地方。 “一派胡言!” 凤相怒从心起,出口呵斥沈寂信口开河。 沈寂冷冷的看着凤相,说道:“凤相,你若不信,那几个你大可以审一审。” 凤相犹疑的问起:“既是你发现的事情,为何魏小姐也会在此处出现?” 沈寂与魏丛愉对视一眼道:“三小姐是我未过门的大嫂,于情于理我总要有所顾忌,魏小姐一向同三小姐交好,我请了她来帮忙可有什么不对?” 闻言,魏丛愉冷笑起来:“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凤相不急着查明真相,反而倒盘问起我和沈公子来,我们一个是闺中好友,一个是未来的小叔,到底哪一点值得凤相疑心?” 凤相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去审。 半个时辰后,审问的下人回来,面色有疑,看了看凤相不敢搭话。 “有话就说,遮遮掩掩做什么?”凤相呵道。 那下人一哆嗦,将收上来的物证递到凤相面前说道:“老爷,那几个贼人说是二小姐买通他们去做的此事,有银票为证。” 那下人又陆陆续续的将那几个人交代的事情细细说来,就连二小姐的体貌特征都说的分毫不差。 再说到这几个贼子的目的时,凤相的面色阴沉了下来。 凤相无话可说,派人去请凤清霜前来对质。 可谁曾想,这凤清霜刚被请来,就被吓的不打自招,她跪在地上扒着凤相的鞋面哭喊道:“父亲,我是一时糊涂啊,父亲你原谅我吧。” 凤相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半晌后,睁开眼俯身轻抚着凤清霜的头发,极其失望地说道:“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凤清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凤相话里的意思,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央求道:“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您是知道的我从小性子不好,就是一时气糊涂了,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凤相不动声色的将凤清霜的手掰开,对一旁的下人招了招手:“将二小姐送到祠堂里去吧,以后让她每日都守在那里思过。” 凤清霜睁大眼睛,似是不能相信一般,推开上前架住自己的小厮,爬到凤澜的脚边,央求道:“澜儿,澜儿你给父亲求求情啊,我知道错了,你原谅姐姐这一回吧。” 凤澜红着眼眶将脸扭到一旁,狠了狠心道:“我没有你这样狠心的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各位小可爱们中秋快乐~~ 作者被小可爱们按在墙角暴打。 小可爱:“为什么还不大起大落?为什么还不甜甜的恋爱?” 作者:“我......我慢热。” 第22章 压抑 凤清霜想要取凤澜而代之,料定了定北候府不会娶一个失了清白,名声被毁的女子。可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变故。 凤相十分了解凤清霜的脾气,就是因为太过了解,所以对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有诧异,却并不算意外。毕竟在凤相看来,无论是哪个女儿嫁到定北候府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事情已出,更何况还是魏丛愉和沈寂两个外人发现的,魏丛愉也就算了,沈寂可是定北候府的人。他甚至都没来的及开口为她辩解,她就自己吓破了胆,认了罪,凤相是如何也不能轻纵了凤清霜。 他抬手在凤澜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凤澜,此事着实委屈你了,还好你无事,不然为父......为父怎么对的住你。” 凤相一向爱重凤清霜,对于凤澜也不过就是个庶出女儿的情感,此时凤相能如此说,她自然不能再计较什么。 “父亲莫要自责,这些都是咱们所预料不到的,”凤澜略有停顿,上前握住魏丛愉的手,她双手微凉想必是吓坏了,却还是守着规矩说道:“今日还要多谢阿愉和沈公子。” 提及这两人,凤相目光流转,脸上堆起笑意。 “凤澜说的对,此事还多亏了沈贤侄和魏小姐。” 沈寂听见凤相的那声贤侄哼笑一声,抬头往魏丛愉那看了一眼,正巧魏丛愉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交错,都在对方的眼神里读出彼此心中所想。 魏丛愉救凤澜本就与凤相无关,如今也自然也不想承着凤相的谢。 她语气平静道:“我本就是为了凤澜,凤相不必谢我,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还得赶回京中,不便多做打扰。” 凤澜拉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你这一路赶回去我怎么能安心,不如就在这里留宿一夜也好同我做个伴。” 春婵和秋月还在外面候着,她自然留不得,但也不想凤澜担心转头看向沈寂,挑眉问道:“沈公子可要连夜赶回京中?” 沈寂没有料到魏丛愉竟会问自己,他微微一愣,随即回道:“自然回的,父亲和兄长都还在等着我。” 提及定北候时,凤相僵了僵,看着沈寂说道:“此事......” “此事牵涉我定北候府的人,我父兄自然是要知道的。”沈寂抢在凤相前,打断了他的话。 凤相僵硬的笑了笑:“这是自然。” 沈寂笑了笑,未再说话,冲着凤相拱了拱手,率先走出别院。 魏丛愉低声安抚了凤澜几句后才跟着走出去,刚一跨过门槛就看到沈寂斜靠在门边等着她。 她本是一句戏言,为着让凤澜安心罢了,方才见他先走出去也没在意,没成想这人却没有走。 见她出来,沈寂直起身子,往远处看了一眼问道:“你的丫鬟都在前面等着呢?” 魏丛愉本想问他如何得知,转念一想他连自己藏在哪里都知晓,必然是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那春婵和秋月等在何处,自然也瞒不住他。 折腾了一夜,他们往大凉城里赶的时候已近天明,两人一前一后驱马前行,春婵和秋月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魏丛愉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的问道:“凤清霜刚进来时就全都认下来了,可是你动的手脚?” “唔,”沈寂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牵了牵缰绳上前两步与她并肩而行,他垂眼瞧她未在说话。 魏丛愉转头看他一眼,眼中带了疑惑。 “是我,”沈寂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过你是如何发现的?” 魏丛愉斟酌了一下,才道:“以我对凤清霜的了解,她虽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但在凤相面前一向跋扈惯了,凤相宠爱她小娘,又惯着她,她岂会这么容易就认了?所以必得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才会让她惧怕至此。” 沈寂听她说完,点头认同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让晏青扮成别院里的小厮去审那几个人,定北候府里的手段自然错不得的,凤清霜必然会去打听,本就心里有鬼,胆子又小,自然不用问就什么都招了。” 魏丛愉轻笑出声,回头寻了寻晏青的影子,却没见到人:“你胆子倒是大,若是被凤相发现你要如何收场,总不能杖着你定北候府撒泼耍赖吧?” “晏青一会自会脱身,凤相这会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沈寂说的轻巧,那是因为定北候府的缘故,凤相有所顾忌自然注意不到旁的事情,他如今能做出这许多看似荒唐的事情也都是仗着定北候府。 “不过,”沈寂话音一顿,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凤澜今日会出事?” 方才在凤相那里,沈寂就察觉有些不对,凤相问及魏丛愉如何得知时,她未并做出回应反而是看了自己一眼,必定是有不便回答的原因。 魏丛愉总不能说自己一早就知道今日凤澜会出事,索性就打着哈哈装神弄鬼起来。 她面上带了笑意掐着手指,一脸高深莫测道:“本仙姑掐指一算便知。” 她不想说实话,沈寂敛了敛心神,也未在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不足为奇。沈寂有些无奈道:“魏小姐的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若哪日沈寂有难还请魏小姐指点迷津。” 沈寂一句无心之语,却让魏丛愉收起脸上的笑意,用一种近乎悲伤的目光看着沈寂。 她目光清澈,迎着破晓的微光连同沈寂的身影一起映入眼底。可沈寂却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就变的如此,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心里生出些压抑。 魏丛愉现在越是看到沈寂少年风流的模样,就越是会忍不住想起那些悲剧。她想能冷静的对待这一切,可当面对着一个鲜活的人时,就总会注入一些感情。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情绪理清,夹紧马腹赶路,沈寂在她身后辗转缰绳跟了上去。 她不说,沈寂不问。 临近城门时,魏丛愉吁了一声勒住缰绳。 “万寿节后定北候便会直回北境么?” 沈寂不明其意,却还是如实应道:“万寿节过后,父亲就会向皇上请旨离京,得了皇上的旨意才能回北境。” 魏丛愉点点头,定北候那样恪守规矩的人,自然是要向皇上请旨后才会离京,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何能让定北候安然出京,或者是在峄城事发之时不便离京也好,只要能避过那个时候。峄城离北境算不得远,但若是定北候守在北境,皇上大抵也不会让他去守住峄城。 沈寂看着魏丛愉没有说话,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沈寂则是在琢磨面前这个人,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看着她神色变幻的样子,终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开口问道:“你可是担心我大哥走的太急会冷落凤澜?” 魏丛愉摇了摇头,低声道:“并没有,只是再想皇上会不会顾念大公子新婚多留他在京中几日罢了。” 魏丛愉同凤澜交好,这样的借口也尚算说的过去,沈寂听后并没有起疑。不管是谁,若是新婚不久丈夫就要离开,自然是不好过的,少不了被他人议论嘲笑,魏丛愉有这样的担心倒也不足为奇。 沈寂笑道:“我大哥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忧,既然娶了凤澜就必会好好待她。” 魏丛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冲着他拱手告辞,同沈寂就城门处分开,各自回府。 赶到将军府时已近卯时,魏建生早早起来,此时正在院子里操练。于其说是操练倒不如说是为了等着魏丛愉。 见她脸色泛白又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来,将兵器随手安置在兵器架上抬手将魏丛愉招呼过来。 魏建生刚想拿着帕子擦汗,魏丛愉便快他一步将帕子拿起来亲自为他擦拭起来。 他斜眼睨着魏丛愉,将帕子夺过来皱眉问道:“说吧,昨日夜里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要连夜出城!” 魏丛愉抿着嘴一笑道:“回父亲,我去了凤相府上的别院。” 一听这话,魏建生眼中起了疑惑,凤澜去京郊祭祖的事情魏建生倒是也知道,因着凤相一道而去,可这个当口上,魏丛愉有什么非见凤澜不可的理由?魏建生着实琢磨不透,看着她一脸机灵的样子,魏建生板起脸。 “别在这和我打哈哈,前些日子的禁足怕是你还没长记性,早知道你这性子野成这样,当初就该逼着你,让你学些规矩。” “我没有。” 魏丛愉面色涨红,生怕再被禁足,急忙解释起来:“父亲,我当真没有诓骗你,我昨日本来是想给凤澜送些东西过去,谁知道她竟去了京郊,我心里着急生怕她出嫁时体已东西太少觉得耽搁不得这才追去京郊,可谁成想竟被我撞上凤相府里遭贼的事情,此事凤相也知道的,父亲若是不信,大可一问。” 魏建生自然不会真的去和凤相一求真相,但既然魏丛愉提及凤相,那此事就做不得假。她没有和魏建生说具体的事情,那是因为事关凤澜的清白,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易外扬,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连夜出城。若是遇到哪个嘴碎的传出去,那岂不是连累凤澜。 她平日里野惯了的人,又与凤澜交好即便是追到京郊去,在她身上也实在算不得出格。 魏建生见事涉凤府,也未再多问,只是嘴上不免多唠叨几句。 第23章 妾室 凤澜大婚那一日,来往的宾客没见到凤清霜身影时免不了要询问几句。凤家三女,如今两个都经出嫁,剩下的那一个人自然是炙手可热。 凤相如何不知这样的道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称凤清霜抱恙在别院里养病为由打发了众人。 魏丛愉早早的就到了凤府里,跟着一堆婆子姑娘们进屋将凤澜围在中间,给她盘髻的婆婆说凤澜的额发生的极高是多福之相,凤澜听后轻轻的抿着嘴低笑起来。 透过铜镜瞧见到魏丛愉时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透着期待,她半转着身子问道:“阿愉,我这样好看么?” 魏丛愉坐在她身侧,从妆台上拿起一支金色的步摇替她簪到发间,笑道:“你瞧瞧这铜镜里的美人儿,是最美不过的了,待会儿新姑爷看到,必然喜欢。” 凤澜被臊的满脸涨红,抬手往魏丛愉身上拍了两下,嗔怒道:“你惯没个正经的,待将来你出嫁时,我看你还这样嘴坏。” 两人说说笑笑,凤澜到是放松不少,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声响,有婢女从外面进来,欢欢喜喜的说道:“三小姐,定北候府来接亲了。” 凤澜心里一紧,与魏丛愉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唤了声:“阿愉。” 凤澜突然就有些紧张,喜服下的手心润着汗,怎么也擦不干净。 魏丛愉知道她心里紧张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起来:“你别紧张,我去瞧瞧外面接亲的是谁。” 凤澜点点头,自己守着规矩端坐在这里,婆婆将凤冠戴好后又将盖头披在她头上,只等着吉时一到,便将这盖头落下。 凤相没有儿子,凤澜是庶女的身份,自然也没有关系相亲的堂表兄弟,少了同定北候府切磋拦路的人,可这会沈言和沈寂两个人还是被一群姑娘们围在中间刁难着。 魏丛愉不晓得这些姑娘是哪里来的居然能这样厉害,沈言并不腼腆,可也没有过被一群姑娘围住经历,此时正是苦不堪言。就连沈寂这样惯在风月场里混迹的人,此时却也没有比沈言好到哪里去,这些姑娘与风月场里的姑娘自然不同,况且今日沈昀大婚他自然不敢乱来。 沈言拱着手对各位姑娘们又是作揖又是求饶,不见半分成效,正不知所措时,抬头瞥见廊下立着的魏丛愉,冲她招了招手求救起来,急忙道:“魏小姐,魏小姐快来帮忙。” 沈言不识旁人,这些女子中唯有魏丛愉尚算熟悉,只得朝她求救。 沈寂听到魏丛愉的名字时抬头望去,便瞧见她靠在廊下看热闹,今日她到是难得的穿了件绯色的衣裳,头上未戴珠钗只简单的簪了朵花儿,此时正看着他和沈言发笑。 沈寂未语,只对着她冁然一笑。 魏丛愉带着笑意将那些姑娘们拨开,摊开双手放到沈寂和沈言面前说道:“好歹也要给些好处,才能让这些姑娘们让开吧?” 沈言一愣,看了沈寂一言,若是男子还能切磋切磋武艺,这姑娘小姐又要如何?沈寂眉眼笑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来,对着姑娘们拱了一礼说道:“这袋钱是给姑娘们买胭脂水粉的钱,还请各位姑娘笑纳。” 可谁成想这些姑娘们并不买帐,能出现在凤相府里的姑娘,若不是下人,自然不会将这边钱财看入眼里。 沈寂碰了壁又看向魏丛愉,朝着她拱了拱手:“还请魏小姐高抬贵手,帮帮忙,让我瞧一眼嫂子好回去给大哥复命。” 魏丛愉哪里劝得动这些姑娘,灵机一动指着外门说了句:“咦,那不是新郎官么?” 众人回首去望,魏丛愉便借着空档引着沈寂和沈言脱身到了廊下。 “凤澜就在里面,不过碍着规矩这会怕是不方便出来,待会叫你大哥到前厅接人就成,这一路我会带着她过去。” 魏丛愉透过窗子不过看见个人影,沈寂和沈言见不到人,却也不敢失了礼数,站在窗下对着屋内说道:“嫂子莫要心急,我大哥片刻之后便会过来,请嫂嫂安心便是。” 沈寂说完话后,正到了吉时,他们不敢再做停留匆匆的往前厅赶去。 他们刚离开,婢女就扶着凤澜走出来 ,魏丛愉上前扶着凤澜,将她送入前厅。 此时,沈昀正在前厅等候见凤澜穿着喜服出现,上前一步将红绸轻轻的递到她的手中,凤澜握着红绸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沈昀察觉后,侧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有我在,别怕。” 魏丛愉站在人群最后面,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将凤澜送出去。她眼睛泛红,眼里只能看到凤澜穿着喜服的样子。 良久后,她轻笑出声,凤澜该是拥有幸福的女子。 九月初八,万寿节。 皇上赦免了对杨家的惩罚,准杨家参见万寿节但却没有解了五皇子的禁足。这便是在告诉众人,即便赦免了杨家的罪名,也不会再让杨家有所依靠。 所谓的万寿节不过是皇上借着时机四处敲打试探一番,皇上试探臣子们,臣子们自然也在推敲皇上的心意。 席间,皇上提及凤家和谢家的婚事时,谢余和凤相相见后都屏息等着皇上的下文,皇上沉吟半晌也只说个好字。 不管如何,皇上能说好就证明皇上对此事尚算满意,想来也是,凤相一介文官皇上自然不会忌惮,反倒是对定北候府的婚事颇有意见。 皇上盯着沈昀,颇有几分失望的意味道:“朕前几年瞧着沈昀时,还曾想着再过几年寻个好时机给他赐婚郡主,却不想被凤相捷足先登了。” 皇上此话一出,便不难听出是对这门婚事并不乐见,若是皇上有赐婚之意,凤相家的庶女哪里还能做正妻,若是定北候府为了周全皇上的意思便要得罪凤相,两边都是为难。 众人都不敢轻易开口,毕间这是得罪人的事。 皇上冷眼瞧着这些人,冷笑一声。 “父皇的美意想必定北候府不会拒绝,沈公子在大凉城中也算是世家公子中的翘楚,尚配郡主实在不算委屈了郡主。” 萧易揣测着皇上的意思倒觉得皇上未必真的会赐婚给沈昀,不过是借此发难寻个借口罢了。 有了萧易适时的开口,皇上吃了杯酒盯着沈昀,半晌后才开口问道:“沈爱卿以为如何?” 沈昀再装不得傻,看了眼身边坐着的凤澜,站起身冲着皇上躬身颔首道:“皇爱抬爱,臣万分惶恐,只是臣已有妻室,断不敢委屈郡主屈居妾室之位,皇上爱重郡主自然不舍郡主吃苦。” 听了这话,皇上面色微沉,盯着沈昀怒呵道:“沈昀你放肆!” 沈昀见圣上动怒,立刻屈膝跪下沉声道:“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让郡主委身做你的妾室,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回皇上,臣只是说若郡主嫁于沈昀便要为妾室,臣已有正妻自然不会无故贬妻为妾,皇上一向重视礼法,想来即便是臣执意如此,皇上也不会应允。” 皇上眼皮微动,盯着沈昀一瞬不瞬。 半晌后,皇上才松口道:“你起来了吧,你说的对,朕自然不会委屈了郡主。” “谢皇上。”沈昀松口气,起身回到席中。 皇上神色不愉,显然是没有料到沈昀竟然敢公然将了自己一回。 “提及郡主表妹儿臣到是有一句话不能不对父皇说明。” 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听着萧易的话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沉声道:“你要说什么?” 萧易温声道:“父皇方才险些乱点了鸳鸯谱,郡主确实仰慕定北候府已久,可与沈大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远不及与三公子熟悉,年纪也是正相仿,方才儿臣所言的沈公子,乃是定北候府的三公子沈寂,而非沈昀沈公子。” 萧易一番话解了皇上的尴尬,又给了皇上重新指婚的理由,不管是沈昀还是沈寂,皇上想掌控的都是定北候府罢了。 皇上大笑起来,方才的不愉已然消失,看着定北候摆了摆手:“看看,朕如此糊涂竟连这些小辈们的心思也没瞅准,险些棒打鸳鸯。” 皇上这话说的暧昧不明,就好像沈寂同宜麟郡主两下喜欢似的。沈寂在京中早已经是花名在外,对于此事倒也都不敢胡乱猜测,有不少人开始替郡主不值得,思及到宜麟郡主,众人的视线免不了都往她身上扫了几眼。 宜麟郡主这几年长的倒是越发出众,很有其母长悦公主当年的风范,坐在那里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远远的往沈寂那处瞟了一眼。 定北候看了沈寂一眼,心下叹气,拱手对皇上回道:“臣常年在外,对此事倒是一无所知。” 皇上若真有意用宜麟郡主与定北候府结亲,定北候府自然阻止不得,所以定北候只得谎称不知情。 “沈寂”皇上将视线转到沈寂身上,笑问道:“你自己说说看,如何?” 沈寂坐在蒲团上,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片刻后,他眉眼笑开,一副多情模样往宜麟郡主那看了一眼,侧头“唔”了一声道:“若是宜麟郡主不嫌弃,沈寂自然是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离定北候府要出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沈寂小公子马上就要跌入谷底了~~ 第24章 纠结 沈寂回了皇上的话后,便坐在那里从容不迫的抿了口茶喝。 皇上愣了愣,随后又笑了起来,对于沈寂的回答尚算满意,再反观定北候府里其他的人,均是面色无异,像是对于沈寂的婚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般。 “宜麟啊,你觉得如何?”皇上有心促成此事,看着宜麟郡主笑着说道:“朕不愿意委屈了你,你自己如何想的,只管说便罢了,朕都会替你做主。” 宜麟郡主脸色微变,刚要起身回话时便被长悦公主按下,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冲着皇上跪拜下去。 长悦公主还未开口,皇上就已经猜到她想要说什么,面色一僵,赶在她开口之前说道:“长悦你这是做什么?” 皇上坐在高位之上,审视着长悦公主,希望她别做出什么让自己失望的事情来。 长悦抬眼,目光与皇上碰在一起,立刻低下头,语气里透着坚定道:“皇上,宜麟尚且年幼,臣妹还想在留她两年,还请皇上成全。” 长悦公主说完,伏身一拜,态度坚决,反倒让皇上不好说什么。 当年长悦公主的婚事就并非是自己所愿,皇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所以一旨赐婚将她嫁给钱世清,钱家虽不比凤家那般出众,但在当时也却实是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后来因为先帝的一桩旧事被累,才致家道中落,但好在皇上还肯念她几分好庇护着钱家。 当年的事她没有办法选择也没有办法拒绝,自己到了这个年岁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宜麟断不能再走自己的旧路。 定北候沈家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好家世,若皇上赐婚宜麟的是沈昀或者是沈言,长悦公主都会乐见其成,可偏偏那人是定北候府里最不长进的沈寂。 她身为人母,宜麟就是她的命,宜麟的每一步她都要考量好,她这一生别无所求只盼着宜麟能嫁个好意郎君,然沈寂是万万不行的。 长悦拿捏着皇上顾及着对自己的那几愧疚便能对钱家如此,想必也不会非要牺牲宜麟不可。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里,皇上听的尽是自己不喜欢听的,此时的心情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长悦!” 皇上语气突然加重,长悦公主伏在地上的身子颤抖一下,没有起身。 皇上盯着长悦公主,眼里带着寒意,“朕就是为宜麟着想,才选择了定北候做成这门亲事,皇妹还有哪里不合心意。” 长悦公主被皇上这话问的哑口无言,皇上的意思显然是希望长悦不再胡闹,若是不能说出个合理的理由来,皇上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长悦公主伏身在那里,猛然抬头,视线一偏落在沈寂身上,咬牙说道:“皇上明鉴,臣妹对于定北候府并无半分不满,可世人皆知沈小公子浪荡不堪,臣妹膝下唯有宜麟一女,不求她能攀嫁高门却只希望她能寻一位有情有意的郎君真心爱护她。” 长悦公主破釜沉舟说了别人所不敢说的,只是这话在沈寂听来,却是十分悦耳。 他这还是头一次在听到别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浪荡纨绔时,忍不住想为对方呵彩的。 皇上憋了半晌,脸色由白转红,眉头皱了皱指着沈寂笑骂道:“这回朕也帮不得你了。” 沈寂笑眯眯的朝着皇上拱手道:“皇上好意给沈寂指婚,却不想是我自己不争气,既是如此皇上也别怪罪长悦公主与宜麟郡主,一切都是沈寂的不是,还请后上恕罪。” 相对比较,皇上宁愿让沈寂继续这样浪荡着,也不希望他如沈昀他们一般。 “罢了,长悦你起身吧,此事是朕有欠考虑。” 有了皇上这话,定北候府和长悦公主都不免松了口气,有了这样的风波皇上也无心思再言其他。 离宫时,沈寂并未同定北候他们一道回府,定北候知晓他此事心情未必会好,倒也没阻着他,只是叮嘱他早些回去。 弦月当空,秋风徐徐,沈寂将束在头上的玉冠扯下,反手用一条红色的束带随意一绑,月光映在他素白色的衣袍上泛着柔光。 万寿节,长街上都燃着烛灯反倒将这月色给比衬下去,沈寂用舌头抵齿咂吧一声,甚觉无趣,长叹一声后,骑着马漫无目的走着。 沈寂醉酒,一夜未归。 翌日,沈昀带着晏青亲自去将人捉回府里,沈寂被带回来时还未有醒过来的迹象。 晏青将沈寂安顿好后立在沈昀身后,沈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出声。 “他心里不痛快,醉就醉着吧。” 晏青颔首:“候爷和两位公子明日便要起启了,可公子还不知晓。” 闻言,沈昀摇了摇头道:“又不是第一次离京,且让他睡着吧。” 沈昀和晏青离开后,沈寂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再无睡意,盯着床板就这样熬了近一个时辰后,才起身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往前厅走去。 魏丛愉听到定北候要离京的消息时,就开始忐忑不安,虽然这个时间起程若能到达北境便能无事,若是中途出现什么变动,就不可而知。 魏远泽难得赶回来,刚走进来就看到魏丛愉在屋子里坐立不安,长吁短叹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魏远泽走到她身边坐下,抬手在她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魏丛愉见兄长回来倒是精神些,抬手在脑门上摸了摸,摇头道:“没什么事,兄长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春婵见魏远泽回来,立刻上来奉茶:“大公子请用茶。” “恩”魏远泽将茶杯端起来,吹了吹茶叶呷了一口道:“是云雾。” 春婵一喜面若桃色,颔首回道:“这还是今岁时皇上赏老爷的,老爷自己只留了一些,剩下的都给了小姐,奴婢记得大公子素日里也是爱喝云雾茶的。” 魏远泽闻言,勾起笑意对魏丛愉打趣道:“今儿还是托你了你福,不然还喝不到这样好的茶,难得你身边的人也都肯费心记得。” 魏丛愉抬眼看了看春婵,轻声道:“大哥这话便是打趣我,若是喜欢一会便让春婵都包起来,不过这份心思倒不是我费的。” 听了这话,魏远泽未在搭腔,垂眼看着手里的茶杯。 春婵见此,面上有些难过,识趣的冲着二人行礼退了下去。 魏丛愉瞧着兄长这副模样也知道此事怕是难成,春婵虽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但毕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她倒不介意,可眼下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稍后要去趟定北候府。” 魏远泽突然开口,魏丛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句:“什么?”说完后,才想起方才自己问过他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魏远泽定睛看了她好一会,犹疑的问道:“你今儿这怎么了?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方才魏远泽回来时就瞧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会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不免有些担心。 魏丛愉自己拿不准主意,怕自己说了此事也未必能阻止什么,可若不说,又总觉得心里上过意不去,这会魏远泽在,索性问道:“兄长,若你知道一件事,即便是你劝阻过也未必会有改变,那是否还要去向他人言明?” 魏远泽沉吟半晌问道:“此事对你可会有什么影响?” 魏丛愉点点头,若说影响必然会有,若是改变结果那必然是定北候听了自己的意见,日后免不了解释不清,纠缠不断的麻烦,可若是结果没有改变,此事自己参与其中也只怕更会自责。 魏丛愉自重生那日起,就以为自己已经练就成一副铁石心肠,除了自己在意之人的生命,其他人的生死自己都可以做到毫不在意,可如今事情还没有发生,就让她自己先不安起来。 魏远泽无奈的笑了笑:“你的性子向来都是放手一博的,即便是我同你讲不要去管,只怕你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若是如此,那还不如尽力一试,也好不留遗憾。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不去说,那人不知反倒不利,若你说了他依旧不知做出改变,那也只能道命运如此。” 听了这话,魏丛愉心里的挣扎渐渐平息,她琢磨着魏远泽的话,定下心来。 “兄长,你等我下,我换身衣裳同你一起去定北候府。” 魏远泽听到定北候府时,偏头看她,眼中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魏丛愉慌忙解释道:“我去瞧瞧凤澜。” 到了定北候府,魏远泽被带到前厅等候,魏丛愉说明来意后便被下人直接带到凤澜面前。 凤澜见到魏丛愉时,心里十分欢喜拉着她的手说长论短的,恨不能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都与她说一说。 凤澜面色嫣红,一看便知道是沉浸在情爱中的模样,想来沈昀是待她极好的。 “沈公子待你可好?”魏从愉问。 凤澜闻言赧然一笑,这笑容里的情绪是骗不得人的,她羞涩的说道:“阿昀待我极好,公公和小叔们也都待我十分敬重,并没有因我是庶女而有半分轻怠。”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三次元里有事要忙,所以会更新时间稍晚,如无意外赶不及的情况下,不会断更。 继续谢谢小可爱们的喜爱,鞠躬~ 第25章 噩梦 魏丛愉听着凤澜的话真心替她高兴,定北候府待她这样敬重足以可见沈昀对她的重视。 魏丛愉稳了稳心神,此事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得尽力一试才行。 “凤澜,如今你与沈昀刚成婚不久,若是能向皇上禀明晚些回北境想必皇上是能同意的。” 提及此事,凤澜也是满面愁容,她刚刚成婚,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缱绻期自然是不愿分开,可沈昀甚至是整个定北候府都越是功高便越是恪守本份,免得落人口实、授人话柄。她身为沈昀的妻子更是要首当其冲与他同共进退的。 凤澜抬眸看着魏丛愉,长叹一口气:“阿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若是按着我的心思必定不希望阿昀离京,可是我如今已经嫁为他妇,就必然要事事都以定北候府为先,这事我做不得主,也不能因此去乱了阿昀的心思。” 魏丛愉听她这么说,刚想去劝说什么,但转念一想眼下的时局,皇上那边只怕等着机会寻定北候的错处,好借着机会可以扶持自己人,有了杨家做头,只怕大凉城中的其他世家都不好过。 她琢磨着自己的话如何说出来才能不那么突兀,半晌后,她才说道:“即是如此,那定北候在京中到是不宜耽搁太久,更何况北境有定北军在皇上才能安心。” “可即便如此,凤澜也得需劝解沈公子万事不可强求,皇上想让他们早些回北境,路上也别多做耽搁才好。” 凤澜并没有多想,只当魏丛愉是随口一说,魏丛愉看她的模样也知道深说她也未必会真的往心里去,更何况夫妻分离的当口上,凤澜也没有心思去顾及其他。 从凤澜那出来后,魏丛愉并没有去前厅里找魏远泽,而是在定北候府的庭院里徘徊了一会。 沈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笑着开口道:“你是在等我?” 魏丛愉闻声转身,只见沈寂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修身长袍,三千墨发被一条两指宽的红色束带随意一拢,朝她走来时抬手拨开遮挡着的树枝,脸上扬着笑意。 沈寂的身影由远及近,最后落入她的瞳孔里。 他似乎很喜欢穿浅色的衣裳,魏丛愉心中作想,扬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晏青看到你在庭院里,想来你和我两位兄长也并不相熟,在定北候府里能等的便也只有我了。” 沈寂脸上带着笑,但却同以往时的笑意并不相同,以往他笑的时候要么就是带着嘲讽的讥笑,要么就是当真觉得有趣儿才会发笑,但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发自内心的。 而如今他这样的牵强的笑容倒像是为了应景似的。 “别笑了,难看。”魏丛愉看着他嗤笑一声。 沈寂当真似的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有些失落道:“大抵是难看的。” 他的情绪突然如此低落,不用细想也知道和定北候要离京有关系,魏丛愉盯着沈寂看了好一会,才犹豫道:“明日定北候离京,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说。” 沈寂听了她的话,有些疑惑,但想着魏丛愉向来不是个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人不免带了几分认真道:“你说。” “定北候离京后,不管听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多管,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境。” 魏丛愉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沈寂不得不皱起眉。 “你……”沈寂停顿片刻,还在想要问些什么,定北军离京如无意外自然是要直接回北境的,但若真的在途中发生什么事情,若无皇上旨意自然也是耽搁不得的,实在不知魏丛愉为何要强调如此。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寂直言问道,他不相信魏丛愉会无缘无故的叮嘱他这样的事情。 魏丛愉咬了咬嘴唇,直到唇色泛白时才松口:“沈寂,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定北候这次回北境要出事情。” 沈寂脸色一变,满脸疑惑却还是追问道:“会出什么事?你又如何得知?” 魏丛愉沉默不语,看着沈寂沉如寒潭的面色,叹了口气。 半晌后,魏丛愉咬牙说道:“沈寂,我这几日都梦到定北军出了事情,若是你能劝动你父亲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回到北境,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我知道这样的话你并不爱听,但正如你所理解的那般,此次定北军稍有不慎便会有去无回,你不必急着恼我,我也希望此事是我想的多。” “转圜?余地?”沈寂提高声音:“魏丛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寂面色一凛,皱眉往前追了两步,这样的话任由谁听完后都无法做到平静的对待,更何况眼下正是定北候要启程的时候。可看到她神色凝重时,差点脱口而出的愤怒戛然止住。 她神色里有着说完后的轻松和难以言状的悲寂,让沈寂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寒意。 对于此事,魏丛愉不得不说谎,沈寂信与不信都不是她所能左右的,更何况她也只知道事情会发生,究竟因何会改变定北军的计划她并不知情,她只想尽力阻止,就算未能全然被阻,但或许定北候会提前做好预防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沈寂想要开口嘲笑魏丛愉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梦境之事如何当真,不都是怪力乱神之语罢了,可刚一张口,那些话却都僵在口中,说不出来。 半晌,他低哑的声音上前两步抓住魏丛愉的手腕说道:“你......” 这时,魏远泽从前厅走出来恰巧看见他同魏丛愉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的,快步上前将他拦了下来,将脱身的魏丛愉护在身后,出声道:“沈公子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沈寂顿了顿,他方才想要同她说什么?被魏远泽这样一问,他才清醒过来,他本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也无从可问。 僵硬的说了句:“魏公子、魏小姐慢走。” 说罢,沈寂转身往前厅走去。 魏远泽看着沈寂的背影,出声询问道:“你又如何惹恼了他?” 魏丛愉摇头未语,只盯着沈寂的离开的方向出神。 沈寂在进前厅前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魏丛愉兄妹二人站在那里并未急着离开。 那一身素衣的女子就站在自家庭院里看着自己,面容俊俏又不乏英气,而那双蕴含春水似的眼中此时满是肃然,沈寂恍然明白,她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定北军。 沈寂走到厅堂里时,正看到凤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躬身给凤澜行了礼问道:“嫂子怎么也过来了?” “是我叫她过来的。”定北候说。 沈寂视线一转,落到定北候身上,心里总有些疙瘩:“父亲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明日我和你兄长们就要启程了,原来家里没有夫人一切杂事都交由你和管家代理,但我心里清楚,你也无心这些事情都是管家一人在打理,如今你大嫂即成了府里的少夫人,这府里的对牌从今日起便都交给她,府里一切事务也都归她掌管,你日后事事都需以你长嫂为重,不可恣意妄为。” 闻言,凤澜躬身双手接过对牌道:“多谢公公。” “恩,从今天开始定北候府里的一切便都由你掌管了。” 凤澜凝眉郑重道:“儿媳一定不会辜负公公所托。” 府里的事情由谁管着沈寂从前不在意,如今也并不在意。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对牌交出去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并非是针对凤澜。 沈寂犹豫再三,向前一步半跪在定北候面前,抱拳道:“父亲,大哥刚刚成婚不久,实在不宜即刻离开,沈寂愿代替大哥同父亲一同前往北境。” 定北候如何不知此时就让他们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分开实在是不合适,但不管如何也不会让沈寂代替沈昀,军中没有这样的规矩,皇上那也更容不得此事发生。 “父亲,凤澜与我都不介意,书华你也莫要担心。”沈昀双手搭在凤澜的肩膀上劝慰着沈寂与定北候。 “父亲”沈寂知道此事未必能行的通,也不敢强求,只得转而说道:“父亲若是途中遇到什么事情,还请不要随意插手去管,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父亲行军尽快赶回北境才最主要。” 定北候对沈寂的话十分认同,只是乱世之中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倒奇了”沈昀说道:“方才凤澜也同我说过这样的话,凤澜头一次见我离京担心倒是情由可缘,怎么如今书华竟也这般扭捏?” 沈寂看了凤澜一眼,见她神色无异,想来魏丛愉并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她这般叮嘱大概是担忧所致。 “如今这世道乱,我不过是担心罢了,还请父亲和兄长再遇到事情的时候莫忘了我和大嫂的叮嘱。” 翌日。 定北候率领写北军离京,皇上特许凤澜与沈寂随军一道送出城外。 大凉城外,沈昀一骑白马清冷俊秀,他抬头看了看时辰,低声尽量柔和的对着凤澜说道:“府中一切便都交给你了,善自珍重等我回来。” 凤澜立于马下,抬手够着沈昀手里的缰绳,眼眶有些湿润,听到沈昀话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夫君务必要保重自己,我等你回来。”凤澜说着将自己连夜绣好的香囊塞到他手里,退后两步,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沈昀心里一紧,觉得有些对不住凤澜,低身前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一吻后随着定北军发号的施令策马前行。 第26章 返京 十月天气转凉,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卷着簌簌作响。就连大凉城这种偏南的地界都已然能感受到那种裹着厚衣也能被穿透的凉意,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竟又下起雨来。 春婵忙着将院子里晾的东西收起来,才走到廊下时就被秋月接了过去,两人推门而入,在门口拍打了几下身上沾的雨水才转过屏风进了屋。 “老人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这个时候还下雨的在大凉城里也算少见了,大小姐可还觉得冷?” 魏丛愉正窝在小榻上看书,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手指尖上已然有些凉意,她向来受不住冷,从小便是这样,如今身子强健了可这畏寒的毛病怎么也改不过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闷道:“还好,如今才十月也放不得火盆。”说罢,她搓了搓双手将书翻过一页。 “大小姐这样受不住,我再去灌个汤婆子来,一会放到被子里,再过一会也该安歇了。” 魏丛愉点点头没有反对,春婵撑伞往外走时,突然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个人。 “是谁?”春婵呵斥一声,提了灯照过去才看清来的人:“沈,沈公子?” 魏丛愉快走出来,入眼的除了阴湿冰冷的雨幕就只有被大雨淋的浑身湿透的沈寂。压黑的夜色里,她根本看不清沈寂的面容,但却无端的觉得他一定很悲伤。 魏丛愉猛然回神,撑着伞走过去,将伞凑过去些,替他遮住这漫天的风雨。 沈寂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也不看她,眉头紧皱,嘴唇紧抿,整个人都紧绷起来。魏丛愉试探着小声道:“沈书华?” 被她这样一叫,沈寂的身子微微一动,抬头看了她一眼。 魏丛愉一愣,眼前的少年人身体不住的轻颤着,像是极力忍耐什么一般。终于,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压抑着低吼起来:“我父兄奉旨入了峄城!” 轰地一声,魏丛愉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峄城,峄城。 魏丛愉纤细的手用力的握着伞,呢喃道:“为什么都没有听到消息?怎么会这么突然?” 沈寂将手里那份字迹早已模糊,但上面的血迹却让人触目的家书举到魏丛愉面前,声音都颤抖的变了音调:“半月前,皇上派谢勇前去传旨,为峄城副帅,这都不重要,不重要,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我父兄都会平安归来是不是?” 沈寂突然不受控制一般的抓住魏丛愉的手,半跪在她面前满眼希冀的望着魏丛愉。 魏丛愉眼中含泪,温和的声音里透着嘶哑勉强说道:“沈寂,就算......就算定北军没人能回来,定北候府还有你!” 闻言,沈寂倒退两步,脚下踉跄着,连最后这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她的声音平和目光坚韧,想要给沈寂传递一点慰藉。 沈寂木然抬头看她,许久后,沈寂脱力一般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他就这样躺在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片刻后,他抬起胳膊挡在眼前,死死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来。 魏丛愉转身背对着沈寂,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雨幕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寂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将军府的围墙不过一人多高,可沈寂却翻了两三次才翻出去。 次日,定北军在峄城大败的消息传遍大凉城,皇上大怒直接指派着魏远泽和谢余前去迎战,二皇子萧易随行。 这是萧易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征,但皇上派他去不过是为了防止魏远泽和谢余有什么矛盾时,他可以在中间说和罢了。 魏远泽等人连夜出发,赶到峄城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赶到峄城时,峄城内早已没有百姓,可见定北候一早见势头不对时就让百姓撤离,这可峄城中经过战争的痕迹并不明显,众人见此,心里都顿生异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魏远泽立刻差遣手下的人去查城中是否还有活口,就算定北候弃城而逃他们这一路上来也总该见到被敌军冲散的士兵,可一路上却并没有发现会。做完这些事情后,他才与萧易、谢余聚在一起。 谢余斜眼睨着魏远泽,眼中带了几分轻视道:“魏将军派自己的人去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信不过我谢余么?” 萧易抬眼看了谢余一眼,心中骂他愚蠢,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这些事没所谓的事情。 魏远泽拱手答道:“魏某不敢,只是按例行事罢了。” 谢余的年纪与魏建生相差无几,魏远泽压着不快给了他些体面,萧易吸了口气,心下松快来,赶在谢余开口之前问道:“这城中并没见什么打杀的痕迹,我们来时北狄到也没有过多纠缠反而弃城而逃,如今想来倒是十分蹊跷。” 魏远泽冲着萧易点点头,与他的想法到是一样,他一入城时便发现不妥,适而才叫人去查。 “呵”谢余冷笑起来,眼中带着几分鄙夷道:“有什么蹊跷的,定是沈岳忠那厮胆小怕事带着他的定北军逃跑了。” “定北候弃城逃跑?” 魏远泽皱了皱眉,额间隐有青筋暴起。 “怎么?难道不是?若非如此你怎么能解释眼下这个情况?”谢余哼声道。 魏远泽慢慢的闭上眼晴不去看谢余,神色平静道:“若说你会逃走我还能信几分,要若说定北候逃走,别说我不信,只怕大凉城也没几个人会相信。” 谢余在皇上面前得脸后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当下就动了怒气,抬手摸到腰间的佩剑站起身来叱喝道:“魏远泽!我不过是看在你父亲的颜面上对你多番忍让,你别失了分寸。” 魏远泽不怒反笑道:“谢将军如今是想对魏某动用私刑么?还是想要与我较量一番?” 魏建生从小就把他这个儿子带在身边,谢余怎么肯和他硬碰硬,见他如此说更觉得这是魏远泽在讽刺自己不如他罢了。脸上横肉颤抖着,两腮鼓起,正在心里盘算着胜算几成。 “诶,谢将军这是做什么?魏将军年轻不过说了两句玩笑话,谢将军何必当真。”萧易抬手将谢余手中的剑推入剑鞘中继续劝说道:“咱们眼下还是想想办法,定北候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是个办法,魏将军以为如何?” 萧易两边缓合之后,魏远泽才勉强点头应下,谢余见此也就着萧易的台阶应承下来。 “报!” 外面有人通报,魏远泽一听便知道是自己人,忙应道:“进来回话。” 那人是魏远泽的前锋少将,此时见到屋里的人时抱了抱拳半跪在地上道:“见过诸位将军。” 萧易抬手示意那人起身,急切的问道:“起来吧,查的如何?” “回将军,北狄逃城时带走了定北候的尸身,此刻正挂在北狄的军营前叫阵!还有一事,末将发现这城中的定北军,似乎是饿死的,末将已派人清查过,峄城中除了咱们带的粮草之外,城中再无多余的粮草!” 几个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变。 没有粮草,这些时日定北军是如何熬过来的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如今再想起入城时看到的宁静只会让人心里发紧。 “谢勇在哪?他身为副帅没道理不和定北候在一处。”魏远泽问。 可那名前锋却是摇了摇头,如今只有找到谢勇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为峄城副帅掌管着粮草之事,眼下虽是有定北候的消息,可两位公子和其他人都不见了。 这些人总归是能寻到的,要么就是活着,要么就是尸体,而萧易此刻想的却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敌军叫阵,两位将军有何想法?” 魏远泽将放在桌上的凤翅盔戴在头上,提剑道:“即是叫阵,那便要战上一战,定北候的尸体断不能留在他们手中。” 两军对战,魏远泽抢行将定北候的尸体取回,引的谢余不快,魏远泽此举实在太过冒险,虽是死伤不多,但却也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好在北狄之前经过几次恶斗,此时也没有再多的精力同他们打持久仗。 整兵之后,谢余便一纸奏折递到皇上面前,指责魏远泽身为副将却不守军规等诸多之事。 五日之后,他们的人才找到峄城附近的一处山坳里找到副帅谢勇以及沈昀沈公子的尸体。 与其说是尸体倒不如说只剩下零星的几块盔甲的碎片和一个沾满血迹的香囊,北狄铁骑踏过他的尸体,还能捡到的就只有这些,那尸体就如一滩软泥般裹于盔甲之下,根本收不起来。 而沈言公子竟是连尸体也没有留下,据说是在最后的时刻为了不让自己的落入敌军手里坠崖身亡。 魏远泽从幸存下来的士兵手里接过这些遗物,颤抖着将它们包好放在定北候的棺木里。 “魏将军,我们公子......死的太惨了。”那名士兵也浑是伤,两行泪簌然落下咬着牙嘶吼起来。 谢勇的状态也不大好,整个人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也不知是不是被惊吓太过,萧易唤来军医给他瞧看却也没诊出什么病来,只开了几幅安神的汤药。 十日后,魏远泽带领部分将士夜袭北狄,大获全胜。适时,他们才带着定北候的棺木返京。 第27章 回家 魏远泽带着定北候的棺木回京时,还未入城便看到沈寂带着定北府的人一身缟衣的等在那里。 他将脊背挺的直直的,像尊雕像般立在城下。平和的神色中带了些期冀 ,一如他那日策马奔来接定北候回府时一样,白色的素衣上像是沾染了一层霜花似的,让人远远的看着便觉得潮湿又阴冷。 在见到魏远泽身后漆黑的棺木时才动容的露出几分悲寂,片刻后,他勉强镇定心神朝魏远泽拱了拱手道:“这一路有劳魏将军了。” 魏远泽未语,点点头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才道:“去吧,定北候就在那里,只是沈昀和二公子......” 他话未完,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沈寂说,沈昀死的那样惨烈,沈言如今却是连尸首也找寻不到。 沈寂闻言,眼眶一红别过头去吸了口气:“沈寂明白,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魏将军,尚能让我沈家有一人可归。” 沈寂走到定北候的棺木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端端正正的叩了个三个响头。 刚想起身时,只觉得身上失力一个不稳跌坐回来。见状,跪在他身后的晏青急忙将他扶住。 沈寂挣脱了晏青的手,摇了摇头独自站起来,抬手抚摸在漆黑描着金色云纹的棺木上轻声道:“沈寂,来接父兄回家。” 魏建生一早起来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这会正烦闷的在厅堂里走来走去,看的人眼晕。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看的我眼晕。”魏嫣捏着帕子在眼前挡了挡。 闻言,魏建生一转生坐在椅子上,闷不吭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 魏建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说清楚怎么回事?” “老爷,公子在城外和吴肆启对峙起来了。” 话音一落,厅堂内的几个人都安静起来。 就连易芳华这种内宅妇人也知道那吴肆启是禁军统领,他必然是奉了皇上的意思才会办事,这会魏远泽敢和他对峙起来,那就是在和皇上作对。 魏建生来不及细想,只想着赶快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立刻吩咐道:“快备马,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父亲”魏丛愉出声阻止道:“此事父亲不宜露面,眼下兄长那里什么情况还未得知,父亲就这样冲忙赶去,若是皇上那多起心来父亲又要如何解释?” “不如我先去看看情况,兄长刚刚立了战功,皇上即便是要罚也得是有赏才能有罚。” 魏建生思索片刻,才同意她的办法,魏丛愉是个女儿家就算参与进去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倒也是个办法。 “切记不可和你兄长一道胡闹,万事都要冷静。” 魏建生不放心的又叮嘱两句,魏丛愉点头应下,上了马直奔城外。 魏丛愉到城外时,正看到魏远泽带着他的部下将沈寂与定北候的棺木围在中间,而吴肆启正满脸阴郁的用马鞭指着魏远泽。 “兄长。” 魏丛愉骑马过来就已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谢余和萧易先魏远泽一步进京,而魏远泽带着定北候的棺木并不方便快马加鞭的赶路,此时吴肆启能出现在这里只怕是谢余他们面圣后没说什么好话。 她翻身下马走到魏远泽的身边,看到他身后的棺木时眼睛酸涩起来,接着将目光落到沈寂身上时,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眼间压抑与暴戾情绪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 沈寂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失了分寸,不能让定北候身后还背上污名。 “兄长这是做什么?父亲还盼着你回府为你接风洗尘。”魏丛愉不动的声色的推了推他的剑柄,微凉的指尖碰触到魏远泽时,他愣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吴肆启冷笑一声道:“魏小姐怕是没机会接令兄长回府了,咱们奉着皇上旨意前来捉拿反贼!” 听到这话,魏远泽刚刚消了两分的怒气又涌上来,怒呵道:“吴肆启!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肆启坐在马背上,高高在上的斜睨了魏远泽一眼:“沈岳忠无故弃城导致三万大军命断峄城,皇上下令捉拿。而魏远泽你,”吴肆启说罢,又指了指他:“维护乱臣贼子一并收押。” “你放屁!” 沈寂双手握拳上前两步与吴肆启对峙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定北军弃城逃跑的?乱臣贼子这样的话可是皇上亲口说的?” 吴肆启一顿,这话自然不是皇上亲口说的,可是有谢余将军的话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定北候,不,沈家根本再也爬不起来。 总有人要为这三万将士的死背负起责任来,沈岳忠身为定北军的主帅本就是难辞其咎。 吴肆启懒的再同他浪费唇舌,握着马鞭的手一挥道:“来人,将沈寂与魏远泽连带着这几个带头的人一并给我拿下。” 那几个代头之人正是魏远泽的部下,方才与他一同护着沈寂,此时听到这话必然不服气,他们刚刚在战场上得胜归来,没有享受到凯旋而归的荣耀,反倒要将他们以乱臣贼子的罪名关押起来,这如何能忍! 魏丛愉赶在这些人闹事之前开口说道:“吴统领,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你,皇上可说要连我魏家一并抓走么?你仔细掂量掂量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将我魏家连根拔起,若是你会错了圣意,来日我父亲面圣时,不知吴统统要如何分辨。” “兄长,此时不管如何也不能和皇上派来的人动手,”魏丛愉说着,看了沈寂一眼:“魏家不能,沈家也不能,定北候为国身殒,皇上查明真相后自会给定北候府一个公道,可沈公子此时若沉不住气反而顺了那些小人的心意。” 吴肆启听到那些小人这几个字眼不满的皱了皱眉,如她所言,这个当口上大梁已经失了定北候,自然不会连同魏将军一并得罪了。魏远泽方虽然是护着沈家,但到底也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他将魏远泽羁押也算依律办事。 “我不能走,我还要将我父兄带回去!” 沈寂看了魏丛愉一眼,又看了魏远泽一眼,哑着嗓子出声。 “这可由不得你。”吴肆启失了耐心,不愿意再耽搁下去,甩着马鞭呵道:“沈寂,我念在定北候曾有功勋在身,不愿将此事做绝,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不留情面,一个罪臣哪里配下葬?” 吴肆启这话威胁意味十足,魏远泽尚且护不住他,他若执意如此,定然也护不住定北候的棺木。 “我来送定北候。” 魏丛愉说着往前跨了几步,走到棺木前端端正正的跪下,声音坚定道:“今日事出有急,魏丛愉愿代沈寂送定北候归府。” “你且安心,”魏丛愉起身说道:“我一定会将定北候送回定北候府。”魏丛愉字字句句都在强调着定北候与候储,是在告诉眼前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定北候府不会就此跌落。 她的声音平和温柔,让沈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沈寂才点点头放下抵抗,任由禁军给自己戴上枷锁。 “魏小将军请吧。” 吴肆启并没有给魏远泽戴上枷锁,已算宽容至极,魏远泽心中无惧倒也不怕跟他走这一遭。 “我部下这些人均是沙场回来的将士,他们无错,一切都是按军令所为,还请吴统领莫要为难他们。” 吴肆启冷着脸沉闷了片刻才应了下来。 魏远泽和沈寂两人跟在吴肆启身后,由两班禁军押在中间送往诏狱。 沈寂从头到尾都没再说话,只是回头深深的看了魏丛愉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魏丛愉带着定北候的棺木回到候府的时候,凤澜早已经将灵堂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凤澜一双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哭了多少回才会如此。 前世她都没来的及给自己的家人安排后事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死了,但即便如此,这种痛失亲人的痛苦她能感同身受。 “凤澜。” 凤澜未语,被婢女扶着吩咐下人将定北候的棺木安顿好,再打开棺木时看到贴着定北候尸身放着的香囊和几块残破不全的甲片时,凤澜惊呼一声后便当场晕了过去。 魏丛愉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安排着定北候府里的下人们,好在这些下人也足够忠心,在这个时候没有半个生事的,一切也尚算顺利。 凤澜身边的婢女前来回话说凤澜醒了过来,魏丛愉点头由着婢女引着去看她。 魏丛愉来到凤澜身边时,丫鬟们便识趣的退了下去,她握着凤澜的手放到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魏丛愉本想劝说她还年轻,一切都还可以重头开始,可转念想到凤澜同沈昀的感情时,这些话怎么也劝不出口,只说道:“凤澜要照顾好你自己。” 凤澜动了动身子,将沈昀的遗物从枕下翻出来,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递到魏丛愉眼前,她的眼中里尽是温柔,像是回忆又像是说给魏丛愉听:“这是阿昀出发前夜我才绣好的,其实在出嫁前便在绣着的,但我总是嫌弃自己的针脚不好,这上面的柳叶合心绣的不够密,拆了好几次后才绣满意的。” 魏丛愉垂眼看着那枚香囊,已经看不出柳叶的形状来,藕色的香囊已经□□涸的血迹模糊的不成样子。 第28章 铭记 “凤澜......”魏丛愉缓缓开口道:“沈公子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会贴身带着的。” 凤澜轻声笑了笑:“我知道” 她挣扎着坐起身,抬手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抹平,做好这一切之后才对魏丛愉说道:“阿愉,左边的柜子打开后有一个包袱你帮我拿出来。” 魏丛愉起身按照凤澜的指使将包袱取出来,说是包袱其实就是个块云锦缎面的布料里包了几件衣裳罢了。 而这衣物,便是沈昀的。 “阿昀和小叔都是没有尸身的人,可我不能让他们在外面飘着,这是我准备好的阿昀和小叔的衣物,上面的是阿昀的,下面那身是小叔的。” 凤澜说完又将布包打开,将沈昀的遗物和这些衣物放在一处,再次叮嘱道:“帮我给他们立个棺吧。” 凤澜有心亲自操办这些事情,可眼下她实在没有力气做这些,自从得知定北候的消息后,她便日夜不眠,这几日更是不思茶饭,这样的身子即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熬坏的。 “你说的我都照办,可你总要自己坚强起来,我叫人给你熬了粥,你多少喝一点,候府里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撑着了,沈寂被押进大牢里,还不知道如何。” 提到沈寂,凤澜的目光又是一沉,讥讽道:“皇上如今想要我定北候府的命,拿去便是。” 魏丛愉知道她眼下说的都是气话,但沈寂一事却不能耽隔太久。如今皇上身边没有为定北候说话的人,全凭着谢余红口白牙的辩驳,前世究竟是谁救了沈寂? 魏丛愉想的脑仁直疼,哑着声音同凤澜说道:“如今定北候府出了这样的事,凤相那边可能帮忙说的上话?” 提及凤相,凤澜声音微弱,目光落在魏丛愉的身上时眼泪突然落下:“阿愉,你可知道在我父亲得知定北候府出事时,竟然逼|着我向沈寂讨要放妻书,他生怕我连累凤家。” 魏丛愉没有说话,本就因利而聚,自然利尽而散。 凤澜一把将魏丛愉抱住,嚎啕大哭。 “阿愉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凤澜没出嫁前只是个闲事不理的庶女,这样的大的事情压在她身上犹如千金重量,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女子,何以支撑起一个候府。 魏丛愉没有办法告诉凤澜应该怎么做,或者要做些什么,只能这要静静的抱着她,凤澜的身体很冷,冷到让她觉得怎么也暖不过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凤澜哭的力竭昏睡过去后,魏丛愉将她安顿好后,才离开。 魏丛愉这几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一边打探着魏远泽的消息,一边还要帮着凤澜料理定北候府的事情。 魏远泽的情况不算差,虽然下了诏狱但也只是收押着,并没有被审问或者是用刑。魏建生找人疏通了关系后才得知,皇上眼下也是定不下心来,魏远泽的有罪无罪也还要看对沈寂的审讯结果。 魏远泽虽是在峄城立了功,但也犯了错,他不听谢余的话执意将定北候的尸体抢夺回来,导致无辜死伤不少将士。皇上还未来的及定他的罪,他却在城外先和吴肆启闹开脸。 这些事情单拿出一件来或许都是无足轻重,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但凡和定北候有点牵连的事情都算不得小事。 魏建生好歹还能去诏狱看一看魏远泽,可关于沈寂的消息却是如何也都打听不出来的。 如今,魏远泽和沈寂算是绑在一块,若是定北候被定了罪,皇上杀一儆百也不会轻纵了魏远泽。 到了定北候出殡的那一日,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昔日,定北候府若有个什么事,门槛都是要被踏破的,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萧易向来做事妥贴,这会定北候虽是出了事,但沈寂的情况不明,而萧元景是必然会来的,所以萧易倒是同他一道前来吊唁。 萧元景明面上不好帮衬什么,但暗地里也曾使了钱差了人去打听沈寂的状况,可情况却不乐见。 上完一柱香后,萧元景忙着与凤澜说话,萧易便先行走出来,不曾想却看到正在帮忙的魏丛愉。 早就听闻是魏丛愉送定北候的棺木入府的,可却不想这会儿她也会在这。他盯着魏丛愉的背影良久,上前两步淡淡的出声道:“魏小姐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萧易平日说话时都是带着笑意,温言软语,可此时却是十分冷淡。 魏丛愉瞟了他一眼屈膝行礼道:“二皇子怎么不在前厅里坐着,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她故意装傻,萧易一听便知,他好心好意的来提醒,她却冷着脸面对自己,萧易心里如何能平静,昔日里的那些求而不得的烦闷和急躁都在这一刻疯长出来。 “魏丛愉,你是在和我装傻还是真傻?你以什么身份来帮定北候府操办丧仪之事?莫说沈寂如今在诏狱里出不出的来都是未知,即便是他出来你就能断定他日后敢娶你?” 娶她?魏丛愉抬头盯着萧易瞧了一会。 萧易用了敢这个字,就是在告诫魏丛愉别忘了皇上的旨意。就算是定北候府荣耀时,沈寂也未必敢言娶她的事情,何况如今沈寂自己都朝不保夕,何谈此事。 她帮沈寂为的是大义和良心,并无男女私情,沈家满门忠将莫说已经回到大凉城,即便是战死在北境也会有百姓为其敛尸下棺,百姓尚能如此,她又为何不能? 魏丛愉笑了笑,直言道:“难不成在二皇子的心里就只有这些男女情爱的小事么?还是说二皇子的筹谋也皆是同这些情爱之事关联?” “二皇子心中如何作想我管不着,但此时却不得不说一声,二皇子身上的算计太重了些,当知君子何为何不为。” 魏丛愉知道萧易从来都不是君子,他为达目的向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如今不过是给他些难看罢了。 萧易面色一僵,确有些生气,他轻笑出声冲着魏丛愉讥讽道:“好,如今算我多管闲事,若是日后魏小姐被他人取笑时希望你也能如今天一般伶牙俐齿。” “问心无愧,自当如此。” 听了这话,萧易气的转身离开,魏丛愉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萧元景此时与凤澜要交待的事情也已经说完,见到魏丛愉时拱了拱手道了句谢后才离开。 萧元景走后,凤澜的神色就不大好,魏丛愉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沈寂有了什么消息?” 如今沈家唯有沈寂一人,若是有什么还能牵动凤澜的心绪的,大抵就只能和他有关了。 凤澜抬手在额头上按了按,有些疲倦道:“他到是没同我说什么,只劝我不要难过罢了,还有小叔的事皇上如今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连三皇子也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阿愉,魏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凤澜皱着眉,眼下凤相那里是一点指望不上,萧元景这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她唯一能求到的人就只有魏丛愉了。 “你别担心这些,”魏丛愉劝慰道:“等丧仪之事一过,我便想办法打听打听。” “只是之前凤相同你说过放妻书一事,前几日并不方便问你,可如今你同我交个实底,你打算如何?” 凤澜的声音很轻,但却十分坚定:“阿愉,我嫁给沈昀的那天就已经是定北候府的人,父亲怕受牵连让我回府,但却也逼迫我不得,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我小娘。” “如今候府里没有主事之人,小叔又在狱中,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将眼下挺过去的。” 有了凤澜的这话,魏丛愉也没再说什么,凤澜是一根筋的性子,什么事情都爱憋在心里,她如今问也不过是怕她自己瞎想,她能这样有条理的说出来,魏丛愉反倒放下心来。 魏丛愉劝了劝她:“你且放心就是,皇上圣意未决,这罪便是在许与不许之间,一切尚有转圜。” 出殡前,魏建生带着家眷前来吊唁,他在定北候的灵前上了柱香后,起身时往自己四周寻视一遍,魏丛愉知道是他在寻自己,便一直站在灵堂外看着魏建生出来。 见他出来,魏丛愉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可是在寻我?” 这几日魏丛愉守着规矩,不管多晚都会回府,可瞧着她眼下的乌青和神色就知道她这几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定北候出殡的日子,你稍后随我一起回去。” 魏建生说罢,转头看看了候府里的情况:“如今应该也用不着你在帮衬什么了。” 魏丛心里知晓这几日父亲对自己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头一酸,忙点头应下同凤澜告别后,跟着魏建生一道离开。 凤澜强撑着精神把丧仪的事情料理妥善,从定北候府里抬出的三具棺木时,长街两边围满了百姓,也不知是谁带了头跪下来,众人呼啦着一起跪下。 “我们都相信定北候是无罪的。” “定北候,是大梁的忠勇之臣。” 稀稀疏疏的声音夹在人群里冒出声响来,很多人不敢直言,却也用行发出来了来表明他们的立场。 四世功勋,百年风骨,终究还是有人记得的。 第29章 姜斗 诏狱里。 廷尉拿着沾血的皮鞭抬起沈寂的下颚,眼神阴鸷的问道:“沈寂!你还不老实交待?沈岳忠通敌叛国不战而逃必然会留下线索来,你是他的儿子,一定知道实情。” 沈寂目光涣散,头脑昏沉并不答话。 廷尉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扬起鞭子抽过去,可这一鞭子下去沈寂只是闷哼一声。 这时有狱卒过来提了两桶冰水,廷尉下巴微抬,那狱卒授意,双手拎起木桶就往沈寂的身上泼。 刺骨的寒意让沈寂忍不住打个激灵,强撑着身体抬头看了他一眼。 廷尉翻手按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指着沈寂怒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招还是不招?” 沈寂抬起头冲着廷尉啐出一口血沫来,声音嘶哑道:“沈家没有叛国,我父兄皆是战死。” 廷尉抬手将脸上的污秽抹掉,狞笑起来:“到底是沈家的人啊,骨头就是硬,今日你不认本官就打到你认为止,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这诏狱里的刑罚硬。” 他说着将身子往后一靠,倚靠在身后的椅子里低吼道:“来人,上仗刑。” 沈寂口腔里本就充斥着血腥味,此时每一仗打下去,都让他觉得喉咙里涌着腥甜。他意识涣散起来,逐渐受不住,廷尉瞥了一眼抬了抬手,沈寂却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不,认。” 廷尉起身走到沈寂面前,用力的将他的头按在长凳上。 “ 不认?不招?呵,沈寂都到了这会了你还看不清局势么?还真当你是定北候府里的公子哥儿?实话告诉你,你认与不认结局都是一样的,有谢大人在,这一关你是熬不过去的。你若懂得审时度势兴许皇上还能留你个体面的死法。” 沈寂听到谢大人三个字时,忍不住出声大笑起来,撕裂伤口时让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谢大人?我当你是有多大的胆子对我用刑,原来是听了谢余那厮的话,他说我沈家判国就判国?什么时候这大梁竟是谢家做主了?” 闻言,廷尉大笑出声,并不将沈寂这样的言词放在眼里,仗刑依旧继续,沈寂痛的冷汗直流。 “峄城一战,沈岳忠不战而败,三万将士命葬于此,身为主帅居然会在粮草上出了问题!”说到此处,廷尉冷笑一声,叹道:“沈寂啊沈寂,城中饿殍遍野,你敢说这不是沈岳忠的过失?” 廷尉说完后叫人停了手,将浑身是血的沈寂拖回牢房。 此时的沈寂已经是强弩之末,连呼吸都变的艰难起来,伤口和衣物粘在一处,皮开肉绽,每一次呼吸时血水都跟着身体的起伏从伤口中渗出来。 他周身冰凉,耳朵里嗡嗡作响,好似又回到了他父兄出事时的那个雨夜。 “父亲,”沈寂喃喃自语,无意识的抬起手,仿佛定北候就在眼前一般,“父亲放心,我,至死不认。” “沈书华?沈寂?醒醒,快醒醒。” 沈寂手脚发凉,呼吸渐乱,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努力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瞧。 诏狱里阴沉昏暗,久不见光让他有些眼昏,想要动一动却发现已经没了知觉。 萧元景见他如此,心急如焚,气急败坏的吼道:“快叫大夫来给他瞧瞧。” 廷尉面色一僵,拱手回道:“三皇子,这事,小人也做不得主啊。” 诏狱的人向来如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萧元景平日里和这些人不打交道两下相安,可眼下他们拿搪塞别人的法子来搪塞自己,哪里能受的住。 萧元景抬脚踹到廷尉的胸口上,怒骂道:“混账东西,少拿那些糊人的话来搪塞我,仔细我到父皇面前说理去。” 廷尉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连忙差人去请大夫。 混沌中,沈寂看到父兄们的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越是追赶他们走的越快。 “父亲,兄长,”沈寂低泣起来,却怎么也再追赶不上。 ”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注】 沈寂听到有人在诵颂着北境的民歌,听到定北军们频临绝望时的低吼,歌声断断续续的飘散,荡在这无尽绝望的寒夜中。 这是他从未听过却无比熟悉的歌谣,是他兄长为他写在家书里的北境风光。 他抬手抹干自己的泪眼,从破碎的泥土中站起身来,那双沾满血的双手紧紧握住。 “父亲,兄长请放心,往后定北候府的荣耀沈寂来背负。” 他想活下去,他得活下去。 沈寂从梦魇中惊醒过来,浓厚的血腥味刺激的他干呕起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过来了。”萧易双手合十对着天南地北四个角拜了拜,别过头将眼角的泪抹掉,红着眼眶看着沈寂。 沈寂声音嘶哑,抓着萧元景的手激动道:“府里的情况如何?大嫂她一介女流面对这样的事情必定不知如何是好。” 沈寂身上到处是伤,纵是萧元景动用自己势力强行为他找来大夫,也只是勉强将他这些外伤治一治,若不是沈寂求生意识太强,昨个夜里就该烧死过去了。 这会萧元景生怕哪里碰不对又伤了沈寂,忙让他躺好。 “你府里的事情一切都很妥当,丧仪之事有魏小姐帮忙倒也算周妥,眼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一连两日都来看你,只怕是早就惊动父皇了,此事你得自己想想如何是好。” 萧元景趁人不注意时,贴近他身边轻声说道:“对了,我还为你带来一个人。” 说完,萧元景往自己身后的小厮身上看了一眼,只见那小厮低着头站在一旁,听到萧元景说话时才抬起头。 沈寂看到那人的面孔时,瞳孔微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长话短说。”魏丛愉并没有给沈寂回缓的时间,直言道:“听闻皇上派人从峄城找到了负责定北候粮草的姜斗,想是谢余自己慌了神才敢让人对你用刑,你心中可有数,那姜斗可是个忠心之人?” 军中负责粮草并不是小事,若非信任之人自然不会交由这样的差事,定北军中的将士们自然都是忠于定北候的。若非如此,谢余也不至于再听说皇上找到姜斗时就慌了神。 沈寂红着眼睛点头道:“姜斗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应该不会出卖父亲。” 定北候有恩于姜斗,他从前不过是个逃难到京郊的流民,为了给自己的娘讨口吃的,被逼无奈的去偷去抢。恰巧有一日遇到了定北候,定北候知晓他的苦衷中不仅没有将他送官反而给了他足够的银两让他与他|母亲好生度日。 可谁能料到,自从那日之后,姜斗这犯倔的脾气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定北候府日日都在府门口坐着,一坐便是小半月,直到定北候返回北境的前一日才收他入编。 自此,姜斗便忠心耿耿的跟在定北候身边效力。 魏丛愉并不记得姜斗这个人,但却想起帝师来,帝师也是当朝太傅,曾经授业与沈寂,只是传闻太傅对于沈寂十分顽劣一直不满,更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可后来沈寂袭候之后,反而是太傅肯公正的为他说上几句话。 “我和三皇子会想法子在外面制造些话题,想办法将谢余拉下水,这样他短时间内无暇顾及到你,只等着姜斗回京,咱们再做考量。” 谢余这会慌了神,就更说明此事有鬼,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想在诏狱里让沈寂认下所有的罪责。 沈寂听了魏丛愉的话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大嫂,她怎么样了?” 魏丛愉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告诉他实情说凤澜有多不好,也不过是在给他多添些堵罢了,“如今最不好的人就只有你,你若能早些出去,定北候府必然会好起来,到那时凤澜受所有的委屈才不算白白受了。” 沈寂听了这话,面上有些过意不去:“我知道,只是还拖累了魏将军实在抱歉。” 拖累魏远泽倒是不假,但此事也得是魏远泽肯被他拖累才会如此,这会沈寂想要示好,想要同魏丛愉道谢,可这话到嘴边,怎么说都有些苍白无力。 “谢谢你。”沈寂说。 魏丛愉摆了摆手:“我为的是我兄长和良心,你不必在意。” 萧元景已经在此耽搁许久,这会也只怕皇上已经知道了,他轻咳两声,提醒着魏丛愉和沈寂,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魏丛愉起身跟在萧元景身后,低着头往走出。 刚走到牢门口时,就被沈寂叫住:“魏小姐,若是我大嫂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你多费心,若是凤府里为难与她,我也可以代我大哥写封放妻书。” 沈寂这话在心里憋闷许久,此时再不说只怕日后更没有机会说,凤相是什么样的为人他心里清楚,断不会因为两家的姻亲就伸手拉自己一把,只怕他大嫂夹在中间十分难。 魏丛愉顿住步子,平静的说道:“你若真想给,就等出去的那一日亲自问她。” 就连沈寂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死在诏狱中,或者皇上一道旨意将自己赐死,可魏丛愉却从头到尾都相信他会出去。 沈寂心中乍暖,轻笑出声,道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出自《乐府诗集》,《巫山高》为汉鼓吹铙歌十八曲之一。 第30章 供词 魏丛愉猜不准皇的上意思,但既然皇上能派人去寻找姜斗,那就是对于谢余的话也未必全然相信。 眼下,谢余集中精力想要沈寂在诏狱里认罪,而魏丛愉当务之急要做就是要让谢余自顾不暇,才能为姜斗争取些时间。 回到魏府后,魏丛愉先是去见了魏建生和他说明沈寂的情况,原本魏建生在定北候这件事上一直持着中立的态度,既不阻止魏丛愉去帮忙,却也从未明确的应允她参与进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魏远泽同沈寂的事情纠缠在一起,若是定北候府垮了,魏府必然也会被殃及。更何况眼下的情况魏建生单凭一已之力在皇上面前也未必能劝说有望。 有了魏远泽的关系,将军府里有什么小动作魏建生也不过问,魏丛愉派人去盯着谢衍和谢勇两个人。 谢余攻于心计这个时候断不会让自己行差踏错,想在他身上找出些错处来并不容易,谢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若无谢余他自然不值得一提。 被派去盯梢的人,盯了谢勇两天都一无所获,谢勇自峄城回来后对外便称病,一直也不大出府。想要找他的把柄并不容易,但好在盯梢谢衍那里有些发现。 “大小姐,谢公子今日出府偷偷摸摸的去了窄巷的别院。” 谢家在京中有几处别院也算正常,但谢衍去自己家的别院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魏丛愉忙问道:“别院里可是有什么人?” 那护卫面上一红,有些尴尬道:“是春棠姑娘。” 春棠是常春阁里的头牌姑娘,曾经风迷一时,是京城一众公子哥儿们心中美艳不可方物的极品。 可这青楼里的姑娘就像春日里的花,开过一茬就过了季,所以这位春棠姑娘就很快没了踪迹,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竟不想原来是被谢衍给藏了起来。 但这事只要往细里一想便知道,这春棠姑娘怎么看都是在凤盈嫁给谢衍之前就跟了谢衍的。谢衍未成婚就养了外室,这事传出去只怕谢府的面上不会好看,而凤相若是知晓怕也是要闹上一闹。 打定主意后,魏丛愉急忙赶到定北候府,思索着将此事说与凤澜听。 这事若是旁人戳破,凤盈也未必会全然相信,况且以凤盈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大闹起来,所以此事需得让凤相知道才行。 时间紧迫此事等不得,凤澜知晓后,当日就回了凤府。 一连两日都没有什么声响,也不知道此事进展如何,魏丛愉拿捏不准凤相的性格,总不会是凤相想在此事上息事宁人。 魏丛愉没有料到凤澜也担心凤相会此想法,所以先拉着大夫人直奔谢家的别院前去捉人。 凤夫人赶到别院时,正巧谢衍也在那处。彼时,正和春棠姑娘吴侬软语,耳鬓厮磨之际,凤夫人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谢衍在如何胆大也不敢当着自己岳母的面放肆,立刻穿了衣服将人请到厅堂里。 凤夫人居在上座,指着堂下跪着的春棠怒呵道:“这是哪里来的下贱胚子,竟敢背着家里正室做出这样的勾当来?” 凤夫人的一开口竟是丁点脸面也没有给谢衍留,谢衍眉头紧锁看着春棠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斟酌片刻才道:“这是从前便跟在小婿身边的人。” “哼,”凤夫人冷哼一声,睨着谢衍:“从前?竟不知贤婿从前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喜欢流连风月之地。” 谢衍面色涨红,没想到她竟连春棠的底细也打听出来,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凤夫人瞪了他一眼,将视线落到春棠身上不屑道:“若是个良家女子我盈儿也未必不能接纳,这样的出身也配痴心妄想,我今儿就替贤婿做回主,将这蹄子发卖了吧。” 春棠姑娘素来心气高,最忌讳别人提及她的出身,况且风月场里混迹了那么久,什么样撒泼的主儿没见过,如今被撞见了与她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凤夫人再跋扈也放不下夫人的架子,春棠压根没将这凤夫人看在眼里,反倒是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暗示凤盈太过教板没有闺阁情趣。凤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一个□□也敢同自己这么说话,当场就派人将春棠责打一顿,闹的人尽皆知不说,也让谢衍失了颜面。 此事本是谢家的错,可谢衍偏疼春棠又被凤夫人当众下了脸面,恼羞成怒后将火气都撒到凤盈身上。 凤盈受了委屈连夜赶回凤府,一入府见到凤夫人时,便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哭出声来:“母亲,求母亲为我做主,我要同谢衍和离。” 凤夫人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揉着她的背,眼眶一酸骂道:“那个杀千刀的谢家竟敢如此对你,母亲一定不会叫你委屈了。” 凤澜抬眸,眼中水雾氤氲显得楚楚可怜。 凤相闻讯赶来时,瞧见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心中怎么能不愤恨,但终究是理智大过情感,很快就冷静下来。 “盈儿,你当真同谢衍和离么?” 凤盈从小天之娇女,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可被凤相反问的时候,想起昔日两人之间的欢情又有些犹豫不定。 凤相瞧她这副模样也知道事情未到那个地步,抬手拢在她的肩上劝慰道:“已经夜深了,今日就早些休息明日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凤盈点头应下,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未泪的泪痕后又反过来安抚凤夫人几句才下去。 谢衍僵着脸面不肯先低头,他心里打量着正好可以借着此事将春棠纳入府里,这样的想法刚说出口就被谢余骂的狗血淋头。 谢衍不肯示弱,谢余也无计可施,又想着凤盈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跑到凤相府里也着实有些小题大做,太过矫情。哪个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的,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得凤盈这样闹。如此想着便由着谢衍的意思,晾她几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人接回来。 谢余只想着凤盈的不好,却不想着因此事凤相在大凉城里都成为旁人的笑柄,堂堂凤相的嫡女竟还比不上一个烟花女子。 谢余和凤相两人心思各异,两下牵制,谢余想办法缓和两方的关系,可凤相却屡屡相拒并不买帐。 姜斗就在此时被皇上的人押解进京,直接送到诏狱里。 碍于萧元景的缘故,廷尉未敢再对沈寂动用大刑 ,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皮外伤罢了。 姜斗被押进诏狱看到沈寂时激动的扑过去,双手紧紧的握住牢门木栅上时嘶吼道:“小公子,是我,你看看我啊。” 沈寂听到这个声音,有些微愣抬头去看,好一会才认出这人是谁,试探的问道:“姜统领?” 姜斗闻言,泪眼直流咬着牙跪在沈寂面前磕起头:“是我害了候爷,是我害了候爷。” 他每磕一个头就说一句这样的话,直到头都磕破时也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寂在牢中伸出手阻止着他的动作,紧切问道:“姜统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父亲在峄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姜头从怀里摸出张褶皱不堪的纸来,抬起头看了沈寂一眼,又防备的看了看四周,刚想将这纸递给沈寂时就被廷尉发现了端倪。 “你手里是什么?”廷尉大呵一声走了过来。 押着姜斗的狱卒曾经受过姜斗的恩惠,一路上对姜斗都十分善待,可被廷尉这样一呵生怕姜斗被抓个正着,抬脚就将姜斗踹倒在地。 “我看你是疯了,在这里还敢动什么歪脑子。” 姜斗被踢倒时,看了沈寂一眼,心一横将那张破旧的纸塞|入口中,吞咽入腹。 廷尉过来时,那狱卒横在前面赔笑道:“廷尉大人不必动气,这姜斗就是个贱骨头,以为见着旧主能救他一把,我刚刚已经教训过他了。” 廷尉起疑半蹲着身子在姜斗身上搜查一番,什么也没有搜到后,才起身看了那狱卒一眼道:“赶紧将两人个分开,这个沈寂狡猾的很,万不可让他二人串供。” 狱卒冲着廷尉点头哈腰一番后,将姜头从地上拖拉起来,姜斗突然身体一晃,对着沈寂喊道:“小公子,候爷无罪,我们是中了埋伏,粮草上出了错。” 那狱卒一听,慌忙遮住姜斗的嘴,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想活了?还不住口。” 沈寂不知道姜斗想要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但想必是和粮草之事有关。眼下唯一能洗清定北候府冤屈的人就只有姜斗了。 沈寂十指紧紧扣在木栏上,掐的十指泛白。 皇上下旨要严审姜斗,可姜斗从入狱到被审讯前后不足一个晚上,就死在了诏狱里。 据说尸体被抬出去扔的时候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地方,可廷尉却是将供词呈到皇上面前,那供词上面还印有姜头的手印。 此事一出,朝廷中哗然一片,唯一能证明定北候清白人都已经认罪了,这案子便算是结了,任谁也再救不了沈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墨丹青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穷人买不起晋江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忠心? 春婵挑帘从门外急冲冲的走进来,皱眉说道:“小姐不好了,大公子这次怕是要真的受牵连了。” 听了这话魏丛愉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暖手炉,抬眼看着春婵同她问道:“可是姜斗反水了?” 春婵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姜斗死了,听说人被拖去乱葬岗的时候体无完肤,一看就是被用了大刑的。” 用刑逼供是诏狱里惯用的手段,若是姜斗当真肯招也不会白白的受了那些罪,只是皇上亲自交待的事情,廷尉哪里有胆子做的这么干脆利落,这其中必有古怪。 魏丛愉知道沈寂最后的结局,可上辈子遇到这事时魏远泽可没有被牵累过。沈寂能等,魏远泽可等不得。 迟则生变的道理,她比谁都更能体会。 她站起身从内室的屏风上取了外袍穿好,边走边问道:“父亲可在府里?” “老爷未在府中,这些时日老爷都在军中处理军务,不常回府中。”春婵这会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小姐穿着外袍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上前两步追问道:“小姐可想想法子,咱们总得见公子一面吧?” 魏丛愉思索片刻后对春婵吩咐道:“想办法让春棠闹起来,闹的越大越好,你亲自去趟三皇子府上让他想办法再见沈寂一面,让秋月跟着我去见兄长。” “小姐。” 春婵心里记挂魏远泽,这会听见魏丛愉要带秋月去,不免有些失落。 魏丛愉抬手在她脸上揉了揉,轻柔道:“你的心思我知道,这会你若和我去见兄长只怕回来后什么都做不成,咱们得先想法子将人救出来才行。” 魏丛愉和秋月来到诏狱时,正巧遇到刚从诏狱出来的萧易。 魏丛愉微微一愣,不知道萧易为何出现在这里,在她看到萧易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走了霉运才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他。 萧易的心情似乎很好,见到她时眉眼弯了起来,温和道:“魏小姐是来看魏小将军的?” 他说话时尾音上扬,此刻听起来却好像怀疑魏丛愉并不是来看魏远泽的而是另有他人。 魏丛愉太过了解他,所以也最讨厌萧易这样阴阳怪气的腔调,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不想节外生枝,按捺着自己的厌烦勉强应着。 “二皇子说笑,我来此自然是为了看我兄长,”魏从愉抬头看了看天,晴空如碧只是有些深秋的凉意,叹息道:“天气渐凉兄长在诏狱里怕是不好过,二皇子何以会出现在此?” 萧易拢了拢衣袖,像是真的察觉到她口中的寒意一般,贴近两步嘲讽道:“魏小姐,你自己想做什么和在做什么,你心里清明,沈寂死定了,你若是不想让你兄长受牵连不妨来找我。” 萧易的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看的魏丛愉心底冒出一股恶寒来,她从前只以为萧易攻于心计,竟不想他还有这样的不堪的一面。 她骤然有些释怀,本能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平静的说道:“二皇子怕是忘了,皇上最忌讳什么。” 面对魏丛愉不加掩饰的嫌恶,萧易的表情里似是有些受伤,冷笑着呵出口气来倒也没在纠缠,只是轻声道:“魏小姐的心思这样决绝,只希望来求我的那一日不会太快。” 魏家除了魏远泽的事情之外再没有可以被人拿捏的短处,对于萧易的话魏丛愉也未放在心上。 进了诏狱后,秋月从袖口里掏出一包银子塞到狱卒的手里,狱卒掂着手里的银子笑着将魏丛愉让进去。 魏远泽的情况比沈寂要好上许多,他只是被关在这里而已,并为受过刑罚,况且有魏建生左右打点除了不能行动如常,其他的到也还好。 哗啦一声,铁链伴着开锁的声音,魏丛愉躬身迈进去,轻声唤了句:“兄长。” 魏远泽见来人是她时,有些诧异,慌忙问道:“怎么是你?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兄长莫慌,家中无事。”魏丛愉拉着他的手与他一块坐在用枯草铺成的床板上。看到魏远泽削瘦的面孔时,心疼道:“兄长受苦了。” 魏丛愉盯着魏远泽看时,眼底隐有泪意反倒惹的他不知道该如何时好。 他这个妹妹素来坚强,从不轻易示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最近行事太过莽撞吓着她了。 这么想着魏远泽就笑了起来,像往日在家中那般抬手在魏丛愉的头发上揉了揉,安慰道:“这点苦算什么,咱们从前跟着父亲在军营里,有的时候还未必有眼下这般好,到是你越长大怎么这眼泪窝子就越浅,这眼泪来的快倒是能和嫣儿比肩了。” 魏丛愉被他逗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也不再做那些杂七杂八的乱想。 见她情绪好转,魏远泽才继续问道:“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只怕是外面的情况不大好吧?” 魏丛愉点点头,直言道:“姜斗死了。” 姜斗死了意味着什么魏远泽十分清楚,眼下的情况棘手他人在诏狱里有力气也使不上,父亲如今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只怕也是如履薄冰。 “不对,”魏远泽猛然抬头看着魏丛愉,有些疑惑道:“阿愉,定北军是在粮草上出了问题皇上不问谢勇如何,反而执着于姜斗,必然是在谢勇那里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姜斗虽死,可他尚有母亲在京中。” 他此话一出,魏丛愉立刻明白过来,皇上未必觉得从姜斗身上一定会查出什么来,但若是此事与谢勇脱不开干系,那姜斗就一定会活不成。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窜到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打个激灵,皇上分明不信谢勇,可却又定不下来心来追究他的责任,所以眼下沈寂和谢余全然只看皇上究竟是想保住哪一方。 三万定北军赔上性命还不足已证明忠心么? 魏丛愉离开诏狱后就派人去寻姜斗的母亲,不过半日的功夫便找寻到姜斗的家中。 姜斗母亲住在一个近效的小村落里,里里面面加起来不过数十户人家,魏丛愉被人带着走到门前,那所谓的门不过是几道木板勉强支撑着拦在那处,见方的小院里倒是十分干净。 魏丛愉站在屋门前,抬手在门框上扣了几下,无人应声。正当她以为屋内无人时,才听到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来。 “谁啊?”一道年迈沙哑的嗓音随着打开的房门传出来。 姜斗的母亲王氏已经年逾五十,因常年缠绵于病榻之上,腿脚都有些无力。将门打开后,她无意识的将手放在经膝盖上揉了揉蹒跚的从门槛里迈出来。 魏丛愉见状立刻伸手去扶,王氏抬眼看见她一身华服时局促不安的躲了躲,又生怕魏丛愉会生气慌忙的解释起来:“我这一身衣服脏,别染了贵人的衣物。” 魏丛愉见状也不勉强她,目色柔和,声音平缓道:“婆婆,我们是来替姜公子来接您的。” 王氏对于姜斗的事情还不曾得知,姜斗效力在定北候麾下自是不能常在家中,但每月都会按时将月银送来,王氏不识字,两人通不得书信,这月银就算是母子之间互报平安的信号。 此时她见面前这位富贵小姐同自己的儿子竟然认识,脸上带了讨好的笑意说道:“我儿姜斗效力军中,姑娘可知道定北候?我儿子就是在他的跟前效力十分得脸。” 魏丛愉眼眶发酸,看着王氏并不忍心将实情说出,点着头回应道:“我省得的,姜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定北候面前很是得脸。” “不过婆婆,今日我是来替姜公子接您离开的,定北候赏识姜公子替他寻了一处好宅子给您养老。” 王氏心性单纯,但对于这话也有些不信,她这一辈子都在苦日子里摸爬滚打的,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想到这些对魏丛愉便开始有些防备起来。 她脸上藏不住心事,魏丛愉一眼便看出王氏的疑心。 “婆婆,我是定北候府的少夫人,你若不信可去打听一番可以去打听。”说着魏丛愉挽起王氏的手“姜公子受定北候之命在办一件要紧的差事,生怕婆婆有危险,若是婆婆执意如此岂不叫姜公子担忧。” 王氏就算不信旁的事情,定北候府少夫人一事她还是晓得的,那时姜斗还在家中同她说过此事,说定北候府娶亲是何等风光,让人心生羡慕。 “当真是我儿的主意?”王氏有些动摇。 魏丛愉不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她,王氏心中畏惧贵人,此时见魏丛愉不再说话,心里打鼓似的生怕因为自己开罪了贵人连累姜斗,又想着自己如今一把年,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贵人且慢等,待我收拾收拾。” 魏丛愉笑着点点头,在小院子里就近的矮凳子上坐下来,又吩咐春婵和秋月帮忙收拾东西,直到听见屋内的王氏说:“姑娘这个可动不得,这是我儿捎带给我的家书。” 听到这句话时,魏丛愉猛然起身,有些奇怪的道:“婆婆可识得字?”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故事慢热,男女主角不会一开始就上演甜甜的恋爱。两个人都是患难之后才逐渐从欣赏到喜欢对方的,总觉得要是一开始就彼此喜欢的话有点太过仓促,毕竟女主的上辈子过的很伤情。 可能会不定期的修文,但不会大修到改变故事主体脉络,请放心食用。 另外,感谢小天使们的喜欢、评论和收藏,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鞠躬~ 第32章 良心 魏丛愉同秋月分头行动,再与萧元景见面之后,魏丛愉当机立断与萧元景前往太傅府上。 到了太傅府上时,萧元景身边的近侍去叫门,从里面走出个书童打扮的男孩,看样子不过八九岁的光景,见到来人双手拱在身前行礼问道:“敢问公子是哪里来的,可有家师的拜帖?” 闻言,萧元景从马车上下来,走到男童前客气道:“学生萧元景,前来探望太傅。” 那小童听到萧元景在个字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客客气气的回道:“三皇子来的不巧,家师今日不在府中。” 此时,魏丛愉也从马车上下来站到门边上看着那小童。 那小童看了魏丛愉一眼并未放在心上,迈着步子跨过门槛,刚要将厚重的府门阖上,魏丛愉就先他一步将门板抵住:“我们一路赶来有些口渴,可否能让我们入府喝杯水?” 小童未曾料到魏丛愉这般难缠,忍不住皱了皱眉学着大人腔调嫌弃道:“你们怎么还不走,不是说了家师不在府中,莫再叨扰。” “那小哥可知道太傅去了哪里?何时去的?” 见她如此一问,小童放松下来双肩微微下垂,可一双小手依旧死死扒着门扬声道:“家师昨日离府,去了外省不知何时归来。” 魏丛愉点头应下将脚收回来,略带抱歉的说道:“多有打扰。” 小童见状摆了摆手,琢磨了片刻后才将门阖上。 萧元景踩着脚尖在地面上踢一脚,有些懊恼的走到马车前,半掀着帘子转身看了看魏丛愉:“那个太傅......” “没事,”魏丛愉平静出声,闻言,萧元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从魏丛愉见到自己开始那张脸就一直绷着,让萧元景有种她随时都抽刀砍人的错觉。 魏丛愉未再搭理他,径自绕到太傅府的后墙,萧元景心道奇怪,他不知道魏丛愉要做什么,但心里就是莫明的觉得她这样做必有道理,跟在她身后一探究竟。 魏丛愉抬手将鬓边散乱的头发掖在耳后,对他说道:“三皇子,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即可,此事您就全当不知情,太傅必然不会外泄此事,我亦不会。” 萧元景抿了抿嘴,知道她这是在为着自己周全。 可他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更何况眼下他是真心想救沈寂,就连他都不能入太傅府,仅凭魏丛愉又能如何,“其实就算父皇知道,也未必会对我怎么样的。” 魏丛愉打断萧元景的话,“我并非是担心三皇子,只是日后还有旁的事情需要三皇子周全,所以眼下实在不无须打草惊蛇。” 听了这话,萧元景才安下心,眉眼弯开,不再坚持。 送走萧元景后,魏丛愉忍不住摇了摇头,都只不过是个天性未泯的孩子罢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翻身跃起,从红墙外翻进太傅府里。太傅喜静,府中的护卫小厮不多,便何况白日里惯没有那般警惕,倒是让魏丛愉得了空子。 太傅府院里并不复杂,魏丛愉大大方方的走在庭院中时,不由得的感叹着到底是文人的居所,返璞中透着清幽。太傅平日素爱待在书房中,所以这书房到是比居所更大些,并不难找。 到了门前,魏丛愉还未开口,屋子里传出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既能翻墙而入,又为何在门前守礼?” 魏丛愉只觉得面上一烧,有些赧然。翻墙入院本就是不雅之事,更何况她翻的还是当朝太傅的院子,冒犯了文人雅士自然心中有愧,“是晚辈失仪,若非情势所迫晚辈断不敢如此,日后定会负荆请罪求太傅原谅。” 魏丛愉说完后,里面再没了声响,好久之后,才见方才门外拦人的小童斜睨着她,冷着脸拱手道:“姑娘请随我进来吧。” 她进来时,瞧见太傅正在下棋,未敢打扰只能悄无声音的半跪在蒲团上。 魏丛愉不说话,太傅也像没瞧见她似的,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魏丛愉觉得小腿都跪坐的麻木了,太傅才肯出声。 “原来还有点耐性,老夫以为魏小姐能翻墙而入必然是个急冲冲的性子。” 魏丛愉自然是个急性子,只是在太傅面前拘着罢了。她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小腿上移开,恭恭敬敬道:“帝师面前,晚辈怎敢造次。” 听见她的话,太傅抬眼瞧她,只那一眼魏丛愉就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在这位老者面前无所遁形。 太傅将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盒中,提起一旁的茶壶递到魏丛愉面前,魏丛愉双手接过后谨慎的为太傅斟茶。 茶杯中热气升腾,热气凝结在半空中,云轻雾绕般将太傅和魏丛愉隔开。 魏丛愉收回手交替放在膝前,轻声道:“太傅,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是关于定......” 太傅看着摆在面前棋盘沉声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魏丛愉一愣,随即坚定道:“事关人命,不敢耽搁。” 太傅冷哼一声:“少在这花言巧语的哄骗老夫,你如今出现在我府中魏将军可是知情?沈家这趟浑水魏家非淌不可么?” 魏丛愉抬起头,目光直视太傅:“当日定北候出殡,晚辈远远的便瞧见太傅隐于百姓中,那样的场面太傅亲眼目睹过,也觉得定北候有错么?” 太傅沉默不语,他心中如何作想又有何用,需知皇上如何想才最紧要。如今沈家已经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人脉凋零,单凭一个沈寂。 想到沈寂,太傅又叹息起来。 太傅盯着魏丛愉目光中带着审视:“你来是魏将军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魏丛愉不知太傅为何要如此问,但她并不想牵连魏家,“魏丛愉一人做事,与魏家毫无干系,今日之事父兄皆不知情。” 她话音刚落,太傅就已经笑出声来,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道:“听闻定北候的棺木是你送回沈家的?” “太傅,”魏丛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想辩解却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嗤笑一声道:“太傅难道也同那些俗人一般么?更何况此事还牵连我兄长。” 太傅轻呷一口茶,留给魏丛愉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魏丛愉刻意忽略太傅的反应不去看,平心静气道:“太傅,关于定北候的事情,皇上必然也察觉出不妥来所以才会设法寻回姜斗,可如今姜斗进了诏狱不过一夜就死在里面,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闻言,太傅对着身边的小童说道:“徒儿送客吧。” 魏丛愉一慌,脱口而出道:“沈家百年忠骨,峄城三万将士,太傅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不公之事发生么?就连沈家最后一点血脉也不肯留下么?沈家之后谢家独大,到那时,谢余是否能如定北候一般对君王,对大梁都忠心不二。” “太傅我手中有证据,有姜斗当日调动粮草时的文书。” “丫头,圣意如何岂能是你随意揣测的,你可知道妄议朝廷命官罪当几何?” 魏丛愉听完太傅的话,从怀里取出从王氏那里拿来的调动粮草的文书递到他面前,神色凝重道:“太傅,我想问太傅一句人心几何?眼下是沈家出事,魏家牵涉及其中,下一个又当是谁,如今北狄随时可能大军压境,到那时大梁可还有大好男儿冲锋陷阵?” “太傅,魏丛愉虽为女子不能上阵杀敌,但却也知道一腔热血当报效家国,如今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想护住我的家人,护住自己的良心,有何不可?” 太傅听她说完,那双看透世间万事眼里闪着光亮,太傅年迈,眼睛已然浑浊不再清明,但此刻的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懂,本太傅也懂。”太傅说罢,由着小童扶自己起身走到魏丛愉面前,“回去吧,魏将军果然教女有方。” 魏丛愉已将自己能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事情且只能看天意。 魏丛愉本以为上辈子沈寂袭爵做了定北候时并没有人替他说情,只是皇上不忍罢了,可如今皇上似乎圣意有变。 保住已经名存实亡的定北候府,还是要保住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皇上已然做出选择,只是不够坚定罢了,此时若是有人出言劝阻,那这个人除太傅之外再无更好的人选。 只是魏丛愉不知,上一世同样也是太傅为沈寂说情才免遭死罪,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魏丛愉离开后,小童为太傅换着朝服,不解的问道:“师傅明明之前就打算进宫为定北候一事求情,为何方才还要闭门谢客,对那魏小姐也是十分冷漠?” 太傅一笑,抬手在小童的头上按了按道:“这些事本就是该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来做,这会谁沾上定北候的事,都是要倒霉的。” “那师傅不怕么?” 太傅沉默不语,接过官帽戴好,迈步离开时才道了句:“死有何惧,国将不国才让人心生寒。” 第33章 君王 王璐瞧见太傅穿着朝服进宫时,就已经察觉出有些不妥,忙上前请安道:“太傅今儿怎么进宫了?” 太傅年迈早该辞官,是皇上以太傅之名以奉帝师,但太傅远离朝堂,闲事不理。偶尔进宫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或是召见。 太傅对着王璐拱了拱手,问道:“谁在里面?” 王璐见状,立刻躬身回礼,太傅见了皇上也是不用行大礼的,王璐哪里敢受太傅的礼,忙拦下太傅说道:“这可使不得,”又往内殿里瞧了一眼,压低声音:“不瞒太傅,谢余谢将军正在里头。” 太傅点点头,没在搭话,他如今人就候在殿外,待会谢余出来时便会看到,只是这会听王璐的语气倒像是特意给他提个醒。 大殿后头有一片翠竹林,冷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 太傅抬眼往那处看去,不知为何被这燥人的声音弄的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就在此时,谢余从大殿内退出来,看到太傅时愣了一下,躬身道:“许久不见太傅,太傅一切可好?” 太傅的手还拢在袖子里,见到谢余时也只是脸上带了笑意,并未动作,“劳将军记挂,一切尚可。” 谢余面色不佳,再看到太傅时更是阴沉两分,王璐从大殿里通传出来时见此情况,往前挪了小步抬了抬声音道:“皇上请太傅入殿。” 谢余这才眉头一松,沉声道:“皇上召见,下官就不多做耽搁了。” “谢将军好走。” 太傅盯着谢余的背影皱了皱眉,转身跟随王璐进了内殿。 “臣,拜见皇上。”太傅俯身跪在地上,向皇上行了个大礼。 皇上盯着太傅刚要起身去扶,起身的动作到一半停住,片刻后又坐了回去,端详着太傅道:“太傅快快请起。” 太傅跪在那里没有动,微微抬头看着皇上平静道:“皇上,臣今日来是向皇上进谏的。” 皇上抬手将身边的太监打发出去,提高声音问道:“太傅这是要进谏还是要逼迫朕?” 皇上见他没有反应,叹着气说:“太傅久不理朝中之事,今日来想必是为了峄城之事。” 皇上刻意避开定北候三个字不提,是在给太傅留着可以转圜的余地。 太傅抬头目光落在皇上袍上的龙纹上,语气坚定道:“皇上,臣为定北候一事而来。” “太傅!”皇上皱眉提高声音说道:“关于定北候一事,朕已经有了决断,若是太傅为此事而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皇上这是在养虎为患,沈岳忠一死北狄对大梁之前诸多忌惮便不如从前,若是大军压境凭谢余之力能否抗衡?皇上只要定北候的血脉还在,就永远有可以制衡谢余之人。” 太傅说到此得,停顿下来,狠了狠心道:“皇上忌惮沈岳忠多年,可心中对沈岳忠人品自是认可,所以这么多年来将他放在北境独留幺儿在京中,可若有朝一日皇上也这般忌惮谢余,即便是将谢衍扣压在宫里,皇上心里又能有几分定稳?” “荒唐!”皇上暴怒,气息不稳起来,颤抖的指着太傅骂道:“以太傅之言我萧家的江山难不成离了沈岳忠还要亡了么?” “更何况,此事本就是沈岳忠处理不当,他带军多年还会在粮草上出现纰漏,朕难道不该追究他的责任以告亡灵么?” “皇上,”太傅直起身子,从怀里摸出那张文书递到皇上面前:“皇上先看看这个,如后上所言,沈岳忠带兵多年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出现纰漏,这分明是有人陷害!” 皇上接过太傅手中的文书,神色回缓下来,将那文书打开后,脸色骤变。 姜斗识字不多,能写下来的都是平日里用的最多的字,那张所谓的文书,其实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信笺大小。 上面密密码码的记着一些简单的字和符号,即便如此,也不难认出上面所记之事。 定北军在北境时的粮草是不用朝廷直接调配的,所以他们在返回北境时所配粮草并不多,定北军带着这些粮草到了峄城后,这些粮草却消耗的极快。 看完后,皇上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真相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他。 谢余将谢勇带来回复命时,皇上就有些起疑,只是当时定北候已死,定北军也四分五散,所以皇上一直在犹豫不绝。 正如太傅所分析的那般,皇上不忍心将沈寂处死,可终究要有人为这笔烂账来负责,大梁城已经失去了沈岳忠,断不能折了左膀再失了右臂。 谢余在战事上并不如魏、杨两家那般突出,可也正因如此,谢余对皇上的依赖和服从比任何人都高,皇上更需要这种能掌控住的人。 可此时,再看到姜斗留下的证据时,皇上忍不住后退两步。 “皇上。”太傅起身想要扶住皇上,却被皇上伸手挡开。 皇上扶额,满脸疲惫,缓慢的开口说道:“此事想必是谢勇无能,以为可以借此打压住定北候,一时大意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听了皇上这话,太傅炙热的目光渐冷。 君王无过错,也不能有过错。 谢余谢勇都是皇上亲自指派的人,此事若是牵连谢余,一旦查清楚谢家万死也难辞其咎,谢余死不足惜,但却证明皇上用错了人,信错了人。 太傅沉默不语,皇上见他如此,将视线落到他身上,目光里带着质疑和审视:“太傅,希望此事你能理解朕,沈寂朕会给他补偿,谢勇朕也会处置掉,只是这信......” 皇上略微停顿,眼里含了杀意,最终那句话却没有问出来。 太傅出宫后,皇上独自一人在殿内坐了许久,直到王璐进来掌灯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渐暗。 “皇上。” 王璐将内殿里的宫灯点燃几盏,大殿内瞬间就亮堂起来,皇上抬手挡了挡闭着眼好一会后才又睁开。 “什么时辰了?” “皇上已经戊时未了,奴才扶您起身吧。” 皇上点点头,由着王璐将自己扶起来,站起来时才发觉脚下一麻,不由得嘶了一声。 王璐正要替皇上松松筋骨时,被皇上抬手拒绝,“去吧,去把沈寂叫来。” 皇上满腹心事的坐在那里,见到沈寂过来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眉头紧蹙,眼里带了疼惜之色。 沈寂浑身是伤,面圣之前特意被人换了一件干净的囚衣。囚衣素白,血迹一丝丝的渗透出来,像极了绽放的梅花。 他匍匐在地上,并不畏惧,声音里带着嘶哑,清晰道:“沈寂参见皇上。” 皇上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许久之后,叹气道:“沈寂,你可知今日朕找你来所谓何事?” 见皇上如此问,沈寂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坚定:“为了峄城一战,为了无辜惨死的定北军。” 沈寂的话音刚落,安静的大殿里突然惊响起蜡烛燃爆的声音,刺啦一声。 皇上与他面对面,一个坐在高位上,一个跪在地上,沈寂那张俊朗的面容不知怎的就突然和沈岳忠年轻时候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皇上与定北候自幼相熟,年少时常玩在一处,只是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君臣之礼将他们之间的隔阂加重,也让皇上的疑心加重。 盯着沈家唯一的未亡人,皇上仿佛听到有人在责怪他。 “沈寂你可怪朕?” 沈寂面色一僵,沉声道:“沈寂不敢,沈家家训忠君效国,父兄们皆死于战场之上不算辜负,只是沈寂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父兄并非死于敌人之手,而是被自己人戕害。 只是这一句,沈寂未说,但皇上却也听的明白。 皇上看着他,抬手像从前那样拍打在他身上,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不过半个时辰罢了,皇上却好像突然苍老许多,声音沙哑着同沈寂说道:“沈寂,此事朕会给你个交代,只是朕有朕的难处,朕是一国之君总要衡量利弊。” 沈寂没有说话,他直视着皇帝的双眼,此刻眼中没有半分畏惧,也没有半分愤怒。许久后,沈寂才点了点头。 皇上眼眶一红,声音里夹了丝颤抖:“去吧,从今天开始,你沈寂便是定北候,将沈家重新背负起来吧。” “臣,谢皇上隆恩。” 沈寂冲着皇上磕头后,独自起身,往宫外走去。 寒夜刺骨,不知何时下起雪来,皎皎月光映在洁白的雪面上将沈寂的影子拉的倾长。 沈寂浑身冷的直打颤,靠着宫墙边小步往外挪着,刚走没几步便被人叫住。 沈寂以拳挡唇,别过头咳了几声道:“王公公怎么来了?” 王公公将胳膊上挽着的披风笼在沈寂身上:“皇上怕小候爷身子受不住寒,特命奴才送件衣服过来御寒,皇上还派了顶软轿送小候爷出宫。” 沈寂冲着王公公点点头道了句谢,坐着轿子出宫。 刚到宫门口时,便看到宫门外停着一架马车,沈寂心中一紧叫住抬轿子的人,下了轿。 “小叔,”凤澜见到沈寂时,激动的哭起来,又觉得在外面实在失了体面,忙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了擦,上前两步道:“咱们回家。” 第34章 贞宁 翌日,天刚破晓皇上将沈寂放出诏狱的消息和赐他袭爵的喜讯在大凉城中传开。 与此同时,皇上以谢勇延误军机之罪下狱,择日问斩,但从头到尾都未有只字片语提及定北候的清白。 人都善于趋利避害,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虚与委蛇的说几句安慰宽心的话,即便是不那么真心,但至少也都在表明立场。 魏丛愉早早就起床打扮,她心中欢喜,人也打扮的格外艳丽些,刚吩咐着秋月去备马准备待会去接魏远泽回府,就看到魏府的管家行色匆匆的赶过来 ,慌忙间连请安都顾不得:“大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魏丛愉抬眸,看了管家一眼,还未等开口就听到有人闯进院子里吵嚷着。 “外头怎么回事?”魏丛愉拢紧衣领三步并做两步,一出来就看到吴肆启亲自带着禁军出现在魏府的庭院中。 “你们几个去那边,另外几个跟着我来,把魏将军府里的人都集到院子里。”吴肆启正说着,一转头看到魏丛愉时又补了句:“对待府里的女眷要客气些,别惊着夫人小姐们。” 吴肆启上前两步对着魏丛愉抬手一请:“魏小姐,劳驾移步前厅吧,魏将军正在那处候着。” 魏丛愉听他说完,皱了皱眉,带着春婵往前厅去。 刚一入内,就见着易芳华红着眼睛坐在那里,侧着头用帕子半遮住脸,而魏建生则面色阴沉,埋首坐在不远处。 “父亲,这是怎么了?”魏丛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我方才看到吴肆启正在后院里搜查。” 魏建生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微凝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阿愉。” 她手心里沁着汗,声音颤抖起来迟疑的问道:“可是我兄长出了什么事?” 被她这么一说,魏建生顿了片刻,叹着气说道:“阿愉,吴统领是来带嫣儿入宫协查办案的。” “协查办案?她能和什么案情有关?”魏丛愉说着转头看向春婵,春婵意会后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道:“奴婢近日并未发现二小姐有什么异常。” 正说话间,吴肆启带着人来到厅前,他将跟在身后的禁军拦住,独自进来。 走到魏建生面前,拱手道:“魏将军多有得罪了,咱们也是听皇上的旨意办差,还得魏将军体谅一二。”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人凑到吴肆启耳边嘀咕几句后,吴肆启脸色微变,挥了挥手让那人出去。 待人走后,吴肆启方收起脸上的笑意盯着魏建生,冷下声音道:“我原本看在大家皆是同僚的份上对魏将军已经十分礼待了,可魏将军这是何意?” 听到他如此质问的语气,魏建生冷下脸,横眉反问道:“吴统领带着禁军闯进魏某府中,魏某也算配合,实在不知此话何意!” 吴肆启冷哼一声:“魏将军还是早些将二小姐交出来的好。” 魏建生没有说话,而是转头将视线落在易芳华身上,易芳华眼神躲闪着并不敢与他对视,她这样的反应分明有鬼。 “魏嫣哪去了?” 易芳华有些恍然,抬头看向他,许久之后才道:“妾身也不知道。” “你.......” 魏建生指着易芳华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吴肆启冷眼瞧着不由得嗤笑出声“得嘞,魏将军你也不用做戏给我看,今儿我若寻不到二小姐进宫交差,只怕就得请整个魏府的人都要跟我走一趟了。” “吴统领,”魏丛愉淡然开口:“既然是魏嫣是协助皇上查案,实在不知是什么样的案件竟能与闺阁里的女子有关,我妹妹素来鲜少出府,更何况眼下魏嫣不在府里,吴统领就要拿人怕是不妥吧?” 听了这话吴肆启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魏建生一眼:“怎么?魏将军也不知情么?魏二小姐大义灭亲,告发自己的嫡亲兄长藐视君威,诅咒社稷。”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魏家人的反应,说到最后时,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看向魏丛愉道:“皇上本也不想信的,可告发之人是魏将军的至亲,皇上不得不信。” “阿愉.......”魏建生伸手去拉魏丛愉,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却没有任何能为魏嫣开脱的话,摇摇头痛心道:“或许因为阿嫣年纪尚小,一时不知轻重的无心之失。” 听他说完,魏丛愉甩开魏建生的手,冷笑起来。 “她无心之失?”魏丛愉眼里迸出寒光:“魏嫣年纪尚小?不知轻重?这些话是父亲真心觉得如此,还是为了给她开脱之言?” 魏丛愉与魏嫣年纪相仿,行事做风却偏差如此之多。一个处处为父兄考虑,事事都能做的周全,另一个却是只知道哭闹的娇小姐。这样偏袒的话要魏建生如何再说出口,他叹着气无奈道:“阿愉,如今事情已然这样,咱们不能操之过急,先找到嫣儿最为重要。” 魏嫣被禁军在柴房里一口水缸中被找出来的,被强行拉到前厅后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时就吓傻了眼。 吴肆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冲着魏建生拱了拱手,转身直接将人带走。 魏丛愉突然就想起萧易在诏狱前和她说过的话,难怪那时萧易笃定自己会求他,原来竟是指这个。 她稳定心神,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明白魏嫣同萧易都说了些什么才行,她大费周章的帮沈寂脱罪,以为沈寂无事自己的兄长也必然无事,千算万算,最后还是将魏嫣遗漏了。 魏丛愉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现在急也没有用,父亲必然会比她还要急躁。 她走到易芳华身边站下下来,慢慢道:“母亲,藐视君威,诅咒社稷这两条罪名不管是哪一条拿出来都足以够治兄长的罪,包括整个魏家的罪。” 易芳华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窒息,颤抖着声音道:“阿愉,你,你说话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 魏丛愉看了她一会,她不相信魏嫣这样大的事敢瞒着易芳华:“我可以不和魏嫣追究,兄长回来后我也可以从中调和,但希望母亲能够实话实说。若魏家的真的受牵连,母亲以为你和魏嫣能够独善其身么?”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魏嫣跪在大殿上,一个激灵打上来从脚底凉到心尖上,她不住摇头不管皇上问什么都只答这一句。 皇上冷着脸,提到声音怒问道:“你与二皇子告发罪臣魏远泽,到了朕的面前却谎称不知?呵,是你们魏家的胆子够大不怕欺君,还是为人所迫?” 说完,皇上的视线落到萧易脸上,神色愠怒。 萧易看她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些迷茫不解,看了皇上一眼后,半蹲到她身旁轻声问道:“二小姐,当时你找我时对我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么?” 魏嫣见萧易如此问自己,才冷静下来,她回忆起那日的事情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日臣女不过是听到父兄议论关于定北候之事。” 闻言,萧易满意的冲着魏嫣轻笑起来,引导道:“二小姐说的极是,正是那日的话,你当着父皇的面再说一次即可。” 魏嫣伏身侧着头看向萧易,发现萧易正在对她笑的时候,只觉得呼吸一窒。 “回皇上的话,臣女那日听到父亲叮嘱兄长说此去峄城万事都要小心,谢余不比定北候那般豁达,他即为主帅,遇事万不要冲突。” “兄长回应说,若谢余此等小人也受重用,那大梁离北狄压境的日子便也屈指可数了。” 魏嫣说完,萧易冷笑一声,转身半跪在地上对着皇上恭敬叩首说道:“父皇,儿臣未有半句虚言,若非魏远泽口出狂言辱及父皇声誉,儿臣是断然不敢向父皇言明的。” 刚出了定北候的事,又因定北候牵扯出谢余谢勇两兄弟,如今竟是连魏家也牵涉进来。 皇上怒极反笑:“好啊,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服朕,眼见着朕提拔谢余便有诸多不满,如今竟连魏远泽也敢狂妄至此,朕记得当日就是魏远泽不顾军纪将沈岳忠的尸身夺回来的?” 萧易点头道:“正是魏远泽,魏小将军,当日他不顾主帅谢将军的反对,私自带着自己麾下的将士出城夺人,那日也同样在城外为了沈寂与吴统领起了冲突,这才进了诏狱。” 皇上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既然诏狱都没能让魏远泽认清自己所犯下的错,那也不必再留在那了。他年少热血,既然如此敬重沈岳忠,那便让他定远将军吧。” 听到北境二字,魏嫣颓倒在地,心里生出一股愧疚来,魏远泽如今官阶四品中郎将,而定远将军才官阶五品,不仅如还被调到北境那样的苦寒之地。 “皇上,我父兄都是忠心之人......” 魏嫣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皇上抬手打断,皇上盯着魏嫣好一会才笑了起来:“魏家尚有你还算忠心,此事即是你来同朕告发的,朕也当赏罚分明。” 皇上想了想,缓声说道:“你如此忠于朕,那朕便赐贞宁二字于你做名字如何?” 皇上将这两个字赐给魏嫣做名字讽刺之意,显而易见。 贞宁二字喻意忠诚与安宁,而魏嫣出卖至亲,离间君臣,忠的是谁,安的又是谁? 第35章 珍重 皇上派身边的小太监亲自送魏嫣回来,到了魏府门口时发现竟无一人相迎。那小太监也没在意,弯着嘴角立在轿旁冲着里面的魏嫣道:“二小姐,魏府到了。” 魏嫣坐在轿子不安的攥了攥手,额角和鼻尖都冒出汗星来。 小太监见她半晌未动,有些不耐烦的又提醒一句。 魏嫣硬着头皮从轿子上下来只觉脚下虚浮,像是不受重似的,浑浑噩噩的还未跨过门槛,就瞧见魏丛愉提着剑出来。 她心中惊惧,转身想要逃跑却不留神绊在门槛上。顾不得身上的疼急忙招手叫那小太监来扶自己,那小太监看见魏丛愉的气势,心里也有些发怵,硬着头皮上前将人扶起来还未等从魏府退出去,魏丛愉手里的那把剑叮的一声,钉在魏嫣的脚边。 易芳华见她提着剑出来就知道要坏事,小跑着追着她出来,还未等到近前就看到魏丛愉的动作,吓的尖叫起来:“阿愉,嫣儿。” “长姐。” 魏丛愉面无表情,抬眸瞟了眼送魏嫣回来的小太监。 虽然知道魏丛愉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但那小太监还是被她方才那一剑震慑到,见魏丛愉正看自己连忙道:“奴才奉皇上之命亲送二小姐回魏府,既然人已送到,奴才就先回宫复命了。” 魏丛愉点点头,冲他行礼后从袖口里掏出一包银子塞到他手中平静道:“公公一路辛苦,便不多留公公。” 小太监心领神会,接过银子连声道:“二小姐平安回府,奴才的差事也算完成,魏小姐还请留步。” 说罢,那小太监逃命似的冲着轿夫招了招手,火速离开。 魏丛愉将钉在地上的剑拔|起,垂着眼看向魏嫣,紧紧的拎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起拖着往府里走。 易芳华上前拉着魏丛愉撕扯起来,魏丛愉全然不顾似的将魏嫣直拖到魏家的祠堂里才松手。 手背上和胳膊上都是被易芳华抓扯的血痕,但她根本无暇顾及对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把父亲请过来。” 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是魏丛愉不来请,魏建生也是要来的。方才他没有拦着魏丛愉就是因为太过了解她的性子,这口气若是出不来,只怕她将来对魏嫣会下更重的手。 魏建生站定在祠堂里,先是对着列祖列宗跪拜一番,而后才沉下声音道:“魏嫣过来给祖宗请罪。” 魏嫣知道自己惹了祸不敢反驳,挨着魏建生跪在那里,呜咽道:“父亲,女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妄为胡闹了。” 魏丛愉听到魏嫣的话,面露愠怒:“你的妄为胡闹?魏嫣你可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兄长就要去北境做先锋将军,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萧易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能让你做到如此地步。” 魏建生一直以为魏嫣是无意中说出此事,被萧易趁机利用,所以心里再怎么怒意横生也都压制着不肯对魏嫣一个女儿家发作。 魏建生没有说话,脸色却十分不好看,盯着魏嫣时,她心里有愧根本不敢和魏建生对视。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是长姐她胡说。” 魏丛愉上前两步,俯身看着魏嫣突然有些同情她:“我胡说?兄长出兵剿匪那次,除了父亲与兄长之外就连我都不知晓此事,萧易又是如何得知的?我本以为你就算再喜欢他,也该知道远近亲疏,你当真以为萧易许你的都能做到么?”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魏建生自然明白过来事情的真相,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父亲,二皇子说过会向魏府提亲求娶我的,你看,这枝钗子就是二皇子送给我的。将来我嫁与二皇子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兄长的事情自然就会解决。” “魏嫣!” 魏建生腾地站起身,一把将她头上的并蒂钗扯下来摔在地上,暴怒的指着魏嫣骂道:“混账东西,魏家教了你这么多年的礼数都喂狗了么?你竟敢同皇子私定终身,你出卖嫡亲兄长,又败坏德行名声.......” 魏建生走到祠堂的木架旁取下鞭子对着魏嫣抬手挥过去。 魏嫣惨叫一声,易芳华冲过去护住魏嫣,将她抱在怀里冲魏建生叫嚷起来:“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她是个姑娘家,你这样责打她是要把她打死么?” “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听到魏建生这话,魏嫣挣脱开易芳华往前爬了两步将那支摔断的钗子捡起来,她满眼愤怒的抬起头:“死就死,你们都只怪我将兄长的话说出去,怎么没人埋怨兄长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引祸上身?” “混帐!” 魏建生怒极抬手扇了魏嫣一巴掌,怒道:“将人给我关起来,没我有允准谁也不去看她,也不许放她出来。” 在下人们来拉魏嫣的时候,魏丛愉站在一旁平静道:“魏嫣,你是我妹妹,但这样的事情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再有下次,我决对不会姑息你。” 易芳华见魏嫣被关起来心里十分担忧,试探的问道:“老爷真的要罚的这么重么?” 魏建生看了她一眼,易芳华便被他的眼神镇住不敢再多言。 魏远泽去北境的圣旨早在魏嫣回来前就到了府里,明日魏远泽便能从诏狱里出来。 次日一早,魏丛愉依旧穿着艳丽颜色的衣裳亲自去接魏远泽。再见到人时魏丛愉心疼起来,魏远泽在诏狱这十数日清减不少。 她叹着气上前两步:“兄长受苦了,阿愉来接你回去。” 魏远泽点点头同她一起回府,上马车后魏远泽先是忍不住出声:“阿愉,受我连累府中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吧?” 魏丛愉轻笑起来:“兄长为何有此担忧,眼下大凉城是个什么局势兄长不会不知,这样的情况下皇上自然不会因你之事牵怒父亲。” 魏远泽打量着她,见她未有异样,并不像是为了安慰自己才如此说,心里安定下来。 魏丛愉的目光落在魏远泽的身上,心里浮现出她父兄守轩辕关的情景,忽然觉得去北境对于魏远泽来说也未必那般不好。 “兄长,......” 魏远泽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 她本想劝魏远泽在边境切勿逞强急于立功,万事须得顾好自己才行。可转念想到他的那个性子,只怕是难。 “没什么,明日兄长就要启程了,再见不知何时。”魏丛愉眼里起了水雾,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魏远泽毕竟是个男子,遇事并不像魏丛愉这般悲观,反到笑眯眯的看着她,安慰着她:“阿愉,此事对于魏家来说未必不好,只是眼下或有困境,但想必这些事情父京坐镇京中都能化解,至于魏嫣.......” 提到魏嫣时,魏远泽沉默下来。 他身为兄长,虽与魏嫣不如魏从愉那般亲厚,但那也皆是因为他和魏丛愉是一母同胞,从小两人又都跟在父亲身边。魏嫣与他接触甚少,所以他对魏嫣也好,魏嫣于他也罢,总是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些。 如今年岁渐长,兄妹之间的感情早就不似从前那般靠些小物件就能拉近距离。年少时,魏远泽每年回京前都会亲自为魏嫣挑选生辰礼物,年幼的魏嫣得了礼物自是高兴,只是如今这些事情都如过眼云烟,早就被抛之脑后。 “魏嫣如今被父亲关在府里,兄长回去也未必见的到,眼不见,心不烦。” 魏远泽听她说完,笑了笑没再说话。 马车停到府门口,魏远泽下车后转头去接魏丛愉,两人正要进府,就见春婵急急忙忙的推着魏远泽不让进门。 春婵和秋月两人手里分别拿着艾叶和火盆:“小姐出发前就吩咐奴婢们准备这些,大公子先跨火盆去去晦气吧。” 魏丛愉站在一旁笑看着,魏远泽有些无奈的也跟着笑起来,按照两人说法照办。 前脚刚跨过火盆,春婵就跟在后头拿着艾叶在他身上来来回回的拍打一番,一切妥当后,这才进了府。 易芳华因为魏嫣告发一事在面对魏远泽时总有些不自在,今日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他素日里爱吃的菜,想要回缓的意味十分明显。 魏远泽对待易芳华倒是如从前一般,未见疏远,不免让她心里安稳些。 回京后,魏建生不许魏丛愉饮酒,今日倒是难得给她倒了杯酒,笑道:“你今日也陪你大哥喝一杯。” 魏丛愉端起酒杯冲着魏远泽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兄长不知,父亲私藏两坛好酒就是不拿出来罢了,惯拿这种酒来糊弄咱们。” 说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道:“许久不曾和兄长好好喝一场了,父亲今日就纵了我和兄长痛饮一回吧。” 他们都没有说话,今日过后,魏远泽就要去北境无诏不能回京。 片刻后,魏建生将杯中酒饮尽,说道:“好,今儿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再纵容你一回。” 喝了酒,魏丛愉的话就多了起来,她向来自持,不过是今日倒是想醉上一回,可却不知为何,这酒饮的虽快脑子却十分清醒。 “兄长,”她借着酒劲,抬手拉住魏远泽的手,将他的手心向上翻开。她素白纤细的手指透着凉意,也不知从香囊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来拍在魏远泽的手心处,“兄长拿好,此去北境遇事不要逞强,务必珍重。” 魏远泽定晴一看,竟是道平安符。 他知道魏丛愉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如今却为了他去求道平安符来。 魏远泽鼻尖一酸,抬手遮住魏丛愉的眼睛,缓缓道:“夜卧沙场凭风雨,莫怕儿郎战不回。” 第36章 杀意 夜卧沙场凭风雨,莫怕儿郎战不回。 魏丛愉眼中湿润起来,用力的眨眨眼睛,抬手把魏远泽的手移开。 水雾盛星眸,她弯起眉眼笑着说道:“我知道兄长此生所愿。” 魏丛愉爱挑眉,弯着眉眼时左边的眉尾也会略高些,魏远泽抬手在她的眉尾上按了按,温声道:“不早了,去睡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同父亲说。” 方才在屋里时还好好的,这会刚吹了风又觉得有些醉酒,魏丛愉抬头看了看天,皓月当空,繁星似锦。 “不知不觉竟又是月圆了啊,”魏丛愉脚下不稳,踉跄起来,秋月忙将她扶稳:“小姐仔细脚下。” 浅醉安眠,这一夜睡的极稳,直到春婵来叫她时,她才揉着惺忪的眼睛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刚刚过半。”春婵打好水后,魏丛愉也穿戴完毕,梳洗过后也没吃东西就往前院去。 到前院时,魏远泽已经换了轻甲正在和魏建生说话。 魏丛愉抬脚跨进前厅出声道:“我送兄长出城。” “好。”魏远泽轻笑起来。 魏丛愉和魏远泽刚走出大凉城就看到定北候沈寂等在那里,不由得的都有些诧异。 沈寂冲着魏远泽笑了笑,拱手道:“好在是赶上了,我方才一直未见到你们还担心没来的及.” 沈寂穿着素衣,面色枯黄、神郁气悴,许是在冷风里吹久了刚同魏远泽说完话,就别过头咳起来。 魏丛愉的目光落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处,上面还有未痊愈的鞭伤及淤痕,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伤?” “无妨,”沈寂收了收袖口,解释道:“是我之前没有在意罢了,一点小伤而已。” 听了这话,魏丛愉和魏远泽二人了然的点了点头。 沈寂翻身下马走到魏远泽身边,魏远泽见他过来也跟着下马往前走了两步,却见沈寂抱拳半跪下来,魏远泽手疾眼快的将他拦住:“好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小候爷这是做什么?” “魏将军与沈寂有大恩,若不是魏将军执意将父亲尸身夺回,我父亲又如何能够安然下葬。魏将军因援护沈家而入诏狱,如今被贬到北境也皆因沈家之事所起。魏小姐更是屡屡施以援手救我于水火之中,魏家之于沈家有大恩,沈寂铭感五内。” “如今魏将军有难,我却只能出城送一送。” 魏远泽听了他的话,抬手在他胸前捶上一拳,力道并不重却让沈寂觉得格外亲厚。 他兄长从前也会如此。 魏远泽语气里带了几分惋惜:“没能救回定北候,没能早些前去支援是我心中憾事,定北候府百年忠骨值得魏某如此。” 沈寂眼中聚了光随后又黯淡下去。 不由的出声道:“沈家世代忠于大梁,不曾有半分行差踏错,忠魂埋他乡,君王却不知。” “定北候!慎言。” 魏远泽的声音不高,说话时情绪平缓,眼前的少年人提及亲人时压抑着怒火,他看在眼中不免有几分担忧。虽是少年心性本该如此,但此刻于他而言并无益处。 闻言,沈寂笑了笑,方才的压抑一扫而空,赶紧说道:“我明白,他日若沈家再起必定会将魏家奉于恩公之位,这份恩情沈寂记下了。” 魏远泽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他总觉得眼前的沈寂和从前的沈寂判若两人。从前的沈寂眉目间都是纵情顽劣更甚,可如今的神色却是戾气更甚几分。 魏丛愉心里清楚明白为何沈寂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会如此,她能感同身受。 未来的沈寂,更准确的来说是未来的定北候,那是个杀伐果断,恩怨分明之人。 沈寂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只是从前未不表现出来罢了。 魏丛愉看了看天色,催促着魏远泽该时启程的时候了,魏远泽与众人告别之后打马而去。 魏远泽走后,沈寂翻身上马与魏丛愉一起往京城回,距离城门口还有一段路程时,沈寂勒住缰绳停马不前。 “如今沈家尚是众矢之的,为免过多牵连,魏小姐还是先行吧。” 皇上因沈岳忠一事迁怒到魏家身上,沈寂心里明白就更不会给旁人这样胡乱攀扯的机会,更何况魏家从来都不曾对沈家避讳,他自然要多想一些。 魏丛愉有些无奈,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她目光磊落的看着沈寂,他目光明亮,神色坦荡。 沈寂的目光一直都是明亮,这样的相貌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让人忽略,可他大多数的神色表情里都是充满不羁和讥讽,而此时此刻的沈寂才更像定北候。 魏丛愉抿了抿唇,牵着缰绳打马向前:“沈寂,我信你。” 她信他。 沈寂看着她的背影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策马奔腾的女子像灼热的烈火,虽是性子清冷却总能让人感受温暖。沈寂很少见她穿的那般艳丽,然而每次见到都觉得惊艳。他紧锁的眉头徒然一松,淡淡的恩了一声。 魏丛愉已经走远,沈寂的这话她必然听不到,可偏在这个时候魏丛愉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沈寂的身影早已经看不清楚,魏丛愉笑自己多心未再多想。 魏远泽去了北境,谢勇的事情就再也拖不得,处置了谢勇和峄城有关的一切才算是尘埃落定。问斩谢勇的事情终于敲定下来,皇上到底还是考虑谢余的感受,没将此事拖到年下。 谢家丧仪期间,沈寂不请自来与凤澜同来祭奠。 如今沈寂是皇上亲封的定北候,再不是从前京中只知享乐的纨绔公子哥儿,谢府的下人见他来此并不敢拦着。 谢余听闻沈寂前来,登时火冒三丈直奔灵堂方向。 前来吊唁的宾客听到这样的消息,顿觉不妥,纷纷随着谢余往那处赶。 沈寂如同寻常那般,身着素衣未戴玉冠,却只是用一缕红绫系于发顶。 众人见此议论纷纷,沈寂家中遭此大变,这浪荡的性子却不改半分,老候爷和他的兄长们尚在孝期,他居然就敢穿红戴绿毫不知耻。 这些声音并不小,沈寂却全然不放在身上,略微低了低身对着一旁的凤澜说道:“让大嫂受苦了,要和我一起被人议论。” 凤澜摇了摇头,直了直身子露出难得的笑容平静道:“无妨,即是定北候府的人,这点流言自然无惧。” 谢余面色枯黄,眼下泛青。谢勇的死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本就伤心眼下看见沈寂,焉能不怒,谢余伏在灵前哭骂道:“沈寂!今日是我兄弟丧仪你有何面目前来吊唁!” 谢余话音刚落,就听到谢勇的遗孀嚎啕出声,众人不免受这样的气氛感染对沈寂生出几分怒意来,安慰着谢余一家看开一些。 沈寂瞟了他们一眼,面色清冷,沉声问道:“我为何没有面目前来?” “你!”谢余被他问的无言以对,他原本想指责沈寂是害死他弟弟的凶手,想问问沈寂为什么不死在诏狱中,可这些话只能是恨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 他是皇上应允袭爵的,质疑他,便是再同皇上抱怨。 沈寂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于胸前,食指的指腹在扳指上轻轻的摩挲着。 忽地轻笑出声,转首问道:“怎么谢将军说不出来话了么?既然说不出来那便是不打算同本候算帐了吧?” 他如此狂妄气的谢余紧咬着牙:“沈寂你别太放肆,定北候?哼,一个只知道流连风月的定北候,我谢家未放在眼里。” 这时,凤相上前拉了沈寂一把,劝和道:“贤侄,今日是人家的丧仪,你在此时闹事实在不妥,既然你也是来吊唁的就去上柱香聊表心意吧。” 沈寂睨了他一眼,并未搭腔。 凤相有些尴尬,将视线落到凤澜身上,凤澜倒是乖觉上前两步给凤相请安道:“见过父亲。” 凤相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昂起头:“凤澜,你眼下尚算定北候府的人,不若好好劝说一定沈寂。” 凤相提及沈寂并不以定北候相称,就说明凤相打从心里就不认可,凤相与沈家尚有姻亲还如此称呼,他们素来与谢余交好,自然是看谢余的反应。 凤澜听了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沈寂道:“小叔,既然人家并不欢迎咱们,小叔就快些将想做的事情做完,咱们也好回府,出门前我叫人备了些好菜莫耽搁太久。” 凤相隐隐的觉得凤澜这话里有些不劲,正想开口就看到沈寂从晏青手里接过一张弓来。沈寂进来时,众人的注意力皆在沈寂与凤澜身上,竟无人注意到身旁跟着的护卫。 沈寂将弓拉满对准谢勇的棺木,冷声道:“谢勇戕害同僚,好占军功致我父兄惨死,其罪一。” “临阵脱逃,拦截战报,不顾百姓死活,其罪二。” “勾结其兄,欺君罔上,意图不轨,其罪三。” 沈寂每述罪一桩就射|出一箭,前两箭正中谢勇的棺木中间,而这最后一箭直奔着谢余的面门而去。 谢余虽是侥幸躲过,但箭矢穿发而过,发冠掉落在地。 沈寂抬手将那张弓捏碎,明亮的眼中充满杀意。 “以此弓为证,辱我父兄者,必诛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那个,,如果收藏能到一百,达到标准的第二天,我就更文一万以示感谢! 第37章 遗孀 沈寂说完就带着凤澜径自离开,刚走了几步脚下一顿,扬手将头上的那抹红绫束发扯下扔在地上。 “今日与我而言是喜事,与我父兄而言亦是好事。” 谢余又惊又气,几欲昏倒,这样的场合实在容不得再出乱子。 处理了谢勇的丧仪之后,谢余就进宫同皇上大吐苦水,说到气愤之处不免失仪落泪。 谢余老泪纵横,抬手遮住脸悲痛的说道:“皇上,沈寂那厮欺人太甚,论长幼我与他父亲年纪相差无几,论资历臣也在他之上,他竟然当众削落臣的头发,他是想杀臣啊,皇上。” “臣死倒不打紧,只是皇上沈寂刚袭了侯爵便这般猖狂,日后必然不服管制,臣今日便是先例啊。” 说罢,谢余双手置于头顶冲着皇上跪拜下去。 皇上听的这些只觉得脑仁生疼,那日的事情不必谢余亲自来说就已经知晓,眼下不得不安抚着谢余:“谢爱卿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你的委屈朕自然知晓,只是那沈寂一向无礼惯了,想来也就是说说而已,未敢生出什么事端来。” 谢余听了这话却是不肯起身,皇上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谢余怎能甘心,他刚失去一个兄弟,若是此时就叫沈寂骑在头上,往后他又该如何立足。 皇上见劝他不得,只得退一步道:“此事朕心中知晓,待传了沈寂过来问过话后,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谢余知道这是皇上做出的退让,也不再逼迫叩首道:“臣谢皇上做主!” 谢余离宫后,皇上捏着眉心叹了口气。王璐立刻上前将御前的熏香换成宁神的檀香,又在沾了些薄荷油在手上,反复搓了几下后在皇上太阳|穴|上轻轻的按着。 皇上闭着眼,有些疲惫的抱怨道:“这个沈寂,惯不让朕省心。” 皇上不愿多见沈寂,却也知道不能不见,挥了挥手对王璐吩咐道:“去把人给朕叫来。” 再见到沈寂时,皇上只觉得他比那日从诏狱出来时更憔悴几分,人也削瘦不少。事先准备好的质问,怎么也问不出口。 沈寂规规矩矩的叩首请安,挑不出半分错处来,让皇上觉得谢余口中所说的猖狂倒像是假象一般。 他行礼时,一起一站间露出手腕处的伤,皇上的目光停在那处,片刻后才转开:“怎么这么久伤还没好么?” 沈寂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按在手腕上,淡然道:“许是臣没受过什么苦,竟不知诏狱里的鞭子这样厉害,不过是些小伤皇上不必担忧。” 皇上阖动眼皮,诏狱里的刑罚他如何不知,萧元景三番四次的往那处跑必然是早就打点过了,以沈岳忠严于己律态度来看即便是沈寂留在京中,也不会同其他的世家子弟那般弱不禁风。 诏狱里的鞭刑只会叫人在皮肉上受些折磨,但绝对不会这么久都不痊愈,想来这沈寂在诏狱里被人“关照”了。 各个都在皇上面前表忠心,却各个都心怀鬼胎! 有了这样的衡量,这背后是谁做的手脚皇上心里有数,沈寂自然更有数,难怪要给谢余这般难堪。 “沈寂,你去谢余府上的事朕都知晓了。” 沈寂恩了一声,不以为然,垂眼说道:“谢勇虽是罪臣,但怎么说也和我父亲有过同袍之谊,臣该去送一送。”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接戳破道:“你当真是去送一送?不是去寻衅闹事,给谢余难堪的么?” 听了皇上的话沈寂反倒笑了起来:“不瞒皇上,臣如今的身子还能给谁难堪?” 沈寂如此说着,面上不经露出失落的神色,可沈寂这样的骄傲的人哪里能在人前露出弱点来,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若有似无的嘲讽。 可他越是表现如此,皇上反倒相信他的话有几分真切。 半晌后,沈寂叹息起来:“那日确有冲突,皇上既已知情臣也不敢欺瞒,谢将军联合一众大臣们羞辱沈寂不配袭爵,还将谢勇之死怪到臣的头上,谢勇失职导致峄城失守此乃皇上亲查出来的,为此沈寂这才冲撞了谢将军。” 沈寂突然起身半跪在皇上面前正色道:“皇上念我父兄忠心又可怜我骤然失去亲人,才允了臣这个候爵之位,可沈寂不知此事是哪里让谢将军不满。沈寂年幼自知不懂人情世故,但却也知道皇上疼我,所以今日即便是皇上不召臣进宫,臣也是要来请罪的。” “臣不愿因为一已之身让皇上陷入两难之间,臣,既为臣子当为君分忧,所以臣自请去守北境还望皇上允准。” 沈寂这话真假参半,想去镇守北境是真的,谢余针对他也是真的,所谓的君臣之情不过都是些哄着皇上的话罢了。 可皇上哪里肯放他走,沈家的人一旦去了北境......皇上从不做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 皇上起身走下来,亲自将沈寂扶起,笑道:“你的心思朕都明白,只是无须你如此退让,朕也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谢勇是朕下旨刺死,你心中对他有怨怼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因他的过失才酿成大错。” 沈寂却是摇摇头:“臣以为,谢将军之事并非是偶然为之,臣不想因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扰皇上烦心,所以还请皇上给臣一个痛快吧。” 皇上佯装愤怒,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你小小年纪说什么痛快不痛快的话,这是在伤朕的心,朕没老糊涂什么事情都有自己决断。你啊,太过年轻气盛了,好好的待在府里抄几遍清心经,静静心思。” 沈寂后退一步跪地在上沉声道:“臣遵旨。” 皇上点点头:“回头让王璐给你拿些治疗鞭伤的药。“说完后,皇上挥了挥后,沈寂领会,径自退出殿外。 皇上虽未明令责罚沈寂,但在外人看来皇上让他在府里抄写清心经便是罚他禁足。 可谢余对此并不满意,皇上对待沈寂的态度一直在模棱两可之间,这让谢余心里总觉得不安生,再加上那日沈寂的话,更是让他心神不宁。 谢余心思活跃将主意打到萧易身上,眼下他虽和凤相结亲,但因春棠寻死的事闹的谢衍吵着要休妻,到现在凤盈还在凤相府里没有回去。 凤相心里也在盘算着,出了沈寂这事后,他原本以为皇上心里偏重沈寂一些,可如今看来,还是谢余更为重要些。 他手里端着茶杯撇着茶沫,视线在容氏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容华啊。” 凤相搁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她,容氏抬眸看过来,温声道:“老爷唤妾身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容氏的性子谨小慎微,若不是乖巧懂事,单凭这个性子也会让凤相将他抛之脑后。 凤相深知容氏是凤澜最大的牵挂,所以才想让容氏去说劝凤澜。 “如今凤澜的情况你也知晓,沈家不是最好的选择,凤澜还年轻不如让她同沈寂求一封方妻书,回家来吧。” 能回家自然是好,自从沈府出事的这段时日里,容氏食不香,寝不安,心心念念的都是凤澜的事,眼下凤相亲自开口,她哪里会有不应的道理:“那妾身即刻去定北候府将此事说与澜儿听。” 容氏带着婢女到了定北候府,才一见到凤澜眼睛就红起来,忙将她抱在怀里心疼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小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女儿在候府里一切都好。”凤澜拉着容氏坐下,又命人去奉茶来。 容氏细心留意着,见府里的下人对待凤澜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才勉强信了几分。可再怎么好,凤澜在候府里每待一日就只能顶着沈昀的遗孀的称呼,再怎么风光又有何用。 下人将茶点奉上后,都被凤澜打发下去,她拉着容氏的手揉了揉有些撒娇:“小娘快尝尝,这都是小娘素日里爱吃的,也不知道候府里的味道合不合小娘的心意。” 清茶幽香,糕点也做的色泽晶莹,诱人食欲,可容氏哪里有心情想这些,她拍着凤澜的后背叹息起来:“澜儿,跟小娘回家吧,定北候府里再好可也不是家里,再说如今沈昀已经......你还年轻,总不能就这样守着他一辈子。” 凤澜听了小娘的话,脸色暗下来,眼里带了几分委屈出声问道:“小娘今日来看我,可是父亲让你来的?” 容氏反应过来,急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父亲也是为你着想,等你到我了这年岁就知道日子不管怎么样都是要过下去的,你还有一辈子,怎么就不知道让自己过的舒心些。” 凤澜不爱听这话,但也知道容氏是为自己着想:“小娘,父亲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今日就算我求了放妻书,回到凤府不出数月父亲就会将我再嫁出去。旁人的心思我不清楚,可我心里清明,这辈子除了沈昀我决计不会再嫁。” 容氏见她如此执拗,不免说了重话:“你如今和沈昀感情正浓,自然觉得不会再嫁,可时日长久了你就该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难熬了,况且沈寂尚未婚配,将来他娶了妻子这府里还能有你的地位么?” 凤澜目光沉静,十分认真的同容氏说道:“小娘不必再劝我,若是父亲再来逼迫我,我就剃了头发就做姑子,我就算是不能留在候府,也会守他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国庆快乐呀! 国庆出行,注意安全。 另外本章评论的小可爱会送红包~ 第38章 逃走 魏嫣被关了数日,很快就没了脾气。开始时还闹着绝食不肯吃饭,可魏建生这次是狠了心要给她教训,她自己不吃就叫下人不再送饭给她。 魏嫣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只隔了一个晚上,就受不住饿不敢再闹。易芳华见女儿遭了这样的罪心如刀割,枕边风吹尽也没能撼动魏建生半分。 好在军中尚有要务要处理,魏建生小住军中不必日日回来,临行前当着易芳华的面将看管魏嫣的事情交给了魏丛愉。 但魏丛愉管的住魏嫣也管不得易芳华,她虽然不敢太过,但好在可以日日都去看看魏嫣。 魏丛愉本想去探望凤澜,可想到定北候府的情况,沈寂又那般避忌,正是多事之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吩咐了秋月送了些东西过去,叫凤澜知晓自己念着她。 秋月回来时魏丛愉正猫在暖塌上看画本子,她掸了掸身上的寒气搓着手走进来。 魏丛愉将手炉塞到秋月手中,捂了捂她的手背:“外头这样冷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魏丛愉怕寒,秋月担心将冷气过给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来只拿着手炉暖手,转头同她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去定北候府的路上听到一则传闻。” 魏丛语没搭话,抬了抬下巴等着秋月的下文。 “奴婢听闻,前些日子凤相逼着容姨娘去劝沈夫人同定北候求一封放妻书,被沈夫人明言拒绝,凤相就将凤三小姐从别院里接回来了。” 魏丛愉听了这话,撑着身子坐起来些,将画本子搁在小几上嗤笑起来:“凤相惯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以为凤澜不中用了,就开始为凤清霜筹谋铺路,凤盈的事还未解决,怎么?谢衍还是不肯接她回去么?” 提及凤盈的事春婵倒是来了兴趣,倒了杯热茶递到魏丛愉手上忍不住道:“小姐是没瞧见春棠姑娘寻死那日,谢公子跟丢了魂似的,好在人是救回来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只怕是谢公子会一命还一命。” 魏丛愉私下里找人授意春棠姑娘将事情闹大些,可没想到春棠竟这般能豁的出去,她抬头看了春婵一眼问道:“春棠的事你们找的人可靠谱?” 这样的事情春婵自然加倍小心,她点点头对魏丛愉认真道:“咱们的人连面都没露,定然出不了错。不过,小姐可记得先帝年间的监察御史楼大人?” 说起这位楼大人魏丛还是有些印像的,原任督查御史曾因言语不当被先帝视为乱党抄家流放,着实有些令人惋惜。 但魏丛愉不解,两者之间有什么干系:“有些印像,可这和楼大人有什么关系,若我没有记错,这位楼大人早已过世了。” 春婵意味沈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春棠姑娘就是这位楼大人的孙女,她少时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可楼大人被抄家流放,他一家子都成罪臣之后,家道中落后这春棠姑娘就被其父卖到大户家中为奴。这春棠姑娘模样撩人被那家的少爷所喜,那少夫人嫌弃春棠出身是奴籍便趁着少爷外出时将人卖到常春阁。” 听完春婵的话,魏丛愉总算明白为何春棠姑娘这般忌讳别人提她的出身,从云端堕入泥潭又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住。有了这层原因在,即便是魏丛愉没有派人去她面前递话,她自己也会想法子保全自己。 提到谢衍就不得不提起杨蕴,昔日两家早早的就定了亲事,不过细算起来,这春棠算是跟着谢衍最久的人了,怪不得她心有不甘,若她出身旺族自然不会只被谢衍藏在别院中不能见人。 正说话间,下人通报说易芳华过来了,魏丛愉同秋月对视一眼后立刻起身去迎。 “天气这样冷母亲怎么过来了,若有什么事叫金枝来通传一声就好。” 易芳华从金枝手里接过食盒搁在暖榻上的小几上,拉着魏丛愉柔声说道:“外面天凉你身子受不得冷,左右我闲着也是无事炖了些燕窝给你滋补身子是最好不过了。” 易芳华坐下后就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汤盅盛了一碗递到魏丛愉手中道:“你快尝尝。” 魏丛愉推脱不得,端着汤碗喝了几口,她并不喜欢燕窝人参这种滋补的汤,小时候身子不好日日参汤苦药不离口,再好喝的东西流水一样的灌进去也都怕了。 魏丛愉将汤碗放下,抬眼去看易芳华,只见她坐在那里神色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室安静,魏丛愉也未出声。 片刻后,易芳华才叹了口气吐起苦水来,她捏着帕子泫然欲泣道:“阿愉,嫣儿做错了事不假,可咱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替母亲劝劝你父亲,将嫣儿放出来吧。” “母亲,”魏丛愉叹着气:“您这又是何苦呢?您明知道魏嫣此次犯的错误有多严重,父亲怎么罚她都不过分,眼下不过是将她关起来,已经算很轻纵了。” 易芳华听了这话沉默不语,不怒不躁的坐在那里。魏丛愉只得缓声继续说道:“母亲,魏嫣不是小孩子了,她私下里与皇子牵扯不清这本就不合规矩。您想让魏嫣将来能许个好人家,可二皇子并非是好人选,更何况若是二皇子真的那般在意她,又怎么会将两人私下之言公诸于众,让魏嫣白白受了这样的屈辱为人不耻。” “ 我何尝不知,”易芳华呜咽起来:“可嫣儿是我的命啊,她喜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关于魏嫣的事情,魏丛愉没法做主,也不想做这个主。 魏丛愉瞧着易芳华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等父亲回来后再做定夺吧。” 有了魏丛愉这话,易芳华心里顿时就踏实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了句:“好。” 魏远泽的事情只要魏丛愉不多做计较,魏建生那里自然就好办的多。可还没等到魏建生回来,另一则消息倒是先传过来了。 魏丛愉赶紧叮嘱府里的下人都不许走露了风声,更不许将这个消息传到魏嫣那里。 春婵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吧,二皇子的事府里都下了禁言无人敢提的。” 魏丛愉刚吩咐下去,就见易芳华急冲冲的进来。 她一来,魏丛愉便知道这消息怕是过到易芳华那去了,府里的消息自然是瞒不得夫人的。这事倒不怕易芳华知道,只是担心魏嫣得知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既然易芳华已经知道了,她倒也不急,挽着脸色难看的易芳华进了屋。 才落座,易芳华就抓着魏从愉问道:“阿愉,这消息可当真?” “恩。” “怎么会这样,”易芳华情绪有些崩溃:“那二皇子明明是中意嫣儿的啊,怎么就会去求娶谢灵儿呢?那谢灵儿是谢府过继过来的女儿,到底也不是出自本家的。” 在易芳华看来谢灵儿自然处处比不得魏嫣,魏嫣好歹顶着嫡女的身份,无论从相貌还是门第都要高于谢灵儿许多。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萧易娶妻自然是要娶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人才是。皇上提拔谢余,萧易也正是该适婚的年纪,若谢灵儿是谢余的亲女,皇上还未必会应允这桩婚事。 这些道理易芳华想不明白,魏丛愉也没解释,只是笑着安慰了她:“母亲何必执着于二皇子,嫣儿自有嫣儿的好。” 事到临头也没有别的法子,听了魏丛愉的话也只得作罢,魏丛愉又好一阵哄劝后才将人送走。 料理完府里这些事情后已经是深夜,魏丛愉正打算休息时就听到有人来叫门。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问道:“这么晚了是谁来叫门?” 秋月从外面走进来,满脸严肃的说道:“小姐,二小姐她不见了!” 魏丛愉皱着眉问道:“什么叫不见了?可去母亲那里回话了?” 她刚问完这话,就大致猜到魏嫣怎么逃跑的了,她将衣服穿好又披了件外袍,抬脚往易芳华那处去。 易芳华见到魏丛愉时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听了这样的话,魏丛愉心里已经笃定魏嫣的事情易芳华绝对脱不了干系。 “母亲,魏嫣一个姑娘家,你就这样将她放出可想过她会遇到什么危险?” 易芳华眼神闪烁,底气不足的说道:“你妹妹心中有数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魏丛愉自个可做不得主连夜让人给魏建生递了消息,易芳华拦不住她也只能随她去,她心里估算着反正待魏建生回来时一切也都晚了。 “春婵你去寻人,她逃跑必然是去找二皇子了,派人在二皇子府附近守着。” 魏嫣出逃,这一夜闹的魏府不得安宁,魏建生得到消息时就往回赶,天刚破晓时就到了府里。 天大亮时春婵才回来,可一见到魏丛愉时就跪了下来:“奴婢无用,没有寻到二小姐的踪迹。” “没寻到?” 魏丛愉有些诧异,魏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怎么可能躲过春婵的追查:“二皇子府坻附近可有发现魏嫣的身影?” 春婵脸色青白,又是摇了摇头。 “继续找!”魏丛愉面色一沉,提了声音:“多派些人,务必得将人找到!” 春婵起身带着魏府的护卫,立刻出去找人。 第39章 匪寇 魏嫣所有算计全然都用在了见萧易这件事上,她从府里逃出来后,就猜到以魏丛愉的性子必然会来萧易的府前捉人,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去找萧易,反而是找了个客栈先安顿下来。 府里的护卫她都认得,倒是让她轻易的躲避过去。 已然过去两日,可在大凉城中却找不到魏嫣踪迹,魏府里急成一团。易芳华眼见着没有魏嫣的半点消息就开始后悔起来,每日以泪洗面,生怕魏嫣出个什么事。 魏建生被她日日哭的心烦,实在有些坐不住就想去萧易府上探探虚实。可人刚到萧易府前还未待下马,萧易府上的守门小厮便过来请安。 “魏将军来的不巧,咱们二皇子不在府里。” 魏建生闻言勒紧缰绳转头看向那守门的小厮问道:“那不知二皇子何时回来?” 那小厮脸上泛了难色,拿不准时辰,只道:“魏将军来之前没同我家二皇子约好时间么?怕是这一两日都赶不回来。” 见此,魏建生也没再过多询问,他未作他想直接回府。 刚到府里时,便看到魏丛愉一身轻衣装扮,带着春婵秋月两个人急冲冲的往外赶。 魏丛愉见他回来屈膝问道:“父亲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魏建生摇了摇头:“二皇子未在府中,大概是有事出城了,想来是没有见过魏嫣的,你这是要去哪?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半个时辰前,魏丛愉接到一封匿名书信,打开后里面除了个地址外再无其他,她原本打算去碰碰运气,或许就能找到魏嫣的藏身之地。 这会听到魏建生的话后,心里有了个大概。 “父亲,”魏从愉停顿一下,未将送信之事说出来,转而说道:“我大概知道魏嫣的下落了。” 魏建生听了这话,正要和魏丛愉一道去寻时,就被府中的管家拦住回禀说夫人病倒了。 魏丛愉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的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父亲还是留在府里吧,女儿带着春婵和秋月便可。” 魏建生沉思片刻,只得答应。 匿名人送来的纸条上只写着钱阳县五里这几个字,钱阳县是位于大凉城和崇州府交界的一个小县城,虽然不大,但却因地处大凉城界上,所以十分繁华。 饶是这钱阳县再怎么繁华,萧易无旨出城又做的这样神秘,到底是为什么? 魏丛愉脑中思绪飞转,前世对于钱阳县唯一的印像就是这里曾经闹过时疫,至于其他确实没什么能让人记忆犹新的。 两日前。 春婵带着魏嫣的画像在各个客栈酒楼里查问,害的魏嫣不敢露面,也不敢继续出现在大凉城内,只好雇了马车,整日躲在其中,守在萧易的府坻附近。 刚入夜时,魏嫣刚打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时,就看到萧易府门打开。只见萧易穿了件暗色的斗篷,被兜帽遮住面容,可还是被魏嫣一眼就认出来。 她眼见着萧易钻进马车离开后,立刻催着车夫跟上去。 刚出了大凉城没多久,魏嫣的马车骤停,魏嫣坐在里面十分不满的抱怨起来,可说了几次车夫却没有回应。她蹙眉将帘子挑起见到马夫端坐在那里时,忍不住抬手推了一把。 车夫顺着她的动作从马车上滑落在地上,映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看去,车夫的眼睛瞪的老大,胸口处插着匕首,已然断了气。 啊—— 魏嫣惊叫出声,往马车里缩着身子。 “嘘,”萧易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眼前,冲着她温柔的笑着:“二小姐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若是引来野兽可就不好了。” 魏嫣捂着嘴,面上惊恐的表情未褪,支支吾吾的指着已经死的车夫又指了指萧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萧易看着她的惊惧不已的表情觉得有趣,挑起嘴角语似安抚的说道:“二小姐不必害怕,车夫是我杀的。” 说罢,萧易怕魏嫣不信似的弯身将匕首□□扔到魏嫣面前。 他的笑容越发明显,映着微弱的灯光看上去近似青白,说不出的阴沉骇人。 “二......二皇子,我......”魏嫣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片刻后才很稳定心神说道:“我是来寻你的,我......我有事想同二皇子说。” 萧易挑了挑眉:“听闻二小姐从府里出走多日,竟不想是为了来找我的,魏小姐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萧易说着闪身将马车让出空隙示意魏嫣下来,魏嫣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觉得面前这个萧易与自己平时所接触的有些不同,可还未待动作就被萧易身旁的护卫一把拉下马车。 那护卫冷着脸,扼住魏嫣颔首问道:“二皇子,这个人要怎么处置。” 听到处置二字,魏嫣周身一冷,有些茫然的看着萧易。 萧易侧着头盯着魏嫣看了会,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二小姐有事要与我讲,那咱们且先带着她吧。” 魏丛愉带着春婵和秋月来到钱阳县内后找个了客栈落脚,他们前脚刚进入客栈,后脚紧接着就看到一队官兵前来查夜。 就算是大凉城里没有大事都不会查夜,钱阳县这样的地界又怎么会无辜查夜。魏丛愉不由得观察起来,抬头看了春婵一眼,春婵授意的点点头往前走去。 春婵长的本就乖巧,怯生生的抓紧手里的包袱往官兵身后躲了躲,忐忑的问道:“这位官爷,敢间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官兵抬头看了春婵一眼,见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便没有在意:“这几日钱阳县里不太平,总有匪寇做乱,你们这些姑娘出门在外务必小心些。” 春婵急忙点头:“多谢官爷提醒,”说着往魏丛愉身边靠了过来,贴近她身边时,低声问道:“小姐以为如何?” 魏丛愉思索起来,犹疑的问道:“既然是有匪寇那为何只查往来住店的人?匪寇向来凶残且喜欢直来直往,想必不会如此迂回才是。” “迂回不迂回的岂是你说的算的?”那官兵不耐烦的挑起眼皮看了魏丛愉一眼:“难不成咱们怎么做还用你来教?” 客栈掌柜求财自然也求和气,眼见着气氛不对冲着官兵赔着笑将魏丛愉几人拉到一旁,低声解释起来:“姑娘你非本地人,不知道这些事情觉得奇怪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些匪寇十分了得这些官兵日日盘查也是为了咱们的安全。” 魏丛愉打量着这些人的神色,察觉不妥来,但面上未露只是道:“原来如此,是我乍闻此事有些紧张了。” 掌柜的点点头,许是怕魏丛愉他们担心离开,又紧着安抚道:“你们且放心住下便是,官爷盘查过的地方必定不会出事。” 魏丛愉心中好奇那掌柜如何笃定,就看见掌柜的从怀里掏出些银子送到那官爷手中,赔着笑脸好生将人送了出去。 想来从这些人口中是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吩咐春婵订好房间后,他们便直接往楼上去。 进了门,春婵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阖了门走到魏丛愉身边:“小姐察觉出什么来了?” 魏丛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哪里不妥,但这些官兵夜查的事情实在诡异,她如今心里急着找寻魏嫣的下落这些事情不好多管,况且此事也并非在大凉城内:“这些事情同咱们无关,只是夜里你们也都警醒些。” “小姐,”春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从收到那封被人匿名送来的书信时,春婵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先前劝说魏丛愉无果,这会忍不住又再次提及此事。 魏丛愉看了她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无非是关于那封信的事。” 春婵有些犹豫道:“咱们只凭着一封不知道是来历的书信就来到钱阳县,刚安顿下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情,会不会有人故意引着咱们来?” 魏丛愉喝着热茶,神色平静的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能有人抛出这么封信来目的自然是为了引着咱们来,只是这目的是好是坏,咱们也只是来了才能确定。况且,这是找到魏嫣的机会,真真假假的咱们也只能看了才知道。” 春婵听了她的话,不再言语,面上却有些不理解。 魏丛愉明白她心中所想,在府里时魏丛愉一向对魏嫣能避着便避着并不亲厚,再加上魏远泽的事情皆因魏嫣而起,春婵心里记挂着魏远泽,对于魏嫣自然心有怨念。 秋月把东西收拾妥当,床铺也铺好走过来说道:“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了吧。” 魏丛愉看了看春婵,最终没有说什么,只叮嘱他们夜里小心些便是。 春婵先秋月一步退到门外回了自己的房间,秋月伺候着魏丛愉梳洗上床,拉下床幔时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出声问道:“小姐不劝劝春婵么?” “你瞧出来了?” 秋月点点头,她和春婵从小跟在魏丛愉身边,和春婵的关系就如同姐妹一般。如今眼瞧着春婵心结越来越重,她看着都心急。 谁都有执念和心结,这些事情总会在某一个点上积攒暴发出来。并不是单独靠别人的劝解就有用的,春婵虽有怨念,但好歹还是能分的清主次的。 魏丛愉闭着眼,低声说道:“堵不如疏。” 对于魏丛愉来说,这些事情堵不如疏,一味的强调反而会加深执念。 第40章 沈寂 半夜里,魏丛愉叹着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 月光透着纸窗映下一片倒影,就连木桌都被映射的有些变形,看上去有些鬼魅可怖。 她走到木旧前,提起茶壶借着月光将将倒好水。突然动作一僵,轻微的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方才她就觉得地上的影子有些变形,原以为是茶壶的缘故,可眼下茶壶被她提在手里,那地上那个突兀的圆形又是什么? 魏丛愉不动声色的将水杯握在手里以迅雷之速朝着窗子扔去。果不其然,杯子破窗的瞬间,一道影子晃过,动作轻盈的跃到屋檐上。 见此,魏丛愉来不及细想,伸手扯过挂在床头的外衣披好,推开窗追了上去。 黑衣人速度并不快,却刻意同魏丛愉拉开些距离,像是要引着魏丛愉去哪似的。魏丛愉握了握拳回头看了眼客栈的方向,咬着牙冲着黑衣人追了过去。 行至一半黑衣人却突然加快动作将魏丛愉甩开,她四处寻不见人,才注意到自己竟被引到一处破庙。 这座庙显然已经被废弃许久,屋顶上的灰瓦残缺不全,门柱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褪色的经幡被风吹的呼呼作响,迎合着庙里忽明忽暗的火光透着诡异,斜斜挂在门边的牌匾上堪堪可辩的几个字上写着五里庙。 魏丛愉心下了然,原来钱阳县五里指的是面前的这座破庙。 破庙里燃着的火堆噼啪作响,从里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魏丛愉退身藏匿起来,只见里面走出十几个壮汉,他们手里都拿着兵器,头上包着布巾,从打扮上来看与查夜时的官兵所描述的匪寇如出一辙。 思索间,魏丛愉就看到有两个匪寇骑马而来,马背上还捆着个人,月色太暗她看不清马背上的人是谁,只是依稀从身材上辨认出是名女子。 那女子被匪寇从马背上抱下来直接扔到破庙里,一闪之间魏丛愉就确定了那女子的身份正是魏嫣。 魏嫣被扔在枯草堆上一动不动,不知情况如何。一个女子与这些匪寇在一处想也知道会有多危险,魏丛愉等不及返回客栈去搬救兵,只得趁着夜色靠近过去。 那个匪寇站在门口正在商量着如何处置魏嫣,魏丛愉突袭到他们身后迅速解决其中一个。另一个见同伴方才还在同自己说话,眨眼之间就倒了下去立即大喊了一声。 魏丛愉来的突然,但被发现后便被匪寇团团围住,她没有帮手只得硬拼,脚尖一挑将地上的刀接在手中,提刀杀了过去。 数道刀光迎面劈来,魏丛愉低身躲过,顺势一滚将自己滚到破庙里,将昏迷的魏嫣扛在背上向外突围。 好在她身子轻巧,刀法精炼游刃有余,几个开合之间就占了上风,只是同时面对十几个人还带着昏迷不醒的魏嫣,几个回合之下不禁有些吃力。 无可奈何之下,魏丛愉用魏嫣做幌,吸引对方注意时趁其不备提刀刺入对方的身体。 死了人,对方被吓的退后两步后,凶狠的本性反而被激发出来,带头的匪寇大喝一声:“杀了这个娘们,为兄弟报仇!” 魏丛愉可不想为了救魏嫣就把命搭在此处,咬紧牙关一面迎敌,一面向客栈的方向转移。十几个人将魏丛愉层层围住,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提剑刺在她的胳膊上,吃痛的紧。 她动作上未有迟疑提着刀反手砍去,那人来不及躲被就魏丛魏砍断一条手臂。 那些匪寇被这样的场景震慑住,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他们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可怕的气势,魏丛愉眼中泛红,杀意迸发。这些匪寇常年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对于杀气自然要敏感。 为首之人十指扣在刀柄上紧了紧,啐了口吐沫冲上来,他刀刀凌厉直奔要害,魏丛愉皱着眉以刃相接。 叮——一声脆响。 一柄长剑迅如游蛇一般将匪寇的长刀挑开,将魏丛愉护在身后,冷声说道:“你先走。” 此人一身夜行衣且蒙着面,但从说话的态度上来看必然是魏丛愉熟识之人,魏丛愉并不拖拉带着魏嫣突围出去。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蒙面人就从后面追赶上魏丛愉,再三确认她并不大碍时便要离开。 魏丛愉将魏嫣安顿好后,站起身急切的叫了声:“沈寂!” 沈寂身子一僵,沉默不言,魏丛愉却继续开口说道:“引我来此的是晏青吧?那封匿名送来的信也是你派人给我的,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魏丛愉语气笃定,盯着沈寂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钱阳城中百姓凄苦被匪寇逼迫的不得不向官府纳银以保太平,若此事他一早便知,却蓄意不提....... 沈寂有些错愕,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魏丛愉,他眼神明亮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突然他心里就有些忐忑。 他出现在这里原本心里就存着丝侥幸,想着对方如果认不出自己来,他就可以自欺欺人。 她望着他,眼神里有些困惑可更多的却是坦然。沈寂调转视线盯着天上的半月,并不想作答。 “沈寂,”魏丛愉唤了他一声,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些事情,知道这里匪寇与当地官府勾结在一起迫害百姓?” 沈寂呼吸急促,重新对上她的视线,见对方眼中并无责备之意时,便没再否认,低声应了声“恩”。 “我一早便察觉此事有异,想利用此事将谢余引出来,但没想到萧易和令妹也牵涉其中,我担心你会以身犯险所以才会派人给你提个醒,不想你竟然单枪匹马的就闯过来。” 沈寂平静的开口,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接着说道:“你觉得我卑鄙也好,阴毒也罢,只要能扳倒谢余我不在乎用些什么手段。” 魏丛愉看着沈寂,听着他说的这些话,仿佛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甘和愤恨。可他又有什么错?若换成是谁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都会如此,甚至会比他做的更决绝。 她上前两步,眼中透着暖意带着安抚的意味,缓声说道:“我记得你的字是书华,可是定北候给你起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定北候大概是希望你长成才华横溢,高雅光彩之人。”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魏丛愉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吸了口气:“只是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定北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选择让数万将士自相残杀来保全苟活,也没有同百姓争夺粮草。他在峄城失守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让城中的百姓撤离。” 魏丛愉眸若星河望向沈寂,坚定的说道:“这样的定北候才会被世人谨记。” 沈家的人不管是做忠骨也好奸臣也罢,都当是百姓心中的英雄。 沈寂没有想到魏丛愉会突然提及自己的父亲,想到沈家的家训时他心里那一丝丝的侥幸早已溃不成军。心里那些阴暗和不堪被眼前这个女子看破,却不见她对自己有半分厌弃和不屑。 “你为什么......”沈寂沙哑着声音,话只说出一半就再说不出口。 他想要她问些什么?难不成要问他做了这些龌蹉不堪的事情,为了将谢余扳倒竟不惜看着这些无辜的百姓受苦?还是要问他是如何能狠下心糟蹋定北候府的一世清誉? 他自知此事做的并不光彩,没有辩驳的余地。 魏丛愉调整心绪,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生活下去的方式,旁人没有权利插手过问,旁人亦不是你,不会懂得你所承受的那些痛楚。” 在仇恨这件事上,她和沈寂并无分别,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她早该知道沈寂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他前世时扳倒谢余用的却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十万铁骑逼着谢余谢罪于阵前时是何等的威风,可如今是什么事情让沈寂改变如此之大。 许是怕他尴尬,魏丛愉说完后并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去查看魏嫣的情况。 沈寂站在她身侧,凝神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轮廓越发明显,比起上次见她时还要清瘦几分,颚骨上的线条愈加明显。她不言不笑时总让人觉得英气逼人,却并不觉得的凌厉,清瘦后的她更是月眉星眸、素齿朱唇。 怎么看都是个撩人心怀的姑娘。 可这样好看的姑娘却总是一副经历沧桑的老妪模样,丝毫没有年轻女子该有的活力。她总是沉闷着蹙着眉,满腹心事,爱恨分明的样子,让沈寂总觉得他摸不透也猜不准她心里的想法。 魏丛愉扶起魏嫣准备离开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沈寂说道:“今日我们就当没有见过彼此,你也早些离开吧,还有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沈寂把自己的马牵过来,递着缰绳到魏丛愉手中,冰凉指尖相触时,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然而,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这一瞬间,沈寂心里突然生出些无妄的念头来....... 第41章 清白 魏丛愉带着魏嫣并未与沈寂推让,翻身上马将魏嫣横在马上策着缰绳先行离开。 行至半路,遇到正往此处赶的春婵和秋月,两人神色焦急,见到魏丛愉时立刻下马围了上来:“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听到声音,还好沿途看到了小姐留下来的记号.......” 春婵正说着无意中看到魏丛愉身上的血迹登时慌了神,倒吸口气:“小姐你受伤了?” 魏丛愉的心思都放在魏嫣身上,若是春婵不提自己都快忘了受伤这档子事了,摇了摇头道了句:“无碍。” “这钱阳县里有问题,现下已经找到魏嫣了咱们先回客栈,春婵你去寻个大夫来给她瞧瞧,等天亮咱们就回大凉城。” 回到客栈后,魏丛愉将魏嫣带到自己的房间,见她一直没有转醒的意思,不免有些担心,好在几次试过鼻息后都无异常,魏丛愉才稍稍安心。 秋月打了盆热水来给魏丛愉清理伤口却被她制止住,抬头往床上看了眼吩咐道:“给她那身衣棠换换,这个样子回去父亲怕是要担心的。” 秋月将水盆里的巾子拧干给魏嫣擦了擦脸,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时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撞到放着水盆的凳脚上。 魏丛愉正靠在桌边假寐,听到声响抬头看了秋月一眼:“怎么了?” 秋月神色异常,欲言又止,抬手将水盆扶正后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小姐,你还是过来看看吧。” 秋月的反应让她心里有丝慌张,拔开挡在床前的秋月去看魏嫣的情况。 魏嫣的衣裳被秋月褪到一半,衣襟敞开的地方露出的雪白的肌肤,反倒让肌肤上那大片青紫色的淤痕更加刺眼,她屏住呼吸,颤抖着伸手将魏嫣的裤子扯下,腿|间|一片狼藉,淤青更甚。 魏丛愉木然的将被子盖在魏嫣身上,双眼通红,握紧双手,指甲深深地掐在手心里,皮肉外翻也浑然不觉。这样的事情定然是那些匪寇所为,她只恨方才为什么没能多杀几个。 屋内一片死寂,一道沉重的叹息声响起,不知是秋月的还是魏丛愉的。 许久后,秋月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姐,奴婢先替二小姐换了衣裳吧,待会若是大夫来了也好给二小姐瞧病。” 魏丛愉无声的点头,起身走到窗前。 惨白暗淡的月光从窗上透进来,映在魏丛愉的身上,凝结成霜。 秋月无声的替魏嫣收拾好一切后便退了出去,见到春婵时才又重新叩了叩门,将大夫引进来:“小姐,大夫来了。” 魏丛愉转身看了那大夫一眼,已是花甲之年。那大夫躬身给她请了个安后,才提着医箱走到床边的小凳前坐了下来。 大夫替魏嫣把脉时看到她手腕上的瘀伤,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见秋月和春婵皆在左右,咽了口唾沫低头继续把脉。 片刻之后,大夫起身将东西收好冲着魏丛愉又是一礼,颤着声音说道:“这位姑娘只是被下了寻常的迷药,所以才昏迷不醒,方才老朽已经施过针,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说着他又拿出个矮瓷瓶来,双手奉上递到春婵面前:“这里面的药可以可以去除瘀痕,每日涂抹即可。” 春婵将药接在手中,将大夫送了出去,再回来时就被秋月拦在门前,摇了摇头道:“小姐如今心情不好,咱们还是别打扰了。” 春婵往屋里的方向瞟了一眼,没说话跟着秋月一道离开。 如那大夫所言,半个时辰未到魏嫣就已经开始有转醒的迹象。 “别过来,别过来!”魏嫣突然从床上惊起,双眼发直的叫喊起来。 魏丛愉神色一凛,走到床前将魏嫣胡乱挥舞的手挡了下来。 “嫣儿,”魏丛愉抿了抿唇,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魏嫣双眼通红,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抓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魏丛愉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下,按在自己怀里,生怕她伤着自己。 “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魏嫣在她怀里嚎啕起来,哭的撕心裂肺,脸上布满仇恨和绝望。 魏丛愉从来不知自己竟能心疼魏嫣至此,她以为他们之间的那点亲情也不过是碍于父兄不得不维系的存在,可面对她遭此横祸时,竟还是不能自抑的跟着她难过起来。 魏丛愉伸手轻轻的拍在魏嫣的背上,安抚着她,声音嗡哑着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长姐,我好恨,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魏嫣陷入疯狂之中,席卷而来的仇恨和屈辱仿佛一把利刃,一刀刀的凌迟着她的心。 魏丛愉鼻子一酸,红着眼睛没有说话,就这样任由着魏嫣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直到她累的昏睡过去。 她目视前方,抱着魏嫣坐在床榻上,直到日出东方,天空泛起了微白。 她们来时是骑马而来,回去的时候因为魏嫣不得不雇了架马车,魏丛愉担心魏嫣的情况不好,一路上都跟她坐在马车里。 魏嫣清醒之后便有些怕人,脸上戴着厚厚的面纱,恨不能将自己裹的旁人都认不出来才好。坐在马车里时,魏嫣不发一语,眼神空洞的让人担忧,魏从愉见她如此,轻轻的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将她的手握住。 魏嫣反射性的躲了一下却又被牢牢的抓住,魏丛愉一直沉默着,魏嫣不安的抬头看着她,满眼惊慌。 魏丛愉叹了口气,拿起水袋递到她面前道:“喝些水么?” 魏嫣摇摇头,继续抬眼看着她。 魏丛愉被她盯的没了脾气,自己喝了口水后,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瞬间,马车里就安静下来,只有车轱辘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吱吱作响。魏嫣抬手将水袋拿过来,握在手里并没有喝,只是紧紧的握着。 半晌后,才听到她声细如蚊的说道:“长姐,对不起。” 魏丛愉细细的打量着她,她以为魏嫣的性子会求自己替她报仇,却没料到她一开口竟是这话句。 只见魏嫣双手握拳,冷声说道:“我不该为了他去出卖兄长,也许长姐不信,我若知道皇上对兄长会有这样的重的责罚我一定不会如此做。” “他承诺我说此事之后皇上最多就是训斥兄长和父亲几句,如今沈家没落大梁可用之将并不多,只要皇上冷落魏家,他在趁机向皇上言明有娶我之意,皇上必然会同意,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向皇上求娶的竟是谢灵儿。” 魏嫣说着,眼泪不停落下,她抬手抹掉后继续说道:“我不甘心从家里逃出来,想要问个究竟,总不想自己的痴心错付,想着或许他有苦衷,可谁成想到了钱阳县他就将我赶了出去,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些匪贼。” 提到那些匪贼魏嫣不由得激灵一下,抬手将自己抱住无声的哭泣起来。 魏嫣口中的他指的是萧易,可魏嫣不知的是那些伤害她的人与萧易有着莫大的关联。 与此同时,萧易府上的护卫脸色铁青着从外面赶回府中,进到厅中后冲着萧易躬身说道:“二皇子,魏二小姐被人救走了。” 萧易皱眉看了那护卫一眼,眼神阴鸷全然没有半分温润的样子,冷着声音呵道:“说下去。” “魏家的大小姐不知怎么的寻到五里庙去了,将人救了回来,那些匪寇得了二皇子的指令后将魏二小姐劫走后竟起了色心,所以这才耽搁了功夫,被人查了出来。” 闻言,萧易眉头皱的更紧,重复道:“起了色心?你是说.......” 那护卫将头一低,沉声道:“是,属下已经证实过,魏二小姐确实被人污了清白。” “做此事的人呢?” 护卫一时揣测不出萧易的意思,愣在那里犹豫片刻道:“有一死在和魏小姐交战中,另外一个暂且无事,二皇子可是要?”护卫做了个杀的动作。 萧易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先别声张,将那个人找个安全的地方关起来,好生照料着可别让他死了,至于魏嫣的事,暂且先看魏建生如何做吧!” “二皇子不怕魏建生直接将此事向皇上挑明么?” “挑明?”萧易嘴角勾起,放松下来:“魏建生若是不替他女儿遮羞,本皇子又怕什么。” 萧易以为魏丛愉就算发现钱阳县有何不妥也并不妨事,她没有证据自然无从指认自己。若是仅凭魏嫣一事,就算是闹起来,那也只能是魏嫣不知羞耻,德行有亏,更何况如今还被人毁了清白,魏建生顾及颜面和魏嫣也不会允许魏丛愉将此事闹开。 只是魏丛愉如何能准确的查到钱阳县倒是让萧易心里有些怀疑。 “去查查看魏丛愉是如何知道寻找到钱阳县去的,她既然去了钱阳县必然会有所发现。”萧易说罢,思忖片刻后犹觉不妥,挑了挑眉对着护卫吩咐道:“将这个消息递给钱阳县令,要他心里有个准备,若到万不得已时好有对策。” 第42章 牵制 马车到了魏府前,春婵掀开帘子准备接魏嫣下来。魏丛愉刚起身就被魏嫣抓住了衣角,她转头看过去,见她眉头紧锁,抿着双唇的样子后又坐了回来,抬手让春婵将帘子撂下。 “长姐。” 魏嫣只轻轻的唤了她一声,魏丛愉只能看着她,并不敢出声打扰她。魏丛愉不擅长去安慰人,这一路上只能是魏嫣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偶尔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安抚她几句。 如今到了家里,魏嫣这种害怕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 魏丛愉吩咐春婵和秋月先行进府同父亲说一声,且嘱托他们不要急着出来,稍后她会将魏嫣带进去。 人都离开后,魏嫣长长的叹了口气:“长姐,我该怎么办?我害怕面对父亲和母亲。” 岂止是魏嫣害怕,此时就连魏丛愉自己都有些顾忌,她让春婵他们提前进去也是为了让父亲他们心里有个准备,不至于见到魏嫣时太过伤怀。 好不容易让魏嫣的情绪平稳住,两个人进了府,刚一见到魏建生和易芳华,魏嫣的眼泪就掉落下来。 魏建生急忙转身过去,抬头在自己的眼眶上按上了按后才转过身来,粗粝温热的手按在魏嫣的肩头温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易芳华见着女儿哭哪里还能忍的住,一把将魏嫣抱在怀里母女两人哭成一团。 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呜咽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许久之后,易芳华才拿起帕子将魏嫣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抱在怀里又拍又揉的安慰着。 魏建生不放心魏嫣的身子,又派人去请了大夫,易芳华生怕魏嫣想不开自寻短见,半步也不肯离开,哄着魏嫣回去休息。 待两人离开后,魏丛愉叹着气抬眸看向魏建生。 “父亲,此去钱阳县女儿发现了几件蹊跷的事情,魏嫣的事也牵涉其中。” 魏建生一愣,有些诧异道:“你说嫣儿去了钱阳县?”提及钱阳魏建生的反应和魏丛愉最初的想法差不多,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二皇子也去了钱阳?” “魏嫣是趁夜跟着萧易一道出城的,可父亲可曾想过萧易为何要秘密出京?”魏丛愉正色道:“父亲,女儿此去钱阳发现钱阳县里竟有匪寇做乱,且入夜后官兵都会查夜,查夜时若得银两便可保商贩无事,况且魏嫣如何那般巧就会被萧易在那个时候赶离钱阳?” 魏建生听到这话,面色一僵,急忙问道:“你的意思是钱阳县令和这些匪寇有勾结?而二皇子是知情的?” 魏丛愉抬头看向魏建生,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萧易发现魏嫣的时候为何非要将她带到钱阳,他若不想惹上魏嫣大可派人将魏嫣送来便是。不仅如此,萧易再怎么运筹帷幄,他一个没有势力的皇子想来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女儿以为这其中还有谢余的关系。” 听了魏丛愉的分析,魏建生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关联,萧易若是与钱阳之事没有干系,他就不会再被魏嫣认出后将人带走。况且钱阳离大凉城如此之近,若有匪寇作乱县令只许上报朝廷,朝廷必然会派人剿匪,但此事被人压住便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真如此,那魏嫣出事便不是意外,魏建生抬掌拍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嘶哑着声音道:“萧易竟能做出此等无耻之事!” 话音刚落,就看到魏嫣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扯着魏丛愉的衣襟颤抖的问道:“长姐说的可是真的?” 他们说话之时,魏嫣分明已经随易芳华离开,哪里想到她还会折返回来。 魏丛愉面色一白,僵在原地。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水墨似的乌云翻涌遮顶,天色转瞬间就暗成墨色,如同压在人的心里。 魏丛愉招眼将目光落到魏嫣的脸上,沉默不语。 魏嫣骤然松开抓住魏丛愉的那双手,身子晃了晃向后倒去。 “魏嫣!” “嫣儿!” 魏丛愉眼疾手快的将魏嫣扶住,魏建生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到院子里。 大雨忽至,霹雳啪啦的打在瓦片上,雨水连成直线从房檐上流淌下来,冰冷的水腥气夹携着风声灌进屋里。春婵费力的将窗阖上,叹了口气。 这场大雨接连下了几天,不见收势,想来是这秋末冬初的最后一场雨了。 朝堂上。 皇上坐镇在大殿里,像一尊神像般凝定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魏建生侧目看着一身武将朝服的沈寂,实在摸不准他要做什么。 沈寂侧身从朝臣中迈步出列,目光直视着高座上的皇帝,正色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是沈寂啊,”皇上将目光落到沈寂身上,好一会才开口道:“朕不是特允了你不用上朝么?今日是有什么急事这样心急。” 定北候死后,皇上允了沈寂袭爵却免去了他上朝之责,表面上是体谅他,实际上就是在瓦解定北军剩余的力量。 沈寂抬眼看向皇上,说道:“皇上,臣启奏钱阳县有匪寇作乱,劫掠百姓,钱阳县令知情不报与匪寇勾结压榨百姓。” 沈寂此言一出,魏建生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有些诧异的看向沈寂。若非有魏嫣的缘故,今日朝堂之上告发此事的便是他,而他尚在犹豫间就被沈寂道出此事。 有了沈寂便化解了魏建生的尴尬,他正要向皇上阐明此事时,萧易的声音响起将魏建生的挡了回去。 “父皇,”萧易走到沈寂身侧站定,躬身拱手的向皇上说道:“儿臣也正想向父皇禀明此事。” 见萧易也如此说,皇上脸上的神色微变,看着大殿上的两个人,慢慢道:“你们所言可当真?” 萧易侧头看了谢余一眼,点头应声道:“儿臣前几日出京暗查此事,正如定北候所言一般,钱阳县令与匪寇勾结戕害百姓,搜刮民脂。但此事不止儿臣一人所知,儿臣夜访时曾在城外遇到魏将军家的二小姐也同往钱阳县,想来此事魏将军也略有耳闻。” 说着,萧易转头看向魏建生温声道:“不知二小姐归府后可曾与魏将军提及此事?” 魏建生看向萧易,过度隐忍导致额上青筋暴起,紧握的双拳咯吱作响,见皇上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咬牙道:“二皇子所言属实,小女确有提及。” 相比之下萧易却是要冷静的多,对着魏建生那副样子也没受半分影响,反而是关切的问道:“二小姐一切可好?” 萧易屡屡提及魏嫣就是在以此事做为要挟要魏建生慎言,他不管魏建生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也好,不知道什么也罢,总要有个顾忌。但从魏建生如今的反应来看,只怕是瞧出这其中的端倪来了,更何况沈寂抢着将此事揭发就是在替魏家那点丑事做遮掩。 皇上就这样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萧易稳操胜券,魏建生失了分分寸,只有沈寂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静,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最终,皇上将目光锁定在沈寂身上,冷声道:“定北候如何知晓此事的?” 萧易身为皇子要察觉此事不难,可沈寂却还在抱病中,又是如何得知? 帝王的猜忌,一旦怀疑,便总也不够信任。 沈寂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向皇上坦白这一切:”回皇上......” “回皇上,是臣同定北候说的。”魏建生拱手向前,沈寂先是一愣,随后了然,立在一旁未在开口。 “皇上,小女从钱阳回来后同臣说了这些事情,臣不敢打草惊蛇,若是臣亲自去查必然会引起那些贼子的注意,定北候鲜少离京,臣以为是个合适的人选。” 说着,魏建生抱拳半跪下去,郑重道:“皇上臣以为,此事单凭钱阳县令未必有这样的胆量,只怕是背后有人撑腰。” 闻言,皇上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再睁开眼睛时,沉声说了句:“查! 那些乱臣贼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皇上,臣愿前往。” 谢余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上前一步不安的看了看萧易后,视线迅速的调转到一旁。 “不可。”沈寂斜睨了谢余一眼,向皇上禀明道:“臣以为谢大人与此事有牵涉,皇上若是派谢将军去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众人争吵不停,皇上怒骂出声才止了众人的喋喋不休。 “此事就交给沈寂去办吧,”皇上说完后,站起身扫视谢余一眼,退了早朝。 王璐紧跟着皇上后面,不由得问道:“皇上,奴才瞧着谢将军.......奴才记着皇上不希望定北候过多的参与朝中之事,皇上今儿怎么还将大权交给定北候了?” 王璐边问着边扶着皇上走下来:“皇上仔细着脚下。” “哼,”皇上哼笑一声:“你难道瞧不出来此事谢余有问题么?萧易娶了谢家的女儿,朕偏要借此事敲打敲打他们,也好叫他们记得该忠于谁。一个钱阳县离大凉城不过百里,竟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偏朕的大臣们都知道此事,却无人上报,有人想要只手遮天,朕便要他们互相牵制。” 第43章 仇恨 皇上同王璐的话只说到一半,还有一半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沈岳忠虽然死了,昔日的定北军也都在北境悉数充入别军之中。可皇上心里却总不踏实,所以才借此事看一看沈寂的实力安一安自己的心。 “皇上英明,”王璐奉承着,皇上睨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这些人啊,都以为朕上了年岁,耳不聪,目不明急欲取而代之了。” “皇上多虑了,奴才瞧着他们惧怕龙威才不敢多言的,谢将军忠心耿耿不敢逾越的。” “忠心耿耿?”皇上重复这一句后便不再说话。 王璐自知失言,立刻收了声,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皇上是重新打算扶持定北候了? 出宫后,萧易的马车就被谢余拦住,沈寂正好经过此处,转头看向谢余勾着唇角森然一笑道:“谢将军就这般急不可耐的要给本候递证据么?” 说完后,沈寂打马离去丝毫不给谢余说话的机会。 沈寂这般来势汹汹谢余如何能不在意,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与定北候早已经是撕破脸面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若是此事交由别人去查,他尚能冷静些,可偏是沈寂。 萧易知道谢余心里担忧,却也没有料到他会这般失了分寸,竟然在宫门口就拦了自己的去路,顿时有些不快。 谢余被萧易的护卫拦下,沉着脸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憋闷的道了句:“二皇子,”萧易收敛情绪,抬手挑起帘子温润从容的看向谢余,笑问道:“谢将军这是怎么了?” 谢余闻言,脸色缓了缓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往一旁退了两步将萧易的马车让开。 萧易收回目光,将帘子放下,平静道:“我在府里等着谢将军。” 入夜后,谢余带着谢衍来到萧易府中,两人见到萧易时,他正在书房中执笔写着什么,见到他二人进来也未曾开口。 护卫将人带到后便退出去,在外面将门阖上。 谢余冲着谢衍使了个眼色,谢衍躬身上前道:“谢衍见过二皇子。” 萧易点了点头却未开口,谢余父子摸不准萧易是何想法,担心他就此反水将谢家甩掉,毕竟在皇上面前时,萧易是和沈寂一道将此事戳破的。父子俩面面相觑后,谢余不得已出声质问道:“二皇子就当真一点也不着急么?” 听了这话,萧易停下笔,拿起方才写好的信吹了吹:“谢将军的性子就这般急躁么?怎么我从前竟没发觉。桌上有茶,是谢军来前便备好的,想来此时正好可以入口。” 萧易做了个请的动作,率先走到小几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声道:“刚好。” 谢余无心饮茶,心里憋闷,面上也不高兴起来:“这茶便免了,若是此事太平,下官请二皇子到府上饮酒岂不更好?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萧易挑了挑眉,没再让谢余失望:“谢将军到底有什么可担心呢?沈寂要查案还是要剿匪由他去便是。” 谢余眉头一皱,提高声音道:“都这个时候了二皇子道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么?那钱阳县是怎么回事咱们心知肚名,若下官真的被拉下水,二皇子又岂能独善其身!” 听见此话,萧易的面色登时冷了下来,看向谢余。 谢衍见谢余言语过激,生怕真的惹怒萧易,抬手安抚着谢余,轻笑起来:“父亲言重了,二皇子与小妹的婚期就在近前,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分了彼此。” 谢衍以前称谢灵儿为表妹,如今见她与萧易成婚在即这表妹称呼倒是转变甚快。萧易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一家人,一个在自己面前□□脸,一个扮白脸,这样的气度和胆量,倒真是同魏沈两家比不得。 “行了,谢将军也不必这般急躁,我方才写了封书信,烦请谢将军离开时代为传给那些兄弟们。”萧易说着起身走到案前将信折好装在信封中,并未封口,递到谢余手中:“既然沈寂要查,那便让他查,若他此去钱阳无命回来,也只能怪他沈家的风水不好。” 谢余将信接在手中,神色稍缓,和萧易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后便急冲冲的离开。 等到夜里时,萧易从书房里出来,在怀里摸出一只骨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一只暗色羽毛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到萧易肩膀上停住,萧易将纸条塞进竹筒里系在信鸽脚上,单手捧着鸽子在它的羽翼上摸了摸,凌空一抛那鸽子便融入夜色中。 与此同时,魏丛愉出现在定北候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时,她将斗篷紧了紧遮住自己的容貌,抬手在门上轻叩两声。 大门应声而开,晏青从里面走出来,侧身将魏丛愉让进去,低声说道:“小候爷一早就料到姑娘会来,特意让我守在此处。” 魏丛愉愣了愣,刚跨进府门的脚步一顿,随即跟着晏青来见沈寂。 沈寂穿着常服正在房间里看书,见到魏丛愉进来时,起身走到身后的屏风后面,片刻后再出来时,手上多个鎏金暖手炉:“去去外面的凉气。” 魏丛愉抬眼看他,他的视线却落在别处,魏丛愉抬手将暖炉接过,手心一热,温度刚好。 晏青退下后,这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寂犹觉不妥刚站起身来准备将门打开,就听到魏丛愉问道:“定北候这是要做什么?” 沈寂的手还扒在门边,门也被打开一半,听到魏丛愉这话时倒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那门关也不是,开也不是:“天色不早,魏小姐与我独处一室总是不妥......” “我的意思是说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对魏小姐的名誉有损。” 沈寂打从十五岁起便在混迹在青楼小倌里,见惯了女子魅惑人的伎俩,安能坐怀不乱,逢场作戏时的甜言蜜语更是张口就来。可如今面前的女子并非他从前接触的女子,沈寂总觉得这话怎么说都有些唐突佳人的味道。 魏丛愉叹了口气,站起身问道:“难不成定北候希望我坐在院子里同你说话?” 沈寂耳根发红,极力辩解:“魏小姐莫要误会,沈寂绝非此意。” 魏丛愉懂得男女之防,但她更懂得时机,人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显得无足轻重,更何况她敢深夜前来自然就不怕那些。 她垂着眼眸,说道:“定北候可会将此事说与外人听?” “自然不会!” 魏丛愉点点头:“既然不会,那又有何妨,我深夜前来本就不合规矩,可时机如此也无可奈何,”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早就知道定北候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怎的如今倒是守上这些虚礼了?” “恩,”有了魏丛愉这话,沈寂若再坚持什么反倒有些扭捏,如此一想,沈寂倒是也放松下来。 魏丛愉重新坐下,手里捧着鎏金的暖炉开口道:“我想跟着定北候一起去钱阳。” 沈寂早就料到魏丛愉这样的性子,必然会来找自己,所以回府的时候就吩咐晏青留门,可却没有想到她找自己竟是要和自己同去。 沈寂低着头想了想,觉得不妥:“魏小姐此去不妥,我知你心中想要为令妹报仇,沈寂在此允诺于你,会替你手刃仇敌,魏小姐放心便是。” 魏丛愉闻言将暖炉放在一旁,同他道:“若我说,有朝一日我会替定北候报家仇,定北候是否也会安心的等着我兑现诺言的那一天?” 沈寂站在那里不动,垂眼看着被她搁在一旁的暖炉。 魏丛愉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她肩膀一松将身体放下来,认真道:“萧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懂得审时度势,运筹帷幄,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哪怕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不会让自己无路可退。” 这是魏丛愉第一次心平气和的提到萧易,也是沈寂第一次听到魏丛愉开口夸赞萧易。 “我们明明都知道此事是萧易和谢余狼狈为奸,”她平静说道:“萧易还能由着皇上让你去查此事,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任由你去。” 原本听到魏丛愉夸赞萧易时,沈寂神色有些暗淡,可听到这话后,他又笑了起来。 沈寂抬起头来,目光落到院外的明灯上,几只飞蛾迎着寒风不知疲倦的撞在灯罩上:“我知道,不仅如此,皇上将此事交由我,也无非是想让我与谢余互相牵制罢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打压谢余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不会错过。” 魏丛愉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听到沈寂说话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她执着于想要替魏嫣报仇皆因前世的愧疚,前世她护不住所有人,今生也未能护住所有人周全。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魏丛愉握紧双拳,郑重的向沈寂揖了一礼道:“我想要报仇的心思与定北候是一样的,所以请定北候成全!” 沈寂沉默着,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魏丛愉的仇恨不仅仅只有这些。 许久后,沈寂虚扶了魏丛愉一把,吸了口气道:“明日你扮成我的副使随我一起吧。” 第44章 世道 魏丛愉从定北候府回来后直奔魏建生的书房去,刚进院子里就看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魏丛愉未敢迟疑快步而入。 片刻后,她才开口同魏建生说道:“父亲,我明日随定北候一道前往钱阳。” 魏建生慢慢抬眼向她,心里有了衡量:“你可想好了?” 她曾在魏嫣崩溃大哭时曾允诺与她,来日必定会替她报仇。沈寂来势汹汹必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局,所以这些匪寇必然能起大用,况且以她对萧易的了解,他能这般轻易的让沈寂去查必定是留了后招,她若去或许还能起些作用。 魏丛愉并不是任性,她只是知道萧易对于魏家的改变有多大,所以只要事关萧易她便不能像个普通人那般任由发展。 她张了张嘴,想着要如何能说服魏建生同意,许久后才软着声音说道:“父亲,萧易亏欠魏家的,我一定要讨回来。” 亏欠魏家的?魏建生沉默起来。 “魏嫣的事,你兄长的事,即便不是你,也自然有为父,只是......”魏建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说道:“阿愉你可想过若有一日萧易继位......” 魏丛愉猛然抬头,眼里带着寒光,想到萧易继位后是如何惨害重臣的,她就觉得不寒而栗,忍不住脱口而道:“若如此昏君,又何必效忠。” “罢了,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魏建生见她如此,也不再劝她,毕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魏丛愉不去做,他早晚也是要做的。 次日一早,天刚微亮,魏丛愉就已经准备好先行向定北候府出发,到达定北候府的时候是凤澜将她迎进来的。凤澜握着她的手,焦急道:“阿愉,此去凶险,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儿家可如何是好?” 听见她这么说,魏丛愉有些赧然道:“你都听说了?原本就怕你担心没敢同你讲。” 凤澜叹了口气,转头往沈寂那边看了一眼,温和道:“今儿一早小叔便差人同我说了此事,这样大的事你也瞒我?”凤澜的话音一顿,惋惜道:“还有魏嫣的事情。” 提到魏嫣两人皆是一叹,同为女人凤澜十分能体会魏嫣的感受,更何况自己曾经也险些被人所害。想着魏丛愉即将启程,不想让她被这些事烦心,抬手搭在魏丛愉的手上,说道:“你虽从小跟着魏将军四处奔波,但若有危险也务必要顾着自己。” 说到此时,正巧沈寂走过来,凤澜眼波一转看向沈寂道:“我便把阿愉托付给你了,还请小叔务必顾好她的安危。” 沈寂听到凤澜的话,抬头看向魏丛愉,脸上带着笑意迎着她的目光,道:“大嫂放心便是,就算是让我受伤,也必不会让魏小姐受伤。” 闻言,凤澜赶紧摆摆手啐了一口,:“出征前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们俩个都要好好的回来才行。” 魏丛愉跟着沈寂出发,皇上只派了三千兵马给沈寂,且三千之数并非精兵,对于剿灭匪寇来说确有难度,皇上故意如此,沈寂除了欣然接受外,并无他法。 魏丛愉骑马跟在这些人的后面,看着沈寂立于马上,昔日浪荡的少年神色肃然,透着沉稳,身穿白色盔甲,那是定北军特有的颜色。纹着麒麟图腾的戎旃上的沈字格外明显。虽然定北军已经被皇上打散,但只要是沈家的人出征就一定要打着定北军的旗帜。 他们此去并不会直接剿匪,事涉钱阳县令,总要查办之后才能行动。 钱阳县令提前就得到了消息,他们刚一到钱阳县时,县令就早早的等在那里将沈寂亲迎进县令衙门。 钱阳县令个是三十出头的男子,一双眼睛直冒精光,说话时那双豆大的眼睛滴溜乱转,不肖细看便知道是个讹言谎语之人。 还未待沈寂开口,那县令就主动叫苦道:”定北候您可算是来了,下官能力微弱这钱阳县屡屡遭受匪寇滋扰,幸得皇恩庇佑。” 沈寂坐在堂前,侧头看着故意躬着身子同自己说话的县令,两人目光碰撞时,那县令心里莫明的有些慌。 谢余曾给自己送信说,新的定北候是个纨绔子弟,只叫他将人奉承好,含混过去便是,可眼下这个定北候目光森冷,周身都透着肃杀之气,哪里能让人和纨绔子弟联系到一处去。 那县令咽了咽口水,神色谄媚道:“定北候可是一路赶来有些累了?不如下官叫人备些酒菜给定北候接风吧,咱们这钱阳县虽是个小县,却有不少花样儿。” 县令说到花样儿时眉毛一挑,略带暗示性的邪笑起来。 沈寂见他这个模样,身子向后一仰,露出一副深谙此道的笑容来。那县令心里一松,便越发讨好起来。 “我且问你,”沈寂挑着眉问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这般的投其所好?” 那县令眼珠一转,调笑道:“钱阳离大凉不足百里,下官在京中自有朋友,自然久闻小候爷的盛名。” 沈寂拍桌而起,指着那县令的鼻子怒骂道:“狗东西,你明知我为何而来竟敢和朝廷命官私相授受?只怕我前脚遂了你的心意,后脚弹劾本候的奏折就会递到皇上面前。” 县令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小候爷可莫要误会下官的一片赤诚之心。” 沈寂冷笑出声:“赤诚?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若如实交待,皇上那里我自会为你开脱,你若执迷不悟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你!” 县令并不出声,只是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沈寂嗤笑一声,懒得同他在浪费口舌,提高声音道:“来人,将他给我押下去,即刻斩杀!” 衙门里的人都是跟着县令已久的人,听到这话时都迟疑着不敢上前,晏青招了招手进来两名将士上前提着县令就要往外拖。 “候爷息怒,候爷......下官说,候爷想问什么,下官都说。” 县令得了自由后,连滚带爬的到了沈寂脚边,扒着他的鞋面,脸色惨白道:“小候爷,不是下官有意隐瞒,只是下官哪里有那么大胆子,不敢声张此事。” 沈寂起身走到桌前,抬手倒了杯茶塞到县令手中,笑眯眯的看着他慢慢道:“说吧,我且听着。” 县令手里握着杯子不敢起身,沈寂就在身旁盯着自己,仿佛只要他说一句假话那只递着杯子的手就要掐断自己的脖子。 “谢将军还在杨国公麾下时,下官就曾将此事上报过,只是那时候被谢将军压了下来。后来有一次,下官实在不堪匪寇所扰又一次向朝廷上报,谢将军才有了动静。”县令说到这,停顿住抬头看了沈寂一眼,被沈寂瞪视之后又垂头说道:“谢将军此来并未带什么人,只有大公子随行,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谢将军就派大公子和那些匪寇交涉,具体说了些什么下官实在不知情,大公子回来后只告诉下官不必理会那些匪寇,只要下官让捕快衙役们去查夜即可,交了银子的商户在门上挂一盏灯笼可保平安,匪寇见此便不会去打劫。” 说完后,县令伏身在地,不敢抬头。 魏丛愉和沈寂互看了一眼后,她低身蹲在县令身旁,出声质问道:“那数日前二皇子来此又是为什么? 提及萧易时,那县令眼珠转动摇着头看了魏丛愉一眼:“这位小哥,下官只是个县令而已就连谢将军这样的人物都不能常常见到,你口中所说的二皇子下官更是没有见过。” “那可有匪寇劫持女子的事情发生?” 听到这个,那县令闷笑一声,神色暧昧的道:“这样的事情倒也是偶有发生,那些匪寇都是男人,身边常年的也没个女人。” 魏丛愉抬脚就踹在县令的腰上,将整个人都踢出老远:“匪寇做做恶,抢劫百姓钱财,奸|淫|女子,你身边父母官居然还不以为耻反而替那些匪寇说话!” 县令捂着腰直不起身来,他哪里想的到一个副使竟也敢对自己大打出手,好歹他也是朝廷官员,不免也有些气急,指着魏丛愉怒喝道:“我好歹也是个县令,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那换成我怎么样?”沈寂抬起头来,捏着拳头提起县令的衣领,嘲讽道:“怎的你一介区区县令就这般矜贵?百姓就命如草芥毫不值钱么?” 县令喘着气,震惊出声:“候爷,这些事情都不是我一个县令能做的主的,京中的将军都不管,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钱县捕快衙役加起来总共才才数十人而已,那匪寇少说也要千余人,我如何能抗衡?全城战死么?即便是下官有那要的大义,也总得要看百姓们愿不愿意才行。” 县令难得的收起那副精明狡诈的态度将这些话说出来,沈寂皱着眉,缓缓的放开自己的手,他面色容缓,轻抿着唇,好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将人带下去看管起来。” 那县令满嘴胡言,却唯独这一句话说的没错,坏了胚子烂了根的并不是这一两个贪官,而是这人心不古的世道。 第45章 逃脱 县令被拖下去后,魏丛愉看了看沈寂,见他面色不愉,双唇紧抿,没再出声打扰。 沈寂年少,一直活在父兄的庇护里,他所能接处到的恶并非真正的恶。直到有一天,那些掩盖不住的腌臜和丑陋被血淋淋的摆在面前时,承受力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那县令并不是一个老实忠厚之人,他说话来的话十句里也未必有一句是真,沈寂甚至都还没有审问他,他就自己招了个底掉。 然而,在这个当口上这些话魏丛愉却不能冒然出口。 沈寂缓了片刻后将晏青招了进来,吩咐道:“你带着几个可靠的人去抄那县令的家,要继续审问他,闹的人尽皆知才行,他的话不尽不实,必然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今儿咱们就宿在这里,严加防范。” 晏青跟着沈寂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沈寂这样吩咐他严加防范必然是另有安排。 皇上派来的三千军士中,异心之人自然不在少数,若是谁趁机添些自己的人在其中也不难办,晏青仔细着挑了几个可信之人,跟着自己去办差。 见他安排的如此周全,魏丛愉方才的担忧倒是多余了。 那县令瞅准了沈寂和谢余有仇又不想遭受皮肉之苦,见拉笼自己不成就一股脑的将谢余和谢衍供出来。沈寂同谢余有仇恐怕整个大梁都人尽皆知,此事他若再直指谢余,即便事实真的如此,皇上也不会相信。 这么多年来,沈寂不了解旁人,可却了解皇上。皇上向来多疑猜忌,峄城之事后纵然是皇上放了自己,可却也对自己没有信任。与其说对自己没有信任倒不如说一开始就对定北军猜忌重重,对待谢余皇上也未必就全然相信,只是相比之下舍沈家而保谢家罢了。 若此事查明当真是谢余所为,皇上不信,他查了又有何意义? 沈寂沉默不语,径自走到案前摊开纸墨埋头写起来。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抬起头将笔搁在一旁,对着魏丛愉道:“你来瞧瞧可有哪里写的不好?” 魏丛愉走到近前拿到手中看了起来,是一封递给皇上的折子。沈寂从来没有写过这类的文书,可字字句句都不见错漏,半晌后她歪着头笑道:“你这折子就这么递上去,要是被谢余知道还不气炸了?不过我倒好奇,你如何写的这样顺手?” 沈寂听了这话,笑出声来,心中的阴郁消散:“年幼时父兄常在家中,每每父亲写折子的时候我总凑到近前去看,久而久之便也能记住些。” 他的折子递上去皇上虽未必全信,但对谢余来讲却是个不小打击。这折子上的内容便是那县令方才同沈寂招供的内容,沈寂又派人写了份供词上头有县令的画押,连同这份折子一起递到宫里。 抄家时才发现这县令家里倒是一贫如洗,所用之物均都是在县令的官阶里并无半分逾越。沈寂再次将县令提审问话的时候,那县令便咬准了说自己做下这些恶事的财钱悉数都上缴到谢余手中,他不过求个安稳罢了。 这样的话沈寂不会信,就连这县令自己也未必会信,几经查探后,才发现那些赃银都被这县令藏在小妾的床下,若非是那小妾胆小露怯只怕也没有那么快发现。 人赃并获,但这人是要提到大凉城里问罪的,沈寂只能先将人收监等候皇上发落。 折子递上去后,沈寂在钱阳开始整军以备,只待皇上圣旨一下便可剿匪。 这折子到了皇上手中,皇上只堪堪看了几眼就将这折子砸在谢余脸上,犹觉不够解气似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谢余脚边。 谢余未敢后退,双手浸在湿润的地面上叩首请罪,任由掌心被碎瓷片割破,血水与茶渍混合在一起,黏腻腥湿的却也不敢妄动。 皇上招眼盯着谢余,咬牙道:“你倒是给朕说说,这折子的事是怎么回事!” 谢余脸色巨变,大气也不敢喘,捡起折子看了看,狡辩道:“皇上,臣冤枉啊,这是沈寂那厮在公报私仇,定是他对钱阳县令严刑逼供后才得到的供词。” “好,好,好,”皇上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抬手指着谢余怒喝道:“来人,将谢余给朕拿下,待钱阳一事查明后再做定夺。” 皇上此言一出,谢余颓然倒地,就连萧易也十分诧异,皇上怎么会突然之间有如此大变数。 “父皇,”萧易拱手上前,还未待辩解就被皇上冷声打断:“怎么?你想替他求情?还是此事你也参与其中?” 萧易看了谢余一眼没再说话,在皇上的愤怒与威胁之下,萧易哪里还敢多言。 更何况此时萧易自保才能有余力将谢余捞出来,谢余此时还不能倒。 两日后,钱阳县,黄昏。 匪寇每隔五日便会下山打牙祭,抢些补给,草药之类的回去,今日也不例外。 原本沈寂还以为那县令再说谎,竟不想这匪寇当真不知实情竟自投罗网的撞进来。 匪寇刚进来就察觉出不妥来,刚要往回撤的时候,就看到四面八方都亮起火光,为首的匪寇大喝一声:“谢余害我!” “兄弟们快撤!”匪寇们听到命令后,一窝蜂似的调转马头向城外奔去,奈何城门处早就有官兵把守。 说话间,沈寂骑在马上出现在匪寇的面前,白衣猎猎,目光炙热。 匪寇们盯着沈寂,目光落在沈寂手中的那把长|枪|上时,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定北军。” 听到定北军三个字的时候匪首表情微变,咬紧牙关两腮鼓起,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向沈寂。 “楼孟泽,”沈寂嗤笑起来:“楼御史即便是背了罪臣的名声,但好歹也有个人人称赞的品性,他若知道自己身后数年,自己的孙子、孙女,一个成了匪寇,一个成了□□为人妾室,怕是要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提及楼御史时,楼孟泽赫然起怒,以剑指着沈寂,怒喝道:“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老子?”他目光落在带着沈字的戎旃上,突然笑开,啐声道:“爷爷当你是谁?原来是定北候的余孽啊,你与我有何分别?峄城一战谁人不知是你老子害的城破人亡?你不过是仗着家世比我幸运几分罢了!” 提及定北候时,沈寂眼睛发红,目眦欲裂道:“就凭你也配提定北候三个字?” 他单手提着长|枪|直指楼孟泽,扬声道:“将士们,杀!” 士兵冲上去将匪寇围住,他们的数量甚少并非倾巢而出,更何况都是些闲散之人聚在一起,此刻和正规军对峙时,胆子小的人就拼命的想要逃出钱阳。 楼孟泽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只是不甘心,他一边抵抗一边带着弟兄们往外突围,只要逃出钱阳他们就有生机。 沈寂枪尖一挑差点将楼孟泽掀翻下马,他欺身压下抱住马颈才勉强稳住,沈寂手上未停,带着杀伐之气说道:“楼孟泽,你可知道你今日为何会中计?” 不用沈寂多言,楼孟泽也早就察觉出不妥来,此时被沈寂一问更是确定心中猜想。 沈寂自问自答,并不理会楼孟泽:“谢余父子一早便知我来剿匪却没有提前通知你,你以为春棠为谢衍的宠妾便能同你亲如一家么!” 楼孟泽惊诧的反应让沈寂心头一喜,他方才所说不过是假意试探他罢了。 可楼孟泽的震惊只是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沈寂是佯装知情诓骗自己,在发现他的意图后楼孟泽哼笑道:“你以为你那三言两语就能诓骗住我?谢余如何我焉能不知。” 沈寂不慌不忙的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这是自然,谢余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将军罢了,既然有了皇子的靠山,自然不屑于一个将军。” 这话正中楼孟泽的心思,反倒让他猜不透沈寂究竟知道多少事,他迎着沈寂嘲弄的眼神反应过来他到底是何意。 萧易之前交给谢余的那封信本就是给楼孟泽他们传递消息,要他们借机部署除掉沈寂,可谢余并不放心萧易,又担心这些匪寇一旦被抓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所以那封信他并没有交出去。 萧易向来是个城府极深之人,自然担心谢余会如此,所以连夜给钱阳县令飞鸽传书,那县令想要保命自然会按着萧易的嘱托去做。 沈寂到了钱阳本该主动去清剿匪寇,可却在抄家时意外发现县令和萧易的这封密信,虽未有萧易的署名,但能涉牵其中的人倒也不难猜到。 几番试探下,楼孟泽如梦初醒,正中沈寂下怀。 楼孟泽慌不择路,情急之下对着沈寂攻过来,沈寂佯装受袭,趁着这个空档让楼孟泽钻了空子逃出钱阳。 魏丛愉从后面打马过来,走到沈寂面前询问道:“你受伤了?” 她温柔的目光中略带担忧,上下打量着沈寂却未见哪里有不妥,情急之下抬手去拉沈寂。 沈寂定定的看她,忽的一笑,轻声道:“我无事,不过是给楼孟泽一个逃走的机会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宸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败寇 听了沈寂这话,魏丛愉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挑着眉看向他。 沈寂知道魏丛愉不明白自己所想,可此刻还是不解释的时候。他嘴角勾着笑意,看起来心情很好,低声说道:“待会儿再同你解释。” 温热的气息扑簌在她的眼睫上,魏丛愉的心里轻颤一下,好在沈寂眼下有要紧的事要做,说过话后就骑着马走开了。魏丛愉摇了摇头,将那些不明所以的情绪甩掉,骑马跟上沈寂。 人多口杂,沈寂同魏丛愉说完话后就指挥着让士兵们戒备,以防匪寇夜袭,直到所有后情都安排好后,沈寂才察觉已是深夜。 魏丛愉心里有事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值夜的士兵见到魏丛愉时都称她一声魏副使。这些人不知她是女子,又见是定北候身边的人,言语之中自然多了几分客气。 钱阳内有一处瞭望塔,曾经战乱时为大梁开国皇帝所建,此后的这数十年中尚算安稳,这瞭望塔早就形同虚设,反倒成了引路之用。 魏丛愉在瞭望塔上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望着大凉城的方向,心中想起远在北境的魏远泽,想必兄长此时在北境也会常常望着大凉城的方向来纾解思念。 “原来你在这。” 沈寂松了口气看向魏丛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温声说道:“再用不了几日咱们就能回京了。” 魏丛愉抬眼看向他,见他眉目间有些担忧,再看到自己的时才略有放松,这才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候竟没同人打过招呼。 如今钱阳这样乱,她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出来的确有些失礼。 “我就是走来走走,见你还在忙着,才没同你说。” “恩,”沈寂点点头,坐在魏丛愉身边。 想说的话又岂止是一句担心,不过都止在唇齿间不便言说罢了。 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块狐狸皮子,将两端扣在一起圈成个桶状递到魏丛愉面前:“大梁气温多变,入冬后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用这个裹着手暖和些。” “谢谢,”魏丛愉从他手里接过,将自己的手放在里面,正好两个手掌交叉的大小。 自己素来怕冷,但她在外面鲜少表露了来,沈寂倒是十分细心。 沈寂睫毛极长,瞳色微浅,绯薄的嘴唇扬起适宜的弧度,实在很难让人想象的到,这样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会将定北候府重新撑起来,甚至远胜过从前。 魏丛愉如此想着不觉莞尔,不知将来沈寂上了战场是否也会发生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的特例。【注】 “你笑什么?”沈寂侧头看着她,含了笑意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想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魏丛愉心中所想皆是调侃,确实算不得正经事,被这样一说不免有些赧然。她抬头看着沈寂,僵持片刻后,才有些无奈道:“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 沈寂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这话中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倒也未恼她。 “行吧,”沈寂抿唇有哭笑不得道:“我便全当是魏小姐夸赞我罢了,只是以他喻我确是不相宜。” 沈寂素来并不是个太过计较的人,许是不喜欢别人将他比做美人。 “是我失礼了,”说着,魏丛愉的冲着沈寂拱了拱手做了个赔礼的动作。 沈寂并不在意,讥笑道:“无妨,我只是嫌他太过懦弱,一味退让罢了。” 魏丛愉明白过来沈寂的意思,转口说道:“你与他自是不同,你是貌柔心壮。” 沈寂垂着眼,明知道魏丛愉这番夸赞不过客气尔尔,可却还是不自觉的抚手在扳指上轻轻碾动着。 突然,魏丛愉眼晴一亮,发现沈寂竟然带了酒来,伸手将他身边的酒袋提起,小声问道:“沈寂?” “恩?” 沈寂抬眼,看见魏丛愉狡黠面庞时,喉头滑动,缓声道:“驱寒之用。” 魏丛愉笑了笑,浅尝一口,辛辣刺激的味道滑过喉咙流入胃里慢慢变成一抹暖意。她抬手在嘴角抹了下,温声道:“这似乎不是大梁的酒,味道要辛辣的多。” “魏小姐厉害,这是我兄长曾从北境带回来的,埋在府中的梨树下,出发前我挖出一坛来带了些。” “竟是如此,”魏丛愉看了看手里的酒递到沈寂面前:“是我唐突了,不知这酒竟是沈公子留下的。” 沈寂接过酒袋喝了一口,重新递给魏丛愉平静道:“不妨事。” 魏丛愉酒量不错,不过此时不敢多饮,浅酌几口后便不再动酒袋。 沈寂倒是不在意,坐在她身边慢慢喝着,幕天席地,繁星皓月,沈寂抬头望着夜空,侧头时发现魏丛愉也是如此。 沈寂仰着身子将自己置于黑暗中,贪恋着这一刻的美好。 “阿愉。” 沈寂垂着眼,内心波动,小声说道:“我......” 魏丛愉突然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些许困意说道:“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正事,我先回去了。” 沈寂的心跳随着魏丛愉的话慢慢平息下来,沙哑着应了声:“好。” 魏丛愉便逃似离开此处,沈寂没有走,也没有动,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魏丛愉离开的方向,直到某个房间里燃了灯,亮起微弱的灯火,沈寂才收回目光。 魏丛愉呼吸急促,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两腮发热。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发觉沈寂看自己的眼光与从前不同,她本就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才会对自己区别对待。 或许只是因为沈寂年少对于情爱的向往,再加之她多次援手,他一时分不清恩与情难免会搞不清楚心中所想。 她甩甩头,将自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在脑后,长长的舒两口气闭起眼晴不再多想。 情如鸩毒,于她而言并无好处。 皇上下了剿匪的旨意,沈寂才带着士兵们浩浩荡荡的去剿匪,与沈寂而言,昨日便能将楼孟泽擒住,只要擒住他捣毁他的老巢也并不麻烦。 可是皇上未下旨,沈寂也不想让此事变的那般容易,有了这样一场变故,死里逃生的楼孟泽回去后必然会尽其所能的打听当时的情况。他打听的越是清楚对于谢余的恨意,自然就会越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萧易不敢妄加参与,也只能任由楼孟泽自生自灭。 沈寂带人直接将山寨包住,将人马聚在山寨入口后,就有士兵上前扬着定北军的旗子冲着里面喊话。 楼孟泽坐聚义堂的大厅里,攥着手心来回走步。 他走到厅堂边上随手抓过来一个人问道:“外面都是沈寂的人?谢家可派人来支援了?” 被他抓住问话的人被楼孟泽这个样子吓的不清,眼神慌乱,结结巴巴的回道:“大当家的,谢家在厉害还能盖过天皇老子么?这次咱们怕是完了。” 闻言,楼孟泽震惊的看着那人,抽出身上的佩刀砍在那人的脖子上,怒喝道:“不许胡说,迎战,弟兄们都随我去迎战,打胜这一场朝廷也不能奈何我们!” 山寨里的人跑的跑,躲的躲,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剩下的人跟在楼孟泽后头向山寨入口逼近。 “沈寂!” 楼孟泽脸色阴沉难看的看着沈寂,暴怒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寂勾着唇嗤笑一声:“楼孟泽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几个字?不过今天怕是不能遂了你的心愿,因为你还不能死。” 说着,他策动手里的缰绳,抬起手一挥,冷声道:“抓活的。” 楼孟泽原本就有些泼皮无赖的样子,落草为寇倒也并不让人意外,只是他手上能有多少功夫,他惯以为沈寂与他一般无二,便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做了几年的匪寇,楼孟泽好战的脾气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他腥红着眼睛盯着沈寂,像是要寻个机会将他撕碎一般。 两下交锋,沈寂和楼孟泽都痛下杀手,楼孟泽的反应十分灵敏,见沈寂提|枪|过来,并不纠缠而是往后退,短兵不接长刃,山寨内骑马不便,沈寂下马一战。 长|枪|凌空刺向楼孟泽,从他的脖子上滑过刮起一条血痕,楼孟泽仰着身子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在墙上。无处可退时,他喘着粗气抬眼看着离自己不远啼哭的孩子。 咬了咬牙,劈刀虚晃一招,翻身过去将孩子抱起,当成肉盾抛给沈寂,沈寂来不及收力,只得将长|枪脱手翻倒在地,顺势将孩子接在怀中。 楼孟泽趁着这个空隙举刀向沈寂砍去。 噗嗤——鲜血如注,喷酒在沈寂脸上。 楼孟泽抱着半肢断臂疼的在地上打滚,将身后的魏丛愉显露出来。 “孩子给我!” 沈寂将怀中的小儿交给魏丛愉后,表情阴骇的走向楼孟泽。 “楼孟泽!”沈寂将他从地上提起,楼孟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沈寂就这样单手将他提起,不费吹灰之力的走到高台上,一路鲜血淋漓,楼孟泽捂着自己的那支断臂脸色惨白,咬着牙道:“沈寂,你不能杀我!” 沈寂将他丢在高台上,突然笑开:“成王败寇!” 作者有话要说:【注】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出自陈书,说的是韩子高的美貌。 足以可见,颜控是从古至今的 第47章 嘲讽 沈寂将山寨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匪寇尽数收押在钱阳县的牢狱中,被掳来的女子登记后都被放回去和家人团聚。做好这一切后,他才押着楼孟泽和钱阳县令一道入京。 魏丛愉在入京后就和沈寂分道扬镳后直接回府,她不方便露面,更不能随着沈寂入宫。 沈寂入宫时,让人抬着那些在县令府上抄出的赃银放在皇上面前时,皇上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三年县令府,万两雪花银!”皇上冷笑出声,冷眼扫视谢余一眼,目光又落到钱阳县令身上:“你好大的胆子啊!” 县令浑身一颤,冷汗直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混账!” “谢余,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上的你心里不清楚么?”皇上转身指着谢余大骂出声。 谢余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臣,臣该死,还请皇上息怒,可这些和臣没有关系,还请皇上明鉴。” 听到谢余这话,沈寂不由得发笑,他在皇上面前向来如此,众人早已司空见惯。可这会皇上心里厌烦的紧,看到沈寂这般无礼便忍不住提高声问道:“你笑什么?” 沈寂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臣不过是以为谢将军好大的冤屈,怎的那楼孟泽说是受他指示,钱阳县令也这般说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沈寂转头看向谢余悠悠道:“谢将军怕是夜路走多遇到鬼了吧?” 县令听了沈寂的话后,忙冲着皇上求饶道:“皇上,微臣真的是受了谢将军之意才敢如此,这些银两微臣不过是得了十中之一,其余九成都入了谢将军府,谢将军位高权重,微臣实在没有办法啊。” 正在这时,审问楼孟泽的证词也递了上来。楼孟泽对谢余怀恨在心,必然不会为他遮掩半分,人证物证俱在,谢余是如何也抵不得赖的。 皇上犹豫不绝,从剿匪之事上来看沈寂的能力中庸并不突出,想来不足为惧。此事虽牵涉谢余,但说到底不过是贪腐之罪,皇上不想牺牲谢余,可事实摆在眼前,也护不得他。 沈寂看见皇上沉默不语便猜到皇上的心思,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冷声问道:“皇上该不会是舍不得罚谢将军吧?” 皇上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此事谢余当罚,但罪不至死。只是被沈寂言中不免有些不快,但一想到沈岳忠的事到底也是谢余对不住沈寂,便软下语气:“沈寂,你这是和朕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沈寂抬头看向皇上,神情明了,一字一句道:“此人数罪加身,皇上犹觉不够么?” 皇上觉得心中憋闷又无法发作,只得咬牙道:“朕自有主张,”说完这话后,皇上也察觉言语不妥,缓了缓语气又说道:“朕没有说要偏袒谢余,他所犯之事朕必然不会轻饶,可罪不致死,你又何苦要咄咄逼人。” “定北候,你与谢余都是朕的臣子,朝廷社稷不是让你们来解决私仇的地方,你若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如何当的起定北候?” 皇上称沈寂为定北候,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在敲打沈寂该适可而止。纵是皇上曾经对沈寂有那么几分愧疚之意,但也不会纵容他一直肆意下去。 正在僵持之际,王璐进来通传凤相在外求见,同时还带来了谢衍公子。 谢衍跟在谢余身边待在军中,没有建功,也未入仕途,所以这进入皇宫的事情自然不能随意,此时凤相与他同来,想必是谢衍求了凤相救场。 沈寂对于这些人蛇鼠一窝嗤之以鼻,听到王璐通传冷哼一声。 凤相带着谢衍进来,可进殿的却并非只有他们二人,还有一名女子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那女子披头散发又被遮住嘴巴,满身的伤痕让人不忍直视,但沈寂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女子正是谢衍的外室春棠。 谢衍进殿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是给皇上请安,而后一头磕在谢余脚边忏悔道:“父亲,一切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认人不清连累了父亲。” “皇上,“谢衍对着皇上重重的叩首,焦急道:”皇上,那钱阳县的匪首名唤楼孟泽,乃是先帝御史楼广印的孙子,而皇上面前的这个贱妇便是那楼广印的孙女。” “楼广印曾因包庇罪臣被先帝贬为罪籍,我认人不清,不知这贱妇就是罪臣之后,将她纳为外室之后她就伙同其兄四处打着我与父亲的名声做些不义之事。” “若非二皇子与定北候及时查清此事,我与父亲还被蒙在鼓里尚不知情!还请皇上明鉴还我父亲清白。” 沈寂瞬间僵住,目光凝视着皇上,谢衍那边还在说些什么他已无心再听。 “皇上,”沈寂郑重出声:“谢公子的片面之词,恕臣不能相信!” 凤相及时开口打断皇上与沈寂之间的对视:“定北候,此事皇上尚未有定论,你何必这般心急,难不成你想逼宫不成?” 沈寂眼中神色一沉,看向凤相,半晌后道了句:“臣不敢。” 皇上冲王璐点点头,王璐倾身上前将春棠嘴上的布条解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皇上面前不敢妄言!” 春棠抬眸往谢衍那看了一眼,谢衍却别过头不去看她,春棠呜呜的发出声音,十分刺耳。春棠说不出话,情急之下张开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她口中尚有鲜血,王璐定睛一看,才发现她口中竟少了半条舌头。纵是见惯了那些细碎磨人的功夫的他,忽然见此也吓了一跳。 王璐摇了摇头,看着春棠问道:“楼广印可是你祖父,楼孟泽可是你兄长?”,春棠听见这两个名字后,茫然的点了点头。 王璐起身走后皇上身边低声说道:“皇上,那姑娘的舌头没了,已然说不出话来,但对于楼广印和楼孟泽的关系倒是认下了。” 皇上盯着春棠看了两眼,又将视线转到谢余身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怒喝道:“钱阳县令,朕在问你一遍,每次与你接触的人,你可确定是谢余本人么?” “这......”那县令不敢冒然出声,支支吾吾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官阶微末,来人自称是谢将军,微臣也不省得是真是假。” 听了这话,沈寂面色一沉。 “满口胡言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给朕斩了!”皇上震怒,转而指向谢余叱喝道:“谢余!此事就算非你所做,也是你平日里行事不端才会被人趁虚而入,既然与你有关朕便不能偏袒。” “来人,将谢余拖下去杖责八十,谢衍识人不明引此祸事杖责四十,明日早朝后当着百官的面掌罚以儆效尤!此外罚俸一年,罚银万两充入国库。” “至于她.....”皇上的视线落到春棠身上,说道:“即使罪臣之后那便也不必留在人世,就和楼孟泽一道处斩吧。” 谢余、谢衍父子俩伏身在地向皇上叩拜后,便由王璐领着出去。 “此事定北候办的极为妥当,朕以为当赏,朕记得你兄长的嫡妻是凤相家的庶女。” 闻言,凤相躬身道:“劳皇上记挂,正是臣的庶女凤澜。” 皇上点点头,面上露出笑意,用慈爱的口吻说道:“朕还记得是个端庄持重的女子,朕便封她个二品郡夫人,以嘉奖她品性高洁,另外再将朕那张灵宝弓取来赐于定北候。”【注】 皇上虽是偏袒了谢余,但对于沈寂也尽安抚之情,人君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见沈寂半天不应声,皱着眉头坐回到龙座上。 沈寂不说话,面露讽刺十分不悦。 皇上嗤然,平静道:“沈寂,你可别忘了你定北候府里不止你一人,既然已经做朕亲封的定北候,就该有为人臣子的态度和觉悟。” 沈寂神色一凛对着皇上拱手后转身离开。 王璐取了弓箭回来见着沈寂正往外走,为难的看着皇上不知该如何时好。 皇上倒不在意,神色清冷冲着王璐说道:“连同朕的旨意一并送到定北候府,也好叫人都知道朕对定北候已极近礼带。” 沈寂离宫时,正撞见谢余谢衍两父子,看两人的神色像是正在等着自己。 谢衍看着沈寂面色清冷的从宫里走出来,就知道必然是在皇上那里也没讨到什么好处,顿时嘲讽起来:“沈寂,你从前有你父亲为你撑腰,你在这大凉城人人都要让你三分,可如今你就和一条丧家之犬没什么两样,竟然妄想撼动我谢家的地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沈寂一把扯住谢衍的衣领,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嚣,莫说我如今还是定北候,即便我不是,我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谢衍你可还有良心么?当初对待春棠百般疼爱的是你,如今也是你亲手将她的生命断送掉的,你明明知道她和楼孟泽根本就没有联系!” 说罢,沈寂放开谢衍的衣领,拿出块帕子在自己的手上抹了两把后扔在谢衍的身上,讥讽道:“我沈家不管陷入何种境地,也不会用牺牲女人来保全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注:灵宝弓,汉武帝时,李广所用之弓,但此文中只是借用名字,并非此弓。 之前在作话里说过,如果到了一百收我就日一万字,所以,我来咯~~后面还有更新哟 第48章 动容 魏丛愉回来后先是去了趟军营将这几日的事情同魏建生说明,父女俩商量一番后魏丛愉才回到府里。 次日,魏丛愉用早饭时,秋月才将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同她汇报着,别的事情倒也算好,唯独魏嫣的事情让人发愁。 待秋月说完后,魏丛愉沉默着不知要如何开口,调整片刻后,才问道:“今儿她也没有吃饭么?” 秋月点了点头:“奴婢去厨房的时候听说二小姐那的早膳怎么送去的,怎么送回来的,已经好几日如此了。” 魏丛愉叹了口气把筷子撂下后,抬眼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今儿竟没见到春婵。 “小姐可是在找春婵?”秋月抬手让守在一旁的奴婢将饭筷收拾下去,又递了杯茶给魏丛愉漱口,说道:“大夫人那边负责采买丫头病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手就将春婵调过去了。” 魏丛愉点点头,起身对秋月道:“那你随我去看看魏嫣吧。” 刚踏进魏嫣的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杯碗破碎的声音,秋月上前一步,皱了皱眉询问守在廊下的奴婢:“这屋里怎么回事?你们就这样由着你家小姐不管不顾的?” 守在廊下的两个奴婢冻的脸蛋通红,说话时都能哈出气来,没精打采的说道:“秋月姑娘,不是咱们不管不顾,是小姐不能见人,”那奴婢说着抬头望了眼天,继续道:“这样冷的天若能在屋里守着,谁愿意守在廊下。” 那两个奴婢小声抱怨起来,秋月呵道:“当奴婢的哪里来那么多话,仔细你家小姐听到罚你们。” “算了,”魏丛愉从后面走过来,抬手搭在秋月的肩膀上,睨了那两个奴婢一眼:“既然他们嫌这不是好差事,你待会去回了管家将他们调到别处,二小姐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身边留这么多不上心的奴婢也是无益的。” 两个奴婢在这受冻免不了抱怨几句,可谁成想今日不过这样一句话就惹了祸事:“大小姐,我们,我们只是......” “下去吧,先暖暖身子,你们自己去和管家说吧。”魏丛愉挥了挥手未给他们辩驳的机会,那两人只能行礼退下。 秋月推开门挑着帘子问道:“二小姐这的奴婢太没规矩了,眼下二小姐没精力管回头我会去同管家说。” 魏丛愉摇了摇头,矮身穿过帘子进屋:“我瞧着这两人面生,你去问问管家什么时候进府的。” 魏嫣房中连盏灯都未点,魏丛愉闭了会眼睛后才适应这个光线,她唤着秋月去点几盏灯过来。待房中亮堂起来她才往寝卧走去。 魏嫣被易芳华揽在怀里,一双眼睛肿成核桃似的,手腕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魏丛愉这才瞧见这地上的碎片上也都沾染着血渍。 “母亲,”魏丛愉屈膝行礼,易芳华抬眼看向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你来了?” 魏丛愉视线落到魏嫣身上,叹着气说道:“母亲先出去吧,我和她说说话。” 易芳华不放心魏嫣,抬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后,扶着她靠在床边后才松了手:“你好生劝劝她,我去吩咐厨房备些吃的来。” “秋月你去外面打盆水来,“魏丛愉吩咐着,转身走到魏嫣面前把她被碎片划伤的手腕简单的包扎起来。 魏嫣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魏丛愉伸手去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抬手推开魏丛愉,双手护在胸前喊道:“别过来!” “魏嫣,是我。” 魏嫣盯着魏丛愉,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秋月打了水回来洗好了帕子就要来给魏嫣擦拭,可人还未到近前魏嫣就反应激烈根本不能靠近。 秋月喘着气看向魏丛愉,说道:“小姐......这二小姐.....” “你去外面守着吧,”魏丛愉将秋月打发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拿着帕子给魏嫣擦脸,魏嫣反抗激烈,魏丛愉只能尽力去控制她。 “魏嫣!”魏丛愉看着自己的手上被魏嫣抓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沉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糟蹋自己又有什么用?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魏丛愉原本以为魏嫣不过是一时想不开,慢慢想通了就好了,可她却低估了魏嫣对萧易的感情,这会瞧见魏嫣的样子才赫然发现魏嫣对于萧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出了那样的事情时魏嫣都未有过轻生的念头,反倒是知道实情后才让她这般生不如死。 魏嫣靠在床边,目光空洞,不再理会她。 魏丛愉在她身边坐下,将床边的灯拔了拔让它更明亮些:“魏嫣,萧易根本没在意过你,你又何苦要折磨自己。” 听了这话,魏嫣的手指动了动。 她转头看着魏丛愉,见她眼里带了丝心疼就这样望着自己,嗤笑起来:“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二皇子是如何待我的。” 像是回忆一般,魏嫣眼神明亮起来:“当初你受伤,二皇了日日来府中探望你,我第一次瞧见那样好看的人,温润儒雅,昳丽风流。我知道他心系于你,可我不在乎,你向来得父亲宠爱眼高于顶,当我知道你拒绝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他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而我是将门嫡女,他娶你或者娶我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分别?”说到此处,魏嫣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掉,语气里透着傲娇:“所以,只要我能成为他的助力,他就一定会娶我的。” 魏嫣又哭又笑的说着她与萧易之间的过往,她能理解魏嫣的感受,曾经那也是她的感受,只要能守着那个人,只要能助他心愿达成....... 魏嫣声音嘶哑,再哭不出声音:“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用力的敲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气若游丝道:“长姐,好疼啊......” 魏丛愉抬手将魏嫣的眼泪抹掉,揽在怀里,强忍着自己的眼泪,柔声道:“魏嫣,这世上总有许多人不值得你去爱,你现在或许伤痕累累,可你若就此消沉下去只会伤害你最亲近的人。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生怕你想不开,寸步不离的守着你,父亲也日夜为你忧心寝不能安。” “长姐说过要替你报仇的,如今那些人都已被处斩再没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只要你振作起来,好么?” “长姐.......”魏嫣依在她怀里哭的肝肠寸断。 魏嫣哭的不能自已,魏从愉只能抱住她像是母兽护着幼崽那般,她能给魏嫣的慰藉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过,所以才格外心疼她。 魏丛愉离开时,魏嫣已经睡着了,她吩咐厨房熬一剂安神的补药来,若是魏嫣醒了再喂她喝下。 春婵提前备好了参汤,见着魏丛愉回来后便从小炉上端下来,盛到碗里递到她面前。 魏丛愉看着参汤顿时就没了胃口,抬手撑在额角上轻轻的揉了揉。 “小姐可是头疼?”春婵正要去取脑油来替她按一按,魏丛愉却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你去备些热水来吧。” 春婵应声,却没有马上离开:“小姐,外面出事了。” 闻言,魏丛愉抬起来头,急忙让春婵说下去。 “奴婢打听到消息,听说定北候昨日在宫门口就将谢公子打成重伤,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皇上一气之下又把定北候关进诏狱里去了。” 魏丛愉错愕片刻,不由得想起皇上对于钱阳县的处置方法,以沈寂的性子自然是憋不住的。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宫门口就大打出手。 “皇上今日还未有消息,就说明此事还没有触及皇上的逆鳞。”提及谢家,魏丛愉就想到春棠姑娘:“我让你去查的事,你可查到了?” 春婵点头道:“小姐放心,春棠姑娘和楼孟泽的尸身都被扔到乱葬岗里,奴婢派人去那一寻便寻到了,只是春棠姑娘死的实在可怜,没了舌头不说身上竟全是伤痕,也不知谢公子是如何下的去手的。” 春婵说的动容,皱着眉头叹起气来:“奴婢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给春棠姑娘置一副棺木下葬了,只是小姐与春棠姑娘并不认识为何要插手此事?” “不过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罢了。”魏丛愉声音平淡,情绪平静。 时异事殊,魏丛愉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春婵含笑道:“小姐心善,是春棠姑娘的福气。” 沈寂出事,谢余必然会借此生事,昔日谢勇的事还未平息,如今谢衍又出了谢衍的事,凤相夹在其中必然是会偏心谢家。 正说话间,就听下人通传定北候府的沈夫人来拜见。 凤澜被下人带着来到魏丛愉面前:“阿愉。” 一路上凤澜都端着身份没露出半分焦急,这会儿到了魏丛愉面前也不做假,拉着她的手焦急道:“阿愉我这次是求你来让我见一见魏将军,请他替小叔求情。” 春婵奉茶上来后,魏丛愉端起茶杯递到凤澜手中:“瞧瞧你急成这样,手这样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凤澜这才定了心神,奉着茶呷了一口,她素来知道魏丛愉同沈寂不太对付,又有些担心:“阿愉,小叔他为人正直,那些顽劣不过是装装样子做给外人看罢了,昔日我同你看法一样,可后来阿昀同我说小叔为人如何我才清楚。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绝非小叔之错。” “我知道。” 魏丛愉如何不明白,沈寂并非是性情冲动之人。 凤澜听到魏丛愉如此说到是安下心来,只是这样大的事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做主,不免又担忧起来:“我如今能找的也只有你了,我父亲.......你是知道的,小叔打伤的是谢衍,有着长姐的缘故父亲也必然不会帮我。” 凤澜如今是夹在凤家与沈家进退两难,就算此次凤相能施以援手也必然要凤澜与沈家脱离关系为由,才肯帮忙。 魏丛愉懂得她的难处,只是瞧着她如今的性格倒是越发的坚韧起来,比之从前少了许多凌厉,多了几分圆融。 “你且放心,”魏丛愉应允道:“父亲不在府中,明日一早我便去寻他,看看他能否帮上忙。” 魏丛愉的话未说死,关于此事皇上的态度尚不明了,他们若是过于急迫反倒弄巧成拙。 凤澜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不强求,只要魏家肯出面帮忙,她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送走凤澜后,春婵伺候魏丛愉沐浴,拿着巾帕抹着澡豆她擦拭后背时,忍不住道:“小姐这段时间太过操劳,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该是好好补一补了。” 魏未愉没有回应,闭着眼将自己浸在温热的浴桶里。 天气变幻莫测,今冬虽是只下了一场薄雪,可这气温却是唬不住人的。 她坐在妆台前擦拭着未干的头发时,就越发觉得脚下发凉,手上的动伤未停同春婵说道:“春婵拿个暖手炉来。” 春婵铺好床后忙拿着暖手炉递到魏丛愉手中,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继续擦拭着未干的头发。 魏丛愉双手搭在暖炉上才感觉身子一点点暖回来,她盯着暖炉瞧了许久总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这不是我素日里常用的那个?” 魏丛愉向来不将这些事情记在心上,乍问之下春婵倒是有些诧异,忙回道:“小姐今儿倒是好眼力,这是奴婢出去采买时瞧见的,小姐之前用的那个有些老旧了,所以给小姐换了个鎏金手炉。” 听到鎏金手炉时,魏丛愉的眼皮跳了一下。 春婵将魏丛愉的头发擦干后,又抹了些茉莉花油,做好这些后才扶着魏丛愉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伺候小姐安寝吧。” 魏丛愉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顺手将手炉搁在妆台上回到寝卧,待她躺下后,春婵将床幔放下来熄了灯后才离开。 这一夜,魏丛愉睡的极不安稳,没过多久就陷入梦魇之中。 她梦到沈寂穿着一袭白衣,置身在一片迷雾之中,手里提着谢衍的人头向自己走来。她看不清沈寂的样子,周围的雾气太大,任凭她怎么驱赶都挥散不去。 她艰难地朝着沈寂跑去想问一问他为何要如此冲动,可人刚到近前,还未来的及开口,沈寂就将谢衍的人头放到她手中,对着她灿然笑开:“这茉莉你可喜欢?” 魏丛愉面上血色褪尽,谢衍的头颅在自己手中的触感格外明显,她慌忙的低头看着自已的双手时,才发现沈寂放上去的竟真的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茉莉。 她顿时松了口气,伸手拉着沈寂劝说道:“快和我回去,凤澜还在等着你。” 沈寂骤然甩开她的手,一脸茫然的表情,回头看了看呢喃道:“去哪?我父兄还在等我。” 忽然间,云雾散开,画面一转,刑场之上。 沈寂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在刑场上,背上背着的犯由牌上赫然写着谋反之罪。谢余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面容诡异的看看沈寂后,又看向自己。 萧易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身后,勾着嘴角同她道:“你不是想要救他么?你看,他马上就要死了!” 她来不及去救沈寂就被萧易扼住,强迫她抬头去看,沈寂双目腥红盯着她不停的说着什么,可她却怎么都听清楚他的话,直到谢余将手中的斩头签掷在地上的瞬间,魏丛愉才听清沈寂说的是什么。 他在质问她:为什么不救他! 魏丛愉嘶喊着想要阻止这一切,挣脱萧易疾步奔向沈寂的时候,刽子手的刀豁然落下...... “不要!” 沈寂的鲜血溅了她满脸满身,她从来没有这般恐惧过,抬手停在半空中绝望的嘶吼起来....... 魏丛愉从梦中惊醒,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大口的喘着粗气,被冷汗浸湿的寝衣粘贴在皮肤上,黏腻、冰冷。 魏丛愉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深深的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呛的她咳嗽起来,可这冷意也让她冷静下来,强烈不安感从身体上慢慢消散,本能的颤栗也渐渐平息下来。 迷雾笼罩的寒夜里,万籁惧寂,远处的天空上隐隐有些泛白,黑夜即将过去...... 魏丛愉推窗的声音惊动在外间守夜的春婵,她走进来取了袄子披在魏丛愉的身上:“小姐做恶梦了?”边说着边将她扶回桌边坐下,将窗子阖上。 魏丛愉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冷入心肺,疲惫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寅时末,天色还早小姐再睡会吧。” 魏丛愉摇了摇头,吩咐春婵将书案上的灯点燃,映着光抬手从笔加上取了支笔,舔了舔墨开始写信。 半个时辰后,魏丛愉将写好的两封信分别装入信封中,用蜡封好交到春婵手中:“这有两封信,有名字的那封让府里的快马加鞭送到父亲那处去,另一封没有署名的想个法子递到谢余手里去。” 春婵晓得轻重,将信收好后立刻动身。 春婵走后,魏丛愉左右也是睡不着的,唤来秋月一道去了厨房。亲手做了两道小菜,倒也没有多可口,不过两道腌制的小菜,还是从前她随父亲在外时和当地的村民学的。 这样爽口的小菜配上白粥更下饭一些,魏嫣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不能食的太多,吃些流食好消化。 魏丛愉怕魏嫣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叫秋月将白粥和小菜送到易芳华那里,易芳华收了东西不住的道谢。 魏嫣哭闹了一场之后,倒是乖了些,面对易芳华送去的吃食也不再抗拒,虽然用的不多,但好在她肯主动吃。 她听着易芳华身边的人来回禀时,心里踏实几分,吩咐着厨房里的下人明日继续送些白粥和小菜到魏嫣那。 忙前忙后的,反倒自己没有什么胃口,一整天只简单的吃了几块栗子糕充饥。 到了夜里,春婵回来时带着魏建生的手信回来。 她拆开信件,里面洋洋洒洒的是魏建生的字迹,确实不错。 纸上只有两行字,却也足矣让魏丛愉放下心来。 “已联系好与定北候亲近的将领,明日便可有结果。” 魏丛愉走到灯前将信烧毁,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慢慢踏实下来。 她闭上眼睛,心思沉闷起来。她从前以为自己可以轻松的掌握住未来发展的事情,毕竟经历过一遭,可如今却发现是自己错了。有许多事情是她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也有许多事情即便是可以阻止,可后续的事情却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更如同今日之事,前世时,沈寂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一遭,钱阳之事也是不曾发生的。 再睁开眼时,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管如何都要走下去。 “谢余那里有什么反应?” “奴婢派人去谢府时,谢余并不在府中,所以那封信便没有送走去。奴婢听说谢余进宫同皇上哭诉,凤盈也从凤府回到谢府照看谢衍,听说现在都还未醒。谢余从宫里出来后,这信才递到他手里,奴婢是让个小童将信送上去的,谢余回到府里后又折返出来,想来是想知道送信的人到底是谁。” 魏丛愉给谢余的那封信中写着记忆里姜斗在峄城记录的粮草之事,这东西原本是留在皇上那里,太傅当日出宫后特意叮嘱过自己千万不可泄露。 其实只有姜斗的手书并不能就将谢余治罪,更何况谢勇已经死了。可太傅因沈寂的事受了牵连,魏丛愉就更加确定皇上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谢余心中忌惮自然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就会明白,若不想拼个鱼死网破,就该有所收敛。 只是魏丛愉也吃不准这样的威胁对于谢余来说能有几成,毕竟谢衍是他唯一的独子。 沈家是多事之秋,谢家跟着搅和在一起,连带着凤相也牵扯不清,这样的关系就足以让皇上头疼。 也正因如此,皇上左右逢源之际,才避免沈寂再入诏狱时再吃那些苦头。 次日,早朝之上,魏建生带着近百名为大梁立过战功的将领名单呈到皇上面前。这些将领中只有少数尚在军中效力,大部分人都因年迈或者伤残不得不辞官养伤。 可也正因如此,皇上才不能忽略这些人的力量。 皇上将名册扣在案上,抬眼看向魏建生问道:“魏建生你这是何意?” 魏建生躬身拱手,恭敬的回答道:“回皇上,臣近日听闻定北候打伤了谢将军家的公子,皇上一怒之下将定北候关进了诏狱,这些名单上所出现的名字皆是曾经同老候爷同共上阵杀敌、同生共死过的人,如今老候爷已去,沈家唯余一子,不免叫人伤怀,所以才连名上书请求皇上开恩,饶过小候爷的无心之失。” 谢余听到这话心里翻涌,冷哼一声。 什么叫无心之失,简直荒谬! 魏建生侧头看向谢余:“谢将军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谢余面色一僵,犹豫了片刻说道:“什么叫无心之失,当日在宫门口乃我亲眼所见,沈寂简直就是个暴徒!欺侮我儿。” “哦?”魏建生疑惑出声:“谢将军尚在跟前令公子都能被打,想来小候爷还是晓得轻重的。” 魏建生这话一出,群臣乃至皇上先是错愕,很快就明白过来魏建生这话中是何意。 谢余在前眼见着亲儿被打无力反抗,身为武将实在讽刺。若说是沈寂野蛮不识礼数,可却只同谢衍起了争执动起了手,对谢余却是什么都没错,那便不是寻仇。 “话不是这么说的,”凤相开了口,看了谢余一眼,神色不明道:“不管怎么说,沈寂能在宫门口做这样的事情就是没将皇上放在眼里,没将大梁的法度放在眼里!” 听到这话,杨将军冷哼一声,尤为不解的问道:“若按凤相所言,那谢勇贪功无德,导至无辜的将士死伤数万,若以法度来论,当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杨苑廷,你......” 凤相无言以对又不甘示弱,一甩朝袖负手说道:“这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谢将军你以为呢?” 提到谢勇,谢余的心中就咯噔一下,他抬头紧盯着杨苑廷不放,揣摩着昨日的那封信到底是谁送到他手里的,难不成是他? 谢余本就是杨苑廷麾下之人,若说在他军中安插眼线倒未尝不能。越是如此猜想,他就越仔细的盯着杨苑廷,想从他的神色上找出些破绽来。 谢余犹豫不绝,所有人都等着谢余的反应。 “谢将军,以命抵命值得么?”魏建生低声在旁冲着谢余说着,谢余却是把心一横,吸了口气咬着牙说道:“臣,不想生事,可我儿如今还未清醒过来,身为人父臣不能不为他讨回公道!” 谢余的话刚说完,殿外就传来萧元景的声音:“儿臣有事向父皇禀明。” 说着,萧元景就拉着太医快步走进来,朝着皇上冲忙行礼后,满脸喜色的看向谢余缓声道:“恭喜谢将军,谢公子已经醒过来了,太医刚刚诊过脉,说并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沈寂:“大嫂你的消息大概不怎么灵通,阿愉和我怎么会不对付。 凤澜:.......我错过了什么? 魏丛愉仓皇逃窜: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 后面的两章放在一起了,加上前面的那章满一万字。 作者此时手软脚软,日万之后的疲惫,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49章 沉稳 萧元景的出现让谢余明白过来,他们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从那封信开始到魏建生的名册,杨苑廷的针对,最后带着太医出现的萧元景。 谢余面色冷清的打量着他们每个人的神情,这些事情,不应该说这些人到底是谁在背后将他们聚在一起来算计自己? 是魏建生?不,谢余很快的打消了这个想法,魏建生与自己并无深仇。最后他将视线锁定在杨苑廷身上,最恨自己的必然是他! 萧元景见谢余不肯开口,抬手推着太医催促道:“李太医,你赶快把谢公子的情况同父皇说说,免得父皇担忧。” 李太医拱手垂眼道:“回皇上的话,谢公子身上确实有些皮外伤,不过都并不严重,臣已经开了药按时服下便没有大碍。” 皇上看了李太医一眼,有些犹疑的问道:“此话当真?即是如此那为何谢衍好几日不见转醒?” “这......”李太医为难的看了谢余一眼,谢余反倒被他看的不耐烦起来:“李太医盯着我看做什么?” “下官不敢,谢公子一直未醒,或许是身子本就孱弱的缘故。” “即是如此,那谢衍的昏迷不醒就不是沈寂的缘故,”萧元景冲着李太医挥了挥手,李太医识趣的往后退了两步,将萧元景让到众人的视线里。 “儿臣以为兄弟之间偶尔有打闹,这本不足为奇,更何况谢衍比沈寂又大些年岁,年长便为兄,”说到此处,萧元景顿了片刻,扭头找到萧易的位置走过去将人拉住继续说道:“儿臣小的时候也没少同二哥吵架,每每都是二哥让着儿臣。” 话到如此,萧易哪里听不出萧无景的话外音,却也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将这兄友弟恭的情谊演下去。 “儿臣倒以为定北候与谢将军本就有隔,却也都是误会,若长此以往只怕这误会更深,冤家宜解不宜结倒不如趁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父皇以为如何?” 萧元景这话倒是合了皇上的心意,也难得让皇上觉得萧元景懂事不少,面上颜色渐缓夸赞道:“平日里就瞧见你贪玩,今日说出这几句话来倒是有点样子,你也不小了,明日开始与你二哥一并来听朝吧。” 皇上说完,转头又看向谢余:“此事有三皇子为你说和,谢将军以为如何?” 皇上看重萧元景,而萧元景也一直是贪图玩乐正事不干,难得有一次在朝堂上发表意见又正合皇上心意,谢余哪里敢拂了皇上的意思。 思索片刻后,谢余才垂首道:“臣听皇上的便是。” 萧元景亲自去诏狱将沈寂接出来,在那昏暗逼仄的地方待的久了,乍见了光沈寂有些不适应,抬手在眼前遮了遮,看着萧元景咧开嘴笑了起来:“三皇子怎么来了?” 萧元景还没等答话,晏青就从后面出来将件深蓝色的狐裘罩在他的身上,红着眼睛看着沈寂屈膝跪地道:“小候爷受苦了。” 沈寂伸手将晏青拉起来,玩笑似的说道:“你看我哪里有半点受苦的样子,不过是被关了几日罢了,又不第一次来了,你像个姑娘似的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三皇子笑话。” 晏青沉默着点点头,退到沈寂身后, 萧元景伸手搂着沈寂脖子将他带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比上次好多了,人都好好的。” 沈寂对着萧元景拱了拱手,认真道:“多谢你,让你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我知道你本不愿被拘着若不是为了我.....” 萧元景皱眉将沈寂的话打断:“和我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吧?不过还真是拜你所赐,明日开始父皇要我上朝听政。” 萧元景叹了口气,一副不情愿又不可奈何的样子。 话锋一转,他有些奇怪的转头看着沈寂:“以前我就想问你了,你和魏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听到魏丛愉的名字,沈寂嘴角弯起,忙问道:“怎么?” “今日带着李太医去给谢衍看病的事就是她来同我商量的,我本就想找父皇替你求情,不过看起来倒是魏小姐的法子更周全些。”萧元景拍了拍沈寂的肩膀,十分认同魏丛愉的方法。 “你说是她让你来救我的?”沈寂呼吸一滞:“我还以为......” 他轻笑出声,抬手拢着身上的狐裘大衣:“晏青,回府,”说完后,他冲着萧元景点头道:“改日请你吃酒。” “诶,喂,沈书华?沈寂!” 萧元景兴致冲冲的来接沈寂,可人这却突然撒癔症似的就这么走了,留下满心疑问的自己。 钱阳县之后,沈寂还以为魏丛愉对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心思,可这会听到萧元景的话心里欢喜起来。坐在马上里的时候,忍不住挑起帘子问道:“晏青,这几日的事情你可知情?我是说关于魏小姐的。” 晏青骑马跟在马车边上,闻言侧目看向他忙回道:“小候爷出事的时候夫人曾去魏家求助。” 听到晏青的话,沈寂面色一僵。 “不过有一事属下倒是觉得有些蹊跷,属下听闻谢余在皇上面前并没有那般坚持,这倒是颇让人意外。” 沈寂“恩”了一声,没再言语。 “二皇子,咱们回去么?” 诏狱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萧易掀着帘子朝着沈寂的方向看了眼:“回府吧。” 回到府里后,萧易还未坐稳身边的护卫就前来回报:“二皇子,属下打听过了,当初在钱阳县魏丛愉曾扮成沈寂的副使伴其左右,另外,三皇子出现在大殿上也是魏丛愉的主意。” 方才在巷子里萧易已经知道萧元景的事和魏丛愉有关,可没想到钱阳县的时候她竟然也在。 “无妨,”萧易的手抬了抬,神色平静:“咱们养在暗处的人呢,怎么样了?我照顾了他这么多时日,也该到了他偿还的时候了。” ********* 沈寂从诏狱出来魏建生从中费了少力,凤澜心中记挂着此事待沈寂的身子刚好一些就急着带他来魏府来道谢。 赶的也巧魏建生昨日夜里才回到府里,倒是被凤澜赶上了。 凤澜屈膝拘礼对着魏建生谢道:“多谢魏将军出手相助,这些都是一点心意,还请魏将军不要推辞。” 魏建生忙让魏丛愉将人扶起,摆着手道:“沈夫人太客气了。” 凤澜坐下后,沈寂又再次郑重的向魏建生道谢,魏建生面对沈寂时倒是不似对凤澜那般客气,但却也是如同长辈一般待他。 凤澜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魏丛便就带着她先行出来,前厅里只留下魏建生同沈寂说话。 “他们说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最是适宜不过了。”凤澜挽着魏丛愉的手,两人往外走:“咦,那不是二小姐么?” 魏丛愉招眼望去,果然是魏嫣,她如今面色还是惨白着没有什么气色,但能出来走动已经是不小的改变。 同时,魏嫣也发现魏丛愉他们,脚下一顿便想扭头往回走。 “魏嫣。” 魏丛愉将她叫住,转向凤澜说道:“我先过去看看,你让秋月带你先回我那。”说着就向魏嫣走去,“这样冷的天,怎么穿的这样少?” 魏丛愉将暖手炉塞进魏嫣的手中,抬手替她拢了拢斗篷,鼓励道:“你若觉得闷的慌就多出来走走,不必顾忌有没有旁人。” 听了她这话,魏嫣小声的“恩”了一声,心里的顾虑也消了不少。魏丛愉挽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侧着头问她:“你这是要去哪?” 魏嫣转过头来仔细的看着魏丛愉,他们姐妹两人这么多年还从来未有这般亲密的时候。就算偶尔有之,也都是魏嫣故作亲近,魏丛愉并不搭理她。 可如今她这般自然的将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不见半分扭捏和惺惺作态的样子,魏嫣心头一暖。 “没想着去哪,只是在屋里闷的久了,想出来走走。” 魏丛愉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若是想要出府便多带些人跟着。” “我知道的,”魏嫣应声道:“长姐快去忙吧,沈夫人还在等着你,我就在院子里走走就回去。” 听她这么说,魏丛愉也不好一直跟着她,反倒叫她多心,临走时又忍不住再叮嘱道:“若有什么事便要人去找我。” “长姐放心吧,”魏嫣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来:“长姐放宽心便是,我不会再那般莽撞了。” 魏丛愉这才拢了袖口往回走,刚与凤澜没聊几句就听到下人来报说定北候请沈夫人往前厅去准备回府。 听到下人的话后,魏丛愉叹了口气道:“原还想着能多和你说会话。” 凤澜自然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她讲,碍于礼数规矩的不敢多逗留,温声道:“你若无事不妨多去我那做做,如今在候府里,我也没什么事可做,整日到是在屋子一坐就是一小天,无趣的紧。” 听了这话,魏丛愉顿了顿,有些心疼凤澜,若是沈昀还在她就算是等也是有个期盼的,她打量着凤澜的样子,宽慰道:“一样的,你若无事也只管来寻我,府里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凤澜点点头,再无多言。 魏丛愉送着凤澜出府,望着凤澜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一声,凤澜的性子看似好拿捏,可骨子里却是个倔脾气的。 魏建生看了魏丛愉一眼,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出声道:“沈夫人倒是难得的沉稳的性子。” 听了这话,魏丛愉有些无奈,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不沉稳又能如何:“日子总得是要过下去的。” 魏建生听了这话,脚步一顿,不知为何说道:“沈寂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的三天里,可能来不及更新,因为有事要忙,若我没有更新,请小可爱们耐心等待~ 等我再更文的时候,会有新的事件发生,小可爱们不妨猜一猜会发生什么事。 第50章 恨他 这段时间魏丛愉劳心劳力,觉得疲倦的紧,一觉睡到了近午时才起身,要不是得守着规矩她还真想就这样窝在床上睡上一天。 待她梳洗好后,秋月才将侧窗打开一半通通风。 魏丛愉正在用膳,抬头瞥了眼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问道:“昨个夜里下雪了?” 秋月添了碗甜酪摆在魏丛愉的面前回道:“是啊,小姐夜里睡的沉,这雪下了一夜,今儿早上的时候才停。” 大凉城自入冬来大雪就迟迟不肯下,谁成想这一下竟是这样大。 魏丛愉心思活络起来,这样的大雪在围炉前吃酒赏雪是最好不过的。从前她和兄长在外时,每每下雪都能寻个空闲的时间来浅酌几杯,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人。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洋洋洒洒的写下几句话。 “京中大雪忽至,忆起昔日赏雪的雅事,奈何兄长未在,焉有谁能与我同饮,今赋梅一幅以寄忧思。” 魏丛愉在纸下画了一副梅花图后,将笔搁下:“秋月叫人送到北境兄长手中。” 秋月屈膝应声,拿着信转身往外走时和慌忙进来的人撞在一处。 来人正是魏嫣身旁的婢女映儿,映儿是新调到魏嫣身边的,为人老实勤谨,易芳华瞧着她是个可用的人,才拨到魏嫣那伺候。 可这会映儿面无血色,神情慌张的跪在魏丛愉面前忐忑道:“大小姐,二小姐不见了。” 魏丛愉腾地站起来,慌忙问道:“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话音刚落,春婵打外面进来,脸色也不好,看着魏丛愉说道:“小姐之前让秋月调查的那两个奴婢,今日一早也消失不见了。” 魏丛愉倒吸了口气,冷静道:“怎么会不见的,魏嫣必定是和他们在一起,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查出来了?” “奴婢去管家那里核查见他们的卖身契并没有什么不妥,”秋月声音渐小,语气略有迟疑:“奴婢想到一件事,二小姐前日从咱们这处回去的时候和其中一个奴婢正好撞见,奴婢在远处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以为是那奴婢见二小姐转好想要回到身边伺候着,便没放在心上。” 秋月说完这些,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小姐交待她查那两人的底细,她却没往深里想,若是二小姐当真和这两人有关系,她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派人去这两个下人房里查,连带着魏将的房间也要一查,我就不信他们逃的这样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另外此事不要惊动大夫人以免她焦心。” 魏丛愉话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春婵和秋月不敢耽搁急忙去查,只留下映儿哭哭啼啼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起来吧,”映儿虽是无辜,可她不清楚自己主子的行踪就是失职。魏丛愉不想在此时说这些事,映儿胆子小,她语气平和的询问道:“这几日二小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映儿咬着嘴唇,生怕自己错过什么仔细回忆起来:“二小姐到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昨日开始就爱坐在妆台前看着一只钗子发呆。” “钗子?什么钗子?” 魏丛愉的声音突然提高,映儿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埋头磕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道:“是,是一支并蒂花的钗子。” 魏丛愉紧抿着双唇,目光凌厉起来。 城东的一处别院里,魏嫣红着眼睛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支已被毁坏的并蒂钗,忐忑的等待着。 “小姐别急,待会人就来了,我们去给小姐探探风。” 魏府里找的天翻地覆的二小姐和两个奴婢此时正在一处,不知道是在等谁。 两个奴婢刚打着帘子,脚还没有迈出去就听到别院的外门有阖动的声音,两人互换了眼色后,对魏嫣拘了一礼退了下去。 魏嫣背对着门的位置,听到脚步声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下了雪天色暗,屋内早早的就燃起灯来,映着烛光魏嫣肤白胜雪,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双颊呈现出诱人的光泽。以前的魏嫣略显丰腴,而如今消瘦中带着几分惹人爱怜的味道。 螓首蛾眉,美目流转,只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愉悦。 魏嫣站了许久,见身后的人并无动静,忍不住试探的唤了声:“二皇子?” 身后的人听了娇软的声音,忍不住搓了搓双手,眼中闪着猥琐的光,出声道:“二小姐。” 魏嫣身形一震,赫然转身。 “怎么是你?”魏嫣眼若铜灵不敢相信似的往后退了两步撞在桌子上。 “不会的,长姐说过都死了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萧易呢?是萧易叫我来的......”魏嫣双唇颤抖着,哆哆嗦嗦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眼泪簌簌而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面前的男人是个身形壮硕,面相恶狠的男人,眉尾处有道疤一直蔓延到耳下,丑陋又狰狞。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上前两步想要亲近魏嫣,被魏嫣的惊叫声吓的又退后两步。他极力的控制自己,不想在魏嫣面前表现的急迫却还是忍不住吞咽起口水邪恶道:“上次哪里知道小姐竟是这般金娇肉贵,本以为不过是场露水缘份,嘿嘿,我可是对小姐想念的紧啊。” 说罢,他就贴近魏嫣的身边用力嗅了嗅。 他极力的想要魏嫣更能接受自己,但行为和举止除了让魏嫣感到无比的恶心和痛恨外,恨不能杀了他。魏嫣捂着胸口,极力的压抑着自己想要呕吐的感觉,张嘴朝门外喊道:“兰蕊、梅蕊。” 门外的兰蕊和梅蕊听到魏嫣的声音后,交换了个眼神,将房间从外面拴了起来,魏嫣听到声响后,急切的过去拽门,却发现怎么也拽不动。 身后的男人见她想跑,早已经失去了耐心,从后面一把将魏嫣抱在怀里,吭哧道:“二小姐还想跑?今日你我再做回夫妻,你老实一点为夫也让你少受些苦,你若大喊大叫的将人招来正好合了我的心,你嫁给我,我好好疼你就是。” 他将魏嫣打横抱起扔在冰冷的床榻上,压了上去。 屋外的兰蕊和梅蕊听到魏嫣反抗的叫喊声,就知道此事成了,他们按照主子的吩咐从别院里一路奔出去呼救。 他们跑到主街上的时候正好与骑马而来的魏丛愉撞在一起,两人皆是一愣扭头就往回跑。 魏丛愉欺身挥着马鞭抽在兰蕊的身上,呵道:“秋月春婵将这两个人给我拿下。” 魏丛愉马不停蹄直奔别院,刚踏进院子就听到魏嫣凄厉的叫喊声,不由得心里发颤,脚下不敢停顿。 她冷着脸提剑从男人的背部刺穿,魏嫣将人推倒后看到来人是魏丛愉时,两人皆是松了口气。魏嫣只是衣衫被撕破,但尚算完整,魏丛愉解下斗篷将魏嫣裹住轻声道:“对不起,长姐来晚了。” 闻言,魏嫣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挣脱开魏丛愉的怀抱后走到已经咽气的男人面前,将那支并蒂钗举起重重的刺了下去。 地上的人早已没了反应,魏嫣就这样闷不作声的一直刺下去。魏丛愉看着她忍不住皱起眉,魏嫣的举动着实令她意外。 直到魏嫣力竭才坐倒在一旁,魏丛愉才过去将她重新搀扶起来。 魏嫣能有如此反应,大抵是内心压抑到极致后才爆发出来,魏嫣也应该恨着这些人。这世上诸事变化,可却从来都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更何况旁人伤害魏嫣于魏丛愉而言死不足惜。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同魏嫣说道:“若不是发现了你留下的字条.......” “我心里有不甘心,可却也不是完全信任他。”魏嫣出奇的冷静,抬手抹掉脸上的迸溅上的血滴,冷声道:“原是我痴心妄想的喜欢他,他能有回应我就该欢喜,可我再如何卑微也不能任由他一次一次的侮辱。” 魏嫣的视线落到并蒂钗上:“从今后,我心里只会恨他。” 她这话说出来后,魏丛愉心里总觉得难过,魏嫣为了萧易将自己的姿态一再放低,死缠烂打的想要萧易喜欢她..... 可她却忘了,魏嫣一直是个骄傲的性子。 院外,秋月和春婵压着那两个奴婢进来,魏丛愉听到声响后率先走出去,魏嫣紧随其后。 兰蕊和梅蕊看到魏嫣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两人再确定魏嫣确实无事时颓败的跪坐在地上,任务失败他们就算能活着回去,也难逃一死。 魏丛愉打量着这两人,直到盯的兰蕊浑身难受忍不住抬眼和她对视起来。 “你胆子倒是大,”魏从愉声音平静的不像是抓到了奸细,她回头看着魏嫣缓声问道:“他们从前都是你院里的人,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将军府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逃奴,今日他们暗算主子,弃主逃跑按律也当斩,好歹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就给他们个痛快吧。” 听到魏嫣如此说,秋月和春婵都有些诧异,抬头看向魏丛愉。 却听到魏丛愉“恩”了一声,冲着秋月点点头道:“事情办完后,将这三人的尸体从哪来的就送到哪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了~~还好赶的急! 第51章 流言 到了夜里春婵和秋月才回来,更深露重,两人刚一进屋身上的寒气就向外散发,两人来不及解外袍就跪在魏丛愉面前说道:“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具尸体送回去了,只是二小姐的事情被那两人传了出去,只怕对方会故意将此事传扬开。” 萧易肯安排这样一幕自然是希望魏嫣身败名裂好让魏将蒙羞,若是当时真的被人发现,极有可能为了保全魏嫣就将魏嫣嫁给那个贼人。 这样的事情萧易算计的清楚,魏家自然也看的汪楚。可大梁并非食古不化,民风也尚算开化,和离之后都可婚嫁自由,更何况如今这事只是传闻也并没有人亲眼所见。 “压不住就不压,”魏丛愉转动着手里茶杯,含了几分怒气说道:“要知道相比于这些流言蜚语,他们更想看到的是你如何被流言缠身,从此一蹶不振,最好一脖子吊死,他们也只会说这样的人,活着也只让家族蒙羞的。” “小姐的意思是?” “外面如今的传言也不过是魏家的小姐如何如何,可魏家有两位小姐,他们也不知是哪一位被人侮辱......” 听到这话,春婵和秋月急切道:“小姐万万不可如此想不开,事关名节的大事万不能如此糊涂。” 魏丛愉并非是个圣人,对于这些事情若能避免谁也不会把脏水引到自己身上来,但要是形势所逼那这些所谓的名节在生命面前又值几两重? 她这辈子本来也未打算嫁人,名节受不受辱与她而言就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要。而魏嫣不同,那样的性子若真的是走上极端,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人,若是要求的太多,看重的太多,活的自然不会通透快活。 门外的易芳华紧抿着双唇僵在那里,她是来找魏丛愉商量对策的,见着此事的人就只有她和她身边的婢女,所以在她听到魏丛愉的话时,私心里生出些期盼来,希望魏丛愉可以把此事杠下来。 可这会听到魏丛愉真的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她心里却又有些不安:“阿愉你睡了么?” 易芳华清了清嗓子,佯装才过来找她的样子。 秋月和春婵两人脸色一暗,这院里的其他奴婢都哪去了?竟没一个人在外守着。两人视线相交就猜出这其中的原因,看向魏丛愉说道:“小姐,这大夫人怕是在门外待了有一会了。” 魏丛愉没有回应,易芳华的手搭在门上进退两难。 “母亲进来吧,”片刻后,魏丛愉才将人让进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道:“母亲这么晚过来,可是为了魏嫣的事?” 易芳华喉咙一堵,先前想好的话这会一字都说不出来。 她说不出来,魏丛愉也不逼迫她,可越是如此,易芳华心中越觉得别扭着不踏实。 “我方才在门外站了有一会了。” 她突然开口魏丛愉有任何惊讶之色,她就知道方才的事情必然早已经被人察觉。 心里越来越憋闷,她有些恼自己:“方才在门外听到了你的话,我私心里期待你这样做,这么多年我虽待从不亏心但也算不得有多好,更因为魏嫣的事情处处给你使些绊子,魏嫣是我亲生的,我自私却也没有办法不自私。” “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恨不能替她受苦,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和魏嫣都是我的孩子,我是这魏府里的大夫人,就算我做不到对你视如已出,但也不会像旁的后母那般苛待你,所以你们方才商量的事情,母亲不同意。” 说完,易芳华将头偏向一旁,红了眼睛。易芳华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规规矩矩,未有行差踏错,唯一的不理智都是因魏嫣而起。不过也正好她所说那般,对于魏丛愉,她没有办法一视同仁,却也没有伤害过她。 “母亲的说的,我都明白。”魏丛愉看着易芳华,抬手附在她的手上,易芳华的手紧实温暖反手将魏丛愉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 “母亲是魏府的人,我和魏嫣也是,咱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易芳华用帕子压着鼻尖止住哭意冲着魏丛愉点了点头。 “此事母亲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的,母亲早些回去休息便是。” 魏丛愉垂眸吩咐道:“来人将大夫人好生送回去。” 易芳华心里有话还未问出口,可想了想,魏丛愉的话都说的这个地步,她才收了声。 与此同时,另一边萧易府中。 萧易穿着单衣来到院子里看着地上三个布袋时,眼底泛着寒意:“打开。” 身边的护卫点头将那三个布袋各自打开,兰蕊、梅蕊和那个贼人从布袋里滑出。护卫抬手在三个脖子上验了验脉息,收回手后沉声道:“看样子人已经很了有些时辰了。” 萧易还未待说话,房里的下人就送来了狐裘从后面披在萧易身上随后冲着萧易拘礼识趣的退了下去。 此时萧易身上的气质与平日里的温润不同被浓重的戾气所取代,他的目光锁定在三人身上,冷哼道:“倒是我小瞧了魏丛愉。” 护卫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萧易等候差遣,可半晌也不见萧易说什么,抬头看了看问道:“二皇子要不要除掉她?” “就凭你?”萧易眉宇之间有些愠怒:“她能从那么多匪寇手里带着昏迷不醒的魏嫣逃脱出来,能将这三具尸体扔在我面前,你以为你凭什么能除掉她?” 护卫低头拱手:“属下无能。” 萧易摸了摸衣角的花纹,仰头呼出一口气来:“无能的岂止是你。” 说着,他转身往屋里走,护卫紧随其后。 “我意欲拉笼魏家,可她也好,魏建生也罢都屡屡拒绝我的好意,却对那个早已经失了势的沈寂频频示好。” “二皇子不是有魏二小姐亲近么?若是当初能娶二小姐.......” “费尽心力都得不到的东西那不如毁掉,更何况魏建生对魏丛愉这个嫡女的话十分在意,若得不到她,得到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魏嫣又有何用?” 萧易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他要娶妻必然是要娶个能成为自己助力的女子,魏丛愉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有勇有谋,见识与胆量都不比男子逊色。 风花雪月那样的事只适合沈寂那样的废物,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杨要娶谢灵儿与谢余联亲,他与皇上一样,看重的都是谢余贪婪又胆小的本质,远要比魏建生、沈岳忠之流更好操纵。 “让你派些人安插到萧元景那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护卫“恩”了一声,停顿片刻后说道:“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都说三皇子下朝后都在府中招歌舞姬助兴表演,再不就偷溜出去找定北候,没有一日勤勉用功的。” 皇上宠爱萧元景多年,萧元景也一直以不务正业的样子让皇上头疼不已,可只要萧元景是皇子的身份,萧易就不能不防着他。 皇上因为萧元景的几句话便借机会将人提到朝堂上来,若长此以往下去,只怕皇上眼里就只有萧元景的存在了。 “既然他那么贪玩,又到了年纪,寻几个美人送到他府上,就说是我送去照拂他生活起居的。” 萧易同萧元景的感情还算亲厚,毕竟萧元景是个讨喜的性子。他的与世无争没有心机在皇上看来是大错,可在萧易看来,却是最好不过。他虽是居心不良,可却也不想伤害萧元景,若是他真的能一直顽劣下去,做个散闲的皇亲贵胄,将来大事所成,萧易自然会给他个安稳的人生。 所以,只要皇上对萧元景死心,就等同于在保全他。 萧易回到屋子里,站在火盆前暖手,寒冷过后的暖意反而让他身上的寒意更重起来,他把狐裘解下扔到一旁靠在软榻上不免有些出神。 目光停在火盆上,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凤盈是不是回到谢家了?” 护卫听到这话思索片刻回道:“是的,谢公子昏迷那日凤家大小姐就急冲冲的赶回去了。” 听到这话,萧易嗤笑起来:“谢余蠢也就罢了,生个儿子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若不是他对我心存疑虑,沈寂早就该死在钱阳县了。” 护卫闻言,及时说道:“谢余愚笨怎及二皇子运筹帷幄。” 萧易摆摆手,奉承的话不想再听:“叫人给谢余递个消息,他儿子醒过来儿媳也回来了,难道不该庆祝一番么?”说着,萧易脑海中浮现出魏嫣的样子,轻笑起来:“别忘记宴请魏家两位小姐才是。” 魏家小姐受辱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谁都没有证据,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绯色韵事,为人津津乐道。 有人说是魏家大小姐不甘寂寞与人暗度陈仓被抓着正着,也有人说是魏家的二小姐被贼人采摘,更有甚者传出那不知名的风流男子一龙戏二珠,艳福不浅。 魏建生坐在家中听着这些打探来的流言气的险些呕出血来,一脚将厅堂里摆着的檀木案几踢开,好好的一张桌子倾刻间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见心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残花 易芳华见他的火气这般大,未敢吭声忙吩咐着下人将破碎的木桌收拾下去。 又亲自奉了茶递到魏建生面前,软着声音劝慰道:“老爷莫要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得的。” 易芳华的茶举在他面前半晌,他都未接,易芳华倒也不急,只是低低的劝着几句。许久之后,魏建生才叹了口气将茶接过来搁在桌上,愤然道:“这些个人惯没有真刀真枪的本事,只会做那阴沟里的龌蹉事怎能叫我不气!” 这样的事传出来魏家的人听了哪有不气的道理,魏建生自然知道他越恼怒便越正中下怀,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正说话间,管家手里拿着谢府的拜贴面色不愉的走上前来,将贴子呈到魏建生面前道:“老爷,这是谢府里下来拜帖,说是谢家大公子醒了,感谢这段期间诸位府上的关心。” 魏建生前脚才在朝上与谢余针锋相对,后脚谢余就派府里送了拜帖感谢关心? 这样的事情或许换成旁人还有几分可信,谢余这种小人又怎么会做如此豁达之事。 “他府上的来的人可还说旁的了?” 那管家停顿片刻,有些激愤道:“那人说这贴子是给咱们府里的两位小姐下的贴子,还请两位小姐务必赏光。” 魏建生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管家进来时面色不好,说话时也有些不大自然,他原以为这贴子是下给他的,原不不想竟是如此。 他腾地起身,一把夺过管家手里的拜帖撕个粉碎:“记得以后谢家的人来一律不许再接待。” 管家应声往外退的时候正遇到往这走的魏嫣,距离不远,方才屋里的话魏嫣自然也听到了。 “父亲何必这般生气,他们所传的事情也都不是假的,是女儿丢了魏家的脸面。”魏嫣说着跪在魏建生面前,面色凄凄,眼中神色却透着淡然。 魏建生和易芳华见她如此,心中更是心疼几分,是要遭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露出这般看破红尘般的神态。 未待魏建生说什么,就见魏嫣冲着他郑重的磕了个头:“女儿有罪,陷害兄长被罚,连累长姐受累,给魏家抹黑,如今女儿是自食恶果,女儿不怨唯有悔恨。” 说着,魏嫣又磕个头:“父母健在女儿不敢求死,女儿自知无用,不求能为父母排忧解难但女儿也会日日祝祷愿父母身健安康。” “女儿无用,不能为家楣添光,但女儿身体流淌着魏家的血,从今往后便会以魏家的荣辱为先,再不会任意妄为,还请父亲、母亲宽心。” 魏建生老泪纵横亲自将魏嫣扶起来,缓出一口气来,安慰道:“这些事情父亲和母亲都不在意,只愿你们都能好好的便心满意足。” 天下父母皆所求,不过是子女平安顺遂。 谢余下的贴子没能将魏家的两位小姐请来,倒也不算意外,如今魏家越是避人不见就越是有鬼,没了魏家的人他们说起话来倒也是更放荡起来。 此事之后,关于魏家的传闻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这一场谢家宴更让人心里有诸多揣测。 魏建生为了避免影响魏嫣,不许府里的人再去探听这些消息,可人不找事,事也会找人,即便是有了魏建生的授意,那此变着花样的说法还是总能透到魏府里来。 魏丛愉刚迈进魏嫣的屋里就闻到一股浓厚檀香味,而魏嫣则是一身素衣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的在默念经文。 自从那日之后,魏嫣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或许是想长伴青灯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魏丛愉过去将魏嫣拉起来对映儿吩咐道:“给二小姐找身艳色的衣服来换上。” 魏嫣挣脱开她的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也无事穿的那般艳丽做什么。” 魏嫣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水,递到魏丛愉面前,目色沉静:“长姐,我很好,你无需担心。” 魏丛愉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魏嫣,她神色平静,语气沉稳,可眉宇间的愁容和不经意间就会蹙起的眉头是骗不得的人的。她心里从未放下,是情也好,是恨也罢。 魏嫣被她盯的有些心虚,抬手翻开一本经文读起来,魏丛愉一把将经书夺走,看着魏嫣认真道:“你才十六岁,难道就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你如今越是这样缩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魏嫣,别人看你笑话,你自己大着胆子别人就奈何不得你什么,他们如今越是给你泼脏水,你越是惧怕,就越能让他们肆意妄为。” “这件事情,你没做错什么,爱一个人没有错的,只是这个人是错的。” 魏嫣盯着魏丛愉有些愣住,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鼻子一酸,眼泪登时夺眶而出。 自从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人都是安慰她,劝解她莫要想不开,要活下去。她处处赔着小心,赔着态度,一直再同别人说是自己错了,自己的报应。 可此时,面前的魏丛愉告诉她,她不过是爱错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这短短的几个字让魏嫣哭的不能自持,酸楚和自卑让她对未来充满迷茫。 魏丛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待魏嫣平静下来后,她才吩咐映儿打盆水来,给魏嫣重新梳洗起来。 临出门前,魏嫣脚步停顿,握着魏丛愉的手紧了紧,十分不安的说道:“长姐,若是他们见到我.......” 魏丛愉握紧魏嫣的手,认真道:“他们的话里带着刺,会是这世上最让人戳心的话,但你若连这些都熬不过去,将来怎么能大大方方的站在人群里?” “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魏嫣未在说话,坐在马车上,心绪稍微平缓下来,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魏丛愉顾忌着魏嫣的情况,未敢带她去什么人多的地方,便带着她去了以往常去的胭脂铺里,女孩子看到胭脂水粉心情自然会好一些。 更何况这个时辰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些姑娘小姐的,对魏丛愉和魏嫣也未不相熟,偶有眼神交流也不过都是点点头略带笑意。这样的笑意与别人是礼貌,此时与魏嫣而言便成了莫大的鼓励。 姐妹两人打算回府的时候,马车却同旁人的马车撞在一处。 魏丛愉刚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对面的小厮从马车上下来,走过来大声叫嚷起来:“你们眼瞎了不成?知道马车上坐着的是谁么?也敢这般拦路?” 魏丛愉挑了旁边的帘子看了看,这条路上这会车马并不多,路且开阔两架马车撞在一起的机率非常小,除非有一方故意为之。 “长姐。”魏嫣有些惶恐,看向魏丛愉,却见魏丛愉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马车外的春婵立刻上前两步说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我们是魏将军府上的,车夫失手碰了公子的马车,若公子伤到哪里只管到魏府去说便是,若没有哪里伤到,还请公子行个方便。” 春婵的话音刚落,对面的车里就喘来一声哂笑:“本公子当是谁呢?原来是魏家的小姐,不知马车上坐着的是魏家的哪位小姐啊?” 那位公子言语轻佻,一听便知道来者不善。 “愣着做什么,我家公子可是齐公子,公子问话你们还这等无礼在马车上装死不成?”说着那小厮竟无理取闹的上前要掀开帘子。 春婵沉着脸,一把将那小厮的手推了回去,道了句:“自重!” 那小厮并料到春婵竟能将自己推回来,脸色一沉,刚要还手时就听到身后的人说道:“住手,太没有规矩了,魏小姐面前怎可这般失礼!” 那人亲自走到魏府的马车前,对着马车内说道:“还请魏小姐下轿,咱们这马车撞在一起,也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齐公子,虽然对方只报了个姓氏,但敢在大凉城里这般猖狂的自然是高门子弟,既然姓齐那自然是御史大人家的公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公子罢了。 魏丛愉拍了拍魏嫣的手,示意她在马车上等着,自己掀了帘子下了马车。 齐玖见到魏丛愉的一瞬间,眼中一亮,端了几分端正拱手道:“方才扰了魏小姐,齐玖有礼了。” 齐玖,原来是齐家在外求学的三公子,魏丛愉依礼屈膝道:“见过齐公子,不知方才的意外可让齐公子哪里受了伤?” 齐玖上前两步离魏丛愉更近些,魏丛愉皱着眉刚想退后两步便被他出手拦住:“马车之事倒是无妨,只是眼下见到魏小姐,倒是叫齐玖心生倾慕,不如魏小姐赏脸陪在下吃酒可好?” 这个齐玖其貌不扬,衣着打扮倒是透着几分读书人的雅正,只是一开口说话便同那些孟浪之人一般,实在有违读书人的品性。 “齐公子既然无碍,那便不做打扰,父母尚在家中等候,就先告辞了。”魏丛愉不想与他多起争执,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齐御史尚且如此,这齐玖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被拒绝后的齐玖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他今日分明知道那是魏府的马车所以才借故撞上去的,他与谢衍交好,虽是在外求学刚刚回来,但对于大凉城里的风吹草动哪有不知的道理。 这魏家叫谢衍不痛快,叫二皇子也不痛快,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魏丛愉竟有两分姿色让他颇为意外。 “站住!”齐玖大呵一声,绕到魏从愉面前,伸手去摸她的脸:“本公子瞧上你,是你的福气,如今谁不知道你们魏家出了那样的丑事,说不定那残花败柳就是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纯,那样的贼子你尚能接受,怎的我便不行?” 魏丛愉捏着拳头,思量着若是齐玖这双手胆敢碰到自己,必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片刻之后,本该落在魏丛愉脸上的手,却被人提着直接将胳膊拧了过去。 齐玖一介读书人,哪里受的住这样的手段,咿咿呀呀的叫着疼,待被人放开时,才揉着胳膊转头去看:“竟然是你!” 第53章 茉莉 魏丛愉没有说话,十分错愕的看着面前的沈寂,未曾想竟能在这个时候被他遇见。而沈寂阴沉着脸盯着齐玖一言不发。 沈寂与齐玖曾经在一起玩过几次,齐玖同萧元景更熟悉些,而萧元景愿意同沈寂玩在一处,不免就能有碰到一起的时候。只是齐玖之流总以读书人的自份自持即便是面上不显但对于沈寂这样的身份还是有些厌嫌的。 他们要通过科举考试才能入仕,而沈寂并不需要,这样的身份差别怎么能让人心里平衡。从前有定北候在旁人对沈寂敢怒也不敢言,今非昔比,早就过了定北候只手遮天的时代了。 齐玖揉着胳膊打两着面前两人的神情,脸上忽然浮现出笑意来冲着沈寂挤眉弄眼道:“怎的,书华兄也瞧上这魏家小姐了?” 沈寂听了齐玖这话变了脸色,目光冰冷看着他沉声道:“齐玖!你去书院读书难不成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沈寂!” “你少他|妈|的在这编排我,你当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看在三皇子的面子称你一声书华兄,你还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在大凉城的耍横的沈寂?也不撒泡尿瞧瞧你现在算个什么玩意儿!” 齐玖叫嚣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随着他的尾音飞了出去,齐玖身边的小厮赶紧去查看齐玖的情况,却看到沈寂三步并作两步,提起齐玖的衣领将人又拉扯回来。 “我是什么东西暂且不论,今儿我就让你清楚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 齐玖心里惧怕,也顾不得身上的疼,梗着脖子怒骂着:“沈寂,你他妈疯了?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赶紧放开老子。” “放开你?”沈寂嗤笑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莫说你,今日就是你爹在也是一样!” “你当街调戏女子,咱们正好将此事闹大,到皇上面前说一说论论事非,焉知你这副轻狂模样,是不是御史大人教出来的。” 齐玖在父亲面前惯是一副知书达礼的文儒模样,更何况是他挑事在先,若真是闹大到时候必然是让他父亲蒙羞。 “书华兄,书华兄别这么大火气啊。”齐玖先软了态度,咧着嘴面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几分:“误会都是误会,我哪里知道这魏家小姐与你有交情。” “不过沈书华,你自己也掂量掂量就因为这么个残花败柳你与我起了龃龉是否值得?玩玩而已你又何必那么当真。” 齐玖借着贬低魏丛愉来提醒沈寂,也在给沈寂泼脏水。 沈寂突然就笑出声来,齐玖还以为沈寂想明白了,正要再劝说几句,就听到自己的胳膊上发出咔擦一声。齐玖嚎叫出声,瞬间飙出眼泪,捂着胳膊不停的打着滚。 沈寂的动作太突然,突然到魏丛愉都没来的及阻止他。 “沈寂!” 魏丛愉有些惊慌,神色复杂的看向他,而沈寂却不以为然依旧盯着满地打滚的齐玖问道:“齐玖今日拧断你的胳膊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当街调戏女子这样的事情以后少做,下回若再被我撞见,可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齐玖痛的几近晕厥,根本听不清沈寂再说什么。 魏丛愉上前两步将沈寂拉到身后对着齐玖的小厮说道:“快将你家公子送回去,找个大夫给他医治一下。” 齐玖都成了这般模样,那几个小厮哪里还有旁的想法,几个人将齐玖抬上马车慌忙离开。 沈寂看着将自己拦在身后的魏丛愉,瞧的出她此刻并不是很开心:“你且放心,今天这事即便他拦的不是你,我也会管。” 魏丛愉垂着眼本不想说话,可听见沈寂这话,忍不住道:“沈寂,你什么时候能冷静一点?你今天将齐玖打成重伤,以齐御史的气量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纵然有皇上护着你,可时间久了又能护住你几次?况且皇上是否真心护你,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你这般树敌只怕还没等报仇先把自己折进去了。” 沈寂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寒风吹来,打在沈寂的脸上,只让他觉得脸上越发有些燥热。他负气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站在魏丛愉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两人僵持片刻后,也不知是怎的突然就有些想发笑。 魏丛愉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她心里认为沈寂是个有分存的人,可没想到他竟莽撞至此,语气不免有些过激。可归根究底此事因她而起,沈寂也只是帮了自己的忙而已。 如今沈寂去而复返,魏丛愉心里也冷静少,忍着笑意转过头不去看他,沈寂却轻笑出声道:“我并非莽撞,只是关于你府中的那些传闻,一味的任由他们传只会越来越多像齐玖的这样的人出现。” 说着,沈寂往魏府的马车上瞟了一眼:“你能忍受毫不在意,二小姐也能同样么?今日我替你出头,咱们便算是绑在一处,他们日后再想说你的时候,也会想一想我的脾气自然能收敛些。” 沈寂越说,底气越足道:“趁着皇上还肯护着我,胡闹些又何妨,更何况此事并非是我错,我这人向来下手极重他们也不是头一朝才知道。” 魏丛愉心里一颤,脱口而出道:“魏府的事情自有魏家担着,谁要和你绑在一处。” 这话说完她就愣了愣,方才说时没想那么多,可这话听起来却像是撒娇似的:“那什么,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 魏丛愉勉强给自己找补个话题岔开方才的尴尬,沈寂也不揭穿她。 “走吧,我送你们回府吧。” 魏丛愉不说话,垂着眼跟在沈寂身后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赶上两步在沈寂之前吩咐春婵将魏嫣送回去。 坐在马车里的魏嫣听到这话,生怕魏丛愉有什么麻烦不好解决,掀开帘子急切道:“长姐可是有什么难做的事?要我回去通知父亲么?” 沈寂站在魏丛愉身后与魏嫣点点头后就将视线调转到一旁,生怕魏嫣不自在。 魏嫣当真松了口气,关切的看着魏丛愉。 “不用担心,你和春婵先行回府,我有事要同凤澜说所以要先去趟定北候府,别担心。” 有了魏丛愉的话,魏嫣才点点头放下帘子退回到马车里。 送走魏嫣之后,魏丛愉才转身看向沈寂,嘴角翘起有些嘲弄道:“这回再去你府里只怕你是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到了定北候府后,凤澜亲自为他们备好了茶,一看见魏丛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阿愉,”凤澜温声说道:“不管外头的传言有多难听,咱们自个不在意就好,眼下瞧见你安好,我便安心了。你与小叔必然是有事要说,我便不打扰了。” 魏丛愉并没有强留着凤澜,此时的情形若是有凤澜在自然是更好的,只是她不想凤澜也跟着提心掉胆的。 “你想同我说什么?” 沈寂开门见山,魏丛愉了不和他绕弯子,直言道:“沈寂不如咱们合作吧?你如今行事上丝毫不见收敛,无非是想看看皇上对你的忍耐程度,你心里笃定皇上不会为你背上残害忠良之后的骂名,所以最严重的情况就是皇上将你流放到哪儿去,生死由命。这样的惩罚对于旁人是流放,可对于你沈寂来讲却不是。” “恩?” 沈寂疑惑出声,听了魏丛愉这话却是笑了起来。 “何以见得?”沈寂沉下声音,若是旁人说了这样的话,只怕早就人头落地,可他面前坐着的是魏丛愉时,沈寂觉得惊讶,却也觉得情理之中。 “在胭脂铺子前,你不是偶遇,是故意出现在那里的吧?” 魏丛愉原本也不确定,只是来着一路上她冷静的想了想今日的事情,才觉得沈寂出现在那里必然不是偶然的。 “你没有道理守着齐玖,他的出现只是个意外,”魏丛愉平静说道:“所以,你派人监视我?或者说是监视了魏家?” 只是魏丛愉想不通,沈寂监视自己或者是魏家又能有什么用,还想他也想趁着魏家乱作一团的时候来搅一淌浑水? “如你所言,我确是派人盯着你的行踪但也并非恶意,有两件事我一直想弄清楚,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姜斗的事情。据我所知,姜斗虽死可尚有一母,可我从诏狱中出来后就派人去查此事,结果姜斗的母亲却凭空消失了。” “第二件事,太傅救我纵使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但以皇帝的心性若没有十足的证据又怎么会在最后的时候放过我?且谢余再听到姜斗回来时明显就是心里有鬼,而太傅在此事之后一直对我闭门不见,最后竟离了大凉城去了沧州。” 沈寂的声音平稳,不急不躁,可每一个字都敲在重点上。 沈寂再发现这些端倪后,想要掌握魏丛愉的行踪是必然的。自从沈寂出狱后,魏丛愉从未对他言及姜斗半句,越是遮掩就越是有问题。 只是她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竟闪过丝委屈。 “所以,你派人监视我是为了看看姜斗的母亲是否我派人接走的?太傅的事情我是否是知情人?” 沈寂没有说话,他盯着魏丛愉远不是为了监视,更有关心在里面。 可当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魏丛愉点点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能理解沈寂。 “我想了想,”魏丛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这些事情我能同你说实话,就全当是我们合作的诚意。” 沈寂明白,魏丛愉将这些事情合盘脱出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硬生生的止住自己想要改口的冲动,静静的听着魏丛愉开口。 魏丛愉将面前的茶杯端起来握在手心里,像是想要汲取些温暖似的,沈寂身子一动想要起身去取暖手炉。 “不必了,”魏丛愉抿了抿嘴,说道:“当初姜斗死在牢中却在供词上画押,这件事你不信,我也不信,我虽不了解姜斗但他要是一早就开口咬定是定北候的过错,那他活着与你对质必然比死后的供词更有用。” “所以我派人去打听姜斗的住处,好在姜斗聪明察觉到粮草上出现问题后就悄悄的写了封家书送到他母亲那里,他母亲是个不识字的,姜斗送来家书本就惹人怀疑,只是当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无人顾忌这些,我拿到书信后,唯恐有人对姜斗的母亲下手,所以将她藏了起来。” “我将那封书信交给太傅,太傅收下后就进了宫。皇上对于姜斗的死有了怀疑,却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谢余,更何况定北候已经死了,大梁可用的将材还有多少。可姜斗的这封书信到了皇上那里便成了不存在的东西,太傅从宫里出来后叮嘱过我,此事切莫泄露出去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防着太傅虽然家书上只是写着粮草的问题,没有实打实的拿住谢余的证据。但若此事让旁人知晓,必然不好收场。” “再后面的事情,你都已然清楚了。” 魏丛愉从姜斗的事情开始讲起,原原本本的都告诉沈寂,没有半分遮掩。 沈寂没有出声,不知是事情与他原本猜测的就差不多,还是觉得有别的想法,魏丛愉见他不作声,抬眼看了他一眼:“你不信?” “我信。” 沈寂面色有些不自然,急切的同她解释道:“我并未疑心你的话,基本与我所猜想的差不多,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只是这些事情我还是想知道,想亲耳听到。” 魏丛愉反应平平,似是能理解一般,温声道:“你就算是疑心于我也是正常,毕竟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魏家从前与定北候接触并不多,定北候府乍然遭难,正常人都避之不及,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么?” 魏丛愉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她知道这些话沈寂听在耳中只会更愧疚,所以便要说来让他不舒服。 他晓得魏丛愉是故意这样说来刺激他,抬头看了魏丛愉一眼,心里当真有几分疼。 他迅速调整自己,任心里如何面上却强装镇定,轻咳了两声道:“姜斗的母亲可还好?” “放心吧,姜斗的事情她并不知情。” “恩,”沈寂淡淡出声:“方才你说合作,可是有什么主意?” 闻言,魏丛愉将茶杯搁下,身子往前倾了倾,胸前的头发划过沈寂的脸颊,熟悉的茉莉花香萦绕在空气中。 沈寂突然就觉得有些燥热起来,向后退了退收稳心神后,才看向魏丛愉。 ***************** 次日。 沈寂还未睡醒就被晏青摇晃起来。 “候爷,齐御史找上门来了。” 沈寂猛地翻身坐起来:“大嫂知道了?” 晏青看了看沈寂,心想这哪里还是能瞒的住的,点点头道:“大夫人如今正在给御史大人赔不是呢。” 沈寂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坐的住,起身胡乱收拾一番后就往前院赶去。 人还未近厅堂,就听到御史大人的怒骂和齐玖吭吭唧唧的呻|吟。 “哟,这不是齐玖么?”沈寂走进来,一掀衣摆坐在椅子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齐玖。 齐御史本就怒意横生,见沈寂半分悔改的样子也没有,登时火冒三丈。 “沈寂!” 齐御史拍案而起,指着沈寂骂道:“竖子无礼,竟敢打伤我儿!” 沈寂未搭理齐御史,转头看向托着手的齐玖:“齐玖你可对你父亲说了你为何挨打?” 齐玖眼神一滞,急吼吼的喊道:“都是你蓄意找事,我不过倾慕魏家小姐,同她客套说了两句话罢了。” 沈寂挑了挑眉,冷哼出声:“原来齐御史的家教如此,强迫女子陪酒竟是说了两句话而已,满嘴的污言秽语竟是倾慕?” “你别说,其实我也早想同你长姐喝两杯酒了,你长姐的姿色和身段,那是青麟阁的头牌姑娘都比不得的。” 沈寂说的孟浪,气的齐御史两眼翻白,齐玖哪里受的了别人当着他的面调戏自己的长姐:“沈寂你个没脸没皮的狗东西,我长姐也是你能调戏的?我杀了你!” 凤澜听了这话不免有些脸红,拿着帕子遮在面前,轻咳一声:“小叔!” 被凤澜这么一警告,沈寂果然老实起来,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抿了抿唇:“我方才所言不及你昨日的半分,齐御史若是不信大可去找魏家的小姐来问一问,我当面与齐玖对质,若沈寂有半分虚言任凭齐御史处置。” 说着,他话锋一转:“若是我无半句虚言,今日齐御史带着人闯进我府里的事是不是也得给我个交待?” 沈寂这话给齐御史和齐玖都弄的有些无措,父子俩对视一眼,齐玖就心虚的低下头。齐御史这时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定时调戏了魏将家的女儿。 齐御史收起方才那副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沈寂的模样,抬着袖子在两眼上抹了抹,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定北候,方才是老夫莽撞了些,但身为人父见到如此怎能不心急?若是定北候在世,小候爷为人所欺,他自是不能善罢甘休。” “沈夫人您说呢?” 齐御史见方才凤澜一句话便叫沈寂收了张狂,便知道他对这个长嫂必定十分恭敬。 凤澜听了他这话,不免想起沈昀来,她抬头看了看沈寂,叹了口气同齐御史说道:“齐大人所言极是,可那魏家小姐是我的手帕之交,令公子用如此言语侮辱她便是等同于辱骂凤家和定北候府。” “齐御史为人父母自然心疼令公子,所以为令公子看病的诊金我定北候府都会承担,我也会让候爷同齐御史道谦。” 凤澜看着是个弱不经风,软绵绵的样子,齐御史没想到在她这里吃了闷亏,这凤澜将凤府和定北候府绑在一块,虽然他心知凤相未必会管这档子事,不过真要闹起来任谁的里子面子都不好过。 齐玖的伤他们昨日在府里就瞧看过,沈寂是留了后手的,所以他这手只是脱臼挫伤,看着疼,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痊愈。 齐御史思索片刻后才缓出一口气来:“既然沈夫人都如此说了,老夫也不为难你们孀寡孤儿的,那便如夫人所言吧。” 沈寂听了这话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凤澜一个眼神看过去后,沈寂才不情愿的起身对着齐玖躬身道:”出手伤你是我的错,沈寂在这里给齐公子赔不是了。“ 说罢后,沈寂向前一蹲贴在齐玖的耳边,压着声音说道:“但若日后我发现你还敢如此行事,我还会同这次一般,绝不手下留情。” “你!”齐玖咬着牙恶恨恨的看着沈寂。 沈寂不以为然,站起身来走到凤澜面前神色恭敬的说道:“大嫂,我如今也已经同齐公子赔过礼了,相信齐御史的气大抵也消了,我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说罢,沈寂转身离开,留下有些尴尬的凤澜和吹胡子瞪眼的齐御史。 “晏青,人可都走了?” 沈寂躺在小榻上一只手放在脑后,翘着二郎腿。 “他们都走了,齐御史离开的时候脸都黑了,齐公子回去怕要是遭殃了。” 沈寂冷哼一声,撑起起子朝窗外看了一眼,视线落到院子里的枯树上,不自觉的问道:“晏青,茉莉冬天开花么?” 晏青:“........” 随后他又栽倒回去,手指摸着自己的袖口说道:“这袖口上怎么一点纹路没有,光秃秃的,去吩咐府里的人以后我的每件里衣的袖口上都绣上茉莉。” 晏青摸不准自家候爷的情绪怎么变化如此之快,但还是躬身应道,临走时又不放心的说道:“属下瞧着大夫人脸色也不好,小候爷要不要去看一看?” 沈寂知道凤澜为何不开心,无非是今天齐御史提到过去事让她想起大哥来。 他心里明白,却也无可奈何,只在心里想着若是有一天凤澜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或者哪个真心待她好的男子出现,他一定会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第54章 立储 入冬以来,皇上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前两日更是不慎染了风寒。起初不过是咳嗽几声,可这两天眼见着的病情愈发加重。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些大臣们的心情也跟着皇上的病情起起伏伏。 皇上坐在朝堂上,拿着方帕遮在嘴前咳起来:“转眼就要到年关了,边境的情况如何?” 如今边境近一半的兵权都握在谢余手中,这会谢余的神色凝重,恭敬的回道:“皇上切勿担心,臣已经安排好一切,大凉城中虽未下几场雪但北境却是大雪封天,入了冬北狄的情况便是自顾不暇。” 听了这话,皇上才安下心来点点头,拿起茶杯呷了口茶,勉强止住咳意。北狄多是游民部族纵多只要一入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比谁都安生。 皇上平稳了气息后,才想要说着什么却是又先咳了一阵。 退朝后,杨苑廷直接去拜见了杨妃。 杨苑廷来的急本不合宫规,但杨妃知道急于见她必然是大事,便让人悄悄的将杨苑廷带进来。 “臣,见过杨妃娘娘。” 杨妃赶忙起身走到他身旁亲自将他扶起:“父亲怎么来的这样急,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同本宫说?” 杨苑廷神色凝重看看内殿四周,见都是杨妃的亲信才肯开口说道:“娘娘,五皇子如今还被禁足,臣以为此时是为五皇子求情的最好时机。” 闻言,杨妃黛眉微蹙,脸上浮现一丝愁容,她比谁都更希望五皇子能被解禁,可每每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皇上必然就会翻脸离去,时间久了杨妃反倒是不敢再提。 她叹息着说道:“父亲不是不了解皇上的心性,我求过多次不仅没有使皇儿脱困,反倒累的皇上对本宫也多有疏离。” 五皇子出事时,杨家正如日中天,可如今不过是顶着名头罢了,手中的兵权不及谢余一半。杨妃家中无势,在后宫中的地位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这会听了杨苑廷的话自然是心动的,她正在犹豫之间就听到杨苑廷继续说道:“娘娘,皇上的身子大不如前,这个时候是让五皇子出来的最好时机,到时候臣会配合娘娘,朝中的事情自有臣来安排,皇上面前还请娘娘多费些心思。” 杨妃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捏了捏拳头重重的点了点头:“父亲放心便是,皇上面前本宫自然会想办法去周全。” 听到杨妃的回答,杨苑廷没在说话,抬头在屋内扫视一圈后,才拱手从杨妃宫里退出去。 “这个老匹夫当真动了这样的念头?” 谢余从鼻子里哼出个音调来,颇有几分嘲笑杨苑廷不自量力的意味,但对于这样的事,他虽面上不显,但却还是有几分猜忌的:“你确定这消息可靠,该不会是被人糊弄了吧?” “奴才哪里敢糊弄大将军,大将军需知我那闺女是伺候在杨妃宫中的奴婢,因是从杨家带进宫中去的,所以这消息绝对错不得。” 谢余半信半疑的端详着面前的人,半晌后才道:“罢了,此知万不可说与第三人知晓,你下去吧。” 那人离开时正遇上谢衍,连忙尊称了声“大公子”后才退了出去,谢衍不识此人只觉得有些眼熟。 “父亲,”谢衍给谢余请安后,在一旁坐了下来刚端起茶杯,手上一顿又将盖子扣了回去道:“方才那人可是杨家的奴才?” 见谢余点头后,谢衍皱着眉问道:“他们府时的奴才到咱们府上来做什么?” 谢余抬眼看向他,未有隐瞒的将事情说与他听。 “如此说来,”谢衍想了想说道:“难不成杨苑廷想怂恿皇上立五皇子做太子不成?” 谢余大手一挥十分不屑道:“凭他也配?皇上厌弃他还来不及,杨妃受杨家所累在宫中的宠爱大不如前,若是皇上有偏疼五皇子的心思,也该顾及杨妃这个生母才是。” 提及后妃之事,谢余喝了口茶神色微妙的继续说道:“原本是想将灵儿送到宫中的,只可惜......” 听到这话,谢衍赶紧出声阻止:“父亲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如今我瞧着灵儿心心念念的等嫁二皇子,若是让她知道父亲曾动这样的念头只怕会让父女之情疏离。” “那杨苑廷想打五皇子的主意不过是因为皇上圣体有恙,只是不知道杨府的奴才是否可靠,若当真他有此心,父亲也好早做应对才是。” 谢衍的话倒是给谢余提了醒,他虽然没将杨苑廷放在眼里,可五皇子毕竟是皇子。 “那奴才不敢在为父面前扯谎,他虽是杨府里的下人,可此人好赌,欠了一身的赌债杨家自然不会管他,你就放心吧。” 谢余将那人的情况一代而过,谢衍也没再多问,转而继续道:“父亲,若是真的有大臣拥立皇子为储君,那父亲不如先下手为强,一来可以让二皇子明白咱们的忠心,二来,皇上每况愈下,若真的是三皇子或者五皇子继任大统与咱们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谢衍的话确是实情,谢家仰仗的是皇上,可皇上要是.......他们得需再找一个新的靠山。五皇子自有杨家扶持,杨家若得势必然会追究当年谢家的事情,若是萧元景只怕会扶持沈寂。所以谢余没得选择,唯有萧易这一条路可走。 几天后,宫中。 “你们几个仔细着些,从五皇子的衣着饮食务必都仔仔细细的查看一番,但凡经手的人都要仔细盘查。” 王璐站在一群小太监中间发号着施令,这些人个个低着头如黑云罩顶般说不出的压抑和恐惧。 就在几个时辰前,五皇子突然中毒还好被发现及时,虽未脱离危险,但他们近身伺候的宫人暂且算是保住命了。 杨妃捏着帕子掩面哭泣,边握着五皇子的手边对皇上哭诉道:“皇上,这是有人要蓄意毒害皇儿啊,昨日皇上才应允解了皇儿的禁足,今日他便惨遭这样的毒手,可怜皇儿这般年幼是谁要恨心杀他啊。” 皇上目光凌厉面色阴沉,因身体报恙脸色越显枯黄,动了气后胸口起伏着,剧烈的咳了两声后,喘着气将手按在杨妃的肩上说道:“爱妃莫要伤了身子,太医已经尽力救治了,此事朕一定会查明给爱妃一个交代。” 皇上的身体不好,杨妃晓得轻重忍住泪意忙将视线投到皇上那处,关切道:“皇上也要保重龙体,皇上是我和皇儿的依靠,皇上万万不能有事。” 皇上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皇上的怒气。 朝中人心惶惶,大臣们各怀心思皇上怎么会瞧不出来,他准了杨妃的请求解了五皇子的禁足也正是想让一众大臣们心里摸不准他的主意罢了。 可没想到,杨苑廷刚刚上书请求皇上早立太子,后脚五皇子就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想不多心都难。 五皇子的事传出去后,萧易和萧元景两人迅速赶到宫中来探望五皇子的病情。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五皇子虽无生命危险了可却一直醒不过来。萧元景看着五皇子憔悴的样子,心里难过的紧,从怀里摸出道平安符放到五皇子枕边,念叨着:“五弟你要快点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三哥一定带你出宫去玩。” 从五皇子宫中离开后,萧元景直接去了皇上那里。 萧易正好也在,看到萧元景时面色悲痛道:“三弟可是刚去看过五弟?” “二哥,”萧元景说话时语气中带了些呜咽之音,萧易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背安抚起来,他吸了吸鼻子才道:“让二哥笑话了。” 向皇上请安后,才又说道:“父皇,是哪个狗东西竟敢这样害五弟,五弟年纪那样小就要遭受这样罪,昔日儿臣险些中毒,现在想起还觉得后怕,父皇一定要为五弟找到凶手才是。” 听了这话,萧易没有搭腔,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面色如常未有异色。 “三弟莫要心急,父皇已经派人去查了,兴许是哪个奴才当差不仔细才出了这样的错漏。” 被萧易这样一劝,萧元景果然冷静许多,只是拧着眉依旧是一副不痛快的样子。 皇上目光凌厉的看向萧易,半晌后才开口说道:“元景此事朕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吧,萧易留下陪朕说说话吧。” 萧易躬身垂首的站在那里,不知道皇上想说些什么,神色倒是如常未有惊慌。 “萧易,对于你五弟中毒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见皇上如此问,萧易心中一紧,不敢冒然回答。 他若说此事有疑,那诸位皇子便有了最大的嫌疑,可若说是奴才们的无心之失又太过牵强像是掩饰什么似的。 许久之后,他才回答道:“儿臣以为,此事现在就做结论,为时尚早,不若待五弟醒来后,先问过五弟。” 皇上未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将视线从萧易身上挪开,落到某处,直到视线变的虚无起来。 “萧易,”皇上突然叹了口气,加重了语气,用试探的口吻问道:“朕听闻,这些日子有不少大臣都举荐你为太子人选。” “你以为如何?” 第55章 退婚 萧易立刻俯身跪在皇上面前,面容冷峻,语气沉稳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立储不易过早,那些大臣们或许只是担心父皇为国事操劳,急于想找个为父皇分担重任的人罢了。” “你这话说的倒是两边都不得罪,那些大臣们举荐你,你也肯为他们开脱。” 萧易神色一敛道了句:“儿臣不敢!” 皇上盯着萧易,缓了语气道:“既然你说你不敢,那朕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诸皇子中谁更适合被册立为太子?” 皇上语气里的质疑如此明显,萧易怎能听不出来,皇上是试探也是在敲打。 他吸了吸气,心态平稳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温声道:“此事涉及国本社稷,儿臣不敢妄言,父皇一向睿智想必心中早已有属意的人选。” 皇上听了他这话,沉默起来。 萧易不知皇上何意,跪在那处不敢多言,半晌后,皇上才继续说道:“去多陪陪你五弟吧。” “是,儿臣这就去陪着五弟。”萧易说完后又施一礼,退出大殿。 或许皇上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对于群臣们提及的立储一事反倒没有了从前那般在意。储位空悬,大臣们不能安生,皇子们心里也有所悸动。 与其这些事情闷在众人心里,倒不如抛出来也好看清众人的心思。 杨苑廷自然是拥立五皇子的,可如今五皇子出了这样的事杨苑廷倒是一改从前的主张,请求皇上将先作案之人查明。 面对杨苑廷的反应,谢余心里也起了怀疑,难不成真的是萧易等不及下的手?有了这些猜测后,对于立储一事谢余抽身而退,幕前之事都让别人来做。 而萧元景刚刚入朝并无所依,唯一与他交好的沈寂又是个无事不能上朝的人。 所有的利弊分明,高下立显而见,齐御史连合一众文官拥立萧易为太子,谢余倒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没有开腔。 太子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但朝中已经一面倒的拥护萧易。 就在此时,五皇子的中毒案也有了进展,是一名新调过来的小太监下的毒,被人发现后小太监便服毒自杀了,与五皇子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王璐一路都垂着头,到了皇上跟前更是犹豫不绝,见着皇上一个劲盯着自己的时候才将那小太监的情况如实说出来。 “皇上,这小太监刚进宫没几年,从前是在膳房里帮忙给各宫传膳的,只是后来际遇得二皇子提拔过后来去伺候了过二皇子些时日,二皇子出宫建府并没带着他,后来也不知怎的他便被调去伺候五皇子,负责打理五皇子的膳食。” 王璐洞察前朝后宫诸事,知道此时惹不得萧易,所以这话说的婉转,可皇上还是捕捉到王璐的话外音。 可单凭一个已经自尽的小太监不足以说明什么,王璐心中清楚,皇上也清楚。 齐御史一连几天都递折子议立储,到了第五日的时候,皇上终于发了脾气。 “你们这是在劝谏朕还是在胁迫朕?”皇上将那一叠立太子的折子推翻打在齐御史的脸上。 齐御史未曾想过皇上会突然恼怒,立刻跪下。 “朕赐你事从权宜可直言上报之权就是让你拿来结党营私,以权谋私的么?”皇上说完胸口起伏,喘着粗气盯着齐御史看。 齐御史有些困顿,前几日皇上还在许与不许之间,怎的态度突然骤变,揣测不定间叩首道:“臣不敢!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没有正当的理由去罚萧易,但所有的证据都已然指向萧易,皇上焉能容忍他的手伸到自己身边来,操纵他的朝臣! “传朕的旨意,将御史革职查办与他一同拥立萧易者一并严查。” 皇上的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萧易立在众人中十分尴尬。 “萧易的母妃是贱婢出身,萧易勾结大臣,结成朋党觊觎皇位,如此心性朕焉能将江山社稷托付!萧易身为皇子,在朕百年之后为朕守陵不得继位!” 萧易脑中突然嗡的一声,竟一时没站住后退几步,被一旁的人扶住后勉强站稳。 皇上如此重罚齐御史又亲自断了萧易的后路,如此萧易便再没有能继位的可能了。 皇上静静的审视着众人,审视着萧易。 萧易的身子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终于跪在地上,将头埋的极低,压抑的道了句:“儿臣!谢父皇!” 萧易的事情自然是引起轩然大波,昔日那些拥立萧易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此事过后,萧易便称病将自己关在府里不肯见客,接近年关时,皇上才派了太医去瞧看萧易的情况。 萧易确实病了,只不过是心病罢了。 新年伊始,按例朝臣们与皇子都要进宫给皇上贺岁的。 但皇上身体越来越差,再加之这并非是传统意义上新年,索性就取消了这样的惯例,改到大年初一时再行贺岁。 和皇上一起病重的还有被断了帝王梦的萧易。 往年萧易府上到了这会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弄的喜气洋洋的,而如今却是素哀一片,十分萧瑟。 书房内,萧易唇色惨白的坐在小榻前,偶尔会传出来几声轻咳。 府里的下人知道主子的心情不好,都不敢冒然上前叨扰,便将厨房炖好的燕窝雪梨交给护卫一并送进去。 护卫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萧易穿着单衣坐在那,连忙将手里的汤盅搁在桌上,取了大衣过来:“二皇子当心身子。” 萧易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嘶哑道:“你们不必忌讳着我,就将这府里弄的毫无生气,从前什么样今年就还什么样,府里该发放的赏银也别少了。” 护卫将汤盛在碗里递到萧易面前,低声道了句:“二皇子放心便是,这些事情都有管家在管,错不了的。” 那护卫的话一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此时对萧易禀报。 萧易察觉,抬眼打量着他,看的那护卫心里越发的憋不住话,终于忍不住道:“前两日谢将军府上来人说.......” “说年底诸事繁多,二皇子与谢小姐的婚事暂且先搁置下,待到不忙时再来商议。” 闻言,萧易才点点头,端起眼前的燕窝喝了两口后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将那燕窝又搁了回去,有些食不知味的叹了口气。 这谢家倒还真是会见风使舵。 本就因利而聚,如今他这副样子,谢余又凭什么要同他结这门亲? 人心凉薄,萧易早就见惯了。 “无妨,”萧易刚一开口就忍不住咳起来,直到咳的面色涨的通红才勉强止住了咳意,护卫递了茶过来却被萧易挡了下去,平静的说道:“你明个儿从府里寻两件像样的东西送到谢家,就说我如今身体不好,实在也不适宜议亲之事,唯恐误了谢小姐,若是谢家有意,这婚便退了吧。” “二皇子,若是没了谢家......” “退下吧。” 那护卫瞧着萧易这两日不管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一般,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不免有些担心:“二皇子,皇上放弃咱们,你可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咱们这么多年的筹谋不能付之一炬。二皇子务必要养好身子,才能筹谋日后。” 萧易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筹谋? 萧易不禁冷笑起来。 ************* 魏远泽的家书在午膳后随着北境送到京中的折子一起到了大凉城,没出半个时辰便到了魏府里。 魏丛愉和兄长一直有通信,多时半月有余,少时一两个月一封,以报平安。 家书若是太过频繁也总会惹人关注,但即便是人不在京中,对于京中的事和动向也都掌握的清楚。 面前这封家书中含了三封,分别是写给魏建生,魏丛愉和魏嫣的。 魏嫣听到魏远泽的名字时,眼皮微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若没有她此刻兄长必然在家中同他们一般共享天伦。 魏嫣心里羞愧,正准备起身离开就被魏丛愉唤住。 “魏嫣,给你。”魏丛愉将魏远泽的信亲自递到魏嫣面前,魏嫣一愣,颤抖着接过那封信,不敢相信似的盯着魏丛愉问道:“是兄长写给我的?” “恩。” 听到魏丛愉笃定的回答后,魏嫣眼眶一红忙将信打开低头细细的读起来。 “勿要多思, 勿要多念,一切安好。” 信上不过不短短十二个字,可在魏嫣眼里却如千金重。魏远泽劝她不要多想、多念又告诉自己他一切安好,是不是就说明兄长早已经原谅了她。 魏丛愉心里好奇着齐御史一案最终什么结果,便缠着魏建生发问。 魏建生却是摇了摇头:“皇上只是借着齐御史的事敲打众臣,当然不会真的就把他怎么样,反倒是二皇子,”魏建生提及萧易时,面上露出些不敢相信的神色继续说道:“二皇子筹谋许久,确得了一场空。” 不止是魏建生如此认为,想必朝中所有的人也都会如此想,萧易闭不见客,又是落了心病又是清减许多,人人都以为萧易是被这件事击跨了,才会如此伤神。 可魏丛愉心里却半分也不敢大意,只是听了魏建生的话后点着头,没再说什么。 第56章 难过 刚过正月,萧易难得上了回朝却是自请去为先祖守陵,以尽孝义。皇上当朝就允准了萧易的请旨,没两日萧易就带着几个贴身的护卫和奴才一同前往皇陵。 皇上这么多年来看着萧易一点点成长起来,对于他的野心自然了若指掌。也正因为如此,皇上对于萧易的防备才多过重用。 他自请守陵,皇上本以为他是在以退为进,可几个月过去了萧易除了日日递上来的请安折子外,再无多言。 萧易失势后,谢家在朝中树敌颇多,除了皇上庇护之外再无人亲近,也正因皇上庇护才越发的使同僚离心。 这日,谢余带着谢衍与谢灵儿来到魏府,三人刚一入厅就看到魏建生和易芳华坐在首位,见到他们时才站起身来拱手相迎。 谢余难得拉下脸面来主动接近魏建生,可他却如此怠慢实在太过失礼。 不过瞬间谢余便平静下来,爽朗的笑道:“魏将军不欢迎谢某么?”说着,他便迎上去同魏建生拱了拱手。 魏建生笑应道:“谢将军哪里的话,请坐。” 谢余入座后,谢衍和谢灵儿才分别给魏建生和易芳华见礼。 “怎么没见府上的两位小姐?” 闻言,易芳华倒是一愣,这谢将军来府中不与老爷议事怎的提及府中的女儿来?她抬头看了魏建生一眼,又看了看谢余,才说道:“他们都在后院中待着,不知家中有贵客。” 易芳华虽是这样应着,但话里话外并没有让他们出来见客的意思,魏建生不开口,易芳华也坐在一旁装糊涂。 听到易芳华的话,谢余倒是笑出声来,转头往谢灵儿那瞧了一眼,说道:“原是这丫在自己在府里闷不住,听说我要来魏府便嚷着要同我一道来看看魏家的小姐。” “是了,”谢灵儿闻言起身冲着易芳华屈膝说道:“从前灵儿冒失无礼,曾与魏家的两位姐姐起了龃龉,今日前来一是赔罪二来是想亲近姐姐,也不知姐姐是否愿意。” 魏建生不动声色的看着这父二人一唱一和的演着戏,冲着易芳华点了点头,易芳华这才抬手将金枝叫了过来,带着谢灵儿去了后院。 待谢灵儿离开后,谢余脸色暗淡,语带惆怅道:“唉,灵儿是个命苦的孩子,我又是个无女儿的命将灵儿收做女儿视如已出,原本想替她寻个好人家,可却.......” 谢说的话未说话,魏建生却已经了然于胸,萧易退婚的事情京中无人不知,倒也不是能遮的住的事,虽是对女子名声有损,又焉知非福呢? 只是眼下谢余同他说这些是什么含义,魏建生尚不明确。 谢余见他并不搭腔,啧的一声,原本坐直的身子靠在椅背上冲着魏建生挤眉弄眼的一笑道:“魏兄,令郎远在边境可曾通过家书以报平安?” 提及魏远泽时,魏建生忍不住皱了皱眉,才知道他今天为何而来。 谢灵儿跟在金枝身后往魏丛愉那处走,冷风席席,谢灵儿吸了吸鼻子将衣裳拢的更紧些。 “谢小姐,咱们就快到了,再往前些就是大小姐的院子。” 谢灵儿跟在后头打量着金枝这一身打扮,比寻常奴婢倒是体面的多,又跟在易芳华身边伺候着必然是个心腹之人。 如此想着,她心思便活络起来,拉着金枝的胳膊道:“姐姐不必着急,咱们慢些走就行。” “谢小姐叫奴婢金枝就成,奴婢哪里敢当小姐一句姐姐,莫折煞奴婢才是。” 闻言,谢灵儿轻笑起来:“这本就是魏府,我是客人自然要客气一些的,金枝姑娘跟在大夫人身边必然是个不俗之人。” 谢灵儿有意攀扯,金枝圆滑自然听的明白,只是一个千金小姐这样礼遇一个奴婢实在不合常理,金枝不欲节外生枝,只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她见金枝如此也不再攀扯,忍住自己的脾气,笑着问道:“我有一事想问姑娘,不知魏公子从前在府上时可有什么兴趣喜好?” 闻言,金枝转头看了谢灵儿一眼,心中尽是疑惑道:“奴婢只是在大夫人房中当差,对于大公子的事情并不了解,况且大公子常年同老爷在外,在府中待的日子少之甚少,奴婢实在不知。” 听了金枝这般说辞,谢灵儿不免有些讪讪,在下人嘴里打探不出来的消息,在魏丛愉那更是挖不出什么消息来。 到了魏丛愉的门前,金枝立在门前对守在廊下的人说道:“快去禀了大小姐,就说是谢府的小姐来做客了。” 门帘一掀,那下人矮身进去回禀,这一掀一合间屋子里的热气扑簌而来,谢灵儿在廊下越发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打个激灵。 帘子再掀开时,里面的人便请着金枝同谢灵儿一道入内。 金枝引着谢灵儿进来,先是给魏丛愉行礼后,才不急不徐的说道:“谢将军正在前厅,老爷说让大小姐接待谢小姐,免得她在前厅无趣儿。” 魏丛愉抬头看了谢灵儿一眼,转头对金枝说道:“我知道了,秋月好生送金枝姑娘。” 外头刚下过雪,魏丛愉的窗上也不知道贴着什么,屋里竟十分亮堂。谢灵儿寻了个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下,春婵便上前将她的披风接了过去。 茶和点心一应奉上后,魏丛愉再没分给谢灵儿半个眼神,自顾自的看着书。 “这就是你魏家的待客之道?” “不然呢?” 魏丛愉对于谢灵儿也有所了解,她和谢余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不曾理会她,她都能找个空子来开腔,若是搭理她,那还得了。 “你!” 谢灵儿气急,但转念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这怒气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了温和的语气说道:“魏小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当日你我也并不相熟,更何况当日我虽说话不中听,可受了伤的到底也还是我。” 说到这里,谢灵儿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脸颊。 魏丛愉见怎么也止不住谢灵儿的呼之欲出的话,索性也不阻止她了,翻手将书合起来丢有小几上,抬起头盯着谢灵儿。 魏丛愉就这样瞧着她,眼里的神情似是要把谢灵儿看穿一般,谢灵儿不免有些心虚,蹙眉不悦道:“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她嗤笑一声,目光落在谢灵儿手上,随着她的动作又停在她的脸上。 谢灵儿颇有姿色,玉瓷般的股肤晶莹剔透,小巧的鼻子,殷虹的双唇,本是一副俊秀乖巧的模样,偏生出一副算计的心肠来。 若是从前魏丛愉对谢灵儿这样的女子非旦不能解理,反而会嗤之以鼻。可如今经历的多了倒是能理解她的那些小机灵和小算计。 只是,她这算计,不该用在魏家。 既然谢灵儿不肯开口说实话,魏丛愉也不和她绕弯子,但一想到这谢灵儿或许为着自己兄长而来,便忍不住发笑:“也难为你此时还要强颜欢笑的为自己寻找下家,萧易失了皇上的恩宠于你们谢家来说算是无用了,怎么?如今倒觉得我魏家好了?” 谢灵儿被她说的面如火烧,十分羞臊,大凉城人人皆知她被萧易退了婚,可这事若不是萧易背了骂名,谢余也不会让自己再嫁给萧易,她如今是个被退婚的女子,哪个正经人家肯要自己。 她也不想如此,可依附谢家又能如何,想与魏家结亲也是谢余退而求其次的做法,她就算是被退亲也是被皇子退亲,于魏家而言也是高攀。 可如今.......魏丛愉刚一开口,却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 谢灵儿微微的喘着气,有些失了体面,只是自己不察。她没有退路,如今连最后这块遮羞布都被掀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她讥笑起来,看着魏丛愉反倒平静下来:“如今魏远泽还在边境守着,你知道的,边境大半兵权都在我父亲手中,若想要魏远泽回京也不是什么难事。” 魏丛愉垂着眼,默不作声。 “你难道就不想让你兄长回京么?边境苦寒,生死由命,若回京城以他的能力再加上我父亲和你父亲的帮衬未来不可限量。” 不可限量之后带来的结果又会是怎么样的..... 魏丛愉自然想要兄长回来,但绝对不能是用这样的方式回来,将来站在兄长身边的女子也不应该是谢灵儿这样的女子。 若有朝一日,魏家遇难,以谢灵儿的为人必然会离弃魏家,这样的亲即便是结了又有何意义。 “此事你和我都做不得主,我魏家向来不会强迫嫁娶,若不是我兄长中意之人,谁也不能逼着他娶了去。” 谢灵儿听了这话,正想呵斥魏丛愉太过嚣张,就听到魏丛愉平静的问她:“谢灵儿,你难过么?” 谢灵儿身子一僵,目光落到魏丛愉的脸上。 她眼中没有半分轻蔑讥讽,像是在认真的问着她是否真的难过。 难过么?难过的是自己被退了婚成了笑柄?难过的是自己身不由已依附于人?还是难过的自己名声尽损却不得不自持身的装模作样? 这一刻,谢灵儿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不喜欢魏丛愉。 因为她讨厌魏丛愉总是笑意盈盈的将所有事情都不在放在心上,讨厌她一出生就是嫡长女的身份又不用活的那般约束,讨厌她明明该是嘲笑自己狼狈的时候,却开口问自己难过么? 谢灵儿垂着眼,将自己心里的慌乱掩藏起来,直了直身子,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道:“我一生所求不过是荣华富贵,有何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墨丹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提亲 谢余在魏建生这里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败兴而归,一路上谢灵儿也有些闷闷不乐,谢余冷眼瞧着谢灵儿琢磨片刻后,才收起那副冰冷的样子,温声劝了她几句,莫要太往心里去。 从魏府出来后魏丛愉的话就像是藏在绵花里的针,不深不浅的刺着她。这会听到谢余开口,谢灵儿稳了稳心神,将自己的心绪调整平稳。 黛眉微蹙拿着帕子遮了面,十分伤神的说道:“父亲不知,那魏家嫌弃我是个被退过婚的女子,不能与之匹配,只怕要辜负了父亲的寄托。” 自然是辜负了谢余的期许,但说到底也是魏家骄矜,以谢灵儿的姿色还愁没有用武之地? 谢余慈父一般的拍了拍她的背,劝慰道:“女儿莫要心灰意冷,那魏远泽有眼无珠不识你的好,为父自会给你安排一门更好的亲事。” “是啊,灵儿妹妹不必多思。” 谢灵儿抬眼瞧着谢衍,眼眶泛红微微的点了点头。 谢余此行未能成事,倒是给别人提了个醒。 朝中多事,许多人已经自顾不暇,原本不太走动的朝臣们也都渐渐热络起来,抱团取暖罢了。 萧元景难得偷懒,从宫里带着一坛好酒溜进定北候府。 他来时,沈寂正闷在书房里熟读兵书,萧元景还以为是他看的这么入神,必定是什么绝世好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翻看两页,又甩到沈寂怀中,仰头长叹一声,道:“沈书华啊,沈书华,你如今怎的也开始迂腐起来?竟挑些让人乏味的书来看。” 沈寂笑着将书收起来,抬眼看他:“怎的皇上舍得让你出宫了?” 自从萧易的事情之后,皇上的身体日渐式微将部分事情都交给萧元景处理,虽说五皇子并未得到入朝的机会,但好歹皇上对他再不如从前那般苛责。 萧元景是个耽于享乐之人,被绑在宫中简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偷溜出来,可沈寂却也是埋头苦读,感觉所有的人在一夕之间都变了模样。 见他闷闷不乐,沈寂直起身子拉了萧元景一把,笑道:“行了,别矫情了,你既然带了好酒也别浪费了。” 萧元景听他这话,耷拉着的脑袋又抬了起来,起身跟在沈寂身后咽了咽口水说道:“你府上的蒸鱼味道做的极好,我馋了好久。” 沈寂脚步一顿:“那可不行,那道菜是我嫂子做的。” 两人说着刚走到院子里正巧就遇到凤澜,萧元景见此,冲着沈寂一挑眉,先道了声:“沈夫人。” “三皇子今儿怎么得空了?” 凤澜行了礼打趣起来,萧元景打蛇随杆上,笑嘻嘻的说道:“今日我带了好酒来,嘴馋着夫人做的鱼......” “萧元景!” 凤澜轻笑起来:“无妨,既然想吃那我去做便是了,三皇子来的瞧今儿厨房里正好备了新鲜的鱼。” 沈寂只觉得太过麻烦她,见凤澜应下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句:“有劳大嫂了。” 凤澜离开后,两人沈寂的院子里走着,那书房原本是定北候的书房,定北候走后沈寂到是肯规规矩矩的在书房里看书。 刚一进门,萧元景轻轻的嗅了嗅,觉得奇怪,沈寂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股子花香气。 他眼神一亮,揶揄笑道:“沈书华,你该不会是背着沈夫人金屋藏娇了吧?” 沈寂一愣,随后反过来怎么回事,抬手摸了摸鼻尖含糊道:“不过是冬日里总下雪,弄了些花草去去雪气罢了。” 萧元景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看了看,沈寂没有说话,十分别扭的将外袍脱了下来递到晏青手中,咳了两声道:“你去告诉大夫人,今日三皇子在,一道在前厅用膳吧。” 晏青接过沈寂和萧元景的衣服后退了下去,经他这么一提萧元景到是有些不理解。 他斜斜的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自己佩玉问道:“怎么你和沈夫人平日里都是分开用膳的么?” “那倒也不是,年节时都会在一块用膳,只是平常时会分开。” 沈寂亲自提了茶壶倒了两杯茶推到萧元景面前,继续说道:“我大嫂向来是个守着规矩的人,不似我这般轻狂惯了的。” 说到这点萧元景倒是十分认同,凤家出来的女儿自然都是如此,他手里捂着茶杯抬眼看了看沈寂,又低头喝了口茶。 “那个,”萧元景犹豫着开口说道:“沈夫人,我是说,你大哥已经没了,沈夫人毕竟还这么年轻难不成就要这样一辈子?” 此事在沈寂心中早就盘桓许久,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我大嫂同我大哥虽夫妻情份浅薄,却是真心,如今我大哥虽是不在,但只要大嫂愿意沈寂这一生都会将她视作长辈,若有一日她遇到合适的人,我也会让她在沈家风光嫁出去。” 萧元景自然了解沈寂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他不说这些话,自然也清楚他对凤澜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现在定北候府上下皆是凤澜在打理。 他担心的不过是..... 罢了,萧元景摇了摇头,将自己那些念头都收了起来。 吃饭时,凤澜依旧是守着规矩自己独坐一边,沈寂同萧元景坐在另一边,这样的相处让萧元景觉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沈夫人今日不必拘束,全当是自家兄弟便可。” 萧元景客气,凤澜却不能僭越。她心里明白定是萧元景性子欢脱自己这般让他觉得别扭罢了。 “是妾身拘谨了,三皇子随意就好。” 萧元景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两杯酒下肚后倒也放松起来,也顾不得凤澜在场拉着沈寂开始吐起苦水来。说着他每日在勤政殿里是如何被皇上逼着看折子,又是被皇上如何逼着问他的想法和决定,最后竟深深的吸着起长叹起来。 沈寂喝着酒,听着萧元景的抱怨笑着抬眼去看他,打趣道:“你如今也算是众皇子中最拔尖的一个,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 “唉,”萧元景将酒倒满一饮而尽,而后又道:“你只瞧着我眼下风光,这其中哪里有外表上看着的那般好。” 他酒喝的生猛,不知收敛,沈寂忙劝着他稳着些,可别真的喝多了。 而萧元景像是真的喝多一般,眼神也不似之前清明,用手撑着头看着沈寂说道:“他们一个个的都当我傻,可哪里知道我这是才是聪明。” “二哥筹谋多年,一朝被父皇断了后路,旁人不明可我却觉得以二哥的性子才不会这般轻易放弃,更何况父皇与他终究是父子,将来圣心转圜也未可知。我又一向不得大臣们重视,在他们眼中我就是个只是享乐的皇子罢了,不过是父皇宠爱,可说到底还不及五弟,好歹他还有个杨苑廷护着,反观我倒真的是一无所有。” 萧元景一向毫无心机城府,他能说也这样的话来着实让沈寂惊讶,沈寂抬头看了凤澜一眼,凤澜虽不理这些事,但也同样被萧元景的话有些惊住。 今日萧元景的这样看似无心的话,倒像是在心里憋闷许久醉酒后都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若是换成旁人对沈寂说这些,他免不了要多想几分,可这人偏是萧元景...... 最终,沈寂压下心里的猜测轻轻的推了萧元景一把:“三皇子可是喝多了?我让下人备好客房今日三皇子便在此睡下吧。” 萧元景抬手把沈寂的手打掉,高兴起来:“睡在这里是自然的,可我却没有喝多。” 萧元景这会说话时舌头都开始打结,沈寂轻笑起来,侧身对身边的晏青吩咐道:“去将西院收拾出来,三皇子今日在这住下。” 萧元景猛地就想起一件事来,拉着沈寂眼中含了几分惋惜道:“提到杨苑廷我还听说一件事,听说杨家去魏家提亲了你可知道?” 沈寂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凤澜,凤澜以为沈寂好奇此事便同他点了点头,有些奇怪道:“三皇子怎知此事?” “杨苑廷的庶子杨敬修你可还有印像?” 骤然提及此人,沈寂一点印象也没有,仔细回忆之后才依稀有些印像:“可是他的胞妹叫杨蕴?” 闻言,三皇子抬手拍在额头上提了声道:“对对,就是那个当日在凤府里给谢衍难堪的那位姑娘。” 说完后,萧元景顿觉得尴尬,当日凤澜也是在场的且谢衍还是她姐夫,这般想着萧元景不动声色的在脸上挠了挠,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无妨,”凤澜对于谢家并没有什么感情,况且萧元景所说的也并非是假,相比之下凤澜倒是便关心这杨家的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慢慢问道:“三皇子对那杨敬修可有了解?” “那杨敬修是个不爱宠的庶子且杨家都是挣军功的人,偏这个杨敬修是个文人,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到是喜欢读书,如此一来就更不得杨苑廷喜欢。人品尚可与那些假学士们不同,没有那种读书人的迂腐,性子嘛,算是个好脾气的,至于其他的就不怎么了解。” 虽也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哥,可嫡庶尊卑有别,萧元景能对这个杨敬修了解这么多已经算是难得了,可见这个杨敬修也算个品德端正之人。 沈寂听着凤澜和萧无景的话,始终没有开口,端着酒杯,神色淡淡。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抬手将酒饮尽,将杯子重重的搁在桌上后,他突然就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了。 叹了口气,心里不痛快起来。 第58章 欢心 沈寂手中的酒杯磕在桌上发出响声引的凤澜和萧元景同时看向他。 “小叔可是醉酒了?”说着凤澜起身吩咐着下人去做醒酒汤来。 沈寂皱着眉看了一眼萧元景道:“你如何得知此事的?大嫂也知道此事?” “我前两日在宫里听说的,嗐,实话同你说了吧,这事本是谢家先去探的风可是没成,杨家这才去,魏家虽没应,但听闻也没有否定。” 萧元景醉酒后的困意上来,打着哈欠说道:“你一向知道的,谢家和杨家不对付。” 沈寂面无表情的听着萧元景的话,似乎有些纠结:“那怎么此事竟无人来和我说?” 他这话一出倒是萧元景的困意给打散了,瞪着眼睛盯着沈寂打量起来。沈寂被他这么一瞧,面上有些发热,转头看向别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杨家和谢家这样大的事我怎么不知情。” 萧元景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拍着沈寂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安慰:“我知道你同那谢家水火不容,可这事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况且那魏家也没给杨家什么好脸色。” 他边说边将酒倒满讥笑起来:“原本谢家在京中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吧,偏一个定北候府不买他的帐,如今又多了个魏家。” “恩,”沈寂的脸色稍有回缓,不想问的太过刻意只好把话题引到杨敬修身上,淡淡的说道:“杨敬修此人虽是品性尚可,但毕竟是个不得宠的庶出身份,想必魏将军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更何况还有皇上的旨意在。” 凤澜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沈寂向来是最不看重这些世俗的,凤澜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倒未必,虽说女不下嫁男不高娶,但魏家如今经历了那样的事总归闹了不好的名声,女子重名节,要是那杨敬修当真不在意,倒也未尝不可。” “再者,眼下父皇的身子骨弱哪里真的有心情替那魏家小姐操办这些事,若魏将军来求以当下的局势来看,父皇焉能不允?” 沈寂:“......” “晏青,三皇子醉酒扶着三皇子回西院。” 萧元景手里的酒杯还没放下,听到沈寂这话后有些懵,舔了舔嘴唇将杯里的酒饮尽,迷迷糊糊的起身冲着凤澜拱了拱手,跟着晏青离开。 萧元景离开后,沈寂勉强扯出个笑意,起身冲着凤澜躬身说道:“天色不早了,大嫂也早些休息。” “小叔。” 沈寂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凤澜。 凤澜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而后问道:“小叔可是喜欢阿愉?” 沈寂眼波一震,却是笑了起来。 “既然大嫂堪破,我便同大嫂说实话,我心悦魏小姐,只不过这是沈寂单方面的想法罢了。” 提到魏丛愉时,沈寂眼里的温柔和羞涩是藏不住的,男子倾慕女子多是外放的情绪,而沈寂却喜欢的这般谨慎。 大约凤澜也没有想到沈寂会承认的这样痛快,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片刻后才又问起来:“那阿愉她可知道你这份心思,可也与你想法一样?” “她,”沈寂低下头,手指摸在袖口的纹路上想起在钱阳县的那个夜晚,抿起唇摇了摇头:“魏小姐大约对沈寂未有此意。” 沈寂对于喜欢大大方方的承认,对于魏丛愉的拒绝也不遮遮掩掩,可这也正是凤澜所担心的,魏丛愉从前对沈寂是顶瞧不上的,虽说如今有所改观,但大抵也不会达到喜欢的程度。 凤澜抬头打量着沈寂,瞧他那副神情大概也不会轻易放弃。 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阿愉她......” “大嫂不必担心,沈寂心中清明,若魏小姐将来心中有了别人,或者嫁给什么人,我便收起这份心思祝福她就是。当然,若她没有嫁人,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我自然也不会放弃。” 说完,沈寂对着凤澜揖礼道:“此事大嫂不必忧心,天色不早了,大嫂早些安歇吧。” 凤澜看着沈寂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两个人都是要强的性子,只怕是难啊。 高高挂起的灯笼随风摆动,昏黄的光影映在沈寂的身上折成一道道水波状的影子。沈寂仿佛是溺在水中般压抑的吐出一口浊气,温热的气息与寒气交织在一起,蕴起云雾。他抬起手看着袖口上露出小半截的茉莉花纹,轻笑起来,最内心深处的某个念头疯狂的冒出头来。 一下一下的蛊惑着沈寂的心。 *** “你们听说了么?方才那杨公子竟然醉酒被人扔在咱们府门口。” “是啊,听和老爷一同去送人的小厮说杨将军接到人的时候,脸都绿了,不住口的给老爷赔礼。” 魏府的几个在厨房帮厨的奴婢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说着方才发生的事,他们说的热闹就连秋月走到近前都没发现。 “咳!”秋月咳了一声以示警告,可这些奴婢聊的正在兴头上竟无人搭理她。 “你们几个的活都做完了?小姐要的汤羹呢?” 几个人听到这话扭过头来看到是秋月时,脸上还没来的及收起的笑容就这样僵住,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给秋月见礼:“姑娘可别告诉小姐,咱们不过是聚在一处说笑罢了,小姐要的汤羹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这就给姑娘端过来。” 秋月接过食盒瞟了眼面前的奴婢忍不住劝了句:“在府里当差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莫在背后取笑,当心老爷听去重罚你们。” 那奴婢点着头乖巧的将秋月送出厨房。 秋月回来时,春婵正巧在说此事,她说的生动就跟亲眼看见似的道:“听说那杨公子被送回去时候还醉的不省人事。” “你也听说这事了?我方才去厨房给小姐取汤的时候正听到那些奴婢们在说此事。” “诶,”春婵一摆手道:“动静闹那样大,哪个院子里的人都有看到自然少不得要说一说的。” 下人们只当这是档子趣事,说说笑笑便罢了,可魏丛愉听完后不由得的皱起眉来。 那杨敬修的为人她是找人打听过的,断不是贪恋酒色之人,她垂着眼心中好奇道:“那送杨公子来的人呢?杨公子即是喝多又怎么会被送到咱们府上?” “这倒不知,许是那杨公子醉酒后说了什么话,让人误会了才送到咱们府上来的?” 听了春婵的话,魏丛愉点了点头,道了句:“或许吧。” 杨敬修被送回杨府后,杨苑廷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魏建生,刚一转头,一鞭子就抽在杨敬修的身上。 杨敬修被抽的疼了却也只是身体上略有反应的颤抖一下,意识上还未清醒过来。 “来人,拿盆凉水来给我浇醒这个逆子!” “老爷,”杨苑廷的妾室吴氏立刻跪下来拉着他手中的鞭子求情道:“老爷,敬修向来自持断不会出这样的错,今日之事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 杨苑廷冷哼一声,将鞭子扯出来怒骂道:“还不是你这|贱|人娇惯的他,好好一个男儿手不能拎,肩不能杠的也就算了,就算是有苦衷也是他自找的,丢人都丢到魏将军府上,这个逆子!” 吴氏求情,府里的小厮取来了水后只得立在一旁,杨苑廷抬头看向那小厮冷声道:“你还等什么呢?” 哗—— 一盆冷水直直的泼在杨敬修的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冬日里本就寒冷无比,一盆冷水过后杨敬修哆哆嗦嗦的坐起身来双手抱着双肩抖若筛糠。 刺骨的寒意一层层的从他的外袍钻进皮肤深入骨髓。 “你个逆子!”杨苑廷抡起鞭子抽在杨敬修身上,杨敬修吃痛的闷哼一声,口齿不清的说道:“父......父亲息怒。” 他冻的双唇紫白,泡了水后的身子本能的往外散发热量和周围的冷气相融,蕴起一层淡淡的白雾。 杨敬修如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上下牙齿不住的打颤。 “父亲!” 杨蕴闻讯从后院赶来,将自己的锦裘解下来将杨敬修的身体裹住,声音里带着颤抖冷声道:“父亲难不成想打死二哥么?” 杨苑廷虽不喜欢杨敬修,但虎毒不食子,他也不过是时气急罢了。 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将鞭子收了回来。 杨蕴见此,忙说道:“多谢父亲,”便叫人将杨敬修抬回自己的院子里。 吴氏吩咐人准备热水给他沐浴,好在时间短倒也没真的伤到哪里。 沐浴之后,这酒也算彻底醒了,只是这身上的疼也明显起来,杨敬修本就是清瘦的男子,杨苑廷抽的那两鞭子都像是抽到了骨头缝里似的。 杨敬修收拾妥当刚一出来就看到吴氏坐在那里哭,他吸了口气温声劝道:“小娘莫要哭了,我无事的。” 吴氏赶紧抹掉眼泪点了点头:“一会找个大夫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蕴儿去厨房给你煮姜汤了,一会端来你热热的喝下免得生病。” 杨敬修闻言,轻轻的笑着应了句“好。” 见他如此,吴氏心里反倒疼的紧,杨敬修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吃了什么苦头也不肯说实话,吴氏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起来:“若不是因为我......” 吴氏虽为妾室,但育有一子按理应该要比一般的妾室过的要好,可也正因为有了杨敬修,这么多年才会处处被正室打压。 杨敬修为人敏感,小小年纪时便察觉出生母的不易,人前从不显露自己的才华,为了能让正室夫人对自己的小娘少些欺侮,在父亲面前更是表现出愚钝不堪的样子。 杨苑廷重武,杨敬修便从不习武练剑,整日抱着书本苦读。如此一来,正室夫人对吴氏母子放心后倒也不多为难,只是苦了杨敬修失了父亲的欢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日有事,隔日更!忙完后,会恢复日更~多谢理解~ 第59章 轻视 看到吴氏那副模样,杨敬修舒展眉头轻声安慰道:“小娘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况且今日之事确是我自己做的不对,父亲罚我又与小娘有何干系。” “是啊,既是他自己做的不好又与小娘有什么干系!”杨蕴端着姜汤走进来,正好听到他们说话,小娘是个思心卑微又敏感的性子,今日遇到这事肯定又要不得安想枕。 杨蕴不相信自己兄长会酗酒误事,但更不愿意在吴氏面前说这些引的她多想,她将姜汤塞到杨敬修手里转身对吴氏说道:“二哥既然没有什么大事,小娘还是快去父亲那里瞧瞧,若是父亲气消了,小娘也好在父亲面前给二哥解释解释。” 经她这样一说,吴氏也觉得此事甚为重要,忙不迭的起身,临走前又叮嘱着杨敬修几句才离开。 杨蕴送着吴氏出去,在廊下站了一会,眉头一拧,掀着帘子走了进去。 “说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杨敬修从来不会做这样的失礼之事,杨蕴心中了解,此刻就算是杨敬修想同她谎也来不及编个由头出来。 “嘶~” 杨敬修突然捂着胸口的位置倒吸了口气,杨蕴面色一凝刚想过去又顿住脚步,瞪了他一眼拆穿道:“这招在我这里不顶用。” 听了杨蕴的话,杨敬修轻笑起来,收起那副假装疼痛的模样坐了下来。 他天生就长着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样,五官柔和白齿红唇,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相貌,但却极受端详。 他这一笑,杨蕴便没了脾气,兄妹两个本是一母同胞,可这性子却是天地之差。 “你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耐心一些,”杨敬修笑着说道:“今日在街上掉了钱袋,又被人寻回来了。” “恩?” 杨敬修这话让杨蕴有些不解,可杨敬修却未再多言。半晌后,他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慢慢道:“阿蕴,你对那魏家小姐可有了解?” 杨蕴疑惑起来:“二哥见过魏小姐了?” “那到没有,只是突然想到问一问罢了。” 杨蕴低头想了想,认真说道:“魏家大小姐的性子倒是个火爆的,早些年她和宜麟郡主的事就闹的京中无人不知,那个二小姐倒是个闺阁女子,柔弱不堪,倒是适合二哥的。” 说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叹着气道:“只是魏家有了那样的传闻,也不知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敬修看着杨蕴,语气淡淡道:“这些事情原也怪不得女子,那纵案的贼子才是可恨的,更何况只是传闻也未见得真实。你我皆是庶出身份,若是那魏家应允了才让人意外。” 提及庶出,杨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垂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家和杨家都有心想要促成此事,只是魏建生心里有些捉摸不定。 魏嫣的性子与杨敬修到是正合适,可如今魏嫣的状态他们看在眼中,只怕若她不愿反而会适得其反。 魏丛愉拉着魏嫣来自己房中,隔着窗正好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几株梅树,秋月和春婵备好热茶,热气腾腾的映出几分烟火气来,反倒让人心里踏实起来。 魏丛愉正琢磨着要怎么同魏嫣提及此事才不算唐突。 “长姐,你今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魏嫣的声音温和,看不出情绪:“可是关于杨二公子的事情?” “母亲都同你说过了?”魏丛愉思量着道:“杨二公子为人正直,是个良人,虽是庶出的身份,不过你也别多想,你若是不愿没人能强迫你的。” 魏嫣笑了笑,端起茶杯,将自己隐藏在雾气之后,片刻后,才轻声道:“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挑的,杨公子既然是个好人,那娶了我可不是要失望了。” “魏嫣......” “长姐不必劝我,我也不是自轻自贱,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般好,配不得那般好的人。” “我不擅长劝人你是知道的,可我今日还想同你说一句,阿嫣你是个极好女子,将来也会是好妻子,好母亲。” 魏丛愉轻笑起来,脸上露出俏皮的神色:“阿嫣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每年回京的时候,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是羡慕你的,大约也有几分嫉妒。母亲虽待我不错,可总是更偏心你的,我没有母亲的庇护只能依靠兄长。” “可每次我和兄长玩在一处时总能看到你羡慕的神色,直到那时,我心里才觉得欢喜,原来我也有可以让人羡慕的时候。长大后,你琴棋书画皆是上品,可我却越发的像是山野里长大的孩子,没有拘束却也没有闺阁女子娇媚。” “可我也却从不觉得我屈居人后,哪里比旁人差,每个人皆是不同,生下来就有三六九等,可这一生是要自己活的,不是活在旁人的话语里,总得活个自己喜欢的样子才行。” 魏嫣听着她的这些话,眼睛慢慢亮起来,她一向知道魏丛愉性子野,可如今却发现她的眼界和想法都是闺阁女子中所不及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打从一生下来就按着母亲的安排,女红、识字,样样不落,她越是出众将来便越能嫁个好人家,按步就班的过完一生。 “长姐,”魏嫣神色暗淡,略有迟疑的说道:“可我如今这样的人,不管是谁娶了我,只怕都会被别人耻笑。” 魏丛愉抬手在魏嫣的脸蛋上捏了捏,笑道:“可若是这些风雨都不能替你阻挡的人,也是配不上我们阿嫣的。” 边境女子强悍热情,大梁女子温婉含蓄,所以魏丛愉的很多做法和想法都会让魏嫣觉得诧异,甚至想都不敢想的。 魏嫣就这么看着魏丛愉,瞳仁缩了缩。 半晌后,魏嫣才低着声音带着认真的情绪说道:“长姐说的对,既然父亲和长姐都觉得杨公子好,那我便去了解看看。” 难得魏嫣能迈出这一步来,魏丛愉从心底松了口气。 杨家顾忌着魏家是女子脸皮子薄,便寻了个由头让杨妃召魏从愉和魏嫣入宫,届时让杨敬修也一同入宫去给杨妃请安,也算是能得个照面。 此事杨妃到是赞成,只是想到魏丛愉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皇上那里总归是要有些麻烦的,杨苑廷自然也将这些考虑其中,所以对着杨妃也没有扯谎,直言说道杨府所求的是二小姐魏嫣。 如今魏杨两家皆是心知肚明,只是外人不明猜测起来总是不能理解,即便杨家是个庶子也总得是娶个清白的姑娘才行。 杨苑廷将自己的腰牌递给杨敬修,说道:“杨妃娘娘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如今你即到了议亲的年纪,娘娘惦念让你进宫一趟,你进宫后自己该懂得守着礼莫给娘娘添扰。” 杨敬修垂首躬身的将腰牌接在手中,出声道:“父亲放心便是。” 杨苑廷闻言抬头看了看杨敬修,向来一副温吞的性子,就没见过他遇到什么事急躁过,若是这性子用在行军打仗上或许...... 一想到这里,杨苑廷便有些心烦,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杨敬修垂着眼,无甚表情的退了出去,叫人备好马车准备进宫。 而另一边的魏府里,魏丛愉和魏嫣也同样是个不知情的,突然得了杨妃召见不免觉得有些唐突。 魏嫣也察觉出有几分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长姐,这杨妃素来和咱们没有关系,怎的今日突然召见?” 进宫的事情对魏嫣来说,本就有些难堪,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都无用。 魏丛愉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许是因为杨二公子的缘故也未可知。” 除此之外,魏丛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杨妃召见她们。 两人到了宫门口,便有宫人在那里候着,将她们姐妹二人引进杨妃殿中后便退了下去,由着杨妃宫里的人接应。 “两位小姐不必拘礼,咱们娘娘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魏丛愉笑着对那宫女屈膝说道:“姑姑的话是自然的,娘娘宠冠后宫自然仪态万千。” 这宫女是杨妃身边的人,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引着他们往里走。 进到殿内后,魏丛愉看到杨妃殿中还有位年轻的公子后,愣了片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刻拉着魏嫣一同跪下请安道:“臣女魏氏见过杨妃娘娘。” 他们来时,杨妃正在同杨敬修说着话,虽是姐弟,这感情却没有多深,两人一来一往不过说些寻常问候的话,杨妃问杨敬修便规规矩矩的答。 如今见到魏氏姐妹杨妃似乎更热情一些,她瞟了眼跪在那的魏丛愉和魏嫣,过了会才说道:“你们起来吧。” 杨敬修是庶子若是娶了魏家的女儿,不管娶哪一个都算是高攀了,杨妃这会给她们个下马威也算是压着魏氏,让他们明白些。 杨敬修哪里料到魏家人也会出现,待他们坐好后便起身对着杨妃说道:“既然娘娘还有贵客,那我便先退下了。” “不急,”杨妃抬手阻止道:“早晚都是一家人,你若觉得不妥本宫叫人抬架屏风来遮挡上便是。” 杨妃的话音刚落,便有宫女抬着架屏风来将杨敬修与魏家的人隔开。 魏丛愉和魏嫣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魏丛愉脸色微变,杨妃此举本就不合规矩,男女私下相见本就不成体统的事,杨妃心知肚明偏在魏丛愉他们出现后才遮了这屏风,轻视之意再明显不过。 “臣女......” “娘娘,敬修身为男子又是外戚实在不宜待在这里,”说着,杨敬修起身冲着杨妃躬身请罪,又转身垂首冲着屏风另一边的魏丛愉和魏嫣赔礼道:“今日之事是敬修唐突,还希望没给两位姑娘造成困扰。” 杨妃脸色一白,还未待说什么,杨敬修便直接退了出去。 第60章 庚贴 面对杨敬修这种看似好说话的脾性,莫说是杨妃就连杨苑廷也从没占到过半次上风。 明明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一副让人不满意的样子,可偏就找不出半点纰漏。 杨妃尴尬的轻笑两声,一副长姐对弟弟疼爱的模样说道:“敬修就是这个性子,半分也不肯越了规矩。” 事已至此,杨敬修的离开也算是全了魏家的脸面,魏丛愉这才舒展眉头讨巧的给杨妃递了个台阶:“杨公子的为人必定是同杨将军一般,都是守礼克己之人。” “今日倒也怪本宫,原本宫也没拿你们当外人,只顾着亲近之心反倒疏了待客之礼。” 杨妃同魏丛愉姐妹二人寒暄几句,话里话外大有压着魏家的意思,她久在后宫之中对于这些话倒是拿捏得当。 魏丛愉左耳听右耳冒,倒是一直乖巧着不曾分辨什么。 魏嫣见她如此,便也同她一般左右都不搭腔。 杨妃的独角戏唱罢,见那姐妹俩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心里倒是舒坦不少,临了时还叫人打赏了些东西送给他们。 “长姐可瞧着那杨妃轻狂,真当咱们都是边境野大的孩子,什么东西没见过似得,打赏的这些物件只怕她平日里打赏下人都不稀罕用这个。” 魏嫣两手抄在狐狸毛制的手抄里,拧着眉毛同魏丛愉抱怨起来:“当日也是杨家先提起此事的,怎的今日反倒像咱们求了他们去?” 魏丛愉听着魏嫣的抱怨沉默着没开口。 杨妃赏赐的东西魏丛愉大致瞟了一眼,东西确非上品,但杨妃如此爱重颜面哪里会赏些不入流的东西。 饶是魏嫣说的这些话中有她心思敏感的缘故,可更多的确实是杨妃的态度。她不过是想替杨家撑一撑脸面罢了,可却也不想想杨苑廷究竟是不是同她一个心思。 不过提到杨敬修……魏丛愉侧着头看了看魏嫣,只见她脸上还蕴着怒意,缓了缓说道:“我瞧着那杨家也并非都是不讲道理的人,之前见过的杨蕴虽是女子可那敢说敢做的性子,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提到杨蕴,魏嫣轻轻的点了点头,依稀记得那日她曾为自己说过话的。 魏丛愉见她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才又说道:“且不说杨蕴,方才若是没有杨公子只怕咱们必是要得罪杨妃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宫门口,在外侯着的映儿忙扶着魏嫣上了那车,转头想去扶魏丛愉的时候,她人已经上来了。 落了轿帘魏嫣才“嗯”了一声。 魏丛愉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魏嫣应的是方才那句话。 “那杨公子确是个不错的人。” 魏嫣幽幽的开口说道:“难怪杨公子在杨家不得宠。” 听见魏嫣这话,魏丛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魏嫣闷不吭声的就将杨家人都损了进去。 魏嫣见她笑,自己想想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从宫里出来后没两天,杨家就派人来说媒,礼数周全半点也不含糊。 这说媒的媒婆得了杨家人的意自然是来说和杨敬修和魏嫣的婚事。 杨家对皇上有所顾忌自然不会迎娶魏丛愉,反而是魏嫣更为合适,毕竟同为嫡女,更何况他们自知杨敬修的庶出身份,碍于情面也不会求娶魏丛愉。 魏丛愉以嫡长女的身份不用回避此事,此时正听着那媒婆夸赞魏嫣。媒婆那一张舌灿莲花般的嘴,又将这杨二公子夸的跟谪仙似得人儿,这样的口才让魏丛愉大开眼界。还未待她说完魏丛愉都默默在心里觉得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婚事定下后,杨敬修倒是没多大的情绪变化,神情淡淡似乎早就料到如此。 他约了上次同他醉酒的同窗在茶楼碰面,那人一见到杨敬修时面上就浮起一丝愧疚,忙解释道:“敬修兄上次是我糊涂,还请你多多见谅愚兄酒后无状失了心智。” 那人说的诚恳,说到懊恼时甚至抬手抽了自己几耳光来赔罪。若是不知真相,杨敬修只怕再如何生气也拉不下脸来指责他。 那人半真半假的打着自己,发现杨敬修并没有阻止自己时,尴尬的停了手坐了下来。 “旌闵兄这是做什么?” 旌闵闻言不由得想砸吧砸吧嘴,暗暗怪自己心太急,于是忙笑道:“愚兄上次……罢了不提也罢,改日请你吃酒赔罪便是。” 听了这话,杨敬修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冷起来,盯着旌闵淡淡道:“你我好歹同窗数年怎会不了解你的为人?说吧,是谁?” 杨敬修一语中的,戳中他的心虚。 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杨敬修,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 “旌兄的外室最近可还安生?。” 旌闵:“……” “四方赌场的欠账还有夫子的临帖手稿。” 杨敬修神色自若的将旌闵这些藏于人后不能为外人道的丑事一一列举出来。 旌闵方才还一脸镇定,此时却已是面如菜色,他还要入仕科举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被知道,不安中的恼怒让他有些失措,咬着牙看向杨敬修挤出几个字来:“你威胁我?” 杨敬修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旌闵兄所言不错,这些事情我可以不对任何人说,也可以不追究你为何如此害我,只要你说出实话,这些事情我便会烂在肚子里。” 旌闵相信杨敬修的话,以他的性子知道这些事情,若不是自己把他逼急了,他绝对闭口不提。 可他越想越不甘心,近似咆哮的对着杨敬修怒吼道:“你真的以为没人讨厌你么?你这幅以退为进的样子早就让很多人不满了……” 定北侯府守门的护卫急急忙忙的找到晏青附在他的耳边嘀咕一阵后,晏青脸色微微一变,反射性的抬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往府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晏青同护卫点点头后低声说了几句便去禀报沈寂。 “小侯爷,杨敬修在府外求见。” 沈寂正在逗一只虎皮鹦鹉,听了晏青的话眉毛一挑,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只鹦鹉就跟上了发条似得抖着毛一遍遍的重复起来。 沈寂睨了那畜生一眼,心里有些烦躁,抬手打在笼子上骂道:“这畜生,教它的话一句不学,不用它学的倒是叫的欢。” “畜生,畜生……” 沈寂脸色一黑心想完了,这鹦鹉是他从外面寻来送给大嫂解闷的,可这东西不争气,教什么的都不学,这些浑话倒是学的快。 鹦鹉学舌,一旦脏口了也就送不出去了,提着笼子甩给晏青:“把这畜生送走,别让我再看到它!让杨敬修去前厅等着。” 晏青提着笼子转身退了出去。 杨敬修在前厅里等了近一炷香的时辰也没见到沈寂,这要换做别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可杨敬修竟没有丝毫不愉,反倒一派坦然的吩咐定北侯府里的下人给他添茶。 “好喝么?” 沈寂过来看到这幅场景带着惯有的嘲讽口吻问道:“杨家的茶不如我这里的么?竟能让杨公子喝的这般痛快?” 杨敬修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将茶杯搁在桌上冲着沈寂笑了笑:“杨家的东西自然是没有定北侯府好的,更何况我只是个庶子自然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沈寂:“……” 就算杨家不比从前,但好歹宫里还有个杨妃照应,沈寂刻意嘲讽不过是想看杨敬修难堪罢了,可他倒好一副你说的对的模样,倒让沈寂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温不火。 “杨公子”沈寂坐了下来,勾了勾嘴角打量着他:“定北侯府同杨家私下没什么交情,不知道杨公子来见我可有什么事?” 杨敬修此来可不是和沈寂找茬打架的,他瞧着沈寂的反应也知道有些事就算直言他也未必会承认。 论耍无赖装无辜这京中沈寂称第二,谁还敢说第一? 只是此时杨敬修还是忍不住说道:“原以为小侯爷早已经将那些泼皮无赖的手段都收起来了,不曾想原来竟是一点没变。” 沈寂愣了愣,挑起眉似乎在纠结该不该将人赶出去。 杨敬修见他这副模样,突然觉得难道他不知情? 不过他很快就将自己的想法收起来,从怀里取出庚贴似得东西递到沈寂面前。 沈寂并未说话,拿起来看了一眼还真是庚贴,待他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心里舒坦起来,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魏嫣与杨敬修的生辰八字。 沈寂不动声色的将庚贴放在桌上推了回去,笑了笑道:“早就听闻此事,倒是要提前恭喜杨公子了。” “如此,定北侯也可安心了吧?” 闻言,沈寂冷下脸色看着杨敬修,沉声问道:“杨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敬修的手指在那张庚贴上轻叩两下,平静的说道:“杨家向魏家示好后在下就屡屡遭难,虽说都是些不打紧的小事,可对在下来说还是造成不小的困扰。” “我发现问题之后便约了旌闵才知道在下所受一切都与定北侯有关,在下不才,却也猜的出其中的关窍,如今定北侯知道与我定亲的是二小姐也该放心了吧?” 沈寂没有说话,不是因为心虚,这些事情他做了就是做了自然也没什么可心虚的。 只是这旌闵是谁他确实不知,转念一想,此事都是晏青安排的,这其中必是有他不知道的。 他思索之后冷静下来,看向杨敬修,若真如他所言那般,杨敬修实在没有必要绕了这么一大圈来同自己说这件事,只要魏杨两家的亲事定下来,还怕他会不知情么? 想到这些,沈寂收敛情绪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杨敬修冷声说道:“杨敬修,你还不打算说出你今日的真正来意么?” 第61章 变局 其实沈寂也摸不准杨敬修的真实来意,此时他风轻云淡的看着杨敬修也不过是让他误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事情,别在兜圈子罢了。 杨敬修果然一愣,难得的挑了挑眉说道:“看来在下没有看错,定北侯并非如传闻所言的那般无能。” 杨敬修这话不是讽刺,也没有意外只是这么说出来确实不怎么好听。 沈寂勾了勾唇不甘示弱的回道:“杨二公子也不像传闻中那般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呆子啊,咱们彼此彼此,就别互相推诿了。” “我希望若有一日定北侯若可以重回北境时,能设法让在下一同前往。” 听了这话,沈寂没有出声。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杨敬修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若想从军杨苑廷怎么不同意,况且他一介读书人不入仕和他去北境做什么? 更何况以当下的时局,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去北境,即便是皇上同意只怕谢余也会在北境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 此等万分凶险之事,杨敬修疯了不成? 沈寂阖上眼睛微微蹙眉,啧了一声道:“此事只怕是杨公子寻错了人,我如今不过虚担了个定北侯的名头罢了,一无兵权,二无实力,在朝中与谢余又不对付,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杨敬修看着沈寂,心里明白缘由,好一会他才说道:“今日乍然提及此事定北侯自然会意外,只是在下却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言明情由。如今的大梁早已今非昔比,摇摇欲坠不过刹那之间的事情。” “你我即为大梁臣民,有些事自然不得不做!自然我有我的私心在其中,如今杨家勉强,而魏家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当中,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在皇上手中……” 说到此处,杨敬修挑起眼皮看了沈寂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魏家唯一能称得上是把柄的事情唯有两件,都是与沈寂脱不了干系的。 杨敬修接下来的话止于齿间,想要换个相对轻松的说法才不显得那么突兀,沈寂却抢先说道:“魏家没有留下把柄但帮了我,自然也会被皇上惦记进去,所以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皇上对魏家的态度!” 皇上疑心重,即便是没有沈寂的事,魏家早早晚晚的也会被皇上防范着,只是沈寂的事出在先,尽管魏丛愉一再强调帮他是出于道义,是为了魏远泽,但沈寂自己不能不记着这份恩情。 想起这些事情,沈寂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冷着声音继续说道:“皇上察觉谢余和萧易搅在一起,却并没有在被查出来时就有所动作,反而是在群臣进谏时才将萧易打入地底,这分明就是为了震慑所有人,包括谢余!” 杨敬修点点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得说道:“因为有杨家在,皇上必然不会立无五皇子为储,主少国疑外戚专权的事情,皇上如何也不会允许,所以就只剩下三皇子!” “而你,”杨敬修停顿了一下抿着唇道:“是唯一能辅佐三皇子的人,皇上以后会用你,眼下虽是防着你,但日后必定会有变局。” 沈寂听到这句话时,没有说话。 变局?呵,若真到了那一天,皇上自然会舍弃谢余来为萧元景换个安稳的江山。 可沈寂并不想等到那一天,他要的从来都不是皇上能给予的。 沈寂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杨敬修问道:“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待杨敬修离开后,晏青才走进来,有些不放心道:“小侯爷,杨敬修是杨家人,没有道理求到小侯爷身上,小侯爷当真信他?” 沈寂瞟了他一眼,抬手在自己的眉心处捏了捏:“你以为杨敬修只是个文弱书生?杨夫人是个狠辣之人,这么多年来他能安然度日必定是有些本事的。” 说起这些,晏青忍不住撇了撇嘴道:“小侯爷那是不知实情,杨敬修在杨家的地位还没有他同胞的庶妹地位高,杨苑廷对他也从来都是不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他出一点错就会被罚的那样狠。” 沈寂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但也知道那些嫡庶尊卑的观念,杨敬修在杨家的日子过的如履薄冰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听到晏青的话,沈寂嗯了一声,看向晏青忍不住问道:“我前些日子让你去查杨敬修的底细,给他提个醒你是怎么做的?” 晏青得意的将自己办的那些蠢事娓娓道来,只是越说小侯爷的脸色就越差。 “小侯爷,不是您说的要给他提个醒么?” 沈寂被晏青反问住。 叹了口气,咬牙说道:“我让你给他提个醒,谁让你找旌闵那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晏青错愣片刻,难不成自己会错意了?从前小侯爷说给谁提醒不都这样么? 沈寂一想到杨敬修的事就忍不住叹气,怎么养了晏青这么个废物。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走到晏青面前道了句“非君子所为”后,便离开了。 早朝时,皇上的脸色泛着青灰,大殿里的气氛也异常沉闷。 皇上手里握着北境的奏报质问谢余:“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么?怎么北狄突然大规模进攻你居然都不知情?” 谢余冷汗直流,北狄的事情他也是今天早上才收到消息的,而且一进宫还未等开口就先被皇上问责起来。 延误军机是大罪,谢余思前想后才回道:“皇上,北狄突然来犯并不像是蓄意为之,更像是临时起意,所以臣想或许是因为大雪的缘故导致北狄冻死了许多牛羊,缺少食物才会如此。” 这种情况历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从前北境都是沈岳中镇守着,北狄就算进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所以都会想法设法和大梁互市。 但从去年开始大梁和北狄就没消停过,没了沈岳中北狄自然没把谢余放在眼里,遇到粮食紧缺的情况自然就想到抢。 皇上许久不曾上朝,一来就听到这样的事情,心中不免忧虑,这样的情况下就越发的能想起沈岳中的好处来,从前他在…… 皇上揉着额角头也不抬的问道:“如今北境的情况如何了?” 闻言,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谢余身上。 此事谢余不敢托大,北境大半兵权虽归他名下但他到底也不曾在北境,不敢冒然回答:“臣,臣以为朝廷应派人前往,率兵抵抗北狄。” 昔日定北侯手握兵权常驻北境,今日的谢余掌握大半北境兵权却在大凉城中谋求算计。 他既然提了此事,最合适的人选自然也是他。 皇上亲命他直奔北境,抵御北狄,谢余不敢拒绝,只得接旨。 北境的事情远比杨敬修和沈寂预料之中的要发生的早。 杨敬修分析不错,而沈寂凭着对北境的了解自然也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只是沈寂并不打算管这个闲事。 魏丛愉从魏远泽的书信里得知北境的情况,北狄突袭的地方是北境防守最弱的地方,原本此处已有部署只是谢余不熟悉,再加之这都是从前沈岳中留下的规矩,谢余接手之后,自然改动一番。 这才给了北狄可乘之机,谢余针对这样的失误只字不提,自然要压下去的。 “谢余此去北境只怕是要吃败仗的,兄长还在北境我担心谢余会为难与他。” 春婵原本默不作声,听到这话后手上的动作一僵,有些不自然的看了看魏丛愉:“奴婢也十分惦念大公子,只是山高水远的也不知道大公子过的好不好。” 魏远泽对于春婵是没那些心思的,春婵自己心里明白可这感情也不是说放就放的下的。只恨此时不能飞到北境亲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魏丛愉何尝不是,谢余的本事原不在带兵打仗上,若是连连失手只怕北境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有人忧愁,自然也有人寻欢作乐。 北境离大凉城甚远,不曾亲身经历过战场生死的人自然不能体会。 纵使是如今危机四伏,但京华的声色风流却是半分也不受影响。 长悦公主自从那会皇上提及过宜麟的婚事后,便日日不能安心。 如今皇上顾及不到这些琐事倒是给了长悦公主机会,趁着眼下还有转机给宜麟寻一门好亲事,也断了皇上以宜麟婚事做盘算的念想。 这还未到三月,长悦公主就联合几家夫人办起了雅集。 各家有各家的心思,魏杨两家促成亲事倒像是开启什么机关似得,勾的这些人心里也蠢蠢欲动。 宜麟与魏丛愉有过节,但也都是几年前的事情,碍着颜面自然也给魏家下了请帖。 这样的雅集每年都有,魏丛愉从前不在总是能躲过去,如今再没有理由开脱也只能去参加。 “长姐为何不喜欢参加这样雅集?” 魏嫣与魏丛愉一同受邀,她如今虽是定了亲,但并不妨碍这些人的亲近拉拢,更何况日后魏嫣成了亲,这样的集会只会更多。 魏丛愉摇了摇头,她着实也找不出不喜欢的理由,若勉强要说大概就是懒得同这些人委以虚蛇。 “大概只是不习惯而已。” 魏嫣点点头,心里也猜测是这样:“听说定北侯和沈夫人也被邀请在其中,待会长姐能见到他们有些相熟的人也不会太无聊。” 魏丛愉点点头,听到沈寂的名字时又想到北境的事情,北境的事他自然得了消息,只是不知道会作何打算。 第62章 诛心 雅集是以长悦公主的名义来办的,地点就定在公主府。 公主府是皇上赐给长悦公主在京中独居的宅子,但长悦公主与驸马并未分开独居,长久以往这宅子反倒成了陈家的别院了。 长悦公主被几位交好的夫人和下人们簇拥着走出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时便勾着嘴角扯出个端庄得体的笑容。 她目光平和,神情从容的扫视着今日到此的公子贵女们,目光掠过沈寂时稍有停顿,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随即摇了摇头转向别处。 最后,目光落在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身上时停了下来。 魏丛愉追着长悦公主的视线望过去,目光停在那里。 那人虽是衣着简朴不似其他京中权贵那般穿着华服,可气质上却未见逊色,眉清目秀的,相貌虽不出众,但气质不俗一看便知是个文雅之人。 “长姐在看什么?” 长悦公主已经坐在高台主位之上,其他的人也相继入座,魏嫣正打算入座时才发现魏丛愉不知被什么事情迷住了。 魏丛愉摇了摇头收回目光,随着魏嫣坐下解释道:“今日长悦公主给郡主择婿只怕是早有人选。” 这样的事情也并不稀奇,不过是走个过场,也好叫众人见证一下罢了。 正说话间,宜麟郡主衣着华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走到长悦公主面前屈膝行礼后,被长悦公主拉着坐在身边。 宜麟的目光扫过众人与魏丛愉对视一眼后,很快就错开了视线,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般,直到听见长悦公主叫她时才收回视线,敛着笑意贴耳过去。 女眷和男子分开两边,远远的能瞧见些人影,魏嫣抬头去看时正好瞧见杨敬修,魏嫣并非刻意寻找,可这会正巧的是杨敬修也看了过来。 魏嫣愣了片刻,远远的冲着他点了点头,便转回身子。 “那可是杨公子?”魏丛愉轻笑着看了过去,又转问魏嫣打趣道:“这么远的距离,也亏的你眼神好。” 魏嫣赧然一笑道:“只是巧合,长姐莫笑我了。” 魏嫣和杨敬修已经定了亲,只待定下日子,旁人自然知晓,此时闻着声响也都往那边看了过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姑娘家的都面红耳赤的转过头不再张望。 魏丛愉难得看到这样的场景,想着如今这些姑娘都生在最好的年纪,对情爱向往,她看在眼里便觉得年轻真好。 她笑着打量着每个人的神态,顿觉有趣。 “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 魏丛愉闻声转身,就看到已经走到她身后的凤澜,她扬着笑问道:“方才我一来就在寻你,可没瞧见你,是去哪了?” 魏丛愉说这话往一旁挪了挪,让个位置给凤澜。 “我今日来的晚了些,没同小叔一道过来,回了趟凤家看了看我小娘。” 魏丛愉点点头:“夫人一切可好?” 凤澜摇了摇头皱着眉道了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快到开春的缘故,这几日她的身子都不大好,饭也吃的不多。” 魏丛愉一看她这个模样就知道是有话要说,转头同魏嫣交代记几句后拉着凤澜到园子里逛逛。 两人行至游廊处停了下来,此处没有旁人凤澜拉着魏丛愉坐了下来。 “我小娘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也都是因为我的事,凤清霜回来了,别院的事她对我怀恨在心便将这些都报复在我小娘身上。” 凤澜说着话,眼中尽是无奈,如果不是自己非待在定北侯府不肯离开,她父亲也不会对于她小娘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父亲正盘算着凤清霜的婚事,她如何能不急。 凤澜犹豫良久才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想将我小娘接出来。” 魏丛愉见她这么说,再瞧着她的样子也知道她不是说说而已,只是她小娘是个妾室,如何能出来?难不成还求一封凤相的休书不成? “嗯……凤澜你可想明白了?此事你小娘可否愿意?” 凤澜面色一凝,魏丛愉便知道这是她私心里的想法,做不得数:“这也并不是个好法子,你总得和你小娘商量过……” 话未说完,就看到不远处过来个人,未到近前魏丛愉就认出来人是宜麟郡主。 凤澜看了看她,脸色不好起来,谁都知道宜麟郡主和魏丛愉有过节,人都追到此处来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魏丛愉倒是一片坦然,她从前不曾怕她,眼下也不会怕了她去。 宜麟郡主走过来,身边连个奴婢都没带,她的视线落在魏丛愉身上,不轻不重的开口说道:“你快回去看看魏嫣吧。” 听到这话,魏丛愉攸地站起身看了看宜麟郡主道了声“谢谢”。 凤澜紧随其后正要同魏丛愉一块回去就被宜麟郡主拦了下来:“沈夫人,宜麟有事想单独与你说一说。” 事涉魏嫣,魏丛愉不敢耽搁,凤澜同她点点头示意无事后,魏丛愉也觉得宜麟郡主再怎么样也不敢为难定北侯府的夫人,这才安心离开。魏丛愉找到魏嫣的时候正看到她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她皱着眉上去不由分说的将人拨开。 “长姐。” 魏嫣见到魏丛愉回来松了口气,眼梢微红却没有半分要落泪的意思。 魏丛愉拉起她的手冲着她笑了笑,转头的瞬间就冷下脸看着那几个将魏嫣围住的人,冷声问道:“不知道这几位姐姐将我妹妹围住可有什么事?” 方才也不知是谁从哪里听说来的消息,说长悦公主本意是想撮合杨敬修与宜麟,可哪曾想竟被魏嫣抢先一步。不得已长悦公主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太傅的学生华云。 可那华云再好也是出身寒门,哪里比的上杨敬修。 宜麟今日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次往人群里望他们便料定宜麟郡主必然是在寻找杨敬修。 这几个人素日巴结宜麟与她交好,自然要替她出气。 魏丛愉听完他们的话,大概也知道华云就是那位青衫男子,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在这里使坏。 魏丛愉嘴角噙着笑意,同他们温声说道:“几位姐姐口口声声说同郡主交好,怎么却处处给郡主泼脏水?这话若是让郡主听了去只怕要生气的。” 几个人被魏丛愉说的不免有些心虚,这事不管真假都是女子私密的事情,几个人脸色微变,胆子稍大的那个出声道:“魏丛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做事不检点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看你就是自己脏就觉得别人也脏。” 魏丛愉看着眼前的姑娘,很快就认出她是谁了虽是记不得名字,但却眼熟的紧。 “敢问这位姐姐芳名?” 那女子抬着头,傲气凌人的回应道:“我叫何菱,太傅是我的外祖父。” 魏丛愉挑了挑眉梢,何菱?心里了然,太傅这外祖父一说也是绕着关系才攀上的,她倒是好意思逢人就说。 她这般绕有兴致的看着何菱,丝毫不避讳心里的嘲讽,看的何菱心中恼怒。 “何小姐,郡主心中如何想的我倒不知,只是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可别闹的人尽皆知才好。” 何菱蹙眉厉色道:“魏丛愉别以为谁都不知道你们魏家那点丑事,你和定北侯不清不楚的也就罢了,还勾着三皇子,你妹妹倒是比你还厉害,为了二皇子连自己的兄长都能出卖又出了那档子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真当咱们都是瞎子瞧不出来么?” 何菱越说越起劲儿,眼中的鄙夷不屑丝毫不掩饰,冷哼道:“就凭你们姐妹折中残花败柳也配的上杨公子?这若换做是我,早就一脖子吊死算了,哪里该有脸面出来见人。” 何菱不知真像半真半假的用言语刺激着魏丛愉和魏嫣,若是这个时候他们其中一个受不住那就是坐实了这些传闻。 魏嫣气的手都发抖,她闭上眼睛,听着何菱嘴里吐出的话,字字诛心! 这些事情与长姐何干?失贞的是她,出卖兄长的也是她,不顾廉耻的喜欢萧易的人还是她。 可如今却要长姐同她一起受辱,魏嫣深深的吸了口气,有种想要彻底说出真相的冲动。 “我……” “何小姐认得在下?” 几个人寻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杨敬修出现在此处,身后还跟着沈寂等人。 这时魏丛愉才发现,他们将魏嫣带过来的地方居然离那些青年公子们待的暖阁如此之近,只怕方才何菱的话他们都已经听到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看到杨敬修出现在这里,魏嫣的脸色彻底失去血色,垂着眼不敢直视他。 杨敬修的目光落在魏嫣身上,而后转到何菱身上,又问了一遍:“何小姐可认得在下?” 何菱并不认得杨敬修,但从他的反应上来看,也猜的出来。 她屈膝说道:“见过杨公子。” 闻言,杨敬修点了点头,声音温润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家父乃是大梁的将军,这门亲事也是经过我同意才去魏府里提的亲。” 说到此处,杨敬修抬头看着众人,轻笑出声:“怕是外人并不清楚,在下便在这里说的明白些,魏嫣即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那便是杨家的人,杨家一向护短,魏嫣又是我父亲认可的,”说到此处,他稍微停顿下来,看着何菱提了声音道:“所以,还请何小姐向魏嫣道歉。” 魏嫣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向杨敬修,似是不能相信一般。 杨敬修察觉背后的目光,侧目看向魏嫣,目光如炬,嘴角微扬。 第63章 华云 没有人想到杨敬修会突然站出来替魏嫣说话,这样的场合下,一般人都会生气愤怒,甚至会因为对方的过错而让自己蒙羞后反射性的来攻击对方。 这个时候哪怕是杨敬修不为所动,选择冷眼旁观也不会让大家觉得诧异,毕竟他们只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定了亲而已。 魏嫣的名声受损,就算是被杨家退了亲又能如何? “你……”何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犹疑着开口道:“杨公子,你这又是何必?” 杨敬修挑眉,他并不擅长同女子纠缠,但不代表何菱的那些心思自己就当真不知。 他沉默片刻,眼中毫无波澜,盯着何菱轻声说道:“太傅品性高洁,何小姐身为太傅家人理应如此,揪着一点流言蜚语四处生事,实非智者。” 杨敬修此话一出,本就看热闹的人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奇之事一般,果然注意力都集中在何菱身上。 何菱出身不高,说是太傅的外孙女,其实也不过是远房亲戚勉强有些血亲关系罢了。 何菱没想到事情调转风向吹到自己身上,她急于辩解时抬头看到华云正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眼神里明显带着失望的神情让她突然就泄了气。 “云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替郡主不平而已。” 何菱的话一出,那个被唤作云公子的青年人就落入众人的视线。 许多人和魏丛愉一样,对华云并不熟悉,私下里便有人打听起来。 “这就是那位华云公子?也不过尔尔,怎么长悦公主就……” “你们有所不知,这云公子可是太傅的弟子,去岁的解元,今岁贡士极有可能会中会元,到时候三元及第前途无量。” “那如此说来与那杨公子倒也不相上下。”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华云推到人前,可从头到尾这位云公子确实半分变化也没有,好像他们讨论的并不是自己。 华云长的清秀,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书生气,只是他寒门出身,落在这些贵门子弟之中不免有些黯然失色,才会被人轻视。 魏丛愉忍不住在心里对他有几分赞许,这样能收敛情绪的人又怎么会是池中之物。 华云目光淡淡扫过,只是那么看了何菱几眼后失望的摇了摇头,上前两步说道:“何姑娘不该如此辱及师傅的名声,同为姑娘家怎可非议诋毁他人名声?” 何菱面色涨红,羞愧难当,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瞧出来,像是被人扒光衣服似得难堪不已。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不甘心的解释道:“云公子,我……” 华云不待她说什么,抬手止了她的话,转身向杨敬修和魏嫣拱了拱手,真诚的口吻说道:“华云算的何姑娘的半个兄长,今日便在这里替她向魏小姐同杨二公子赔个不是,还请见谅。” 何菱长出入太傅府中,聪明乖巧又会讨太傅欢心,太傅年纪大又个贴心的小辈自然开心,因此对何菱比其他族中小辈更喜欢些。也正因如此,华云常待在太傅身边自然与她接触甚多。 华云是个聪明人,这何菱今日为何如此为难魏嫣,又口口声声的拉宜麟郡主下水,这其中的缘由旁人不知,他却一清二楚。 只是他早已经对何菱说的分明,自己对她只是兄妹相待,并无其他。 若非今日事关自己又牵扯到太傅,他自然不会多事。 杨敬修并非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这个情况下,魏嫣自然也不会再追究什么,冲着杨敬修点点头,才同华云说道:“既然都是无心之失那便算了吧。” “魏小姐雅量,华云钦佩。” 魏嫣听了他的恭维扯出个笑容来,并非自己大度容人,只是何菱说的事情并不都是假的,她想要避讳也避讳不得,所以也不打算遮遮掩掩,若杨敬修真的不能接受,那她也不会怪他。 再者,这是在长悦公主的府里,实在不宜多生事端,事情闹的越大最后不好看的也只是她而已。 魏丛愉拉住魏嫣同杨敬修道了谢,这雅集实在也不必再待下去。 此时,凤澜和宜麟郡主一前一后的回道人群中。 沈寂脸色沉闷,有些不服气似得看着杨敬修,好好的机会竟被他抢了先机,方才是谁说的魏丛愉同自己牵扯不清的? 他差点脱口而出骂到“放屁”,明明是他求而不得! 若不是不想让魏丛愉再次搅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非里,他哪里忍得住。 沈寂心里叹息,抬头正好看到面色苍白的凤澜,收起自己的想法,上前两步关切的问道:“大嫂可是哪里不舒服?” 凤澜看到沈寂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看了宜麟郡主一眼,摇了摇头道了句:“无事。” 凤澜的情绪不对,沈寂心思再粗也瞧得出来,更何况刚才凤澜下意识的看向宜麟郡主的反应被沈寂看在眼里,沈寂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看着宜麟郡主问道:“郡主方才都和我大嫂待在一块,可知缘由?” 沈寂的口吻并不高兴,宜麟听到后眼中带了几分考究,反问道:“定北侯为何以为我会知道?” “许是沈夫人自己累了也未可知,定北侯这般在意沈夫人怎么不将她好好的藏在侯府里?” 众人闻言看了过去,视线在宜麟郡主和沈寂之间流转。 宜麟郡主的话说的有些不妥当,但若往深里想难免会让人生些绮念。 凤澜脸上的血色褪尽,刚要开口解释…… “凤澜,我不是同你说了么?你小娘的病无碍的,你何必这般在意。” 魏丛愉走到凤澜身边,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嗔怪道:“你方才可同郡主说过了?既然身体不适郡主自然会体谅你的。” 说着,魏丛愉转向宜麟郡主轻轻的笑了笑,亲昵的说道:“方才阿嫣的事还要多谢郡主,今日是郡主事情繁多我也不好多做打扰,改日在登门致谢,今日便先行离开了。” 魏丛愉依着礼数给宜麟郡主行了礼,又对凤澜说道:“你既然不舒服也早些回去吧,免得郡主忧心与你,反而累了郡主。” 凤澜抬眼看了看宜麟,冲着她屈膝道:“妾身失礼了。” 魏丛愉同宜麟郡主的几句话说的像是关系亲近之人一般,搞得众人到有些看不明白了,宜麟碍着颜面不能揭穿,深深的看了魏丛愉一眼后,点点头没在出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杨敬修自然要将魏丛愉和魏嫣送回去。 他们一行五人出了公主府,沈寂先着人将凤澜扶上马车,凤澜临上车之前看向魏丛愉,只见魏丛愉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别多想,她才收回视线委身坐进马车里。 杨敬修拦在沈寂面前,压着声音说道:“北境之事定北侯可都听说了?” 沈寂挑了挑眉。 杨敬修继续说道:“定北侯不想借此机会求得皇上重视么?” 他直言说出,未有半分遮掩。 可沈寂听完却是笑了起来,看着杨敬修嘲弄道:“如今谢将军正在与北狄一较高下,哪里用的到我?杨公子未免多虑的太早了些。” “定北侯的意思是袖手旁观?”杨敬修皱着眉,有些不理解这么好的机会沈寂为何毫不在意? 以他对沈寂的观察,沈寂绝非是个插科打诨,不着四六之人,或许老侯爷在世时他是如此,可如今…… 杨敬修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人,他自从沈寂能活着出诏狱后就在留心他。 沈寂冷笑一声,抬手挡开被杨敬修挡住的去路翻身上马:“杨公子的话我都记着呢,稍安勿躁便是。” 沈寂念着凤澜的状况不好,忍着没去同魏丛愉说话,只看了她一眼。 魏丛愉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与他对视一眼,沈寂就心满意足的扯着嘴角笑着离开。 见沈寂离开,杨敬修缓了缓神色,收回目光对魏丛愉他们说道:“请两位小姐上马车吧,在下送两位小姐一程。” 杨敬修此举是再给魏嫣撑着颜面,魏丛愉心里记着他的人情,没再推脱。 马车行的不算快,杨敬修碍于礼数骑着马慢慢的跟着马车左右。 魏丛愉时不时的打量着杨敬修回忆起来,上一世的杨敬修做了定北侯麾下的人,他与杨家脱离关系似乎是因为杨蕴和他小娘的缘故。 怪不得方才杨敬修与沈寂在一处说话时并不陌生,原来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就有了联系。 想到这些,魏丛愉不免多看了杨敬修几眼,她深知杨敬修绝对不像表面上这般云淡风轻,虽然行事磊落,可城府确非一般。 后面的事情她并不知晓,但以杨敬修的性子未来必定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到了魏府门前,魏嫣下了马车后对魏丛愉说道:“长姐我有些事情想要同杨公子说。” 魏丛愉点了点头,吩咐府里的奴婢在一旁守着魏嫣:“那我先进去了,你也早些。” 说罢,魏丛愉冲着杨敬修行了礼先一步回了府。 奴婢都识趣儿的在一旁守着,并不在近前,魏嫣抬头看了看他们又将视线落到杨敬修身上,抿着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杨公子今日为何要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横笛闲吹落星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横笛闲吹落星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叔嫂 杨敬修听到魏嫣的话,愣了片刻,倒不是惊讶她会如此问,只是他方才确实没有想过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魏嫣,若说真的是有什么想法,那也只是碍着两家的颜面和关系罢了。 魏嫣无论如何是要嫁给自己的,而他即为人夫就当护她。 杨敬修沉默不语时,魏嫣也大概琢磨出他的想法来,一时间生出许多尴尬来。 杨敬修思虑片刻,寻了个最正常不过的话回应道:“他们的话你无需多想,你和我早晚都是要成婚的,我替你解围再正常不过。” 听了他的话,魏嫣松了口气,魏嫣虽已对萧易再无情感,但也没有什么心力投入新的感情中,杨敬修是个君子她自然不能误了他。 魏嫣紧了紧手,因为紧张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杨公子,我......他们说的......” “魏小姐,”杨敬修打断了魏嫣的话,他心里明白魏嫣想同自己说什么,可却故作不知的打断魏嫣:“旁人之言不必放在心上,时辰也不早了,魏小姐还是早些进去歇息吧。” 魏嫣疑惑的看着杨敬修,杨敬修冲着她笑了笑再等着她入府后离开。 魏嫣垂着眼没有说话,她如何也想不明白杨敬修这么做是为什么,难不成是被杨将军逼迫的不成?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她没再说话,而是往后退了两步屈膝行礼后,转身往门里走去。 杨敬修在她身后,见她进了府后,捏了捏自己的手,目光幽深的看着魏嫣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人后才转身离开。 宜麟郡主的婚事也没有个着落,据说是那位华云公子并不愿意,宜麟一向骄矜肯按着长悦公主的意思低嫁就已经不错了,可哪曾想会被一个寒门出身的书生拒绝。 长悦公主自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只得将此事按下不提,又正赶上皇上这些时日身子见好,已经能亲自处理朝政,如此一来倒是让萧元景闲了下来。 宜麟的事旁人不敢提,可萧元景自然是例外的。 此刻,身为表兄的萧元景正靠在沈寂的那张小榻上,倾着身子笑的眼梢渗出眼泪来:“你是没瞧见宜麟那张脸有多黑。” 沈寂听着萧元景断断续续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歹宜麟郡主也是你表妹,”沈寂忍不住劝他口下留德:“你笑成这样总归不大好吧?” 萧元景吸了口气,勉强止住笑意,抬手在眼尾处抹了抹,侧身坐到沈寂身边说道:“宜麟向来和姑母一样都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再说宜麟从前坑了我多少次,我还不能笑一笑她了?” 说起这些,沈寂到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从前他和萧元景在一块时,没少看宜麟各种矫情造作的事,这么一想竟觉得萧元景能笑成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 过了好一会,萧元景的情绪稳下来后,挑着眉说道:“待会咱们出去转转?” “转什么?” “听说京城里新开了间画舫。” “不去。” 沈寂想都没想的直接拒绝。 萧元景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意道:“我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听说里面可都是绝色,我还约别人一起,你若不去反倒没趣了。” 若是从前,沈寂为了稳居纨绔公子的排名自然是要好这个热闹的,可是如今他懒的再伪装什么,更何况即便是他不伪装以他现在的地位..... 沈寂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兴趣。” 萧元景好不容易了得了空,哪里能轻易放过沈寂,软磨硬泡之下沈寂只得应了他。 沈寂换了身衣服让晏青去知会凤澜今日他会晚归,萧元景在一旁听到这话斟酌着问道:“你素日出门都要同沈夫人打过招呼?” 沈寂点点头,从前定北候府里只有他一个人,去哪都随心,可如今这府里有凤澜管着自然是要知会一声的。 萧元景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尽管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沈寂还是发现他的不自在。 沈寂脚步一顿,目光盯着萧元景,看的他不由得的缩了缩脖子紧张道:“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沈寂卷着舌尖舔了下尖牙,啧了一声,抬手搭在萧元景的肩背上道:“三皇子,咱们俩认识多久了?你那副样子我会瞧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萧元景咽了咽口水,这事搁在他心里早就想同沈寂说了,可又觉得太过荒唐,沈寂听了自然是要发脾气的,思索再三后,萧元景狠了狠心说道:“沈寂,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沈夫人太过......” 萧元景绞尽脑汁的想着用什么词更合适些,斟酌好一会才憋出句:“太过顺从了?” “恩?” 沈寂疑惑起来:“什么叫顺从?定北候府如今都是我大嫂管着,我凡事都要同她说一声总是应当的。” 萧元景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缓了缓语气说道:“沈寂你今年多大?沈夫人今年多大,偌大的定北候府只有你们叔嫂两人,总归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闻言,沈寂的脸登时阴沉下来。 “诶,沈寂这可不是我说的。” 萧元景赶紧解释起来,抬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顺了顺,忍不住劝道:“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定北候府树敌颇多,有多少人就等着你登高跌重,可经历了那么大的事你都缓过来了,那些小人心里不服气自然就会在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上编排你。” 这一瞬间,沈寂心中有一万句骂娘的话都止在唇齿之间,他缓过来了?那些阴沟里的小人究竟是想看他惨到哪一步才能甘心,竟然敢编排这些龌蹉的事情。 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这两日凤澜的总是刻意的避开自己,难不成她一早就听了这些混账话? 沈寂心生烦躁连外出的心情都没有了,可转念一想若是就这样回去也说不过去,索性和萧元景去借酒浇愁。 两人刚到画舫就看到齐玖也在,萧元景脸色微变回头看向沈寂时,果不其然的沈寂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齐玖瞧见萧元景时脸上露出喜色,随后看到他身后的沈寂愣了愣后便将沈寂忽略掉,冲着萧元景拱手笑道:“三皇子也来了。” “齐玖,就快贡士了怎么还有心思出来寻乐,也不怕齐御史捉你回去。” 萧元景嗤笑起来,谁不知齐玖被他老子逼着读书,却没学个正经,整日里的花天酒地不学无术。 齐玖却不在意,陪着笑道:“三皇子可别笑话我了,既然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吧?” 萧元景听到这话,未及时应下转头看了看沈寂,见他并未反对才冲着齐玖点了点头,齐玖立刻叫人去准备,几个人落座后,萧元景就贴近沈寂低声说道:“我当真不知道他也在。” 沈寂侧头看他,问道:“你约的人是谁?” 萧元景刚要回答就见人已经进来了,正是杨敬修。 “来了,”萧元景冲着杨敬修招了招手,杨敬修看到沈寂时有些诧异,面上不显只是笑着同三人打过招呼,缓声道:“三皇子,定北候,齐兄。” 这里除了三皇子以外的人,齐玖都不大待见,这会碍于面子倒是应了一声,他态度懒散,杨敬修也不在意,靠在沈寂边上坐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沈寂心道,这杨敬修看来不只是找了自己,私下里竟还攀上萧元景了,野心倒是不小只是未免急躁了些。 杨敬修蹙眉,见状便知道沈寂心中如何猜想自己。 萧元景不说什么,沈寂和杨敬修也不好多言什么,两个人坐在一处都是表面上沉静,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影响。 齐玖对于这几人之间的微妙丝毫未有察觉,他曲起腿,眼里带了些兴致说道:“今儿你们倒是也来的巧,听说新来了位姑娘,模样标致不说更是弹了一手的好琵琶。” 杨敬修不比齐玖混在这样的地方多,不过听到齐玖的话,还是笑问道:“齐兄怎么有心思出来玩?这个时候不是正应该在家中苦读么?” 齐玖挑着眼梢,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杨公子怎么也不在家温书?难不成今年贡元也要输给华云不成?” 乡试、会试时杨敬修的名次均在华云之后,齐玖以为杨敬修必然会十分在意此事便借故戳他的痛处罢了。 可不想杨敬修并不在意,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笑了起来:“今年在下并不参加贡士,只怕齐公子要失望了。” 未待齐玖说什么,萧元景倒是来了兴趣,遂问道:“你不参加贡士?” “家父说我成亲在即,想让我去军中历练一番,”杨敬修笑了笑,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随后又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说我的事了。” 沈寂想了想杨敬修的话,总觉得这话里有话,朝着萧元景看了过去,却见他并未放在心上,倒像是随口一问。 正思索间,画舫的妈妈带着姑娘们走了进来,扬着手里的帕子扭着腰肢,远远的一股浓重的胭脂味飘散过来,呛的沈寂轻咳了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七 17瓶;水墨丹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血迹 齐玖听到他的咳声,抬头看了过去,眼中带着玩味,戏谑道:“怎么?定北候如今少来这风月场竟连这味道也觉得难忍了?” 齐玖说完闷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还是定北候最近口味刁钻对这些莺莺燕燕已经厌倦,喜欢上那种端庄舒雅的不成?” 若是齐玖私下和沈寂在一处自然不敢这么放肆,可如今有萧元景和杨敬修在旁,齐玖自然不怕沈寂,若是真被逼急了动起手来,他反倒可以将沈寂一局。 以往听到齐玖这话沈寂都不会搭理他,只当是狗吠,可他前脚才听了那些混账话,再听到齐玖的话自然敏感起来。 一道寒光从沈寂的眼中迸射出来,他盯着齐玖,心中的怒意涌起,忽然就嗤笑出声:“齐玖,你是属耗子的?记吃不记打?你那爪子刚好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再休养一次?” 齐玖无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沉默片刻,没再搭理沈寂的话转对那个老妈子吩咐道:“当咱们使不起银子么?竟找来这些歪瓜裂枣的,把玉心姑娘叫来。” 沈寂看着齐玖的反应,轻哼一声没再动,萧元景一直低声的同他说着话,生怕两下再起争执。 那老妈子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一见这几个人身份必定不俗,不敢得罪,笑着将身边的姑娘打发了出去又换了几个姿色上佳的姑娘进来,应着笑道:“玉儿姑娘片刻后就来,这几位姑娘也是咱们这的绝色,”说着话就将手边的姑娘拉过来往前一推道:“这是前些日子才来的,今儿才出来接客。” 那姑娘被老妈子推出来踉跄几步半倒在齐玖的脚下,齐玖刚要发作抬眼看她时,却是一愣。 不仅齐玖愣住,就连萧元景也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向沈寂。 沈寂只是皱了皱眉,见几个人都看向自己,不免出声道:“都瞧着我做什么?” 萧元景最先反应过来,吸了口气指着那姑娘说道:“这姑娘也太不懂规矩了,既然是新人就该好好□□着这么早放出来是给人笑话的?下去下去。” 他摆着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姑娘闻言身子一僵,脸上浮起一丝畏惧,可怜兮兮的看了老妈子一眼后,就这样爬着往后退了两步。 齐玖突然抬手将她按住,抬头看向萧元景道:“这姑娘看着也可怜,若让她这么回去了免不了又要挨顿鞭打,就让她留下来吧。” 这姑娘的处境即便是不说,他们也都清楚,沈寂向来都只是在这里喝酒砸银子,却从来不招惹哪个姑娘,即便是逢场作戏时也都是好生待着他们,并不与他们为难。 又得银子又不用付出什么这样的恩客对于青楼里的姑娘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所以姑娘们和沈寂在一起时,从不多嘴,外人只以为沈寂出手阔绰才引来这些美人恩。 那姑娘听了这话,紧张的看着萧元景,额角上都渗出汗星来。 她这样一看,萧元景反倒狠不下心来说什么,有些烦闷的看了看沈寂。 这姑娘乍看之下与沈夫人竟有三五分神似,也不知齐玖是不是故意给沈寂难堪,萧元景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扔在老妈子脚边,说道:“这银子给你,不准为难这姑娘。” 那姑娘松了口气正要退身下去却被齐玖抓着胳膊拉扯回来,齐玖摆明了和沈寂杠上了却还是笑意盈盈的对着众人说道:“这姑娘模样生的乖巧,倒是合我的心意,就留下来吧。”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萧元景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压着脾气皱起眉来指着齐玖,半晌后只吐出个“你”字来。 萧元景和这些人玩在一处时从来不仗着身份压着旁人,眼下顾忌沈寂的颜面更是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原本两人也只是有些神似而已大家心知肚明的都不挑破,可这会若是自己真说了什么反倒让人多心。 齐玖却故作不明,笑着将那姑娘拉到身旁坐下。 沈寂的目光落在那姑娘身上,好半晌后,才开了口:“那就留下来吧。” 从人闻言都禁不住松了口气,老妈子不敢耽搁随后推着剩下的姑娘退了出去。 齐玖勾着手指挑着那姑娘的下巴,举止轻浮的紧,嬉皮笑脸的端起酒杯递到姑娘面前,轻浮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脸色涨红,一看就知道并不情愿,本能的向后仰了仰身子怯懦的回应道:“若儿。” “若儿?” 齐玖咂吧出声,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这名字不好,”他抬手拥着若儿再次将酒杯递到她唇边,逼迫道:“把这杯酒喝了,公子我在赐你个名字,你若乖巧明个儿我便替你赎了身怎么样?” 若儿盯着齐玖的脸,眼神亮起来,又将目光落到那杯酒上,片刻不敢犹豫直接灌了进去,辛辣刺激的味道呛的若儿咳嗽起来,却忍不住邀宠道:“公子,我都喝了。” 萧元景瞧着齐玖那副浪荡的模样简直没眼看,以往大家在一起时也不见他浪成这个模样,知道他是故意装出来的就更看不上他。 “齐玖,你差不多就行了。” 萧元景出声提醒,齐玖果然稍稍正了正身子将手从若儿的肩膀上挪了下来,偏着头对若儿说道:“若儿这名字我不喜欢,你以后就叫兰儿吧,兰花的兰如何?” 若儿指着齐玖为自己赎身,听到赐名立刻跪下恭恭敬敬的答道:“多谢公子赐........啊~” 若儿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寂腾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齐玖抬脚就踹在他的肩头上,若儿被吓的惊叫着往后退了退,不明所以。 还没等齐玖反应过来,沈寂抬脚踩在他的肚子上俯视着他,狞笑起来:“就凭你,也配和我玩这种游戏!” 齐玖哪里料到沈寂真的会当着萧元景的面出手,立马看向萧元景,却只见萧元景和杨敬修两个人正喝着酒全然没将此事放在眼中。 这事儿就是齐玖自己作出来的,萧元景心里盘算着只要沈寂不打的太过分,他决不劝和。 齐玖搬着沈寂的脚费力的挪动着,沈寂挑着眉哟了一声:“怎么?想起来?” 说罢,沈寂卷着腿将齐玖整个人踢了起来,撞在后面的墙上。 齐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来发狠道:“沈寂你|他|妈|的又抽什么疯!” 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靠着墙挣扎起身,齐玖这人人嘴贱是真的贱,胆子小也是真的小,气势再盛可一见没人管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弱下来。 沈寂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发笑起来,齐玖被他笑的有些心虚,咬着牙道:“你笑什么?” “齐玖,你说你这张嘴要贱到什么程度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才能让你长点记性?” “沈寂你这样可就太没意思了,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我不过就提了个字你就多心成这样,莫不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会这么敏感。” 沈寂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转身对萧元景说道:“今日我和齐玖是宿怨,三皇子就全当没有看到吧。” 萧元景生怕沈寂弄出人命来,刚想起身就被杨敬修在桌子底下按住,冲着他摇了摇头。 “定北候的脾气你还不知么?这口气若是出不来,只怕要生出更大的事来。” 萧元景听到这句话缓了动作停了下来,杨敬修见状便招了招手让这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 齐玖再傻也看明白这几个人的想法,生怕沈寂真的再动手冲着萧元景激动的求救起来:“三皇子,咱们可在一处玩惯了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萧元景眼皮都没抬一下,摸着杯沿说道:“齐玖,这顿皮肉之苦你是免不了的,今日我在沈寂还能留几分力气,若是他日你栽在他手里,我可不敢保证。” 沈寂这样的武将世家,对付一个齐玖这种文官之子,不用想也知道齐玖的下场有多惨。 沈寂最后是被杨敬修拉着才停手的,齐玖满脸是血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杨敬修确认之后松了口气看向沈寂,看来他心中还是有数的,顾忌着萧元景在跟前,即便是这般怒意下竟也没将人打死。 沈寂也不顾自己手上的血,也不知道是齐玖的还是自己的,他随便抹了一把冲着萧元景和杨敬修拱了拱手就自顾离开了。 以齐御史的性子之前的事情可以大事化小,这次自然不会再忍耐下去,萧元景替沈寂挡着亲自将人送到齐御史府中,齐御史见到萧元景心中有苦也叫不得,当着萧元景的面上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那张脸却也阴沉着。 萧元景也不管齐御史高不高兴,施压之后未敢久留又赶紧命人将那惹事的姑娘赎身安顿起来,以防日后有人再用这姑娘生事。 沈寂带着这副狼狈的样子回到府里时,正巧就被凤澜撞个正着。 凤澜见到沈寂时本能的想要避开,沈寂本能的反手背在身后,快步往自己院子里走。 可谁知那一瞥就看到他手上的未擦干净的血迹,禁不住倒吸了口气,没出走几步的沈寂就听到凤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寂,站住。” 第66章 天算 沈寂心里翻江倒海的,表面上装作镇定,偷偷的把手拢进袖子里冲着晏青打了个眼色。 晏青立刻挡了凤澜的路,隔在她和沈寂中间,躬身道:“大夫人可是有什么事?小候爷有些醉酒了,正想回去歇息。” 听到沈寂醉酒,凤澜的脚步停住抬眸往晏青身后看了看,见沈寂那副端正的样子凤澜越发觉得自己方才定不是眼花了。 沈寂何时这般规矩过? “小叔,你转过身来,我方才看到你袖口边上似乎有血迹,可严重?” 沈寂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转身说道:“大嫂怕是看走了眼,我是和三皇子一道出去的,哪里会受伤。” 沈寂没有说谎,他哪里能受伤,这手上的血迹多数是齐玖的,只有少数或许是自己打起了性没注意磕破了些皮罢了。 凤澜垂着眼看不清情绪,半晌后才抬头露出几分伤心出声质问道:“小叔莫不是以为我是个外人,所以这府里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同我说,还伙着你的护卫一同蒙骗我?” “沈寂不敢,”沈寂躬身拱手神情严肃的说道:“大嫂切莫多心,沈寂一直视大嫂如亲人怎么敢欺瞒与你。” 沈寂对自己如何,她心里自然是知道的,如此别扭着说话就是为了看清沈寂的伤罢了。 凤澜看到他手上的伤似乎并不严重,这才松了口气,拿出一方帕子递到他面前,心疼道:“若不逼你一下,你哪里能心甘情愿的让我看到你这伤,和三皇子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受了伤回来?” 沈寂没有说话,犹犹豫豫间才将那帕子接了过来当着凤澜的面将手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大嫂现下尽可放心了吧?”沈寂将擦拭干净的手伸出来,上面只有些淤青和浅伤。 说着,沈寂收回手又是一礼,轻声道:“天色不早了,大嫂若无其他的事情,便早些休息吧。” 凤澜站在那里沉默起来,她本想问问沈寂为何会受的伤,可是与谁起了争执? 可想了许多后,叹了口气后才带着婢女离开。 待人走后,晏青才低声同沈寂说道:“小候爷今日是怎么了?对大夫人这般冷淡。” 沈寂看了晏青一眼,他何尝不知大嫂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帕子交给晏青。 晏青捧着帕子刚要收起就听到沈寂说:“烧了吧,大嫂也不再乎这一条帕子,染了血就别还回去了。” 这帕子是素日里凤澜最爱用的那条,就连晏青都看的出来,沈寂如何看不出来。 晏青愣了愣,实在不明白小候爷是在避讳什么,不过是一条帕子而已,但还是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让沈寂出乎意料的是齐御史竟然没将此事闹起来,或许是因为萧元景的缘故,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没闹就让沈寂松了口气。 可没让沈寂想到的是最可怕的并不是齐御史...... 谢余到了北境后不仅没有抵御住北狄的进攻的脚步,反而连连战败,奏报一道一道的传到皇上跟前,就连一向不守规矩的萧元景都老实起来。 萧元景不安的看了看皇上,又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魏建生,轻微的挪了两步凑到近前,还没等说话,就被皇上的声音吓了回来。 “魏建生!” 要不是皇上的脸色不佳,单凭语气根本听不出来皇上此时还盛着怒意。 魏建生低着头半跪在大殿上,应了声:“臣在。” 皇上本不想点魏建生的名字,可如今放眼朝堂之上可用的武将不多,除了魏建生就只有杨苑廷。 一思及五皇子,皇上就收起了那些念头,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谢余争些军功,也好能分了旁人手中的兵权,即便是不能安心放在谢余手中,但至少可以收回来掌控在自己手里。 谢余被打的连连退兵,一路从云州被逼退到峄城,再往后便是南平关,若是破了南平关一路打到轩辕关那便可直入大梁腹地。 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几经琢磨之下才将目光落到魏建生身上。 “如今北境的状况不善,北狄人凶狠狡诈,谢余经验不足疲于应对,朕即刻就封魏爱卿掌帅印前去支援。” 魏建生眼皮跳了两下,并未立刻答声,皇上命他掌帅印就说明他为主帅,谢余即为副将,可谢余那个性子等他到了北境,天高皇帝远可还会听自己的? “启奏皇上”魏建生假装为难,将计就计的同皇上请示道:“谢将军在北境已为主帅,若臣强行......只怕谢将军心中会有隔阂,到那时反倒于战事不利。” 魏建生点到为止不在多说,皇上听在耳里怎么会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以谢余的本事,只怕再耽搁下去也只是强守,若守不住弃城是迟早的事情。 皇上目光幽深,他不信天不佑大梁,放眼整个大梁难不成能镇住北狱的就只有定北军不成? 谢余是能力不足,绝非是大梁的问题。 皇上敛了心神,望着魏建生,这个时候即便是他明知道魏建生是故意如此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咬着牙出声道:“朕会赐你一道圣旨,北境由你掌军谢余既为副帅若不听军令,任凭魏爱卿处置便是。” 得了皇上的承诺,魏建生不再推脱应承下来。 一切正如皇上所料,魏建生还未待出发,便接到北境传回的最新战报,谢余不敌弃了峄城转往南平关。 南平关这个地方别人不熟悉,魏丛愉却是熟悉的很。 前世的时候她曾为萧易驻守过南平关,相比峄城,南平关易守难攻,倒是比峄城便利许多,更何况峄城几经战乱,早就承受不住北狄的强攻,无论从地势上还是资源上都不比南平关。 魏丛愉同魏建生商量起来,想同他一起去南平关。南平关离魏远泽也近些,到时候魏建生可以将他调到身边,日后再寻个机会一同回京。 谢余弃了峄城之后,北狄大军便在峄城停整顿起来。这个时候的峄城与从前的峄城相比,已与荒城并无差别,经过两次战乱之后,在谢余的大军退到峄城时,百姓们就已经撤离,也正是因此,谢余虽是弃城但幸免皇上的问责。 魏建生听了魏丛愉的分析后,愣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何以对南平关这般熟悉?” 两人面前虽然摆着南平关的地图,但这并不足以能解释魏丛愉对于南平关的熟悉,她方才甚至能清楚的指明南平关附近的小路,这是在地图上根本没有的东西。 魏丛愉听了魏建生的话,迅速回过神来同时也起了一层冷汗,她只顾着眼下的境况,竟连这些细节都忘了。 她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后停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稳的说道:“我曾在定北候府里见过关于南平关的志记,因涉及北境所以印象深刻些。” 说起定北候府,魏丛愉心里不免有些心虚,希望能将眼前糊弄过去,更何况魏建生也不会真的因为此事特意去问沈寂。 魏建生听了这话,坐在椅子上陷入深思,许久之后才出声道:“定北候府能有些关于北境风土人情的书倒也不足为奇。” 魏丛愉点了点头,应了句“是了。” 见魏建生未再说话,她这才放下心来,不敢再提关于南平关的只字片语。魏建生最后也没有同意让她随大军一道出发,将桌上的图纸卷起来后,又匆匆的同易芳华交待几句,便离开了府里往军营去。 待人走后,魏丛愉才舒了口气坐了下来,魏建生不肯带着她,但也没束着她不让她离开。 魏建生率领大军于五日后开拔,此去北境粮草一应之事自有朝廷照应,但有前前车之鉴,粮草和药材等魏建生都是亲自盯着督办的。 皇上听了这些消息后,也知道魏建生在忌惮着什么,想了想谢余皇上也只当不知,由着魏建生自己去安排。 大军启程后,魏丛愉便决定,晚大军十几日后再行启程,她一个人快马赶路并不会晚到南平关多少时日,到那时,父亲已在南平关一切稳妥,再见到她时,为着安全考虑也不会赶她回来。 念及定北军时,皇上的心思动到沈寂身上,沈寂为沈家人即便是没有本事,只打着定北军的由头想必也应该能牵涉住北狄。 更何况,只怕沈寂等着这样的机会早已亟不可待。 此事皇上不愿直接开口,便授意萧元景去探探沈寂的意思。 对于皇上来说,沈寂求来的机会和他主动给的意义上大有不同,他需要沈寂记着他的恩情,只有念着君恩,他才会更好的效忠大梁。 人算不如天算,萧元景还没等去找沈寂探口风,关于定北候府就闹出一桩大事来。 萧元景闻讯赶往定北候府的时候,正巧撞上手里提着长|枪|怒意冲天的沈寂骑马疾奔而去。 他心中顿时警觉起来,一把抓住要追着沈寂而去的晏青,急切的问道:“沈寂这是怎么了?” 晏青脸色铁青,焦急万分,一时没了分寸甩开萧元景,翻身上马疾驰而行,不待解释只留下一句话。 “我家小候爷要去杀了齐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妮来杯柚子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代价 沈寂和晏青前后离开,只留下不知如何反应的萧元景,他抬头往定北候府里看了两眼,也没见凤澜出来阻止,觉得很不寻常,挣扎之下决定先赶到齐家看看情况。 沈寂在齐府门前的提着枪,惊的整个齐府的下人小厮们都拎着棍棒聚在府门口,却无一人敢上前,齐御史闻讯后,怒起拍桌大骂道:“好个沈寂,真当我齐家好欺负,玖儿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他算帐,他到是先吵上门来。” 齐御史跨步走出,府里的管家焦急的将齐御史阻了下来:“老爷,那定北候来者不善定是冲着公子来的,是不是先让公子从后门离开先避一避风头?” 齐御史脚步一顿,忙吩咐着管家去安排此事。 “沈寂!” 齐御史从集在门口的家丁护卫中露出身影,面含怒意的大喝道:“你竟敢闹到我府里,不知天高地厚!” 御史之职可谏群臣,即便是个文官可当朝的文武百官们没人敢这般得罪御史大人。 沈寂立于马上不慌不忙的模样倒越发显的齐御史气急败坏。 沈寂挑着眼皮看向齐御史,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方才来时的焦急。 “御史大人,”他出声道:“麻烦大人将令郎齐玖交出来。” 齐御史有些错愕,丝毫没有震慑住沈寂让他有些意外,随后指着沈寂大喝道:“竖子!你即来闹事,老夫便同你讲一讲道理,你可有皇上的旨意?若无旨意那就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听到齐御史的话,沈寂抿着的双唇松了下来,扯出一抹弧度,讥笑道:“翻脸不认人?那不是你齐家惯有的手段么?” 齐御史在此处和沈寂扯皮许久,为的就是给齐玖争取些时间,齐御史眼下拿沈寂也没有办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是没有理,沈寂向来是个不无法无天的主,如今尚且能顾忌身份不敢拿自己如何,可未必对待齐玖也会如此。 与此同时,齐玖正和管家悄悄的从后门出府,他脸上的伤还未完全好利索,白净的脸上映着几块青紫的淤痕,说话时扯动皮肤还会有痛意。 齐玖“嘶”的一声,抬手按了嘴角上急迫的问道:“管家,沈寂当真提着枪来的?” “是啊,”管家叹着气,开了后门左右探看后,才侧身将齐玖让出来,叮嘱道:“公子,你快些出去避一避这瘟神,这包袱里是一些银票和碎银子,老爷说了公子若实在无处可去便去乡下的外祖家中避祸。” 说罢,管家将手中的包袱一股脑的塞到齐玖的怀中,不放心的叮嘱几句后才阖上门往前院赶。 齐玖刚溜走没多远就被后面赶上来的晏青撞上,直接提着他去见沈寂。 “散播谣言辱我沈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害怕?” 齐玖吞咽着口水,瑟瑟嗦嗦的看着齐御史哭喊道:“父亲救我。” 不待齐御史出声,沈寂从马上翻下来直接走到齐玖面前,拎着他的衣领嘲讽起来:“真当我怕了齐御史不成?我今日敢来便是料定了后果。” 齐玖内心是真的惧怕沈寂,他咬着牙勉强出声道:“沈寂,这事当真不是我,在画舫你打伤了我,这几些日我才见好连齐家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哪里能搞这些小动作。” 齐玖说完后,慌忙的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的,并不敢与沈寂对视。 沈寂松开齐玖,齐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齐御史慌忙上前将齐玖扶起愤愤的看着沈寂,两只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沈寂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和一封信来拍进齐玖怀里,眼里带着寒光:“你自己看清楚,白纸黑字还由得你狡辩?” “这流言之事......”齐玖张了张口,瞪大了眼睛看着齐御史又望向沈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此事齐玖当真没有参与其中,他虽是嘴贱但毕竟没有胆量做这样大的事,直到看着沈寂手中的书信才知道自己被人拿着当枪使了。 可思来想去,他也着实没有胆子将事实都和盘托出。 齐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让人觉得他是有些理亏无从辩解。 沈寂只要一想到凤澜是如何哭着跑回凤家的,又因为这档子事是如何被人编排的,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寂一手抓着齐玖直接将人提起,丢了出去。 众人一阵惊呼,就在齐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寂提着长|枪就赐了过去。 枪尖刺|入|齐玖的身体,沈寂的手上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将齐玖捅个对穿。 “沈寂,你快住手,你他妈疯了不成?” 刚刚赶过来的萧元景入目的便是跪在地上的齐玖被沈寂用枪抵在胸口上,他跨步上前拉住沈寂愤怒道:“沈寂!放手!” 沈寂不为所动,只盯着齐玖冷哼道:“齐玖你生事在前,今儿我就当着齐御史的面给些教训。” 齐玖捂着胸口,血迹蔓延下来,他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顿时尖叫出声,握着枪尖哀嚎道:“沈寂,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沈寂挑眉,将枪尖在推进些,冷峻的面容上带着戾气,清明的双眼变的赤红起来,他抬着下巴,睨着齐玖,冷笑起来。 萧元景劝他不住,只能转头劝说齐御史和齐玖两个,萧元景和沈寂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沈寂像如今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慌张:“齐御史,此事若真的不是齐玖所为,还请齐御史给句痛快话吧。” 齐御史也跟着犯了难,他并不知道齐玖是作了什么祸惹的竟能将沈寂逼的无所顾忌,看着齐玖身上的伤跟着焦急起来,方才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到沈寂。 这会萧元景在,齐御史才到齐玖面前骂道:“你个混帐到底是做了什么?还不快如实招来!” 齐玖耳中嗡嗡作响,齐御史的话他听的并不真切,剧烈的痛楚让他没有办法思考。 齐御史怒急攻心,抬手就在齐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齐玖这才醒过神来,忙应声道:“是宜麟郡主放出来的消息,沈寂拿出的书信上也不过是宜麟郡主要我代为转交给那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写的什么我并不知情。” “沈寂,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说你与沈夫人的闲话了,是我□□熏心着了宜麟郡主的道,但此事真的不是我。” 齐御史神色复杂,再如何糊涂也听的明白齐玖话中的意思。难怪沈寂要如此不计后果,定北候府里的人死的就只剩下一个沈夫人了,偏还有人不知死活的去触及他的底线。 他看了看疼的几近昏厥的齐玖,又看了看拧着眉毫不在意的沈寂,吸了口气,软着语气说道:“定北候,此事确是齐玖的不是,但你也听到了,这事的起因并不在这逆子,还请定北候能高抬贵手。” “是啊,沈寂,眼下最重要的是消除这些流言,凤相必然也是听到了消息......” 萧元景吸了吸气,这样劝说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这些人无端制造这些流言蜚语抵毁一个寡妇,实在是阴险至极。 此事就算不是因齐玖而起,但齐玖在这其中也着实没有起到什么好的作用,沈寂刺了他一枪实在算不得委屈。 沈寂将枪收回来,垂着眼睛冷声道:“齐玖,你必须去凤相府里给我大嫂道歉,还我大嫂一个清白,否则,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救不得你。” 听了这话,齐御史才松了口气,忙叫下人抬着齐玖回去。 沈寂从齐府离开,骑着马直奔凤相府去,他得将大嫂接回去。 不知不觉间,沈寂的身上早就被汗浸湿,只是刚才不觉得,如今吹了风,倒觉察出凉意来,晏青和萧元景都跟在他身后。片刻后,萧元景夹紧马腹与他并肩,看了看行进的方向,试探的问道:“你这可是要去凤相府里?” 沈寂不语,满脑子都是齐玖方才的话,他早该想到以齐玖那样的怂包且不说有没有这样的胆子,即便是有胆子也没有那样的算计人的脑子。 越想下去,沈寂的脸色越沉,他大嫂清清白白的嫁给他大哥,就算他大哥去了,她也守着沈家,可却偏被自己牵连至此,想到这些,沈寂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 一旁的萧元景看着沈寂的神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想到皇上交待给自己的事情时,又忍不住皱眉道:“沈寂,如今北境正是用人之际,你千万得慎行啊,宜麟她,此事也不能单凭齐玖的一面之词就认定什么。” 提及宜麟郡主,沈寂的眉头都拧成一道,若真的是宜麟郡主做的那幕后之人会是谁? 他与宜麟无冤无仇,又是谁能让宜麟这样的一个女子来坑害自己? 沈寂不说话,萧元景就越急切,他生怕沈寂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来,耐心达到一定的极限后,萧元景急吼吼道:“沈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沈寂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定道:“做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第68章 见血 沈寂到了凤相府门前,下了马将银枪交给晏青后抬手轻轻的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有礼些。 凤府的管家引着沈寂与萧元景进到前厅后便退身去请凤相。 此时凤相正在同凤澜训话,凤澜听到沈寂来了噤了声站起身来。 “坐下!”凤相瞟了凤澜一眼,勒令她坐下,他压着火气同凤澜说道:“今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回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小娘因着你闹出来的这些丑事已经倒下了,你难道还想气死她不成?” 闻言,凤澜垂着眼跌坐回来。 凤相哼了一声,同管家赶往前厅,看到萧元景后,凤相行礼之后便同萧元景一道坐下,完全没有将沈寂放在眼里。 沈寂自知凤相无辜受累自然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连忙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道:“沈寂见过凤相。” 凤澜没有理会沈寂,转而对萧元景说道:“三皇子今日来可有什么指教?” 被凤相这样一将就算是萧元景想要开口替沈寂说话,此时都不好再说什么,他斟酌着说道:“凤相哪里话,元景怎么敢指教凤相,”萧元景说着话视线落到沈寂身上:“凤相与定北候也算是亲家,一家人有话当是好好说才是。” 凤相看着沈寂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沈寂的脸上,他知道这次沈寂是来接凤澜回去的。 沈寂的脑中不断的有新的念头闪现出来,他最后选择一种最为稳妥的方法,不急不徐的收起自己所有的尖锐低眉顺目的同凤相相谈。 “凤相,”沈寂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其实今日过来是来向凤相澄清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的,沈寂从前浪荡不得体,牵连了大嫂,今日便在这里向凤相赔个不是。” 说着,沈寂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沈寂既然提起此事,凤相也不想同他在绕什么弯弯绕绕的,直言说道:“沈寂,并非老夫对你定北候府有意见,昔日你父亲尚在时,两家也是世交。” 提及世交,沈寂咬了咬牙应了句“是”。 凤相见他还算乖觉才继续说道:“此事对凤澜影响甚大,我凤家的姑娘个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岂能任人攀诬,今日之事都是你的错,你若真肯念着凤澜曾是你的大嫂就该放过她,给她一封和离书。” 沈寂不说话,瞳孔里映着的凤相的影子皆是他张口闭口的指责和咄咄逼人的话语。若是这话是凤澜亲口所说,沈寂二话不说就会给她自由,可他大嫂是什么心思他是清楚的,如今怎么能就这样应承下来。 更何况他答应过他大哥要照顾好大嫂,沈寂握了握拳眼中带了些乞求的意味说道:“凤相,你所说的话并非是大嫂之言,我能体会凤相的愤怒,此事我会给凤相一个交代的。” “交代?”凤相挑眉,眼中尽是轻蔑:“沈寂,当初你父兄皆死于峄城,老夫本以为沈家就此要完了,却没曾想你竟能活下来,原以为你是个能背负起定北候这三个字的人,可你瞧瞧你如今都做了什么?” “沈寂,你愿意听也好,不愿意听也罢,都当是老夫给你的忠告,你老老实实的靠着你的荫封窝囊的过一辈子我管不着,但你不能有半分连牵到我凤府头上。” 相必不止凤相一个人这么看待沈寂,本来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能活着从诏狱出来,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父兄报仇,可再瞧瞧沈寂都做了些什么?口头上吓了吓谢余,办了件不痛不痒的差事? 当所有人的好奇和关注都随着时间慢慢淡漠下来时,他们的理想状态与现实严重的不相符合,就会让他们心生失望,对于沈寂的厌恶和轻视就会越来越深。 每一个人嘲笑他的人,都并非是真心希望能看到他站起来,而是想知道他究竟还能软弱到什么程度。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沈寂无从辩解,也不想辩解什么。 “就算是如凤相所说,那又能怎么样?”沈寂提高了声音咬牙切齿道:“我沈家一日不给和离书,凤澜就一日都是我沈家的夫人,我如今要接我大嫂回去谁又能拦的住?” 凤相皱着眉开口道:“沈寂,这是凤府,我若不同意,你以为你还能强行将人带走不成?你可别忘了凤澜是我的女儿!” 沈寂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白,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老爷,”管家从外面走进来通传道:“齐御史带着齐小公子来了。” 沈寂和萧元景对视一眼,都明白这齐玖是来赔罪的。 凤相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齐御史这会来是做什么?” “还是将人请进来吧。” 凤相说完抬头看了看厅上的这两个人,不好叫人回避,齐玖是被齐御史叫人抬着送到凤家的。 刚一入厅堂里,齐玖看到沈寂也在时,还躺在木架上就带了些哭腔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只是刻意隐去有关宜麟郡主的事情。 说完后,齐玖不安的瞄着沈寂,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才安下心来。 沈寂眸色一暗,收起身上的戾气,含着笑意对凤相说道:“凤相,此事虽是我的过错,但如今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还请凤相让我家沈家夫人回府。” 齐御史本不愿掺和他们这些“家事”之中,只是此事牵涉凤相他不能不多一层考虑,思量甚久后也不免劝说了几句,堂堂凤相将自己已经嫁出去的姑娘禁在自己府里这传出去成了什么事。 凤相面色渐冷,就算再不情愿也再拦不得什么。 好半天后,凤相才开口暗示道:“沈寂,老夫今日看在齐御史的份上不与你为难,但你也想想方才老夫的话,凤澜留在沈家未必是对她好。” 闻言,沈寂笑了笑却没应声。 凤澜被接回去后,由齐御史出面将那个散播谣言的酒楼说书先生的舌头割了下来关起大牢里,此事也算给沈寂一个交代。 沈寂听后,只让晏青传话说:“只要日后齐玖别来犯贱,他自然也不会再寻他的麻烦。” 齐玖虽然愤恨但在自己父亲面前也不敢多言,只是左思右想的都想不明白,他父亲堂堂御史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沈寂了。 “父亲,”齐玖靠在床边等着小厮给他换药,此下无别人他才敢问出声来:“父亲是御史,上谏天子下谏群臣的,怎么会任由沈寂如此欺辱我们,儿子受些委屈也就罢了,父亲无辜受辱,那沈寂简直是欺人太甚。” 齐御史一听这话,忍不住抬起手作势要抽齐玖,齐玖反射性的捂着头往后缩了缩。齐御史见状,抬起的手又悄没声息的收了回来,半晌后,愤愤的骂道:“你个夯货。” “你懂什么,皇上护着谢余为何在最后关头留了沈寂一命?” 齐玖摇了摇头,这些事情他哪里懂得,神色木然的说道:“难不成是皇上发现谢余真的陷害了定北候?” 齐御史呼息一窒,索性也不再问齐玖,这些事情他旁观者清,或许也只是自己的猜测,但如今对齐玖说了只是希望他能少掺和在这些事情里。 “沈岳忠也好,沈寂也好,这么多年来定北军倨傲一方,镇守着北境可却从来没有半分......或者说皇上从来也没有抓到半点沈家想要谋反的证据,不仅如此,沈岳忠为表忠心能将自己的小儿子留在京城里做质子,一留便是这么多年,这样的人臣,再如何跋扈又能怎么样?” “皇上用着安心,也不安心,安心的是他并没有什么企图,不安的也是将来有一天他有所谋求,皇上眼下能控制着谢余,可到了新帝的时候呢?皇上不可能不为大梁日后的君主考量,所以这沈寂只要不出了格,他如何失了分寸皇上也不会真的杀了他。” “当初诏狱时,皇上没要了他的命,便是许了他个未来。” 齐玖听的懵懵懂懂,但却也听出齐御史话中的意思,带着几分猜测支支吾吾起来:“父亲的意思是皇上有意留着沈寂为的是日后辅佐新帝?” 这话说出来齐玖都有些不敢相信,不仅讥笑起来:“父亲必是多虑了,你也不瞧瞧如今的沈寂和从前可比不得,他现在没了定北候做靠山,又和谢余撕破脸皮,但凡想和谢余交好的哪个不是踩他一脚,皇上都不许他上朝不说,就连我们这些曾经和他交好的人如今对他也是弃如敝履。” 齐御史无言,只留给齐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入夜,钱府。 一个黑衣人潜入宜麟的房中,刚刚入内,就听到宜麟的声音传来。 “你今日来的可有些晚了。” 那人扯了扯罩在头上的兜帽,走到宜麟面前从她的手中拿过茶杯抿了一口,低压着声音道:“你心软了?还是就只有这么点本事?” 宜麟挑着眉,目光落在杯边沾染的嫣红色口脂,漫不经心的回应道:“我有什么可心软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 “再迟些只怕沈寂就查到你头上来了,到那时,你可就自身难保了。” 宜麟面露嘲讽:“查到我头上又如何?只怕还没等他查出来就无暇顾及我了。” “你什么意思?”那人神色一凛,神色不明的看着宜麟,他包裹的极严,只露出一双沉如寒潭的双眼盯着宜麟。 宜麟起身走到那人身旁抬手拢在他的脖子上,侧头伏在对方的耳畔,丰艳欲滴的唇瓣上下翕动。 “激怒野兽最好的办法——” “就是见到血。” 作者有话要说:沈寂:你们能不能别在逼我了?再逼我,我真的要开大了。 第69章 祠堂 回到定北候府后,沈寂命晏青将凤澜送回住处,自己则是直奔沈家的祠堂。 到了祠堂后,沈寂抬手将沈昀的灵牌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他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着灵牌上的灰尘,擦了几下后才发现这灵牌干净的很。 “大哥,”沈寂捧着灵牌跪坐在蒲团上,缓缓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嫂。” 他一个人自说自语,除了祠堂里偶尔燃着的蜡烛噼啪作响外,再无任何声音。过了许久,沈寂才起身将沈昀的灵牌放了回去,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 送完凤澜回来的晏青看到沈寂跪在蒲团上时,便明白过来他家小候爷这是在自己罚自己,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都收了回去,改口说道:“小候爷,大夫人已经安置了。” 沈寂闷闷的应了声,听起来像是哭过的声音,半晌后才又说道:“晏青,你去查查宜麟怎么回事。” “小候爷是怀疑.....?” 沈寂侧了侧头却没起身,他的脸隐在暗处,只有下颚显露在光影里,绯薄的唇动了动:“宜麟没有那样大的胆子,也做不成什么事,这背后必然有蹊跷。” 晏青领了命令,站在廊下好一会才叹了口气离开。 魏丛愉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她这几天忙的昏天暗地的,就为了着能赶着和魏建生在南平关汇合。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气的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难得的破口骂道:“这是哪些混账嚼的舌根,这不是在要凤澜的命么?” 边说着,她边站起身来对春婵吩咐道:“快去备轿,我要去看看凤澜。” 春婵一早就想到这事若让她知道了,必定得往定北候府赶一趟,所以提前备了车同她一道去了定北候府。 她才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定北候府门前围着几个穿着布衣的男人,见到马车停在定北候府的时候又慌慌忙忙的散开。 魏丛愉心中记挂着凤澜的情况,对于这些人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未在意,被下人迎进府后直接带到凤澜那处。 刚一见了面凤澜就禁不住红了眼睛,魏丛愉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受委屈了,不过好在都过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搓着凤澜微凉的手,凤澜眼睛乌青明显,一看便知道昨夜睡的并不安稳,她本就是个心细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能如眼下这般冷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安慰了几句后,才疑惑的问起这流言的起因,凤澜并不知情依稀也只了解此事与齐玖有关,可是在齐玖之前宜麟郡主就曾经同自己说过这样的事情。 凤澜还清楚的记得那日宜麟郡主私下里同她说过她与沈寂这样年纪的人待在一起,早晚是要出事的,说她这是在害沈寂。 当时凤澜听了也只是觉得心惊肉跳,从那之后若是有意疏远沈寂,生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可千算万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不过些事情凤澜并没有对魏丛愉讲,只是推说是沈寂与齐玖闹了不愉才引起的。 想起齐玖这个人,魏丛愉不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就是个泼皮无赖,这人心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听说齐御史出面了?想来日后这齐玖也不敢再放肆了。” 凤澜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多心,总觉得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心里很不安生。 “定北候如今怎么样了?” 魏丛愉想着此事沈寂必然不会比凤澜的情绪好到哪里去,沈寂向来是个冲动的人,昨天那样不管不顾的就冲御史府中,若不是齐玖胆小怕事,换个人都未必能这般轻松解决。 提起沈寂,凤澜眼神微变,昨日夜里回来她就听下人说沈寂去了祠堂,早上命人送饭时他也未动,只怕如今这个时候人还没出来。 这会趁着魏丛愉在这,凤澜赶紧着人将沈寂请到前厅里去,凤澜同魏丛愉一前一后的走着,想着让她劝一劝沈寂,于是赶紧说道:“你也帮我劝一劝他,此事和他没有干系,莫要再自责。” 听了凤澜的话,魏丛愉倒是痛快的应下。 到了前厅后,凤澜心里明白这个时候和沈寂遇到只怕是彼此都有些尴尬,和魏丛愉交待了几句后便先行离开。 沈寂到的时候看到只有魏丛愉一人,不免有些惊讶道:“我大嫂呢?” 问过之后,沈寂顿时后悔起来,凤澜那个性子他早该了解,这会再问岂不是有些失礼,于是他转了话题迅速问道:“魏将军已经启程了?” “皇上亲自下的旨意,父亲怎敢违拗,”提及北境魏丛愉到是真的有些疑惑起来,前世时沈寂可不是这副样子,他袭爵后三请去北境,最后那次请战时皇上也实在没有人选可用自然就派了沈寂,他在北境一战成名后扭转了大梁战败的局面,也扭转了朝堂上的局势。 只是终归是晚了一步,萧元景提前逃出京城一路逃往北境,待他抵达北境之时,萧易已经登基,也算是阴差阳错。 可眼下再提及任何有关北境的事情,沈寂都表现出一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波澜不惊。 沈寂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魏丛愉那儿,这会瞧着她盯着自己一脸探究的模样实在有些迷惑,犹豫再三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魏小姐何故要这样看着我?” “关于北境之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沈寂抬眼看向魏丛愉,好半晌才淡淡道:“北境之事,与我又有何干系?我如今不过是个靠荫封过活的候爷罢了,又无兵权,朝中又无权势。” 沈寂说的淡然,口吻里又夹了几许不耐烦,可他偏越是这样,魏丛愉反倒觉得他越有可疑,她未在这话上多做纠结,语气平和的说道:“过几日我便要赶完南平关,关于凤澜的事,我只怕凤相不会善罢甘休,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让凤澜拿到和离书,如今这样的好的机会只怕他不会错过。” “父母之与爱子皆出于本能,”沈寂嗤笑道:“可凤相却拿女儿做为巩固他权利的筹码。” 对于凤相,魏丛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并没有立场来斥责他的行径,如今她已见过凤澜心下稍安,府里还有事情要准备,并不打算久留。 临行前,她突然想到定北候府门外的那些人,转头提醒道:“我瞧着你府外有些陌生人徘徊,许是我多心,但注意些总是好的。” 沈寂应下,叫来晏青将人送了出去,顺便看看情况。 晏青出去时,外面已经没有人在了,回来后便也没放心上。直到那说书先生的家人闹了起来,晏青才反应过来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说书先生本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哪曾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一步,自己没了舌头不说还被关进大牢里。说书先生一家老小都靠他来度日,这会撺掇着邻居亲戚到凤相府上还有定北候府前闹了起来。 本以为事情已经揭过去了,凤澜听到动静后呆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婢女在她身边说些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能木然的点头应着,直到凤相府里来人送来消息说是容氏病倒,叫凤澜速速回去。 容氏的消息一传来凤澜是怎么都坐不住了,叫人收拾着东西便要赶回凤家,沈寂听到消息快步赶过来时,正看到凤澜往外走。 “大嫂,”沈寂关切道:“我听闻夫人病倒了,可严重?” 凤澜自个也没见到,只听人说十分严重,再加之她小娘的身子本就不好,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好不到哪去。她点点头同沈寂说道:“我小娘身子本就病弱,必定是受了刺激我回去看看。” 沈寂立在一旁,看着凤澜焦急的神色,到了嘴边的那句话生生的止住,没再提起。 他担心凤相以容氏做为要挟,哄骗凤澜回去,但又想到眼下的情形也只能让凤澜先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凤澜回到凤府后,刚进了大门就看到下人们看着她的眼神都躲躲闪闪的,让她忍不住心惊起来,随便抓住一个人质问道:“我小娘呢?” 那人眼睛瞟向前厅后又迅低下,无论凤澜再问什么都不肯再开口。 凤澜放开那人提着裙角向前厅跑去,顾不得什么礼仪,刚到了门口就听到她小娘的哀嚎声,当下破门而入。 容氏躺在地上,听到动静抬头向门口处看,看到凤澜时身体一僵。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的垂在脸侧,额角上布着细密的汗,身上的单衣贴在皮肤上,后背上渗出的血印是被凤相刚抽打出来的伤。 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看见凤澜时本想冲着她笑一笑,叫她别担心,可刚一张嘴就露出染着血的牙齿,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凤澜走过去半跪在容氏的身边,眼泪就像断了线似的翻流出来,她想要抱住容氏扶她起身,可却又怕触碰到她身上的伤。许久后,凤澜轻轻抬起手替容易将碎发拢起,拿着帕子一边替她擦着汗一边呜咽道:“小娘,我回来了。” 第70章 和离 凤相见到凤澜后,手里的鞭条收了收目光紧紧的盯在凤澜身上。 她止住了哭意,转身面对凤相时让凤相觉得一向任人摆布的凤澜,此时身上竟带了些怒气。 “父亲!”凤澜红着眼睛,咬着牙质问出声:“我小娘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竟能惹你动用家法?” 凤相一怔,看着凤澜这般质问自己,从鼻子里哼出个音来,冷冷的道:“你还有脸来问,若不是你做下的孽,凤府如今会被人围个水泄不通?会让人指着鼻子骂?还不是你个逆女做的好事,你小娘不过是代你受过罢了。” “养不教父之过,最该罚的难道不是父亲自己么?” 面对凤澜的嘲讽,凤相是如何也压制不住火气,挥着鞭条抽在凤澜身上。 凤澜只是皱着眉,却也不躲,容氏见状挣扎着起身拉着凤澜跪在地下,软弱的说道:“你糊涂了不成?快给你父亲认错,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她澜儿,老爷要打要罚妾身都无怨言。” 凤相顿了顿,懒的和她在纠缠下去,将手里的鞭条递在小厮手中坐了下来:“今天你就去管沈寂要和离书。” “父亲!” “如若不然,我就将你小娘送到别院里去,日后你就做你的沈夫人与凤家再无瓜葛。” 凤澜没有想到凤相竟能将话说的这般绝情,她小娘跟了他一辈子,而她的丈夫竟一点旧情都不顾念。 再抬眼时,凤澜眼中淡然:“父亲能不能给我小娘一封和离书?从此后我与小娘再不辱没凤府名誉半分!” 凤相听着她的话,察觉出不对来,凤澜这是想要和凤家彻底断决关系,连带着将容氏也摘的一干二净。 “凤澜,”他叹息着说:“你小娘什么性子你最了解,你和沈寂被传的这般污秽不堪还想将你小娘也带在身边受辱?” “我今日也不瞒你,你若同意是最好,我向你保证会善待你小娘,给她二夫人的名份,你从定北候府离开后先去庵堂小住一段时间,待风头过了再接你回来。” “当然,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强与你,只是你小娘的死活你也莫要再过问,更何况凤澜你一心都记挂着已经死了的沈昀,难道就不替沈寂想一想么?沈家唯独只剩下沈寂一个他若在这些事情上污了名声,日后又当如何自处。” 凤澜的目光移到容氏身上,容氏生怕凤澜委屈自己,连忙道:“澜儿,你不要顾及我,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她的唇瓣轻颤两下,心下越发觉得可笑......她父亲是打定了主意让她离开阿昀,离开沈家。 凤澜转过身去,看着凤相,点了点头。 凤相挥手让人将容氏抬下去好好医治,容氏早就没了反抗的力气,还没等被人抬走就晕厥过去了,当着凤澜的面对府里的人宣布从即日起容氏便是这府里的二夫人。 凤澜和凤相心里都清楚,以容氏的身子骨只怕是熬不住多久,所以凤相才如此迫不及待的用容氏来做要挟逼着凤澜乖乖就范。 凤澜回到定北候府后,除了沈昀留下遗物后什么都没有带走,她回来时,沈寂便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将和离书递给凤澜时,终于忍不住说道:“大嫂其实你不必逼着自己......” 凤澜从嫁到定北候府的那一日起,就从没有想过要离开,只是如今她离开也不单单是为了她小娘,凤相说的对,这样的污名她不能让沈寂背着。她或许早就该离开,在沈昀离开后..... “这是府里的对牌,是他们离京前亲手交给我的。” 凤澜吸了吸气,继续说道:“小叔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早些成家才好,候府里不能没有人管着,你将这些收好吧。” 沈寂闷不吭声,心里五味陈杂,只得抬手将对牌接在手中。如今是凤澜自己来同他要的和离书,他没有理由不给。 凤澜的心跳的非快,看着定北候府里的一草一木皆觉得不舍,在这里住的时日虽短,但却是她的家。 她不发一语的上了马车,将手里的书信交给个婢女道:“这封信你去帮我送到魏府交给阿愉。” 魏丛愉打开信后,越看面上越冷—— “阿愉,我唯今只有两件事放心不下,左思左想也唯有托付与你。一则是为着我小娘的事,她身子不好唯恐日后父亲不能善待于她,还望你在方便之时得以关照。二则便是关于小叔沈寂,他向来是个不计后果的性子,我只怕他遇事不能三思,惹了祸事不能自保。回首半生,能与我交心的也唯有你一人,这些繁琐之事还望你勿烦勿忧,善自珍重,凤澜敬上。” 魏丛愉读完信后,恍然失神,凤澜是要做什么?心底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来不及细想直奔凤府而去,赶去的路上她吩咐春婵去通知沈寂也往凤府赶。 刚到了凤府,魏丛愉的脸色巨变,此时的凤府早已乱成一团,下人们跑进跑出的端着水盆提着桶的往一处跑。 抬手拦下一位小厮急切出声:”凤府里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早就忙的晕头转向也没注意魏丛愉是谁,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回道:“你快别拦着我,三小姐房中走水了,我还要赶着去救。” 三小姐,是凤澜—— 魏丛愉随着人赶到凤澜住的院子里时,那屋顶都早已烧的落了架,漆黑的浓烟呛人口鼻,门窗上被泼了水可依旧挡不住从屋里卷出的火舌,与门板上的水渍碰在一起刺啦作响。 “凤澜,凤澜——” 魏丛愉开口喊着凤澜的名字,久久之后仍无人回应。 “魏小姐——” 魏丛愉猛地回头,看见带着哭腔叫着自己名字的人正是凤澜贴身的婢女,她立马走上去抓住她问道:“你家小姐呢?快告诉我!” 那婢女面色一白,哭着说道:“夫人叫我去厨房看看给二夫人熬的药好没好,奴婢刚走夫人就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只怕夫人......不好了。” 轰——地一声,门板掉在地上的声音。 门板掉落后,屋子里的火势看的一清二楚,这时,所有的下人都停了手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火势式微,可屋子里的东西尽数烧焦,这样的大火并不足以将所有的东西都烧成粉尘,入目的地方也都是焦灼漆黑的一片,可想而知,把自己关在屋中的凤澜...... 远处,凤相才被人引着来到此处,看到这样的情形时不免愣住。 火势彻底熄灭后,下人才撞着胆子进去清理,不多时几个下人从里面跑出来蹲在墙角上干呕起来。 不多时,凤澜的尸体被罩着一方白布抬了出来,停在院子里。 焦糊的味道夹着血肉糊涂的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凤相吸了一口凉气,惊的退后数步,而后又不甘心的指着那具已然辨认不清的尸体,颤抖道:“这是三小姐?” 他这话问出来,所有人都沉默着不敢答话,魏丛愉冷冷的盯着凤相看了许久,凤相背对着魏丛愉,但却也感受到那道目光,回头望了过去。 魏丛偷向前走了几步,蹲在凤澜身边,深深的吸着气,一鼓作气的将凤澜身上盖着的白布掀开。 “这不是凤相想看到的么?我收到凤澜的信,担心她出事,可终究却还是晚了一步。” 魏丛愉的话让人唏嘘,凤澜才刚刚拿了和离书就死在娘家,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此事并非是她的意愿。 她捏着拳头,强忍住和凤相交恶的念头,只有让凤相看到凤澜死的有多惨烈,他才会有多后悔,哪怕只有一丝后悔...... “老爷,咱们拦不住定北候。” 几个护卫家丁拦着沈寂却还是阻止不得,凤相似是早就料到沈寂会来一般,抬了抬手让人不必再拦着。 沈寂被松开口走上前来,看到这院子里的情况后面上血色尽失。 “凤怀卿,我艹|你|妈|的” 沈寂疯了似的扑上去一拳打在凤相的脸上,凤相年纪大哪里经的住沈寂的拳头,当场就闷出一口血来。 众人立刻围上来将两人拉开,沈寂一边叫骂着一边挥着拳头,沈寂撒了性儿,旁人跟本就拦不住,没几个便被他挣脱开。他将凤相踹倒在地,每拳都卯足了劲的抡起来。 魏丛愉明白沈寂的心思,所以在他打完凤相的第三拳后,才上前去拉他。 “沈寂,够了!” “都他妈给我滚远点,我今天非打死他给我大嫂陪葬。” 沈寂此时就一个念头,他的家人都没有了,唯独剩下一个大嫂,他原以为给了她和离书凤相就不会在为难她,她还年轻若是过个几年还能再嫁个好人家,可人才刚回到凤家不过两个时辰变化成一具焦骨。 这叫他如何能忍! 魏丛愉盯着他,捏紧拳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轻脆的响起让沈寂一怔,茫然的抬眼看向她。 “沈寂,你别在任性了。”魏丛愉狠了狠心,开口说道:“沈寂,你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凤澜的死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什么?” “你说什么?” 沈寂盯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她说的话:“就算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就算我是也其中之一,那我便拿着命去抵,只是这些人,”沈寂的目光扫视四周最后落在凤相身上发狠道:“只是这些人,一个也别想逃掉。” 她看着沈寂,心里生出些疼意来,叹着气道:“沈寂,如果你还把凤澜当成是你大嫂,就不该在这个时候闹事,她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不过是不想离开你大哥而已。” 提到沈昀,沈寂的眼睛瞬间湿润起来,整个人也都冷静下来,愣了片刻后,咬着牙将眼泪逼了回去。 “凤相,我大嫂如今人都没了,那封和离书也随着这场大火湮没,我希望,”沈寂有片刻哽住,顿了顿道咬牙道:“我希望能将大嫂和大哥葬在一起。” 凤相沉默片刻,看向凤澜的尸体,终是点了点头。 第71章 降书 凤澜的情况并不适合准备丧仪,魏丛愉和沈寂两个人运着她的尸身回了定北候府,按照沈寂的意思来说,要让大嫂从定北候府走才行。 匆忙之间买了幅尚算合适的棺木,在这样的情况下定北候府还是将全府都挂满了白色的绸缎,丧乐吹吹打打的走了个过场。 最终,凤澜被葬在沈家的坟地里与沈昀的衣冠冢合葬在一处。 也算是了却了凤澜生前的执念。 将所有送葬的人都打发离开后,沈寂盘着腿在沈昀的墓碑前坐了下来,额头抵在墓碑上。这一刻,他心中所有情绪都慢慢褪去,只余留下对家人的思念。 魏丛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觉得他似乎哪里有些变化,却又变化的并不明显,她上前两步按在沈寂的背上,轻声说道:“沈寂,别太难过了。” 沈寂未语,心里慢慢的咀嚼着“别太难过”这四个字,难过么?沈寂不知道,若是难过怎么他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可若是不难过,他怎么又恨不得当初和父兄们一同死在北境反倒干脆了。 沈寂不愿当着魏丛愉的面露出懦弱,轻轻扯动嘴角却是无力的垂了下去,反而弯成个难看的弧度,他看着她,眼里蓄着晶莹,仿佛一眨眼就会化成泪水流下来。 魏丛愉跟着蹲下身子,抬手轻柔的覆盖在他的眼前:“沈寂,慢慢都会好起来的,未来,你一定会成为战功赫赫的定北候,为你父兄报仇。” 沈寂点点头,半晌后才闷出个“恩”字来。 魏丛愉感觉着自己的手心慢慢变的湿润起来时,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心疼起来。她心疼沈寂,心疼他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她宁愿沈寂永远是那个浪荡的少年郎,是那个见到她时就挑着眉一脸痞气的沈小公子。 慢慢的,沈寂将她的手从自己的眼前挪开,双手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前,两人之间的举止亲密却又没有一丝旖旎。 魏丛愉的手心温热,许是沾了他泪水的缘故,温温热热的贴在他的额头上时,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喃喃起来,像是解释给她听,又像是回忆一般。 “那年我才五岁生了病,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外面请来的大夫说我是弱症怕是救不回来,我娘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当场就发了脾气,骂着那大夫是个庸医赶出了候府。为着怕我难受,娘就这样用手贴在我的脑门上,轻轻的晃着.......” “娘走了以后,就只有大哥还记得此事,每当我闹的时候或者生病的时候,大哥也会这样,大哥的手比我娘的手还要温热,可如今.......” 沈寂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下来,绷直的身体逐渐软下来,握着魏丛愉的手轻轻的颤抖着。 “从今往后,这世间孑然,独留我一人——” 魏丛愉的心下悸动,嚅了嚅唇说道:“还有我,我会帮着你,陪着你。” 她的声音很柔,很轻,可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有千金之重,沈寂忍不住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双眸。 他目光炙热,蕴着希冀,看的魏丛愉有些慌张,沈寂察觉出来便不再看她收回视线,端跪在墓碑前拜了三拜。 凤澜的事打乱了魏丛愉的计划,此时她再动身只怕也晚了,这几天里她都和魏建生飞鸽传信,大约四五日左右的时间,倒也没耽误着自己的叮嘱。 其实,即便是没有魏丛愉的叮嘱,魏建生也对会谢余这人严加防范,沈岳忠的事尚在眼前,此时面对敌军若自己人还在背后捣鬼那才最绝望的事情。 一到南平关后,魏建生便接手所有的军务,他手中握有皇上亲下的圣旨,直接将谢余架空,粮食草药一应事物也全都换成自己军中的人去看管。 谢余左右使不得力,南平关的事他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手脚,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尚没有精力做些旁的。先前是他自己顶着,如今魏建生虽来了,可更大的劫难挡在眼前,他即便是心有余力也空不出手来做什么。 北狄打到南平关后,就停兵不前,撤回峄城留守,他们本就是粮草紧缺,入冬时就已经是捉襟见肘,打了这些仗虽是胜多败少,但消耗并不比大梁好到哪里。 大梁地大物博,粮草充足对于这种持久战并不吃亏,可亏就亏在北狄的勇士各个都是骁勇善战,比起大梁有过而无不及。 相比之下,北狄人更擅长短时间的攻战。 北狄人突然撤兵并没有让魏建生他们高兴,反而更为谨慎起来。 南平关眼下的局势,分明是北狄大获全胜,只要攻破南平关直入大梁便指日可待,万万没有在此时就鸣金收兵的道理。 魏建生连忙派人去刺探北狄的消息,才得知北狄兵居然感染时疫,在粮草不足药物紧缺的情况下只得退兵。 魏建生刚到这仗才不过打了一场就赢的这样轻巧让谢余急红了眼,连夜写了封折子递往京中。 “父亲,”魏远泽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魏建生屋里还有人在便止了声音没再说下去,魏建生抬头看向他后便对副将挥了挥,让人先行退下。 “怎么了?” 魏远泽将手里的折子递到魏建生面前,握了握拳有些郁闷道:“父亲请看,这是孩儿从谢余那里截下来的,他上表京中的折子里竟然指控父亲投机取巧没有实力。” “这事我早就知道,他递这样一道折子到皇上那里也不足为奇。”魏建生看着魏远泽笑了笑,说道:“谢余什么人,他若在这件事上卯足了劲就说明实在没有旁的事能陷害咱们,这倒算是喜事一桩。” “我素来知道你在北境出力,北狄的事咱们也确实是占了个便宜,如今北狱的求和书皇上都已经准了,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又能如何。” 魏远泽从前跟在魏建生身边未来北境倒也能对君主生出几分理解,然,他到了北境之中,切切实实的接触这里的一切,才知道定北候和那么多将士多年守在这里有多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却这样白白流失。 “我只觉得错失这样的机会,不免有些可惜,自我来北境才看的清楚论实力大梁比之北狄却有不足,足以可见当初的定北候能强压北境多年实在难得。” “皇上不能理解,可每个人守在北境的将士们可都是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大梁没有第二个沈岳忠。”魏建生的语气平和,说出来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且不说旁人,就连魏建生自己都没有把握应对北狄时能有几分胜算,北狄多诡又擅长强攻,能将北狄的情况了若指掌的除了沈岳忠,大梁再无第二人。 “可咱们就要一直和北狄这样打了和,和了再打么?” 魏远泽气愤出声,一拳砸在桌子上,魏建生看着他慢慢道:“或许终有一日吧。” 北境的百姓屡遭侵犯,定北军在时情况尚好,可如今北境之中多是妇孺幼童,年轻男子已不多见。 北狄闹起时疫主动向大梁递了降和书,自愿退回北狄附加的条件便是请求大梁可以给足够的草药。 大梁没有一举将北狄吞并的底气,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皇上自然会顺应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魏建生谢余这一仗打到现在,耗时耗力最终尚算有个好的结局。 待人回到京中后,皇上还是嘉奖一番,对于魏远泽一事也未有追究,反而准了他回京述职。 谢余无功,皇上也没提及他的过错,没赏没罚算是侥幸。 适时,皇上的身体也比之年前有所好转,虽不似鼎盛之年看上去也尚算容光焕发。 五月时,北狄王亲自带了两位王子进京,皇上安排在皇家狩猎场招待他们一行人。 如此一来,皇上身边的禁军和负责狩猎院的安危便成了重中之重。 皇上能出席的皇子不多,三皇子是个不成器的,五皇子又年幼,正当皇上为此事烦忧时,长悦公主进宫面圣,倒是给皇上解了难题。 “皇兄,此事有何难的,我记得二皇子萧易尚在皇陵,不如将他调回来?” 皇上手里摆弄着一串绿玛瑙手钏,手指摩挲着圆润的珠子,说道:“萧易是朕亲自贬斥过的皇子,如今北狄王进京,若是太过倚重他,反倒让北狄王以为大梁没有功德兼备的皇子,让人小觑了去。” 听了这话,长悦面色僵了僵,随后轻快的笑了起来,遮着手里的帕子笑说道:“皇兄惯想的是家国大事,倒是长悦目光短浅只想着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咱们的颜面,反倒显的小家子气了。” “长悦原只想着,萧易纵然是遭到皇上贬斥过的皇子,若是这样的皇子都能将北狄的王子们比下去,岂不是给大梁和皇兄都长了颜面。” 长悦说到此处,见皇上的面色有些松动,慢慢道:“长悦不懂这些,却不想让皇兄在北狄面前低了半分去,若是说的有什么不对,还请皇兄恕罪。” 说罢,长悦公主起身作势要去请罪,却被皇上抬手止住,他看了看长悦,片刻后神色平淡道:“一家子人,你拘这些礼做什么,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况且,你的话也不无道理。” 皇上说到此处,将玛瑙手钏一拢发出珠子碰撞的脆响,冲着长悦笑了笑。 “就按你说的办,先将人从皇陵调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4 18:27:29~2019-11-15 21: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北狄 萧易回京后,片刻也不敢耽搁在府里,换了身衣服就直接进宫谢恩。 刚入宫正好听到皇上在安排狩猎守卫一事,萧易便安静的候在一旁并不出声打扰,这其他的事情基本上已经布置的七七八八了,唯有亲卫禁军的统领一事还尚待考虑。 正说话间,王璐端着碗参汤走进大殿,见皇上正忙着脚下一顿便停在萧易身旁一道候着。 直到正事议完后,王璐才端着参汤走过去说道:“皇上,该是进补的时候了。” “恩,”皇上应着声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看向萧易,萧易立刻上前将王璐手里的参汤接过来,捧到皇上面前,恭敬的说道:“父皇,请用。” 皇上这才收回视线将参汤接了过来,还未待入口就被萧易止住,转向王璐疑惑的问道:“王公公,这参汤里可加了旁的东西?为何有一股甘苦的味道?” 听到萧易的话,皇上脸色凝重起来,闻了闻那碗参汤确实有股甘苦味,只是人参本就味甘、微苦,且人参的味道本就近似一股沉木的味道,所以当两种苦的味道糅杂在一起时,这甘苦的味道便更重了些,若不仔细是注意不到还参了别的味道。 皇帝的起居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王璐伺候皇上多年更不会粗心至此。 “皇上,是奴才方才忘了说,前几日皇上咳嗽的有些严重,是太医开的方子说让皇上进补的时候加些甘草止咳的,昨日起皇上就已经在用这个方子了,奴才还以为皇上没反对便自作主张的让下面人的加了,是奴才该死。” 闻言,皇上神色松缓下来,说道:“这事你同朕提过,是朕忘了。” 说到此处,又睨了萧易一眼:“也难为你心细,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能发现。” 萧易颔首退后两步跪在地上正色道:“关于父皇的一切,儿臣都不敢有半点马虎。” 萧易这样表忠心的话不过是些漂亮话罢了,皇上听在耳中受用却是不信的。他亲手断了萧易日后继承皇位的可能,天家无父子,他不可能对自己一点恨意都没有。 可皇上冷眼瞧着萧易,竟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来,方才听到王璐回答时,萧易也明显是松了口气,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皇上一时拿捏不准萧易的真实想法,喝了参汤后将空碗递到萧易面前,萧易恭敬接过后又伺候着皇上清口,做好这一切后,才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在皇陵待着这几个月可有什么想法?” “儿臣守在皇陵时心有颇为感慨,不由得回忆起昔日师傅们所讲述的大梁开国时的传记,始祖皇帝造建大梁,□□皇帝开疆扩土,历经数代到了父皇这里大梁才算是创立了最安稳的盛世,儿臣居于盛世便更能体会到父皇的英明神武。” 皇上问话时,紧紧的盯着萧易的脸,见他未有丝毫情绪时,才信了他几分,没有一个皇帝在面对别人历数自己的功绩时不动心思的。听了这话,皇上才勉强露出些许笑意来,抬手搭在萧易的胳膊上站起身来:“你能有这些见地,可见这趟皇陵并不虚此行。” 萧易扶着皇上颔首道:“是,儿臣受教了。” “朕倒是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当日朕当众贬斥你,你竟丝毫也不介意?” 听到皇上这般问话,萧易看着皇上,神色莫测。 许久后,他才开口说道:“之于父子,儿臣心里对父皇是有些气的,儿臣气的是父皇对儿臣的不信任,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之于君臣,儿臣对父亲的每一个决定都绝无怨言,父皇与儿臣,先君臣,后父子,父皇如何罚儿臣,儿臣都不会有半分怨怼之心。” 皇上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萧易继续说起来:“儿臣至今还能记得,儿臣第一次学骑马就是父皇亲自教授的,幼时父皇也曾每日都考问儿臣读书写字,所以必定是儿臣哪里行的不端才让父皇生了儿臣的气,只要父皇不伤心生气便好。” 萧易的话,让皇上有几分动容。 皇帝年纪大了,对于过去的事情本就容易缅怀,更何况皇上的子嗣不多,也正如萧易所言,他年幼时皇上也曾善待过他,父慈子孝。 “你能如此想,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皇上叹息一声,走到窗前,如今已是五月,可站在窗口前皇上却还是能感觉到迎面扑来的凉意,透过轩窗向外头看了看,树枝上的花儿都开起来了,粉色的,白色的簇在一起,是开的正好的时候,皇上站在大殿内仿佛都能闻到花香。 萧易顺着皇上的视线看过去,神色软缓下来平静道:“正是花开的好时候呢。” 北狄人还有几日才能入京,除了每日要进宫伺候皇上进补喝药之外,闲暇的这几日里萧易倒是和萧元景都玩在一处。 沈寂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几次萧元景派人去找都找不到人影儿,大家都知道凤澜的事,沈寂如今见不到人影倒也不奇怪。 关于禁军统领一事,萧易和萧元景私下聊天时倒也提过几嘴,萧易在皇上面前不好说这些,皇上这会好不容易才对自己缓合了几分,犯不着因为这些事情再将父子情分生分起来。 皇上素来愿意问萧元景的意见,他同萧元景说了倒也是省了事。 只是皇上后来有一日问萧易的意见时,萧易并不作答,皇上见此倒也没再追问,两人到底是隔心,左右都套不出句实话来。 直到北狄到达猎院那日,魏远泽才忙里偷闲的跑到魏家的营帐里来见魏丛愉。 魏丛愉才从帐中出来就看到她兄长黑着一张脸,不由得失笑:“兄长这是怎么了?” 北狄王带着两个王子过来,皇上又将京城中的闺秀也都聚在此处,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皇上的公主要么就是未成年不适和亲的,要么就是已经嫁了人的。要想和北狄结秦晋之好只能从这些适龄的出身名门的贵女中选择。 魏丛愉的亲事,一早便是皇上说了要亲定的,从局势上看倒是最有可能成为那个和亲的人选。 这些念头在魏远泽脑子里无数次的冒出头来,越是担心便越是不知所措:“阿嫣许了人家只待日子一到便可以嫁人,魏家就只有你了,不过你别怕,有我和父亲在,总能让事情不至于落到无可回转的地步。” “怕什么?”她嘴角一弯,轻笑出声:“兄长莫要想的这般可怕,那北狄即便是要选择和亲的人选,也必定是要选个端庄秀丽的女子,论这些我就是连那等最微末的都比不了,皇上向来顾忌颜面自然不会做这种贻笑大方之事。” 北狄和亲如何也落不到自己身上,且不说前世的种种,就是今世这北狄王有没有这意思都难说,北狄降和不过是为了避过眼前的问题,一旦回缓过来与大梁再次兵戎相见是迟早的事。 更何况,北狄最大的问题就是各部族之间的各怀心思,即便是有人真心想促成此事,那也必然有人反其道而为之。 况且还有沈寂,定北候可是打败北狄在立下的战功。 想到沈寂时,魏丛愉突然就有些不自然,面上有些发热,她抬起微凉的手在脸上按了按,说道:“兄长莫要担心便是。” 魏远泽见她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别胡说,我妹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谁也比不得。” 京城中的姑娘从来没见过北狄人长什么样子,北狄的营帐离大梁这边甚远,各据一方。 魏丛愉刚送走兄长,从帐子里走出来时,就听到他们聚在一处在偷偷的议论着北狄人,也不知听谁说了句“北狄人个个魁梧挺拔,茹毛饮血,是吃生肉喝动物血的怪物,”魏丛愉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好巧不巧的,魏丛愉的老对头谢灵儿便在其中,几个人见到是她都松了口气,用鼻子嗤出一声,不屑道:“怎么?魏家妹妹又是要来显摆自己的博学来了?” 这话便是实打实的侮辱了,魏丛愉叹了口气,本不欲与他们计较,可这些姑娘整日里的勾心斗角逮了机会哪里能轻易放过她。 魏丛愉脸色一沉,冷着声音回道:“我魏家出身武家,博学二字实在愧不敢当,但同各位姐姐相比倒是多了些脑子,就算没亲眼过见北狄人长什么样,也不该如此揣测,敢问这位姐姐,你可听过谁这般描述过北狄人?若按你的说法,哪里是北狄人,分明是怪物。” “北狄人,大梁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差别?不过是因为生活习性不同罢了,姐姐们貌美整日憋在后院里生出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倒更适合编排成唱本子听一听,管保叫座。” 魏丛愉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鼓掌拍手的声音,转身去看竟发现是一位陌生男子。 男子的穿着打扮都与大梁不同,整个猎院除了大梁人就是北狄人,倒也不难猜测身份,况且那男子确实长着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只是那陌生男子一张口时,让魏丛愉倒是有些诧异。 只见那男子操着一口标准的大梁腔调说道:“姑娘见地不俗,在下钦佩。” 第73章 猎场 这里是女眷们的营帐处,有外男闯入他们自然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退,胆大稍大些的捏着帕子挡在面前。魏丛愉向前错了两步将那男子的视线挡住,屈膝按大梁的礼仪请安道:“这位公子这里都是女眷,公子出现在这里实有不妥,不知公子是否迷了路,我可以找人引着公子回到北狄的营帐。” 那男子看着魏丛愉还未待开口,就听到后面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到了近处才停下恭敬的唤了声:“燕怛王子,是属下疏忽了,还请二王子随属下回去,北狄王正在找您。” 燕怛看向魏丛愉似是有什么话想说,沉吟半刻后才对着那名大梁的禁卫军说道:“引路吧。” 燕怛身材精壮,长的虽不俊美但却也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粗犷和洒脱,这是大梁的男儿身上所没有的气质,方才还信誓旦旦说着北狄人是饮血的怪物,此时此刻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魏丛愉收回视线,瞧着这个所谓的二王子忍不住皱起眉,一个北狄的王子竟对大梁的语言如此精通,实非正常。 到猎场时,魏丛愉虽是一身轻装但却没有打算进场,挑了看台上的一角坐了下来,这里人少视野又好。 可刚坐下没多少,一个人影遮住她眼前的大片阳光,一晃又落在自己的身侧,魏丛愉连眼皮都懒得抬一眼,就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待会可是要下场?”沈寂侧目打量着魏丛愉,她本就长的英气,这一身轻装更是将她的优点完全展露出来。 红衣烈烈,阳光打在她的背上泛起一道耀眼夺目光晕,即便是躲在这样偏的角落里坐着,也能有本事让人第一眼就瞧看过去。 魏丛愉也想下场去猎猎鹿,骑骑马,可是她父亲和兄长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莫要忘形。她自己也晓得轻重自然不敢乱来,无聊的扯了把脚下正泛着绿的草在手里绕了两圈叹息着说道:“我就是来看看的,这可不是我家的后院子,由不得我胡闹。” “也好。” 闻言,沈寂立刻说道:“这几日猎场里也未必太平,还是坐在这里看着更安全些。” “唔。” 魏丛愉品着他这话里的意思,收敛神色认真起来,抬头四下看了看,才压着声音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魏丛愉也不知是因为在这日头下坐的有些久了,还是因为有些紧张缘故,只觉得这会有些口干舌燥的,抬手在面前扇了两下。见沈寂这么久也没回应自己,忍不住又“恩?”了一声。 沈寂突然起身,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后,整个人就离开了。 魏丛愉的视线追随沈寂片刻,带了几分疑惑,难不成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片刻后,沈寂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把扇子递到她面前,目光里潋着笑意说道:“拿着,这会日头还没完全照在这边,一会真偏过来你只会更热。” 魏丛愉确实觉得热,也不和他假意客气,接过扇子后,“咦”了一声,问道:“这扇子怎么好像三皇子那把?” 沈寂笑了笑,道:“这就是他的那把扇子,我身上向来不爱带这些嫌麻烦,萧元景的东西必然是好的,你且好生用着便是。” 魏丛愉将扇面打开,那扇柄用的是上好的骨玉制成的触手温凉,她轻轻扇了两下果真凉快许多:“多谢了。” “对了,你见到你兄长时,务必叮嘱他要顾好皇上的安危。”沈寂的神色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魏丛愉微微一怔,这才确定,肯定是要出什么事了。 想起燕怛迷路的事,难不成是假意所为? 魏丛愉将此事告知沈寂后,沈寂倒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摇了摇头。眼下的情况他也不能确定,更何况那人的话有几分可信也未可知,他不过是先防备着,不至于发生意外时太过被动。 沈寂突然抬手在魏丛愉的发尖上碰了碰,借着两人贴近时才小声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怕有人借着北狄的事生出乱子来。” “萧易此次从皇陵回来,是因为长悦公主向皇上提议的。之前齐玖曾私下里提及过,他之所以敢污蔑大嫂与我.....也都是听了宜麟的话,宜麟郡主与我并无私怨那便只能是为利,这两桩事情都有些太巧了,萧易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谁也不能确定。” “我明白了。”魏丛愉点点头,有些失神,一时也没顾得上沈寂当下的这个动作有多暖昧,越矩。 她垂着眼,思索片刻后说道:“若真的是这样,北狄也不得不防,我这去找我兄长说明此事。” “恩,小心。” 沈寂刚好在此时也收回手,两人各自离开。 远处,站在观望台上的萧易将两个人之前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直到吴肆启站到他身旁,吞了吞口水,找了个更合适的说法,问道“二皇子,猎场内的事情,一旦真的发生了,咱们当真要不留活口么?” 萧易这才收回视线,微微的皱了皱眉:“吴统领,此事也是本皇子得了消息,为了防患于未然才和吴统领私下交待的,此事若没发生,自然万事大急,可若发生了......” “自然,若吴统领怕担什么责任,我去找魏统领也无妨。” 听了这话,吴肆启皱着眉来了精神,魏远泽刚一回来就夺了他一半的统领之职,若真的让他再在皇上面前邀功,那皇上岂不更要重用他? 他啐了一口,认真道:“二皇子放心,吴肆启并非胆小之人,只是谨慎些罢了。” 萧易见他如此说,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道:“这是自然,吴统领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吴肆启越来越琢磨不透皇上是怎么想的,明明之前是他亲自将魏远泽贬到北境的,这才没多久,又亲手提了他做禁军统领。可统领一职一直都是吴肆启来做,虽说禁军统领和皇上亲卫是两个官职,可若没有魏远泽便都是他吴肆启的,如今他一出现便分了吴肆启一半的权力,这叫他怎么能压的下这口恶气。 他对着萧易人匆匆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魏丛愉满腹心事,好不容易熬到魏远泽轮值时才将人拦了下来。 魏远泽看见她神色不好,不免有些焦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魏丛愉摇了摇头,将沈寂说与她听的话如实的转告给魏远泽听,魏远泽听后反问道:“沈寂如何知道会出事?” 这话问的魏丛愉一顿,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魏远泽看着她垂眼立在那里,莫明的有几分倔强,魏远泽才慢慢同她说道:“我会注意的,你也早些回去,莫要乱走。” 魏远泽的口吻里带了些小心,生怕魏丛愉会多想,只是对于沈寂的话也未然全信,此时轮值的侍卫进进出出,打断了兄妹两人之间的沉闷。 魏丛愉吸了吸气,目光灼热坚定的看向魏远泽,说道:“我信他,所以还请兄长一定要谨慎些。” 他显然是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魏丛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轻咳两声后,才犹犹豫豫的问道:“阿愉,你和定北候......” 或许魏远泽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唐突,话到一半便被他生生的止住,转而说道:“我明白,你放心吧。” 得了他的应允,魏丛愉便不再担心什么,兄长既然应了自己,就一定会当心的。只是眼下也不是说别的事的好时机,想到这些,魏丛愉笑了笑说道:“日后再同兄长言明。” 待魏丛愉重新回到看台时,看台上已经比方才聚了更多的人,她隔着人群往北狄的方向瞟了一眼,正巧燕怛也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时,燕怛朝着她挥了挥手,魏丛愉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以做回应。 燕睢立于燕怛身旁,看着他朝人挥手目光便追了过去,远远的也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子,只是一身红衣十分扎眼。 燕睢见此,不免嘲笑起他来,冷笑道:“王弟,本王瞧着那不过是大梁最普通不过的女子,你竟也认得?” 燕睢与燕怛向来不睦,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也不是头一遭,燕怛到是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抬手在他挑好的马背上拍了拍,翻身上马,睨着燕睢冷声道:“王兄即没见过她,又怎知她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 “她是魏建生的女儿。” 燕睢听了这话,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魏丛愉一眼,转过身时依旧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那又如何?这大梁除了沈岳忠能与我北狄抗衡一二之外,旁人又有何惧。” 他如此说着,便有些得意之色,口下对着这位王弟便越不留情面:“王弟啊,父王教你学习大梁的文化,可没叫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一个武将而已,也值得你如此夸张,将来还不是要死在我北狄的铁骑之下。” 燕怛摇摇头,忍不住冷笑一声,策着缰绳离开,往猎场方向奔去。 被他甩在身后的燕睢目光恶恨恨的追着那道背影,半晌后才打马而行。 说是大梁和北狄在一起狩猎是为着欢迎北狄,实际上也是两方在暗地里在一处较劲儿罢了。北狄人善骑射要比大梁更甚,因此这猎场里就有些说头了。 为尽地主之宜,大梁自然不能胜,但也不能输的太难看,这猎场里的猎物哪里分布最稀疏,哪里相对密集自然只有大梁人才清楚。 皇上和北狄王在营帐里喝酒聊天,听着猎场里不停传出两方射猎的数量,时不时的配合着尴尬的笑几声,表面上其乐融融,内心里风起云涌。 君子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旁的萧元景不行,但着骑马射猎听小曲勉强算是他的长处。 好不容易能到了自己有发挥的机会,他自然不甘屈居人后,特别是屈居北狄之后。进了猎场后就成了撒开网的鸭子,根本抓不住。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护卫骑马跟在他身后,他又嫌他们粗手粗脚的只会吓跑猎物,便不准他们再跟,几个人奉着就是保护三皇子的旨,哪里敢离开。 可萧元景这会也起了性子,十分不满的嘟嚷着:“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呆鹅,吓跑了本皇子的猎物丢了大梁的颜面你们有几个脑袋来赔!” 几个人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萧元景不以为然,抬手将自己束带紧了紧,听到草丛中有响动,立刻拉开弓咻——的一声,竟然有人比萧元景更快一步。 萧元景的箭射出去后,好巧不巧的将对方的箭顶了出去,钉在一旁的灌木上。 鸡飞蛋打,草丛里的动物受了惊吓,四处逃散,萧元景压着怒火转头去看,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和他抢猎物。 “三皇子,”沈寂啧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弓,萧元景一见是他,强忍着的怒火憋了回去,却见沈寂反而笑起来说道:“方才三皇子不是要发怒的么?怎么突然就憋回去了呢?” 萧元景从来没同沈寂发过脾气,如今见了沈寂不仅没有怒气,反而像搬到救兵一般,舒着气对身边的几个护卫说道:“你们几个远远的跟着就好,有沈寂在,不会出什么差子。” 几个护卫没有办法,只得远远的跟着,萧元景顶不耐烦的被人跟着,冲着沈寂挤眉弄眼的,可沈寂压根就不看他。 “沈寂,想办法把这几个人甩掉,咱们往林子里去,我今儿特意打听过知道哪边的猎物最多。” 沈寂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萧元景急吼吼的问道:“怎么回事啊,沈寂?” 沈寂原本就担心猎场里会出什么乱子,自然不想让萧元景乱跑,他左思右想以萧元景的性格只怕也圈不住他,若是和他说出实情,藏在暗处的敌人没乱,他必然是头一个人乱起来的。 左右自己跟着他,应该出也不会什么大事,打定主意后,沈寂才淡淡道:“可以,不过你不能太过忘形,离我太远。” 萧元景连忙应着,可谁成想他答应的痛快,夹着马腹一溜烟窜出去比谁都快。 第74章 信号 萧元景难得可以无拘无束的痛快一把,不到一个时辰就猎了三只野兔,一头獐子。加上其他人所猎,七七八八的,在一个时辰里大梁到是拔了个头筹。 也不知是北狄王庭的两位王子轻敌了,还是对大梁的环境不熟,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就落后了一大截。 皇上得了便宜还想卖乖,看着北狄王笑了起来:“都说北狄骑射胜于大梁,怎的今日两位王子难不成还藏了后手不成?” 北狄王瞬间面如菜色,看着皇上那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面上还得勉强笑道:“你们大梁有一句话叫,后来者居上,这个意思想必皇上明白。” 听了北狄王这话,皇上倒也不急不怒的,面上依旧挂着笑意,点头附和道:“的确这么一句,但是不是后来者居上,眼下也见不出分晓来,不如让咱们拭目以待。” 正说话间,萧易走进帐内,先后给皇上与北狄王行了礼,紧跟着又拍拍了手,帐子再一次被掀开,几个人抬头一头獐子走了进来。 “父王,这是今日猎来的第一头獐子,是三弟所获,特意叫儿臣来进献给父皇。” “如何?” 皇上端起酒杯,挑着眉看了北狄王一眼,北狄王撑起笑脸冲着皇上举了举杯,言不由衷的夸赞道:“三皇子果然厉害。” 见他没了旁的话可说,皇上抬头看向萧易说道:“萧易,你去叫人将元景叫出来,也莫叫他太过忘形,随意玩一玩便可。” 皇上的话刚落,北狄王的脸就阴沉下来,立刻有些不痛快起来,他低声跟身边的人嘀咕几句后,身边的人点点头便往外走,越过萧易时冷哼一声才走出去。 萧易只当不知,扬着笑意看向皇上和北狄王,轻声道:“只怕这会三弟正在兴头上,儿臣可叫不回来。” 皇上转念一想,以萧元景那个性子,若真的在此时将他叫回来,他没尽兴自然不痛快。他冷眼看了看北狄王,心里琢磨着给他们找些不痛快也好。半晌后,抬手对萧易摆了摆,转头对北狄王问道:“说来,北狄的时疫,如今可都控制住了?” 另一边,猎场内。 萧元景和沈寂一前一后的在林子里搜寻着,萧元景将弓反背在背上,骑着马半转着身子同身后的沈寂说道:“刚才那头鹿要是你出手一定跑不了。” 沈寂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注意力从四周被拉回来:“三皇子,在往里走就是林子深处了,未必安全,咱们还是折返回去吧。” 每年狩猎,沈寂比萧元景还爱出风头,可今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管遇到什么都让着自己,就算是自己猎到的东西也都悉数记在自己头上,萧元景发觉沈寂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不由得起了疑心也跟着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萧元景环视一周,未风异常,忍不住嘟嚷道:“沈寂,你这是怎么了?” 沈寂向来不是个莽撞的人,虽然会冲动,但也是十拿九稳对方有过错时才会冲动。 可此时看起来也太不寻常了,沈寂也不和他绕弯子,随手指了指他们现在的方位说道:“三皇子不觉得我们周围太过安静了么?” 萧元景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解的望向沈寂。 “有什么不对么?” 难得沈寂没有因为此事嘲笑他,转而严肃的说道:“方才我们还能听到各种鸟兽的鸣叫声,可是越往里走,越安静,就连你方才见的鹿都不见了,太过安静必然有问题,我怕出什么事,咱们还是谨慎些回去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萧元景才反应过来,方才他就是被那些鹿引过来的,可是到了这却什么都没有了,这是皇家猎场自然不会有能伤人的野兽,就算是有,也都在未经开发的荒山里,此地必然不会。 萧元景这么想着,看向沈寂时便越觉得他的话里有话。 “沈寂......” “小心!” 萧元景的话还未说完,沈寂就跃身将他从马上扑倒在地,躲过一支直奔着萧元景射过来的箭。 萧元景从地上起来后,捏着拳头从马背上抽出佩剑破口大骂道:“给爷滚出来!”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两个人骑着马从林子里走出来 ,见到萧元景时不由得一愣,来人正是燕怛和燕睢。 燕怛先一步翻身下马,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方才不知道三皇子在这边,只是远远的见这边有声响,还以为是林中的小兽,险些伤了三皇子,三皇子可有哪里伤到?” 若是平日时,萧元景或许听了好话气焰就消了一半,可一见是这两人,目光转向燕睢时,又见他立于马上,半分下来赔礼的意思也没有,顿时来了脾气。 反手将佩剑插|回剑鞘,拍了拍身上灰,冷嘲道:“真没瞧出来两位有半点赔礼的意思,就是这么赔礼的?” 萧元景抬着下巴看向燕睢,再次说道:“我同定北候已经在此多时,根本没见到附近有什么猎物,你一句看错了射出一支箭前,就说是无意,我也朝你|射|一箭然后再郑重的向你赔礼,你们可也能毫不在意?” 燕睢不会说大梁话,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北狄语,沈寂和萧元景听不明白,但从表情和动作上来看,再加上燕怛的反应也知道他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燕怛吸了口气,摇着头用北狄语同燕睢交谈起来,两个人声音越说越高,竟有些要呛起来的架势,最后也不知燕怛说了什么,燕睢的视线落在沈寂那,一瞬后又错开,不知道怎么想的才从马上下来,不情不愿的冲着萧元景做了个单手握拳叠在胸口上的动作。 萧元景忍不住翻个白眼,讥讽道:“谁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燕怛知道萧元景必然明白这动作的含义,只是故作不知罢了,再燕睢再次急躁前抬手做了个禁制的动作,转身同萧元景说道:“我王兄不会说大梁话,不过他方才确是诚心诚意的再给两位道歉,还请三皇子以大局为重,况且我兄弟当真是无心之失,还请见谅。” 经此事一闹,萧元景的兴致全无,正如燕怛所说那般,这事他也确实追究不得,两方谁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翻脸,更何况自己又没有受伤。 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快道:“就当我倒霉,沈寂咱们走。” 萧元景刚上马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一声惨叫,回头去看,燕怛竟不知被谁一箭正中胸口,翻倒在地—— 燕睢见此,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手里提着弯刀就奔着萧元景杀过来。 这样的变动太过突然,就连沈寂也没有想到,萧元景没有什么功夫在身,看着燕睢的架势也知道这是下了死手。 沈寂皱着眉将萧元景提到自己的马上,抽出萧元景的佩剑将燕睢的弯刀接下,燕睢的攻击又准又狠,看来是真的恼怒起来。 沈寂来不及细想,一面架着燕睢一面让萧元景快走。 不多时,猎场里提前埋伏好的人就将消息传递出来,几个人围在暗处,低声说道:“稍后咱们只等吴统领放出信号,咱们就杀出去。” “可真的要将三皇子放走么?咱们不都看的真真的么?三皇子和定北候根本就没有动手,那燕怛王子根本不知道是被谁所伤的。” “闭嘴,上面怎么交待,咱们就怎么办,少废话,不怕掉脑袋么?” 听了这话后,大家都十分默契的不再言语。 猎场外围,吴肆启捂着头盔一路疾跑到萧易面前,见萧易挑着眉看他时,忍不住道:“果然如二皇子所料,咱们现在就动手么?” 萧易捻了捻手指,往猎场里看了看:“一柱香之后,你去放信号,将咱们的信号参在里面,切莫让人看出端倪来。到时候将猎场从里到外的都围住,不许放出去任何一个人。” 吴肆启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惊诧的问道:“二皇子......二皇子不是说要将三皇子放出来么?” 萧易忽地轻笑起来,弯着眉眼看向吴肆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抬在按在吴肆启的肩膀上,用了几分力让吴肆启突然觉得一重,随后听到萧易说:“我也想救出三弟,可是北狄人急欲给他们的王子报仇,三弟不幸以身殉国,我会求父皇在三弟死后极尽哀荣,也不枉他死这一回。” 吴肆启看着萧易带着笑的面孔,只觉得阴寒无比,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吴统领后悔了么?” 吴肆启知道,此刻哪怕他只有一瞬间的犹豫,萧易料理了萧元景之后转头第一个就会来收拾自己,况且这事他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就算他想反水和皇上说明,皇上也必然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想明白这些事情后,吴肆启,张大嘴巴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觉得冷静下来,朝着萧易笑着说道:“下官哪里会后悔,下官还指望着有朝一日二皇子继承大统时,肆启能分一分二皇子的荣光。” “去吧,做的干净利索些,”萧易笑着同他说。 吴肆启将两种颜色的信号烟混在一起燃着放了出去,一种是猎场内部出事时用来燃着示警的,另一种是给一早埋伏在林子里暗号。 魏丛愉坐在看台上,看到瞭望台上的信号烟时,皱着眉急冲冲的赶到猎场入口。 第75章 心动 守在入口的侍卫硬拦着魏丛愉不肯放行,魏丛愉情急之下打马往里冲,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不敢把这事闹大,又怕魏丛愉擅闯会生出什么事来,咬着牙硬着头皮去找吴肆启。 这事吴肆启也犯难,舌头抵着前牙琢磨了好一会后,抬手照着那护卫的头上拍了一巴掌,骂道:“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吴肆启虽是在骂,但也意味着他会管,那护卫喏了喏最后也什么都没分辨出来。 “滚吧,守好自己的地方!” 吴肆启不解恨似的又拍了他两下才骂着叫人回去,人走后,他也犯了难,这事若是报给二皇子,只怕那两个护卫性命不保,都是跟着自己许久的人,吴肆启摇了摇头去找了萧易。 “二皇子,那魏家的大小姐趁人不防之际擅自闯进猎场里了,怕是奔着三皇子和沈寂去的。” 吴肆启避重就轻的将事情挑明,萧易听了这话看了看他“唔”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吴肆启正要松口气,就又听到萧易说:“想办法告诉你的人,看到魏家小姐的时候不许伤她,想办法将她引出来。” 吴肆启不明所以,有些不解的看向萧易,后者挑了挑眉,吴肆启突然心领神会,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 萧易估算着时间也该是向皇上回禀的时候,转身走向营帐里皱着眉,露出难得的焦急神色。 一进大帐后,萧易目光落在北狄王身上,神色不愉,最后贴近皇上身边将猎场内突发意外的事情回禀着。 皇上听后,神色微变,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北狄那边也进来人通报。 北狄王和皇上视线交汇,两人的怒意都外放出来,丝毫不加掩饰,仿佛只要有什么事情在中间挑拨一下便可以触发。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通传声,是北狄王子燕睢从猎场里出来了。 萧易听到这话时,眸色一亮,显然对燕睢出来的时间有些意外。 燕睢的状况并不很好,进来时浑身是伤,身上的轻甲都会划开了好几道,上边还挂着未干的血迹。他进来时也不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视线搭在萧易身上,露出个几不可查的笑意来。 “父王,王弟被萧元景暗害,如今生死不明,若不是我逃脱的快,只怕也要殒命在那个猎场里了。” “什么?”北狄王惊怒起来,转身看向皇上,阴沉冰冷的问道:“大梁皇帝可否能给我北狄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话一出,皇上眼皮微动,看向萧易问道:“萧易这是怎么回事?” 萧易看了燕睢一眼,转身低眉同皇上说道:“儿臣已经派了吴统领去查了,方才猎场内也燃了信号烟,至于其他的,暂时不得而知。” “不得而知?”燕睢尖锐出声,随后用北狄语同北狄王说着他们在林子里发生的事情,只是隐去了射中燕怛的箭是不知情的,而是改口为是大梁提前埋伏好的。 萧易耳朵微动,燕睢的北狄语他听的清楚,却没有打断,也没有纠正。在猎场内,他提前安排好的弓箭手根本没有来的及动手就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可想而知,有人比他更想引起这场误会。 若说有人判着燕怛去死,放眼所有人,就只有燕睢一人而已,如今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反而忽略了为何燕睢能逃的出来,而燕怛却被扔在猎场内生死未卜。 自然这点不同北狄王也听了出来,他抬眼盯着燕睢,直到盯的燕睢如芒在背,险些就要跪地求饶的时候他才转了视线,并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大梁皇帝,吾儿现在还在猎场内......” “北狄王放心,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个交待,先将那逆子拿住,若真如传言那般,朕绝不姑息。” 皇上安抚着北狄王和燕睢,又派太医给燕睢瞧看瞧看,好在都是些皮外伤也不碍事。 萧易奉命办理此事,待太医包扎过后,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后才退出大帐内。燕睢盯着萧易就知道他必然是有话要说,挥了挥手将自己的人也都打发出去。 萧易用北狄语将方才太医的叮嘱重复一遍,果然,燕睢的神色变了变。 “燕睢王子并非不会说大梁话,也不是听不懂,此下没有别人,咱们就别绕着圈子了。” 燕睢将衣服穿好,挑眉看向萧易,斟酌了一会才问道:“你在说什么?我王弟还在猎场内,若是二皇子得空不妨也去想想办法,先将人救出来。” 萧易闻言,轻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啧了声道:“我若零点的将人救了出来,那燕睢王子这出戏不是白演了么?” 燕睢神色一凛,盯着萧易冷哼道:“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二皇子也没熟到可以玩笑的地步。” 对于他的防备萧易不以为意,反而是以一种盯着猎物的心态,看着燕睢的一举一动。 “是你!是你放的箭暗伤我王弟!” 燕睢大呵出声,抬手抽出帐子里摆着的弯刀逼在萧易的脖子上,压着声音发狠道:“我此刻杀了你替我王弟报仇,你说大梁皇帝会不会因为你这么一个被贬去守皇陵的皇子和北狄兵马相接?” 燕睢的话让萧易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用两指捏着刀尖往一旁推了推,垂着眼眸,半笑不笑的说道:“实不相瞒,燕睢王子的演技太过拙劣,猎场的暗处早有我的人埋伏在那里,那支突然射向燕怛王子的箭,其实是燕睢王子早就准备好的吧?” 猎场内。 沈寂抵挡着燕睢留下萧元景在后面,跑也不是,留也不是。萧元景咬了咬牙,拉开弓想要从旁助力,沈寂趁着空瞟了他一眼,只觉得喉咙一甜险些被他蠢的背过气去。 “萧元景你给我放下箭!” 萧元景本就哆哆嗦嗦的,听到这话时,一个错愣竟将箭射了出去,好在也没个准头让沈寂心里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沈寂和燕睢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来,不多时,两队黑衣人从林子里杀了出来。 见到黑衣人时,沈寂和燕睢的神色一样的难看,若是只有一队,那必然不是敌就是友,可眼下有两队,变数太大。 不过这些人虽是一愣,但很快都默契的提着刀冲向燕睢,燕睢打了几个回合后,实在寡不敌众,寻了个空档翻身上马朝着猎场外冲了出去。 明显的这些人并非真的想为难燕睢,目的也只是想让他早些离开,因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萧元景。 萧元景前一刻还在高兴自己终于等来了救兵,可转眼间这些救兵就挥着兵器冲着自己杀过来了。 “萧元景背着燕怛往林子里跑,快!” 萧元景见这阵仗也傻了眼,对于沈寂的话都不假思索,扶着燕怛就往里跑,沈寂拦在这些黑衣人和萧元景中间,萧元景跑了一段路,猛地回头看向沈寂,见他身上都已经挂了伤,双眼一红,咬着牙加快脚步。 他帮不上忙,留在原地只能让沈寂更分心。 眼下没了牵挂,沈寂反而杀起来了,不知是血液染红了他的双眼,还是他的双眼变成了血红色,沈寂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也不会手软。 这些人硬拼不是沈寂的对手,便想着用困兽的办法将沈寂困住,时间一久他体力不支自然就好对付了。 十几个人将沈寂团团围住,沈寂防的住一边就会忽视另一边。 眼看着沈寂背后的人跃跃欲试的扑上来,却又在一瞬间轰然倒地。 沈寂抬去看,就看到红衣烈烈的女子立于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手还维持着刚才扔出短匕的动作。 “沈寂,我来了。”她脸色泛着红晕,因为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而微微的轻喘着。 沈寂的瞳孔猛然缩紧,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轻颤起来,喉咙上下滑动,溢出一声:“阿愉!” 魏丛愉听到他的称呼,突然笑开,在他身边翻身下马与他抵在一起,警惕的看着周围,冷静道:“我进来时,外面已经看到信号了,想必此时皇上那已经听到消息了,三皇子呢?” 直到魏丛愉这么近距离的同自己站在一起,沈寂仍然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股喜悦在心头蔓延开。不过一瞬之间,沈寂的神色便恢复清冷,带着一身的戾气看着四周的黑衣人,沉声道:“萧元景带着燕怛往林子沈处逃了,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亡......” 说到此处,沈寂舔了舔尖牙,弯着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道:“不过,和你死在一块也值了。” 魏丛愉睨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道:“我可不想死在这,咱们杀出去可好?” 原本有些力竭的沈寂,再听到魏丛愉的这一句“杀出去可好?”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浑力又有了力气,就像行走在无边的沙漠里,突然就看见一片绿洲,而那边绿洲正在冲你招手—— 如何能不心动? 第76章 衷肠 魏丛愉和沈寂以两人之力将这些人抵退后,两人也已经处于力竭之态,魏丛愉喘着气耐不住半跪在地上扯下其中一名黑衣人脸上的面罩。 “怎么?” 沈寂见她如此,跟了上来半蹲在那里一探究竟。 半晌后,两人抬头对视后,沈寂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眼神阴鸷道:“竟不想这竟是自己人。” 魏丛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这些黑衣人用的皆是弯刀,弯刀本是北狄人惯用的兵器,可方才的招式之间却明用着并不得心应用,该提着刀砍的时候却反射性的刺过来,分明是用剑的招式。 且,揭开面纱后,立现分明这些人的面孔都并非是北狄人。 魏丛愉立刻回想起她进猎场时被吴肆启的人拦着,禁不住皱了皱眉,将自己心里最坏的打算说了出来:“只怕,咱们这一路都是要被人追杀了。” 她说的话也正是沈寂心中所想,若没有横出个燕怛中箭的事情还好,偏在些时不明不白的生出这些事来,燕睢逃了出去还不知道如何在北狄王面前进言,那个萧易也必然会推波助澜。 沈寂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魏丛愉忍不住出声安慰道:“眼下倒也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三皇子不是带着燕怛王子先行离开了么?咱们想活着走出这猎场只怕是要逃出去了,正面去不得。” “如此倒让燕睢和萧易顺了心思,”沈寂说着往林子深处望了一眼,继续说道:“三皇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梁自有萧易从中作梗,北狄那燕睢必得周旋,萧易这是要通敌么?” 沈寂骂归骂,却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仰起头呼出一口浊气来,伸手拉了魏丛愉道:“咱们先追上三皇子再说吧,只怕还有人会杀过来。” 魏丛愉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点了点头同沈寂往林子沈处去。 走了不知多久,沈寂脚步一蹲,在自己身上寻摸了一阵叹了口气,转头对魏丛愉说:“你先往前面赶,三皇子不会武功又带着燕怛走不了多远,我丢了东西去寻一下,稍后去追你们。” 他们在林子里不敢骑马,目标太大,可这当口上沈寂再摸回去就算快也要浪费不少时辰,魏丛愉垂着的眼睛,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恩,”沈寂冲着她点点头,便扭身往回走。 再回来时,魏丛愉已经找到三皇子和燕怛,只是燕怛的情况不是很好,魏丛愉帮他简单的止了血,好在人还清醒着。 见沈寂回来后,魏丛愉抬眼去瞧他,心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稀罕物竟能在这个时候还要回去找。 沈寂叹了口气,从萧元景那边走过来,将燕怛扶着边走边说道:“我方才听到林子里有响动,必然是有追兵。” 萧元景闻言一愣,疑惑道:“追兵?为何会有追兵?”问完后,他又看了燕怛一眼,燕怛刚一张口先是咳了几声,看了看沈寂和魏丛愉的神色后,心下了然道:“往北境走吧。” 沈寂的眼皮一跳。 接着听到燕怛继续说道:“到了北境我自会想办法与我父王取得联系,有人想一箭双雕的将咱们一锅端了,”燕怛难得的脸上浮起丝丝戾气,目光冰冷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燕怛这样说,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萧元景饶是反应再慢也听懂他们话语里的意思,只觉得鼻子一酸,眼角不争气的泛起红来。 这些事情他哪里不懂,旁人只当他没个正形整日混不吝不着边际,可他自己心里头清楚,这些事情他都看的明明白白,旁人心里什么算计他也都清楚。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做皇帝的料,所以也愿意这样混着一辈子。 可时至今日了,他才知道就算自己不争不抢的在旁人眼里终究还是块绊脚石,明明他进猎场前,萧易还笑着叮嘱自己要小心些的。 天家无父子,兄弟无友恭。 萧元景这个反应倒是让燕怛颇为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怪你,怎么就没流血流死你,白白的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燕怛:“......” 萧元景用袖子在脸上一抹,扯着脖子骂着燕怛,都不带重样的。 燕怛嘴角抽了两下,知道他心中有气,虽然觉得他幼稚,但自己年少的时候何曾没有过这样愚傻的时候,更何况以他现在的情况也还不得嘴。 可萧元景骂着骂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魏丛愉倒是一愣,哪里想到三皇子竟能当众哭起来,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沈寂叹了口气,照着萧元景的脑袋就是一下:“要哭还是要命?你惦记着兄弟情深,可人家这会就惦记着怎么逼死你呢,你再哭会就不用人家惦记了,直接交待在这得了。” 萧元景红着眼睛像兔子似的盯着沈寂,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嘴唇微微抖着:“那你要我怎么办?” 沈寂卷着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一通,擦完后萧元景的脸都被搓的通红。 “这些事情你肯定也早就想过,只不过突然就发生了才不能接受罢了,往后的事,你也不必现在就急着想,眼下咱们先逃出去再说吧,若是皇上真的信了萧易的......” 沈寂不轻不重的安慰了他两句,萧元景也冷静下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走吧,我一早便让晏青在山下备了马车。” 闻言,萧无景的眼波晃动,明白过来,未再说什么。 几个人趁着还没下禁令向城外逃,萧易派去的几队人马,追杀至城外时便得了令撤了回来。 他的人不方便往城外追赶,萧易转换了心思,直接到皇上跟前去复命。 “父皇......”萧易抬着眼看着皇上,欲止又止。 “说。”皇上半阖着眼,以手撑着头,面上的疲惫感越加浓重起来。 萧元景吸了口气,缓慢的说道:“回父皇,三弟已经不在猎场内了。” 闻言,皇上睁开眼睛,浑浊暗黄的眼睛看起来无比阴冷,连带着他说话时,萧易都觉得有些冷意。 “你说什么?不在猎场是什么意思?” 皇上明知故问,萧易倒也好心戳破答案让皇上死心,他躬身揖礼道:“父皇,沈寂连同三皇子都不见了,一并消失的还有燕怛王子,如今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这四个敲打着皇上的每一处神经,最后落在心尖上。 皇上咬着牙,自己也不觉得用力,直到将舌尖叫破,血腥味灌了满口才察觉出来。片刻后,皇上才重新看向萧易,沉声道:“派人将他们带回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许伤了他。” 皇上说罢,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萧易,后者颔首领旨,退身出去。 皇上有意回护,早就在萧易的预料之内,他如今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做什么,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是有人做的。 夜里,燕睢趁着侍卫交班时摸到萧易的帐前,见四周没有把守便知道萧易是故意给他留了门。 掀帐而入,萧易倒是穿着常服一派悠闲的坐在那处喝着茶。 燕睢挑着眉,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萧易倒不在意似的,亲手倒了杯茶往前推了推,示意燕睢落坐。 “此时正是交班,你有事快说。” 萧易扯了扯嘴角,竟没想到这燕睢胆子竟这般小:“搜了近一天一夜,猎场里翻了个底朝天,你的好弟弟与我的好弟弟一并消失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燕睢皱眉一锁,搓着手道了句:“竟是没死?” 闻言,萧易挑起眼皮嗤道:“想必大王子派去的弓箭手箭术不精,不过大王子放心,我自会替大王子调|教|一番。” 事发后,燕睢寻人不见,就知道必然和萧易有关,如今见他这样直白的将话讲出来反倒松了口气。萧易此人必定不会吃了亏去,燕睢便直言道:“二皇子有话不妨直说吧,你我所求相同,如今也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 萧易点了点头,将皇上今日交托与他的事情转述给了燕睢。 果然,当日夜里,北狄王就闹了起来,直逼皇帐要求皇上给个说法。 皇上眼下没有拿到萧元景,这个谋害燕怛的罪名自然也不会认,两方争执不下,商量一夜后,皇上赔了好些东西并答应若经查实,将萧元景拿住必定会任由北狄王处置,才平息了此事。 待人都离开后,王璐重新往香炉里放了些安神的香料进去,看着皇上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劝道:“皇上,如今咱们见不着三皇子那北狄王也见不到,摆明着是借机敲打当真是贪得无厌。” 皇上冷哼一声:“贪得无厌?” 这个时候只怕傻子才会没所作为。 萧易猜出他们带着燕怛一定会想法设法往北境跑,自己在明面上设关卡将人拦截住,暗地里那些脏事便都推到了燕睢身上。 萧易的手不好伸的太长,再者就算他不提,燕睢也会想尽办法在回北境的路上就将燕怛处理干净。 北狄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再没有什么理由待在大梁,况且燕怛的事情北狄王自己心里也做了旁的猜想。 将北狄王送走后,皇上的仪仗也即刻赶回京中。 只是,刚抵达宫中,皇上就突然病发,昏迷不醒。 — 几个人刚逃出大凉城时,就已经发现四处都开始戒严,在城门处设了关卡。 魏丛愉送着他们出了大凉城已经是极限,魏丛愉一路骑着马,将马车让给燕怛,这会也是满身的狼狈。 沈寂和燕怛身上都带着伤,唯一一个情况好的萧元景此时的情绪也十分低迷。 魏丛愉打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却不在前进,沈寂见此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马一停,躺在马车里的燕怛便起身将车帘掀起,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无事,”沈寂应了句,又转向晏青说道:“你随着三皇子先赶路,我随后就来。” 晏青抬头看了看沈寂,又看了看魏丛愉后才应了声先带着萧元景继续赶路。 两个人,两匹马立于林间小路上,却没人主动开口。 半晌后,魏丛愉终是忍不住先开口道:“我得回去了,父亲和兄长这会怕是都急疯了。” “恩,”沈寂闷声声,不自然的抬起手在马背上拍了拍,说道:“这一路上你跟着我一道,只怕是萧易那早就得了风声,你若这么回去他怕是会为难你。” 魏丛愉摇了摇头,笃定道:”萧易不会为难与我,此事他并没有什么证据,况且现在比起我,他更在意的是你和三皇子。” “待我和萧元景把燕怛送回北境解释清楚,便回来请罪,到那时皇上顾忌亲情必然也不会对他为难。” “此番你跟着三皇子逃出来,无疑于向皇上挑明了你的态度,许是日后皇上若真的有意于三皇子,必会扶持你。” 沈寂对此到并不乐见,他原本以为萧易的目标是皇上,却不想竟是萧元景,思及至此,沈寂说道:“京中的事尚且不好说,萧易并没有理由在此时对萧元景动手,除非有着非要将萧元景赶出京城的原因。” “你是说皇上?” 沈寂点点头,魏丛愉心下紧绷起来。是了,前一世皇上过世时的事就引了不少人非议,她事后也有察觉却并无证据。 正当魏丛愉胡思乱想之际,沈寂上前两步,唤道:“阿愉。” “恩?” 魏丛愉抬头望过去时,就跌进那一湾清澈如泉的双眸里,沈寂双目灼灼,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递到她面前,轻声道:“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我私藏了今日才还给你,之前还差点被我丢弄,如今便还给你吧。” 魏丛愉看着他,伸手将荷包接过来,打开一看几朵茉莉花中竟夹着一小缕用红线系好的青丝。 “这是?” “凤府别院。” 魏丛愉微怔住,随后便明白过来,这小缕青丝竟是自己的! “可是那日......你竟还留着?” 魏丛愉看着沈寂,乱了心跳。 沈寂轻笑一声,目光落在那枚荷包上,淡淡道:“原本只是想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是断发但也要交由你来处置才好。” “不曾想,我竟动了私心不想给你了,浑想着若哪一日真的能娶到你,便用这半缕青丝作结发之用,若是不能......” 沈寂顿了顿,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手:“若是不能,我也全当能做个痴想罢了。” 魏丛愉手里握着荷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打重生后,就仿佛是绝了情爱一般,除了恨萧易,唯一的念想就是护着魏家。 可沈寂就突然跳出来,说喜欢她,她只当是好笑,想来沈寂是个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的公子哥,难得遇到她这样油盐不进的觉得新鲜罢了。可日子久了,是一时兴趣还是真的动了心思,魏丛愉是看的见的,所以也早在不知不觉间动了情...... “那如今怎么又还给我了?” 沈寂上前两步靠近她,伸手将那荷包里理好,又重新放在她的手中,沙哑着声音说道:“因为我想要等到我回来时,你亲手给我。” “从你闯进猎场那一刻我就知道,阿愉你是喜欢我的,往后我会撑着定北候府和魏府,我知道你心中的惧怕,你且放心,沈寂愿用余生护你活的恣意顺遂。” “如果,”沈寂低着声音,带了些退而求其次的意味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便等我将所有的障碍都扫清时,再答应我。” 魏丛愉心跳极快,垂着眼眸,好久之后,才缓缓回应—— “好,我等你回来。” 第77章 钟鸣 萧易并没有在皇上面前提及魏丛愉的事情,所以魏丛愉再入大凉城时倒是没费多少周章,但她刚一回魏府,就被萧易安排守在魏府附近的人发现。 “你还知道回来!” 魏丛愉刚进厅堂就看见黑着张坐在那不知道等了多久的魏建生,同在的还有魏远泽。 “父亲,兄长,”魏丛愉抿着唇,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这次都是自己太过任性了,正想着如何解释时,就听到魏远泽轻咳了两声,正在给自己打暗号。 魏丛愉摆正身子跪在魏建生面前还是反省自己,她言语诚恳的说道:“父亲,这次是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事从权宜......” “一派胡言!”魏建生打断她的话,叹了口气,带了些许无奈说道:“阿愉,我是你父亲,如何不了解你的心思,事从权宜,你也知道事从权宜那样危险的境况下,你还敢以身犯险的去找他?你就不怕你自己出了什么危险么?” “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一个两个都这般愚痴的,你以为沈寂是突然带着三皇子逃走的?皇上已经昏迷不醒了!” 魏丛愉听到这话后愣了愣,她自然知道沈寂和萧元景离开并非突然,只是没有料到宫里的情况会这么快,犹豫片刻皇才如实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萧易和长悦公主勾结在一处,萧易又利用大梁和北狄的关系将萧元景逼走,这才刚回了京中皇上的就发病昏迷不醒,这些巧合连在一处便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况且,刚一回宫,吴肆启就接替了魏远泽的统领之位,如今宫里还能发号施令的便只有萧易一人。 魏丛愉静静的想着,突然就意识到,若是真按前世那般发展,那只怕皇上熬不住多久了,若真如此,沈寂和萧元景是如何也不能再回来的。 “兄长,如今你不能在皇上跟前,但可还能安排些人手在宫中?” 魏远泽听了她这话后,心里颤动起来,不安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宫里要出大事?” 魏丛愉突然沉默起来...... “阿愉?” 魏丛愉重重的叹息一声,半晌后才回应道:“是。” “皇上驾崩,萧易继位!” 魏建生和魏远泽两人听到这话,只觉得胸腔内所有的血液都涌入心脏,不停的翻涌起来。 他从来未曾想过,萧易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册立萧易,放眼宫中就只剩下五皇子...... 若是萧易当真敢胡来,那五皇子必定要遭殃。 思及至此,魏建生赫然起身对着魏远泽说道:“你快去杨将军府上知会他务必要去宫里探看一下五皇子和杨妃的情况,我这便进宫去面圣。” “父亲,”魏远泽皱着眉头说道:“父亲眼下进宫也见不着皇上的面,不若我去宫里行走一趟。” 魏远泽好歹刚刚从宫里出来,若说有什么事再进宫也方便些,魏建生这么琢磨着到是允了他的话。 两人离开之际,魏建生才想起魏丛愉的事情来,魏丛愉心里顿觉不妙,认真的看着他,便听到他说:“你去祠堂里跪着去,好好的静一静心,昔日你妹妹就昏了头脑,我看你也是如此。” 魏建生虽未明言说透,但这话外之音魏丛愉也听的清明,父亲大抵是不同意的。 魏家父子分开行动,魏建生亲自去了杨府,而魏远泽直奔皇宫。 皇宫中。 萧易跪在龙榻边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皇上不发一语,皇上斜靠在软枕上,面色涨红,好容易平了喘才出声问道:“元景呢?” 萧易一直跪在榻边等着皇上醒过来,此时听到皇上开口便问萧元景,脸上关切的神色瞬间褪去,他盯着皇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好久之后才平静的说道:“儿臣不知,父皇才刚刚醒过来,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吧。” 说着,萧易便从地上起身往一旁退了退,让守在这里的太医来给皇上诊脉,可人到了近前却被皇上抬手止住。 “朕没事,朕的小五在哪?朕想见见他。” 萧易听了皇上这话,忍不住将眉头皱的更紧,他俯身上前轻声对皇上说道:“五弟这会怕是在听学,儿臣已经叫人去传了。” “父皇可有什么要同儿臣说的么?” 皇上睨了他一眼,嗤笑起来:“萧易,你可知你是众多皇子中最像朕的一个?” 萧易听后,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恭敬的答道:“儿臣不知。” “让他们都退出去吧,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同你说说。” 众人闻言退出皇上的内寝,萧易不知皇上要说些什么,便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未有半分改变。 “猎场的事当真是元景做的?朕看着他长大自是了解他的心性,他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皇上的话让萧易骤然紧张起来,只得硬着头皮淡定道:“儿臣也不相信这事会是三弟所为。” “这些事情明摆着是北狄内讧顺手将此事推到萧元景身上,朕苦无证据,他又和燕怛一块不见的,这么多巧合摆在一起,让朕相信只凭着北狄怎么可能朕的猎场上做的这般周密?萧易,你向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你同朕说实话,这件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皇上瞪着眼睛看向萧易,抬手扯在萧易的衣领上,半分病弱之气也不显。 不知过了多久,萧易才认真回道:“父皇,儿臣不敢!” 听了他的回答,皇上松了口气,揪在衣领上的手也跟着松了下去,慢慢的冷下声音说道:“朕谅你你也不敢,你退下去吧,让太医进来。” “是,儿臣告退。”萧易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转向要离开时,脚下顿住虽未转身,却是轻声问道:“父皇,儿臣想知道,您为何如此厌恶儿臣?” 皇上挑着眉,并未回答,而萧易似乎也只想问出来而已,问完后并未停留。 萧易刚一出门便遇到前来给皇上请安的五皇子。 “二哥,父皇可醒来了?” 萧易再见到五皇子时,神色便如寻常那般,温声道:“跑过来的么?都出汗了,”说着,便将自己的巾帕拿出来在五皇子和额前擦了擦。 五皇子笑着用袖子擦了擦,急忙解释道:“我听宫人说父皇醒了,急着过来。” “二哥知道你素来孝心,快去吧,父皇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那我便先进去了。“五皇子说着,冲着萧易揖了一礼。 “五弟,”萧易抬眼看着五皇子,笑了笑道:“父皇刚醒过来,待会要喝进补的参汤,你别忘了叮嘱父皇服用。” 闻言,五皇子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萧易盯着五皇子的背景思索片刻后才同守在皇上身边的宫人们说道:“稍后你们去皇后处通禀一声,就说皇上醒了有五弟陪着,我出宫办差,明日再进宫来侍疾。” 萧易离宫后,直接去了魏府。 魏建生和魏远泽都不在府里,易芳华只得出来招待,萧易也不同她绕着弯子,直言要见魏丛愉,易芳华这才命人将魏丛愉从祠堂里请了出来。 “魏夫人,我有些要紧的事想要同魏小姐私下问一问,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在自己府里被旁人下了逐客令,易芳华心里虽不舒服,但更多的是怕魏丛愉吃亏,直到魏丛愉起身送她出去时,才贴耳安慰道:“母亲放心便是。” 萧易看着魏丛愉的背影有些出神,在她转过身来时,才有些不解似的问道:“魏小姐向来眼高于顶,怎么偏对个没落的定北候动心?” 魏丛愉盯着萧易声音淡淡:“二皇子是来和我说这些的?” 萧易冷笑,收起温和的模样说道:“沈寂和萧元景藏在哪了?魏小姐既然回来了想必他们也没逃多远吧?” 魏丛愉听了他这话,有些惊讶,按照萧易的性子这些事情必然是早已经查的清清楚楚的,即便是不确定也不会是用这种近似于猜测的口吻来问自己。 “二皇子想说什么便直说吧,何必这样绕圈子。” 萧易站起身来,走到魏丛愉面前,轻笑出声:“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猎场,这事若是皇上知道了,不仅是你就连你的父兄也都会受牵连。况且,萧元景和沈寂已经强弩之末,你知道的,有燕怛在他们不可能活着逃到北境的。与其日后跟着人受尽万人唾骂,不如现下跟着我。” 魏丛愉嗤笑起来,语气冰冷道:“二皇子现在就开始做春秋大梦了么?即便是跟沈寂在一起下地狱,我也不愿意跟着二皇子在一起。” 萧易听了这话未有半分恼怒,反而点了点头,继续道:“你舍得将你满门的性命都赔上,我倒也佩服魏小姐的气魄,只不过我今日到是好心来告知魏小姐的,趁着你手里还有选择权的时候赶快选择,若是处于被动了,我或许便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 说完后,萧易也不逗留,只留着魏丛愉一个人在厅堂里。 小半个时辰后,魏远泽从宫里回来便看到魏丛愉面色不佳。 “兄长,皇上如何?” 魏远泽倒是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无妨,我进宫时五皇子正在陪着皇上说话,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魏远泽的语音刚落,魏丛愉面上一僵,脱口而出道:“怕是不好了——” 魏远泽焦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代而回答的是从宫里响起的钟鸣声—— 大梁礼制,帝后殡天,鸣丧钟。 第78章 缉拿 皇上驾崩时,身边仅有五皇子一人,王璐听着皇上的旨意守在外间,先是听到玉碗摔到地上的声音后紧接着便是五皇子的叫声。 待他带着人进来时,皇上已经气绝了,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而五皇子则是缩在脚榻边泣不成声。 太医断定皇上是被毒害的,而在此之前皇上所服用的参汤从未出过差错,偏五皇子刚劝着皇上喝了参汤,皇上就毒发身亡,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 萧易一回宫里就命人封锁皇宫,将五皇子押入大牢,这样的消息一放出来,杨苑廷急冲冲的往宫里赶,可人才到了宫门口就被人押住,以逼宫为由送回杨府不得外出。 萧易没有即刻处置五皇子,但眼下唯一能主持大局的皇子唯有他一人,在众臣推举间萧易倒是勉为其难的代监国为先帝主持丧仪。 除此之外,先帝驾崩后萧易倒是下令将之前设置的各路关卡都取消了。 “父亲,咱们不能坐以待毙,杨将军被羁押在府里,萧易绝对不会过了丧仪才处置五皇子的。” 即便是魏丛愉如今不说,魏建生也瞧的出来,只是听到时不免还是皱着眉问道:“皇后那里还没有松口,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衡量,若是有她举荐三皇子或许也有转机。” 皇后的嫡子早夭再无所出,而今不管是哪位皇子继位都会尊她为母后,她的太后之位都是稳固的,而萧易撤销所有的关卡路障为的就是等着萧元景自觉心中有愧,自行回京。 “不可父亲,若三皇子真的回京,那面对他的必是死路一条,先帝生前多有意立三皇子,他只要一回京朝中的大臣们便会有些人想要遵从先帝的意思,这无疑是给了萧易连根拔起的机会,况且北狄的事还未解释清楚。” “萧易筹谋了这么久,杨将军是必然不会真心臣服于他,除了谢余可用眼下也只就有咱们魏家,”魏丛愉抬眼看向魏建生,见他点点头,又继续说道:“不管三皇子的事如何处置,北狄缓过劲来势必要趁着大梁内乱时搅和起来,魏家只能有一种选择。” “战与不战都是错,若是这仗打赢了,萧易必然会比先帝还要防备咱们,若是战败那魏家对于萧易来说也没有什么可用之处。” 想起前世他父兄大获全胜之后正是萧易登基之后,萧易便将他们派到轩辕关....... 思及轩辕关的事,魏丛愉忍不住激起个寒颤,前世轩辕关与峄城的事如今想来竟有几分相像—— 若真如此的话,魏丛愉沉默片刻后,才道:“父亲,三皇子不能回京,绝对不能。” 魏建生再看向魏丛愉时,眼里多了几个探究,提高声音质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父亲,我想出京。”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萧易的掌控之中,书信往来并不安全,她必须得亲自找到沈寂和萧元景才行。以萧元景的性子只怕此时正卯足着性往回赶。萧易设好了所有的陷阱,正等着萧元景自己往里钻,只待萧元景钻进去后,赔进去的便是定北候和一众拥护萧元景的朝臣们。 “你以为你出京就能改变时局?你只是一个闺阁里的女子!”魏建生阴沉着脸,并不想让魏丛愉参与进来太多,想了想又说道:“以后这些事情不有你来操心,你无事也不要出去,待在你的闺阁里看书写字,随你闹腾,就是不许闹到外面去。” “帝王凉薄,萧易是什么样的人父亲比我更清楚,”魏丛愉缓了缓,用着温柔的口吻说道:“我幼时便跟在父亲身边,如今父亲才让我委于闺阁,我岂能安然。” “父亲,让她去吧!” 魏建生还想说什么就被魏远泽的话打断,诧异的转头看向他时,目光也跟着冷了下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下的时局必然要出大乱,她一个姑娘家,你让她就这么出城?” 魏远泽到是十分冷静,先是冲着魏建生拱手一礼,随后说道:“父亲,萧易若登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若被逼反,何而不先择明君?” “明君?”魏远泽淡淡出声,有些迟疑:“你以为萧元景就会是个明君?” 听到这话时,魏远泽笑了笑:“父亲,若是三皇子当真没有天资,皇上又怎么会动了这样的心思。” 魏建生见两人皆是这样的看法,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这一辈子都是君臣之礼,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阿愉,罢了,随你去吧。”魏建生欲言又止,最终也未说出什么来。 魏丛愉在魏建生父子俩的掩护下,以身体不适为由开始闭不出门。实则,魏丛愉是乔装打扮后连夜赶出京城。 在魏丛愉离京的三日后,皇后终于站到人前将萧易推向高位,而皇后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太后。 萧易虽已经称帝,但登基仪式要在国丧之后才行,太后却早早的搬离到太后的居所,按例杨妃等一众先帝的妃子要与太后一同搬到西偏所颐养天年。 可太后却急着催促萧元景先处置五皇子之事,萧易不愿在这些早晚都要办的事情上违拗太后的心意,便以杀父弑君的罪名将五皇子腰斩,前朝后宫联手,在杨妃还未来的及为自己的儿子争辩什么,一道殉葬的旨意就落到杨妃头上。 与此同时,王璐因先帝的离世,每每心中不安,没过几日便得了急症,陪着先帝一同上路了。 新的掌事太监是一直跟在萧易府里伺候的老人,这会儿正捧着新送上来的茶递到萧易面前:“皇上,王璐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恩,”萧易抬起头,将茶接过抿了一口,说道:“王公公跟在先帝身边多年,他既忠心朕也只得成全他的忠心,他的身后事可别出什么差子。” “奴才明白,皇上放心就是,只是还有一事,”掌事太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此事在他心里有些犹豫,口吻里带了些不确定道:“奴才听闻,魏将军府里的大小姐病了。” 听了这话,萧易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嗤道:“病了?即是病了就派个太医去给她瞧瞧,你随太医一同去。” 魏丛愉离开大凉城后便飞鸽传书给沈寂,他们带着燕怛赶路不能快行,魏丛愉日以继夜的赶路,小半月的时间就追赶上已经到了云州的他们。 来的路上,魏丛愉和沈寂都已然听闻大凉城传出来的消息,萧易登基大典一过,便昭告天下痛斥萧元景的三大罪状。 以不悌不孝、勾结逆臣、叛逃这样三桩罪名下了缉拿令。 燕怛将云州城内的告示板上贴着的缉拿令撕了下来,掖进怀里,压低帽沿混入人群中。 “你们看,这是我今日在城中集市上发现的。”燕怛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猛灌了两口后抬手抹了抹看向沈寂和萧元景。 萧元景看着告示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抖,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高高在上的皇子朝夕之间就成了朝廷缉拿的钦犯。 沈寂皱了皱眉,见到萧元景这个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想出言安慰两句,就听到萧元景语气中带了几分呜咽之意:“二哥,这是在逼着我,我若回去必然会和五弟一样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可我若反了,便真如他所言,便是叛逃。” 语毕,萧元景便抬头遮住以眼,仰着头压抑且不甘的嘶吼道:“皇位之于我,并非是必得之物,我一早便表明心迹,可他为什么还是不信?” 正说话间,魏丛愉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告示时抬眼看向沈寂,后者冲着她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她见萧元景的情绪稳定下来,才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来,转头看向萧元景平静道:“先帝归天不久,伺候先帝的一众宫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就连王璐王公公也未能幸免。萧易对外称是王公公心系先帝忧思太过而暴毙,以礼下葬葬于先帝陵附近。” “可实际上王公公是被人下了毒,尸体扔到乱葬纲,好在我兄长派去的人提前给了知会,将王公公救了回来。” 几个人听到这话时,眼睛都亮了起来,魏丛愉目光平静,语气没有半分起伏,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件事情,但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却是极大的。 “你是说,我父皇当时是被毒死的?”萧元景声音有些颤抖,夺过魏丛愉手中的字条反复翻看,字条上的只有简单的几行话,并没有魏丛愉所讲的那般详细,却也足够让萧元景为之一震,他猛然反应过来,胸口起伏起来,不确定的问道:“是我二哥做的是不是?” 魏丛愉没有说话,看着他半晌后,才道:“恩,皇上日日喝的参汤里有问题,皇上暴毙后,王公公心里不安便私下里去找过太医的脉案。” 萧元景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慢慢的他握紧拳头打在木桌上。 “沈寂,”他正色起来,语气里带着认真道:“处理完燕恒的事情,我会在北境自立为王,到时候我们打回大凉城!” 第79章 追随 萧元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自顾自说的激情澎湃,偏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燕怛轻咳了两声,引的几个人都看向他。 他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勾了勾唇角笑的意味不明:“并非我想给三皇子泼冷水,实在是三皇子太过于乐观了。” 燕怛伸手指了指沈寂,转而问道:“他是定北候不错,可这眼下只有你们三个人,用什么打回大凉城?” 听了燕怛的话,萧元景的气势果然弱了下去。萧元景这并非不聪明,只是他凡事依赖太过,习惯了别人为他筹谋好一切,他只要去做便好。 一如眼前这个时候,他只想着要做,却无从下手。 待燕怛说完,沈寂才挑了挑眉冲着燕怛嗤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何苦要这样吓唬他。” 大凉城内风起云涌,早已经是混乱一片,萧易想要安稳京中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对萧元景下了缉拿令。而远在云州的沈寂,手里握着三万不在编制里的定北军,这是沈岳忠留给沈寂的救命符也是最后的保障,这也是他能夺下云境二州的资本。 不然先帝也不会放心让他来辅佐萧元景,没兵没权的他用会来辅佐? 只是先帝千算万算,怕是没有算到自己会有被亲子毒害的一天。 北境如今归谢余麾下,可谢余对之前的定北军处处打压,他若派人去活动接触必能成事,这些事情都在沈寂的掌握之中,虽是这一天来的比他预想的要早,却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更何况,魏建生能放魏丛愉离京,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清楚。 燕怛原以为他们当真是穷途末路,可直到方才看到沈寂那身气定神闲的态度,才察觉出来有些不对,表面上是萧易逼着他们不得不逃,不得不反,可殊不知沈寂是不是心里正高兴萧易的推波助澜。 燕怛啧啧两声,却是笑了:“定北候就是定北候,我原以为你带着三皇子逃出来,本应该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谁能料到你原来都是胸有成竹,不过话说回来,燕怛的命是两位救的,我自当要为三皇子奉献一些诚意才是,只是......” “只是什么?” 见他肯问,燕怛笑了笑将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落在魏丛愉身上,话锋一转道:“我与我父王联络后,必然会回北狄清理燕睢及其一诸乱党余孽,别的燕怛不敢保证,但却能保证在三皇子争夺皇位时北狄绝不会趁人之危,若是三皇子成了大梁皇帝,只要可以和北狄互市,我也可保十年内不再发起任何战乱。” 听到他这话,萧元景眼神一亮,十年免战是多大的诱惑,大梁和北狄每年因吃战乱之苦耗费大量的财力人力,且不说十年,能让大梁缓休五年便足矣。 只是他还未待开口,就听到沈寂清冷的声音响起:“什么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 萧元景转头看向燕怛,神色茫然。 “和亲!三皇子以为如何?”燕怛的视线一转,看着萧元景笑着问道:“两国若有姻亲,自然不用再起战乱,更何况我父王此次来大梁也是为此而来,只是中间生出这许多事情,倒是弄巧成拙了。” 随着燕恒的话,萧元景的神色倒是放松下来,挺了挺身子道:“这有何难,待我回京后一定从皇室中选出适龄的公主许于北狄。” “倒也不用那样麻烦,我以为......”燕怛顿了顿,目光灼热明确的锁定在魏丛愉的脸上,话语中都带些许炙热的情绪:“魏将军的嫡女就很好。” “什么!” 萧元景猛地抬头,看了看燕怛又忍不住看了看沈寂,后者面如寒冰,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感觉。 “那个,燕怛王子,我大梁还有很多才姿出众的女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燕怛笑意不减,眼神落到魏丛愉身上,眼中的爱慕丝毫不掩:“实不相瞒,我对魏小姐一见倾心,若能得偿所愿与大梁结姻亲之好,本王愿以王妃之位奉之。” 魏丛愉不过是个臣子的嫡女,若能得北狄王族许以王妃之位,自然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若不是萧元景和沈寂交好,知晓他的心思,燕怛开出这样的条件,他断然不会有半分犹豫。 “不嫁!” 沈寂抬眼盯着燕怛,神色峻冷,半掩着将魏丛愉的身影挡在身后,冷声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我大梁从前不与北狄联姻,日后也不会!我劝燕怛王子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初夏,微风习习夹杂着丝丝缕缕闷热的浊气,侵入人心。 燕怛的眼皮轻轻挑起,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倒也并未真的生气, 只是一直落在魏丛愉身上的视线从未挪开:“此事,好像轮不到定北候做主的吧?” 沈寂的呼吸一窒,随即一种无力感涌了上来,他有些吃味似的看向魏丛愉,再发现对方也同样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心里的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承蒙燕怛王子的厚爱,只是我并不想远嫁,还请燕怛王子另选他人吧。” 燕怛听着她的话,不知道在斟酌什么,好久之后才调整表情从怀中拿出一张城阙图来摊在桌子上,说道:“既然没得选择,那就先谈眼前吧。” 燕怛拿出来的是云州的城阙图,让沈寂和萧元景忍不住对视一眼,虽然这城阙图也并非是什么难得之物,但随随便便从一个北狄人手里拿出来,总归是有些微妙的。 几个人商榷好最终送燕怛回北狄的路线时,已是深夜。 魏丛愉刚传书回京城,正待要回屋的时候被出来纳凉的沈寂叫住,两人坐在一处,却又都沉默着。 “王璐的事,还是得仔细着些,三皇子需得师出有名才行。” 沈寂没话找话的提起王璐的事情,其实从魏丛愉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日起,他就成了个矛盾的人,他一边高兴她心里有自己,又能日日看着她,可也一边觉得委屈了她,想到今日那燕怛竟也趁势占便宜就更加不痛快。 沈寂等了一会,都未听到魏丛愉的回应,不免疑惑起来,侧头去看时,发现魏丛愉眼里弯着笑意,正盯着自己看。 他轻咳两声,掩示着自己的尴尬,这时倒也不拘着说什么,只是他心里的那点想法被窥破总是有些难堪的。 “你放心就是,王璐的事有我兄长亲自处理必然不会出错,”提到王璐时,魏丛愉禁不皱了皱眉,看向沈寂时神色有些不自然:“沈寂,先帝驾崩了,太傅也闭门不出,姜斗的那些书信就只有我一人所知,可这些并不能成为什么证据。” 沈寂垂着眼,再提到姜斗时,神色从容:“我知道,先帝死了,可谢余还活着。” 魏丛愉鼓了鼓两腮长舒了口气,有些迟疑道:“沈寂,你想没想过以谢余的本事根本没有能力陷害老候爷,他且尚不能成事,一个谢勇又何德何能?” 沈寂沉默着,对于魏丛愉的话却并不意外,他心里知晓她的意思,自然也早就怀疑过此事,只是并没有证据罢了。他摇了摇头,道:“你可知我为何这么多年会紧盯着谢余不放?说起我沈家的命案他们谁能说自己是无辜的?” “为何?” “我只盯着谢余,所有人便以为我把所有的仇恨都加诸在谢余一人身上,先帝那样思虑缜密的人都能相信,旁人自然也不会起疑。只是这谢余并非无辜,他和萧易都是因利而聚,所以眼下谢余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魏丛愉突然明白过来,她盯着沈寂问道:“所以你知道萧易总有一天会按纳不住逼你谋反,索性你便配合他,可你又如何料到他一定会对三皇子下手?” 沈寂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会对三皇子下手,我本以为那日猎场他会对皇上下手,制造假象嫁祸给北狄或者是三皇子,但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了,不管如何只要萧易有所动作,结果都是一样的。都不用沈寂主动说什么,在萧易的逼迫下萧元景都会反抗,萧易爱惜名声,自然会将所有的黑锅都压在萧元景身上,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只不过被燕睢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便将计就计的将萧元景驱逐出大梁,再嫁祸给五皇子。 “所以,一旦兵变,萧易眼下能放心用的只有谢余!” 而谢余,恰恰是揭开这一切的关键。 提这些时,沈寂的眼中的冷意藏不住,眉目间也再不似少年时那般眉眼舒展,魏丛愉伸开手覆在他的手上,轻声道:“都会过去的,眼下只要将燕怛送回北狄便可安心。” “过两日,我同燕怛一道回北狄,我会带着他的承诺回来。” 听到魏丛愉的话,沈寂急忙阻止道:“不行,此事我去便可,那燕怛并非善类,他能答应咱们的条件也不过是因为眼下和大梁一样内乱要除,又不堪重负罢了,穷兵黩武,北狄也早就是承受不起。” 魏丛愉却是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向沈寂行了个礼,郑重道:“你与三皇子谁都不可轻易前去,定北候当以大局为重,燕怛王子今日没有胁迫三皇子许诺,来日必然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翻船,我即来追随候爷,便并非要依附与候爷,我想与候爷共同进退。” “还请候爷顾全大局,成全我。” 沈寂不由得的失笑,旁人娶妻都是娇柔顺从只敢待在内院里,他却是不同的,比旁人多了能和他举案齐眉,同共进退的。 如此,他还有何所求,忍不住伸手将人拉入怀中,在她发间轻轻印下一吻,应声道:“我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爱情里或许不完全都是浓情蜜意,还有相互陪伴和扶持。 第80章 反悔 魏丛愉和燕怛还未出发就先迎来了一位故人,也不知他是怎么从大凉城里混出来的,但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魏丛愉忙递了杯水给他,那人将头上的兜貌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此人正是杨敬修。 杨敬修抬手接过魏丛愉递来的水,平息片刻后才慢慢的饮尽,动作容缓优雅丝毫看不出来是潜逃出来的样子。 一杯饮尽,魏丛愉正要再倒的时候却被他抬手止住,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才起身给萧元景和沈寂行了礼。 萧元景抬手拦住他,满脸诧异的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闻言,杨敬修抬头看向沈寂,见后者点了点头,杨敬修才开口说道:“我原就和候爷约定过,若是有朝一日我便会来投奔于他,如今也算是时机合宜。” 说是合宜,却不免叫人唏嘘,先帝殡天杨妃被迫殉葬,五皇子被污蔑腰斩,死后沦为庶人不得葬于皇陵,皇子后妃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身为外戚的杨家。 杨敬修打量着众人的神色,也猜的出他们心中所想,半晌后,故作轻松道:“倒也没有那样艰难,好在人都还在。” “对对,好在人都还在,”萧元景应和出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如今你既来了,便和咱们都在一处吧,只是不知道若是二......萧易知晓,会不会为难杨将军。” 杨苑廷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杨将军了,手里的兵权都被萧易悉数收回,将人贬困在府里,虽没有明面上的贬黜,可却也没差多少。 更何况大梁自从没了沈岳忠之后的这几年根本经不起和北狄的战乱,眼下这个时候萧易更是急于将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大刀阔斧的将先帝留下的一些老臣们逼退,换上自己的人。他越欲稳固自己的地位,就说明他的地位就越不稳固。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得,但只有经历在自己身上时,才能感同身受。 杨敬修从大凉城里出来,自然清楚大凉城中如今的局势。 萧易所做的那些事情均被掩盖着,可若被揭开那一日,弑君杀父,惨害手足,沈寂攻下大凉城的那一日便是萧易的死期。 思及至此,杨敬修从怀中拿出两封信来,递到沈寂面前:“这是临行前魏小将军交到我手中的,说是一定要交给小候爷。” 说着他又转向魏丛愉说道:“魏小将军说此时京中动荡不宜再传书信,魏小姐只需放心,家中一切都好。” 沈寂将信展开后表情凝重起来:“这是姜斗的信?” 杨敬修并未看里面的内容,但听沈寂提到姜斗时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的视线落在那信上说道:“魏小将军只说是王公公叮嘱他一定要送出来的。” “另外,还有一事,”杨敬修转向萧元景,恭敬的问道:“三皇子,先帝在世时,可曾留露出有想要立你为储的意思?” 萧元景被他这么一问,有些错愣,先帝虽然爱重他,也有心栽培,但对于此事却是从未提过,他摇了摇头道了句:“并未有过。” 听到这话,杨敬修叹了口气,他来之前,听王公公的意思是他那里有皇上立储的诏书,只是还未来及的盖上印玺。这盖与不盖之间的变数就有甚多,是圣心转圜还是其他的也不得而知。 况且也不知道那听来的消息作不作数,便也没有将心里的话说与萧元景听。 他此来一是为了送信,二是为了协助沈寂调度云境二洲。 杨苑廷曾与云州守将有同袍之谊,且这个守将也曾归于他的麾下,有杨敬修来从中调和便更容易一些。 次日,晨起。 魏丛愉与燕怛出云州往北狄方向与北狄王派来的人汇合,她一身男子装扮,混成燕恒的护卫一路到了北狄王庭也没让人起疑。 进了北狄皇宫,燕怛交代下人将魏丛愉带下去休息,自己则是去面见北狄王。 婢女引着魏丛愉来到一处宫殿,推开门将她请进去后,人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没一会,门又被打开,方才离开的婢女手里捧着东西进来,笑着跪在魏丛愉的脚边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魏丛愉盯着那婢女看了好一会,指了指她捧上来的东西,见那婢女点头,她才伸手掀开:“原来竟是衣服,你是想让我换上这个?” 两人鸡同鸭讲,全靠手势比划着,半猜半讲后魏丛愉拿着衣服站了起来,那婢女笑着引着她入了内室。 换好衣服出来后,那婢女主动退了下去,魏丛愉出来找寻不见人,就在这时燕怛回来撞见魏丛愉一身北狄的装扮时,眼前一亮。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魏丛愉转而问道:“是谁引着你到这来的?” “外面的婢女。” 燕怛了然的点点头,一甩衣摆随意坐下,端详着她好一会后,才对她说出实情:“这是我的寝殿,想来他们是误会了,过会我会让人为你另行安排住处。” 听他这么一说,魏丛愉再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装扮,忍不住咬了咬舌头。她原以为是因为自己一路风尘仆仆所以燕怛好意让人送来衣服给她,却不想竟是被婢女误会。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陆续进来,手里端着膳食摆放好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怕你吃不习惯,所以只备了些清淡的菜。”燕怛指了指桌上那几盘青绿的东西说着,魏丛愉上前两步在桌前学着燕怛的模样坐了下来。 魏丛愉放松下来后,头痛欲裂,根本没有心思用善,轻轻的喘着气问道:“燕怛王子可带回我要的东西来了?” 燕怛原本还在笑着,听到魏丛愉的话后收起笑意来,睨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缓了声色说道:“我今日才回来,你何必要这样急。” “兹事体大,还请燕怛王子明示。” 燕睢险些要了燕怛的命,他绝不可能多留时间让燕睢发现他回来后再来防备他。他们这一路来封锁消息正因如此,可眼下他回到北狄态度却一反往常。 魏丛愉盯着燕怛,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整个殿内只有魏丛愉和燕怛两人,有任何声响都会让人紧张起来,僵持片刻后,燕怛先软了态度,无奈道:“我答应萧元景的自然不会反悔。” 听了这话,魏丛愉松了口气:“如此,烦请燕怛王子不要推脱。” 燕怛起身走到魏丛愉的身边,靠着小桌坐下来,用一只手撑着头侧,看向她不急不徐的说道:“只是本王答应沈寂的事,怕是要改一改了。” “定北候这一仗是输是赢还未有论断,若是赢了,你嫁与他自然是无尚荣光,但若是输了以萧易那般记仇的性子,只怕......” 说着,燕怛轻笑起来:“若是因魏小姐一已之私,导致整个魏家都惨遭牵连,这可如何是好?” 魏丛愉并未出声,只是看着燕怛,听着他说的话。 燕怛以为自己的话对魏丛愉有了影响,继续劝说道:“你若在北狄我以王妃之位许你,将来就算是沈寂输了,萧易看在北狄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魏家,而魏家和本王联在一处,日后必定不可限量,岂不是双赢?” 魏丛愉心道皇后之位她都不稀罕,又怎么会看上北狄的王妃之位。 不过一瞬间后,魏丛愉却也明白过来,看向燕怛时,不免露出些厌恶的神色来:“燕怛王子,你若没有本事说服你父王大可以实话告诉我,或者说你对于你兄长燕睢也无计可施,急需要在大梁找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可不管你想法如何,都是不能实现的,想来你还不知大凉城中如今的境况,先帝多疑,萧易只会比先帝更多疑,所以尽数兵权都握在他自己手中,我父亲如今尚有兵权在握不过是因为萧易还不知道我潜出京城。” “若是此事被他知晓,你以为他会看着北狄有机会可以利用?” 燕怛并非不能扳倒燕睢,只不过他凡事求稳惯了,萧易冷情,燕怛与他不相上下,更不会因为贪恋女色就做出毫无逻辑的事情来。 多日的相处,魏丛愉早就瞧出燕怛的性子来,所以有些事情早就防备着他。 燕怛的心思被她直言挑破,冰冷的目光凝粘在魏丛愉的身上,许久之后,才带了些旖旎的语气叹喟起来:“你说的对,我是动了这样的心思,可若换了旁人本王也未必肯动这样的心思。” 他说着话,伸手去碰触魏丛愉的脸,却被躲开。 魏丛愉起身,退到一旁,轻嗤道:“燕怛王子是做大事之人,又何必在这阴沟里翻船,孰轻孰重燕怛王子心中有数。” 燕怛盯着魏丛愉的瞬间,当真觉得惊艳,所以自然也动了那些心思,只是魏丛愉说的对,孰轻孰重他心里自然计较。 他收回心思,回过神来再去看她,只见她眼中带着光亮,平静从容。 “给本王两日的时间,两日后自会将允诺的东西交给你,送你回境州。” 听到这话,魏丛愉心底一松,笑着道了句:“多谢。” 第81章 庆幸 皇宫大殿之内,萧易正对着谢余的奏折犯着头疼,心里不禁骂道:“这个谢余真是半分也不得安生。” 昔日他仗着先帝重用时就与自己斡旋,在他失势之事趁机而下,此时又想借着朝中局势想要攀附皇亲。 厌烦的将折子扔到一边就见掌事太监从外面急急的赶进来,走到萧易面前见礼。 “怎么这样匆忙?” 萧易向来是个沉稳的人,身边伺候的人也自然都是如此,见到有人失了分分不免有些不悦,掌事太监自知失仪稍稍后退两步后,低声回禀道:“皇上,前个夜里魏将军府上的夫人和二小姐出城了。” “出城了?只有魏夫人和魏嫣?” “是,奴才确定只有他们母女二人。” 萧易听到他的回答,沉默片刻,他没有限制出城的旨意,但人人皆知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如没有什么要命的大事都不会出城,魏家急于出城让他觉得十分奇怪。 萧易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看着掌事太监,缓声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带着太医去魏府给魏丛愉瞧看的时候,不是说魏府并没有什么异动么?” 那大监仔细回忆起来,片刻后,点头应道:“奴才亲自在跟前,断然不会出错的。” 闻言,萧易有些失神,目光落在桌角一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问道:“你当时去魏府时,可见到魏嫣了?” 听到萧易这么问,那太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跪了下来:“奴才那一日,那一日并未见到魏家二小姐。” 那日他带着太医前去,魏丛愉以失礼为由遮着面纱,又透着纱帘才让太医诊脉,根本没有瞧见容貌。但魏家人当时都在场,他便没有当回事,只以为那魏丛愉骄矜的缘故,可如今想来,只怕是被人鱼目混珠了。 至此,萧易如何不明白自己被魏家摆了一道,如今魏建生将家眷遣散出城,只怕魏丛愉一早便出了大凉城,想也知道她能去哪。 想着魏丛愉鲜衣策马急急的奔向北境,想着她是如何神色坚毅,面上带着明亮的笑意去见那个人的时候,萧易便觉得怒意横生。 多少次他对着魏丛愉好话说尽,在她面前也算伏低,可她却都不闻不见。 萧易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越来冰冷阴暗。 许久之后,他终是忍耐不住,抬手将桌上的瑞兽澄泥砚摔在地上。 萧易自认并非魏丛愉不可,只是心有不甘,他平生想要的东西都已可得,为何偏偏是她...... “皇上,萧元景和沈寂强占云境二洲,打着肃清皇室的名头在北境公然谋反,如今正准备剑指大凉!” 急报入宫,萧易听完只觉得目眦欲裂:“他们哪来的兵可以谋反?疯了不成?” “谢余呢?召谢余进宫。” 境洲。 沈寂和杨敬修劝降的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当初峄城之战没有随沈岳忠前往的和侥幸活下来的将士们,反倒成了众人排挤的对象。 一时之间,大梁如同顶梁柱一般的定北军成了不战而退的象征,这样的名声压的他们苦不堪言,而何况在这之后,谢余对他们的打压让他们一直都过不不太舒服。 杨敬修带着杨苑廷的书信,又有着沈寂和萧元景坐镇,他们只犹豫片刻便应允下来,将旧部集结到一起,再加上沈岳忠留给沈寂的三万兵马,对抗谢余倒也是绰绰有余。 旁人不了解谢余,但杨苑廷最为了解,昔日谢余还在他麾下时也唯独是靠抖着机灵露脸在人前,扒上先帝之后,更是如此,可若论带兵打仗,谢余便连有勇无谋四个字也担不起。 魏丛愉被燕怛送到境洲的界碑前时,沈寂已然在那里等着她。 看着两人之间的神色流转,燕怛咂了咂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却也庆幸自己没有色令智昏强行留下魏丛愉在北狄。 沈寂隔着界碑并未上前,只是远远的冲着燕怛抱了抱拳,燕怛亦是如此,两人皆心知肚名,北狄在这个时候不去趁乱掺上一脚,也是无奈之举。 大梁和北狄的情况差不多,皇位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魏丛愉和沈寂同燕怛告别之后,回到境洲城内,刚一入城便接到消息易芳华和魏嫣已经离开了大凉城,去了易氏的外祖家。 关于京中魏家的消息必得是沈寂刻意着人打听的,魏丛愉看了沈寂一眼,面上未显,心里却是感激。 沈寂引着魏丛愉来到一处院子前,牵着她的手推门而入,柔声道:“阿愉,这一路辛苦你了,咱们眼下在境洲也待不了多少时日,大凉城已经得到消息,萧易自然会派人来清剿,你先在这里委屈几天。” “没什么可委屈的,从前跟着我父亲遮不住风的房子也住过,这院子好好的怎么能是委屈。”魏丛愉抬眼打量着屋子,丝毫没有半分嫌弃。 听到这话,沈寂突然就有些心疼,他从前也听闻魏丛愉打小便跟在魏将军身边,可总想着身为女孩子,魏将军总应该是有所偏待的,可如今看来却未有不同。 忍不住抬起手在她头上摸了摸,疼惜道:“阿愉,我保证日后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魏丛愉垂着眼睛,想笑一笑,可嘴角扯起一半时又压了下去,她倒也并未觉得这些有什么委屈,左右都已经习惯了,只上眼下突然被人这样心疼着却莫明的觉得有些酸楚。 “我向来不是那种娇弱的人,也并不委屈,若非如此,今日哪里还能陪着你。” “我知道,”沈寂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低着声音说道:“只是我心疼你罢了。” “等这一切平定之后,我便去魏府提亲,你喜欢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束着你,只一样你得答应我,凡事都不能把自己处于险境。” 魏丛愉心里轻轻颤着,她知道沈寂说了这样多,皆是因为她随燕怛回北狄的事造成的,他担心她,却也奈何不得。 她轻轻的抱住他,本是想给他一个安慰,可最后却反被沈寂越抱越紧,直到两人情不自禁吻在一处时,魏丛愉才轻轻的推了推沈寂,别过头红着脸。 沈寂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内心波动,表面镇定,轻咳两声后说道:“你先去梳洗一下,稍后我带你去见三皇子。” “恩。” 魏丛愉应着,转身进了屋。 沈寂从院子里出来时,正遇到来寻他的晏青。 “小候爷,三皇子正在找您,说是想见魏小姐,”晏青说着话,一抬头看到自家主子耳垂微红,神色也不大自然,心下疑惑:“小候候可是病了?” 沈寂顺着晏青的视线,抬手摸住自己的耳垂,轻咳两声,斥道:“啰嗦,你先随我去见三皇子。” 魏丛愉来见萧元景时,沈寂和杨敬修已经在那候了片刻。她毕恭毕敬的将北狄带回来的允诺书呈到萧元景面前,轻声道:“北狄允诺三皇子登基时,这份允诺书便是生效之时。” 萧元景将国书接过来,看完后,神情一松,面上有了笑意,才道:“此次辛苦魏小姐了。” 魏丛愉摇了摇头,退后两步立于一旁,沈寂和杨敬修便开始同萧元景商量起兵之事。 她站在一旁没人让她离开,她便也不好退出去,只得看着他们商议。 从前沈寂和萧元景说话时放松的态度,不知何时被恭敬和拘谨所取代,而杨敬修则更是如此..... 伴君如伴虎。 也不知萧元景最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帝王,但想来,他与沈寂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现下他虽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同,但沈寂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注意着分寸起来。 日后,萧元影称帝,定北候府又会如何? 半晌之后,她才吐出口浊气来,且走一日看一日吧。 从前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对于任何事情都能避及,可终究还是未能事事如愿,如今她就要亲眼目睹萧易的惨败,若能报了前世的仇,眼前这一刻便是最痛快的。 中途时,他们才发现魏丛愉还在这里,便差人先将她送了回去,这几日奔波劳累,魏丛愉早已经觉得困倦的紧,可真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又精神起来。 她披着衣服起身,随手在书架上翻了本《境洲异志》,上面写的都是境洲的风土人情,一时新鲜贪看了两页。 一道影子映在窗上,魏丛愉起身去看,隔着窗只看影子她便也知道窗个的人是谁,刚拉开门,便被门外人的抱个满怀。 魏丛愉被他这样抱着推进屋里,埋首在她的发间,轻笑起来:“怎么这样大胆?” “你怎么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听到沈寂的话,魏丛愉觉得他必然是心中有事,想来是大战再即,换成是谁都会有些紧张。 “阿愉,我后悔没能早一点向你父亲提亲,让你嫁给我,我也庆幸没能早一点提亲。” 沈寂说的认真,魏丛愉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着他。半晌后,沈寂松开她,握着她的手,眼神明亮的看向魏丛愉,认真的说道:“我后悔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我恨不能日日与你在一处,可我也怕,若是此次失败了,你若与我没有干系,到也不必受我牵累。” 魏丛愉就这样静静看着沈寂,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话在此时都不足以说明她的心情。 还未等她开口,就见沈寂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了吻她:“阿愉,我喜欢你,想娶你,都是真的。” “可若有意外,你便忘了我,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恩.....如你们所见,已经接近尾声了~感谢在2019-12-02 19:02:21~2019-12-04 20:0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横笛闲吹落星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生擒 北境被萧元景霸占自然是再无可调兵力,萧易算了算手里可用的兵力,斟酌之下只派了五万精兵给谢余用来清剿萧元景。 与此同时,萧易开始将京城周边的兵力往京中集结,以备不时之需。 谢余领着五万精兵表面看上去锐不可当,内心里则是苦不堪言。虽然他不认为沈寂会如同他老子沈岳忠那般有调兵遣将的本领,但只以五万之数抵御,他心里总有些不落底。 大军南上。 萧元景坐镇于军中, 看着沈寂带领定北军从境洲到云洲最后又打到南平关,他才猛然发现沈寂竟然有这样一面。 他与沈寂也算是自幼就相熟,年少时还曾听闻众人夸赞沈寂,可随着时间的长大,沈寂就成了众人眼里那个比他还不成气的阿斗,连带着自己的不成器也让沈寂背上黑锅。 虽然他心中明了,沈寂也绝非是个无用之人,可却也不曾想过他提剑杀敌时,竟也可以果敢如斯。 谢余的大部队到达南平关时,已是深夜。 魏丛愉半夜时听见击鼓声时,错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穿戴好后提着剑出去时就听到城外传来厮杀声。 “可是谢余趁夜来袭了?” 魏丛愉抓着个不认识的士兵问道,那士兵虽是小卒却也认得魏丛愉是谁,急忙应道:“敌军夜袭,定北候已经去迎敌了。” 魏丛愉心下一动,能让沈寂亲自去迎敌的必然是谢余亲自带兵来袭,她抬手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便跨步登上城楼。 杨敬修看到魏丛愉时,转头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虽说这段时日魏丛愉一直跟着,可在杨敬修心里仍觉得她是个女子,平时也就罢了,打仗的时候不宜凑到前面来,刀剑无眼可不是说笑的,更何况她日后若真的嫁与沈寂,眼下这般抛头露面都是不相宜的。 魏丛愉无暇顾及杨敬修话语里的意思,上前两步后探身去看。 果然,银白色的军列里沈寂列于阵前,她顺着沈寂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叫阵的竟然是谢衍? “定北候为何会亲去迎敌?”魏丛愉有些疑惑,以沈寂的耐性又怎么会因为一个谢衍便亲自出去。 杨敬修抿了抿唇,看着魏丛愉回道:“叫阵的确是谢余,不过候爷迎出去后,那厮借故羞辱一番便派了谢衍出来。” 听完这话后,魏丛愉皱了皱眉,转身下了城楼。 “魏小姐......” “打开城门,我去叫阵!” 杨敬修还未来的及阻止,就听到魏丛愉丢下这么一句骑着马往城门处去。 守城的人不得军令自是不敢轻易开城门,片刻后,便有人来问杨敬修的意思,如今定北候不在城中能请示的也只有杨敬修或者萧元景。 杨敬修低头看着沈寂,不久后,才点了点头。 城门缓缓打开,魏丛愉策马而出,到了沈寂跟前时才勒紧缰绳,马蹄扬起风沙,伴着嘶鸣。 沈寂听到声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神色之中有些烦躁,再看到来人是魏丛愉时缓了缓脸色:“你怎么来了?”说着抬头往城楼上一瞥。 杨敬修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来自定北候不满的眼神。 见状,魏丛愉忍不住轻笑起来,扬了扬手中的剑嗤道:“定北候是小觑我不成?区区一个谢衍也配和定北候叫阵?” 她眸光微亮,看向沈寂。 “你可信我?” 沈寂未语,只是看着魏丛愉,人就近在咫尺,可他却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她,犹如烈火般耀目,心脏的跳动随着击鼓声起伏的跳动着,他原本还有些紧张和焦躁,看到魏丛愉后这情绪便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踏实和坚定。 片刻后,沈寂忍不住笑起来:“自是信你!” 沈寂向后稍稍退了几步,将魏丛愉让了出来。 谢衍见状,不由得嘲讽道:“怎么?沈寂竟如此惧怕于我?就算你想逃也不该推个女人出来替你遮挡,怎的?你沈家惯会让女人遮风挡雨么?如今没了凤澜又来了个魏丛愉。” 谢衍的声音不小,两军对阵的人都能听的清楚,他这话虽是难听,也不妨有人也会这样觉得。沈寂如今组建的定北军虽都是原定北军的老部下,忠心自是不必多言,可对于沈寂的认同大多都是来源于他的父亲。 眼下被谢衍这般呛声,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定北军再如何也不用一个女人来保护。 “谢衍小儿,休要胡言,你若不服便让我来会会你!” 说着,有人策马上前,手里提着一支银枪直指谢衍,大声呵道:“定北军前锋胡善,前来讨教!” “胡将军,”魏丛愉策马将胡善的去路拦住,胡善不明其意瞪大眼睛盯着魏丛愉,憋闷着自己的怒意不好发作,只得闷声道:“魏姑娘拦着末将是何意?” 魏丛愉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后又冲着胡善抱拳,真挚的说道:“胡将军误会了,区区一个谢衍不必让定北候亲自动手,自然也不用胡将军,对付他魏丛愉一人足以。” 魏丛愉提了提声音,继续说道:“定北军各个都是英雄儿郎,但也不必大材小用,今日若我不敌,丢的也是我自己的脸面,若真到那时,胡将军再行讨教也不迟。” 听到这话,谢衍眼神一暗,骂了句:“狂妄!”,不再废话提刀而来,魏丛愉收起嬉笑的表情持剑应对。 谢衍卯足了劲,猛然一击震的魏丛愉虎口发麻,待他再击过来时,魏丛愉灵巧避开,如此反复几次后,魏丛愉便也摸清了谢衍的套路。 几个回合之下,谢衍攻击不中她的要害怕,不免被激怒起来,手上的动作又凌厉起来,提着刀砍过来时,魏丛愉斜身掠过。 “谢衍,如今萧易登基极力的打压杨家,你父亲虽与杨家决裂,可你好歹同杨蕴有过婚约,没想到你竟不堪到如此地步,竟是半分旧情也不顾惜。” 谢衍喘着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魏丛愉,一边与她缠斗,一边戾气甚重的说道:“你知道什么?这些都是杨蕴同你说的?呵,那又何妨,杨家心高气傲即便是我父亲不计前嫌,杨家也未必肯低头。” “你所言极是,杨家再如何还有些将门风骨,可瞧着我谢家除了嘴上不饶人,骨气却不见长半分,杨家与你谢家再如何,又关杨蕴何事?还不是你想攀附凤相才去退的婚么?可怎么能想到,刚娶了凤澜就失了爱妾。” “哦对了,我倒是忘了,那春棠姑娘还是你亲手送到宫里的,说到此处,谢衍你居然好意思嘲笑别人依附女人?当真是可笑至极!” “你给我闭嘴!” “听闻萧易只给了谢余五万精兵,可你知道定北军有多少么?我猜,你们前脚出发,后脚萧易便忙不跌的将剩下的人马都聚到京中了吧?若你父子战死于此,想来在京中母亲和妻妾,萧易都会代为照拂,如今你们死的也能瞑目了。” 谢衍和父亲也是发兵后才知道萧易将其他兵力都集在大凉城里,可又能如何,此时他们硬着头皮也得打着一仗。 谢余和萧易之间本就是互不信任,再被魏丛愉这样一挑拨,心里会多疑起来。 魏丛愉原本只以她对萧易的理解才出言刺激谢衍,但如今看到谢衍的反应,便知道是她猜对了。 片刻之后,谢衍就反应过来魏丛愉假诈,不再说话,狠狠的咬了咬牙,提刀砍了过去。 眼下谢衍已经被魏丛愉刺激的差不多了,从羞愧到愤怒,满心满眼的都是杀意,用力夹紧马腹奔袭过去。 见他这般架势过来,魏丛愉心道时机来了,五指重新握了握剑柄,趁着谢衍全力攻过来时,从马上飞身跳到谢衍身后,谢衍的马和魏丛愉的马撞在一起,谢衍不防被魏丛愉踹倒在地,一剑刺入他的后背。 周遭响起一阵阵叫声,和嘶喊声,可魏丛愉已然听不见这些,她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喘息着翻身上马后俯身提起谢衍向城门方向跑去。 “鸣金收兵,打开城门。”杨敬修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喊道。 魏丛愉将谢衍扔给胡善,策马转身对着谢余的人说道:“告诉谢余,若想要谢衍活命,让他亲自来换!” 城门打开,沈寂亲自迎着魏丛愉进城,看都没看谢衍一眼,待他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后,发现她并无受伤时,才松了口气。 “你一早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杨敬修从城楼下走下来,再看着魏丛愉时眼中带着赞许之意,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最受不得激的,就如方才谢衍的那番话一般,如今魏丛愉将谢衍活捉回来,无疑是大震军心。 胡善将谢衍扔在魏丛愉脚步,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那个......魏小姐,我胡善是个憨人不会说话,方才在阵前......” 胡善有些别扭地冲着她抱了抱拳:“方才阵前真是对不住了,日后谁敢再对魏小姐有半句不满,我胡善第一个不应!” 魏丛愉冲着胡善抱拳轻笑道:“胡将军方才帮了我的大忙,若不如此,那谢衍怎么会轻敌,若非如此也未必能中计生擒了他。” 胡善听到这话,有些无措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候爷,这谢衍要如何处置?” 沈寂这才低头看向谢衍,他紧紧的捏了捏拳头,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抬手将谢衍提起,逼迫他看向自己,冷着声音说道:“谢衍,若不是你这条命还有点用,此刻我就应该将你的头砍下来挑在城楼上给你的好父亲看看。” 谢衍身体一颤,却没有开口求饶。 片刻后,沈寂松开手,皱着眉说道:“将谢衍这身血衣扒下来送给谢余,就按照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即可。” 第83章 选择 谢余收到血衣后便在帐子里坐立不安,同时他也知道眼下的谢衍性命无虞,只是也不能拖到沈寂失去耐心。 直到天亮后,谢余才不得不走出营帐。 沈寂已经起床,从睡下到起身不过两个时辰,刚刚洗完脸,晏青就从外面走来拱手道:“候爷,谢余出来了,喊话说要亲眼看到谢衍才能谈其他的。” 沈寂扯过布巾擦了擦又将布巾扔在水盆里,转身往外走时脚步微顿,问道:“三皇子那怎么说?” 晏青眼皮一垂,露出几分机灵道:“三皇子那传话说此事交给小候爷便可。” 沈寂和谢家的仇如此之深,若是萧元景硬是拦着不许做什么出格的事,沈寂必会听从他的旨意,可若听了,他与萧元景之间便会生出嫌隙来。 熟轻熟重,萧元景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使得两人离心。 沈寂垂眼未动,片刻后才提步往外走却正巧遇到前来的杨敬修的魏丛愉两人。 三人互看一眼,均未开口,直奔着城楼。 城外,谢余立于军前以剑指着城楼上的沈寂,眼神像是淬了毒液一般,阴寒无比。 沈寂却是一笑,对晏青吩咐道:“把谢衍提来,我倒要看看谢余还要说些什么。” “候爷,”魏丛愉站在他的身侧轻轻唤了一声,她鲜少这样叫他,沈寂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在她的手上握了握:“可是担心我会做出格?” “候爷想做什么便去做,冤有头,债有主,谢家欠沈家的自然是要还的。” “我不过是想将这个给候爷看看,或许对候爷有帮助。”说着,魏丛愉将收到的消息递到沈寂面前,沈寂看了之后,眼前一亮:“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么说......” 魏丛愉点点头,道:“候爷尽管去便是了。” 沈寂握了握拳,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魏丛愉字里行间都告诉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却也时刻在提醒自己冤有头,债有主,谢余之过该付出代价,可那五万无辜将士又有何罪。 “我明白的,你放心便是。” 沈寂说完,押着谢衍出城与谢余对峙。 待人走后,杨敬修才走到魏丛愉身旁,眼睛却没有离开沈寂半分:“你就当真不怕定北候一怒之下,不计后果么?” 听了杨敬修的话后,魏丛愉抬眼看向他,平静道:“谢余该死,不是么?” 杨敬修没有料到一向识大体的魏丛愉会这样说,不由得怔了怔,急切道:“可那五万将士何其无辜,咱们是要师出有名,便不能任性而为。” “所以呢?”魏丛愉反应平淡道:“是杨二公子不相信定北候?还是三皇子不相信定北候?” 杨敬修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魏丛愉的意有所指,沉默片刻后,才解释道:“并非你所想那般,我也是为了定北候日后的名声着想。” 听了这话,魏丛愉笑了笑:“纵横之术,杨二公子当真以为定北候就不会么?” 杨敬修怔了片刻,视线再次投向沈寂,内设计谋,外陈言辞,若沈寂不懂又何以能在京中立足,又何以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叹了口气,看着魏丛愉认真道:“你一早就料到了吧?方才递给定北候的可是从京中传来的消息?” 魏丛愉看了看他,没有回话。 杨敬修忽然就有点懊恼自己方才言语不当,轻微的叹了口气,只能继续盯着沈寂。 沈寂将谢衍扔在自己脚下时,谢余乍见到亲儿遭受如此大辱恨的眼中喷火,怒骂道:“沈寂你这个逆贼,竟敢如此对待我儿,今日我便取了你的性命,也好让你全家团聚。” 沈寂轻嗤道:“就凭你这老小儿也配?谢余,我昨日留了他一命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吗?”沈寂说着,提着银枪在谢衍的腿上刺了一枪,谢衍疼的叫出声来。 谢余看着谢衍心疼的紧,皱着眉怒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谢余,你觉得以五万之数对抗十万之数,你有几成胜算?” 沈寂说的漫不经心,可谢余却是听的明白,心里翻涌,面上却未敢显露。 “忘了告诉你,我这有从大凉城中传来的最新消息,萧易生怕谢将军不能好好效力军中,特意将你的义女召进宫中以妃位待之,你府中的其他亲眷也都有禁卫军绕府保护,可见萧易对谢将军有多看重。” 谢余听了他的话,隐晦不明,正想劝说自己这无非是沈寂的挑拨之计,既然是京中传来的消息,他为何会没有得到消息。 正思量间,身边的近侍便凑过来说军中送来了皇上的圣旨,此下也来不及宣读自然是由谢余亲自来看。谢余将圣旨摊开后,上面的内容正如沈寂所言,谢灵儿封妃入了萧易的后宫,可府上之事却无半分提及,圣旨上萧易也都是极尽鼓励安慰之语。 直到自己的亲信证实从京中得到的消息确实如此后,谢余顿时心凉半截。 沈寂看着谢余的反应也知道他证实了自己方才所说,此刻谢余处于被动,就听到沈寂的声音响起:“谢将军如今无路可退,我给你指条退路如何?” 谢余瞪着他,并未开口。 “此一仗,你谢余一点胜算都没有,若是输了,你猜萧易会如何对你?萧易从来不养没有用的狗,你回去便只能是死路一条,或许现在能苟活,可待我踏破大凉城门那一日,依旧会取你的项上人头。到那时新帝登基,你谢家便是同萧易同谋,诛九族的大罪。” “但若你不幸死于此战,也算是你的幸运了,只是苦了那些尚在京中的家眷了。” “沈寂,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何必要在这弯弯绕绕的!” 沈寂静静的看着恼羞成怒的谢余,拍了拍手:“谢将军果然痛快,你只要同我说实话,当初我父兄是如何被你们算计的,并谢罪于此,我便答应你,留你谢家一条血脉。” 烈日当空,沙石飞卷。 谢余就这样同沈寂对视着,他在斟酌着沈寂话中有几分可信,也在盘算着自己有几分胜算。萧易若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若来日大军粮草耗尽想来也不会等到授军。他可以一拼,可谢衍怎么办? 许久之后,沈寂开始露出些许不耐之色:“若是谢将军下不了决心,那便不必再费话,当年的事情与我而言已知晓□□分,你说与不说无甚差别。” 谢余一动,红着眼睛瞪视着沈寂,颤抖起来:“你说话可当真?” 沈寂手握转动缰绳,有些讥讽道:“谢余,你已经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本了,说与不说都只在你。” 谢余闭着眼,再睁开时,双目泛红,萧易同沈寂比起来,沈寂总是更可信的,更何况还有五万将士在此,沈寂同萧元景为求人心也不会做的太绝。 “好,我说。” “峄城突然被北狄攻打,倒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定北候不在北境时便是最好的时机,那时我不能调动北境的兵力,却能调动峄城附近的,再加上皇......萧易的调度这事便发生的理所应当,那时定北候离峄城最近御敌他自然责无旁贷,只是粮草一事却与我无关,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谢勇也是私下得了萧易的授意才敢如此。” 谢余说完喘了口气,就听到沈寂阴沉着声音问道:“我分明查过,粮草在京中早已运了出去为何却迟迟不到峄城?” “粮草自然是运出去的,可却被换成了银两入了萧易府,当然还有谢勇和我,此事进行到一半,谢勇害怕受累便借口查看粮草想偷偷的逃出来,可结果却被发现,定北候到死也不敢料到会死在自己人手里,但好在提前疏散了城中的百姓,沈昀和沈言突围南平关是想求援军,却被提前埋伏好的人截杀了,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萧易曾有意拉笼定北候,可定北候从不正面回应,沈言也是如此,所以萧易才不得不想办法铲除沈家。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在这之后,皇上不知实情只以为是谢勇或者和谢余在中间做了什么小动作,但关键还是在定北候身上,直到看到姜斗的手信,可粮草运出去确莫明的不见了,此事对不上皇上才明白过来,沈家被陷害了,可骑虎难下,他只能护着一头。 自然,此事之后皇上便留心萧易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防备至此。 可数万定北军,包括他父兄在内,反倒成了他们父子斗争下的牺牲品。 沈寂勒紧手中的缰绳,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嘶鸣着转了几圈,好一会才停了下来。他咬着牙,直觉得呼吸不畅,胸腔内像是被抽空了般,心脏疼的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死死的握紧缰绳,恍惚间有人握住他的手。慢慢地,他的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魏丛愉关切的面孔映在眼前。 他听到她叫着他的名字,急促又清晰。 他抬起头,对上她漂亮的眼眸,静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丑陋不堪的自己。 “阿愉。” 他好疼,疼的恨不能毁灭眼前的所有—— 第84章 结局 “我知道,我都知道。” 魏丛愉扯过沈寂的缰绳,将他拉近自己,不停的和他说着话。 不知过了多久,沈寂慢慢地冷静下来,从胸腔中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出来,有些艰难的平静心绪看向谢余,沙哑道:“如你所愿,我会留谢衍一条命,你便在这十万定北军面前谢罪吧。” “父亲,不可以。”谢衍咬着牙,双眼通红的看着谢余往前爬了几步。 谢余没有动弹,他向来是个善于算计的人,什么是最有利的选择他心里清楚的紧,谢衍是他的嫡子,他不能让谢家绝后。 他看着谢衍难得的露出慈爱的眼神,他如所有父亲一般,对于爱子总是严苛多于疼爱,对于自己的嫡子自是不例外,他上前几步向谢衍走过来,有人提剑去档却被沈寂制止。 谢余半蹲在谢衍面前,轻轻的抹去他脸上的血污,温声说道:“衍儿,为父有今日的结果并不冤屈,成王败寇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若是日后发现家中还有尚存的亲人必务要照顾一二,不要回大凉城了,远离朝堂。” “父亲!”谢衍高声喊道:“父亲,儿子不怕死,父亲万不可中了沈寂的圈套!” 谢余却没有再说话,他慢慢起身,含泪看着谢衍,还未等谢衍再开口就抽出自己的佩剑抹了脖子。 “父亲——” 谢衍急火攻心,大叫一声后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沈寂让人将谢衍送回城中找个大夫给他医治,待人伤好后随他去哪,不得干涉。 谢余此生,大概唯独临死前这一件事做的最为仁义,那便是没有白白牺牲这五万将士的性命。主将一死,他们便没了主意,手里握着武器不知该进该退。 “大梁的男儿们,你们都是最勇猛的将士,但你们手中的武器不应该同自己人厮杀!如今谢余已死,降者不杀,收编入军!” 片刻后,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放下武器,跨出一步站在一旁,慢慢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 沈寂克制着情绪,吐出两个字:“回城。” 刚入城,萧元景就被侍卫拥着走到沈寂面前,笑着说道:“不废一兵一卒,此事也就只有定北候才能做到。” 沈寂只冲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萧元景一愣,目光投向魏丛愉,片刻后才道:“定北候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好。”沈寂拱了拱手后便自行离开。 魏丛愉不放心,一路上默默的跟着沈寂走了许久。 沈寂转身抱住她,刚开口说话却是先哽咽起来。 “你做的很好,”魏丛愉轻轻的拍着沈寂的背,安抚似的顺着,温柔的低声道:“ 待我们回到大凉城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沈寂抱着她,不再说话,但魏丛愉却能感觉到沈寂温热的眼泪落在自己的劲窝上,而她能做的就是这样静静的拥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寂才哑着嗓子道了句:“好。” 日夜折磨着沈寂无数次的场景终得实现,可沈寂却并不痛快,他做了定北候该做的决定,而非是沈寂想要的结果。 三日后,沈寂收敛好所有情绪,带着十五万大军直奔大凉城。 一路上途经所有的城池都主动投降打开城门,如今尽数兵力都聚集在大凉城,这些城池若是抵抗也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生死面前,没有人愿意做无畏的牺牲,更何况如今萧易和谢余的那些勾当被传的沸沸扬扬,大势已去,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做萧元景的绊脚石。 —— “皇上,大军压境,沈寂带着人马上就要打进城来了,皇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易坐在龙椅上,看着身旁的掌事太监,面色疲惫道:“打进来了?朕的数万大军都抵挡不住么?” “皇上.......” 萧易不为所动,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有些不甘心:“魏建生呢?” “皇上,这个时候还管他做什么,魏建生在沈寂攻城时便带着府里的侍卫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皇上,城门被攻破了,定北军打进来了!” 掌事太监一听这话,面色惨白不由得说道:“皇上,咱们快些动身吧。” 萧易颓然,身子往后一退,低头看着自己桌前的茶杯,思索了一会后,说道:“动身又能去哪,罢了,你去备酒吧。” 太监面色一僵,诧异道:“皇上......” 萧易淡声道:“去吧。” 说完后,他阖着眼睛挥了挥手。 大凉城破,魏丛愉带着一队人马直奔魏府与她父亲汇合,而沈寂带着人直奔皇宫。 攻入皇宫时,宫里的奴婢宫人四处逃窜,沈寂提着枪冷声道:“大凉城里不杀无辜,你们且去宫外,自有人安排你们的去处。” 宫人无辜,得了沈寂的话逃出宫外。 清剿过的皇宫格外安静,地上的鲜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的萧元景几欲干呕起来,扶着墙角勉强问道:“萧易在哪?” 沈寂伸手扶着萧元景,回道:“在大殿中。” 闻言,萧元景直起身子同沈寂对视后,跨步先行。 大殿内,萧易端坐在龙椅上睥睨着进来的萧元景和沈寂,丝毫没有半分畏惧。 他微微的扬着头,冲着萧元景笑了笑温声说道:“三弟可是来取朕的性命的?” 萧元景闻言,张了张嘴,那句呼之欲出的二哥止在喉间,面色一冷,沉声道:“萧易,你杀父弑君,戕害忠良,竟也敢妄自称帝?”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念在咱们手足一场的份上,不会真的要了你的性命,只会将你贬为庶人幽禁在皇陵,你的余生将日日对着父皇和五弟忏悔!” “哈哈哈哈哈哈.......” 萧易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放声大笑起来:“忏悔?萧元景收起你那副柔弱的心肠吧,杀父弑君?哼,他可有一日将朕视为亲子?朕给过他机会,就在最后一刻他宁愿叫小五也不愿意同朕多说半句。” 萧易说着缓缓的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走下来,头顶上的冕冠碰撞出轻微的响声,他盯着萧元景嘲讽道:“你凭什么?若没有沈寂你能打到大凉城?能攻进朕的皇宫?” 萧元景面色黯淡,看着萧易没有出声。 “呵,戕害忠良?”萧易说着又笑了起来:“沈岳忠自诩忠良,若真的忠良又何必得先帝猜忌?又岂是朕使个小小计谋就能算计进去的?” “如今的萧元景不过是在走先帝的旧路罢了,沈岳忠不得好死,沈寂也未必能寿终正寝!” 萧元景指着萧易怒喝道:“荒唐!萧易,我念你与我手足一场才忍你至此,你休要胡言挑拨!” “怎么?恼羞成怒?还是被我说中你心中所想?” 萧易满不在乎的样子,让萧元景怒火中烧,他抬头看向沈寂,后者神色无异,萧元景才松了口气,不再与萧易纠缠下去:“束手就擒吧,来人,将萧易押下去。” 萧易皱了皱眉,后退两步走到兵器架前抽出自己的佩剑,指着萧元景道:“想幽禁朕?你做梦!” 众人见萧易手中有剑都不敢太过放松,紧了神色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萧元景后退两步,慢慢道:“你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二哥!” 听到那句二哥,萧易神情变了变,提着剑走向萧元景:“你杀了朕,还是被朕杀?” 萧易举着剑话音刚落,拿剑的那条手臂应声飞落出去,掉在地上。 萧易捂着断臂疼的脸色泛白,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谁让你们动手的?谁让你们动手的?”萧元景提着那人的衣领质问出声,脸色极其难看。 萧易却是挣扎起身,跌跌撞撞的又重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桌前金樽杯里的酒含笑饮尽,随后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萧元景含笑道:“这天下,除了朕自己,没有人能要了朕的命。” 萧易就这样笑看着他,片刻后,身体猛烈的抽动几下后,口中溢出鲜血。 片刻之后,萧易便不再动了。 有人前去探看,试了试鼻息后,又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回禀道:“逆贼萧易已经毒发身亡了。” 听到这话之后,萧元景神色木然的走到萧易身边,他慢慢的抬起手抹去萧易嘴角的残血,他看着萧易悲喜不明。 忽然,有一只手压在他的手腕上,将他重新扶起来后,那人退了两步沉声道:“皇上节哀,后面的事情还请皇上主持大局。” 至此,大凉城在短短一年内再次易主。 萧元景登基时,有王璐亲自奉上先帝的遗诏,虽是没有玉玺盖印,但笔迹是错不得。 萧元景一路上收获了人心,如今又有此证,正为名正言顺。 登基后,更是以仁政治天下,对于同萧易伙同的乱臣贼子只牵涉本宗,并无额外牵连。谢余族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和未成年男子没入奴籍流放。 其余牵涉者,事涉其中的按律当斩,其家眷没入奴籍不必流放。 其他的人倒也好办,只是长悦公主那让萧元景犯了难,长悦是他的姑母年纪也不算小了,只是先帝一事她姑母如何也不能独善其身。 最后与众大臣商量过后,才决定将长悦公主全家贬为庶人,流放且不必为奴。 长悦公主和宜麟郡主被流放那日,沈寂去送行。 远远的宜麟看到沈寂时,眼眶便红了起来,待他走到近前时,宜麟嗤道:“竟不成想最后来送我的竟是定北候。” 宜麟性子傲,即便是这样的境遇下也不会希望看到谁同情自己,所以沈寂笑了笑,一如往昔并无分别。 “宜麟郡主可曾后悔过?” 麟宜垂着眼睛,听到沈寂的话后,眼皮微动抬眼看他:“后悔什么?后悔我助纣为虐?还是后悔我曾告密给你?“ 宜麟直了直身子,抬手将松散的碎发掖在耳后,面色未有半分后悔的样子。 沈寂思虑片刻后,才出声问道:“宜麟郡主当知,若没有那日的消息,萧易极有可能会打个措手不及,你既然选择了萧易,又何苦来偏帮着皇上,将自己弄到这般境遇。” 听到这话,宜麟的面色变了变,咬着牙看向沈寂,却是苦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帮萧元景?” 宜麟轻笑起来,精致的面孔上带着娇媚,低声说道:“我八岁那年入宫面见圣上,那是我第一次面圣,我父亲不得皇爷爷待见,直到皇叔继位后才有好转,进宫前我母亲便着人教我宫中礼仪,为了面圣还特意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 “可我刚进宫就遇到了萧元景,他是得皇上爱重的皇子自然骄矜,不过拌了几句嘴他便叫人把我扔到御湖里去,直到走过来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将我救下来,哄着我将我送到母亲身边。” 听了宜麟的话,沈寂心中便已明了,从小这两人便都十分不对付,可如今知道缘由,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宜麟郡主也并没有想听到沈寂说什么,她盯着沈寂,摆了摆手:“我从小便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说起此事也不过是为了还个昔日的恩情罢了,如今,我便再不欠你的。” 沈寂冲着她拱了拱手道:“那便预祝郡主余生顺遂吧。” 沈寂离开后,宜麟被人押着回到人群里,再回头时就只能看到沈寂的背影。 宜麟扬着头,将眼角未滴出来的泪水忍了回去。 没人知道,那一日宫宴上,皇上说要将她许给沈寂时,她有多紧张—— 所的繁杂冗余的事情都处理完后,萧元景便开始大封功臣。 旁的人也就罢了,只是沈寂如今已是定北候,若再有封赏....... 萧元景犯难之时,便借着商量封赏杨敬修的事情将沈寂召入宫中。 沈寂见到皇上时,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萧元景看着沈寂行过礼后,才起身去扶他,却被沈寂稍稍后退避开。 萧元景对于这样的小动作也未在意,转而笑道:“沈寂你可算来了,朕这两日埋头在这些折子里,闷的好生无趣。” 沈寂颔首问道:“皇上召臣进宫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哈哈......”萧元景干笑两声,话头一转道:“到也没什么,只是这些杂事处理之后,也该到了对功臣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了,这些事情朕只有同你商量。” 沈寂点点头:“皇上可有什么想法?” 萧元景顺着沈寂的话将之前早就拟好的折子递到他面前,沈寂双手接过后,看了看答道:“皇上所想周虑并无不妥。” 萧元景坐在高位上,故作沉思道:“如今朕倒是有一件事犯了难,还得你帮朕拿个主意。” “旁的人随便封个什么都没所谓的,只是朕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封赏你些什么才好,”萧元景说到此处,话音一顿,看向沈寂又道:“朕原想封你为定北王,可又怕旁人质疑朕待人不公,着实让朕头疼。” 沈寂:“......” 见沈寂没有接话,萧元景又道:“其实朕倒也不必瞧着旁人的眼色,论功你自是当的起这个异姓之王的,你与朕之间的关系,并非旁人可比,罢了,朕便按心中所想不拘泥于世人的眼光。” 萧元景说着,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沈寂在此时起身,跪拜道:“既然皇上是要给臣一个封赏,那不如听听臣想要什么再做定夺。” 萧元景搁下笔,看向沈寂,示意他继续说。 “臣想去镇守北境,北狄虽是同意休战,不过也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罢了,如同臣的父兄一般镇守北境是臣毕生心愿 ,还希望皇上允准。” 听到这话,萧元景迟迟未有回应,许久后,才慢慢道:“容朕考虑考虑吧。” 翌日,朝堂之上。 萧元景亲口允了沈寂的请求,让他去镇守北境,想来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所以才应允的同时,也封沈寂为定北王。 另一则封赏便是亲口指婚沈寂和魏丛愉,且允准他们可在成婚后才前往北境。 皇上这样的封赏可谓是前所未有,无论是谁,在这样的封赏下相比都不值一提。 可这封赏也未必是人人都想要的,即在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 散朝之后,人人忙着给沈寂道喜,沈寂拱手致谢,却未见半分笑意。 直到他从宫门走出来时,抬头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后,才露出笑意。 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接你父亲的?” 魏丛愉却是摇摇头,反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些,温柔出声。 “我想你了。” 沈寂听到这话,轻轻笑起来,所有的阴郁都消散不见。 他突然便觉得这世上种种安排,或许不尽完美,但却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能遇到她,拥有她,既是幸运也是救赎。 “沈寂,”魏丛愉轻轻摇着手,见他出神,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寂望着她,笑道:“我在想,将整个定北候府都送到魏府做聘礼可好?” 倾其所有,也终不抵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此,已经完结。 明日会入V,感谢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小伙伴们,鞠躬~~ 最后来一波宣传吧: 预收古言新文《以晞为贵》。 古耽新文《当戏精皇子掉马以后》。 现耽新文《想要渣男做男友》。 具体文案可戳作者专栏了解,此处就不放那么多字的文案了~ 最后,再次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