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作者:未默 文案: 在梦里,我总是听到有人唤我小莫。醒来,良久,才清醒。这世上,哪有什么莫零?可是,那十七年的记忆,却永远也无法抹去。 井年于我,是任谁也无法取代的,我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只能看到他。生命的初始,他就是走进我生命的第一个人。我只跟他一个人说话。整整四年,他就是我的全部。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夏奕言于我,却永远也说不清。让我笑,让我痛,让我感觉自己真正活着。刻骨铭心,却在某一天,被时间冲刷得只剩疲惫。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零,苏筱涵,井年,夏奕言 ┃ 配角:夏奕晨,苏筱尤,顾思明,程洛,冷沁雅 ┃ 其它:孤儿,继承人,歌手,失踪,重逢 一句话简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1章 时光不老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不离开你。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就算你生我的气,就算你不理我,我也一定不离开你身边。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小莫,你有什么梦想吗?”井年轻声问靠在自己肩头的莫零。或许是身世,或许是成长,让九岁的两个人都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故作坚强,学会了同龄人不可及的成熟。他们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能寻找彼此作为自己唯一的依靠,似乎只有在世界上抓住一个支撑点,才有力气继续往前走。 莫零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海面即将落下去的夕阳,再看看井年,浅浅一笑,“我的梦想,就是有海,有花,还有井年。” 井年也笑。 只要有空,两个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海边看日落。从莫零五岁到孤儿院,已经四年。 “走,回去了,错过了晚饭时间院长又要责骂了。”井年起身去牵莫零,莫零却迟迟不起,眼巴巴地站着他。井年心领神会,半蹲下:“来,我背你。”莫零立马高兴地起身,跳了上去。她常常这样,以腿麻为借口,让井年背着回去。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井年,能让她像个小女生的样子。 海琳孤儿院。这是远夕的唯一一个临海的孤儿院。靠海的位置,越来越多得被开发成度假村、酒店。此处由于交通不便,离市区远,才被保留着。周边零星地有些便利店和几户打渔为主的人家。 冷沁雅面对着十几个符合自己要求的小女生,目光浅浅扫了几眼,露出不悦的神情:“陈院长,所有七岁以上的女生都在这儿?” “还有一个,出去了,还没回。”陈院长说。“不过那个孩子平时少言寡语,很难相处,应该不符合您的要求。” “符不符合,由我说了算。” “是,是……”海琳孤儿院一直接受着冷家的资助,所以陈院长十分毕恭毕敬。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井年牵着莫零走进来,冷沁雅望过去,莫零脸上洋溢的笑容瞬间消失,迎上冷沁雅的目光。冷沁雅是莫零这一生见过最美的女子,中法混血,目光犀利,不苟言笑,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院长,发生了什么事?”井年察觉到冷沁雅的目光,不自觉地把莫零拉到身后。莫零直直盯着她,不畏惧,不退让,不乞怜。 “莫零,来……”陈院长想去拉莫零,她却直接躲开,站到井年的另一边,不予理睬。 “陈院长。”冷沁雅起身,走到莫零身边,“就她了。明天我派人过来接她。”莫零并不知道,这个人,这句话,会改变她的一生。 莫零和井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吃过了晚饭。直到陈院长开口:“我跟大家宣布一个事情。莫零被今天那位夫人选中,要被领养了,大家恭喜她。” “嗙”的一声,莫零手中的水杯掉落在地上,她没有做任何事情,没有说任何话,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别人的心思:“院长,我不去。我不会离开这里。” 一旁的井年楞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 “小莫……”陈院长走到莫零身边,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孩子,你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吗?从今以后,你不仅不再是孤儿,还会拥有一般人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那位夫人的家,比我们整个孤儿院都要大许多倍……” “我是孤儿,不管去了哪儿,我都是孤儿。我不想要大房子,我不想。”莫零斩钉截铁地回答。天知道她此时有多害怕。尽管她从不表现她的脆弱,可此刻,她无法掩饰。她害怕陌生的一切。害怕离开井年。 “井年,你说呢?”陈院长把话题抛给发愣的井年,她知道,除了井年,没有人可以说服莫零了,“你觉得莫零应该一辈子待在这里做个孤儿,还是应该去享受那唾手可得的幸福?井年,我知道,你会真心为莫零好。” 井年从记事起就长在这里,没有身份,没有来历,却一直不卑不亢,从不悲天悯人,也不自暴自弃。遇到莫零,他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快乐地生活。只是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纠结地握紧拳头,眼泪仿佛在一瞬间就要喷发。 “你不要逼他!”莫零向院长吼出声来。这一次,她主动牵起井年的手,跑出了孤儿院。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已经黑尽。沿着微弱的路灯,他们经过了这里唯一的学校,这里有一颗很老的芒果树,课间的时候他们经常在树下玩耍。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路的尽头。两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仿佛都已经预知到了离别的事实。 踩上沙滩,坐在海边吹着海风休息。刚来孤儿院的时候,莫零常常失眠,她就偷偷让井年带她来看日出。远夕的海,远夕的天,远夕的太阳,似乎都是他们相互依靠的见证。 天微微要亮的时候,井年终于开口说话:“小莫……该走了。你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井年的一句话,让莫零的眼泪一下崩溃了。那是她第一次哭。被别人欺负的时候,摔跤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只要井年在,她从来不哭。甚至五岁那年失去了一切,进这个孤儿院的时候,她也没有哭闹。 “我不走。井年,我不走。不要让我走,好不好?”她去拉井年的衣角。 井年眼睛红红的。“小莫,听话……” “我以后都听话,什么都听你的……你去跟院长说,我不走……“莫零的哭腔彻底惹哭了井年。“我走了,再也没有人陪我捡贝壳了……也再没人陪你看日出……芒果熟了的时候,你去摘芒果,谁给你把风?……井年,我不走,别让我走好不好。离开了你,我会害怕。”莫零一边说一边抽泣。 “小莫……以后,会有人替你做这些的。以后,你会拥有更多更多。这里只有一个我,但是离开这里,你会得到许多许多。虽然,我不知道那样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所有人都想要的,那就肯定是好的。小莫,你应该拥有更好的东西!”井年伸出手替莫零擦眼泪。 “你知道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哭。就算你走了,我也还在这里啊。你可以回来看我的。你还可以给我带那些我从没见过的玩具,没吃过的美食,你可以给我描述那个美好的世界……芒果成熟的时候,我一定不偷吃。我等你回来,我答应你,我会在这儿等你。一直等你,好不好?” “井年……” “小莫,我们总要活下去。总要往前走。我们没有能力反抗。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会把你接走。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相信。”莫零相信井年,无条件相信。 回去的路,走的很慢。可是再慢,它还是有一个尽头。 午饭后,果然来了两个人,莫零什么也没有带走,因为她一直以为她很快就可以回来。 车辆离那里越来越远,井年一直跟在车后面跑,一直到再也追不上。 第2章 囚鸟 作者有话要说:与你相遇,究竟算不算幸运呢?过后的很多年,我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莫零不知道她到底到了哪儿,车辆似乎开了很久很久,离开了海边,穿梭在了远夕的中心,然后又离开喧嚣,慢慢开往城市边缘。直到日落时间,他们才开进一片庄园,望出去,有大片的葡萄园,有农场,有喷泉,有球场,还有大片的草坪,一座看上去像宫殿一样的房子独独立在中间,再无其他相邻。 莫零从未见过那样的地方,越靠近,越不安。她摸了摸系在右手的红绳,用很特殊的编法编织了一颗深褐色玛瑙。这是唯一一直伴随着她的东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手上,只是红绳的长度已经紧得她难受,但她始终不愿取下。 推开那道五米高的大门,富丽堂皇的大厅,或者说是大殿呈现在眼前。莫零跟着那两人走过大厅,坐电梯上到三楼,跟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冷沁雅就坐在里面,品着咖啡,等候着她。 “你们先下去吧。”她让那两个人离开,又吩咐道,“让厨房准备晚宴。”随后,她面向莫零,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眼神却依旧冷漠,“终于到了。你的资料我看过了。你叫莫零,五岁进的海琳,如今九岁。虽然我领养了你,但我不会改你的姓名,以后,你仍然用莫零这个名字在这里生活。对了,我有两个孩子,一个十岁的儿子和七岁的女儿。” 莫零仍旧站在那里,不问不答,也没有打量周遭的华丽,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 冷沁雅放下手中的咖啡,走近莫零:“你没有有什么要问的?比如……为什么有孩子还要领养你?” “如果你想说,就一定会告诉我。” 冷沁雅笑了,她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冷静的惊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的很特别。只有我冷沁雅看重的人,才有资格来到这里。而你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陪我的女儿,夏奕晨,一起长大。她七岁的生日愿望就是要有一个九岁的姐姐。你刚好合适。” 听到这样的理由,莫零反而感到轻松。对这里而言,如果她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礼物,那么,离开,或许就不那么困难了吧。 “以后你就叫我冷阿姨。也可以叫我夫人。”她走过去拉着莫零的手,“走,去餐厅吃饭。饭后会有人跟你详细说明以后的事情。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要让奕晨哭。讨好她,不会让你吃亏。不然,海琳孤儿院,随时都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知道了吗?” 莫零握着冷沁雅的手,终于感到害怕。那张美丽的面孔下面,那份偏执的母爱下面,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莫零跟着她到了四楼餐厅。这里的一切装潢融入了法国的宫殿设计,每一扇门,每一副壁画,都像是一副神秘的面纱。莫零身处其中,却并未感到幸运。她并不知道,她会在以后的很多年都被困于此。也不知道,在这里,有一个人等待着和她相遇。 “妈妈,你来了!”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女孩,眼睛清澈,长相精致,“你带她回来了。”她笑得很开心,过来牵起莫零的手就往前跑。直到一个身着格子西装的小男孩走过来:“夏奕言,看到了吧。我就说妈妈会给我一个姐姐的!哈哈。”她冲他做了个鬼脸。 后来莫零才知道,这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就是冷沁雅的儿子夏奕言。他冷冷地瞄了一眼莫零,又望向冷沁雅:“妈,你什么都听夏奕晨的,我们这里要成托儿所了吗?” 莫零被这句话刺中。盯着夏奕言,却被他的样子惊到。眼眸深邃,挺拔的鼻翼,小小的唇,有西方的棱角分明,也有东方的俊秀柔美,好看的不真实。 冷沁雅微笑着摸了莫夏奕言的头:“只要你们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好啦,快吃饭……对了,莫零,你也过来,以后你在家里吃住用行和奕晨一样,我会给你配厨师和佣人,今天就将就一下。” “莫零,你叫莫零吗?我可以叫你莫姐姐吗?”夏奕晨始终不松开她的手,满心欢喜地拉她到身旁坐下,“你想吃什么?牛排?鹅肝?鱼翅?” 莫零望向满桌从未见过的食物和那成堆陌生的餐具,还有身后那一排的佣人,她回想起井年说过的话,这些,就是他希望她拥有的吗。“小姐,我不会用这些餐具,你可以教我吗?” 夏奕晨突然愣住,她不知道原来会有人不会吃西餐,但很快,她又满脸笑容:“好啊好啊,来,你跟着我做。” 其实,莫零并不是完全不会。她在电视上见过,也在那栋别墅里和井年玩耍的时候试过。但是她知道小孩子总是喜欢做有成就感的事情,她愿意去成就夏奕晨的成就感。如果讨好是离开的第一步的话。 夏奕言默默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安静地吃完晚饭,离开了餐厅。从吃饭,到饭后散步,洗澡,睡觉,莫零一直陪着夏奕晨,直到她睡着。 “莫零小姐,你好,我是张管家。夫人交代我跟你说一些事情,你是现在听还是先休息?” “现在就跟我说吧,我还不累。”莫零害怕陌生的一切,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陌生变为熟悉。 “好的。”张管家请莫零跟着他,他在前面一一介绍着这里,从一楼的宴客厅,二楼是兄妹二人的领域,到三楼先生夫人的书房卧室,四楼的茶餐厅。“你的房间挨着小姐,里面给你准备了一系列用品,如果缺少什么,随时跟我说。” 夏家一共四位管家,每层楼一位。这层楼除了几个卧室之外,还有琴房,击剑室,舞蹈室,画室等,每间卧室都配有独立的书房,浴室,洗漱间,衣帽间。莫零看着衣帽间里那些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衣服鞋子,又想起了井年。 从那时候开始,莫零就同夏家兄妹一起上学放学。为了夏奕晨,九岁的她和七岁的夏奕晨同年级上课。 “你这么大却和奕晨一起念书,你不怕被人嘲笑吗?”车上,夏奕言问莫零。 “不怕。” “为什么?”夏奕言其实从不反感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更多的是无限的好奇。这些年,几乎没有外人进过庄园。他不知道能被母亲选中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 莫零顿了顿,抬头盯着夏奕言:“我为什么要害怕那些陌生人的嘲笑?” 夏奕言一时语塞。 “不会的,有人欺负你的话,我就会帮你解决掉的。”夏奕晨总是这么天真,以她的惹事能力,只怕是自身难保。因为是远夕顶尖的贵族学校,安全管理十分严格,无关人员都不能入内。没有随从,夏奕言不过就是个七岁的公主病患者。 “就凭你?”夏奕言蔑视地质疑。 “哼!”夏奕晨冲哥哥吐吐舌头,“不然我跟妈妈说,让你也来跟我们一个班级吧,那你就可以保护我们啦!” 夏奕言闭上眼睛,不去搭理妹妹。这个从不唤他“哥哥”的任性妹妹。 快到学校的时候,夏奕言突然问莫零:“你的手机号码多少?” 莫零愣了愣:“没有。” “管家没给你?” “我没要。”莫零回答。 “为什么?”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夏奕言瞪着莫零,没有人用这种不耐烦的口气跟他说过话。他自顾自地叫坐在前排的张管家拿出备用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塞到莫零的书包里:“1号是我的号码。有什么问题就打给我。” 莫零不回答,就像没听到。 夏奕言撅了撅嘴,补充道:“我是怕夏奕晨惹事,没人通知我。” 莫零还是不说话。不是不想回应,而是不习惯和除了井年以外的人讲话。和奕晨在一起的时候,也大多时候都是奕晨在说话,莫零在听。 莫零一次也没有用过那个手机。她曾经试着海琳孤儿院打电话,可是一直无人接听。是孩子们太吵了所以没听到吧。她不断地这样自我安慰。 午饭时间,夏奕言早早地在餐厅门口等着她们,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偶遇。 “夏奕言,你不是都和你同学吃的吗?” “有吗?” “有啊。你说我吃得太慢,都不和我一起吃。” 夏奕言脸憋得通红,急忙转移话题:“那边有位置,走吧。今天点什么餐?”学校的餐厅全是免费点餐制度,方便照顾这个富家子弟。坐下之后自会有人来服务,吃什么点什么,现做,专人递餐。 “莫姐姐,你吃什么?” 莫零看着桌上的菜单,几乎都是没见过的菜,无从点起。 “你喜欢什么口味?甜的还是辣的?”夏奕言看出来莫零的为难,问道。 “不吃辣。” 夏奕言点点头,迅速地在菜单上勾了几个,递给服务员。点菜,原本就是享有者应有的能力。可是这一刻,看着夏奕言默默地做着这些,莫零却意外地感受到了温暖。井年在的话,也会照顾着她的所有衣食起居。 菜很快上桌。刚好,夏奕言点的是莫零喜欢的中餐。夏奕言早就看出她使用西餐餐具的不便。口味较清淡,味道却是出众的。 除了上课,他们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在这个庄园里。她并不了解夏家的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也从来不知道夏家的产业中夏集团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夏奕言和夏奕晨不管是娱乐活动,还是课外学习,都在这里由专人负责。 他们几乎没有朋友,偶尔想请朋友来,也被冷沁雅拒绝了。所以夏奕晨对莫零很好,因为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会和她聊天,和她分享自己的玩具,和她一起学钢琴,一起画画,有时,也会吵着和她一起睡觉。 更多的时候,莫零都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面,呆呆地望着天空。她常常会把自己想成一只鸟。一只,被这个金丝鸟笼所困住的囚鸟。不止她自己,这里的所有人,都有着隐形的枷锁。 第3章 再见,再也不见 那天,莫零坐在草坪上,看着夏奕晨在马场上学骑马,盯着手上的红绳若有所思。她来这里已经有半年时间,可是,她除了学校和庄园,她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她每天都给井年打电话,可是却从来无人接听。她很害怕,他们真的会这样弄丢了彼此。 “你那条手链,是不是太紧了?我送你条新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奕言出现在身后。 莫零条件反射地捂住红绳,“少爷……你什么时候……” “跟你说过了,别叫我少爷。在这个地方,这个称呼我听烦了!你!以后,叫我奕言哥哥吧!”夏奕言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坐到莫零身边,看着她捂着手链的手,“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莫零摸了摸红绳上的玛瑙,望向远处,不想与他的目光交集:“我也不知道。”每年,莫零都是和井年一起过生日,井年的生日就是她的生日。 “难道孤儿院的孩子都是没有自己的生日吗?” 莫零摇头,“有些人如果是父母去世,就会有自己的档案。如果是父母遗弃,许多也会在遗弃的时候附上基本信息。” “那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是属于哪一种。”莫零原本从来不和井年之外的人聊天,“我五岁的时候出了车祸,我就再也想不起五岁以前的事了。我在警局等了一个月,也没有人来找过我。” 夏奕言原本以为,莫零不过是一般的追求享受者,所以才千方百计来夏家。可是半年过去了,他发现她从来不争取任何东西。沉默寡言,大多时间都像是夏奕晨的影子,只是跟在后面,需要的时候就出现,不要的时候就消失。 “既然这样,那就今天吧。” 莫零以为夏奕言会满是同情地说一堆安慰的话,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就今天,奕言哥哥给你过生日。今天是7月14日,就是你十岁的生日。”他就拉起莫零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要什么生日礼物?” 莫零突然被他那小大人的神情逗笑了。来到这里以后,她几乎没有笑过,夏奕言差点就以为她有肌肉萎缩了。 “我只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快说快说。”夏奕言眼里泛着光。 “自由。就算只有一天的自由也好。我想回去看看。”夏奕言的神情变得为难,莫零其实也知道,即使是他,也不能随便离开这里,只是她不了解原因,也从来没有人说起。 就在莫零准备放弃的时候,夏奕言脸上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状,好看得让莫零急忙抽出他手中的手,转过身去。“晚饭你来找我,我让张管家带我们去。我妈出国了,明天下午才会回来,只要在她之前赶回来就可以了。” “这样可以吗?” “当然!还没有我夏奕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他依旧带着那种笑容,明明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正值暑假,自从放假以后,他们三个孩子再也没有出去过。夏奕言虽然娇纵,却从不直接违反母亲的规定。那天,他却威胁张管家,如果不带他们去,他就砸坏二楼所有的古董。夏家从不缺这些东西,但身为管家,一定会难辞其咎。张管家想到索性有人跟着,就妥协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渐渐暗淡。只有远处还有一片残留的红光。莫零知道,就在那个方向,那片日落的海边。半年了,不知道井年长高没有,不知道他有没有瘦。心里莫名地紧张,她一直沉默着,手一直捏着那块红玛瑙,居然手心开始冒汗。 “你很紧张?”夏奕言看出了莫零的反常,已经推测出那里应该有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在等她。他递给莫零一瓶水,莫零接过拿在手里,一直没有打开。 渐渐进入了那条她熟悉的公路,她一直趴在车窗边上张望,或许,井年还在路边玩耍,或许,他看完日落正准备回家。 “到了。”张管家停在了海琳孤儿院门口。莫零很快下车,却看到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灯光。这个时间还不到睡觉时间,孩子们应该在听故事,或者看电视。莫零楞在门口。铁门锁住了。 “怎么没有灯?”夏奕言走过去,推了推铁门,“有人吗?有没有人?” 莫零依旧不出声。 “你确定是这里吗?好像没有人住了。” 莫零望着夏奕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突然,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拼命地往海边的那条小路跑。似乎听不见夏奕言在后面的呼喊。一直到她和井年就读的学校。 操场边上微弱的灯照着那颗芒果树。已经过了果实成熟的时候,树上已经没有了芒果。她跪在地上,开始刨着下面的土。手不停地发抖,指甲被折断,手也有些破皮,土壤渗入皮肤。 盒子还在。那是她和井年的秘密。他们总是在有空的时候去捡塑料瓶和易拉罐卖钱,然后放在这里。莫零喜欢画画,井年喜欢唱歌,他们约好等他们存够了钱,就去给莫零买最好的画板和颜料,给井年买一把吉他。 莫零下心地把盒子打开。钱已经没有了,只有一条手链和封信。 小莫,我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遵守约定,一直等你回来了。院长说她要退休了,孤儿院没人接管。她会把海琳的孩子送往各处孤儿院继续生活。 我不知道我会去到哪里。我明天就要走了。我多想来找你。多想见见你。我多想哪儿都不去,一直在这里。可是,我要活着。因为我还要和你重逢,还要等你成为画家,等我成为歌手,然后一起过着有海、有花、有我们的生活。 小莫……对不起,我自己做主把钱用光了。你的手链实在太紧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忍拿下的原因。但我还是给你买了条手链。售货员阿姨说这个四叶草代表幸运,我希望她会带给你好运。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到这封信的。 小莫,芒果熟了,可是我却一个也没有偷吃。等我们重聚,再一起吃。不要难过,好好生活。说过的再见的人,一定会再见的。小莫,再见了。 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手背上,腿上,地上。肩膀抽动着,这句“再见”,她无法和他说出口,一切,都成了遥遥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说过再见的人,就一定会再见。可是,你在哪儿?再见,再也不见了吗? 第4章 牢笼的温度 莫零盯着那条手链,一条银色的细链子,简单地串着一颗四叶草状的坠子。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心里的绝望,好比五岁那年在警局的最后一天。警察放弃了对她身份的巡查,决定把她交给孤儿院。她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和一切。只是背着的书包里面有一幅儿童画,右下方写了一个“莫零”。 警察根据这个名字查,却一无所获。离开警局,来到孤儿院,她不跟任何人讲话。逐渐地,别人也对她敬而远之,说她是怪孩子。 除了井年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总会坐在她的旁边。只有井年会主动和她讲话。每一次,他似乎都是不求回应地自言自语。他会说起今天难吃的饭菜,今天不会背的课文,今天的院长又因为什么责骂了他。总之,总在莫零耳边叨叨个不停。 有一天,他发烧了,没力气念叨了,躺在床上咳嗽。莫零却主动地坐在他边上,跟他说起话来。井年顿时像大病痊愈地坐起身,瞪着大眼:“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 “你才不会说话。只是平时你的话太多,我懒得开口。”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四年时间,莫零只和井年聊天,只对井年一个人笑。世界很大,可她只有一个井年。 因为莫零跑得太快,直接把夏奕言和张管家甩在了后面。他们找不到路,夏奕言担心她,就说分头找。 尽管夏奕言经常看到夏奕晨哭,却从来没见过莫零流泪。他找到她的时候,莫零蹲着把头埋进膝盖,不停地抽泣。他蹲在莫零旁边,轻轻地拍着莫零的后肩,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婴儿。“怎么了?”声音很轻,似乎害怕问起不该问的。 莫零不说话,眼睛肿肿的,小心收好手链和信。慢慢起身。在夏奕言面前,她还不习惯表现得如此脆弱。 “你的手受伤了!”夏奕言很诧异,伸手想去牵她,莫零身体往后闪躲了一下,低着头,开口:“我没事。只是……芒果没有了。” 夏奕言望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偷偷地难过着。他装作相信了她的话,抬头认真地望着这颗老树:“啊,我看到一个!” 莫零以为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可是夏奕言已经开始爬树了。尽管井年总是可以很快很轻松地爬到上面,可这对夏奕言来说,无疑是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挑战。他吃力地爬了几下又落下来,反复几次,终于到了树干的中部,那中间位置,被树叶遮挡住的地方,真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芒果。可能是阳光不足的缘故,成熟得晚,被人遗忘了。 “我摘到了!莫零,我摘到了!”他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却一个没站稳,脚一滑,摔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莫零吓到了,跑过去,蹲下扶他。 夏奕言忍着痛笑道:“没事。”落地的时候,他的手掌是向上的,保证不摔着芒果。“喏,给你,不要哭了。” 莫零盯着他,手腕擦破了皮,小西装也刮破了,额头汗津津的。“夏奕言,谢谢你……可是,我再也不能吃芒果了。” 夏奕言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没关系。那我们以后就不吃了。庄园种了很多葡萄,现在差不多成熟了,等回去我带你去摘。” 张管家找了一个海滨酒店,让他们在那里休息。夏奕言什么也没问莫零,只是静静地守着她。她不肯吃饭,他就不许酒店的厨师下班,怕莫零半夜会饿。她不肯睡觉,他就一直在她房间陪着她,自己也不睡觉。 回到夏家庄园的路上,莫零一直很安静。她不说,夏奕言也不问,默契地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冷沁雅提早回家,发现夏奕言离开,已经坐在大厅打算责问。 “妈,是我想出去走走,对不起。” 冷沁雅盯着夏奕言,他却把手背在身后,不让她发现受伤的手。“回去看过了?放心了?” 莫零的眼睛依旧红肿,她抬头盯着冷沁雅,眼神却和眼前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一般锋利。她已经猜到这一切都是拜冷沁雅所赐。“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防止你像今天这样偷偷跑回去!尤其是,让我的孩子和你一起出去!” “你不该这么做。”莫零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却没有一滴眼泪,“你让我恨你,对你,对你的孩子也是没有好处的。”莫零的声音太过冰冷,冷沁雅不觉心里颤了颤,但很快又不漏声色的笑道:“你应该庆幸的是奕晨喜欢你。所以我才把他们送到了条件很好的福利院。如果奕晨不喜欢你,那你和海琳所有人的境遇绝不是现在这样。” 莫零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如今的她仿佛孤军奋战,却是不堪一击,她本就不是冷沁雅的对手。 她不想再和夏奕晨演戏。她在这里的所有笑容,都是伪装。 “莫零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 “张管家,你不用这么客气。”莫零从冰凉的地板上离开,坐到沙发上,给张管家倒水递过去,“在夏家,我从来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个玩具,连佣人都不是。” “莫零小姐。”张管家坐到莫零身边,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虽然只有十岁,可是你的心智早已不是小孩子。你应该知道你在夏家的重要性,已经到了让夫人亲自部署的地步。她千方百计,不过是不想让你离开。” “那是因为夏奕晨。” “是的,小姐很需要你。她从小娇纵,却从来没有对人像对你一样好。她一直想要个姐姐,所以她从不唤少爷哥哥。她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可是对你却一直视为亲姐姐。” 莫零没有回应。回想这半年多,夏奕晨确实对她不错。所有的吃穿住行都一起分享,甚至听她的话胜过听冷沁雅。 “还有,我希望你不要怪夫人擅自解散了海琳。我跟了夫人很多年了,在这个家里,有个禁止的话题,但我愿意说给你听,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能够明辨是非的孩子。” 张管家的神情突然有些忧伤,“其实,奕言少爷,并不是夏家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还有一位大少爷,七年前,不幸离开了……当时的中夏集团在欧洲的势力如日中天,先生和夫人刚刚接管集团,重心都在事业上,却不料大少爷和奕晨少爷在法国被绑架……绑匪提出高额赎金……” 张管家有些哽咽:“那个时候大少爷才六岁。奕晨少爷不过三岁……夫人吓坏了,急忙凑够赎金赴约。却没想到……只有小少爷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这件事情,对夫人打击太大。她整个人开始冷漠,带着小少爷回中国,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庄园。后来也禁止少爷和之后出生的奕晨小姐擅自离开家门。她太害怕失去。” 那个时候,莫零明白了很多事情,有因有果,没有人生来冷漠,没有人生来坚强。冷沁雅害怕失去至亲,就像她害怕失去井年。可至少,她知道井年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与她重逢。想着想着,她睡着了,睡得很香。梦里,她梦到了井年。他们约好,好好生活,开心就笑,难过就哭。 美梦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莫零以为又是奕晨找她吃早饭了。没想到推开门,却是夏奕言叫了一堆人,推着餐车进来。“你前天晚上,昨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今天必须吃饭了。你要饿死了,我妹妹得多伤心啊。” 莫零睡得懵懵懂懂,闻到一股早餐的香味,才觉得有些饿了。“少爷,你们出去吧,我收拾好了去餐厅吃就可以了。” 夏奕言皱着眉,噘着嘴,瞪了一眼莫零:“第一,不许叫我少爷,叫我奕言哥哥!第二,今天我必须守着你吃饭!”莫零被他小老头一样严肃的模样逗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既然不能改变现状,她就开始接受这里的一切,好好生活。“那我洗脸刷牙你也要守着?” “对!一直到你吃完!” “为什么要让我叫你奕言哥哥!你本来就是这里的少爷啊,是我们所有人的少爷!” “因为我从来不叫他哥哥啊,哈哈。”奕晨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穿着睡衣,刚睡醒的样子,“我说怎么动静这么大,原来是夏奕言!不过你现在是来跟我争我的莫莫姐吗?”她叉着腰对着夏奕言,一脸不满。 “她是你的莫零姐!我是她的奕言哥哥,哪里冲突了?!”夏奕言走到奕晨面前,整整高出一个头。“反正以后莫零你再叫我少爷,就罚你……给我写一篇作文!!” 莫零趁着兄妹俩斗嘴的功夫,去洗漱去了。心里,却意外暖暖的。如果说这个偌大的庄园如大理石一般冰冷的话,那这两个孩子身边,就是唯一温暖的地方了。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莫零仍旧唤夏奕言为少爷。没想到夏奕言却动了真格,拿了一个小本子,专门记录时间地点和次数,害得莫零整整给他写了两年的作文。为了不成为职业枪手,莫零终于开口叫他奕言哥哥。 第5章 离别前夕 作者有话要说:我早就猜到,我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只是,我又该要去哪里? 尽管夏家庄园如同金丝牢笼,却因为三个人的欢声笑语,逐渐温暖。冷沁雅打理着家里和国内的公司,在欧洲的夏先生偶尔过来住几日,和莫零很少说话。夏家兄妹不怎么和父亲亲近,也很少和母亲谈心,更多地是和莫零在庄园的马场骑马,或者在葡萄园摘葡萄学酿酒,又或者学钢琴学画画。 奕晨钢琴弹得非常好,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开自己的演奏会。 莫零画画很有天赋,几次奕晨偷偷都拿她的画报名参加国内外的青年比赛,都拿有奖项。 而夏奕言,没有一个专长爱好,却似乎没有一样不擅长。击剑,骑马,篮球,网球,游泳,调酒,钢琴,射箭……他总是在最短的时间学会,少有练习,却一直领先太多人。所以在奕晨和莫零学习的时候,他总在旁边负责嘲笑和诋毁。 不知道什么时候,莫零已经取下手上的玛瑙,一直戴着井年给她的手链。这些年,她没有再和冷沁雅提起海琳,却默默在私底下打听各个孤儿院、福利院有没有井年这个人。 夏奕言每年7月14号给她过生日,除了挑选的礼物之外,都会送她一条手链。他不知道那条四叶草手链的意义,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希望着莫零有一天,会换上他送的手链。 七年过去,三个人一起成长。夏奕言已经长成挺拔的少年,脸庞的轮廓更加清晰,鼻翼眼眸棱角分明,对别人总是雕塑般冷若冰霜,可对莫零笑起来却依旧烂漫无邪。夏奕晨继承了中法混血的冷沁雅的冷艳高贵,标致的混血美人。而莫零,相比之下相貌平平,偏瘦的身材,五官端正,出落的刚好,却略显平凡。 从十四岁开始,莫零就再也不要别人做饭,也不要别人替她收拾房间,替她洗衣服。所以,除了陪奕晨读书学习,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忙活,独立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这家领养的孤儿。 “还有一个月就是寒假了,我也迎来成年礼,我妈说,成年以后,我就可以想去哪儿了。”夏奕言躺在草坪上,用手枕着头,对正在洗马的莫零说,“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啊。” 莫零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洗马,不回答。 “想去国外吗?还是海边?或者草原?只要你想去,我都带你去。” 莫零摇头,“奕言哥哥,你真的以为,成年是那么美好的事情?” 夏奕言似懂非懂。他了解他的母亲,可是他宁愿相信,他们可以一直按照这样的轨道走下去。 “我哪儿也不想去。或者说,是没有地方可去。”莫零补充。 “哈哈,我知道了!”夏奕言腾地一下站起来,高出莫零大半个头,背着阳光,他微微弯着身与莫零对视,冲莫零笑,“你最想去的地方,当然就是我的身边了。”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预想,开心地手舞足蹈。 莫零被他的样子逗乐了,这些年就是这样,在他面前,她可以格外放松地笑。 “自恋狂!” “你放心,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我夏奕言,一辈子都在你身边。” 莫零听着“一辈子”,突然收住了笑容,眼前这个人,是中夏集团的继承者,可能只有他天真地以为,他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发什么楞?被我感动了?”夏奕言拿起旁边的水管喷头准备帮她洗马,却不小心把水淋到莫零脸上。“啊!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这还不是故意的?那怎么才算故意!”莫零准备抢过喷头,却再次被夏奕言偷袭,淋得更湿了。 “这就叫故意!哈哈哈……” 莫零见旁边还有一桶准备洗马的水,直接舀起来向夏奕言泼去,夏奕言没有防备,也被浇了一头水。两个人彻底开始了泼水大战,阳光下水光是彩色的,映着草坪,闪闪发亮。 远处的楼上,冷沁雅正在窗前看着这一切。她渐渐意识到,珍视莫零的,不再只是奕晨。 晚上莫零自己做好了晚餐,正准备吃。夏奕言和奕晨就兴冲冲地过来了,“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 “今天回来的晚,没多的菜!”莫零一下遮住面前的盘子,不让他们靠近。 “小莫姐,我饿嘛……快给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莫零脸上一脸为难,望着夏奕言,“你还是走远点比较好。” “为什么?”夏奕言想着没多想,就走过去看,尽管只是轻微的闻到了那个味道,只是从莫零未遮住的死角看了一下,他还是不出意外地冲向厕所,吐的一塌糊涂。 “啊,原来是鱼香茄子!”奕晨恍然大悟,“哈哈,这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总够吃了吧!”消灭了之后对手,奕晨满足地拿出自己从厨房转移的羊排放在桌上,完全不顾亲哥哥的死活。莫零无奈地摇摇头,走去厕所:“我看你今晚上什么也吃不了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夏奕言回头,满眼怨恨。仿佛在说,为什么明知道我对茄子严重过敏,还这样对我。他就是这样,只要见到、闻到茄子,不管做成了什么样,都会狂吐不已。 夏奕言回到房间,头昏昏沉沉,看了看书房的陈列柜上的东西,满意地笑了笑,躺下睡着了。 那里陈列的,是莫零每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每一样,都被他用玻璃罩子罩着,生怕有一点损坏。十二岁,莫零送他的手工编织的蜻蜓,她当时只说了一句话:我现在只会会折这个。十三岁,她送了他365只千纸鹤。十四岁,她送了他几本作文本,都是她替他写的作文,那时她第一次叫他奕言哥哥,她说以后再也不替他写作文了……每一年,莫零送的礼物都不是用钱买的。因为她知道她的钱就是夏家的钱,无法代表她自己。 不知道睡了多久,夏奕言被敲门声吵醒。开门,莫零端着一盅粥走进来。“今天我不知道你会来,所以做了我好久没吃的那个菜……我给你熬了蔬菜水果粥,你来吃点?” 夏奕言笑得像开花似的,点点头,张开嘴,“啊……” 莫零扯过他的手,直接把粥递过去:“如果你不想吃的话,我可以问问隔壁的奕晨……” “哎哎哎,我吃!”夏奕言乖乖地动手吃起来,“我才不便宜了那只馋嘴猪呢。你都好久没有给我做这个了。只有生病了才能有这种待遇的。” 莫零斜眼掠过那个陈列柜,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了解冷沁雅,了解夏奕言,也了解她自己。未来的路,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吗? 远夕已经进入冬天。尽管这里靠着海,常年都是春夏交替,可是莫零总会在冬天的时候,想起她空白的过去。朦胧的记忆中中,她应该是生长在一个有雪的城市。可到底是哪里,她再也想不起来。 “莫零,有人给你这个。”某同学走进教室,递给莫零一个盒子。 “谁给的?” “不知道。” 莫零打开,一条项链,还有一张卡片。莫零看了两眼,扔进了垃圾桶。奕晨觉得古怪,偷偷捡回了看了看,简短的不过几行字,可已经让她新鲜了半天。放学见到夏奕言的第一件事,就是分享她的“秘密”。 莫零在旁边若无其事,夏奕言反应却格外大。“居然有人给你表白?!这学校还有没有规章制度了!” “夏奕言,你的思想太老土了吧!”奕晨不知所以然,就在指责吃醋的哥哥, “学校的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而且只要小莫姐喜欢,制度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 “喜欢?”夏奕言已经坐不住了,直接从保姆车的前排坐到了后排奕晨和莫零中间,“你喜欢他?” 莫零白他一眼,“你想太多了吧。我连是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叫我一起吃晚饭而已。” “那你去了?” “我现在不是在这儿嘛。” 夏奕言这才稍微缓口气,眉头一皱,像在自言自语:“谁这么大胆子,敢跟夏家抢人!” 莫零和奕晨都纷纷嫌弃地坐到了前排,留他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 那天晚上,夏奕言第一次失眠了。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自己为什么会心里不舒服?为什么会总想粘着莫零?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一个人的一颦一笑?看着陈列柜,他慢慢明白了。 第二天放学,莫零被通知去校长办公室,她就让奕晨先回家,她随后打车回去。奕晨之前偷偷替莫零报名参加了全国高校艺术大赛,虽然高中生不具有资格,奕晨还是想办法递交了莫零的作品。所以她以为校长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没多想就走了。 莫零往办公室走,却在走廊拐角处被人拉进了教室。莫零并不认识眼前的三个男生:“你们骗我过来的?找我干嘛?” 中间那个男生笑笑:“昨天晚上我说请你吃饭,你忘了?”他是校长的私生子李意,虽然没有正式进家门,校长却因原配没有孩子而格外疼这个儿子,虽无名分却备受宠爱,外界都知道。 “我没忘。我只是不想去。”莫零实话实说。 “你以为你背后是夏家,你就有资格给我摆架子?我不过是看在你作为夏家的养女,却做着佣人的事情的份上,可怜你而已……” 莫零瞪着他,却丝毫不害怕:“你对我了解还挺多。” “呵呵,学校谁不知道,17岁还在陪15岁的夏奕晨念初三。你就是她的陪读而已。今天就算我把你怎么样了,夏家也不会追究。所以今天要么你陪我吃饭,要么,用我的方式给我道歉。” “我不会道歉,也不可能和你这样的人吃饭。” 对方被莫零的态度激怒了,抓住莫零的双手,扯到自己面前,正想说什么,被莫零一脚踢中要害,痛的跪在了地上。莫零想往在跑,却被那两个人扯住头发,把她推到了地上,额头撞到桌角,流血了。 “把她给我绑起来!”李意站起来,“你今天是要逼着我动手。”他走近莫零,捏住她的脸:“不要挑战我!” 这时夏奕言突然踢开教室门,冲了进来。他看到被绑住的莫零,直接扯过李意就是一拳。“敢动夏家的人,你不想活了?” 李意擦擦嘴角的血渍,有点意外,带些戏谑,“她姓莫,可不姓夏。” “就算她不姓夏,她也是我夏家的人,是我夏奕言护着的人!”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眼里充满了愤怒。夏奕言平时虽然高傲冷漠,却很少发火。那是莫零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莫零额头留下的血,夏奕言直接操起旁边的凳子向李意砸去。李意躲开的晚,凳子砸中了他的腿,疼得他哇哇大叫。 那两个人过去抓夏奕言,他们都是外校的混混,夏奕言和他们打必然吃亏,可是没有退让离开的意思。李意的腿太痛,可他也知道到最后不敢把夏奕言怎么样,就让那二人赶紧送自己去医院了。 莫零因为额头流血,有点昏昏沉沉。夏奕言身上脸上有几处淤青,他过去解开莫零,抱着她往外走。 “你怎么来了?”莫零全身发软,靠在夏奕言身上身上。 “我看到校长已经走了,所以知道你被骗了,就赶过来看看。” 莫零看着他脸上的伤,有些难过,索性闭着眼,眼泪还是往外流。多年前,他为了他摘芒果的样子突然浮现出来。他又为她受伤了。 冷沁雅知道这件事后,撤回了对学校的所有投资,没有追究其他。对夏奕言,对莫零,都没有说什么。可是莫零知道,夏奕言因为她第一次打架,第一次受伤,冷沁雅是不会这么算了的。 后面一周,莫零没有去上学,夏奕言也不去。他每天都给莫零送饭,不让她再亲自做饭。请了很多医生来家里,生怕莫零额头会留疤。每天晚上,他们都去外面散步,看星星。亲近得不真实。 “如果那天我没及时赶到,你会害怕吗?” 莫零望着夏奕言,摇摇头:“不会。我一点都不怕。” “为什么?” “不知道。”那时候的莫零真的不害怕。尽管额头的血留下来有点模糊了眼睛,可是她一点也不感到恐惧。“或许,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找到我。”莫零补充道。 夏奕言盯着莫零,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头,抚摸着她的头发,“是啊,你只要相信,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的。” 莫零就那样安心地靠着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很少有的安心。 第6章 迟来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矛盾。我曾经那么想找回自己。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害怕了真相。 寒假快要来的时候,莫零接到了全国高校艺术大赛的入围通知。十二月份以后会三轮比赛,总决赛也会在远夕举行。也就是那天晚上,冷沁雅叫了大家一起吃饭。 “奕言,奕晨,你们准备一下,过几天放假了你们就和我一起去法国,这个假期我们都会在那边。”冷沁雅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发表自己的决定,“莫零,听说你有比赛。假期我会安排张管家在这里照顾你。其余的时间,就当是给你放假吧。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自己的时间。” “小莫不和我们一起去?”夏奕言有点吃惊。 “对,这次带你们过去,是办一些手续,也是熟悉那边的环境,等你毕业了,我会给你安排那边的学校。你成年了,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我们大部分的产业,也都在欧洲。” “那我呢?”奕晨问。 冷沁雅依然低着头吃她的西餐,“你可以选择去法国,我会派人保护你。你也可以留在这儿,直到高中毕业,妈妈会陪着你。” “小莫姐呢?”奕晨紧接着问道。而此时,更着急知道答案的人,是一旁的夏奕言。 冷沁雅放下手中的刀叉,望了望莫零,莫零却格外的冷静,似乎早已知道她的安排,只是在等待她的通知。 “莫零,自然会跟着你,等你们都长大了,妈妈会尊重你们的选择,我可以送她去艺术类学校,也可以给她开工作室。”冷沁雅笑着回答奕晨。 “我不同意。”夏奕言对着母亲,“我要留在国内读书。” 冷沁雅拿起餐巾轻轻擦拭了嘴角,收住笑容:“我们这次过去也是看看环境。并没有最终决定。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再议。” “莫零应该和我们一起去。那个比赛根本不重要。”夏奕言据理力争。 “那个比赛很重要。”莫零突然开口了,“那是个国内知名的比赛,获奖者在国内外都小有名气。奕言哥哥,我会留下来参加。毕竟,我也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时间。” 冷沁雅满意地笑了:“奕言,你应该尊重莫零的决定。一个假期而已,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不是吗?” 尽管莫零曾经是那么地想要离开夏家,可如今,当她发现终有一天她会彻底离开的时候,心里却止不住的难过,这样的感受,甚至超过了当年离开海琳。因为她必须隐藏内心的难过,因为她不知道将来会去往哪里,因为这里已经有了在她心里根深蒂固的人。坐在窗前,摸着手腕的手链,她开始想念井年,那个她永远珍视的家人。 分别的时候,夏奕言嘱咐了一大堆。尤其重要的是,莫零每天必须和他通一次电话汇报她的行程。莫零也都一一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莫零开始准备复赛,找了许多比赛的资料,知名的画集,评委的喜好。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但这样的感受越是强烈,她就越逼着自己去想其他事情。要不是张管家时常提醒她吃饭睡觉,她可能直接会忘了自己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夏奕言的电话每天都会按时打来,无非是说说他今天去了哪里,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夏奕晨又和他吵了几回,以及,表明他坚决不会留学法国的决心。莫零多半是应和着。也不说太多,有时直接开着扬声器,把手机放到一边,听着他说话,也不回应。 她明白的,夏奕言岂会不明白。只是他选择不去接受。他宁愿相信他的坚持,会改变冷沁雅,会有好的结果。他以为最坏的情况,就是等几年,等他们再大一些,他就带着莫零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这次比赛综合性很强。由刚开始的美术,音乐,表演等各类分开进行,到复赛的综合评选。复赛是开放式题目,无非就是拿出自己最好的表现就行。莫零轻松过关。半决赛形式是先与评审交流,随后由评审随意出题考核打分。评审均是国内外知名的设计师,画家,大学教授,音乐权威等。 莫零很少一个人走在远夕的街道上。在夏家庄园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已经搞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远夕的街道干净宽敞,两边种着些椰子树和芒果树,更多的,是香樟,带着淡淡的香气。 独自走进艺术馆,莫零静静地在等候室看着一个个哭丧着脸出来的选手,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些评审难以应付的程度。可是她心思却不在这里。 今天,刚好是夏奕言18岁生日。因为比赛要求,她关机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着急。 上台的时候,莫零只希望快点结束。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她注意到了向她第一个提问的那位评审。“你叫莫零?”提问的评委看上去比莫零大不了多少,她很纤瘦,眼睛清澈,表情严肃,却让莫零觉得莫名亲近。 “是的。” “名字谁取的?” “不知道。”莫零回答,或许看到对方脸上的疑惑,补充说道,“记不得名字的由来了,家人也不在了。” 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言归正传,“今天我给你出的题目是,用你的作品,来诠释你的名字。” 莫零不明白这个题目的意思。但她只想早点结束。闭上眼睛,她唯联想到的,就是多年前的署名为“莫零”的那幅儿童画。没有任何修饰,没有其他技巧,看上去就是一副简单的出自小孩子笔下的全家福画像。 一对夫妻中间站着一个扎马尾的小姐姐和一个哭鼻子的小妹妹。署名莫零。这就是全部。 莫零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画了下来,没有添加任何技巧,像个小孩子的手笔。这让评委们都大失所望,除了向她提问的那个女生。 被示意退场,莫零急急忙忙走出去打开手机,没有顾及到追她出来的那个女生一直在叫她。莫零走的很快,直到那个女生把她跟丢了。 莫零开机,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提醒。她觉得奇怪,就给夏奕言打过去,竟是无法接通。她有些心急地拨通了张管家的电话,却突然被夺走了手机,拉到了一辆加长轿车上。 抬起头,熟悉的笑脸。夏奕言。 莫零吃惊地盯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吓傻了?” “你怎么回来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要回来了。” “我的比赛也没那么重要……”莫零还没说完,就被夏奕言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 “不是比赛!是我的生日!”夏奕言嘟着嘴,还像是那个傲慢的小王子,“我的成年礼,这个是大事!从此以后,我就是大人了!我可以做主我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当然要跟我最重要的人一起过了!” “夏奕言,你又胡来!” “谁说我胡来!我夏奕言,正式宣布,你莫零,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我在哪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我在哪儿!知道了?”夏奕言一脸真挚,莫零有些走神。 回头神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过头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哎,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让我睡会儿。”说完他就躺下,枕着莫零的腿,睡了过去。 莫零看他满眼的血丝就知道他一定很累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夏奕言为了偷跑回来,提前部署了几天,和奕晨一起串通买机票,偷护照,让奕晨帮他逃跑,最后到了远夕机场才通知冷沁雅,让张管家接机。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他也要回来。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莫零走下来,有点吃惊。原来远夕还有这样的地方。周围都是彩色房子,有特色的民宿。整片建筑都建在山顶上,沿着观景栈道俯瞰下去,可以望到他们上来经过的盘旋山路,弯弯曲曲,把这个村庄围绕其中。再望出去,几乎可以看到半个远夕。 “这里是远夕的最高处!”夏奕言把莫零带到事先订好的民宿天台。这是这里最高的位置,也是最好观景的地方。“喜欢这里吗?” “你怎么知道这儿?” “虽然我妈不让我们私自出来,还不允许我做一些旅游攻略吗。我跟你说,我做了很多攻略,就等着你成年以后我们一起去。这里呢,是我最想来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站的高,看得远啊。这样我就可以看得到你在哪儿。” “奕言哥哥。” “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羞耻了?一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么远,你能看见下面的人?”莫零故意曲解夏奕言的意思,别过头望着远处。 后来听民宿老板说,原来这里名叫守望顶,据说真心喜欢的两个人,在这里一起守望过远夕,就可以一直到老。莫零从不信这些,或许是以讹传讹,或许是这里的人为了旅游业而胡编乱造。但她知道面前的这个傻瓜相信了。 在这里用过晚餐之后回到庄园,莫零把她给夏奕言的礼物递给他。 打开盒子,是一块怀表状的挂坠。坠子底面是水晶石,透明的,上面有一个凹凸有致的盖子。往右旋转开盖子,平面水晶石中间夹着一副手工画,直径不过两三厘米,却清晰可见,画的是夏奕言。 “我用特殊材料加工过,画不会褪色。”莫零说着,对于十七岁的她而言,几乎用了半年时间才做好了这个工艺品。这也是她在学校选修工艺美术课的原因。 夏奕言自然视若珍宝,不管莫零送什么,他都欢呼雀跃。 那天晚上,夏奕言的生日宴第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张管家准备了蛋糕,莫零就随便做了几个家常菜。 点了蜡烛许愿的时候,夏奕言双眼紧闭,一脸虔诚。隔着蜡烛,烛光印在他脸上,莫零偷偷打量着他,他认真的样子太过好看。 “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夏奕言问。 “你会说吗?” “当然不会,说不出来就不灵了。”他笑着吹灭了蜡烛,拿起筷子夹菜,他总说莫零做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所有此时脸上全是满足。 早上九点,莫零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 “我是昨天的评审,苏筱尤,记得吗?” 莫零睡得晚,此时还处于昏昏沉沉中:“噢……昨天的结果已经通知了,我没有进总决赛。” “额。不是比赛的事情,我想约你见个面,可以吗?” 莫零不知所以然,却意外地没有拒绝这陌生人的邀请。 好在见面地点并不远。莫零瞒着夏奕言,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 见到苏筱尤的时候,莫零看出了对方的紧张和不安,和昨天那个充满自信的设计师判若两人。“你好。” “莫零,来,请坐。”苏筱尤为莫零点了一杯豆浆和一份虾球。“给你点的,尝尝?” 莫零喝了口豆浆,却不碰虾球。“你有什么事吗?” “额,其实我是想问,你对我的名字……有没有印象呢?你……认识我吗?” 莫零很疑惑:“我之前看过你的报道。你设计的作品许多专柜都有展示,很多人应该都认识你吧。怎么,你想调查你的知名度?” 苏筱尤尴尬地摇头:“不,不是……那,你昨天的那副画,你,为什么会画那幅画呢?” 莫零不自觉又喝了一口豆浆,考虑了一下,说:“因为我的名字就来自那幅画。” 苏筱尤眼睛里突然有些泪光,她又问:“你是不是见过一幅一样的画?右下角就写着“莫零”二字。” 莫零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终于开始有些心跳加速。“是的。就在十二年前。”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否与自己有些某种关系,但她选择如实相告。 苏筱尤听到“十二年前”的时候,似乎确信了一些事情,整个人像是在紧张的边缘崩溃,带着泪,却满眼惊喜:“你见过她?还是你就是她?” “谁?” “我妹妹。”苏筱尤一把抓住莫零的手,“十二年前,我爸妈开车带她出去旅行,结果遇到事故,连人带车翻下山崖,车子发生爆炸……我们去的时候,车内已是焦炭……可是明明只有两具尸首,警方却在方圆百里搜索无果,宣布了三人死亡的结果……但我们一直都相信她还活着。” 莫零从她手里抽出双手,“你以为,我是你妹妹?” “我不知道。”苏筱尤盯着莫零,“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可是为什么你不记得你的名字?她不叫莫零,她叫苏筱涵。你先告诉我,你从什么地方见过这幅画?” 莫零不知道她是否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她不知道这一切是刚刚好,还是早有预谋。可是这个人的神情,她的眼泪,却是那么真实而熟悉。 “我五岁那年,出了车祸,医生说可能是撞到了头,可能是惊吓过度,总之失去了记忆。醒来的时候,我唯一的东西就是一个小书包,书包里这幅画,署名莫零,我以为是我自己的名字。”莫零一五一十地说着。无论如何,她应该找回她的名字。 “车祸?如果是那场车祸,为什么你没有出现在搜寻范围?你才五岁,不可能走那么远啊?” “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 苏筱尤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找了十二年的妹妹,现在就算就在她眼前,她也几乎认不出来了。她难过的擦着眼泪,往事出现在眼前。 他们本来是幸福的一家。苏家在和城是出名的艺术家庭,爷爷是知名画家,父亲是设计师,母亲是国画老师。姐妹两个从小就喜欢画画。那年,自己因为参加少儿美术比赛而没有一起去旅行。听到恶耗,她和爷爷奶奶从和城赶往园川,见到那里惨不忍睹的场景,奶奶当即晕倒,病危。 “如果你们相信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坚持找她?”莫零问。 “我们在园川停留了一个月。找遍了园川的警局和医院,所有人都叫我们放弃……后来奶奶病重,我们不得不返回和城。但苏筱涵的名字,一直都在警局的失踪人口档案里。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园川。不是远夕。或许不是的。或许那个书包根本就不是她的。莫零这样想着,又恢复了平静,可能只是一场乌龙,“应该搞错了。我出车祸的地方,是远夕,我也一直都在远夕。那个书包,我很抱歉,不知道什么缘故到了我手里。” 莫零起身离开。她突然害怕,这个结果,是与非,都让她恐慌。 苏筱尤望着桌上的食物,突然起身拉住了她:“一个人的记忆可能会流失。但是身体也存在记忆。她最喜欢喝豆浆,她不能吃任何有虾的食物。”苏筱尤看着莫零的手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手链!红玛瑙手链。用红绳编织起来的,戴在她的左手,你有没有?” 莫零楞在那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有许多的吻合,也有许多的疑惑。“对不起,我该走了。”她甩开苏筱尤,直接冲了出去。 远夕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此时,外面正下着雨。虽然冬天的雨不如夏天来得急,却还是乌云密布,下得密密麻麻。莫零一直往前跑。 如果莫零不是我的名字,如果我不是莫零,那我到底是谁?如果从来就没有莫零的存在,那这些年是不是于我而言只是玩笑?远夕,园川,和城,我究竟是属于哪里?如果远夕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我又该如何面对那陌生的一切。我已经弄丢了井年,这一次,是不是,又要弄丢夏奕言了? 莫零 第7章 无声的离别 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莫零实在太累了,就坐在公交站台的凳子上休息。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街上的人很少。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手机已经震动了无数次。不管是谁,莫零都不想理会。 如果是苏筱尤,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关于自己到底是谁。如果是夏奕言,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释今天的无故消失。 “喂,张叔,莫零回家没有?”夏奕言正在四处找莫零。他已经打了无数次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让张管家在家里等,自己却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莫零看着手机不停地震动,屏幕上显示着夏奕言的名字。她直接关掉了手机。 天渐渐暗了,面前的车水马龙在越发闪烁的霓虹灯和杂乱的音乐声中开始有了节奏。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关机?”夏奕言的突然出现在莫零面前,他从车上走下来,一把抓紧莫零。原本以为会很生气,可是看着面前几乎湿透的莫零,他瞬间放轻了语气,“你怎么了?为什么都湿透了?” 莫零什么话也不说,低下头,不敢看夏奕言的眼睛,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满眼的泪。 就像多年前莫零知道海琳消失的时候一样,莫零不说,夏奕言也不再追问。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莫零披上,然后让司机带他们到最近的商场。 夏奕言很快地给莫零选了一套衣服让她换上。蓝灰相间的格子雪纺七分袖小西装,九分阔腿裤,搭上一双简单的白色松糕帆布鞋。莫零顺从着他的安排,换好衣服,又去了最近的沙龙洗头。整个人焕然一新。 天色已经黑尽。夏奕言牵着莫零的手来到一家高级中餐厅,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并吩咐尽快。全程没有问莫零一句,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只是替她布置好一切,把餐具放到她面前,替她把餐布盖在腿上。 “吃吧。吃了我们回家。” 煎酿三宝、七星鱼丸汤、醉排骨、白汁园菜,西湖醋鱼,全是莫零喜欢的菜。莫零喜欢清淡味和甜酸味,喜欢中餐不喜欢西餐。 莫零看着这些菜,哽咽地张不开口。以后,谁还能这样随意地点出她喜欢的菜呢。 “吃吧,你上午就出门,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夏奕言拿起筷子替莫零夹菜,“不管什么时候,有我在,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他不知道莫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她太憔悴。如果他不能分担,至少他可以守着她,守着她吃饭,替她遮风挡雨。 莫零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奕言哥哥,以后,你不要这样来找我了。” “为什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自己找得到回去的路。如果我要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如果我不回来,你也找不到我。”莫零站起来,“走吧,回去吧。” 夏奕言似懂非懂。看着莫零的背影,总觉得,她一旦消失在他的视线,就会永远失去。他追上去牵她的手,她抽开,插进裤包里。 回到庄园,冷沁雅和奕晨已经提前回国。不等冷沁雅开口,莫零主动走上前:“夫人,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我去书房等你。”莫零这些年很少进冷沁雅的书房,也很少主动与她交谈。夏奕言微微皱着眉,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莫零这样异常。 夏奕言想跟上去,被冷沁雅拦下:“你去房间好好给我反省。这次私自跑回国,你爸爸非常生气。他过两天会回来,你最好想个好点的借口。”她让张管家盯着夏奕言,不让她过来干涉她与莫零的谈话。 走进书房,莫零就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夫人,你一定很想让我离开这里吧。当初你把接进来,一定想不到我可以在这里呆这么久,不仅你的女儿把我当成家人,我还会影响你儿子的生活。”她转过头,直视着冷沁雅的眼睛,“所以,你才会安排这么一出戏,想让我离开。” 冷沁雅从不惊讶莫零的聪慧。她不禁笑笑,坐到沙发上,“看来你和苏筱尤已经见过了。怎么,相认了?” 莫零的手紧紧握拳,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相认?可以相认吗?难道不是你一手安排的戏码吗?” 冷沁雅耸耸肩,“的确是我刻意安排你们见面。听说你参加那个比赛,我故意让主办方请她来当评委。但是仅此而已。她不是我请的演员,不管你信不信,她的确是你的亲姐姐。” 莫零咬住唇。她了解冷沁雅,她还不值得冷沁雅对她撒谎。 “那为什么她说我出车祸的地方是园川,而我醒来是在远夕?” “当时和你一起出车祸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虽然他事后说不认识你,但是我调查过,他私下做过人贩子交易。你是在园川被他绑到远夕的。结果发生车祸,警方介入,他只好假装是他不小心撞到你,而不认识你。”冷沁雅不紧不慢地说,“我找人与他对峙,他交代说当时他看到你爸妈撞到了环山公路的围栏,车子有大半都吊在半空。你爸爸打开后备箱,让你后面爬出去,你刚刚离开车子,车子就掉下山崖,爆炸了。你吓晕了,他就过去把你带走了。” 莫零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不断往下流。那些被她忘记的过去,似乎就在一瞬间被冷沁雅拼凑起来呈现在她眼前,撕裂了她的心。“所以……所以……这一切,你……你早就知道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她第一次在冷沁雅面前哭,她实在无法再伪装。 “对。进夏家的人,我肯定要查清楚。”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不叫莫零……你早就知道,我还有家人,我的家人一直在找我……他们找了我十几年……你不告诉我,不过是为了让我留下。你现在告知我这一切,又是为了让我离开……” “是的。因为奕言他太依赖你,现在为了你受伤,为了你不愿意出国。我不知道以后他还会做什么……他的路,注定不该和你有交集。” 莫零突然又哭又笑起来。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对冷沁雅说:“是。你的儿子女儿都是你的宝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家人?冷沁雅,我一直都不讨厌你,因为我可怜你。你的爱太自私……如你所愿,我会离开。但是我不是被你逼走的,我只是必须回到我的家人身边,如果不是他们需要我,我一定会留下来,看着你如何操控你孩子的生活,看他们如何离你而去……” “你闭嘴!”冷沁雅站起来,瞪着莫零,“就算这次你不走,我也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离开这儿。” 莫零冷静下来,擦掉眼泪,满眼血丝,“对。你有这个能力。就像你摧毁一个海琳,不过是一句话。自此,我再也不想和你们夏家有任何关系。我不是害怕,我是厌恶……我今天晚上就可以走,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告诉我井年的下落。” “好。”冷沁雅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你收拾好之后,我让张管家直接带你过去。” “不用收拾了。八年前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现在,我也什么都不会带走。你们夏家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要。”莫零戴着井年送她的手链,握着那条红玛瑙红绳,就那样走出了夏家。没有和夏奕言、奕晨告别。没有带走这些年夏奕言送的任何一件礼物。 没有留下一句话。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留任何一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们告别。我知道,奕晨一定会哭着让我不要离开。我知道,夏奕言一定又会跟着我跑。如果注定要离开,如果注定不能跟你们的未来有交集,那就决绝一些,不要留些虚妄的念想。真的好想跟你们说声谢谢,好想抱抱你们。这些年,幸好有你们一路相随,一路守护。夏奕言,我走了。我真的要走了。千万不要来找我。欠你的,我会铭记在心,永不忘记。 莫零 冷沁雅让张管家把夏奕言锁了起来。夏奕言只当是自己犯了错,母亲小惩大诫,完全不知道张管家正送莫零离开。去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奕晨也被母亲带去了一个晚宴,离开了家。 张管家开着车,驶向井年所在的福利院。多年前,也是这样,夜幕降临的时候,张管家和夏奕言带她去找井年,那时候她多么地急切,只把井年当成她唯一的依靠。如今,她还是去找井年。 心情,却不再急切,也不再去幻想着见面之后的场景。她只是想去见他一面,告诉他她就要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家人身边,告诉他她现在心里有多难过,告诉井年曾经他想让她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如今也已成泡沫。 “莫零小姐,到了。” “谢谢你,张叔。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莫零小姐,我可以等你,把你送到下个地方。”张管家说。 “不用了……我还没有想好。”莫零转身准备离开,她怕待久了,又会哭。张管家这些年一直很照顾她,就像是自己的家人。“你快回去吧,不早了。” “莫零……你……真的不和少爷小姐道别吗?他们会很难过的。或者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们?” 莫零顿了顿。摇摇头。“没有。”然后径直走了进去,路灯照着她的背影,拉得冗长。 “你好,请问院长在吗?”莫零向福利院的门卫打听。 “院长不住这儿。已经回家了。” “哦……那我可以跟你打听一个人吗?井年,你认识井年吗?十七八岁,就是这个福利院的。” “不认识……我来了两年了,没听说有这么个人。” 莫零想可能是门卫不认识而已。就坐在门卫室门口,准备第二天再问问院长。 “小姑娘,你就这样坐到明天?” 莫零点点头,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是苏筱尤。“喂?”她接起来。 “喂,莫零,你在哪儿呢?今天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我想……” “我有那条红绳。明天,我跟你回和城。去验DNA。” 莫零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门卫大叔实在看不下,就带莫零进去福利院,找了个员工宿舍给她睡,莫零谢过,坐在床上,整晚没睡。 夏奕言的房门被打开,张管家送来早餐:“少爷,吃早餐。”夏奕言睡得迷迷糊糊,知道自己“□□”被解除,腾地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跑去莫零的房间。他敲门,担心莫零仍旧心情不好,不肯吃饭,想拉着她一起吃。 敲了一阵,没人回应。张管家在旁边,不知道如何解释。 夏奕言索性推开门进去,房间整洁,一切都是往常的样子,床也是整理好的。“这么早就出去了?张叔,她去哪儿了?” 张管家一时间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她走了,回了她自己该回的地方。”冷沁雅走过来,“再也不回来了。”早晚都要让夏奕言接受这个事实,她索性亲自来告诉他。 夏奕言还没有清醒过来,也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意思?” “就在昨天,她找到了她的家人,她决定回她自己的家。” 夏奕言望了望张管家的神情,开始意料到事情的真实性。“那是哪儿?她在哪儿?!”他第一次对母亲发火,声音有些嘶哑。 “我也不知道。”冷沁雅不可能告诉他全部,“她只跟我说她要回家。没说是哪儿。” “你胡说!如果她走,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说她不想带走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另外,她只问我要了在海琳和她很要好的那个男孩子的下落。这么多年,在她心里,只有那个孩子,才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牵挂。” “你胡说,你胡说!”夏奕言抓住张管家的手,“张叔,究竟怎么回事?莫零到底去了哪儿?” “少爷……莫零小姐的确走了。昨天我亲自送她去的那家福利院。她说走之前一定要见见那男孩子……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带走,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夏奕言像疯了一样,把走道两边摆放的古董、花瓶、以及壁画全部砸烂了,而冷沁雅就那样无动于衷地望着。夏奕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过张管家,“你现在带我去那家福利院!马上!” 张管家为难地看看冷沁雅,她却点了点头。 夏奕言还穿着睡袍,就那样直接冲了出去,一路上让司机不停加速,哪怕希望再渺小,他也想试试。 找到福利院的时候,院长正在开会。夏奕言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进了他们的会议室,看着这个眉清目秀却穿着奇怪的男孩子,大家有些莫名其妙。 “谁是院长?”夏奕言问。 “请问你是……”院长还没有说完,夏奕言就走过出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拿着手机上莫零的照片问他:“她是不是来过?” “我们在开会,你是不是先到外面……” 夏奕言一脚踢翻了院长的椅子,扯过他的衣领,“我再问一次,她是不是来过?”张管家在一旁看着一向温柔的夏奕言变得这样暴躁,隐隐有些难过。他走过去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院长看到“中夏集团”,就开口解释道:“是啊。她说要找人,昨天在这儿等了我一晚上,结果她要找的人几年前已经被领养走了,她听了好像很难过,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什么时候?” “可能有一两个小时了。” 夏奕言松开对方,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撞到身后的椅子,险些摔倒。“你去派些人手,就算翻遍整个远夕,也要找到她!”他撩给张管家这么一句话,然后匆忙上车,让司机开始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直到深夜,他没有吃任何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生怕莫零就坐在街角,自己却没有看到。冷沁雅命司机必须马上回家。可是即便回家,他也不吃东西。天一亮,他又让司机开着车在远夕搜寻。直到第三天,他直接晕倒。医生来家里给他打点滴,他却拔掉针头,把自己锁在莫零的房间里。 一切的摆放都照旧。每一处,都有莫零的影子。来到衣帽间,还有许多的新衣服,都是奕晨替她买的,她虽然收下了,但总是穿那么一两件旧的。打开抽屉,他看到了他送她的手链还有其他礼物。整齐地摆放着,却没有动过的痕迹。他开始嘲笑自己,这么多年的自作多情。笑着笑着就开始流泪。 冷沁雅找人撬开门,奕晨走进来,看着坐在地上落泪的哥哥,自己也跟着哭起来:“夏奕言,莫零真的走了。你不要这样了……她这么狠心,不和我们告别,不和我们解释……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把我们当成家人……我们就忘了她吧。” “我说过,不管她去了哪儿,我都会找到她。我一定会找到她。我要当面问问她,在她心底,我夏奕言到底算什么,这八年到底算什么。”夏奕言脸色苍白,声音很低沉。 他让奕晨扶他起来,他终于开始吃东西,开始正常生活。但大家都知道,夏奕言再也和以前不同。曾经那个心高气傲、无忧无虑的夏家少爷,已经被莫零带走了。 不管冷沁雅说什么,他也坚持不出国念书,即使后来奕晨都走了,他也坚持留下来。他越来越沉默,不和人交流,更多的时候是把自己关在莫零的房间。生气的时候就摔东西,却从不准任何人碰莫零的东西。 “我答应,在远夕大学念完书之后就接手国内的公司,这是我的极限,如果再逼我,我也不知道会做什么。”夏奕言说。 冷沁雅不愿孩子再涉险,只好答应下来。她知道,留下,不过是为了等莫零出现。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莫零这辈子是否还会再出现在远夕。所以她愿意陪夏奕言等,等他用时间冲淡这一切,让时间治好夏奕言。 第8章 走过来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说是来时的路,却又大多都很陌生。不止是物是人非而已。 又是一年毕业季。和城的冬天大雪纷飞,银装素裹,被周围的小山围得严严实实,有雪无风,寒冷却不凛冽。如今已是六月,这里比远夕的夏天炎热许多,闷闷的,干干的,苏筱涵刚回来的时候,总是因不适应而流鼻血。姐姐说身体的记忆不会变,其实也是假的。 筱涵整理着行李,左手戴着筱尤为她重新编织的红玛瑙,筱尤说她们两人一人一条,是父亲亲自加工制作的,虽算不上太名贵,但是代表爱心和希望,可以消除压力与疲惫,是她们的护身符。 “筱涵,真的要走吗?为什么不留在和城工作呢?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和爷爷都可以支持你的。或者,你也可以继续读书,如果你想出国的话……”的确,苏家在和城的威望很高。 爷爷苏丙呈是一画难求的著名画家,姐姐苏筱尤是年轻却屡获国内外大奖的设计师,不管是珠宝设计、灯饰设计、室内展品设计都具有一定的成就。而筱涵,却在和城大学念完综合绘画之后甘愿签约远夕一家美术杂志,做签约画家。 “姐,念书不过是学技巧。而我绘画需要的是灵感与阅历。在和城,不管我做什么,几乎都是在你和爷爷的关照下。” “怎么会呢……你回来不过一年多时间念完了高中所有课程,考上了和城大学最好的美术学院。四年时间,你在校内外都得了很多奖……”筱尤拉着筱涵的手,她的确很不放心这个妹妹。筱涵回家已经五年,话却很少,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地画画,和小时候的天真活泼截然不同。 “是啊,所以我可以顺利地和EA签约。机会也很难得。我不想失去。” “筱涵,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那些年,究竟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你只字不提,而我居然也一点也查不到。似乎那些年就好像一场梦……” “那就是一场梦。”筱涵打断了筱尤,“姐,我这次回远夕,只是为了工作。为了我自己的一片天地。不为任何人和事。你不要多想……我该走了,飞机不等人。我昨晚已经和爷爷告别过,他在午休我就不叫醒他了。跟爷爷说,我会常回来看他的。” “筱涵……”筱尤递过一串钥匙,“这是爷爷在远夕的一处洋房,度假用的,我已经托人收拾好了,你先住这儿吧。保持联系。” 筱涵接过钥匙,抱了抱筱尤:“姐,我是苏筱涵,一直都是。不要担心。” 这世上,本就没有莫零这个人。那副全家画像,是当时十岁的筱尤画的,“莫零”二字,也是她加上去的。她说她突发奇想想给自己取一个艺名,母亲姓莫,她就用“莫零”两个字,代表不孤单。而五岁的筱涵喜欢这幅画,就拿去放在书包,走哪儿都背着。阴差阳错,一场天大的玩笑,让自己的妹妹用这个名字孤单地生活了十二年。 领过登机牌,过了安检,拉着行李上飞机。离远夕越近,苏筱涵的脑海里就越是浮现出那些年的记忆。海琳,井年,奕晨,奕言哥哥,冷沁雅……还有莫零这个名字。她知道,当EA的总监来学校演讲,说准备找一位签约画家的时候,她的心就开始悸动。所以她去参加了几次的考试、最后的面试、签约,这些都不是自欺欺人的偶然。 飞机降落,远夕蓝色的天映入眼帘。苏筱涵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塞着耳机,着一件纯白宽松T恤,浅蓝色九分破洞裤。取到行李箱,慢慢走向出口。一大群不明所以的女生冲向她,她一时没抓牢行李箱,行李箱直接滑了出去,帽子也被人挤掉了。 筱涵很快掌握了情况,应该是自己不巧,真好和哪位明星同时下飞机。帽子被人捡起,他顺着方向望过去,一下征住。筱涵急忙跑去拉住她的箱子,齐肩的碎发摆动着。 “小莫……”井年不确定九岁的莫零和如今的样子会有多大的变化。面前全是粉丝把他团团围住,他没法冲过去。即便可以,可能他也没有勇气。这些年,他已经无数次地在人海中认错人。一次一次,他满怀希望地跑过去拉住对方,叫她“小莫”,换来的都是陌生的眼神和一次次的失望难过。 筱涵找回行李箱,懒得再去找帽子,直接走出了机场大厅。耳机里的音乐声掩盖了那群女生叫的名字——“井年”,甚至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远处一直盯着她的井年。她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 EA是一家国内的知名杂志,涉及各个领域,名下的美术杂志在国内有几分权威,暂时由顾思明负责。近三十岁,大学主修美术设计,为了继承家族企业,硕士转为学经营管理。为人亲和,但是用人挑剔,工作严谨,筱涵是他亲自面试选中的。 “顾总,你好!又见面了。” 顾思明看见筱涵拉着行李箱就过来了,笑笑:“苏小姐你真是急切,你大可明天再过来。” “没关系,我也是四处看看,刚好到了公司楼下。上来打个招呼。” “住的地方找到没?” “嗯,稍微有点远,在西郊。” “哦……没关系,反正你的工作性质也不用朝九晚五。每个月按时交稿就可以了。”顾思明起身,“喝点什么?” “不用。我跟你打个招呼就行了。还得过去收拾收拾住处。” “行。下次正式请你吃饭,给你接风。” 筱涵谢过,离开EA大楼,直接打车去了住处。这里离市中心较远,正是她喜欢的安静。房子是两层楼的小洋房,平时都有人定期打扫,所以还算干净。筱涵找了间二楼有窗的房间,开始整理不多的行李。井年送她的手链一直都存放着,她回到和城之后再没有戴过。再见的几率似乎太小,小到几乎想要放弃。 这天晚上,筱涵几乎整宿失眠。离开五年,她实在不知道,曾经的那些人是否还留在这里。她也无法知道,他们究竟过得好不好。想念,却不敢再见。 索性,早早地起床。挑了一身灰色系正装,束起头发,为了脸色好看一点,随意涂了涂之前筱尤送的珊瑚色口红。筱涵去EA正式入职。“来,给你介绍一位公司前辈,还是你的学姐,程洛。”顾思明介绍。 程洛是和城大学的名人,筱涵大一的时候她大四,在学校有所耳闻这位出色的学姐。却不料也是进了EA。“学姐,你好!” 程洛与筱涵握手:“别叫得这么生分了,叫我洛洛就好。” “原来你就是洛洛……我看过EA ,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画。”程洛一向署名都是洛洛,许多人都忘了她的全名。 “哈哈,看来你们两个应该还有的聊。正好洛洛今天来定稿,你们可以慢慢聊。这段时间筱涵你就先做她的助手,由她给你安排事情……”顾思明说。 “顾总,你这是不是埋没了人才?”程洛疑惑地看了看顾思明,“我可早就听过我这位学妹,她的水平可不止于做一个助手哦。” “哟,这么快就开始拉拢你的人了……”顾思明一下就看出了程洛的心思。她不仅画画得心应手,遇人也是左右逢源,为人大方,说话技巧满分。“这个只是暂时,你负责的这期纪念杂志的版块很重要。你们好好合作。筱涵,有没有问题?” 筱涵摇摇头:“当然没有。” “那你先和洛洛四处转转,需要什么就和我说。待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吃个饭,为你接风。” 苏筱涵跟在程洛后面,听着她介绍。EA总共十层楼,十楼是高层办公室,二楼是图书资料室,提供各类资料。其余每层负责的杂志领域不同,有金融、娱乐、医学、体育、建筑等不同类的专业杂志。艺术类在EA的七楼。而签约画家只需要按时交稿、复稿、定稿,不用常来公司。 相比筱涵,程洛的话实在太多。介绍完公司,她们就坐在公司的休息区聊天。不要筱涵怎么回应,程洛自然有话跟她聊。聊大学、聊和城、聊远夕,聊吃穿住行。 午饭时间,顾思明带他们到附近的中餐厅吃饭。 “筱涵,吃辣吗?”顾思明问。 “和城的人怎么会不吃辣。”程洛接过话,因为和城冬天天气寒冷,所以以前那里的人都喜欢用吃辣和喝酒御寒。可这两样,筱涵这五年都没有学会。 “我不怎么吃。”筱涵看见程洛奇怪的眼神,补充说:“我以前在远夕生活了十二年。” “是吗?那你岂不是比我还熟悉这儿?”程洛说。 筱涵摇摇头:“我以前不怎么出门,而且远夕变化很大了。” 顾思明体贴地点了几样远夕的特色菜,没怎么吃就因公司的电话提前离开。程洛非要嚷着让筱涵吃完饭陪她逛逛远夕,说要带她走走曾经来时的路。可是她不知道,对筱涵而言,许多路都很陌生。可是也幸亏这个叽叽喳喳的程洛,让筱涵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 往后的几个月,筱涵几乎都在家画稿子,除了去公司就不出门。吃的叫外卖,用的就网购,只有程洛时不时地带着许多食物来串门,她说筱涵的冰箱几乎成了摆设,家里也像没人住的房子,很冷清,差点就直接搬过来和筱涵一起住了。 “我很好奇,你总是这样不出门,哪儿来的灵感和素材画画?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程洛指着筱涵的头,一脸疑惑。 “我见过的东西,都记在这儿了。” “这期我们的主题是远夕的海。你都没出门看看就画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见过?” “小时候了。”那几年,她和井年看过的日落,她都记着。清清楚楚。 “好,你厉害……下期的主题是冬。除了搜集一些名作、名家点评,你还得交一个作品给我,看着办吧。”程洛知道筱涵一定有她的故事,她虽然闹腾,却从不过问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她把筱涵的冰箱整理好之后,准备离开,“明天来趟公司,我手里的画稿太多了,还没有定用哪几幅,你过来一起看看。” “不吃晚饭?” “我也想吃啊……可是我发现你家的盐都没有,我记得两个月之前我就叫你买了……拜托你苏小姐,活得像个人吧!” “我们可以外卖啊!”筱涵笑嘻嘻的。 “吃外卖,老得快!” “那也是快老的人才会担心的问题啊!”很明显,矛头指向程洛。 程洛恶狠狠地盯着筱涵,直接摔门走了。筱涵当然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这段时间程洛各方面都很照顾自己。筱涵不善交际,程洛的主动让她自然而然地与之成为了朋友。 第9章 迟来的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再晚也好,能再见,就是恩赐。即使再久不见,只需一个眼神、一次对视,就足够确认彼此。 筱涵按时到公司准备定稿。却看到公司门口围了一大群粉丝,公司时不时请一些当红艺人来做专访,她并不在意。今天人格外多,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程洛和几位编辑在会议室等着她。 “你迟到了!”程洛假装严肃,“扣钱!”、 “哎,下面人太多了,差点进不来。”筱涵拿出画稿,“今天是哪位大明星要来?” “你知道,EA也不是谁都可以上的,这个人在国外主修音乐,因为自作曲一炮而红,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的那种。” “你怎么那么清楚?”筱涵从程洛的脸上看出了些花痴表情,故意挑逗。“你不会还像小女生一样追星吧?” 程洛白了她一眼:“歌写得好,也唱得好。我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说了你也不会懂。谁让你就是一个清心寡欲之人呢。别说了,快点开完会,我好去看看井年的采访。” 筱涵手中的画稿突然掉落在地。 “喂,你小心点,画稿都是心肝宝贝!” “你说的歌手叫什么?” “井年啊。你不知道?现在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歌啊。” 筱涵当然不会知道。她一画画就是一整天,累了就睡,睡了又画,不上街,甚至不上网。 她双手颤抖地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井年的名字,许多的信息出现。筱涵看到他的照片,单眼皮,左边眼角有颗浅浅的痣,高鼻梁,清晰的笑纹,浅浅的梨涡。长大后的井年,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冲了出去。“应该是你吧。井年。”她紧张得咬住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电梯到了一楼大厅,粉丝已经散去。她又跑去六楼的娱乐编辑部,那里有专门的采访室。电梯等不到,她直接跑楼梯。 “井年,你的钢琴水平已经达到顶尖水平,在国外获了不少的奖,是得到许霄先生的真传吗?“ “应该是吧。他不仅是位好父亲,也是位好老师。” “听说他是你的养父?” “是的。我是个孤儿。许先生收养了我。” “你好像毫不避讳这个事情,何不改个名字以许霄儿子的身份生活呢?” “就算改名换姓,那段过去始终都在啊。而且,那段过去对我很重要。我也有要找的人,如果改了名字,我怕她会找不到我。” “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不是。”井年浅浅笑着,不作多的解释。 “听说许先生是一心想把你培养成为和他一样出色的钢琴家,结果你却中途放弃,决定做歌手?” “其实他一直都是尊重我的选择。钢琴固然很重要。但是我有要找的人,只有成为歌手,成为明星,让大众熟知我,我才可能和她相遇。我找不到她,只有站在亮眼的位置,让她来找我。” “你确定她会来找你?” 井年顿了顿,他回国半年,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红起来,出席各种人多的活动,接受各类报刊杂志的采访。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名利,却不知,他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让她看到自己的机会。 “会的。” “会的。”井年听见有人和他一起回答,顺着望过去,筱涵就站在那里。眼睛里含着泪。十三年不见,可是就一个眼神,一次对视,他们已经确认了彼此。 井年站起来,眼睛一下红了。他想冲过去,可是却没有了奔跑的力气。他们不言语,就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彼此,井年眼泪流下来,又破涕而笑,筱涵也跟着笑。 井年深呼一口气,擦掉眼泪,全力地跑到筱涵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 助理不明所以,急忙叫了暂停,并告知杂志编辑不能拍照,不能报道。 “是你吗?”井年在她耳边轻声问。 “是我。” 没有太多的话,只是紧紧相依,犹如多年前。 丢下工作,井年拉着筱涵到了他们曾经常去的海边。“我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来过。一直想着,等找到你了,再一起来。”井年笑着,一直盯着筱涵,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些年,你好吗?”筱涵问。 “我……和你一样,被领养了,一个著名的钢琴家,他一直培养我。”井年余光看了看她手上的手链,“小莫,你呢?” “井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莫零这个人存在。我居然有真正的家人,有自己的名字。苏筱涵。我来自遥远的和城……”筱涵说着她自己的故事,却仿佛置身事外。她多希望自己还是多年前闹着让井年背回家的小女孩莫零。苏筱涵这个名字,一直都是那么陌生。 她跟井年说了她怎么找到的家人,说了她曾去找过井年,说了那条手链她一直存放着,却只字未提夏家,夏奕言。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害怕提起,那些年有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孩。 “小莫,如果知道你会去找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消失了。不管我们在哪儿,都不要再把彼此弄丢了好不好?”兜兜转转,井年用了十三年时间才找到莫零。他所接受的一切,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重逢。 “嗯。好。” 本来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再见面,对筱涵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太阳渐渐落到海面上,又是阔别多年的金色海面。筱涵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守望顶看的日落。她跟夏奕言描述着海面的日落是多么得美,他却一把揽过她的肩:“从今以后,你只需要记住这里的日落就行了。” “井年,以后就叫我筱涵吧。”她想忘掉的,不止是莫零这个名字。 “你说这世上没有莫零,可她明明就存在。就在我心里。”井年认真起来,说,“如果你否定了过去,否定了你是莫零,那我还算什么?”莫零这个名字,对井年而言,就是过去的全部印记。 井年把头转过去望着海面,风吹起他的刘海,额前靠近发际线的那条疤还在。八岁的时候,莫零在学校被人嘲笑说是自闭症儿童,井年就和人打了起来,他们用断掉的桌腿砸破了井年的头,缝了几针,留了伤疤。莫零哭得不成人样,井年却还笑着安慰她说一点都不痛。 筱涵像以前一样把头靠在井年肩上,眼睛微微湿润:“好。怎么都好。” 天暗淡下来,一片墨蓝色中间拉扯着几丝红云。井年带筱涵吃过了晚餐,开车送她回家。“我的通告比较多,不过我会尽量抽时间出来陪你的。”他摸了摸筱涵的头,依旧不舍离开,“干脆我也住过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快走啦!”筱涵笑笑,“大明星,要是狗仔知道你和一个女性同住,我这里就得翻天了!” “其实吧,我觉得既然已经找到了你,这个明星当不当有什么关系?”井年依旧笑着,话却很真诚。 筱涵踮起脚摸摸他的头:“别闹。快回去!” 井年笑得更灿烂了,眼睛弯成一条线,一脸满足:“好叻!” 第10章 等待,终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我决定了等,我就会等到。既然我决定追,天涯海角,终会再见。——奕言、奕晨 夏家庄园还是以前的样子。夏奕言已经正式接手了国内的公司。冷沁雅仍旧是董事长,却渐渐把大多的事都交给他处理。除了远夕总部,夏奕言总是常去全国各地分公司,打着巡察的幌子,四处寻找莫零。他已经等了她五年,却杳无音讯。 “奕晨要回来了。”冷沁雅说。 “她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 “她说要回来给你过生日。” 夏奕言喝的一口咖啡差点呛到,他最了解这个妹妹,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你信?而且我生日还有一个月啊!” 冷沁雅自然了解这个女儿,但是她对她一直百依百顺,束手无策:“随她吧。对了,你的二十四岁生日宴上,我会给正式介绍林氏集团的小女儿给你认识。” 夏奕言表情冷漠,放下咖啡,“要怎么安排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你是中夏集团的皇太子,你有义务做好这一切。” “如果我真是所谓的皇太子,那莫零就是这辈子唯一的太子妃!可惜……这一切由不得我。所以,你想安排见面也好,安排订婚也好,甚至让她住进来也好,不用告诉我,反正我都不可能配合你。只是你选中的人,只会是中夏集团的太子妃,而不是我夏奕言的妻子!”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冷沁雅被气得手发抖,“五年,已经五年了!你还不放弃?找不到她你就打算永远这样找下去?等下去?” “这是我的事……”夏奕言走出书房,在门口又停住,转身看着冷沁雅,“如果让我找到她,我会拼尽一切把她留在我身边。” 冷沁雅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夏奕言明白是她用什么手段逼走了莫零,所以他们母子这些年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她终于明白,自从遇见了莫零,不仅是她改变了莫零,也是莫零改变了她的一生。 中夏集团。夏奕言站在远夕最高的大厦顶层。这是他莫零走后他特意建造的办公大楼。他得站在最高的地方,他才能看得远。多希望,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她。 “夏总,我私下已经联系过公安部门的人,查到了全国有上百人叫莫零,可是年龄符合的不到十人,一个个排查,都不是你要找的人。”助手周南递过一叠资料,都附有照片和信息。其实每年,他都会去公安部查一次,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机会。 夏奕言接过:“辛苦了。出去吧。”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动用了航空、警局、私人侦探等各方面的人脉都没有办法找到莫零。他甚至怀疑,她是否已经去了国外。世界这么大,他该从何处找起? 他闭着眼,愁眉紧锁,头微微的痛。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冲开。 “怎么不通传就……”睁开眼,夏奕晨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怎么,我见一见我哥哥,还要通传?” “算了,你什么时候当我是你哥了。”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给你过生日了吗。“她把行李丢在一边,躺到沙发上,“你看我行李都没有放就来看你!” “不敢当……”夏奕言不吃那一套,“你到底为什么突然休学?不会是闯了什么大祸吧?爸爸在欧洲太忙没时间管你,你是不是都要上天了?” “你才要上天!”奕晨腾地坐起来,“既然你不领情,那我就走了。借我一辆车,还有,把我行李带回家哦!” “你要去哪儿?” 奕晨回头,笑得无比灿烂:“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哈哈!” “我不应该就是你重要的人?不是说给我过生日才回来的?” “夏奕言,认真你就输了!”夏奕言的壁柜中间的那一格,挂着一排车钥匙。奕晨随意取了一串,“谢啦!” 开车驶过远夕街头,开着车窗,风吹进来,却感受不到深秋的凉意。街道两边的广告牌上到处都是井年的照片,商店里也播放着他的歌,纯粹而简单的声音。奕晨把车停好,直接走进大楼。 保安要她出示证件,她却不以为然,一直往里走。 “小姐,你是粉丝吗?你不能随便进这里!”几位保安把她拦下,正好井年结束行程,回公司录新歌。 很远奕晨就看到了他,她跟他挥手。 “我就是他的粉丝,他会带我走的!”奕晨钻过去挽着井年的手,井年尴尬地冲保安笑笑:“我朋友。我带她上去。”然后抽出手臂,“跟我上来!” 井年把奕晨带到会客厅。 “我的大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我回来看你啊!”奕晨噘着嘴,“你毕业走了,学校一点都不好玩。听老师说你回了远夕,我就回来啦……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成大明星了啊,所以不带我玩了?” “夏小姐!夏公主!”井年双手合拢,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你就算了吧。你身边不知道围了多少人。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怎么,你吃醋了?” “不敢……只是呢,如果许安洋知道你回来找我,怕是真的要气炸了。”许安洋是许霄的独生子,而许霄是奕晨国外的钢琴老师,三个人在国外总在一起厮混。奕晨喜欢粘着井年,却总是不待见许安洋。井年知道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处处让着许安洋,处处躲着夏奕晨,渐渐就成了习惯。却往往都是他退一尺,她进一丈。 “他算什么?怎么可能管住我!”奕晨双手捧着脸,直直地盯着井年,“我饿了,请问吃饭吧!” 井年无奈:“好……不过吃了饭你就要回去,我待会儿还要录歌。” “你说了算。” 和奕晨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热闹的。她总会找许多话说,井年有时也会被逗乐,但更多时候是简单迎合。他深知他和夏奕晨,何止隔着一个许安洋? 行程一直排到晚上九点。 往常的井年总是会在行程结束后慵懒地躺一会儿再走,因为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如今,他总是兴高采烈地尽快结束工作。 筱涵正在房间画这一期的主题。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也没有顾得上是否天黑,是否该吃饭。门铃响的时候她刚刚结束,正准备躺下休息。揉揉眼睛,她走向大门。 “我给你准备了宵夜!”井年提着一大堆食材走进来。 “宵夜?我午饭都还没吃呢……”筱涵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裙,头发蓬松。井年把头伸到筱涵面前,直直盯着她。他这副认真的样子,看得筱涵好不自在。良久,井年无情地弹了下她的额头:“不好好吃饭,该罚!” “没办法,不一口气画完,刚有的思路又没有了。” “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说不吃饭!”井年一边教育一边在厨房忙活着,“我让助理去打包了火锅,你去洗个脸,就可以吃了。”筱涵靠在厨房门沿上,呆呆地看着井年,心里暖暖的。尽管爷爷和姐姐都对她百依百顺,可是那份亲情始终来得太突然,太陌生。 “愣着干嘛?还要我给你洗?” 筱涵笑笑:“好久不见我的大明星,不可以多看几眼啊!” 井年抬头,一脸认真:“要不然我搬进来一起住?” 筱涵顿时收住笑脸:“我走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听者无意,说者真心。井年把一切准备就绪,检查了一遍厨房,发现很多缺少的材料,还有一些过期的食物。如果不是有定期的保洁人员,这里应该会是杯盘狼藉、臭虫横生的场面。 “哇,好香……”筱涵走过来,拿起筷子就吃,差点被烫到。 “小心烫啊!”井年提醒,扔给她一个白眼,“你还是以前那样。不按时吃饭。吃火锅就心急如焚。”井年像是在自言自语,“瘦瘦的,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样很容易生病啊……”边说边给筱涵不停地夹菜,总是夹着她喜欢的,放在嘴边吹一吹,再放到她碗里。她不能吃辣,火锅只能放少许的青椒调味。 在海琳的时候,每到过节,院长就会组织吃火锅,虽然不及北方麻辣,却是吃的很热闹。井年也是不停地给她夹菜,自己却不怎么吃。所以那么多年,筱涵居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井年,你喜欢吃什么?”筱涵突然停下来,望着他。 “我?……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啊。” “井年……除了我知道你喜欢唱歌。我居然都想不起来你还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 井年坐下来,吃了一口菜,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些年,他都在为她活着。为了找她,他在许家努力学习,低调生活,不与许安洋争任何东西,努力扮好养子的角色,别人给什么,他就要什么。 两个人突然都有些哽咽。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夜渐渐深了。井年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去园川录节目,只能回去休息几个小时。筱涵把他送到门口:“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井年把她揽进怀里,感受到筱涵的单薄:“早点休息。” 回到空荡荡的房子,井年直接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天微微亮,助理到门口接他。 “有三个小时车程,你在车上睡会儿。”助理说。 井年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看新闻,却没有想到今天的头条会是自己:实力偶像井年深夜会友,拥抱告别,恋情曝光?另外附带有照片,他进门的照片,以及他从筱涵家出来时他抱着她的样子,还好光线太差,看不清门牌和筱涵的脸。 手机响起,经纪人王雯的电话。 “井年,你搞什么?昨晚上你到底去了哪儿?” “以后给你解释。雯姐,拜托你,帮我找到那个记者,把事情摆平。绝对不要让他曝光地址和打扰对方的生活。”井年恳求的语气让王雯有些意外。 “你来真的?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上升期,你……” “雯姐,对不起。你一定得帮我。还有,园川的节目给我推掉。”不等对方回应,井年挂断了电话。他开始不停地打筱涵的电话,可是一直无人接听。 “掉头回去!马上,快点!” 井年回家一个人开着车奔向筱涵住处。他相信王雯这个金牌经纪人的实力,此时记者不会在筱涵那里。但是他还是得马上见到她,看到她真的没有任何事情。一路上手机不停地响,他索性关了手机。 筱涵还在睡梦中,被敲门声吵醒。 “你没事吧?”井年把门关上,打量着筱涵的满脸睡意,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不是去园川了吗?” 井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 筱涵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给井年倒了杯水:“原来和明星做朋友是个高危职业呢。我如果被曝光了会怎么样呢?你的粉丝会来找我麻烦?记者会经常跟踪?还是得搬家?说不定还要换个工作?” 筱涵不过是玩笑话。她的世界里从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怎么看她。可是井年却越发紧张起来。手里的水杯越握越紧。他盯着筱涵:“小莫,不然,我不当歌手了。” 苏筱涵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呢?” “我其实并不想成为大众的焦点。我只是为了找你。现在找到了,这一切也都可有可无了。” 她怔住。面前这个人,可以为她放弃一切,而她又能为他做什么? “井年……”她坐到井年身边,“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我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了。我就在这里。你可以放心地去做你的事情,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在这里等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受伤的。你是天生的歌手,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你应该有你的生活,有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情,喜欢的东西。” 这一刻,仿佛回到小时候。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只是角色对换,心里孤单无助的人不再是莫零,而是井年。 许久,井年都没有说话。他习惯了守护莫零。他以为一直是她需要他,现在他终于明白,是他需要她。 他拿过筱涵的手机,通话记录除了他就是程洛。他拨通程洛的电话。 “你好,我是井年。苏筱涵的朋友……你可以来陪着她吗?这边有些事情……嗯,就在她家,你直接过来吧……好,谢谢。”把手机还给筱涵,转身走到门口:“先别出门。这几天就和你朋友一起待着。保持联系。” 回到公司,王雯已经发火了。 “井年,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录的节目是国内知名的综艺?你说不去就不去?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这样以后谁敢请你?” “对不起。” “那个女生是谁?” “我最重要的人。” 王雯对这个答案显然很是头痛,“现在有两条路,一是公开你们的关系,你的事业必然会受到影响,她的生活也不可能再平静;二是称她只是普通朋友,把那天晚上说成是集体聚餐,近段时间都不要再和她见面。” 井年顿了顿:“第二条。”他不想让筱涵和他一样变成身不由己的焦点,尽管他也不愿意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普通朋友。 “好,我会给你安排。接下来你最好安分一点。” 井年打开手机,除了王雯的未接电话,夏奕晨,还有许霄的电话。 “喂,许叔叔!” “我回国了。晚上回来吃个饭吧。” “好的。” 井年一直很尊敬许霄。也一直很感激他的栽培。许霄多年前妻子离世,只有许安洋一个孩子,和井年同岁。那次去福利院参加慈善活动,井年被院长叫上台唱歌,被许霄看中,许霄演奏了一首曲子,把井年叫过去问他是否会弹钢琴。井年只是见他弹了一遍,却记下了乐谱和手法,稀稀疏疏地弹了十之六七。许霄很满意,索性领养。 许家。 “井年少爷!”佣人开门,井年走进去。 “哟,我们家的大明星回来咯。”许安洋从沙发上起来,“看来没有被绯闻缠身啊。” “过来吃饭。”许霄不理会许安洋,招呼着井年。 井年坐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许霄让井年坐在自己旁边,“准备给安洋在这边办一个音乐学校,可能会待得比较久……这段时间,要不要搬回来住?” “我平时行程早晚不定,住家里可能会影响到你们。” “对啊,爸。自己住想干嘛就干嘛,深夜找个女人回家也不会有人妨碍。”许安洋说话咄咄逼人,井年却是见怪不怪。 “你闭嘴!”许霄瞪着儿子,“井年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安洋不过和我开玩笑罢了。”井年笑笑,“许叔叔你是想建一个什么样的学校呢?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岔开话题,从不会和许安洋计较。毕竟许安洋从小失去了母亲,却还要把父爱分出一半,心里难免有心结。加上因为奕晨,更是不满井年。 “你好好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我和王雯的老板是旧相识,如果有什么不顺心的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撑着。毕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这条路势必会走得很累。” “嗯,我知道。” 饭后井年去了琴房。他的那台三角钢琴竟然被许霄带回来了。十五岁被许霄领养,半年后许霄被请到国外xx音乐学院任教,他也开始出国学习音乐。十七岁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第一名,奖品就是这台钢琴。也是那次比赛,认识了夏奕晨。 井年坐下来,熟练地弹奏着《寂静山林》。这些年的记忆浮现眼前。练琴、学习成了他的全部生活。 “你目标是什么?”许霄曾这么问过他。他想了很久,回答:“我想和您一样有名。这样我就可以找到我想找的人,守护我想守护的人。”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融入到了钢琴里,所有的刻苦,都是为了将来一朝成名,找到莫零。阴差阳错,他走上了歌手这条捷径,也多了许多的身不由己。 “筱涵,外面没人。”程洛已经确认了很多次门外是否有人在偷拍。 “我知道。”苏筱涵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着杂志,“是井年小题大做,把你叫过来。”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要么我在做梦,要么你出了什么大事呢。井年居然会给我打电话……不过,听他的口气是认真的,好像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有多少井年这样的朋友是我不知道的呢?”程洛把头伸到筱涵面前。 筱涵笑笑:“一下全告诉了你,岂不是很没有意思?你好好对我就是了,说不定我背后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大人物哦。”程洛立马跪在沙发上;“遵命!那么苏小姐,今天晚餐吃什么呢?” “这个你可以做主。” “遵命!” 井年每天都会发信息给筱涵,说自己在哪儿做什么。他答应过,不会再消失。可是近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能再来见她。王雯把他的行程基本排到了外地,有时候在远夕也是工作到深夜。有几次把车开到了门口,看到筱涵家的灯已经熄了,又失落地离开。 “喂,井年!你到底去哪儿了?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你怎么都不接?”电话里,夏奕晨生气地质问。 “有什么事?”井年基本上每天都会看到奕晨的来电,要么在工作,要么太累,一直没有接听。 “你在躲我?” “别闹了……没有什么事的话就挂了。” “井年!!”奕晨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今天你不让我见到你,我就去你公司守着!你知道,我什么都可能做。” 井年顿了顿,他知道夏奕晨的心意,但是他实在不可能接受。说:“我在从园川回来的路上,刚出发一会儿,到了远夕就很晚了,要不明天见?” “如果你敢骗我,你就死定了!”奕晨挂断了电话。 井年拿起手机开始给筱涵发消息:我在回来的路上。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把时间留给我。 天渐渐暗下来,枕着靠椅,井年闭上眼睛准备睡会儿。迷迷糊糊地,听到助理和司机在说话,睁开眼,已经九点,高速路上竟然还会堵车。 “什么事?”井年问。 “哦,好像是例行检查。” 井年没有在意。车辆缓缓向前行驶,到了检查处,车窗摇下来等待检查人员查看,却看到了夏奕晨。她直接上车,坐到了井年旁边,然后对着车外的检查人员说:“好了,找到了,让大家收工!” “夏奕晨?你在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你说你在这条回来的路上,所以我动用了些资源,来找你。”奕晨回答得理所应当,井年却觉得难以接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有多没意义?不是说了明天见?” “我能相信你吗?”奕晨盯着他,“从认识你开始,你放了我多少次鸽子!不是见不到你人,就是你让许安洋代替你来见我!井年,这世上只有你敢这样对我!”井年张口还想说什么,被奕晨打断:“我不听! 我不听!我不管它有没有意义,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我都从法国追到了远夕,你休想摆脱我!” 井年沉默,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要让奕晨死心,只有让她知道,他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装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折腾了一天,奕晨也累了。坐在车上,本来还在生气,却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井年叫司机调高空调,脱下外套,给她盖上。这些年,他对她总是冷冷淡淡,她却始终全心全意。 “奕晨,你到哪儿,我送你。”车辆驶入远夕,他叫醒她。 “我要去你家。” “你知道不可能。” “我饿了……我要吃饭。” 看着奕晨疲惫的样子,想必为了找他,也没有吃上晚饭:“好吧。不过吃了你就乖乖回家。” “嗯嗯。”奕晨高兴地点头,“对了,我还要给你个东西。”她递过一张浅绿色请柬:“明天晚上有个生日宴,你可以来吗?老师他们也会过去。”井年接过,平常的他是不喜欢这样的宴会的,可是今天他却收下了:“有没有记者?” “当然不会有。林氏集团的私人会所,很保密的。” “好。我会去的。” “真的!?哈哈,太好了……”奕晨笑的很灿烂。她一直都希望有个正式的机会,介绍井年给她的家人认识。虽然许霄与冷沁雅早就认识,可由于井年和她一直在法国而没有机会。 第11章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不过一句“好久不见”,我却好像等了千年万年。 夏奕言躺在草坪上,望着夜空,手里紧紧握着莫零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个吊坠里自己的画像还是那个样子,笑的很美好,并未褪色。 “少爷,已经入冬了,外面有些凉,你还是进去吧。”张管家说。 “张叔,你说这么多年,莫零究竟去了哪儿?”明知道对方回答不了,夏奕言还是脱口而出。张管家沉默着,夏奕言苦笑了一下,起身回房。 第二天是冷沁雅精心为夏奕言安排的生日宴,上午他去了趟公司,午饭后就被冷沁雅接走,到了林氏会所。 “我替你约了林可茵喝下午茶,你好好招待。” “她家的地盘,我怎么招待?” 冷沁雅不悦。正好,林可茵走了进来。算得上出众的美人,仪态大方,没有夏奕晨那般的小姐脾气:“冷阿姨您好!” “你好可茵,来,坐!”冷沁雅把她叫到夏奕言旁边坐下,“奕言,这是可茵。” “林小姐,久闻大名。”夏奕言表现出基本的礼貌,伸出手。 “你好,生日快乐!”林可茵伸出手与他握手。 “当然快乐,你们提供了这么好的场所给我庆生。听说一般人都要提前半年预约?” “呵呵,你们需要的话当然可以随时来。” “哦?”夏奕言故作茫然,“我们和林氏什么时候如此交好了?我怎么不知道……”中夏和林氏旗下的龙头产业都是地产开发,竞争激烈,双方家长都想借助联姻实现强强联合。 林可茵微微尴尬地笑笑。冷沁雅瞪了夏奕言一眼。 “妈,我和林小姐见面,你在这儿好像不太好啊。”夏奕言转过头对着林可茵,“不如你带我四处走走,听说这里很豪华呢。” “行啊。”林可茵欣然同意,“冷阿姨,那我就先失陪?” “好。”冷沁雅大概知道夏奕言不过是想找个借口离开她的视线,却不好多说什么。 林可茵带夏奕言穿过走廊,走到会所外围,是一条沿海玻璃栈道。“你喜欢远夕的海面吗?”林可茵问。 夏奕言无心应付,没有回答。 “我很喜欢这里。”林可茵继续说。 “林小姐,不好意思,我无心和你看风景,更无心和你在这里谈论你的爱好。”夏奕言直截了当。 林可茵浅浅笑着:“看得出来。可是,你还是站在这里啊。既然选择了被安排相亲,至少得找点话说,才不会那么尴尬吧。我也无心与你看风景,我只是出于我的礼貌和教养。” 夏奕言笑着点点头:“我就说嘛,林氏集团的千金怎么会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表现你的教养?” “如果你想继续故作姿态地和我散散步,我们就在这儿走走……不过我想你更愿意选择另一条路。”林可茵指着另一个方向,“这里走过去,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房间休息。你可以做SPA,也可以睡会儿。” 夏奕言为林可茵的安排拍手鼓掌:“林小姐,那就……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了。”他直接走进去,虽然林可茵和其他人相亲对象不同,并未引起他的反感,但是他并不喜欢海。海,总会让他联想到莫零。 近傍晚时分,宴会大厅的人渐渐多起来,夏奕言换好藏蓝色礼服走向大厅。大家都在小声谈论,中夏集团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企业,而是近百年的豪门冷家、夏家合并的跨国企业,国外产业在欧洲的地位也举足轻重;冷沁雅是中国地区董事长,连续蝉联中国女首富的位置。这样的家族继承人会是如何? 夏奕言拿过两杯香槟,走到林可茵身边:“托你的福,休息得不错。”不得不说,夏奕言一身正装,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很难招架。林可茵把头转向别处:“夏奕言,如果你不想大家太过关注我们两家联姻这件事的话,就离我远一点。”夏奕言环顾四周,果然许多人都在观望着这对业界的“天作之合”。 “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夏奕言说。 林可茵迎上他的目光:“那我很好奇,为什么大家都在传你是女性绝缘体呢?看你挺正常的呢。” “绝缘与否,决定权都在我这儿。”他冲林可茵举杯干了那杯酒,看到远处的夏奕晨,示意失陪,走向奕晨。 “你今天还挺积极?” “对啊,今天我邀请了我的一位朋友,待会儿给你认识。”奕晨一直往入口处张望着。 “那位就是你回国的理由?”奕晨的喜怒哀乐总是写在脸上,身为哥哥,一看就懂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去入口处等他。”奕晨提起她浅绿色的长裙,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奕晨!好久不见!”许安洋着一身黑色燕尾服,走过来。“听说你是休学回来的?会待很久?” “对啊!”奕晨继续往外走,“井年在哪儿,我就得在哪儿。” 许安洋轻轻拉住奕晨:“不久我要开一个音乐院校,可否邀请你来弹奏一曲?” “许安洋,你爸爸可是许霄!有他在,你还需要别人那不就是班门弄斧吗!” “奕晨你居然会说成语了?”从小,奕晨的国文就是垫底。 “许安洋!”奕晨瞪着他,“你找打?” “是啊,从小被你欺负惯了,你一回国,我好不习惯。”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来给你捧场,行了吧?”奕晨急于脱身,赶紧答应了下来。 “行!一言为定!” 按照约定,井年替筱涵选好晚礼服,带她装扮,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像她不只是他今晚的女伴,而是一生的伴侣。车停好之后,他下车替筱涵打开车门,伸出手:“把手给我。” “我可以自己走。” “快点,待会儿摔了。”他牵过筱涵的手,替她整理礼服,白色的一字肩鱼尾裙,头发微卷,上半部分束起半丸子头,其余的头发垂在肩上,刚好触及明显的蝴蝶骨。她的手很凉,不知道是天气原因还是莫名的紧张感所致。“冷吗?” “还好。” 井年用手臂挡着她的后背,半抱着她:“这样好点没?” “嗯嗯。”尽管化了妆,也掩饰不了她苍白的脸色。 “待会儿你就跟着我就可以了。”井年轻轻替筱涵拨了拨额头的头发,“不会太久。”他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陌生人多的地方。 渐渐走近宴会厅,开始暖和起来,井年把筱涵的手挽着自己的胳膊,冲她笑笑。不管多少年,井年的笑容都可以给筱涵温暖。 远处的奕晨已经注意到井年,高高瘦瘦,他在笑,很显眼。奕晨第一次见到井年的时候他正在舞台上弹着钢琴,全世界仿佛都只有他的琴声,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那是奕晨见过的最美好的面容。可是她很少见到井年笑,很少很少。 她跟他挥手:“井年……”奕晨叫住他,目光却与一旁的筱涵对视。两个人一起僵住。 筱涵停在原地,如果不是井年扶着,她险些摔倒。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她记得今天是夏奕言的生日。而夏奕晨出现在这里,那么今天生日宴的主角已无需说明。 “怎么了?”井年注意到筱涵的异常。“你脸色很不好。” “夏奕晨,你等的人还没来?”夏奕言的声音,他从里面走出来,顺着奕晨的眼光看过去。 筱涵紧紧抓住井年的手臂,用尽力气才转过身去:“井年,我不太舒服,我们回去好不好?” 井年看着对面两人看筱涵的目光,感受到筱涵发抖的身体,什么也没问,伸出手臂把筱涵揽到怀里:“好,这就走。”不过走了一步,筱涵偏踉跄地差点摔倒。 “莫零,你以为你还走的掉?”夏奕言在背后吼道,声音已经嘶哑。 井年微微蹙眉。 筱涵没有转身,也没有往前走。想走,却走不动。“你认错人了。我叫苏筱涵。” 夏奕言大步走到她面前,眼神愤怒:“我就算认错所有人,我也不可能认错你!”他狠狠地抓起她的右手,“如果你想狡辩,就不要戴着这种明显的标记。”他记得,那是她最珍视的被红绳串起来的玛瑙。 筱涵想挣脱,却无力。井年一把推开夏奕言:“你别碰她!” 夏奕言看到她一直靠着这个男子,想起多年前冷沁雅说起的,她走之前,去找了那个送她四叶草手链的人,那个她最重要的人。不禁沉默苦笑。 “井年,你能告诉我吗?她是谁?”夏奕晨开口。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奕晨,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么多年,我一直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在我心里,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奕晨的表情变得扭曲,她实在想不到,再见到莫零,会是这样场景,这样的方式。 “小莫,我们走吧。”井年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在发抖。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夏奕言盯着苏筱涵。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筱涵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故作冷静,“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难过,夏奕言双眼通红:“我……我……曾经假设了很多种再见的画面。我总在想我们重逢后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好久不见?你过得好不好?或者,你会不会说你也是不得已才离开。哪怕,只是唤我一句奕言哥哥……我怎么也想不到,我找了你五年,等了你五年,只是这么一句话。” 筱涵压低自己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让你找我,从来没有让你等我。这些,不过是你的事。”这么一句短短的话,彻底击垮了夏奕言,他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奕晨也被激怒:“莫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那八年全部都是虚情假意吗?” 筱涵没有回答,轻轻对井年说:“我们走。” 井年扶着她上车,驶离了那里。 透过后视镜,筱涵看到夏奕言还落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终于猝不及防地流下来。 冷沁雅在大厅见不到兄妹两人,走出来,却看到都傻傻地站在那里,眼里全是泪。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夏奕言像是突然被唤醒,跑到露天停车厂,开着车冲了出去。林可茵也走出来,正好看到离开的夏奕言,诧异地说:“他刚刚喝酒了!” 自从五年前莫零消失的那次之后,冷沁雅再也没见过夏奕言如此失控。她立马叫来周南:“你赶紧跟上去!” 夏奕言直接提速到两百,从郊区开到市区,一路并没有看到井年的车,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进入市区,他整个人像失控一样,直接闯过红灯,车速始终不低于一百,好几次差点撞到车。很快就成了几大路□□警的追捕对象。 在市区横冲直撞了许久,夏奕言终于被警车拦下。 交警怒气冲冲地敲他的车窗,他停下来,在车内一动不动,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我从来没有让你找我,从来没有让你等我”,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交警拿出警棒,不停地敲打窗户。 夏奕言熄火,打开车门,像疯了一般抢过警员手中的棍子,拼命地砸他的那辆迈巴赫,所有警员都愣在那里,不敢靠近。棍子无法砸烂车窗,他直接举起一边的路障扔过去,路人围过来纷纷拍照。 十几分钟之后,他已经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警察正准备把他带走,周南从人群中挤进来。 “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助理,请问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严重超速,现在我们要带他走,进一步调查他情绪失控的原因。” “好,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们的律师很快会到,在此之前,我们不接受审讯。”随后周南电话告知夫人事情,联系相关律师,并控制了各大媒体的报道。 夏奕言的手被划破,指关节、手掌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成黑色。回到家,冷沁雅什么也没问,能让夏奕言变成这样的人,除了莫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她和夏奕言一样表情僵硬,陷入了沉思。 井年把苏筱涵送回家,她不说,他也没问。他只是把她扶进屋,用毯子盖住,冲了热牛奶放在桌上。筱涵突然开口:“井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井年停在房门口,转过头看看她:“看你太累了……我,不太忍心再来扰你。你没跟我说的,一定是你不想再提及的。” 筱涵心里微微抽搐,鼻子酸酸的,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瞒你……我当初,就是被夏家领养的。他们兄妹待我很好……可惜,我始终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希望不要拖泥带水地离开。” 井年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地摸摸她的头:“我不在乎你是被谁领养。对我而言,过去你是海琳的莫零,现在你是苏家的苏筱涵,这就够了。喝了这杯牛奶,早点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什么就叫我。” 井年关上房门,深深呼了一口气。他不是不在意那八年。除了在海琳的莫零,苏家的苏筱涵,他多想参与她的每一年。那八年在夏家的莫零,究竟会做些什么,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谈天说地,他都很在意,尤其看到她见到夏奕言的反应,他的内心隐隐作痛。 深夜,井年轻轻打开筱涵的房门,见她已经睡着,替她盖了盖毯子,悄悄离开。 筱涵那一觉意外地睡得很沉。醒来的已经接近中午,打开窗帘,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伸个懒腰,略过了吃早饭,打开电脑,看到顾思明发来的邮件,基本都是关于本次《冬》的画稿问题。以往都是程洛负责通知,这次顾思明却格外不满意作品,让她重新画。 说起冬,最美不过和城。可惜,她从没有停下脚步,仔细欣赏。 此时电话响起,本以为是顾思明,一看是陌生号码:“喂?” “我要见你。”夏奕言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嘶哑。即便如此,筱涵还是直接听出了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跑掉。一个号码又算得了什么?”语气很坚决,“不管你同不同意,今天我一定要见你。等会儿我发地址给你,如果你不来,我就直接来找你。” 电话挂断。 筱涵抓抓蓬松的头发,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夏奕言的样子。这一见,以她的坚决,以他的固执,又是难免的争执。几分钟的思考之后,她开始洗漱,从柜子里随便扯出几件衣服:牛仔裤、白色T恤、姜黄色针织外套。顺手扎起齐肩碎发,出门。 许久不逛街,筱涵已经对远夕很不熟悉。由于限制车辆进入,出租车只能把她拉到商业区入口。远夕中央的高级商业区,主要是外国餐厅和高级娱乐会所,都不是她会光顾的地方。走来走去也找不到夏奕言订的那个咖啡厅。 电话响起,筱涵接起来就传来夏奕言呵斥的声音:“莫零,我说过,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我来了啊!” “那你在哪儿,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不过就二十分钟……” “我一分钟也不想等。”夏奕言已经提前了一个小时过去,由于紧张,他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杯咖啡,“你到哪儿了?” “我……我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我……我迷路了。”筱涵说的很小声,还是被夏奕言听得清清楚楚。 “迷路?……过了这么久,你方向感还是真没一点没进步。”刚到夏家庄园的时候,她在园子里都会迷路,总被夏奕言嘲笑,“对着你的正面建筑拍个照片给我,然后站着不要走开。” 无奈,筱涵只能乖乖挺话。 几分钟后,夏奕言迎面走过来。干净的额头,露出好看的发际线,比以前更加棱角分明的五官,灰色休闲裤,白色圆领卫衣。筱涵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一时语塞。 “走吧。”他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比起阔别多年,更像是熟悉的情侣。 筱涵想抽出手,却反而被抓得更紧。 走进咖啡厅,被夏奕言按坐到椅子上。 “请问女士要喝点什么?”服务员问。 “一杯摩卡。”夏奕言还是和从前一样,熟练地替她点东西。 “不用了,一杯柠檬水,谢谢。”筱涵对服务员说道。 “你故意这样装腔作势地换口味,不过是想跟我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吧。”夏奕言总是一针见血地拆穿她的所有伪装,转头对服务员强调:“摩卡!” 筱涵瞪了他一眼:“你找我来要说什么?” “我要一个答案。”夏奕言沉下脸,很严肃,“你当初为了一句话不留地离开?” “你想要什么答案?”筱涵也认真起来。 “莫零……” “我说过了,我不叫莫零,我叫苏筱涵。”筱涵打断他,陌生,冷漠。 “我管你叫什么!”夏奕言最害怕她的冷漠,“你姓什么叫什么都和我没关系!如果说我曾经在乎你的名字,也是为了找到你……现在你回来了,那些都和我没关系了,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你的现在和将来。” “你放弃吧。” “放弃?我夏奕言这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我都不在意,唯独是你,我没办法放弃。” 筱涵沉默了。她了解他的固执。“好……我给你答案。几年前我没有留一句话,现在也不愿和你们有任何关系,都是因为,我讨厌夏家,不想再和你们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当初被你母亲当做物品一样领回来送给奕晨,我可以不在乎……可是为了得到这件物品的所有权,她不惜遣散了海琳孤儿院。她知道我在意井年,就送走了井年……她明明知道我还有家人,他们一直在找我,却为了留住我,一直隐瞒……当她发现我有可能阻碍你的前程时,又像物品一样把我踢出去,精心安排了我和家人重聚的一场戏。”筱涵一字一句地说,“我讨厌被人摆布。我讨厌你们那样的复杂心思。我想简单生活……可是,一旦和你们扯上关系,就不再可能。” 夏奕言安静地听着,无力反驳。他什么都可以给她,却唯独给不了她一个简单的生活。 筱涵起身:“奕言哥哥,我们之间,始终存在一堵墙,从未改变。明知会头破血流,也要我一直往前吗?”她越过他身边,径直走出去。良久,他都呆呆地坐在那里。 第12章 天涯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我希望我是莫零,是因为井年你。如果说我不想是莫零,那就是因为夏奕言。 远夕街道上车水马龙,刚好是下班时分,筱涵穿梭在闹市区,路过一个巷口,看到一些小学生背着书包站在摊贩那里挑选着自己钟爱的玩具和零食。脚步忽然停在那里,一个中年人守着水果摊,正新鲜的芒果摆了一堆。 “老板,来点芒果?”筱涵问。 老板熟练地扯出一个袋子:“要多少,自己挑。自家种的,可甜了!” 筱涵笑笑,接了袋子,认真地选起来。好多年不吃芒果,竟不知如何挑选了。 简单挑选了一些,打了车,拨通了井年的电话:“喂,你在家吗?我现在方便过去吗?……好……好。” 井年很早以前就给了筱涵他家里的钥匙,可是她却从没有去过。 按照地址,筱涵到了帝景大厦门口,这是远夕顶级的酒店式公寓楼,住在城市中央,却独享不食人间烟火的静谧。陌生面孔自然是进不去的。 井年早早地就下来等她了。穿着米白色家居服,很自然地走出来揽过筱涵的肩膀:“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筱涵捂住口袋,“到家了给你。” 井年浅浅笑了。本来在家里写歌写得心绪很乱,愁眉紧锁,见到筱涵之后,好像瞬间被治愈:“好,你说怎么样都好。” 打开门,苏筱涵走进去,整个房子都是暗色调,除了灯光是暖色,窗帘是深灰色,墙纸是浅灰色,地板也是浅咖色,家具一应的黑白,略显暗沉。客厅四周都是落地玻璃,筱涵一下就注意到外面的风景,居然可以眺望远处的海。“远夕的海!是海琳那个方向?”她问。 “嗯嗯。这里是市区少以能看到海的地方之一,而且是海琳那片可以看日出的海。”井年站到筱涵身边,“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闭上眼睛,不许睁开。” “该不会对我做什么不轨之事吧?” “想得美啊你!快点!” 井年乖乖照做。筱涵去厨房拿出芒果,小心切好,用勺子舀出一勺果肉,放到他嘴里。井年嚼了几下,熟悉又久远的味道。在海琳的时候,他们每年都要去偷吃的芒果。 “记得吗?我说过我要等你回来一起吃。”井年盯着筱涵,“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个味道。” 筱涵看着井年的眼睛,她从他眼里看得到,这些年,他一点也不快乐。她不知道他如何一路走来,却格外心疼。他没有家乡,没有家人,没有依靠。 她轻轻抱住他:“一直很对不起,当初因为我让你离开了海琳……而我几乎放弃了继续找你……可是我还是没有家人的记忆。小时候的事故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温暖。如果我愿意做莫零,那就是在你面前了。” 井年眼角微微湿润:“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落地窗边上的地毯上,看着渐渐来临的黑夜。筱涵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井年把他抱到床上,做起了晚饭。 晚上九点,筱涵醒了走出房间,井年已经摆好了餐桌:“怎么不叫醒我?等我等饿了吧?”她揉了揉眼睛,走过去。 “还好。洗脸准备吃饭。” 简单了吃几口,井年突然茅塞顿开,冲进房间拿出吉他:“我想到一些曲调,我弹给你听……” 筱涵吃着饭,盯着认真弹吉他的井年,曲调较为轻快,看得出井年难得的放松和快乐。 “好听吗?” “当然好听。” “你除了钢琴还会吉他啊?” “对啊,乐器都是相通的,不难。”井年一边吃一边给她夹菜,“等我写好了这首歌就马上唱给你听……真希望可以和你天天都这样一起吃晚餐,只不过,我又得去趟外地。” 筱涵笑笑,伸手摸摸井年的头发:“乖,我会在远夕等你的。” 井年望望筱涵,欲言又止。 她所想的,是放下和夏家的所有一切,简单生活,于井年,就做那个你回头我就在的人。而他,却望着和她的朝朝暮暮。 那天晚上他们一边吃饭,一边互相倾诉着彼此的过去。只有在彼此的面前,才会如此毫无戒备地打开自己的心。 筱涵第一次主动提及夏奕言,她说起他的好,说起他任性却又温柔的模样,说起他曾一心要做她的奕言哥哥,说起她曾经为了他几乎想过能否真的可以在夏家一直生活下去。可是最后她对着井年说:“如果,我希望我是莫零,是因为井年你。可是如果我不希望自己是莫零,那就是因为夏奕言。” 井年不知道这样一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明明很在意,却假装没有听到过。若无其事地开始说他是如何学习钢琴,如何认识夏奕晨,如何忍气吞声和许安洋相处。他说他从不讨厌许安洋,更不讨厌夏奕晨,只是想要避而远之,因为他从不以为,他们是一类人。 筱涵和井年的内心都有一道防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困了,就相互靠在一起,睡着了。 筱涵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井年已经出门。手机响起,顾思明来电。 “喂,顾总。” “我帮你订了今天下午去和城的机票,你跟我一路过去。” “我?去做什么?” “我去谈点事情。你嘛,当然是去找感觉,你这一期的画稿还没给我。和城应该能够让你有个满意的答卷。”顾思明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喙,“收拾收拾,我午饭后过去接你。” 筱涵还有些蒙圈。拍拍脸,确认自己没有睡昏头。“回和城?”她喃喃自语。她是该回去看看爷爷的。 简单洗漱之后,她打车回家。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和城和远夕天气差距太大,当初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冬天的衣物。装上画板,准备了水墨画和油画两类作画工具。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正在纠结要不要叫外卖吃午饭的时候门铃响起。 “这么快?不是说下午……”筱涵开门,却见到夏奕言气喘呼呼的样子。 门一开,她便被一把拉入怀里。如果没有看错,他的眼睛红红的。 “你干嘛?”筱涵不知所措。 夏奕言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眼神由难过转为愤怒:“你又要走了是不是?就因为我们重逢了,所以你又要离开了?” 筱涵仍旧疑惑不解:“你在说什么?” “难道你不是订了下午的飞机,飞和城。” “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真的……”他的手慢慢松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能离开我的视线。当初为了找你,不管是警察局还是航空公司,我都联系了人。” 对于夏奕言这样的行为,筱涵本该习惯。夏家的人就是可以掌控别人的生活。只是,难免有些毛骨悚然。她就像他笼中的鸟,网里的鱼。 “所以,你想怎么样?要绑架我?还是监禁我?” 夏奕言直直盯着苏筱涵:“我会跟你一起去。不管你去哪儿。” “我是去工作……也不是一个人……” “我已经订好了和你一趟的机票!” “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听到了。”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你说我们之间有一堵墙……可是,换作是我,就算头破血流,我也一定会往前走,我会把障碍物全部清理掉,让你走进来,或者我走出去。” 筱涵的手微微握紧。她急忙背过身去,不想显露内心的慌乱。她走进屋,夏奕言也跟着走进去。 “我饿了。”他望着筱涵,那个眼神,就像曾经去她那儿蹭饭的时候。 “我很久都不做饭了。”是的,回到苏家之后,她不再需要自己下厨,自己独立吃饭。 “那今天就做做吧。”夏奕言说着,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少许已经发黄的蔬菜,“你……你……” “那些菜是差不多两周前我朋友给我买过来的,夏少爷你确定要吃?” 夏奕言果断地关上了冰箱。翻了翻橱柜,回头冲筱涵笑:“我找到了……有泡面可以吃!快给我煮!” 筱涵无奈,自己确实也饿了,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就赶过来了。 而在她在厨房开始忙活的时候,夏奕言也开始在房子里忙活了。他检查了她的卫生间、卧室,在发现是一把牙刷、一张毛巾、一个枕头的时候,又欢呼雀跃了一阵。 “你笑什么?”筱涵盯着夏奕言,他正冲着面前那碗面使劲笑。 “额?我?有在笑?” “不然呢?嘴都烂了……” 夏奕言一直担心,她和井年重逢之后,已经住在一起。 顾思明敲门的时候,筱涵正在厨房洗碗。夏奕言打开门,仔细打量着对方,还是和从前一样,每一个靠近身边的人,都要经过再三确认。 “你是?”顾思明问。 “我是监护人!这次我会和她一起去和城。”夏奕言的一脸严肃让顾思明有些疑惑。哪里来的监护人?就算是监护人,只是出差,这是演的哪一出? “顾总,你来啦?”苏筱涵冲顾思明笑着,夏奕言却是一脸不满意。“稍等一下,我去楼上拿行李。” “额,先不用。”顾思明递过手上打包的饭菜,“我还没吃饭呢,想到你一向饮食不规律,就说打包过来一起吃……看来……你们是吃过了?” “呵呵,没关系,我反正也没怎么吃。我去拿碗筷。” “刚刚你不是说很饱吗?”夏奕言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那是因为看着你没有食欲。”筱涵小心翼翼地把打包盒一一打开,“顾总,他叫夏奕言,就是那么无关紧要的一个人,你不用理会他。我们吃。” “无关紧要?”夏奕言腾地站起来,“我现在可是你的监护人。以防有些人假公济私。”他边说边走过来坐在餐桌旁,“我们一起吃!” 正在此时,顾思明打开了手里的餐盒,鱼香茄子的味道扑面而来,夏奕言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下一秒就飞奔去了厕所,呕吐不止。 “他怎么了?”顾思明很诧异,一副以为对方已身患绝症的表情。 苏筱涵笑笑,淡定地去厨房倒水:“你不用管他,先吃吧,你不把这份茄子消灭了他是出不来的。”她走到夏奕言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把水递给他。多少年,她没有离他如此得近了。他转过头,脸色苍白,眼里含着泪。筱涵分辨不出,那是呕吐所导致的泪腺涌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还好么?”她的声音终于放得很轻,终于,夹带着担心。 “乓”的一声,水杯掉落在地上。夏奕言把她揽进怀里。他实在吐不出什么,这几天,什么也吃不下,加上失眠,整个身体状况就很差。“让我抱抱你,一会儿就好了。” 不知怎的,她无力去推开他。 时间仿佛停滞。 第13章 和城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是多年前,还是如今!装作不在意也好,装作忘记了也好,这羁绊,始终不肯放过我们。 去机场的路上,顾思明开车,筱涵执意坐了副驾驶,夏奕言一个人坐在后面。透过后视镜,她看到他一直闭着双眼,脸色依旧不好。莫名地,视线就无法移动。 “你要不要坐到后面?”顾思明小声问。 “呃?”筱涵意识到自己的出神,“不……不用……他……只是我的一个故人。也是多年不联系了,近来才碰上。” 顾思明浅笑,毕竟年长一些,不管是对人对事,一眼便能看出端倪:“联系与否又有什么重要。有些人,放在心里,多久都不可能抹去。你不知道吧,从上车开始,你的眼神就没有摞开过后视镜。” 筱涵把视线转向窗外。 登机的时候,夏奕言一直默默跟在筱涵身后,生怕把她跟丢了。 “我们的舱位不同,你去找你的位置吧。”筱涵说。 “我们换一下?”夏奕言盯着顾思明,一脸理所当然。 顾思明却故意戏谑:“筱涵好像不是这样想的啊。” “你跟她很熟吗?一口一个筱涵……” “当然!不然我出差为什么只带着她呢?” 夏奕言眼神现出敌意,眉头微蹙。 “好啦,你就不要任性了。去坐你的位置。”也只有筱涵,才会这样命令式的口吻对他说话。 “把你身份证给我。” “干嘛?” “票已经检过了。把你身份证给我。以防你下了飞机就丢下我走了。”夏奕言伸出手:“你不给我,我就不让你上飞机。” 顾思明在一旁不禁笑起来。这样一个外表冷峻、为人霸道的人,却一时间像个孩子。 筱涵无奈,把身份证递给他。 “下飞机之后马上开机,然后在出口等我。”夏奕言再三叮嘱。 “知道了!” 筱尤早已经在和城机场等着筱涵。虽然筱涵回到家之后,也不怎么和家里人亲近,可是越是如此,筱尤越是对她无微不至。她并不知道这些年妹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筱涵的沉默和冷静放佛是在给她们之间建立一道城墙。对筱涵而言,对家人的感情就如记忆一般难以追溯。可筱尤而言,却始终想要寻回曾经温馨的家庭。 筱涵和顾思明不紧不慢地取了行李,从出口走出来,老远就看见夏奕言在那儿张望。他看到她之后,脸上的表情由担心转为喜悦,再变成生气:“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给你打了多少次?!” 筱涵掏出手机,十几分钟前就开始有未接来电。“我手机习惯了用震动……你等很久了?” 夏奕言不语,替筱涵接过行李箱,拉着往前走。她不知道,他害怕错过她,害怕又被留下,第一个冲下飞机,飞奔来这里等候着。出来的每一个人他都仔细观望,不敢马虎。 和城早已入冬,外面还在下着小雪。不知道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了。可能是因为从小长在温暖的远夕,筱涵很害怕冷。一下飞机就裹上了备好的黑色羽绒服,顾思明也披上了灰色大衣,只有夏奕言傻傻地侯在那里,还是在远夕时的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套上亚麻色休闲外套。双唇冻得发紫。 “喂,夏奕言!慢点,你又不识路。” 顾思明这才听到他的名字。夏奕言。有些吃惊。“夏奕言?他……是中夏集团夏奕言?” “嗯。” 顾思明多次想约夏奕言见面谈合作,都被拒之门外,称这位夏总长期在国外出差。再对比一下眼前这个黏人的小毛孩,实在出乎意料。 “夏奕言,我姐姐会来接我,你自己去找好酒店吧。电话联系。” “酒店?我不去酒店。我要去你家。” “你疯了?别得寸进尺啊。” “筱涵!”筱尤的声音传过来。远处,她冲筱涵挥手,苏丙呈也在一旁。可是当她看见筱涵身边的顾思明时,整个人突然僵在那里。顾思明也怔住。 渐渐走近。 “爷爷,您怎么来了?”筱涵给老人一个拥抱,她已经在很努力地融入这个家,“下雪了,您的腿不是不方便吗?” “嘿嘿,我的宝贝孙女儿要回来了,这腿,自然也就好了。”苏丙呈摸摸筱涵的头,眼里泛着泪。他这一生,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每次看到筱涵,想起那场悲剧,都忍不住心疼,心疼这些年一个人流落在外的孙女。 “嗯,我知道您一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哈哈,好了,快走吧。我让人给你准备很多好吃的。司机在外面等着呢。” “哦,爷爷,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上司顾思明顾总。”筱涵转身,却看到顾思明的出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她见到的顾思明,每时每刻都充满了温和和自信的气息,面带微笑,以礼待人。此时,却是满脸的失措,喜忧参半。 “哦,原来你就是把我孙女拐去远夕的人啊!你好!我是筱涵的爷爷苏丙呈。” 顾思明似乎还沉浸在慌张里,难以平静。“您……您好。” “正好,我听说你和同事一起出差回来,就让阿姨多收拾了房间,顾总不嫌弃的话,就去寒舍将就一下吧,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苏丙呈说道。 “爷爷……我想,顾总这样的人,还是不适合住在我们家吧。”筱尤终于开口了,“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 “对呀对呀,那个房间给我住吧。”夏奕言见缝插针,“爷爷您好,姐姐你好,我叫夏奕言,是筱涵的青梅竹马……啊……”话没说完,筱涵就毫不留情地踩上他一脚。 “青梅竹马?什么时候?”老人显然很感兴趣。 “她没给您说嘛?哎,筱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给爷爷说……我们可是一起生活了八年,同吃同住同睡呢……”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筱涵瞪着夏奕言。她当然没说,不止是夏奕言,包括井年也未提及。越是放不下的人,似乎就越难开口提起,尤其是对着熟悉又陌生的家人。 “好……好……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再好好给我讲讲你们的事情。” “好,谢谢爷爷。”夏奕言似乎拿到了免死金牌,欢呼雀跃。 顾思明和筱尤还在那里晾着,其余三人已经察觉这微妙的气氛。 “那顾总你是……”苏丙呈开口打破僵局。 “我正好对和城也不是很熟悉,那就打扰您了!而且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如果借此可以见识一下您的画作,实在是我这次来和城的最大福利!”顾思明就是顾思明,很快就恢复了人际上的应付自如。 “顾总真是会说笑,以你现在的地位,什么样的画作见识不到呢。”筱尤冷冷地说。 “筱尤!”苏丙呈拍拍筱尤,“来者是客,待客之道不需要我来说吧。” “是啊,爷爷,再不上车,我就要冻成冰块了。”夏奕言搓着手。 “好,哈哈。这就走。” 筱尤和筱涵在苏丙呈两旁掺扶着,顾思明和夏奕言紧随其后,各有各的心事,无心交流。 和城已经被大雪覆盖。车辆行驶着,道路两旁还有扫雪的工人。所有的静物都被白雪关照,裹上银装。 这是夏奕言第一次来和城,看着这样的城市,第一反应却是:莫零是一到冬天,即便是在远夕,也是手脚冰冷的一个人。在和城的冬天,一定是她不喜欢的季节吧。即便风景很美,却也只能隔着窗户欣赏。 顾思明全程没有开口,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城市。他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纯真的大学四年。除了上次回校招聘,还未曾来过。想遇见,却又害怕再遇见。如果她身边已经挽着另一个人了怎么办?如果她装作并未相识又怎么办? 筱涵并未理睬夏奕言,提着行李回房间。夏奕言紧紧跟在他身后,却被筱涵拦下:“客房在二楼。如果你找不到的话,可以让阿姨带你上去。现在我要回房梳洗、换衣服。” “正好啊!反正我又不是没看过你换衣服……” “夏奕言!”筱涵脸微红,吼道,“不要像个小孩子!”说完“嘭”地关上了门。 苏家老宅已有些年的历史,典型的中式别墅庭院。远望,一面面简洁清秀的粉墙黛瓦,色泽朴素、典雅大方。高墙封闭,马头翘角,轮廓线高矮相间、错落有致,古朴玲珑,宛若游龙。繁与简,黑与白,恰到好处。走进,院外的假山、青松、梅,屋内的红木家具、镂空吊灯、瓷器摆设,一切都是古老却不失品位。 走廊挂了一些画作。顾思明停下脚步,仔细端详。有国内外一些大师的名作,也有出自苏丙呈之手的画作和书法。却意外地还挂着筱涵母亲的国画。一位秀外慧中的出色国画家。可惜去世得早,画作还未在国内产生太大影响。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顾先生,希望你明白。”筱尤见顾思明走在最后,直言相告。 “这画就在这儿,何来非礼勿视。我从未听什么说什么,又有什么非礼之说。” 顾思明盯着筱尤,“筱尤,我并不知道筱涵是你妹妹。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录用她?” “如果我知道,我会早点来找你。”顾思明一脸笃定,“我早该猜到,名字如此接近,又刚好继承了你家的基因,画得一手好画……” “顾思明……请你装作我们从未相识。”筱尤再次打断他,不容他回应,直接走进内屋。 “阿姨,麻烦你再多收拾一间客房。家里很久没来这么多人了,爷爷应该很高兴。你一定要注定提醒他按时吃药。”筱尤吩咐着家事,虽然还未成家,却早已经成这个家的主事人,“筱涵不吃辣,最近都做些清淡的。” “好,你放心。” “如果可以,加两道菜吧。”夏奕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筱尤身后,冲筱尤礼貌地微笑点头,“姐姐,醉排骨和西湖醋鱼,是小莫……哦,不,是筱涵最喜欢的荤菜。我看她瘦了许多,该多吃点肉。” 筱尤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一八五左右的个子,偏瘦,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刀刻般俊美突出的五官,尤其眼眸发着光,空灵与俊秀。言行,衣着以及随身的手表等饰品都看得出,他并是个简单人物。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跟在筱涵身后? “我从不知道她喜欢这两个菜。”筱尤试探地说,“你又怎么知道?” “我说过了,我们一起长大,确切地说,是一起生活了八年。” 筱尤似乎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就算筱涵不说,她也看得出,这个人对筱涵的特别。“夏先生,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姐姐,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奕言就行。你是筱涵姐姐,就是我亲姐姐!” “你本就是这么自来熟?” “当然不。”夏奕言随口回答,“只是,她冷漠,我就要热情主动。这样才能走到一起不是吗?她不愿意改变,我就调整自己啊。”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却使得筱尤重新审视着这个大男孩。 饭桌上真的上了那两道菜。夏奕言很自觉地坐到了筱涵旁边,细心地给她夹菜,鱼肉总是挑好了鱼刺再夹给她。 “筱涵,原来你喜欢吃鱼?”苏丙呈好奇地问。 “喜欢是喜欢,就是她十四岁的时候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很严重,进了医院,那之后就有了阴影。吃鱼只能吃没有鳕鱼、武昌鱼这些没什么鱼刺的。”夏奕言自顾自地说着,“可是她非偏爱西湖醋鱼这道菜,这个的主料是草鱼,只能细细挑好了刺再吃。” “哦?是吗……”苏丙呈看看专注的夏奕言,又看看浑身不自在的筱涵,不禁笑了笑。 “那都是以前了。”筱涵完全没动那两道菜,“我的口味,回和城之后就变了。不止是口味,很多习惯、喜好,都变了。”她故意去夹了几道曾经不喜欢吃的偏辣味的和城菜,却难以掩饰脸上的不适应,急忙喝了几口汤。“我吃好了,爷爷,你们慢慢吃。我还要回房整理一些东西。” 夏奕言紧跟离席。 “你站住!”夏奕言把她拉到偏厅,隔着落地窗,外面又下起了雪,院子里的假山上堆起了厚厚的雪。 “我都跟你到这儿,你非得要这样躲着我?你越是避讳,不就正好印证了你越在乎吗?”夏奕言紧紧抓住筱涵的肩,眼里的红血丝越发明显。 “我很讨厌你自认为很了解我的样子!” “不是自以为,我就是了解你!”夏奕言坚定地说,“不管你是多年前的莫零,还是如今的苏筱涵!你装作不在意也好,装作忘记了也好,我都要定你了! 我夏奕言,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那天晚上,筱涵和夏奕言,谁也没有睡着。 第14章 相见不如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不在身边,那再出现的意义,也不过是为了要证明,我真的不再需要你。 “早!”筱尤冲筱涵笑着,意外看到她的一脸疲惫,“你怎么了?没有睡好?” “嗯……可能是刚刚回来,有点认床……”筱涵极力掩饰自己的疲惫,“顾总一大早是不是出门了?昨天他说一早要出去办事。” “呃……可能吧,没留意。” “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筱尤脸色闪过一丝道不明的难过,又恢复笑容:“没有的事。快点吃早饭了,你去叫你朋友,我去叫爷爷。” 筱涵走到夏奕言房门,举起的手停在空中,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看到他的脸,又该说些什么?重复说些伤人的话?还是对他妥协? “吱”的一声,房门打开。夏奕言立在门口,高出一个头,头发蓬松,一身白色衣服,脸色略显苍白。筱涵这才想起,他在远夕吐了之后,就没再吃什么东西。“快出来吃早饭了!”筱涵低着头,不去看他的脸,说完便转身要走。 夏奕言一把拉过筱涵,揽在怀里,“我们不要闹了,就回到以前好不好?”声音带些孩子气的哭腔,“就算我认输了。” 筱涵推开夏奕言,转过身:“爷爷他们在等了。” 夏奕言无奈地抓抓头,拖着身子跟在她身后。 “夏先生,来,吃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苏丙呈招呼着夏奕言。 “爷爷,你不用跟我客气。叫我奕言就是。” “好,奕言,来。” 夏奕言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不时看看面无表情的筱涵,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爷爷,我有件事想跟您申请一下。” “哦?什么事?” “我……”筱涵还是没有抬头,夏奕言放下手中的餐具,擦了擦嘴角,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希望您可以同意我和筱涵结婚!” “咳咳……”正在喝水的筱涵一下被呛到,脸通红,瞪着夏奕言,一时说不出话。 筱尤也吓到语塞。 只有苏丙呈,意味深长地笑了。 “爷爷,我是认真的。我跟她十三年前就认识。我知道她胃不好,所以不能吃辛辣和凉的东西。她唯一喜欢的就是画画,以前就是这样,一画起来就没完没了,可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一日三餐都得有人提醒。偏偏她又倔强得可怕……不喜欢倾诉,不喜欢麻烦任何人,什么都自己扛……但是,这些,都是因为她所空白的那些记忆,以及从小失去家人的缘故……” 夏奕言一脸真诚,“所以,她越是装作不需要别人的时候,其实就是越需要被人呵护的时候。爷爷,您愿意把您的孙女儿交给我吗?我答应您,我一定用两百分的爱,去融化她的心,护她一世周全!” 筱涵不敢抬头看夏奕言,他怕他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睛。她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井年懂她。原来,早已经有了一个夏奕言。 “奕言,你能确定筱涵心里有你?”苏丙呈看着筱涵的表情,早已明白了,却又故意问。 “我有证据。”夏奕言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内侧的兜里拿出那个水晶挂坠。里面镶着的手工画,依旧清晰。 筱涵不禁破涕为笑:“夏奕言,你犯规!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东西了!” “可是它还是那个样子啊,我也还是我啊!你可不能耍赖!” “好啦……”苏丙呈说,“奕言,我呢,绝对相信你的诚心。不过呢,我是充分尊重我孙女儿的意见。他是我们苏家的宝贝,只要她喜欢,是谁都可以,你明白吗?” “放心,她一定喜欢!”夏奕言大声地说。 筱尤被他逗笑,她的专业眼光,一眼便能看出那个挂坠,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出来的。一定是付出了许多的心血和精力。而值得妹妹这样上心的人,怕是找不出几个了。 “夏奕言,你真不要脸。”筱涵并未正面回应,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夏奕言马上起身。 “去学校采集素材,你别跟着。” “行吧……我自己出去转转。”为了应付母亲,夏奕言还是要装作办公,去和城的公司走一走。 “筱涵,你等我,我要去学校,今天是创校日。”筱尤应院长的邀请,回学校出席活动。 “好。爷爷再见!” “嗯嗯,注意多穿衣服,外面冷。” 筱涵自然是要穿很厚的,帽子,口罩,围巾,加厚羽绒服,雪地靴,手套,几乎全副武装。从小生活在远夕,受不了和城的寒冷。突然想起身为远夕人的夏奕言,筱涵又回房间拿了一条围巾。 夏奕言也准备出门了。 “喏。”筱涵把围巾递给他。 “给我用?” “你生病了又得来麻烦我,我是给自己省麻烦。” 夏奕言笑笑,从小就是这样,他生病了,都要吵着让筱涵照顾,不然就不吃药,这些,她都还记得。“不过……” “什么?” “不能给我换一条?这大红色的……” “不要就还给我!”筱涵伸手去夺围巾,夏奕言自然是不会交还的,快速的围到脖子上,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天正下着大雪。公司派来接夏奕言的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他坐上车,用围巾的一角冲筱涵挥手,隔着雪,他分明看到她冲他笑。多少年,她没再对他笑过。心里涌出的温暖早已自动屏蔽了这里的严寒,他甚至不关车窗,伸手去接窗外落下的雪。这就是雪。这就是筱涵出生的地方,这就是这五年来他不在的时候,她生活的地方。 “姐,待会儿你不用等我了。我四处走走,拍些照片,晚点打车回去就可以。” “行,我结束了要去趟工作室,你记得回家吃晚饭。” “嗯嗯。” 筱涵大学的时候辅修了摄影,一方面是为了留住好的记忆,一方面也是为了为画画积累素材。和城大学是北方著名的景色名列前茅的大学。四季各有不同。冬季是这里最有特色的时候。松柏和假山上堆满了雪,有学生们堆起的雪人点缀,湖面结了冰,有学生们设计的冰雕守候,整个一个冰雪的世界,白色却不乏情趣。 可能是创校日的缘故,这里比往常热闹。在这零下几度的天气,还是有人来来往往,拍照留恋。 读书的时候筱涵都是匆匆忙忙地经过,除了摄影课的时候完成作业以外,很少留意这些风景。回头,看到几个女生正在自拍。想取身后的冰湖做背景,却怎么也框不下。 “需要帮忙吗?”筱涵走过去。 “好啊,谢谢。”女生欣然递过手中的相机,几个女生排成一排,各自做好动作。 “咔擦”一瞬间,筱涵帮助她们留住了这美好瞬间。她开始领悟到,自己曾经为什么对这一切从不关心了。因为,没有与之分享的人,没有人想要留下的记忆。如果井年在身边……或者,如果夏奕言兄妹在身边的话,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筱尤走进美术学院,走过曾经熟悉的走廊,停在校友榜展示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照片和名字已经列在其中。与之相邻的,竟然是顾思明。 “你还不知道吧,你们两个已经是我们院的名校友了。”赵院长出现在身后,筱尤读书的时候,他还是他们的导师。 “真是惭愧。”校友看到她名字下方的那个“著名天才设计师”字样,不免哑然:哪里有什么天才?不过是,难过的时候都用设计撑着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垮掉。 “思明回来了,你知道吗?听说他现在是EA的总经理……我也邀请了他。”赵院长特意提到顾思明,当初自己的那一对得意门生,郎才女貌、才华出众的一对璧人,可惜,毕业后顾思明独自出国,改学经济,两个人背道而驰。“他正在礼堂做演讲,要不要去听听?” “老师,都过了六年了。” 找院长笑笑:“既然都过了六年了,那去看看又何妨?” 无奈,筱尤随同他一起进入礼堂。只不过,她只是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六年前,就是在这个礼堂里,他们一起毕业,约定好毕业后一边留在国内进修美术设计,一边走遍中国的每个角落,写生、旅行、寻找灵感。只是在他们去第一站的时候,他就爽约了,从此断了联系。 “各位学弟学妹,你们有一个固定的方向吗?”顾思明着一身西装,站在台上发问。 台下各式各样的回答。 “曾经我因为一个人,有了一个方向。”顾思明微笑着,却难掩话中的伤感,“我一直以为,她在哪儿,我就会在哪儿,她就是我的方向……可是,因为一些缘故,我不得不舍她而去。之后的很多年,我就像是走在迷雾森林……如果你们此刻,有一个可以指引你的人或方向,请你一定抓住。因为,错过了,你究竟会如何,只得牺牲余生去领悟……” 筱尤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打算再听下去,起身离开。 开门的一瞬间,台上的顾思明看到了她:“苏筱尤!” 台下的学生们一起回头,看到这位集美丽与才华于一身的学姐,顿时明白了顾思明的话,一阵欢呼。 “苏筱尤,你可以原谅我吗?”顾思明举着话筒高喊。 只是片刻,大门就被重重地关上。她并没有转身。 原谅?从何原谅?爱了四年,恨了六年的人。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这一次,换做她临阵脱逃。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外面的人几乎都撤离了。筱尤直接奔赴停车场,雪花落在身上,落在她的头发和外套上。 顾思明追出来:“我有话说。”顾思明用衣袖擦拭她头上、身上的雪,看到她眼角红红的,心里揪着。 “看看你的手。” 顾思明看到自己冻得发紫的手,才意识到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穿外套,在这漫天大雪里,自己仅仅着一身西装。“我怕你走远了。” “顾思明……” “啊,好冷……快走。” “顾思明……” “就算不能原谅我也没有关系……就算你现在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也没有关系……这是我该承受的。”顾思明拿过她手里的车钥匙,开车门,把她推上车,打开暖气,搓了搓手,“但是,上天既然让我们再遇到,就是要我继续对你好。这一次,我不想违背它。” “顾思明……我想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不是让我原谅你。而是让我死心,让我能够放下这些年的猜测。” 顾思明盯着筱尤,欲言又止。 “就当做我的请求。”筱尤补充。 “筱尤……那一次……是因为,我母亲病危,通知我回家……可是等我回去之后,我才知道,她骗了我,并以死相逼,让我去国外念经济管理,将来继承EA。”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国内最大杂志社EA的继承人。”筱尤讽刺地说。 顾思明坐正,看着前方:“因为……我是私生子。” 筱尤诧异地盯着他。 “我是私生子。原本父亲的正室有一个儿子,可是那一年不幸死于车祸,母亲见大好的机会来到了眼前,就逼我去争取继承权……那些叔伯的觊觎、那位正妻的刁难、那些流言蜚语,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不可能让你和我承担这些。而且,我也知道,你要守着你的家人,找你的妹妹……我不能让你陷入两难。” “那现在呢?” “去年,父亲去世,遗嘱里面把最大的股份留给了我。我也和母亲终于搬出了那个家,独立生活。于是我借招聘的名义,亲自来了和城。我想,如果能让我再见到你,我一定要抓住你。”顾思明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说着。 “相见,有时,可能不如怀念。”筱尤盯着他的眼睛,不再如多年前那般清澈美好,多了些许世俗的侵染和悲伤。 “筱尤,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了。” 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的单身,似乎就是在等着和他重逢,可是再相见的时候,又觉得已是物是人非。 “我相信你。”筱尤说,“可是,思明,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人,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不在身边,那再出现的意义,也不过是为了要证明,我真的不再需要你……” 顾思明离开的那些年,筱尤一边疗伤,一边学习,一边照顾爷爷,还要找寻筱涵妹。她很多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了。可是独自走过来之后才发现,这些事,已经把自己的内心打磨得坚硬强大。 第15章 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是你眼中的无赖,只有这样,才能一直赖着你。 雪越下越大。 筱涵在教学楼走廊上拍周遭的大雪纷飞。明明每一年都会见到雪,可是此刻,却才领悟“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妙。灵感突然涌现,她急匆匆地跑向以前的画室,正好有学生在里面作画。 “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借点纸和颜料吗?” 学生抬起头,一个干净秀气的男生,看到筱涵之后若有所思,片刻笑道:“你是……苏筱涵学姐?” “你认识我?” “呵呵,当然。”男生那条凳子递给筱涵,帮筱涵摆好画板,“去年EA来招聘,虽然我才大二,还是过去凑了凑热闹,看见过你。而且你和苏筱尤学姐都这么有才,刚好又是姐妹,在我们院早就传开了,时代姐妹花啊。” 筱涵浅笑:“我姐是个艺术天才,我就不值一提了。” “学姐谦虚了,我看过去年你在比赛中的画,你油画中的夕阳特别美,胜似仙境,令人心之向往。” “谢谢。”夕阳,是远夕的。 “不打扰你,你专心画,今天校庆,我约了人,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好的,谢谢。” 筱涵把包放下,开始调颜料,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可以望见学校的冰湖。映着雪,正是一幅美景。 如果有让筱涵可以忘记一切,放下所有喜怒哀乐的事情,那就是画画了。时间在画板上流逝,光线越来越暗,雪势却未减。筱涵停下笔,看着画作,满意地笑笑,这才发觉肩膀酸痛。拿出手机看时间,却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学姐,你还没走?”男生走进来。 “额,现在几点了?” “马上六点了。”校庆活动已经结束,在晚会开始之前,他回来锁门。“你还不走吗?天都黑了。” 原来这一画,就是整整六个小时。 “额,正要走。”筱涵小心地收好画。 “画得真好……”男生称赞着,“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出去吧,正好我也要出学校。” “好啊。” 男生帮筱涵拿着画,眼里都是崇拜和欣喜。 走出教学楼,校园广播就想起了。放着井年的歌。 筱涵放慢脚步,从未注意过学校每天晚饭时间的校园广播。隔着多媒体听井年的声音,走在曾经的学校,好像一切又是重新开始,好像井年一直陪着自己走过大学的每一年,从未离开过。 “苏筱涵,你在吗?”井年的歌戛然而止。广播里传来夏奕言的声音。 “苏筱涵!你在不在!你要是在,马上到我面前来!苏筱涵!你要是敢跑,这次我可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苏筱涵!” “学姐,是你认识的人?听起来很着急……” 筱涵拿起手机想打给夏奕言,却想起手机没电。“傻瓜……”筱涵顿时明白了,一定是电话联系不上,他又胡思乱想了。“你能带我去趟广播室吗?我不是很熟……” “哦,好。” 筱涵听着广播里夏奕言不断叫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地加快脚步,奔跑起来。风和雪打在脸上,却已经感觉不到冰冷。这一刻,她只想快点出现在他面前。她似乎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对着麦克风气恼、伤心,又手足无措。 推开门的时候,夏奕言坐在凳子上,弯下身,头埋得很深,像个迷路的孩子。 “夏奕言……”她喘着气。 他抬头,眼睛带着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方向,喜悦又心有余悸。眉头皱着,背过身,没有过去拥抱筱涵,眼泪一下落了下来。 筱涵慢慢走过去,关掉扬声器,站到夏奕言跟前,扯起自己的围巾去擦他的泪。“夏奕言,你是傻瓜啊?不就是手机没电吗?” “我打了上百个电话你都不接,后来直接关机……回家你也不在……我当然会以为你又丢下我走了!”夏奕言吼道。 筱涵习惯画画的时候把手机调到静音。原来手机是因为他打电话打得太多而没电了。 “好啦,回家了!”筱涵对于夏奕言这样的傻瓜实在无可奈何。出于安抚,她主动拉着夏奕言的手。 “你的画……”男生上前,递过去。 “额,谢谢!”筱涵笑笑,接过。 夏奕言瞪着那个男学生,质问筱涵:“这是谁啊?” “走啦……” “你不会一直跟他待在一起,所以没接我电话吧?”夏奕言停在对方面前,还在打量那学生。 “夏奕言,你再不走,我就走了!”筱涵放开他的手,往前走。 “喂……”夏奕言跟上去,抓起筱涵的手,“苏筱涵,我郑重告诉你,不准再不接我电话!不准和其他男性亲近!不准随便甩开我的手!” “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天已黑尽,路灯的映射下可以看出雪花正大朵大朵地飘着。 夏奕言追上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和城真冷。”边说着,另一只手就举在筱涵头顶,替她挡着雪,以免落在她脸上。 “苏筱涵?”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回过头,是他,肖然。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夏奕言,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和难过,抿了抿嘴,透着雪,看着他眼微红:“你真的回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额,是啊……回来了……办点事。” “这尴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夏奕言开口,不自觉地站到了两个人的中间,有意隔开他们,却觉得这男孩有几分面熟,“你是哪位?” 肖然并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盯着苏筱涵。 “肖然,走啦!”后面跟上几个人,拉着肖然准备走,其中一个人一下认出了苏筱涵。“苏筱涵?!” “陆澄,好久不见。”陆澄,肖然的死党。 陆澄看了一眼肖然,又看了看夏奕言,轻轻一笑,拍拍肖然的肩:“你果然是别人的替代品!兄弟,我对不住你,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和她扯上关系……别看了,走啦!” 肖然一声不吭,被陆澄拉着,消失在了大雪里。 肖然。筱涵愣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隐隐刺痛。 “他到底是谁?我之前见过?”夏奕言不肯放弃。 “再不回家就没饭吃了。”筱涵岔开话题。 “太晚了,我跟你姐说了我们不回家吃饭。你带我去吃点和城的特色吧!”夏奕言搓了搓手,确定温度之后,牵起筱涵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 筱涵的手冰凉,却还是从那温暖的手掌里挣脱:“我只吃我想吃的。” “那就吃你想吃的。”零秒就妥协。 “以前附近有一家火锅,如果还在开的话,就请你吃咯。” “等着,我叫人开车过来。” “很近,别开车了,那里可不是五星级,没有人泊车,连车位都没有。” “听你的。” 看着落在夏奕言头上的雪,筱涵即使踮起脚尖也没办法触到,只好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把伞,递给他:“你没有帽子,头应该挺冷吧。”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夏奕言把脸凑到她面前,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好看得不像话。 “我是怕你生病了找我麻烦。” “这借口很老套。”夏奕言依然在笑,“不过我喜欢。”他撑开伞,却举在筱涵的身后,慢慢跟着。 “我有帽子。”筱涵把伞推给他。 “我知道……如果你想我也躲在伞下的话,就站我近一些就行啦。” “夏奕言,你什么时候变成个无赖了?!” “就在你离开我的时候咯。”夏奕言随意地回答着,却又显得额格外认真。“如果我不是无赖,就会被你轻易甩掉。” 筱涵没有再回应,低着头,慢慢往前走。此时的雪,不大不小,刚好适合恋人撑着伞,相互依偎,相互取暖。树上的彩灯把前路照得通亮,夏奕言的注意力全在筱涵身上,只要有一片雪花落在她身上,他都会轻轻替她拭去。 “到了。”筱涵引他进去,直接往里走。她最喜欢二楼窗边的位置。 “二位随便点啊。”服务员放下菜单离开。 “他就那样走了?”夏奕言习惯了服务员站在身旁,耐心等着点餐,并适时给出意见。 “是啊,夏少爷,这才是我们平民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夏奕言把头伸过去,拿起菜单:“那有什么难的,我也可以过。”他皱着眉,浏览了一下菜单,随随便便勾了几个菜。“可以啦!” 他就是这样,任何时候都充满了自信和嚣张,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到他。恰好,这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笑笑,接过菜单,补充了几样特色菜,递给服务员。 “咦,那不是你朋友?”夏奕言指着身后那一桌。 是肖然他们。 坐的是以前筱涵和肖然经常坐的位置。 “要不要过来拼桌?”筱涵背对着他们,陆澄的声音传过来。 “好啊!”筱涵什么也没有说,夏奕言已经起身去拉她。 陆澄坐到了肖然身边,把位置腾出来。 筱涵看了看肖然,又把眼睛转向别处,如果有谁是她不敢面对的,这世上也就是肖然一人。 “苏筱涵,你不介绍一下这位?”陆澄有些挑衅的意味。 “不用了!”夏奕言早就察觉筱涵的异常,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她,“我自己介绍,我叫夏奕言,是她的……” “朋友!”筱涵把话接过来。夏奕言一脸诧异。 “男朋友?”肖然问。 “不是。”筱涵抢答。明明就不是,却说得格外心虚。 夏奕言如鲠在喉,再也开不了口。虽然她从不应允他们的关系,但这生硬的否认,在别人面前急忙地否认,伤到了他的心。 “你最近好吗?肖然。”筱涵问。 肖然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你觉得呢?” “你以前不喝酒,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你跟我说你要走的那天。”肖然抬头,直直盯着筱涵,眼睛里明显的忧伤。 “肖然……” “来,吃菜。”肖然不想再听筱涵说那些道歉的话,“这些菜,都是以前我们经常点的,如果现在的你还吃得惯的话,就随意一点吧。” 夏奕言大概猜到了以前他们的关系。端起被陆澄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高度的白酒。差点呛到。 他本只喝名贵的红酒,这一杯似乎烧伤了他的喉咙,淋坏了他的心。不由地咳嗽了两声。 “哟,看来你的朋友不太会喝白酒。这点倒是和肖然挺像。”陆澄笑笑,在夏奕言看来,是嘲笑。“北方人,不喝白酒,我以为只有肖然呢……不过还好,离开你之后,他已经正常了……哦,差点忘了,这位不是北方人吧。你不是说要去远夕找他吗,看来是找到了啊……” “陆澄!”肖然瞪着他,示意让陆澄闭嘴。 “怎么?不想看到她为难?还是不愿她在这个人面前出丑?”陆澄又喝了一口酒,再把杯子倒满,递给筱涵,“你不觉得你应该敬肖然一杯?” “我不喝酒。”筱涵冷淡地回应。她依旧如故,不愿意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况且,除非肖然开口,其他人,她向来不放在眼里。 “知不知道,他就是不想让你为难,用了多少酒精来麻醉自己?去医院洗了多少次胃你知不知道?你真他妈……”不等陆澄把话说完,他已经躺在了地上。夏奕言提起陆澄的衣领,又准备一拳。 “夏奕言,你干什么!”筱涵吼道。 “我他妈见不得有人这么跟你说话!”夏奕言两眼通红。 “不用你管!”筱涵拉开他,扶起陆澄。 “那你就别让我看见,我见到了我就得管!”夏奕言一脚踢翻了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第一次,他丢下她离开。 “你不去追?”肖然问。 “不用了。” “筱涵……恭喜你,还是找到他了。我这个替身,看来真的不用再等你回头了。看得出,你很在意他。你越是对人客气,就越不在意。有时候,我倒宁愿你像对他说话那样对我……” “肖然,我跟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怎么说,看到他在你身边,还这么在意你,我替你高兴……不要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多走近那些在乎你的人。”肖然伸手摸摸她的头,笑容和以前一样的温暖,“筱涵,你一定要幸福啊!” 第16章 我要的替代是对你的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可谁也替代不了。 认识肖然,实非苏筱涵的本意。 那是一个阳光的午后,画室没有人,筱涵就坐在窗前画着画。平时都以油画为主,主要是画风景或者实物。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竟开始了素描,勾勒了半天,人脸已经呈现了大半,看着他的样子,连筱涵自己也被吓到。是……夏奕言。为什么会画出他的样子呢? 一定是偶然。苏筱涵这样想着。可是笔却并未停下。 她小心翼翼地,一笔一笔描绘着。 两小时后,画像完成。她小心地在右下角写上名字:莫零。纤细的手指仔细抚摸着这名字,闭上眼,又想起曾经的岁月。不知怎的,她竟蜷缩着,哭起来。是思念吧,思念那些往事,往事里的人。想见而见不到的井年,想见而不能见的夏奕言。 哭了一阵,拭干眼泪,去洗手间洗脸。 听到走廊上有几个男孩子的声音。 “肖然!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 “我求你了,别大声喧哗,你的嗓门基本是海啸级……” “没办法,天生的……” 洗完脸,筱涵回到画室。自己的画却不翼而飞。 翻遍了画室,其他东西都在,唯独少了这幅画。别的不要紧,这幅画是夏奕言,筱涵居然着急了。突然回想起刚刚听到走廊里的声音,那个名字,“肖然”。 托人打听,还好是学校小有名气的人物,不难找。他并不是美院的学生。而是文学院出名的“白面书生”,生得一副好皮囊,是学校许多人的暗恋对象。才华横溢,获得不少文学大奖,名下出版书籍已经近百本。只是生性腼腆,内向,不太与人来往。 打听到他的班级,很快找到了他的课程表,走进教室的时候,筱涵还以为自己走到了哪个女生俱乐部。选这门课的几乎都是女生。那男生找起来就格外容易了。 教室的最后一排,坐着几个男生,筱涵径直走过去。 “你们谁是肖然?” 那几个人莫名其妙,旁边的女生以为又是肖然的爱慕者,轻蔑地一笑。 “你谁啊?”其中一位男生戏谑道。 “你是肖然?” “怎么,你要当着这么多人跟我告白不成?”顿时哄堂大笑。 筱涵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地重复道:“你,是不是肖然?”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他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筱涵回过头的一瞬间,几乎被这张脸惊到。 这脸,和夏奕言,除了少些混血的□□,竟有了六七分相似。 “请问,有什么事?”肖然又问。 筱涵这才回过神来,不觉为刚刚自己的发愣感到尴尬,不知情的人,早已误会成她是花痴。“我……我是来要回我的画的。” “什么画?” “前天,你是不是在美院303的画室拿走了一幅人物素描?如果是,还请物归原主。” “同学你叫什么啊?”另一个男生突然凑过来,正是那拿画的元凶,陆澄。 “苏筱涵。” “那你可以走了啦。” “为什么?” “那画上画的不是你,画上的名字也不是你的,何来物归原主?” “画是你拿的?”筱涵记起了这个“喧闹”的声音。 “没错,我替我兄弟拿的。” “画上的确不是我,可也不是你和你兄弟。画上的名字不是我现在的名字,可更不是你和你兄弟的名字。敢问你们有什么权利拿走它?”筱涵字字紧逼。 “哎,你还真理直气壮,那画,分明就是肖然!你暗恋人家呢就早点告白,躲起来画画有什么意思,别害羞,我可以帮你引荐啊。”陆澄冲筱涵眨眨眼。一旁的肖然早已经习惯陆澄的叽叽喳喳,但还是出面解围:“陆澄,确实不该拿别人的东西,我不是让你还回去了吗。” “哎,我可是在维护你的肖像权!” “我再说一次,那不是画的你们任何一个人。信不信由你!但是,画,我一定要拿回来。如果不给,我就去调监控。” “你……”陆澄还想据理力争。毕竟那画和肖然确实很像。 “同学,我待会儿上完课就去帮你拿。你留个地址,我给你送过去。”肖然说。 筱涵看了看他,确实是个书生模样,便不再争辩:“我就在303等。” “行,我一定去。” 就这样,筱涵认识了肖然,那个和夏奕言长相相似,性格却截然相反的肖然。作为答谢,她请他吃饭,却被陆澄曲解为追求肖然的套路。筱涵不喜欢多做生硬解释,却被越传越远。 他不解释,她不争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旁人认作了一对情侣。 肖然偶尔送她书,筱涵都有认真看。从他的文字里,她开始读得他这个人,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虽然能够塑造小说里形形色色的人物,设计蜿蜒曲折的情节,却在散文集里把自己单纯美好的心性展现得一览无遗。 “这次小说的结局,你想好了吗?” “还没。”肖然像个交不出答卷的孩子,一脸苦恼。 筱涵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累了,就停下来。像现在这样,看看远处的风景,享受年轻的生活,多好。”两个人在教学楼天台上,望着远处。 肖然侧头看着筱涵,欲言又止。 “肖然,我有话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生。 “你说。” “我们可以单独聊聊吗?” “不好意思,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肖然!我喜欢你很久了……” “同学,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肖然说得轻描淡写,泛红的脸却出卖了他。 “是苏筱涵?你们真的在一起?”女生有些不信。学校都在传苏筱涵当初画上的人就是肖然。虽然两个人也时常见面,可是女生的直觉感受得到,筱涵对肖然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没错。”肖然再次肯定。苏筱涵在一旁不作声。 “苏筱涵,你说呢?”女生不到黄河心不死。 筱涵看了看肖然脸上的为难,轻轻一笑:“没错。” 女生满脸悲伤,转身跑开。 楼顶又只剩下了两个人。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阳光很好,春风也很好,望出去,花开得正艳。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筱涵开口打破沉默。 “筱涵,知道为什么我写不出结局吗?”肖然转过身,正对着她,眼神还是以往的清澈:“因为以前都是写别人的故事,这一次,我想写我自己的故事,写那个午后,闯进我生命里,问我要画儿的女孩的故事……这次,连我自己,都猜不到结局。” 筱涵盯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就像一扇透明的窗户,真切简单,她竟不忍心伤害他。看到他脸上的悲伤,她似乎有一种错觉,似乎看到了被她伤害过的夏奕言。离开后,他是否过得还好? 她多想看到肖然笑。他笑起来的样子,和夏奕言最像。每一次有意无意地去见他,都是想看到他笑,然后自私地麻醉自己——夏奕言,过得还不错。 她是愧对肖然的。 “肖然,我不值得。”筱涵说。 “筱涵,我只认定你。”他牵起筱涵的手,“我们可以一起来书写结局吗?” 风轻轻吹动肖然额前的头发,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好。”筱涵那时候还不明白,有些人,在心里是无可取代的。即便是麻醉,也会有清醒的时候,清醒过后,伤口还是会反复作痛。 她越是不想伤害肖然,就越是表现出刻意地迁就。她越是不想把他当作夏奕言,就越是破绽百出。 “晚上我们去吃什么?”肖然又来教学楼接她下课。即便他站在哪儿,都会引来一堆的人,他还是不管不顾,远远的就冲她招手,笑容灿烂。 “你说呢?” “还是火锅?” “好啊。”这是他们难得的相似处。 肖然拿出给筱涵新买的手套,给她套上,然后敞开大衣,把她揽进怀里,往前走。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以后每年冬天,我都给你买一副手套。” “为什么?” “因为每次牵你的手,都是冰凉的。” “你的手是暖的就行了。”筱涵取下手套,放进他的衣兜,和他紧握在一起。这一举动,肖然就高兴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笑得合不拢嘴。 “苏筱涵,你站住!”有个女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肖然习惯性地把筱涵拉到身后,他认识这女生,曾经对他死缠烂打了两年,这次也来者不善。 “有什么事?”筱涵问。 “你的钱包掉了。”她一字一句地说。 筱涵脸色骤变。钱包……钱包里面有…… “苏筱涵,你究竟把肖然看作什么?是替代品吗?”女生生气地把钱包砸向筱涵,被肖然的胸膛挡下。钱包落在地上,肖然捡起来打开,一张老照片尤其显眼。是筱涵和另一个男孩子,男孩笑容灿烂,和自己竟那么相似。可是他自己清楚,这不是他。 “肖然,还记得她以前问你要画儿吗?那根本就不是你!亏你还一直以为她对你死心塌地,其实你都是别人的替代品。别人看不出,我看得出,这照片上的人,根本不是你!” 肖然的手微微开始发抖,他只是盯着那照片,什么也不说。 “苏筱涵你说,你有什么话说?”女生不放弃。此时围上了好些人。 “我……” “这就是我!”肖然关上钱包,递给筱涵:“这就是我。是不是我们的合照,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吧?” “这分明不是你!” “这就是我!”肖然若无其事地牵起筱涵的手,“走,待会儿火锅店没位置了。” 筱涵实在没想到,肖然会是这个反应。 那天晚上,肖然若无其事地和筱涵吃着火锅,谈论着陆澄的糗事,叙说着新书的情节,却只字不提钱夹的事。 更意外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肖然对她更好了。除了几节必修课之外,肖然所有的时候都守着她,陪她上课,给她讲自己小说的进度,给她买好吃的,带她去写生。 “晚上有一个音乐剧,我们一起去看吧?”肖然笑着。 “肖然……”自从那以后,筱涵每次看到他笑,都觉得难受。她知道,那不是他的心在笑。 “你有事的话也可以不去的。” “肖然,你为什么都不问我他是谁?” 肖然收住笑容,背过身:“我想起我约了陆澄打球,我先走了、” “肖然,你听我说!”她拉住他,她再也不想这样彼此折磨,“那照片,是他拿我的钱包偷偷缝上去的,怎么也取不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换钱包……他在远夕,我们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八年……四年前我离开了远夕,就和他断了一切联系……初见你,真的有些意外。可是你们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你很简单,像一张白纸,一杯白水,我不忍心伤害你……肖然,我终究还是伤害了你。” 肖然慌忙擦掉落下的泪,他还是背对着她:“其实,你从来没有说过那画上的人是我……我也偶尔感觉得到,你看的是我,却又不是我。只是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不想多问……筱涵,我们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好不好?”说到这样,他忽然转身,眼睛闪过一丝希望:“我可以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继续过我们的生活……” 那乞求般的眼神,灼伤了筱涵的心。她是伤他有多深呢?明明无法交付自己的心,却硬生生地捆绑住了他。 “肖然,对不起。”筱涵踮起脚替他擦干眼泪,“我们分手吧。” 那天,是和城的第二场雪。下得很大。筱涵不知道,她离开后,肖然一直都停在原地。心仿佛坠进了雪地里,脚重得抬不起来。身上的雪几乎要把他覆盖,要不是陆澄来得及时,他几乎要被冻死在雪地里。 即便如此,筱涵也再也没有去见过他一面。 如果不决绝,他还会抱有希望,还是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伤口总会结痂,可是如果反复触碰,只会徒增伤痛。 肖然还是会经常来楼下等她,经常给她打电话,给她发信息。多半都是只想见她一面。可筱涵坚持避而不见。 一直到第二年春天。EA来和城大学校园招聘。筱涵告诉陆澄,她决心去远夕了,让肖然别再等她。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那时候自己选择去远夕,究竟是为了躲肖然,还是为了夏奕言? 第17章 赌约 作者有话要说:筱涵走出火锅店,寒意袭来。这么冷的天气,夏奕言又跑去哪儿了呢?以前,每一次,都是她不见了,他来找她。 走过了附近的两条街,都没有看到夏奕言。 第九次拨通夏奕言的电话。 “喂!” “夏奕言,你死哪儿去了?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好,请问你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陌生男人的声音,“这里是XX酒吧,他喝醉了,你能来接他一下吗?” “额,好,我马上来。” 在心里咒骂了夏奕言千百次之后,终于到了酒吧。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大多都只剩空瓶,夏奕言躺在包间的沙发上,像是睡着了。筱涵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夏奕言。 “夏奕言!夏奕言!”她唤他,他微微睁开眼睛,抽笑一声,又闭上。 “夏奕言,你醒一醒……” “又是幻觉……”夏奕言不睁眼,自言自语,“果然喝醉了,就可以看见你了……莫零……莫零……你把我变成这样……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筱涵瘫坐在地上。她就那样守着夏奕言,不再去叫醒他。只有现在,她才能好好地看看他,守着他。醒了之后,她又要把他推很远。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夏奕言突然醒过来,冲进洗手间狂吐起来。筱涵就跪在旁边,拍着他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 吐完了,夏奕言无力地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盯着眼前的筱涵,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的。 筱涵递过水杯让他漱口,用毛巾替他擦脸上的冷汗,还有眼睛里流出的液体,却怎么也擦不完,她越擦越用力,自己也跟着落泪:“夏奕言,你别这样……你别哭……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奕言,即使天塌下来你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别哭……” 夏奕言脸色苍白,轻轻抬起手,去摸筱涵的脸,去摸她的眼泪:“真的……真的是你吗?” 筱涵盯着他,点点头。 夏奕言一把将她拉过来,吻了上去。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两个人紧紧相拥,眼泪跟着往下落。 回家的路上,夏奕言靠着筱涵睡着了。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雪停了,环卫工人又在路边开始铲雪。 到家之后,筱涵把他扶进房间,就去厨房照着菜谱给他煮醒酒汤和熬粥。他一晚上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肚子的酒。 早上六点,做好这些之后筱涵给他送进房间放下,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漱。躺在床上,已经睡意全无。 早上七点,她又出房间去看夏奕言有没有再吐。她蹲在床边,替他盖了盖被子,准备离开,却被夏奕言一把抓住,把她拉上床,塞进自己怀里:“让我抱会儿,比什么醒酒药都管用。” “放开我!”筱涵没办法挣脱开。 “嘘……如果你不想爷爷他们都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的话。” “你现在不止是无赖,还很无耻!” “随便你怎么说!”夏奕言抱得更紧了,筱涵根本无力逃脱。 “夏奕言!” “你如果再说话,我就吻你!像昨天一样!”夏奕言邪恶地笑笑,脸色苍白。 “你……”筱涵把头缩进被子里,“你……你昨天不是喝醉了?” “酒醉三分醒的道理你都不懂,真是蠢猪……” “那你……” “我都记得清楚,你可是抱了我的,我吻你你也没有推开我……所以现在是我们都负起责任的时候了!”夏奕言闭着眼,自顾自地说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甩开我……” “夏奕言,你还有脸吗?” “有啊,不过被我收起来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筱涵对夏奕言的软硬兼施实在无法招架。她闭上眼睛,折腾了一晚上,确实累了,这个怀抱,足够宽大,足够温暖,她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睁开眼,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夏奕言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筱涵不由地双手抱住自己,起身一脚把夏奕言踹下了床。 “啊……”夏奕言满脸无辜,“哪有你这样翻脸不认人的,真是负心汉,才利用了别人的□□,这么快就……” “夏奕言,你!”筱涵拿起枕头砸向夏奕言,他纵身跃起,躲开了。筱涵拿起另一个枕头又冲他砸去,房门却突然被打开,枕头砸到了门口的人。 筱涵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是井年。居然是井年。 井年脸色铁青,瞪着夏奕言,握紧拳头,扯住夏奕言的衣领:“你对她做了什么?” 夏奕言一脸若有似无的笑:“同床共枕……仅此而已。” “混蛋!”井年一拳砸过去,夏奕言嘴角溢出血渍,却仍旧一脸坏笑。 “井年!”筱涵有点慌了。偏偏是井年,她最在意的井年。“井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昨晚上他喝醉了,我只是来照顾他……” 夏奕言看着筱涵,双眉紧蹙。这一刻,她没有关心被打的他是否有事,而是急忙去跟另一个男人澄清他们的关系。他明明记得昨晚上她的眼泪,她为他流的眼泪,他明明真切地摸到了那温热的眼泪。 “井年,你怎么来了?”筱涵有些吃惊。她昨天跟他通过电话,她说她回和城办事,而那时候他还在国外。他问了一句“一个人吗”,筱涵如实交代“顾总一起,还有夏奕言”。 井年平息怒气,抓着筱涵的手准备离开:“我不放心你。” “轮不到你放不放心吧。”夏奕言紧紧抓住筱涵的另一只手,“苏筱涵也好,莫零也好,都由我负责。” 井年盯着夏奕言,轻蔑一笑:“是吗?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我是谁。”井年放开筱涵,伸出手:“你好,我是井年。对我的名字应该不会陌生吧?毕竟,筱涵以前生活在夏家的时候也一直在找我。” “是啊。”夏奕言伸出手,“不过你的名字可不是她跟我说的,我还是该好好和你打招呼,毕竟你和我妹妹奕晨关系匪浅。” 井年微笑着:“是啊,你是该感谢我替你尽了一些哥哥的职责,不过我们也算扯平,你不是也替我照顾了小莫几年嘛。” 浓浓的□□味。 “二小姐,老爷叫吃饭了!”阿姨在门外说。 “好,来了。”筱涵应道,看到眼前这两个人,决心远离战场,“我去洗漱,你们自便吧。” 餐桌上,一片死寂。 井年替筱涵夹了些菜,夏奕言也不甘落后,马上夹了几块。 “你们是在比赛夹菜的手速吗?”筱涵放下筷子。 苏丙呈笑笑:“那你更喜欢谁给你夹的菜呢?” “爷爷!”筱涵的脸微红。 “你姐姐每天早出晚归,难得这么多人陪我吃午饭……二位不嫌弃的话都可以在这里常住,还好寒舍有几间空房。” “爷爷,我也正有此意。这里的构造别具一格,亭台楼阁,正是我喜欢的。”井年说,“小莫,今天你要去哪儿?” “会去和城一些还有老建筑的地方拍照,我想以城市的旧模样画一组画。” “好啊,我和你去。”夏奕言马上接过话。 “你去了,我就得跟着才行。”井年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筱涵无奈起身,那二人也立马起身。 “坐下! 我只是去换衣服!待会儿走的时候叫你们总行了吧?” 夏奕言的司机开车,可夏奕言和井年谁也不愿意单独去坐副驾驶,筱涵头疼地打开车门,自己坐到了前排,留那两个人坐在后面。 车内一片寂静。司机自觉地打开音频,广播里的声音,恰好是井年本次专辑推出的新歌。 “换了!”夏奕言下达命令。 “干嘛?”筱涵正听得起劲。 “我的车我说了算!” “算了,小莫,我以后亲自唱给你听。”井年说道。 很快,就到达了和城著名的老街。这里由许多古时留下的建筑和十几条巷子组成,和一般的古镇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开发成商业街,而是单纯地供人参观。 也许是昨天下过雪的缘故,今天阳光甚好。筱涵拿着相机随意地拍一拍天空,都格外清澈明媚。 “井年?那是井年?!”不知道谁这么吼了一声,很快人群就围过来。参观的人本不多,却不知道从哪里快速涌过来一大群人。 夏奕言上前抓紧筱涵:“抓紧我,如果不想你手里的相机被挤坏的话。”他右手臂把筱涵揽进怀里,左手推开那些围上来的人,慢慢把筱涵推向人海。筱涵却一直回头望着井年,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围在中央,不能动弹。 “井年!”筱涵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她想带他离开。 井年尴尬地笑笑,冲筱涵挥手,看到被夏奕言护住的筱涵,眼里满是失望。 终于远离了“战场”,筱涵突然停下来:“他该怎么办?” “他?管他呢?谁让他是明星。” “也是,井年不管到哪儿都那么受欢迎。” “喂!”夏奕言把筱涵拉过来,对着自己的脸:“看看我这张帅气的脸,要是我愿意抛头露面,现在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儿……” 四目相对,筱涵竟感觉脸微微发烫,赶忙低下头。 “怎么?被我迷倒了?是不是觉得我比五年前更帅了?”夏奕言挑起筱涵的下巴,盯着她,“没关系,我的手你也牵了,身体也睡了,嘴也亲了,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了……” 筱涵慌张地推开他,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夏奕言被她慌张的样子逗乐,筱涵大多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很少如此无措。 为了逃开让人束手无策的夏奕言,筱涵把相机塞给他:“我不能丢下井年,这样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你给我护好相机。”说罢,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 “蠢货,就凭你那身板,也能带他出来?”夏奕言在原地自言自语,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去的筱涵。慢慢的失落。又是,这样丢下他。 “井年!” “井年!” “……” 人们都在用力地往井年的位置挤,有人拍照,有人想要签名,甚至有人动手动脚或者投怀送抱,井年从未一个人处理过这样的情况,实在无力。筱涵拼命往前挤,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跘了一脚,跪在了地上,离井年的位置,不过两米左右,却无法向前挪动。 筱涵没办法起身,手很快就被踩伤了。 那一刻,筱涵仿佛明白了井年这些年的孤独寂寞。这么多的人,只不过是喜欢他现在的光环,都想满足自己。看他,不过像是看一件新鲜玩意。 筱涵吃力地站起来,她好希望,走到井年身边。好不容易起身,又被后面的一股力往前推,又倒了下去。可是这一次,却并未倒在地上。 井年刚刚在人群中好像看到了筱涵的身影,哪怕是错觉,就算是错觉,他也要上前去看看。 还好,她要倒下的时候,是他接住了她。 井年把筱涵抱在怀里,他看到她受伤了,不再让别人触碰到筱涵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这个拥抱,引得周围一片尖叫声。 “井年,我没事,你快放开。”筱涵说。 “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能再丢下你一个人。”她不能再留下他一个人,这是九岁那年造成的一生的遗憾。 此刻,不管周遭的反应如何,井年都不管不顾地抱着她,不再说话,不再回应其他。 虽然他已经尽力把筱涵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却还是有不少人拍下了这一幕。 “让一让,请让一让!让一让!”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保安,个个身强力壮,着黑色西装,手里拿着铁棍,在人群里开出一条道。道路一头,夏奕言站在那里,看着筱涵和井年。 “请二位从这里离开。”保安说。 井年松开筱涵,却把她背到背上,像以前一样,背着她,走那段回家的路。 筱涵抬头看到远处的夏奕言,他的眼神,像一把剑,插进了她的心。 夏奕言转过头去,径直上车。 这一次,三个都坐在了后排。 “去医院!” “去医院!”夏奕言和井年异口同声。 “我没事。” “闭嘴!”夏奕言有些生气,“你有没有事,我瞎了我看不到啊?都要人背着走路了还没事?” “你哪里叫来的人?”筱涵问。 “我是夏奕言,我的周围,随时都有人跟着。” “哦。”筱涵低下头,“谢谢你。” “谢我什么?”夏奕言望着窗外,不去看她,“谢我保护了你的相机?谢我救了不用脑子的你?还是谢我替那位只会惹事不会解决的大明星解围?” 筱涵知道夏奕言是生气了,就不再去当炮灰,她了解他,不管他怎么生气,睡一觉就会好。 到达医院,筱涵的脚踝扭伤肿了起来,手背被踩破皮,血块已经凝固。包扎的时候,夏奕言和井年默契地守在外面,谁也不想看着她疼痛的样子。 “今天,是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井年说。 夏奕言一笑,“我夏奕言拥有的东西,是你无法想象的,你拿什么还?” “你想拿什么还?” “我只要苏筱涵。” “不可能。” “行,那我就退一步。”夏奕言转过去对着他,“我只要这几天。你这么着急跟过来,不就是怕她被我抢走吗。因为你也知道,她心里有我夏奕言,所以才这么紧张……你敢不敢,把这几天留给我,我一定让她到我身边。如果我做不到,那回了远夕,我就主动退出。” “这可是你说的?”井年当然了解她,他知道她心里早已住着一个夏奕言了,可是,如果要接受他,早就接受了,何必等到现在。她的坚持,是很难撼动的。 “我夏奕言说话,当然算数。” “成交!”井年伸出手,和夏奕言击掌,“另外,我再拜托你一件事。今天,小莫一定被拍到了,我不想让她被打扰,我经纪人还在国外,我怕来不及解决,我知道你有办法……” “呵呵,我怎么可能让我喜欢的女人和别人传绯闻。放心,我会解决。” “多谢。” 苏筱涵从医疗室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扶她。 筱涵看着两人一脸的严肃,笑笑:“我没事……井年你忘了吗,有一次我们去摘芒果,我非让你当人梯,说我要试一次,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医生说要打一个月石膏,后来我一周就把它拆了,却恢复得更好……还有夏奕言,那一次你说教我骑马,我不让你载我,一个人骑了好远,却还是摔下马,摔断了两根肋骨,你气得拆了马场……可我也是几周就恢复了……事实证明,我的恢复能力特快。这点小伤,两三天的事……” 两个人依旧沉默。筱涵不知道,他们在意的,是刚刚的赌注。一旦错过,就输了所有。可是他们愿意一搏,因为他们都想知道,在她的心里,究竟会如何选择。 新闻出得很快,当天晚上,各类微博、博客、门户网站都在传井年和一位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筱涵看着手机上自己的照片,要么没正脸,要么就是模糊的,只能看清井年,“居然没有拍到我的正脸?” “怎么,很失望?”夏奕言打趣道,“你要是想红,我明天就可以对外介绍,标题就是中夏集团少奶奶靓照!” “滚!”筱涵把手里的抱枕扔向夏奕言。眼神不自觉望了望外面打电话的井年,他脸色很不好。 “井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私自回国,让我们的两场签售会开了天窗,损失了多少钱?加上你今天的新闻……你是要逼死我才甘心?”电话里经纪人王雯的声音,“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她……现在外面都以为你有了女友,挖出她的信息是迟早的事情……” “雯姐,我明天就回来。”井年说,“但是,我只做到现在为止接到的工作。做完之后,我就退出舞台。” “你什么意思?”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我要守护她,我要守在身边。其余的,都没有意义。”井年挂掉电话,隔着落地窗看到筱涵正看着自己,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小莫,你能等到那一天吗? 第二天井年很早就赶去机场,没有去跟筱涵告别,简单留了一条简讯:我回去处理些事情,我会在远夕等你,不见不散。 筱涵走出火锅店,寒意袭来。这么冷的天气,夏奕言又跑去哪儿了呢?以前,每一次,都是她不见了,他来找她。 走过了附近的两条街,都没有看到夏奕言。 第九次拨通夏奕言的电话。 “喂!” “夏奕言,你死哪儿去了?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好,请问你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陌生男人的声音,“这里是XX酒吧,他喝醉了,你能来接他一下吗?” “额,好,我马上来。” 在心里咒骂了夏奕言千百次之后,终于到了酒吧。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大多都只剩空瓶,夏奕言躺在包间的沙发上,像是睡着了。筱涵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夏奕言。 “夏奕言!夏奕言!”她唤他,他微微睁开眼睛,抽笑一声,又闭上。 “夏奕言,你醒一醒……” “又是幻觉……”夏奕言不睁眼,自言自语,“果然喝醉了,就可以看见你了……莫零……莫零……你把我变成这样……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筱涵瘫坐在地上。她就那样守着夏奕言,不再去叫醒他。只有现在,她才能好好地看看他,守着他。醒了之后,她又要把他推很远。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夏奕言突然醒过来,冲进洗手间狂吐起来。筱涵就跪在旁边,拍着他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 吐完了,夏奕言无力地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盯着眼前的筱涵,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的。 筱涵递过水杯让他漱口,用毛巾替他擦脸上的冷汗,还有眼睛里流出的液体,却怎么也擦不完,她越擦越用力,自己也跟着落泪:“夏奕言,你别这样……你别哭……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奕言,即使天塌下来你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别哭……” 夏奕言脸色苍白,轻轻抬起手,去摸筱涵的脸,去摸她的眼泪:“真的……真的是你吗?” 筱涵盯着他,点点头。 夏奕言一把将她拉过来,吻了上去。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两个人紧紧相拥,眼泪跟着往下落。 回家的路上,夏奕言靠着筱涵睡着了。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雪停了,环卫工人又在路边开始铲雪。 到家之后,筱涵把他扶进房间,就去厨房照着菜谱给他煮醒酒汤和熬粥。他一晚上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肚子的酒。 早上六点,做好这些之后筱涵给他送进房间放下,这才回到自己房间洗漱。躺在床上,已经睡意全无。 早上七点,她又出房间去看夏奕言有没有再吐。她蹲在床边,替他盖了盖被子,准备离开,却被夏奕言一把抓住,把她拉上床,塞进自己怀里:“让我抱会儿,比什么醒酒药都管用。” “放开我!”筱涵没办法挣脱开。 “嘘……如果你不想爷爷他们都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的话。” “你现在不止是无赖,还很无耻!” “随便你怎么说!”夏奕言抱得更紧了,筱涵根本无力逃脱。 “夏奕言!” “你如果再说话,我就吻你!像昨天一样!”夏奕言邪恶地笑笑,脸色苍白。 “你……”筱涵把头缩进被子里,“你……你昨天不是喝醉了?” “酒醉三分醒的道理你都不懂,真是蠢猪……” “那你……” “我都记得清楚,你可是抱了我的,我吻你你也没有推开我……所以现在是我们都负起责任的时候了!”夏奕言闭着眼,自顾自地说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甩开我……” “夏奕言,你还有脸吗?” “有啊,不过被我收起来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筱涵对夏奕言的软硬兼施实在无法招架。她闭上眼睛,折腾了一晚上,确实累了,这个怀抱,足够宽大,足够温暖,她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睁开眼,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夏奕言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筱涵不由地双手抱住自己,起身一脚把夏奕言踹下了床。 “啊……”夏奕言满脸无辜,“哪有你这样翻脸不认人的,真是负心汉,才利用了别人的□□,这么快就……” “夏奕言,你!”筱涵拿起枕头砸向夏奕言,他纵身跃起,躲开了。筱涵拿起另一个枕头又冲他砸去,房门却突然被打开,枕头砸到了门口的人。 筱涵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 是井年。居然是井年。 井年脸色铁青,瞪着夏奕言,握紧拳头,扯住夏奕言的衣领:“你对她做了什么?” 夏奕言一脸若有似无的笑:“同床共枕……仅此而已。” “混蛋!”井年一拳砸过去,夏奕言嘴角溢出血渍,却仍旧一脸坏笑。 “井年!”筱涵有点慌了。偏偏是井年,她最在意的井年。“井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昨晚上他喝醉了,我只是来照顾他……” 夏奕言看着筱涵,双眉紧蹙。这一刻,她没有关心被打的他是否有事,而是急忙去跟另一个男人澄清他们的关系。他明明记得昨晚上她的眼泪,她为他流的眼泪,他明明真切地摸到了那温热的眼泪。 “井年,你怎么来了?”筱涵有些吃惊。她昨天跟他通过电话,她说她回和城办事,而那时候他还在国外。他问了一句“一个人吗”,筱涵如实交代“顾总一起,还有夏奕言”。 井年平息怒气,抓着筱涵的手准备离开:“我不放心你。” “轮不到你放不放心吧。”夏奕言紧紧抓住筱涵的另一只手,“苏筱涵也好,莫零也好,都由我负责。” 井年盯着夏奕言,轻蔑一笑:“是吗?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我是谁。”井年放开筱涵,伸出手:“你好,我是井年。对我的名字应该不会陌生吧?毕竟,筱涵以前生活在夏家的时候也一直在找我。” “是啊。”夏奕言伸出手,“不过你的名字可不是她跟我说的,我还是该好好和你打招呼,毕竟你和我妹妹奕晨关系匪浅。” 井年微笑着:“是啊,你是该感谢我替你尽了一些哥哥的职责,不过我们也算扯平,你不是也替我照顾了小莫几年嘛。” 浓浓的□□味。 “二小姐,老爷叫吃饭了!”阿姨在门外说。 “好,来了。”筱涵应道,看到眼前这两个人,决心远离战场,“我去洗漱,你们自便吧。” 餐桌上,一片死寂。 井年替筱涵夹了些菜,夏奕言也不甘落后,马上夹了几块。 “你们是在比赛夹菜的手速吗?”筱涵放下筷子。 苏丙呈笑笑:“那你更喜欢谁给你夹的菜呢?” “爷爷!”筱涵的脸微红。 “你姐姐每天早出晚归,难得这么多人陪我吃午饭……二位不嫌弃的话都可以在这里常住,还好寒舍有几间空房。” “爷爷,我也正有此意。这里的构造别具一格,亭台楼阁,正是我喜欢的。”井年说,“小莫,今天你要去哪儿?” “会去和城一些还有老建筑的地方拍照,我想以城市的旧模样画一组画。” “好啊,我和你去。”夏奕言马上接过话。 “你去了,我就得跟着才行。”井年说。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筱涵无奈起身,那二人也立马起身。 “坐下! 我只是去换衣服!待会儿走的时候叫你们总行了吧?” 夏奕言的司机开车,可夏奕言和井年谁也不愿意单独去坐副驾驶,筱涵头疼地打开车门,自己坐到了前排,留那两个人坐在后面。 车内一片寂静。司机自觉地打开音频,广播里的声音,恰好是井年本次专辑推出的新歌。 “换了!”夏奕言下达命令。 “干嘛?”筱涵正听得起劲。 “我的车我说了算!” “算了,小莫,我以后亲自唱给你听。”井年说道。 很快,就到达了和城著名的老街。这里由许多古时留下的建筑和十几条巷子组成,和一般的古镇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开发成商业街,而是单纯地供人参观。 也许是昨天下过雪的缘故,今天阳光甚好。筱涵拿着相机随意地拍一拍天空,都格外清澈明媚。 “井年?那是井年?!”不知道谁这么吼了一声,很快人群就围过来。参观的人本不多,却不知道从哪里快速涌过来一大群人。 夏奕言上前抓紧筱涵:“抓紧我,如果不想你手里的相机被挤坏的话。”他右手臂把筱涵揽进怀里,左手推开那些围上来的人,慢慢把筱涵推向人海。筱涵却一直回头望着井年,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围在中央,不能动弹。 “井年!”筱涵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她想带他离开。 井年尴尬地笑笑,冲筱涵挥手,看到被夏奕言护住的筱涵,眼里满是失望。 终于远离了“战场”,筱涵突然停下来:“他该怎么办?” “他?管他呢?谁让他是明星。” “也是,井年不管到哪儿都那么受欢迎。” “喂!”夏奕言把筱涵拉过来,对着自己的脸:“看看我这张帅气的脸,要是我愿意抛头露面,现在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儿……” 四目相对,筱涵竟感觉脸微微发烫,赶忙低下头。 “怎么?被我迷倒了?是不是觉得我比五年前更帅了?”夏奕言挑起筱涵的下巴,盯着她,“没关系,我的手你也牵了,身体也睡了,嘴也亲了,我这个人都是你的了……” 筱涵慌张地推开他,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夏奕言被她慌张的样子逗乐,筱涵大多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很少如此无措。 为了逃开让人束手无策的夏奕言,筱涵把相机塞给他:“我不能丢下井年,这样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多。你给我护好相机。”说罢,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 “蠢货,就凭你那身板,也能带他出来?”夏奕言在原地自言自语,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去的筱涵。慢慢的失落。又是,这样丢下他。 “井年!” “井年!” “……” 人们都在用力地往井年的位置挤,有人拍照,有人想要签名,甚至有人动手动脚或者投怀送抱,井年从未一个人处理过这样的情况,实在无力。筱涵拼命往前挤,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跘了一脚,跪在了地上,离井年的位置,不过两米左右,却无法向前挪动。 筱涵没办法起身,手很快就被踩伤了。 那一刻,筱涵仿佛明白了井年这些年的孤独寂寞。这么多的人,只不过是喜欢他现在的光环,都想满足自己。看他,不过像是看一件新鲜玩意。 筱涵吃力地站起来,她好希望,走到井年身边。好不容易起身,又被后面的一股力往前推,又倒了下去。可是这一次,却并未倒在地上。 井年刚刚在人群中好像看到了筱涵的身影,哪怕是错觉,就算是错觉,他也要上前去看看。 还好,她要倒下的时候,是他接住了她。 井年把筱涵抱在怀里,他看到她受伤了,不再让别人触碰到筱涵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这个拥抱,引得周围一片尖叫声。 “井年,我没事,你快放开。”筱涵说。 “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能再丢下你一个人。”她不能再留下他一个人,这是九岁那年造成的一生的遗憾。 此刻,不管周遭的反应如何,井年都不管不顾地抱着她,不再说话,不再回应其他。 虽然他已经尽力把筱涵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却还是有不少人拍下了这一幕。 “让一让,请让一让!让一让!”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保安,个个身强力壮,着黑色西装,手里拿着铁棍,在人群里开出一条道。道路一头,夏奕言站在那里,看着筱涵和井年。 “请二位从这里离开。”保安说。 井年松开筱涵,却把她背到背上,像以前一样,背着她,走那段回家的路。 筱涵抬头看到远处的夏奕言,他的眼神,像一把剑,插进了她的心。 夏奕言转过头去,径直上车。 这一次,三个都坐在了后排。 “去医院!” “去医院!”夏奕言和井年异口同声。 “我没事。” “闭嘴!”夏奕言有些生气,“你有没有事,我瞎了我看不到啊?都要人背着走路了还没事?” “你哪里叫来的人?”筱涵问。 “我是夏奕言,我的周围,随时都有人跟着。” “哦。”筱涵低下头,“谢谢你。” “谢我什么?”夏奕言望着窗外,不去看她,“谢我保护了你的相机?谢我救了不用脑子的你?还是谢我替那位只会惹事不会解决的大明星解围?” 筱涵知道夏奕言是生气了,就不再去当炮灰,她了解他,不管他怎么生气,睡一觉就会好。 到达医院,筱涵的脚踝扭伤肿了起来,手背被踩破皮,血块已经凝固。包扎的时候,夏奕言和井年默契地守在外面,谁也不想看着她疼痛的样子。 “今天,是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井年说。 夏奕言一笑,“我夏奕言拥有的东西,是你无法想象的,你拿什么还?” “你想拿什么还?” “我只要苏筱涵。” “不可能。” “行,那我就退一步。”夏奕言转过去对着他,“我只要这几天。你这么着急跟过来,不就是怕她被我抢走吗。因为你也知道,她心里有我夏奕言,所以才这么紧张……你敢不敢,把这几天留给我,我一定让她到我身边。如果我做不到,那回了远夕,我就主动退出。” “这可是你说的?”井年当然了解她,他知道她心里早已住着一个夏奕言了,可是,如果要接受他,早就接受了,何必等到现在。她的坚持,是很难撼动的。 “我夏奕言说话,当然算数。” “成交!”井年伸出手,和夏奕言击掌,“另外,我再拜托你一件事。今天,小莫一定被拍到了,我不想让她被打扰,我经纪人还在国外,我怕来不及解决,我知道你有办法……” “呵呵,我怎么可能让我喜欢的女人和别人传绯闻。放心,我会解决。” “多谢。” 苏筱涵从医疗室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扶她。 筱涵看着两人一脸的严肃,笑笑:“我没事……井年你忘了吗,有一次我们去摘芒果,我非让你当人梯,说我要试一次,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医生说要打一个月石膏,后来我一周就把它拆了,却恢复得更好……还有夏奕言,那一次你说教我骑马,我不让你载我,一个人骑了好远,却还是摔下马,摔断了两根肋骨,你气得拆了马场……可我也是几周就恢复了……事实证明,我的恢复能力特快。这点小伤,两三天的事……” 两个人依旧沉默。筱涵不知道,他们在意的,是刚刚的赌注。一旦错过,就输了所有。可是他们愿意一搏,因为他们都想知道,在她的心里,究竟会如何选择。 新闻出得很快,当天晚上,各类微博、博客、门户网站都在传井年和一位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筱涵看着手机上自己的照片,要么没正脸,要么就是模糊的,只能看清井年,“居然没有拍到我的正脸?” “怎么,很失望?”夏奕言打趣道,“你要是想红,我明天就可以对外介绍,标题就是中夏集团少奶奶靓照!” “滚!”筱涵把手里的抱枕扔向夏奕言。眼神不自觉望了望外面打电话的井年,他脸色很不好。 “井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私自回国,让我们的两场签售会开了天窗,损失了多少钱?加上你今天的新闻……你是要逼死我才甘心?”电话里经纪人王雯的声音,“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她……现在外面都以为你有了女友,挖出她的信息是迟早的事情……” “雯姐,我明天就回来。”井年说,“但是,我只做到现在为止接到的工作。做完之后,我就退出舞台。” “你什么意思?”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我要守护她,我要守在身边。其余的,都没有意义。”井年挂掉电话,隔着落地窗看到筱涵正看着自己,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小莫,你能等到那一天吗? 第二天井年很早就赶去机场,没有去跟筱涵告别,简单留了一条简讯:我回去处理些事情,我会在远夕等你,不见不散。 第18章 破镜重圆 作者有话要说:破镜可以重圆。 “二小姐,起来了吗?” “嗯,进来。” 阿姨端着早饭进来:“老爷说你行动不便,让我把早饭给你送过来。” “哦……姐姐和顾总呢?这两天都没看到他们。” “别说你了,我都没见到。大小姐总是走得很早,回得很晚,像是故意躲着谁似的……”阿姨坐到床边,把粥递过去,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喝吧。” “我还没有到这种程度。”筱涵左手接过碗,用包扎了的右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差点呛到。 “这味道……”筱涵把碗放到床头,擦了擦嘴。 “很奇怪?” “阿姨,你的手艺不至于……” “呵呵。”阿姨笑笑,“他还说让我别说,说了你就不喝了,你看,这喝了一口就露馅了……是夏先生做的,六点就起来在那儿忙活。” “他?”筱涵很诧异,他可是从没进过厨房的人。“那他人呢?” “他被烫伤了。手忙假乱地打翻了锅,可是还忍着痛又给你重新煮了一锅……” “我去看看。”筱涵急忙起身,套上睡袍,跛着脚出门。 来不及敲门,打开房门,夏奕言正坐在窗台上,给自己上药。左脚脚踝和脚背都被烫伤,红红的,微微有起泡的症状。“你……你怎么来了?” “想充当无名英雄,也得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啊,做得那么难吃,很难不被发现啊!”筱涵仔细地打量他的伤,顾不得抬头看他。 “对不起……以后……以后我会做得更好。” “谁要你道歉了?听不出来这是在关心你吗?”她抬起头,眼里带些泪。 夏奕言先是一愣,随后“噗呲”一声笑出来:“原来,你的关心,真是特别。” “痛不痛?” “不痛。我可是夏奕言,天塌下来都不会怎么样的夏奕言。”这是那天,她说过的话。 筱涵背过身去,不让他看见她的眼泪。 夏奕言从身后抱住她:“真的不痛。” “以后别做这些事了。” “这可是我的权利。给值得的人做值得的事。你要是感激涕零的话,可以以身相许啊!” 筱涵破涕为笑,果然,他正经不了多久。 “不然,你去把那锅剩下的粥喝完以表诚意也行。”夏奕言补充道。 “求夏少爷放过。”筱涵转过身,拿起药膏看了看说明,小心地替他上药,“上面说不许沾水,一天涂两次……还有,这几天不能吃辛辣,我会交代阿姨给你做……对了,好像不能吃深色食物,不然会留疤,我查一查……” 看着筱涵在意的模样,夏奕言静静地笑着。好像又回到从前,他生病的时候,她会主动记牢所有的注意事项,然后提醒他该怎么做。这些年,她不在,他好像都不敢生病。 “这几天你就不要随便走动了……”筱涵说。 “我知道啊。你不是也不能随便走动嘛,你不走,我又能去哪儿……” “你几岁了?” “干嘛?” “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吗?” “有啊。不过身边有一大帮的人抢着帮我做事,我需要做的,无非就是用用脑子,想想怎么花钱使唤人就行了啊!” 筱涵扔给他一个白眼,站起身。 “过来!”夏奕言拉住她。 “又怎么了?” “我有事要问。” “问吧,不过我不一定回答。” “那个叫肖然的……我认识吗?”夏奕言疑惑地问。 “为什么这么问?”筱涵盯着他。 “我看着他有点面熟啊……” 筱涵不禁笑起来:“蠢货……” “什么意思?”夏奕言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筱涵的笑从何来。 “没什么……就问这个?” “还有!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吧。” “以前什么关系?” “你查案?问这么详细……”筱涵准备要走,却被夏奕言扯过去,固定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夏奕言,你别以为你受伤了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一定得知道!不然死不瞑目!”夏奕言已经练就了软硬不吃的本领。 “你那天不是猜到了吗,不然怎么会喝醉?” “这么说是真的?你们真的交往过?”夏奕言紧张地抓住她的肩膀。 “对啊!”筱涵实在觉得没有必要隐瞒。 “你们!”夏奕言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瞪着她,“那牵过手了?” “有情侣交往不牵手的吗?” “那……那也抱过了?” 筱涵点点头。 “那……那……那有没有那个?” “哪个?” “有没有……”夏奕言咬住唇,把头别向别处,“算了!不重要!反正我再也不会让他再靠近你了!” “不重要?”筱涵被他孩子般的样子逗乐,偏过头去看他。 “不……不重要……不重要才怪!很重要!就算你多看别人几眼,我都觉得很重要!可是没办法阻止,那还不如不知道……”夏奕言急躁地松开她,站起来,瘸着腿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脸。 筱涵跟到门口,倚着门,看到他一系列心不在焉的动作,打翻了漱口杯,牙膏掉到地上,挤牙膏却挤成了洗面奶……拿擦脸的毛巾却拿成了纸巾……她摇摇头,走过去凑到他耳边:“除了拥抱和牵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夏奕言突然停下,塞着满嘴的洗面奶泡沫,冲她大笑起来。 “快点吐掉!你刷的洗面奶!” “啊……”夏奕言觉察到嘴里怪怪的味道,赶忙漱口。 “你慢慢洗,我去工作了。” 筱涵笑着,哼着歌。好像许久许久,都没有这般轻松惬意。 筱尤在工作室设计着这一季的灯饰展品。助理端着咖啡走进来:“筱尤姐,这已经是第六杯咖啡了,确定还要撑下去?这几天我看你每天休息不到四小时。” “我得把这些设计好。” “其实没必要这么赶……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以前常跟我们说,慢工出细活,尤其是我们搞设计的,急不得……你这几天怎么了?” 筱尤放下笔,靠在椅背上。她不过是……在熬时间。 为了躲顾思明,那天晚上她回家已经凌晨一点,可是他仍旧坐在大厅里等她。 “筱尤,我会在学校的礼堂等你。我会放下一切,每天都在那儿等你,只要你肯来,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我不会去。”筱尤并没有回头,径直走入房间。 学校礼堂,那是他告白的地方。 新年晚会上,台上正在表演欢快的舞蹈,顾思明坐在筱尤身边,突然伸过头,在筱尤耳边说:“做我女朋友吧!” 筱尤淡定地侧头看看他,对顾思明说:“就这样?” 顾思明顿了顿,忽然冲上台,抢过一旁主持人的话筒,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苏筱尤,虽然你很优秀,但是我也不差啊。我要跟你告白,我会为你成为更好的人,做我女朋友,保证你不吃亏!” 大家跟着起哄。学校领导尴尬地笑笑,还好这二人都是品学兼优、屡获大奖的特优生。 隔着人群,筱尤冲台上的顾思明,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说好了,等功成名就之后,要回这礼堂,举行婚礼。 她以为,他早就忘了那约定了。 筱尤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没日没夜地工作。她不敢停下来。她已经接到老师的几次电话,他说,顾思明已经在礼堂等了整整三天,在那儿吃,在那儿睡,一步也不挪开。 “你应该去看看他,不管怎么样,跟他说清楚,就算告别,也要好好说。”电话里,老师的口气很是担忧。 筱尤沉默了。有些话,见面了,还能说得出口吗? 顾思明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盯着舞台。只有回到这里,他才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顾虑家人,不用顾虑公司,不用顾虑将来,只想着筱尤,想着他曾给她的那个婚礼的承诺。 “吱”地一声,礼堂大门被打开。 顾思明站起身,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望着门口照进来的那道光里的身影。 “筱尤?” 身影慢慢靠近。 “妈……”顾思明缓缓开口,浮起的心再次跌落。 “啊,还没有神志不清,还能认出我是你妈。”顾母走到他跟前,看他一脸的憔悴,皱皱眉,“跟我回去吧。” “妈,这次,就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行吗?” “思明……不是妈妈反对你们。”顾母坐下来,抓着他的手,“是她不领你的情啊。你已经等了这么久,要不是分公司那边说你已经缺席了好多次会议,我也不会特意过来。思明,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主心骨,你不能这样消沉……你忘了我们母子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吗?” “忘?怎么可能忘。到死也忘不了……为了你想要的这些,我失去了我最想要的东西,最爱的人……” “有得必有失。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失去的既然已经追不回来,那就更应该抓紧现在拥有的。当然,如果你可以追回来,我也不会反对。我知道苏筱尤,家世、相貌、能力,都是不错的……但是,她得跟我们去远夕,远夕的一切,我不可能放弃,我也绝对不允许你放弃,明白了?” 顾思明苦笑了一阵,闭上眼睛:“你走吧,让我再待会儿,就一会儿。” 顾母起身,她自然是了解顾思明的,他是就算心口满目疮痍,也能笑脸迎人的。他可以理性地处理任何事情,唯独对苏筱尤除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抛弃家庭,放弃事业。 顾母离开礼堂,并未注意到在门口的石柱旁边躲着的筱尤。 筱尤看着顾母走远,才靠近礼堂,从门缝里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顾思明,低着头,几乎要埋进膝盖间。那个背影,多想让她给他一个怀抱。 可是,他们的对话她也听到了。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是失去了。六年前,她有勇气陪他海角天涯,六年后,她却没办法和他天涯相随。 各自,都有各自的牵绊。他要留在远夕,守着他相依为命多年的母亲,守着他多年来争取到的位置。她要留在和城,守着年迈的爷爷,守着苏家,守着妹妹奔赴天涯的梦想。 天渐渐黑下来,顾思明终于起身。筱尤随之躲开。 他头发凌乱,下巴长满了胡渣,双目无神,低着头,缓缓走出来。筱尤就靠在旁边的石柱一侧,满眼的泪。 再见了,顾思明。还是没能好好说再见。从此,天涯海角,不复相见。筱尤蹲下来,泣不成声。 “刚刚顾总打电话说他明天就回和城了。”筱涵对夏奕言说。 “这么快?”他一脸慌张,“你呢?也要跟着走?” 筱涵摇摇头:“好不容易回来,可能要多陪爷爷几天,而且这两天一无所获,很多地方还没去,要找的灵感也是一无所获。” “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 “啊?”夏奕言无法解释自己与井年的约定,紧张地抓抓头,笑道:“当然是因为,我还没有玩够啊。和城还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去呢。明天,明天我就得出门,赶一赶进度了……” “还有进度?可是……你的脚……” “这算什么,我可是夏奕言……怎么,又在担心我了?” 筱涵扔给他一个白眼,回了房间。 听到楼下有动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筱涵正好准备下楼喝水,开灯,看到筱尤倒在沙发上,浑身酒气。 “姐,你怎么了?喝醉了?”筱涵过去叫醒她,“我扶你回房啊,这里睡会感冒。” 筱尤慢慢睁开眼,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她紧紧抓住筱涵的手:“筱涵……筱涵……你终于回来了。我守着这家,好累……” 筱涵拿纸巾替筱尤擦眼泪。在她的印象中,姐姐是无所不能的。井井有条地打理家里,干净利落地处理工作,从不会被任何事情难倒。“姐,你怎么了?” “筱涵,你是我最爱的妹妹……你一定要幸福,知道吗?姐姐就是你的后盾,你就毫无顾忌地做你想做的事情,爱你想爱的人……” “姐,你到底怎么了?”看着姐姐的眼泪,筱涵不禁哽咽。 筱尤闭上眼里,无力地躺着,喃喃自语:“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姐怎么了?”夏奕言突然出现在身后。 “我不知道……”筱涵擦掉眼角的泪,她对于姐姐的伤痛,似懂非懂。但这些年,丢掉记忆的自己,应该比保留着记忆、苦守在原地的姐姐要幸运。“帮帮我……”她乞求般地望着夏奕言。 夏奕言拍拍她的肩膀:“我先送她去休息。你也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抱起筱尤,走回房间,筱涵把姐姐安顿睡下之后,乖乖回了房。 “把这个喝了。”夏奕言走进来,把杯子递给筱涵,“你又该要失眠了吧……给你冲了蜂蜜牛奶,安眠。” 筱涵接过来,喝了几口,突然抬头,若有所思。 “怎么了?”夏奕言问。 “蜂蜜牛奶……是我以前哄你睡觉用的吧。” “那又怎么样?以前我让你陪我看球,你就给我喝这个,害得我错过了多少精彩赛事……” “那只能怪你意志不坚定……而且,如果不是我让你睡觉,你第二天又起不来,你起不来,还连累我和奕晨等你,又得迟到。” “我让你们等我,主要是怕你们路上有什么危险,我好保护你们。” “这理由真够冠冕堂皇……”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又回到以前拌嘴的时候。但每次,都是夏奕言败下阵来。先付出的那一方,本就先输。 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又是一场雪。雪覆盖了院子的石板路。筱尤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洗手间照了照镜子,自己一脸苍白。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筱尤照常洗漱,换好衣服,出门上班。 “筱涵,你听说没,因为下雪,今天飞往远夕的航班好像出事了。” “什么?你哪儿听说的?” “有报道啊……你看啊。”夏奕言把手机递给筱涵,“本来天气还不错,谁知道起飞之后不到十分钟,突然下起暴雪,之前也没预报……飞机就掉落在和城郊区……” “啪”的一声,筱尤手里的包落到地上。她急忙走过来抢过手机,脸色煞白。 “姐,你怎么了?”筱涵问。 “顾思明呢?是不是这个班次?” 筱涵愣了愣,拨通顾思明的电话。“关机状态,不会在飞机上吧?” 筱尤急急忙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浑身发抖,手机上确实收到了一条航班出事的新闻信息。 “哎,下面好像有乘客名单……”夏奕言说。 当看到“顾思明”三个字的时候,筱尤整个人几乎无法站立。 “不行……不行……不能再出事故……”筱尤念叨着冲出门,夏奕言和筱涵紧随其后。 “我开车带你过去。”夏奕言说着,拿过筱尤手里的车钥匙,“上车。” 筱尤的双手突然变得无处安放,一会儿抓着大腿,一会儿抱着头,一会儿扯着衣服。内心的恐惧让她全身发抖。“事故”二字在她多年前失去父母之后已经成为她的禁忌。她太害怕再通过这样的方式失去任何人。 “姐,没事的,我们这就去现场看看,或许他根本没有上车呢……” “我应该把他留下来的……我可以把他留下来的……” 筱涵把筱尤抱住,拍着她的肩:“没事的,没事的……就算错过了,也一定能找得回来。”筱涵终于明白,这些天姐姐和顾思明的反常,终于明白这些年姐姐追求者不断却一直单身的原因,终于明白昨天她为何喝醉了说些奇怪的话。 夏奕言开得很快,临近飞机坠毁地点的时候,已经有警察在外面拦着,禁止车辆进入。一堆警察、救护人员和记者围在那里。 “请问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筱涵抓住一名记者询问。 “还在寻找有没有生还者。” “那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了几十个人,全部死亡。” 筱尤咬咬唇,却没有呼喊。 “我们是乘客家属,我们得进去看看。”夏奕言拉着筱涵和筱尤走进去,前面一堆机械残骸,医护人员不断地抬着人来来往往,工作人员不断从飞机客舱里整理出乘客的物件,以供家属确认信息。 “等一下,这好像是顾总的行李箱。”筱涵认出了那个银色的行李箱,上面印有EA的logo。筱涵叫工作人员拿过来她确认,可是却无法解锁。 筱尤顿了顿,蹲下,输入了几个号码,行李箱被打开。她瘫坐在地上。那是她的生日,从他们在一起之后,他的所有密码,都是她的生日。 箱子里除了几件顾思明平时的衣物,还有一个木盒子。筱尤打开,里面是一只玫瑰形状的水晶灯,筱尤伸手拿出的一瞬间,灯竟然亮了。 “我喜欢玫瑰,可是玫瑰总会凋谢。我想要设计一个玫瑰的水晶灯,不是那种吊灯,而是手一碰,就会发光的水晶灯。大小刚刚好,握在手里,就会发出璀璨的光芒的那种。” “听起来,好像有点难。” “没关系,就算我完不成,还有你啊,你不是自认为比我优秀吗,我们来比一下,谁先完成,谁就可以让对方无条件答应自己一件事,好不好?” “这个条件倒很诱惑我……” “那就这样说定了。” 那是他们曾经说好要实现的事情。可是自从顾思明走后,筱尤再也没有去想着设计它。如今,握在手里,那光芒,几乎刺伤了她的眼睛。 “顾思明,你在哪儿……说好了,你先完成,我就得答应你一件事的。你在哪儿,你出来……只要你开口……只要你回来……顾思明!说话算话,我苏筱尤欠你的,你不能带走……”筱尤跪在地上,冲那片残骸喊着,声嘶力竭。 “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筱涵诧异地回头,顾思明就站在他们身后。 筱尤还跪在哪儿,以为是幻听。她安静下来,望着前方,似乎在等着顾思明继续跟她说话。 “你答应过的,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我要你回到我身边,一辈子都不准离开。”筱尤终于确认了声音的方向,她回过头,顾思明就站在那儿,灰色毛衣套黑色大衣,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儿。 他张开双臂:“苏筱尤,我比你先做到,你敢兑现承诺吗?” 筱尤慢慢起身,眼泪还是止不住,一步一步走近顾思明,紧紧地抱住他:“顾思明,我答应,再也不会离开你。”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停止。 “好,收工!”夏奕言突然拍手。 筱尤和筱涵怔住。 那些被抬着的伤员突然起身,擦了擦脸上的血渍。记者、警察和护士都纷纷离开。 “夏奕言?”筱涵盯着他。 “你昨晚上不是让我帮你,让我解开你姐姐的心结吗。我当然要帮你做到啊。”夏奕言笑笑。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对啊。”夏奕言自豪地把双手抱在胸膛,“虽然时间很仓促,但是基本上达到了我要的效果。” “所以,新闻,工作人员,飞机……这些都是假的?” “对啊……不过有一样是真的,行李箱可是真真的。还好你眼神好,认出来了,不然还得让工作人员抬来抬去,多走几趟……” “我本来是要上飞机的,行李也托运了,可突然有个工作人员过来跟我说筱尤出事了,我就没顾得上行李,赶紧跟他赶来了。到了之后才知道夏总的安排。”顾思明笑着,“今天的事,我可要好好感谢你……” “不用,筱涵拜托的事情,我不可能不做。”他把筱涵拉到怀里,“而且以后大家都是亲戚,你是她姐夫,就是我姐夫,客气什么……” 筱涵推开夏奕言:“别自作多情。” “怎么,你也要我死一回,才肯承认你心里有我?” 筱涵脸色沉下来:“夏奕言,如果你敢用这个事再吓我,我绝对不原谅你。” 筱尤回过神来,一时喜半参忧。 “跟我回远夕吧。”顾思明说。 “可是,我的家在这里,还有爷爷……” “这些都不是问题。”夏奕言开口,“是吧,爷爷?”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丙呈已经站在旁边。他冲夏奕言竖起大拇指,笑笑,走过来,抓着筱尤和筱涵的手:“既然我的两个宝贝孙女儿都要去远夕生活,我也就去远夕生活。反正,和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去个温暖的地方安度晚年也没什么不好……筱尤啊,这些年,辛苦了!以后,你在哪儿,爷爷就在哪儿守着你。” “爷爷,谢谢!”筱尤抱住苏丙呈。 “我已经让远夕准备了,你们随时可以动身过去,怕爷爷过去不习惯,我已经按照现在和城的房子,在远夕购置了一套风格相近的房子,如果爷爷怕不便,我可以转手卖给您,当然,这价格我来定,您不用和我客气……姐姐的工作室,我也在远夕联系好了一处写字楼,就位于远夕市中心,而且,挨着EA,这样姐姐姐夫来往也方便……搬迁我联系了专门人士,索性姐姐是搞设计,地点不太会影响工作,如果还需要协助什么,尽管开口。” 筱涵望着滔滔不绝的夏奕言,欲言又止。 他居然可以在这么短时间里做这么多事情,从什么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霸道幼稚的奕言哥哥,而是已长成敢想敢做,处理事情利落果断的中夏集团继承人。 那天筱涵一直跟在夏奕言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他。心里满满的感动,却又掺杂莫名的忧虑。她想要上去拉着他的手,可是那一步的距离似乎怎么也跨不过去。 走神的时候,前方的夏奕言突然转过身,筱涵一头撞进他怀里。 “哇,感动得对我投怀送抱了?”夏奕言戏谑。 筱涵抬头,她的眼睛似乎告诉了夏奕言她的顾虑。 “傻瓜,我还是我!”夏奕言捧着她的脸,头凑近,“我始终坚持一个目标,就是和你在一起。看到了吗?姐姐他们相隔六年,也能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只要你信我,把你交给我就可以了。” 第19章 赌约失败 顾思明希望这个新年,筱尤就能搬到远夕。所以后来的日子,筱尤都在忙工作室的交接。 筱涵继续在和城的街头走走停停。大多时候夏奕言都会跟着,但也有的时候,他会很早出门,不知去向。 “明天你要干嘛?”夏奕言问。 “还没有想好……” “我听说啊,和城有座著名的雪山,上面的雪景特别美。” “你说的是和雲山?” “对啊,明天我们一起去?” “嗯……可是听说去那儿的人特别多,缆车要排队很久。” “不会的,明天没人……” “为什么?” “额?”夏奕言一脸慌张,“我是说……我听说这几天没什么人。” “行,那就去看看吧。” 夏奕言笑得美滋滋的,高兴地跑回房间。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敲门:“苏筱涵,起床!” “这么早?” “是啊,我做了早餐,快来吃。” “心情很好?” “对啊。” “夏奕言,你不要随便就心情好,你心情一好,我的味蕾就得不好了……”筱涵扯过被子蒙住头。 “喂!”夏奕言拉开她的被子:“还没吃怎么就下定论,快起来!” 筱涵睡眼朦胧地坐到餐桌前,看到那一桌的早餐:蔬菜沙拉,芙蓉汤,荷包蛋,烤面包,皮蛋粥。 “你做的?” “对啊。不然呢?” “阿姨!”筱涵把阿姨叫过来,“这是你做的吧?” “不是。” “那就是外卖。” “小姐,这的确是夏先生做的。他每天早上都起来练习做早餐。” 筱涵盯着桌子,突发奇想,站起来检查夏奕言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很好,没受伤。”夏奕言不问自答。“快吃吧。”夏奕言手臂杵着桌子双手捧着脸,期盼地望着筱涵。 筱涵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怎么样?” “嗯,挺好的。快赶上阿姨了。”得到筱涵的评价之后,夏奕言在旁边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筱涵接着尝了其他的几样,味道都还不错。看着夏奕言,不禁联想到他努力练习的样子。 “以前呢,都是你做早餐,我来蹭饭。以后,换我来给你做咯。”夏奕言说着。 筱涵没有回应。认真地吃着,她想把他做的每一样都吃完,这是她想记住的味道。 出发去和雲山的路上,夏奕言格外地安静。他嘴里神神叨叨地说着什么,却又小声得听不清楚。幸好今天没有大雪,路上也没有什么车,一路开得很顺畅。到了山脚,夏奕言拉着筱涵去坐缆车。 “这边。” “你怎么好像来过?”筱涵说。 “有吗?我怎么可能来过。我只是看到了路标。” 筱涵望望周围,居然真的没有人。但是一向对别人的事从不太关心,筱涵也就没多想。 “两张票。” “好的。”售票员冲夏奕言笑笑,“请稍坐两分钟,室外温度太低,我们的缆车启动需要一点时间。” “好。” 候车室里,夏奕言握着票,似乎要掐出水来。 壁挂电视上正在播着今日要闻。 “今日上午十点,全能歌手井年展开记者发布会,除了对本次专辑的宣传外,还发布了井年即将退出歌坛的声明,现在我台对发布会进行实时转播……” 筱涵听到井年的名字,立马起身,盯着屏幕。 “大家好,我是井年。本次专辑,将会是我的最后一张专辑。在结束近期的工作之后,我就会退到幕后。以后,我或许还会写歌和制作,但是,我不会再出现在台前演唱。” 筱涵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井年的号码,却无人接听。 “井年,你如今正是上升期,你的粉丝在全球每天都在以万计增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隐退呢?” “因为,我想要过平凡的生活,牵着心爱的人,在大街上自在地走。” “这个人是谁呢?之前有人拍到你和一位女士深夜约会,还有人说见到你们在和城的大街拥抱,请问是这位神秘女士让你决定退出歌坛的吗?” “我决定退出,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再把目光聚集到我身上。今天我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也拜托各位,放过我。”井年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筱涵还在坚持打着电话。 “先生,缆车已经准备好了。” 夏奕言盯着着急的筱涵,夺过她的手机:“他现在根本没空接电话。而且既然他已经决定了,你又何必在意?” “我怎么能不在意?那是他的梦想!”筱涵失态地吼了出来,“唱歌于他,就像画画于我!更何况,他那个傻瓜,只是为了我!” “别人为你做的你就能看到,我所做的你怎么就看不到?”夏奕言盯着她。 筱涵不知如何回答。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回应,或者说是没办法回应。井年明白她,她想要的,只是简单平凡的生活。即便是卸下光环,他也要配合她。 可是,夏奕言的光环,是与生俱来的。站到他身边,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与生俱来的身份差距,是两个人之间无法磨灭的隔阂。她无法忘记,那八年被摆布的生活。 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筱涵曾经天真地想,自己既然来自艺术世家,那和夏奕言的距离是不是近一些呢?可是很快她就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是千万个苏家。 “把手机还给我。”筱涵似乎又回到了刚刚重逢之时,冷静、坚决,“我得回远夕。” “和我上去。”夏奕言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就和我上去一趟。然后我陪你回远夕,陪你去找他。” “对不起,我实在没那个心情。” “就当陪陪我,配合我一下,行不行?”他近乎哀求。 “井年现在需要我。” “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即便自己受伤,也不能丢下他……即便隔着半个中国,你还是一心想着他。”夏奕言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不想再让任何人听到。 “井年对我而言,是我生命中,谁都无法取代的……从五岁的时候,我眼里,就只能看到他。失去记忆和家人的我,就像初生儿,而他就是走进我生命的第一个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现在,他肯定四面楚歌……只要他需要我,任何时候,我都会去。” 筱涵从夏奕言手里拿过手机,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他需要你,那我呢?我就不需要你吗?任何时候……都会去他身边吗,如果他一辈子都需要你,那你……也会在他身边一辈子吗? 手里的缆车票落到地面,很快就结了冰。 夏奕言站在冷风中,望着山顶,哭笑不得。 筱涵再也不会知道,夏奕言为了今天等了多久。 只要她坐上缆车,她就会看见缆车沿途的地面,冰雪上覆盖着一路的香槟玫瑰,一直到山顶。山顶的雪地上布满的是红色玫瑰,玫瑰中间有一座玻璃房子。 只要她和他走进那个房子,山下待命的十架直升机就会起飞,飞机里装满了花瓣,花瓣会和雪花一起在空中飞扬。 只要她和他一起欣赏这场空前的花瓣雨,她就会看到其中一架飞机放下的横幅:苏筱涵也好,莫零也好,请留在我身边。嫁给我。 第20章 秘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我拼命想要为你打造一个花园。可是,我等到了这一切,你却渐行渐远。如果没有了你,这些又有何意义? 筱涵坐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远夕。 走出远夕机场,天已经黑近,一股热气逼来。筱涵脱下大衣和毛衣,着一件衬衫,拦下一辆的士。“去帝景大厦。” 司机的广播里还播着井年的新闻。沿途的大屏幕还在转播今天上午的新闻视频。 “哎,这个井年,非得白白断送自己的前程……”司机感叹着,“今年的演唱会没抢到票,我女儿还等着明年呢……刚刚回家吃晚饭,居然在那儿又哭又闹……” “师傅,麻烦快点……” 一到帝景,筱涵就冲进去。井年给了她门禁卡,她一路小跑,等不及敲门,直接用钥匙开门,里面很安静,灯也很暗。 “井年?”她在门口喊道。 突然,从沙发上立起一个人,冲过来抱住她。 “井年,我回来了。”她拍拍他的背。“你还好吗?” 井年松开她,一如既往地冲她笑:“看到你,就什么都好了。” “我一直在打你的电话……” “电话,我扔了。”从发布会开始,电话就一直在响,公司、许家、夏奕晨、各大新闻报社。没有王雯的庇护,他的号码很快被曝光。而所有人几乎都在追究一个问题:她是谁? “井年,告诉我,怎么样帮你挽回?不要放弃,你就是天生的歌手啊!” “我只想做你的歌手。”井年注视着她,在昏暗的灯光里,他的眼睛似乎闪烁着什么,“以后,我只唱歌给你听。这样我就满足了。只是,赔偿了公司的违约金之后,我的积蓄不会太多,但足以过平凡的生活……以后我可以靠写歌为生,也可以去教人乐器……” “井年……”筱涵有些哽噎,“井年,对不起……” 井年摸摸她的头,笑道:“小傻瓜,这些都是我的意愿,即便没有你,我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只是喜欢唱歌,但却厌倦暴露在聚光灯下,你知道的,那不是我想要的。” 筱涵抬头望着他,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井年的安慰,还是发自内心。 “好啦,我还没有吃晚饭,你给我做好不好?” “嗯。” 那一天的井年,勇敢无比。看着厨房里为自己忙碌的苏筱涵,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筱涵的内心,却难以平静。想到被她丢下的夏奕言,想到为他放弃一切的井年,她的心已经被搅得一团乱。 傻傻地盯着手机,想着夏奕言会不会打来。不知道失眠到几点,迷迷糊糊好像听到开门的声音,朦胧中有个身影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停留了一阵,又悄悄出门。 再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井年?”筱涵走出房间,房子里空荡荡的。 茶几上放上了一张纸条:小莫,我还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不用担心。另外,晚上七点,在海琳,我有话要说,不见不散。 苏筱涵内心有种隐隐的不安。再看看手机,夏奕言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井年回公司办理解约的后续事宜,公司门口围了一大堆的记者和粉丝。粉丝们纷纷举牌抗议,不同意公司与井年解约。 井年把帽子压得很低,从后门进去。 “井年!”从角落传来一个声音。回头,夏奕晨蹲在那里,脸色很差。 “你怎么在这儿?”井年过去扶她起来,走进电梯,“我今天会很忙,有什么我们改天再说。” “我一定要今天说。”夏奕晨拉着他,不肯放手,“井年,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歌手,可我在乎你心里的人究竟是谁,是谁让你可以放弃你热爱的唱歌?从昨天看你的新闻到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我追着你的脚步跨了半个地球,不是要这样的结果?” 电梯门打开。 “放开!”井年冷冷地说。 “我不放!要放很多年前就放了!我不可能放手!” 井年一把把奕晨扯出电梯,拉进他的办公室,重重地关上门:“夏奕晨,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只要你想要,就一定可以得到的。我想从一开始我的态度就很明确,我和你不可能,明白吗?我的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人的位置。” “是她吗?”奕晨的眼泪流下来,“我哥生日那天,我看到她挽着你的手,我从没有见过,你脸上出现过那种表情,满足和心安。” “你可以走了。”井年拿着一些文件准备出去。 “井年,我不会祝福你的!” “随便你。”井年走出办公室,留夏奕晨在那里。 告白可以怯懦,但拒绝一定要果断。否则,只会徒增伤害。 苏筱涵推开那扇因为年代久远而锈迹斑斑的大门。门口的路灯依旧暗得泛黄。一切都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 屋里所有的灯都亮着,映在院子里,四周回响着曾经熟悉的钢琴声,那是院长最喜欢的晚安曲。 井年坐在院子中央,认真地弹奏着钢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弹钢琴的样子。虽然灯光并不明亮,却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俊朗的面庞。他身着黑色正装,配上领结,冲苏筱涵招手。“小莫,过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井年起身站到她跟前。“很久以前你跟我说过,你的梦想是,有海,有花,有井年。” 苏筱涵理了理耳边的头发,低头浅笑:“只有你还记得儿时的一句戏言……” “小莫……那不是戏言……我已经买下了这里。”井年拉过她的手,“因为这里有我们许多的回忆。这里有海,我还在这里种满了玫瑰,它们都在含苞待放。” 苏筱涵抬头望了望周围,果然边上的花坛里都换了新,灯光暗,却依旧可以看得到那些等待开放的花苞。她向来喜欢素净,却对玫瑰情有独钟。后来发现姐姐也喜欢玫瑰,才知道,原来这是母亲的最爱。 “小莫,现在的你,还愿意陪我一起看花开花落吗?”井年的声音随着晚风,很轻很柔。这句话,实在等了太多年。他的眼睛里像有小星星,有发光的液体晶莹闪烁。 筱涵呆在那里,久久没有任何表情和语言。 井年似乎已经来不及等她的答案,贴近她,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拖起她的下巴,挨近她的唇。 多年前,他们曾是彼此的全部,惺惺相惜。一个阴差阳错,导致的缺口,天知道井年多想把它抚平。对他而言,莫零也好,苏筱涵也罢,始终都是他的全部。 可是,筱涵终究还是把他推开了。 “井年!”她背过身去,第一次,不敢与他对视,她害怕看他难过的样子,在这世上,苏筱涵最不想伤害的人,不是夏奕言,而是井年。“井年……对不起。” “我从来不要你的对不起。”微微嘶哑的声音,筱涵感受得到他的悲伤。 “井年,我不想失去你,失去像你一样的家人。对我而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亲人。你明白吗?有些感情,我希望一直都不要改变。” “是,因为夏奕言?”井年轻声试探,“在和城,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我和他,我也不清楚。”筱涵不愿意欺骗,“我只知道,他和你一样,一直都在我心里。” 晚风轻轻吹动着周遭的一切,天空很黑,没有明亮的星。井年脸上冰凉,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勇气和力气走到她面前。 “小莫,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离开我的身边。我那时候不懂,人都会变。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站在耀眼的位置,你就会找到我。然后,再也不分开。”井年不紧不慢地诉说着,“你曾经说你的愿望是有海有花有我,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开心吗?所以……我拼命想要为你打造一个花园。可是,我等到了这一切,你却渐行渐远。如果没有了你,这些又有何意义?” 筱涵紧紧咬住唇,从未这样束手无策。 “井年……”她转过身,看到井年的眼泪。他躲闪着不与她对视:“这些话,憋了太久。今天说完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原谅我,也许再也做不回你想要的井年了。” 夜里,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模糊了视线,心里一阵说不明的痛楚。 井年把车停在酒吧门口。走进包间,点了最烈的酒。 在和筱涵重逢之前,他只能把思念埋在酒精里。重逢之后,就再没来过。 一杯,两杯,三杯……井年多想麻醉自己的神经,偏偏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曾经的种种。是自己太过执拗了吧。守着十几年前的人和事,放不开手。 房间外的音乐开得很大声。某一个瞬间,似乎有人推开房间的门,井年埋着头,重得抬不起来,直到最后失去意识。 远夕的大街小巷还是重复播放着井年的新歌。越是要失去,越想去抓紧。当所有人都知道井年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荧幕前的时候,正是他最受欢迎的时候。大家都在听着他的歌,惋惜着他的离开,猜测着他离开的缘由。 “井年本来就是孤儿,从小在国外长大,刚回来没多久,哪里有什么牵挂的人?” “难道你忘了前不久微博上的神秘女主角?他们可是抱在一起……” “如果真的为了一个人,放弃一切的话,那我实在是不知道该难过还是感动……” “只要他觉得幸福就好。” “希望他不会后悔……可是还是舍不得。” “如果那女的不珍惜井年,我会去掐死她……” “不可能吧。是个人都该珍惜这样的井年……” “……”苏筱涵拖着沉重的脚步,听着耳边的那边流言蜚语。 “姐姐,你的手机响了好久了。”筱涵正发着愣,路过的小妹妹拉拉她的衣角,这才注意到包包里响起的手机。 “苏筱涵,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程洛的声音。 “洛洛……” “顾总说你回来了?” “嗯……”想必是姐姐那里透露的。 “正好,有个新锐作家答应给我几幅画稿做版面,结果放我鸽子……我最近忙得快不见天日了,你帮我凑两张画稿……” “我?能行吗?” “我对你有信心。你回去选一选,明天早上给我送到公司?” “行吧……” “对了,井年的那个事……是不是……”程洛欲言又止。 “说来话长。” “哎……好吧。只是很可惜。不过还好,我还有你,以后要签名之类的可以直接走后门了,嘿嘿。” 筱涵不语。良久没回应,程洛以为电话断了,嘀咕了几句,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筱涵找出了许久以前的画,竟发现大部分,都是陈旧的回忆。她刻意回避着夏家,于是,只剩下了海琳。那道被孩子们各种涂鸦的泛黄墙壁,那个在夕阳里闪闪发光的海滩,那颗挂满诱人果实的芒果树,还有一个挂着伤笑容灿烂的阳光少年……每幅画,都是属于莫零和井年的印记。 筱涵从抽屉里取出井年送他的四叶草手链,盯了许久,又小心地放回。望望窗外,远夕天边已经泛红。 第21章 失而复得 筱涵走进浴室洗漱之后,换好衣服准备去公司,却听见门外传来吵闹声。 筱涵望了望外面,挤满了人。好像正等着自己出现。她拿出手机拨通物业的电话,得知这群人是换班时冲进来的,人数众多,物业正在想办法调派人手过来,让筱涵耐心等候。 “苏筱涵,滚出来!” 原来他们知道她的名字。筱涵站在门后,不作声。 “她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估计正想办法呢……真是不要脸的□□,把井年害成了那样,我们今天一定要她撕了她的脸,让她还勾引井年……” “井年真是最傻的傻瓜,为了这样的女人放弃前程不说,还住进了医院……” “今天一定得让她付出代价……” 井年?医院?筱涵放下画筒,打开手机搜索井年的名字……一系列热门话题涌了出来:“井年住院”、“井年酒精中毒”、“井年为情所伤”、“井年看错了人”、“井年遭遇背叛”……每个标题点开,内容都大体一致——井年为了青梅竹马放弃歌手前程,井年放弃一切之后,对方却嫌弃一无所有的井年,转身投入另一富家公子的怀抱。井年惨遭背叛,心痛之余,酒吧买醉,酒精中毒,凌晨被送进医院,至今昏迷不醒。对方就是E.A签约画作编辑苏筱涵,目前正住在远洲国际1-102。 同时附上照片。第一张是井年和筱涵在和城街头拥抱的照片,脸可以看得很清晰。第二张是筱涵被另一男子揽在怀里的照片,巧妙地捕捉到了筱涵的脸,却只能模糊地看到男子的脸,从轮廓看出不是井年。第三张是井年在酒吧喝醉倒在地上的照片。 这些新闻在一瞬间转发过百万,评论上千万。置顶的消息,正是筱涵的住址。 筱涵辅修摄影,看得出都不是PS。所以,井年真的住院了? 她拨通井年的电话,无法接通。这才想起前两天井年扔了手机。 筱涵咬咬唇,打开了门。她得去看看井年。哪怕门外正有无数人威胁着她,她还是想试试。 “她出来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她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死死地揪住头发,手也被人控制住,动弹不得。 还没有反应过来,“啪”的一记耳光过来,筱涵微微感觉到嘴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然后又是一记耳光…… 头微微有些晕眩,她看着眼前的一群人,个个面目狰狞地望着自己。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害怕。 “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啊……”不知道是左边还是右边传来的声音,然后又是一脚踢到自己的肚子上,筱涵痛得跪在地上,没办法站立。 “我……我只是想知道……井年……他怎么样了……”筱涵吃力地说着,她傻傻地想,这些人应该去探望过井年,知道他的消息。 “你不配提井年!”再一脚,筱涵倒在地上。隔着无数的人,她仿佛看到有熟悉的脚步正冲过来。 那群人里不知道是谁,抱起旁边放的盆栽,对着筱涵砸去:“你去死好了……” 那一刻,她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切。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被人抱住,未感到任何疼痛。 睁开眼,原来刚刚不是幻觉,熟悉的脸。“奕言哥哥……”筱涵轻轻唤着他,格外地安心。 “我来了……”夏奕言抚着她的脸。 “这就是她的情人!”那群人似乎还不死心。 “喂,刚刚好像砸到了他的头,怎么他好像没事似的……” 筱涵盯着夏奕言,分明看到有红色的液体从他的后颈滴下来,滴到她的脸上。 “有血……会不会出人命?” “刚刚可不是我砸的……” “也不是我……” 大家相互推卸着责任的时候,周南已经带了一群人赶到了。 “奕言哥哥,你怎么了?”筱涵看到他的血越来越多,开始渗透他的米色衬衫。她慌张地用手按住他的伤口,可是血太多,她根本不知道究竟伤口在哪里。“奕言哥哥……你不能……你……”这一刻,苏筱涵前所未有的害怕。 夏奕言脸色愈发苍白,无力再拥着筱涵,慢慢倒下去。 周南的呼救,肇事者的推卸责任,保安的吼叫,整个世界杂乱不堪。一阵剧痛遍布筱涵的身体,脸上的,腹部的,手上的,更多的是心里的。她看着手上那滩血迹,渐渐失去了意识。 如果可以让时间回到过去,如果只有一次机会,该怎么选择呢?是奕言哥哥出事之前自己替他挡住?还是和井年重逢的时候就坦白自己的内心?还是大学毕业时就留在和城再也不回来?还是九岁那年死也不答应冷沁雅的领养?或者,五岁那年的车祸之后就不再和任何人相识? 苏筱涵好像做了很久的梦,梦里,大家都是好好的。真希望这个梦,再也不要醒。 视线里开始有一道成条的光,好像有人唤着自己的名字……再醒来,除了白色天花板,就是井年的脸。爷爷和苏筱尤也在病房内。 “小莫……小莫,你醒了吗?” 筱涵呆呆地盯着井年,不说话。 “医生,医生!” 井年叫来一堆人,医生东瞅瞅,西看看,确认了答案:“她没什么问题了。本来早该醒了,病人的意识里好像不太愿意苏醒……现在醒了就好。” “谢谢!”井年感激地握着筱涵的手,眼里泛着光。“小莫,你饿不饿?躺累了没,身上酸不酸?” 筱涵仍旧不开口。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发生过。自己受伤了……那么,夏奕言呢?他不在这里……如果他是好好的,不可能不出现。 筱涵的思绪似乎错乱了,眼里涌出泪,滑落在枕头上。 “小莫,你不要这样,你说说话……”井年替她抹着泪,声音嘶哑,“不要不理我……我害怕……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你跟我说说话……是我的错……” “井年……”筱涵开口,“他呢……” 井年停下手里的动作。愣了愣,开口:“他被夏家接走了,还没有消息。” 筱涵想要起身,却浑身都没有力气。 “你别动!”筱尤走过来,把病床调高,“你先顾好自己吧……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是中夏的继承者,夏家不会让他有事的。”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筱涵喃喃自语,脸似苍白得像一张纸。 “快点养好身体,跟爷爷回家。我们远夕的家。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块儿。”苏丙呈牵起筱涵的手,筱涵觉得爷爷似乎又老了许多,她点点头,擦了眼泪。为了眼前的这三个人,她只能好好的。 醒来的第一天,夏奕言没有消息。 醒来的第二天,夏奕言没有消息。 醒来的第三天,夏奕言没有消息。 …… 筱涵整理着行囊,准备出院。井年捧着一束花进来。 “海琳的花开了,我给你选了几只。” “谢谢!”筱涵接过来,闻了闻,浅笑。“想回去走走……在医院住得太久,感觉要发霉了。” “小莫,你怎么不问我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和你无关……” “那天我喝多了,被夏奕晨送进了医院……等我醒来,全是冲你而来的新闻。我准备来找你的同时,你和夏奕言被送进了医院,后来他被夏家带走,新闻又瞬间消失了,就像没有过一样……” “从见到新闻里的照片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的来由了。那张我和夏奕言的合照,是17岁那年……奕晨帮我们照的。人们只想要自己认为的结果,根本不会追究那么多细节。新闻的消失,也是夏家吧……只有他们,才可以这样操纵别人。” “没错,是我。”夏奕晨推开门走进来。 筱涵和井年盯着她,谁也开不了口。他们眼里的夏奕晨,小姐脾气,跋扈嚣张,却很单纯善良,如今,却差点夺了别人的性命。 “我只是不希望是你。”奕晨眼里都是无助和悲伤,“你走后,知不知道我和哥伤心了多久……如今,你又来伤害我们……伤害我哥,井年,还有我……我讨厌你!即便所有人都怪我,我还是不后悔那么做,因为我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那你知道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吗?”井年走到奕晨面前,第一次,他的眼里有了厌恶,“是你!是你的任性自私!如果不是十几年前你让夏家接走小莫,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奕晨吼道,“我知道!所有我更恨我自己!” “奕晨,你来这究竟是干什么……”筱涵已经失去了耐性。这一切,早就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发生的,永远也不会改变。 “你不问问我,我哥究竟在哪儿?怎么样了?” 筱涵骤然抬头,瞳孔张大,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她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只是,知道又如何?这一次过后,冷沁雅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让她再靠近夏奕言了。 “呵呵……”奕晨苦笑,“你始终还是冷血。莫零!我哥为了你,差点醒不过来……我们找了全世界最好的脑科医生在他脑袋上开了洞,才保住了他的性命……而你,却还是对他不闻不问……” 井年看得出,得知他还活着,筱涵稍稍松了口气。 “他现在在英国接受后续治疗……”夏奕晨接着说,“可是昨天他醒来之后,得知自己在英国,他还在担心你……砸了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吵着要回国见你……全世界最傻的,非夏奕言莫属了。” 筱涵鼻子酸酸的,望向别处,不敢去看她。即便隔着半个地球,筱涵好像还是可以看到夏奕言那不管不顾地嚷着要回国的模样。他总是那个,吵吵嚷嚷。从过去到现在,他都不过是想要守着她。 “我这不是赎罪,我只是不想我哥死……他的治疗还没有结束,不能回国……所以,我只问你一次,莫零,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英国?” 望着奕晨坚定的眼神,筱涵动摇了。这些年的“坚持”,都在夏奕言护住自己而头破血流的那一刻被瓦解。 “我去!” 井年仿佛早已知晓这样的结果。他提起她的行李:“走吧,我送你去机场。爷爷那边我会过去帮你照看着。” 奕晨还是不明白,爱一个人如果不是占有而是成全,那样的爱,究竟是怎样?她转过身,她知道,这辈子,她再也走不进井年的心里。背对着他们,摸了摸眼泪。回头:“不用了,我叫了专机来接。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你们先聊着,我去办点事。” 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夏奕晨,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沮丧。 走出医院,正好接到许安洋的电话。 “我要见你!”许安洋说。 “正好,我也要见你!”奕晨说着,拦下出租车:“我马上过去。” 二十分钟后,奕晨气势汹汹地冲进许安洋的办公室。把手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坐下。 “哟?火气这么大?” “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有胆找我!”奕晨双手抱在胸前,质问许安洋。 “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奕晨生气地起身,双手拍在他的桌上,“苏筱涵的地址是不是你曝光的?” 许安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奕晨一把抓起他桌上的水晶名牌“嘭”地砸碎了,“许安洋!你还没资格随便替我做决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只能做什么!” 许安洋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奕晨面前,盯着她:“夏奕晨,你不过是占着我喜欢你!这一次,你让我帮你搞个新闻,毁了苏筱涵,我做了,你如今又来找我闹?” “我是让你毁了她,让她不能再公然和井年在一起,但我没让你动她!” “你如今这样生气,究竟是因为她受伤,还是因为你哥受伤,还是因为……井年再也不会原谅你?”那一刻,许安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这就是你的目的吧?让井年恨我……” “是!”许安洋抓住奕晨的肩膀,“我守着你,捧着你,可你呢?从来眼里都只有那个来路不明的井年!就算我得不到你,我也不可能成全你们,因为他不配!” “许安洋……”奕晨的声音放缓,她突然明白,在她眼里的许安洋,就像井年眼里的自己,“井年懂得成全,而你不懂,这就是你们永远的差距。”她挣脱开他,走到门口,“许安洋,再也不要见了,不要再彼此折磨。” 门被重重地关上。停止以爱之名的纠缠,当作最后的成全。 井年陪筱涵到医院的天台吹风。从这里望出去,看不到远夕的海,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水马龙。 “去那边,照顾好自己。别受委屈。”井年轻轻地说,如果说他以前已经不懂什么是寄人篱下,后来的他,已经完全能感受被夏家领养的筱涵的内心。不能放肆地笑,不能自在地哭,不能大声说话,不能随意表露内心。 “井年,对不起。” “傻瓜,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过得好。”井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以前……我以为,你去了有钱人家就会过得好……可是进了许家我就彻底后悔了……那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我后悔、懊恼、自责,当初……为什么要劝你离开……可是幸好,那几年,有人在替我照顾着你。现在他需要你,你应该去……” 迎着风,筱涵的眼里变得很模糊,她抹掉眼泪:“我从来都在理性地管理好自己的感情。可是,这次,我想抛弃所有的理性,所有的束缚,走到他的面前。我欠了他太多。” “我明白。我的小莫,本来内心就柔软得不像话……理性和坚强不过是伪装。” 筱涵看了看手机,奕晨传来简讯,提醒该出发了。 “我该走了。” “去吧。我一直在远夕。”井年淡淡地笑着,有些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我一直远夕,我会一直等你,只要你愿意,转身就可以依靠我。 筱涵默默地向前走不敢回头,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井年,对不起。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只看着你一个人了。我甚至很害怕闭上眼睛。他的样子总会出现……我以为我可以足够冷漠。我以为除了你,我可以对任何人无动于衷。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吵闹,他的坏脾气,他的粘人。井年,我现在,真的好想他 。对于你,终究还是对不起。 飞机在苍穹划出一道道痕迹,很快就消失不见,就像从未经过。 近十个小时之后,终于落地。停在像是郊区的空地上。一群人在那里候着,大多是着英伦装的外国人。 英国飘着小雨,气温比远夕低一些。在远夕本应该是夜晚,这里却是白天。时差、温差,都让筱涵感到不适。 “喏!”奕晨递给筱涵一件风衣外套,“这里冷,穿上吧!” 筱涵接过:“谢谢!” 奕晨把筱涵引到一辆车上,车子一直往前开,经过长长的林荫道路之后,终于开进一家庄园里。这里是英国顶尖的私人疗养会所。仿佛坐落在一个森林公园里。除了大片的绿化,还有喷泉,石像,十足的英国风。 进入会所中央,有一排独立的别墅群。每一栋别墅,都是一个疗养院,专门为一个人负责,配备了出色的医护人员,顶尖的设备,专业的保卫。 车辆在其中一栋门口停下,筱涵跟着奕晨往里走。 “我爸昨天回法国了,我妈也出去了,不过晚上会过来。”奕晨说着,“这里有专门的家人陪护套房,我叫人给你安排了一间,方便照顾我哥……不管我妈说什么做什么,希望你,都不要放弃我哥。” 筱涵嘴角扬起:“不用担心我……我既然跟你来了,我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随便离开了……” 奕晨停下脚步,望着前方:“谁说我担心你了……别自作多情。” 筱涵依旧笑着,她眼里那个任性索取的公主终于变得会疼惜人。 “就这间……”奕晨在走廊的最里间停下。门口的保安冲奕晨鞠躬。“他有没有什么异常?”奕晨问。 “少爷早上吃了药之后,就安静了。医护人院每两个小时会来巡查一次,没有什么异常。” “好。”奕晨转身看了看筱涵,示意让她直接进去。 筱涵冲她点点头,握住门把,手微微颤抖。 推开门,房间里很安静。窗帘拉着,只有一盏微弱的壁灯亮着。筱涵一步一步,悄悄走进,夏奕言闭着眼,昏黄的灯光里看着他凸起的颧骨和憔悴的脸。头上戴着毛线帽,看不见伤口。 筱涵准备坐下去牵他的手,却不小心踢到床下的碎花瓶。她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已经没有一件完好的摆件了。她想象得到,他是如何拼命挣扎着砸碎东西以示反抗,又是如果被众人按住,打了镇定剂。 她轻轻坐下,握着他的手,却摸到一块凉凉的东西。隐约看得出,是她送他的挂坠。他一直握在手里。因为这个,他的手更凉了。筱涵托起他的手,想要放进被子里,不料突然被他反手抓住手腕。 “别碰它!”夏奕言还是闭着眼。他没有睡着,只是镇定剂的效果让他没有了力气。 筱涵有些哽噎,她依旧坚持把他的手放被窝。 “我让你别碰它!”夏奕言大吼道。同时一把扯过筱涵的衣领。 筱涵被他扯到眼前,四目相对。 夏奕言似乎惊住了。没有任何反应。 “奕言哥哥。”筱涵说。 夏奕言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这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奕晨回国接我过来的。” 夏奕言急忙摸索着一旁的遥控器,打开了所有的灯,调高了病床靠背。他要确认这是不是真实的,他要仔细看看筱涵。他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却在不停地颤抖。 筱涵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旁,摸到他凸起的骨架,整个人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和床单几乎快融为一块。她从未见过如此憔悴无力的夏奕言。 “咳咳……”夏奕言不由地咳嗽了几声,整个人就像要被咳嗽声震散架。 筱涵急忙在一旁倒了杯水,递过去,拍拍他的背:“喝点水。” 夏奕言喝了点,放到一边,就呆呆地坐着,傻笑起来。 “笑什么?” “水是甜的。” 筱涵以为只是玩笑话,没当真。她并不知道,由于夏奕言的抗拒治疗,他的体力正弱得像个小孩子,所以水里面本就放有葡萄糖。 “你还走吗?”夏奕言突然问。 “我不走。”筱涵肯定地说,“除非你让我走。” “那就是不走了,哈哈……”夏奕言的心终于放下来,开怀笑着。 “你为什么把这里砸成这样?”筱涵质问他。 “我不砸,你怎么来的了?” 筱涵回答不上来,起身走到床边,拉开窗帘,雨已经停了。 此时护士敲门进来送餐。奕晨还在外面守着,不愿打扰他们。筱涵把碗接过去:“我来吧。”是一些清淡的粥,看起来还不错。 她小心地一勺一勺喂给夏奕言,药物的作用本让他没有任何胃口,可还是勉强地咽着。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筱涵说。 “你做的都可以。” 筱涵笑笑:“都可以?那鱼香茄……” “别说……”夏奕言赶紧打住筱涵,本就反胃,听到“茄子”就更加想吐了。 “下午我和奕晨去转转,问问医生可做些什么给你吃,再找些食材。”筱涵说着,拿起外套给他披上,“待会儿你就好好睡一觉。护士喂药就好好吃,医生检查就好好配合。” “好啊!你在我就好好吃饭,好好吃药,乖乖配合!”□□裸地威胁。 筱涵念在他是病人,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又是一会儿无关紧要地闲聊,夏奕言的精神渐渐变差。筱涵让他躺下,守着他坐了一会儿,见他睡着才走出房门。 奕晨还坐在走廊。 “谢谢你等我。”筱涵走到她跟前。 “我不过是为了我哥。”奕晨站起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并没有原谅你,也从来没有打算原谅。” 筱涵双手揣在衣兜里,面无表情:“我说谢谢,也并不代表我就把你做的事情一笔勾销。因为你,他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就算你是夏奕晨,也不可以为所欲为。” 奕晨望了一眼筱涵,点点头:“那正好……没有夏奕言,我们之间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话罢,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筱涵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 下午,奕晨安顿好筱涵的住处之后,专门安排了一个人负责给筱涵购买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带她四周转了转熟悉环境,一切妥当之后,跟筱涵告辞。 “我只能做这些,剩下的,就看你和我哥能不能客服了。” “你要走?”筱涵问。 “我把我哥害成了那样,又把你带到了他身边,我妈是不会放过我的……”两个人不禁笑笑,“我还是躲一躲吧……再说,我不放心井年一个人。” 说到井年,两个人都僵在那里。 “你知道吗,井年被领养后的那些年,都是我陪着他……”奕晨缓缓开口。这也是重逢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但是,我却基本上没有见过他笑……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身世的关系……” 筱涵静静地听着这个他不认识的“井年”。 “他待人温和,却很少和人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练琴,写歌……他的所有琴上,本子上,都印有一个字母,M。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告诉我,那是他全部的动力和希望……我不明白……后来有一次,我把他吉他上的M划掉,写上了代表我名字的C……那一次,我见到他发了最大的火,直接把吉他砸烂,三个月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奕晨说着,红了眼眶。 “我终于知道。井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漠,他只是把他所有的热情和关心都给了这个M……只是我没有想到,M,原来就是你,莫零。” 筱涵低垂着眼,全身变得麻木,不能动弹。 “所以,如果你已经选择了我哥,那你就再也不要回头给井年希望。就算他就站在那个你一回头就看得到的位置,你也不要再看他一眼……只有我明白,这样苦苦守望的滋味……哪怕有一点希望,也不会放弃的愚蠢。”奕晨转过身,抹掉眼角的泪,昂着头,“我走了,你保重。” “奕晨!”筱涵叫住她,“谢谢你……还有,井年拜托你了。” 望着奕晨的背影,筱涵心里堆积的雾霾慢慢散开。如果这就是四个人最好的结局,那她愿意遵守规则,能不见,则不见,她一直最珍视的家人——井年。 准备好晚饭,筱涵打包好走进夏奕言的病房。里面已经整理好,所有的一切摆放整齐,还有一束满天星。夏奕言正闭着眼在休息。这些天,除了镇静剂的药效时间外,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来了?”他睁开眼,揉了揉,慵懒地笑笑。 “我给你熬了粥。” 夏奕言接过来,好看的颜色,放了瘦肉,胡萝卜,鸡蛋,菠菜,是小时候筱涵常做的早饭。 “真是想一辈子做个病人……”夏奕言发出感叹。 话罢,筱涵右手的勺子毫不客气地落在他头上。 “啊……”夏奕言捂着额头,“我可是病人!” “那又怎样……”筱涵瞪着他,“我可没有那么多功夫伺候你。要是你再不好起来,我就一个人回国了,把你扔在这儿。” 夏奕言似乎信以为真了,立马严肃起来:“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还敢说!”筱涵举起勺子又准备打他,却被夏奕言抓住手臂,一把扯她进怀里:“我说真的……等我好了……等我好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筱涵被夏奕言猝不及防的求婚吓到,她一把推开他,脸颊绯红:“粥再不吃就凉了……” 夏奕言弯下身看她的脸,笑出声来:“哈哈,吓到你了?哈哈……不是真的求婚啦……我夏奕言求婚,怎么会就这样?” 筱涵尴尬地扔给他一个白眼,握紧拳头准备砸向夏奕言,他却敏捷地躲开,一边哈哈大笑:“打不到,打不到……” “夏奕言!看来你可以出院了!” “好啊,既然你这么着急,明天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夏奕言!” “有!” “我……” 正在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冷沁雅出现在门口,愉快的空气一下被凝固。 第22章 往事如风 “你还是来了。”医院一楼的大厅,冷沁雅坐在筱涵对面,直视着她。 “是的。”筱涵拿起勺子,搅拌着咖啡。 “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允许你们在一起。” “我知道。”停下手上的动作,她迎接着冷沁雅的目光,“我从来都知道,我们不可能成为一家人。可是,夏夫人,事已至此,我必须留在他身边。” 冷沁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她拿起手包,站起身,波澜不惊地道:“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刚刚走到大厅,夏奕言就冲了进来,一脸仓皇。 “妈……” “如果你不珍惜我儿子的命,我也不会珍惜苏筱涵的命。”冷沁雅郑重地告诉夏奕言,“要守护她,先强大你自己吧。” 夏奕言愣在那里。他不明白这算不算成全,望着坐在那里的筱涵,他的心终于放下。 “你怎么过来了?”筱涵过去搀扶他。看他一头的汗,喘着气,呼吸困难,微微心疼。 “我怕你又走了……” “不会的。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夏奕言轻轻抱住她:“我真害怕,等我好了,你就离开我了。”那种失去,这辈子,一次就够了。一次,就足够让他用尽全部力气去抓紧她。 “奕言哥哥,我,不管是莫零,还是苏筱涵,都辜负了你。我一直害怕我的付出只会成为将来的伤痛。可是,我还是想为了你努力一次。” 她感到夏奕言的身体微微发抖:“我们上楼去吧。” 夜深了,筱涵没有住在奕晨为她安排的套间。而是睡在夏奕言病房里的隔间。她知道,被丢下过,就会没有安全感。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夏奕言没有安全感,她想要慢慢帮他找回来。 之后的日子,筱涵每天都按照医生的嘱咐,为夏奕言做一些健康食物。天气好的时候,她就陪他出去走走。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和他在房间里看电影,聊聊天。 自从筱涵来了,夏奕言终于开始了正常的治疗。按时吃药,定期检查,身体恢复得很快。奇怪的是,冷沁雅再也没有来过。筱涵有时在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夏奕晨在井年的门口已经敲了许久的门。她知道他在家。 井年慵懒地拖着脚步打开门,头发凌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神黯淡。见到奕晨,他没有任何反应,转过身,走进屋。 整个客厅杂乱不堪,成堆的废稿纸、外卖餐盒、易拉罐。 “你熬了几天了?”奕晨问。 井年不说话,走进卧室,坐在钢琴前面,拿起笔,继续写,写了又划掉,再写,再划。 “她走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吧?”奕晨不过是明知故问。“你很恨我吧,我把她从你身边带走了。” 井年仍旧不说话。手指放在琴键上,搏动音符,又停下。 “井年。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可以为了你自己活着了?” 井年的双手紧紧握紧,“嘭”地砸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你的琴……” “你自认为很了解我?”井年终于把目光落在奕晨身上。 “是!”奕晨坚定地回答,“这个世上,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就算是你心心念念的莫零也比不上我对你的了解。” “那你说,我究竟在想什么?” 奕晨与井年四目相对:“你很矛盾。你想去把她追回来,因为你知道在她心里你依旧很有分量。可是你又不愿意让她为难,不想打扰她的幸福,不想她看到那个没有莫零就活不下去的井年……” 井年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 他转过身去:“我只是不知道,当她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应该如何自处。”从她走进他生命的第一天,他的使命似乎就是守护莫零。她笑,他就开心。 奕晨忍住眼泪,走出房间,开始收拾客厅的那堆垃圾。一件一件地捡起来,再放入垃圾袋,眼泪却一滴滴往下落。井年的所有狼狈,都让她难受,而井年的狼狈都只是因为莫零,这更是致命的难受。 夜幕降临,奕晨终于把客厅整理干净。井年还坐在钢琴面前发呆。 “出去走走吧。我饿了。”奕晨说。 井年看了看奕晨一脸的汗,站起身:“等我去换衣服。” 远夕的晚风温度刚好,吹在脸上,很舒适。井年戴着帽子和口罩,却依旧感受到那惬意的暖。 “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本意。”井年突然说道,“你不用再自责。我并不怪你。” 奕晨咬咬唇,拍了拍井年的肩:“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从不会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更别说是自责了。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井年笑笑,望着前方:“那就好……等最后的解约程序走完之后,我就会离开远夕……去哪儿还不知道,但是就像你说的,我是应该为我自己活着了。远夕对我太重要了,我没办法在这里重新开始。” 奕晨耸耸肩,深呼吸,“我明白!不过……只要你让我找到你,我还是会赖着你的!” “呵呵……还是那个黏人的小尾巴……”那时候,他曾取笑她是壁虎的尾巴,怎么也甩不掉。 奕晨也笑笑。 奕晨一直都想问井年,如果不是他心里早就装了一个莫零,她是否可能走进他心里。可是一路走了许久,她也始终没有问出口。保留的答案,也许是她内心唯一的幻想。 半个月后,筱涵接到姐姐的电话。苏丙呈生病了。 “我尽快回去。”筱涵说。 夏奕言从病房走出来:“怎么了?” “爷爷生病了……” “严重吗?” “感冒引起的肺炎……加上饮食不好……”筱涵是自责的。她似乎从未尽过做孙女的义务。每次和爷爷对视,都从他眼里看到无尽的遗憾。 夏奕言把她抱在怀里:“我陪你回去。” 索性,夏奕言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医生虽然建议再留下调养,却没有禁止出院。瞒着冷沁雅,夏奕言收拾好了行李,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远夕,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 苏丙呈不愿意住院,只好请私人医生来家里打点滴。筱尤放下工作室的事务,一直在家陪着。顾思明偶尔会过来看看,带些新出的画刊,给苏丙呈解闷。井年也会过来走动。陪苏丙呈聊天或者下棋。 这天,筱涵和夏奕言一同进去。走进苏丙呈的房间,见他正和井年在下棋。 “爷爷……我回来了。”筱涵走过去,蹲在他跟前,“对不起,我也没早点回来照顾你……” “咳咳……”苏丙呈咳嗽了几声,头发似乎白得更多了,脸色很白,他勉强挤出点笑容,“回来就好……有照顾我的人。井年也时常过来看我……只是,爷爷真是有点想你了……” 筱涵握着苏丙呈的手,感受到他微微地颤抖。望望井年,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显然,井年并不知道筱涵要回来的事。其实,这半个月,他们再也没有联系。他的诧异,她的躲闪,使得气氛有些尴尬。 “爷爷,这一局,我已经没有胜算了……”他站起身,“看来,我还得回去再琢磨琢磨。既然筱涵回来了,你们就好好说说话,我先回去了。” “吃了晚饭再走?”苏丙呈挽留。 “不了……我晚上有约了。”井年经过筱涵身旁,微微停留了两秒,没有再说什么。随后越过夏奕言,走出房门。 筱涵没有追出去。没有和井年说一句话。她记得和奕晨说的,要放掉井年。 晚饭后,周南开车送来许多的东西,大多是补品,还有些国外的家庭医用设备,都是为苏丙呈准备的。 “爷爷,您一定保重身体,以后我和筱涵都会留下远夕陪您,我再也不会把她从您身边带走了。”夏奕言的这个承诺,竟让苏丙呈热泪盈眶。 “谢谢……在我的两个孙女出嫁之前,我一定坚持住!”苏丙呈抚摸着筱涵的头,眼里满是疼惜。 那天晚上,夏奕言离开之后,筱涵陪苏丙呈坐在庭院,替他揉着肩膀。 “筱涵啊……你……”苏丙呈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姐姐一直是让我放心的。顾思明是个不错的人,他母亲现在也对你姐姐满意……我们苏家,虽不是豪门,却还有些声望。我们本可以选择一个非常体面的人家,拥有一段被家人祝福的婚姻……可是,对方是夏家,那就不一样了……咳咳,咳咳咳……其实井年是个好孩子……咳咳……” 筱涵替苏丙呈拍拍背,递过水:“爷爷,喝点水……” 苏丙呈摆摆手,满脸惆怅。他明白自己时日不多,只盼两个孙女都有好的归宿。 “爷爷。”筱涵放下水杯,握住爷爷青筋突兀的手,“我只是想努力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就算要分开,我也得给自己,给夏奕言一个足够的理由。不能没有尝试就放弃。” 苏丙呈缓缓点头,眉头依旧紧锁。 第二天,夏奕言来得很早。 “爷爷,您今天有事吗?”餐桌上,大家都吃着早饭。夏奕言眼巴巴地望着苏丙呈。 “你有安排?” “嘿嘿,爷爷果然一双慧眼!”夏奕言真诚地拍着马屁,又转头望着苏筱尤,“姐姐,今天可以不去工作室吗?” 筱尤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牛奶:“看来有事要发生啊……” 夏奕言笑逐颜开,抓起筱涵,也可以说是提起来的:“快去换衣服!” “你要干嘛?” “带你们去郊游!” 在夏奕言的催促下,大家都迅速结束了早餐。全家出动,夏奕言当司机。 “大概一小时车程,爷爷您可以休息一会儿。”夏奕言说道。 “好。” 车内很安静。夏奕言放了点轻音乐,苏丙呈闭着眼,筱尤和筱涵都静静地望着窗外。越往前,筱涵就越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虽然那天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但是她却怎么也忘不了,夏奕言那时候的笑。 守望之顶。 夏奕言开到停车区域,筱尤搀扶着爷爷下车。天公作美,风和日丽。 “请!”夏奕言替筱涵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微微有些汗。“前面风景不错,我带你们去。” 筱涵还陷在回忆里,环顾着四周,上次来是夜晚,竟没发现这里还有如此多的花圃。放眼望去,都是盛放的玫瑰。红色,黄色,粉色,白色。 他们往前走。 苏丙呈停下脚步。花圃周边的广告栏上面竟然都是筱涵以前的照片。 莫零坐在草坪上,环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远方。夏奕言在照片旁边写道:九岁,你刚到我身边。那时候,还不懂你所望的远方。但是多希望,你的远方里有我。 莫零拿着刷子,在认真洗刷着马背。夏奕言写:十岁,你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你知道吗,几个月前,看到你因为那个人的离开痛哭流涕的时候,多害怕你会逃离这里。 莫零坐在马背上,战战兢兢地望着镜头背后的夏奕言,双手紧紧抓住马鞍,脸通红。夏奕言写:十一岁。你从马背摔下来,受了伤。可是,上马的时候,是你第一次牵起我的手。摔下来的时候,是你第一次抱着我。 莫零坐在房间的窗前,守着画板,安静地画着日落。夏奕言写:十二岁,不止一次地看你画日落。可是我不明白,这里明明没有海,为何你每次的画里都会有大海。 莫零在花园,蹲着嗅玫瑰花香。夏奕言写:十三岁,你喜欢玫瑰,我问你为什么不伸手摘几朵,你说你害怕被刺伤。傻瓜,既然喜欢,就不该害怕。要勇敢地争取。 莫零在厨房,围着围裙,头发束起,额头的汗珠打湿了刘海。夏奕言写:十四岁,你已经不和我们一起吃厨师做的饭菜,你说你可以照顾自己。你不明白,我多希望你不能照顾自己。 莫零趴在靠走廊的课桌上,睡着了。夏奕言写:十五岁,不管是你什么样子,我都想留在记忆里。 莫零戴着生日帽,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对着蜡烛许着愿。夏奕言写:十六岁,虽然这一天并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但是我还希望,你的愿望成真,而且那个愿望里,有一个我。 莫零低着头,仔细地做着手工,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大堆的工具和材料。夏奕言:十七岁,我们分开的这一年。 从九岁都十七岁。 筱涵微微停驻。这些样子的自己,多少年,她都不敢回顾。 “哼……”夏奕言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开口,“爷爷,姐姐,你们都是筱涵最亲的人,可是我知道,错过了她的那些年,是你们最大的遗憾。我没有办法让时间倒回,我只能把我珍藏的这些记忆分享给你们。虽然,那些年,她没有像在你们身边那么幸福,但是,我用尽了所有心思守护她……我希望,在以后的每个日子,你们也可以放心把她交给我,让我一辈子护着她。” 苏丙呈看着那些照片,有点热泪盈眶。筱涵回家之后,从来不提过去,更没有过去的照片。苏丙呈一直都想看看,错过的那些年,孙女如何长大。一时间,哽咽地说不出话。 筱涵有点发懵?莫非这是在求婚?可是求婚的对象为什么成为了自己的爷爷和姐姐? “其实,筱涵的意思,就是我和爷爷的意思。我们不忍心她受一点委屈,不忍心她有任何勉强。所以,她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筱尤把“球”抛回给筱涵。 夏奕言转过头盯着筱涵,笑道:“你不会不答应吧?” “什么意思?”筱涵假装不懂。 夏奕言抿抿嘴,掩饰不了心中的雀跃,双手握住筱涵的手,眼神无比清澈真挚,“我是说,我夏奕言,正在跟你苏筱涵求婚,你不会不答应吧?” “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夏奕言严肃起来,单膝下跪,从裤包里拿出戒指,“那我就跪着这儿,不起来了!” 筱涵被夏奕言这“威胁”逗乐。 夏奕言趁机把戒指套在筱涵的无名指手上:“这下就成了!” “你耍赖?” “是啊,难道你还要我求第三次婚?” “第三次?” “在和城,我花了好长时间准备的求婚,你却因为井年跑掉了……我还以为你心里真的没有我……还好让我遇到了肖然。” “肖然?” “是啊,他告诉我,说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以前还把他当作我,我说怎么看着他那么眼熟……”夏奕言洋洋得意地说,“原来我的魅力还是这么大……” “那是肖然胡说……” “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夏奕言一脸傲娇。 筱涵哭笑不得。 “这里的花圃我早就让人种了,听说正是花季,我就想再也不能错失这个机会了。”夏奕言直直地盯着筱涵,“我要实现当初在这里许的愿望,我要娶你,一辈子在一起。”说着说着,他便贴近筱涵的脸,准备吻下去。 筱涵一把伸手挡住他的脸,尴尬地瞟了一眼爷爷,满脸通红。 苏丙呈和筱尤相视一笑。 “爷爷,我们还是先走吧……”筱尤知趣地说。 苏丙呈点点头,又不动身。犹豫一阵,开口道:“小伙子,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父母那边……”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解决。” “那我就放心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先回去休息了。” “嗯嗯,我叫人送您。” 苏丙呈点点头,挽着筱尤缓缓走开。 筱涵的手放在夏奕言的掌心,被他紧紧握着。 “接下来又去哪儿?”筱涵问。 “哪儿都不去。”夏奕言把她牵到一边,坐在草坪上、花丛间,望着远处,“我就是想哪儿都不去,和你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看花,吹吹风,聊聊天。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筱涵心里暖暖的,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耳发,望向夏奕言,吻上了他的唇。夏奕言很错愕,嘴角扬起,迎上了她的唇。 正好,他所想的,正是她想要的。 第23章 花开花落 夏奕言回到家,冷沁雅正坐在大厅等他。 “这么晚才回来,看来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正好,我有事要说。”夏奕言坐下来,“妈……我要和苏筱涵订婚。” 冷沁雅并不意外,她轻轻抬眼,直视着夏奕言:“你是在通知我?” 夏奕言凑近了母亲,握住她的手,放低了语气:“妈,你知道的,这世界上,我最想要的,一直都只有她。现在她终于应允我了……不可能放弃她。现在只缺你的祝福。” 冷沁雅依旧面不改色,她抽出手,抚摸了一下夏奕言的头:“既然这是你最终的决定。那我只有选择接受。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回去上班,眼下公司有一个大项目,我们要开发亚洲最大的高端度假村。你要和林氏一起做这个案子。” “林氏?”夏奕言微微皱眉,“这不是你的风格。中夏的能力,完全可以独挑大梁,你何苦给别人分一杯羹?” 冷沁雅嘴角微扬:“那就是我的事了。” “是林可茵?她来代表林氏吧。” 冷沁雅不语。 “妈……我都要订婚了,你还不放弃?” “你究竟做不做?” 夏奕言站起身,顿了顿,说道:“做!反正是谁对我而言都一样。明天我就回公司。订婚的事我也会同步安排。”说罢,他径直上楼。他不知道这次母亲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知道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哥!”走廊里,传来奕晨的声音。 夏奕言惊讶地转过身:“小丫头,居然叫起‘哥’来了,怎么,有求于我?”奕晨认真的样子,反而让他不适应。 “我……你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奕晨一秒变回毒舌。 夏奕言用指关节敲了敲奕晨的头:“居然说哥哥是小人!” “啊……痛……”奕晨揉了揉头,借机捂着头,不去看他:“哥,对不起啊……” “什么?我今天的耳朵没问题吧?” 奕晨瞪他一眼,提高分贝:“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之前害你受伤的事……” “我当什么呢……”夏奕言伸出手揉了揉妹妹的头,“笨啊你,你什么人我不知道?那不是你本意,而且你不是带筱涵来看我了吗,知我者夏奕晨也……那些该解决的人我已经解决了,至于那个许安洋,我没动他,是因为许家的面子,也是因为这次我因祸得福,终于和苏筱涵走到了一起……你就别放心上了……” 奕晨点点头。 “你别一天到晚玩了,有空来公司帮帮我,最近我可有的忙了。” “你真的要订婚了?” “比真金还真。” “噢……” “噢什么噢,你不该说点恭喜之类的话吗……” 那一刻,奕晨心里想的,却是井年知道后该有多难过罢了。 第二天,夏奕言早早地起了床,洗漱打理了一番,直接开车去了公司。周南和公司部门负责人已经在大门守候。 “夏总,早!”一干人等鞠躬问好。 “早!”夏奕言点头示意。看着周南眼色有些不对。“都回部门做事吧。” “有什么事?”电梯间里,夏奕言问周南。 “您隔壁的办公室,也就是本来空缺副总的办公室,现在有人了。” “林可茵?” “是的。” “呵呵。”夏奕言笑着扯了一下领带,“速度还真是快……她现在人呢?” “估计今天会到公司。” “知道了。先把项目资料给我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项目,需要动用中夏和林氏共同合作。并且通知各部门,十点开会。”夏奕言说。 “好的。” 走出电梯,走进中夏顶层的办公室,望向远处,天空格外得蓝。以前俯视远夕,只感觉高处不胜寒。此刻,却觉得格外美好。 周南抱着一堆资料进来。 “你抓紧给我办件事。”夏奕言说,“找个综合条件最好的场地,准备办我的订婚仪式……她喜欢海,喜欢花,所以一定靠海。请专业的团队设计仪式方案,尽快给我。另外,安排几家顶尖的媒体来报道这件事。” “是。”周南点点头,笑笑:“夏总……恭喜。苏小姐真的很厉害,我从没有见过您这么开心。” 夏奕言在旋转椅上转着圈,露出藏不住的笑容,挥手示意让周南出去,又把他叫住:“对了,以后别叫苏小姐了,改口叫‘少夫人’。” 周南“噗嗤”笑出来:“您说了算。” 夏奕言哼着歌,翻开那堆资料。项目名叫“打造亚洲第一度假胜地——南夕湾”。南夕湾是远夕最大的海湾,地处南边,靠海,由于距离市区较远,目前为止开发率很小,大多还是一些渔村和荒地。这个项目几乎覆盖了整个南夕湾,上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涉及的搬迁人口数目上万。工程量大,但已经得到政府许可和支持,一旦建成,必定声势浩大。 十点,夏奕言坐在会议室,一脸严肃。 “这个项目,不能做。”夏奕言一开口,就引来众议。项目已经进行了几个月的筹划,投入的人力物力都不可小觑。 “夏总,这个项目我们已经跟进很久了,政府那边也已经通过了。外界都很看好这个项目。” “可是我们现在拿到的土地并不是全覆盖。中间还有一些个体户目前无法解决。” “这不过小问题。我们开发是一定会遇到这类问题的。我们有专业的谈判团队。” “没错!”门外传来林可茵的声音,她抱着一堆资料走进来,让周南一一发下去,“夏总,你所看到的是我刚在政府那边拿到的文件。这个项目,不止关乎你我,也关乎整个远夕的旅游发展和经济影响。不管我们遇到什么困难,政府都会大力支持并帮忙解决。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还有一所孤儿院,海琳孤儿院。” “没错!”林可茵微笑着,“夏总还真是微乎甚微,这都发现了。确切地说,这是一所荒废的孤儿院。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可我说有用!”夏奕言冷冷地盯着林可茵,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陷入僵局。 林可茵淡定地坐下来:“于公,这个项目已经由不得你,林氏,中夏董事会,政府都已经拍板。于私,夏总的能力有目共睹,我不希望一世英名毁于一次意气用事。这其中的利益,你应该比我清楚。” 夏奕言看着手里的政府文件,想着冷沁雅说过的话。这是他答应她的条件,让他和筱涵订婚的条件。所以说,一向精打细算的母亲怎么会轻易放弃她的主张。 夏奕言站起身,将文件紧紧揉成一团,砸到桌上,摔门而去。 闷热的感觉包围了整个远夕。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减霓虹灯下的车水马龙。傍晚时分,天空泛红,来来往往的人群填满了远夕的大街小巷。夏奕言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之后,离开公司。他和筱涵约好一起吃晚餐。 和从前一样,他提前到了餐厅,提前点好了餐。 筱涵依旧是依靠手机导航到达了目的地。 “我没迟到吧?”筱涵问。 “迟到也没关系。” 筱涵抬头看打量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夏奕言问。 筱涵摇头,伸出食指放在夏奕言皱起的眉间:“干嘛皱眉?有心事?” 夏奕言眉头随即舒展开,抓住筱涵的手,嘴角扬起,“没事。工作的事而已。” “我就说嘛……挑剔如你,怎么会容许我迟到。” 夏奕言笑笑:“下次我还是去接你好了。对了,这个给你。”他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她:“这是我现在住处的备用钥匙。房门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搬出来了?”筱涵惊讶的是,冷沁雅怎么会放任他单处出来住。她那强烈的欲望,与其说是保护欲,更像是占有欲。 “是啊。现在还差个女主人!”夏奕言把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直直地盯着筱涵,“夏夫人,你什么时候入主东宫呢?” 筱涵笑笑:“我还得多陪爷爷几年呢。” 夏奕言晴转阴,哭丧着脸:“那我一个人岂不是孤枕难眠?” “夏奕言!”筱涵瞪他一眼,“你不正经的时候真的很像流氓!” “呵呵……就算是流氓,也是最帅的流氓!” “夏奕言!” “叫奕言哥哥!” “……” 只要有夏奕言在,好像就不可能安静。一顿饭,两个人嘻嘻哈哈,吃得有滋有味。 餐厅外,竟在几声雷鸣之后,下起了大雨。这样的雨,伞是遮不住的。街上的人群很快散去。 “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雨了。” “记得那一年,你没回家,我四处找你。也是这么大的雨。找到你的时候,你在公车站傻傻地坐着……浑身都是湿的。”夏奕言说着。 筱涵微笑着,心里暖暖的。那些年,她过得很心安,因为她知道,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筱涵,我问你……” “嗯?” “你平日里会不会去南夕湾啊?” 筱涵侧过头望着他,似乎想不到他会问起这个。 “我只是问问。”夏奕言补充道。 “几乎没有。”筱涵低下头,掰弄着手指。 “为什么?”夏奕言问,“从前经常见到你画画,虽然我没问,可是我知道,那些画里的事物,都是南夕湾,都是海琳吧。”语气里,带有一丝消沉。他不想她总念着过去,却又改变不了。 筱涵欲言又止。她不知道怎么说。那里,早已物是人非。不如留作念想。靠近,只是徒增伤感。曾经的海琳分崩离析,早已荒废。连井年,也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谈天说地。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 筱涵去握住夏奕言的手:“都过去了。南夕湾是莫零的,不是苏筱涵的。” 夏奕言没有再追问。他也没有问那个他原本打算提出的问题:如果南夕湾真的不复存在了,对如今的苏筱涵,究竟意味着什么。 毋庸置疑的是,南夕湾的案子如期进行。夏奕言改变不了,他不可能改变母亲的决定。同样地,订婚仪式也按部就班地开始安排。场地和方案都是夏奕言亲自定的。筱涵除了亲自选礼服,几乎没有操办什么。 仪式前两天,远夕各大杂志和网站,都登满了他们订婚的消息。这大概是井年退出之后,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了。有颜有钱的亚洲首富之子,与默默无闻的年轻画家,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 筱涵不希望自己的样子出现在媒体面前,所以只是报道了订婚的消息。夏奕言也不过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母亲自己的决心。而最在意这新闻的,除了冷沁雅之外,就是井年了。 新闻的覆盖和漫天的揣测让人们渐渐遗忘前段时间毅然退出娱乐圈的井年。大街小巷里原本井年的各大广告和画报逐一下架。只有音乐仍旧播放在商场和店铺。而人们不会再去介意这首歌的作者是谁,有什么样的故事。 井年默默看着手机屏幕上关于筱涵订婚的新闻,视线渐渐模糊。与此同时,手机上弹出王雯发来的消息:井年,你合同书的所有相关手续已经办理妥当。现在,你自由了。我却始终说不出恭喜。你所损失的,何止是金钱?这条路,你自己选择的,那么,希望你好好走下去。已经帮你预订后天的机票,这是我帮你办的最后一件事。后会无期。 后天,恰好是筱涵订婚的日子。 井年翻到那个无数次想要拨出的号码,编辑了简讯:我们明天见一面吧,上午十点,海琳。盯着屏幕上的“已发送”,井年放下手机,开始进屋整理行李。 “在看什么?”夏奕言问盯着手机发呆的筱涵。 “啊?”筱涵收起手机,“没什么……我是在想,我还需要邀请哪些人。” “你不是说你在远夕没有什么熟人?” “说得也是。”筱涵神情恍惚地应答着。 “明天我还要处理一些公事,可能明天就见不到了,后天我会早点来接你。造型师会提前去你家。你就打扮好乖乖等我就行了。”夏奕言说。 “嗯嗯。”筱涵有些失神。 那天晚上,筱涵又拿出抽屉最里面,那个精美的木匣子。那是她亲自动手做的,从木工,到雕刻,到填上颜料。里面装着的,是井年送她的手链。她多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幸福,多想他可以作为最亲的人送自己出嫁,多想可以一起度过每一次生日、每一个新年。 五点多,远夕已经天明。没怎么入睡的筱涵起床洗漱,化了淡妆,早早地出了门。一路到海琳,她都在回想在南夕湾的每一件事。 出租车停在海琳门口。 大门半开着,筱涵走进去,阳光照在院子里,满园的玫瑰都已经盛放。井年求婚那天说的每一句话,声声入耳。 屋内传来动静。筱涵往里走,正好迎上走出来的井年。他又多了几分消瘦,衬衫变得很宽松。 “你也这么早。”井年说。 “嗯,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井年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记得吗,以前你总是喜欢站在这个凳子上和我比身高。我不服气,你就索性跳到我背上耍赖。” 筱涵笑笑,坐在那凳子上:“嗯……那时候我总是希望快点长大,以为长大了,我们就可以不留在孤儿院。我们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没想到,长大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可是,我们都实现了曾经的梦想了。”井年说,“画家和歌手。我们都做到了……如今,你也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井年……” “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以前我总怕我不在你会过得不好,所以我把自己设置成圆规,而你就是圆心。可是我画的圆,却成了你我的束缚。我应该把圆收起来,过我自己的生活。”井年不紧不慢地说着,“这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公司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明天上午的飞机,我要走了……你的订婚我参加不了……” “你要去哪儿?”筱涵问。 “世界的各个角落。”井年笑笑,“以前我就有个想法,如果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就做一个流浪歌手,一边旅行,一边唱歌,一边等你。现在,实现了一半,我想去完成另一半。” “你还回来吗?”筱涵的声音微微沙哑。 “当然。”井年伸出手,摸摸筱涵的头,“因为你在这里啊……虽然你有人照顾了,可是万一有一天他欺负你,万一有一天你需要我呢……我会回来的,等我走累了,我会回来,继续做你的后盾。” 筱涵的眼泪终于喷涌出来。一边抹着泪,一边抽泣。 井年含着泪笑笑,起身站到筱涵身边,拍着她的背。筱涵把头靠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之后,筱涵回归平静。井年带着她又沿着小径走往海边,吹着海风,即便沉默着,也觉得很舒服。 临别的时候,井年开口道:“尽管不能参加你的订婚,我还是准备了一件贺礼。” “什么?” “海琳。” “海琳?”筱涵不解。 “嗯。”井年点头,“我很早就把它买下来了,前几天我办了转赠手续,很快我的律师会联系你,你签个字就行了。” “井年,我……” “我只是希望,以后你累了,你难过了,可以有一个安心的地方坐一坐。”井年一语命中筱涵的心思,“你不会在爷爷他们面前展现任何的负面情绪。但是你在海琳可以。里面我已经布置好了。添置了一些家具,你随时可以过来。” 筱涵笑笑,点点头。 原本以为,就此别过。 第二天早上,筱涵换上了白色礼服,在屋里画着妆。虽然不是结婚仪式,还是捏了一手心的汗。筱尤和洛洛守着一边,算着夏奕言到的时间,不停看着手机,催促着造型师。 “快点,待会儿接的人就来了。”洛洛说。 “姐,几点了?”筱涵问。 “八点二十。” “我的手机呢,给我一下。”筱涵从姐姐手机拿过手机,盯着屏幕,心里有股莫名地慌乱。 八点四十。造型师基本上结束了妆容。正为筱涵戴首饰,手机突然震动。 看到传来的简讯,筱涵猛地起身,项链落到地上。 其他人来不及反应,筱涵已经提起裙摆冲出房间。打开大门,正碰见来接人的夏奕言。 “怎么了?这么着急见我?”夏奕言一身白色西装,笑容灿烂。 筱涵面色恐慌,几乎要哭出来:“奕言……我……我们的订婚改天好不好?” 追到身后的筱尤和洛洛一脸惊愕。 夏奕言更是不解,瞪着眼:“怎么了?” 筱涵咬着唇,浑身发抖:“井年……井年被绑架了。” 夏奕言、筱尤、洛洛一起怔住。筱涵把手机递给夏奕言,信息未显示号码,却附有井年的照片,他被绑起来,昏睡在地上,发来的人直接说:马上来XX仓库。晚到后果自负。 “别慌,这照片是不是合成的?”夏奕言问。 “不是……”筱涵脸色苍白,“我做摄影,我知道这不是。我得马上去救他!” “筱涵……筱涵,你听我说。”夏奕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我马上派人过去确保他的安全……你先跟我去仪式现场,大家都在等我们。记者、家人、朋友……一小时,给我一小时,之后我同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出事。” 他的口吻近乎乞求。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筱涵盯着夏奕言,她信他,她当然信他。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下这个赌注。她不敢用井年的命做赌注。“对不起,奕言哥哥。井年需要我。”她挣脱开他的手,径直冲出去。 夏奕言愣在原地。再一次,被丢下,因为她的那句“井年需要我”。 筱涵开车赶到指定的仓库时,仓库门从外面扣着,并没有锁。筱涵停在门口,周围很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面对这扇门,她竟没有勇气推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害怕,害怕得浑身发抖。 咬咬唇,推开门,里面光线很暗。“井年?”她唤他,慢慢地往里走。 “有人吗?”一直无人回应。突然脚不知撞到了什么,被绊倒了。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不远处躺着的人。是井年。她起身跑过去,第一反应是试井年的呼吸。 幸好,他活着。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泪却在那一刻崩溃。井年被捆绑着,捂着嘴,根本没有意识。筱涵一边流泪一边解开绳子,想要带他出去,却挪不动他。情急之下,她抓起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 井年渐渐醒了过来,捂着手臂,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小莫?你怎么……” “我们先出去,来,站起身。” 井年准备起身,却浑身发软,无法用力。筱涵看到旁边有个木板推车,拉过来让井年坐上去,吃力地拉着他往外走。 好不容易,终于拉到了车前。奇怪的是,这四周没有一个人。筱涵似乎明白了过来。 “井年,试着慢慢起身,上车。”筱涵扶着他,井年吃力地抓住车门,慢慢坐进去。额头溢出汗,井年一脸煞白。此时,两个人都精疲力尽。 “小莫,究竟怎么回事?”井年无力地问,“我记得我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半路上司机说车坏了,我下车看情况,突然从身后有人捂住了我的嘴,我就晕过去了……” “你被绑架了。”筱涵格外冷静地说,“你可能是中了迷药。” “绑架?”井年不解,“是为了什么?钱财?” 筱涵摇摇头,苦笑:“不为钱财,不为索命,不为恩怨……不过是,让我在特定的时间,消失罢了。” 井年恍然明白过来,今天是她订婚的日子。看着车上显示的时间,下午两点。 “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中毒。” “小莫,我没事了。你应该赶去仪式现场,他应该还在等你。” 筱涵摇摇头。“早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我现在心里特别乱。”鼻子好酸,筱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狼狈。礼服已经被刮破,裙摆上的污渍格外刺眼。 井年缓缓抬起头,用衣袖替她擦眼泪:“拿出你的勇气……这不过是上天在你得到幸福之前给你的小小考验。只是为了让你更加珍惜。你的所有眼泪,都会在你得到的那一刻变为笑容回馈给你。” 筱涵趴在方向盘上,不出声。这条路,究竟能不能走到终点? 订婚会场,宾客和记者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冷沁雅坐在主宾席,自在地品味着一杯红酒。苏家的人焦急地等着,不知道筱涵怎么样了。夏奕晨给哥哥不断打着电话。林可茵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酒。隐藏心底的情绪,是对自己自尊的唯一捍卫。 夏奕言突然冲进会场。眼睛里充满了愤怒。 一大群人冲上前围住他,少许人是关心,大多数是在为明天的头条做准备。 “滚开!”夏奕言怒吼,推开面前的人,有记者想要上前拍照,却被他抢过相机,直接砸到地上。他继续往母亲的方向走,人群挤满了过道,他几乎没办法走上前,于是直接踢翻面前的桌子,踩过去。 冷沁雅视若无睹地等待着夏奕言走过来。 “乓”地一声,夏奕言抢过她手里的酒杯,砸碎。那一刻,他是恨的。眼睛里全是恨。他本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今天。偏偏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恨,让我痛,那你的目的达到了!”夏奕言冲冷沁雅,一字一句地说,“可是,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分开我们?不可能!我告诉你,就算你毁我一百场婚礼,我还是会坚持爱她!” 冷沁雅站起身,与夏奕言四目相对:“人是我绑的,但是救或不救,什么时候救,什么方式救,是苏筱涵选的!我只不过是在你们订婚之前,给你们一点考验,测试一下你们的真心……不出所料,在她心里,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将来,你都不可能比得上井年!你现在这么愤怒,不也是看清了这一点吗?” 夏奕言拳头紧紧握住,他扯开领结,抽笑着:“所以呢?你迫不及待地让林可茵进公司,是希望我按照你的步子走?呵呵……你不是自认为很了解我吗?就算给我十个,百个林可茵,就算你给我任何一切,在我眼里,都不屑一顾。我之所以坚守着你给的东西,不过是想要给筱涵幸福,如果有一天她不在我身边了,那夏家的,冷家的,我都不会稀罕!” 夏奕言转过身,林可茵驻在那里。他瞟她一眼,越过她走出去。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认识,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没有如果。 筱涵坚持把井年送到医院,守着他做各项检查,好像已经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也忘记了某个人正在等着她出现。 “你该走了。”井年再次开口要求。 “井年……你现在需要人陪着。” “已经不需要了。”井年伸手拿过筱涵手里的检查单,“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力气,我会按照顺序把上面的检查做完,我在医院,就算晕倒了也立马会有人抢救。你快去吧……更何况,我并不需要一个心里装着其他人的苏筱涵。”事实上,井年几次看着筱涵排队缴费的时候,都在盯着墙上的挂钟,红了眼眶。他明白,她在担心着夏奕言。 筱涵抱了抱井年,嘶哑着喉咙说:“对不起……” “快去吧。”井年勉强挤出笑容。 筱涵转过身,不敢再回头看井年。 先到仪式现场。宾客、记者都已经散去。工作人员整理着被夏奕言砸毁的会场。 “少夫人?”周南发现了筱涵,“你……” “其他人呢?”筱涵问。 “都走了。我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 “夏奕言呢?” “他没有去找你吗?他……” “他怎么了?” “他冲进来了发了很大的火,砸了这里,就走了。我们以为他是去找你了。” 筱涵明白,他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可是,他会去哪儿呢?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地方。筱涵冲出去,开着车直接驶向守望顶。 天色渐晚,天边又变成了好看得红色。上山的路上,正好可以看见绚烂的红云,像一抹红晕挂在天边,美得让人不忍触碰。筱涵把车停在花海,下车沿小路奔跑。之前的好些花朵都已经凋谢。花开花落,真是是在短短数日。 第24章 分崩离析 终于,停下脚步。夏奕言就躺在一棵大树下,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眼角却带着未干的泪痕。 筱涵轻轻走过去,坐下来,伸手去抚摸他的眼角,想要替他拭干眼泪。 夏奕言一把抓住筱涵的手,起身把她扑倒在草坪上。他的眼里分明带着泪,却犀利无比。筱涵盯着他,不出声。 夏奕言埋下头,吻上了筱涵的唇。筱涵只是闭着眼,并未回应。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夏奕言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筱涵推开夏奕言,坐起身:“因为在我的生命中,除了你夏奕言,还有我在乎的人和事。” “所以……你是说,你在乎井年,甚至胜过我?” “你就是不信任我。” “那为什么……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你毫不犹豫地就走了。哪怕是一丝的犹豫也好……” “不是我选择了今天,是今天选择了我!是你的那位母亲……如果是她想要考验我对你的真心,那她就算试一百次,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因为我从不觉得我们的幸福会比人命更重要,而且是我家人的命!”筱涵的语气有些激动。她本不该对夏奕言发火,可是她也恨,她也痛,她也不希望发生这一切。 夏奕言怔了怔,无力反驳。毁掉这一切的,是自己的母亲,他无话可说。 筱涵缓了缓,去拉着夏奕言的手,望着他:“奕言哥哥,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你就是你,在我心里无可取代。你只需要相信一点,你才是我苏筱涵的选择。现在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将来要陪我走下去的也是你。” 夏奕言其实知道,从她出现在这里,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原谅。伸出双臂,他把她揽进怀里:“就在刚刚,我真的好怕,你就再也不回来了……” “现在放心了吧。” “可是还是怕……”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夏奕言吗?” “我以为我什么都可以办到……可是正因为我是夏奕言,有些事,我真的办不到。如果我不是夏奕言,是不是就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会出现谁的质疑和反对。”夏奕言低落地说着。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谁反对,就放弃的。”筱涵坚定地说。 多年以后,夏奕言回想,如果能够一直一直简单地去相信她说的话,会不会就能够一直幸福下去。多年以后,筱涵回想起来,也从不后悔自己曾经的坚定。 “就算你再怎么不满意我,南夕湾的项目,还是要继续推进。”一大早,冷沁雅就出现在夏奕言的办公室。 “可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夏奕言!”冷沁雅难得的生气。 “是你先违背承诺!” “我没有违背……我只是让你看清事实。”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南夕湾的项目也是你对筱涵的考验?” “没错。”冷沁雅明确回答,“我就是想让你看清,你的真心托付错了人。” 夏奕言并未理会,径直出门,不想再被她的言语左右。 “如果你完成了这个项目,我就去法国。”冷沁雅不肯放弃,上前拉住夏奕言,“我就不再管中国的事情,包括你和谁在一起。” 夏奕言停驻脚步,心有所动。毕竟,他太希望和筱涵自在地生活。为了那样的生活,他甘心做任何事情。如果可以好好地在一起,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做出一些退让呢? “奕言……我是一位母亲。我不管做什么,都是出于为你好。如果苏筱涵跟你真的真心待你,我也可以退让的。但前提是,你们要用事实说服我。” 夏奕言转头,应道:“好!我接下这个项目!” 冷沁雅收到了满意的回答,离开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日子,夏奕言开始努力地在推进这个项目。大大小小的会议充斥了生活,几乎没有时间和筱涵好好吃个饭。 “筱涵,你今天怎么打算带我来这边?”苏丙呈拄着手杖,慢慢走在南夕湾的沿海小道上。 “就是带您来看看我以前生活的地方。那个孤儿院,我带您去坐坐。” 苏丙呈点点头,毕竟以前筱涵从不会跟他谈起过去。“那里……还是孤儿院?” “没有了。如果不是我,或许那里还会有孩子的欢声笑语……” 苏丙呈拍拍筱涵的肩:“如果不是你,或许也有别人。你别自责……要是你想,我和你姐姐可以帮助重建孤儿院。” “真的?”筱涵眼里闪着光。 “嗯……我的画会定期捐给慈善机构拍卖。所以也有一些做慈善的朋友,资金不是问题。不过申请和运营就需要你物色人了。” “谢谢爷爷!”筱涵抱了抱苏丙呈。她最大的遗憾,一是多年前离开海琳,二就是海琳因为自己而解散。 手机传来简讯,井年的消息:小莫,我走了。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现在,我要去走我未走的路,看我没看过的世界。出国之后,这个手机号码就不能使用了。勿念,再见。 海风微微吹着,筱涵鼻子一阵酸楚,眼睛里闪烁着泪,却又不停地深呼吸,想要把眼泪逼回去。 天空浅浅的蓝,筱涵小心地扶着苏丙呈,走走停停,叙说着过去她在这里的故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曾经一度被怀疑有自闭症的她居然有那么多美好的往事。终于,他们走到海琳,苏丙呈坐在院子里,筱涵就给他捶着肩膀,树叶投下的影子在地上随风跳舞,就像雀跃的小孩子。 “筱涵,这里真好。”苏丙呈突然感叹,“还好你有海琳,有井年,有这里美好的回忆。过去就算回想不起也没关系,就算记不起你的爸妈也没关系……记得未必比忘记好过。” 筱涵知道,爷爷是思念已故的家人了。她不能安慰,唯有陪伴。 “南夕湾的拆迁工作……你和政府交接得如何了?”夏奕言低着头,看着设计方案,突然抬头问林可茵。 林可茵心领神会,她明白他在意的是什么:“你不会……还没有跟她说吧?” 夏奕言低下头,又看了看方案,做了几个细小的修改:“方案还是要再改,下周再交给我。” “夏奕言!”林可茵有些不悦,“你这是在逃避问题,拖延时间!案子前前后后已经推进大半年,现在只等政府那边协助搬迁结束就可以动工。可是设计方案反反复复修改,从我专业的角度,我不觉得你提出的问题算是问题!” “只要提出了问题,就该要解决!”夏奕言合上方案,扔给林可茵。 林可茵把方案摔在桌上:“夏总,你别忘了,这个项目不只是中夏的事情,更不是你夏奕言的事情……如果你迟迟因为海琳下不了决心,那我帮你找苏小姐摊牌……” “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找我摊什么牌?”门口传来苏筱涵的声音,她杵在那里,进退两难。 夏奕言愣住,站起身,却不敢上前。 “苏小姐,其实你早该知道……” “我要你说!”筱涵打断了林可茵的话,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她直直地盯着夏奕言,眼里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期望,她期望着,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筱涵……”夏奕言曾经在无数情况下想要告知这个事情,却因为太过在意,始终不曾开口。 “夏奕言,你说啊,我只相信你说的。” 夏奕言慢慢走到筱涵跟前,拉过她的手,冰冷的。“筱涵……你一定要相信,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中夏,中夏打算在南夕湾开发项目,把那里改造成度假村。” “所以……也包括海琳?” “嗯。” “苏小姐,海琳是目前还未收购的少许土地之一,还希望你可以把她卖给我们,条件你可以随便开。”林可茵说。 夏奕言一脸诧异。 “你还不知道?那块地在苏小姐名下的。”林可茵一直以为夏奕言是不好开口问筱涵买地,却不料他被蒙在鼓里,他不想动海琳,只是因为那曾是筱涵的家。 他转向筱涵:“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地!”她坚定地说。 “海琳经过几次转手,一年前就被井年买下来了。但是前不久,又转到了苏小姐名下。”林可茵补充。“如果苏小姐肯割爱,那我们一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所以,你也是这个意思?”筱涵目不转睛地看着夏奕言。 夏奕言握紧筱涵的手:“我希望你理解我。我需要那块地。” 筱涵用力地挣脱开:“如果你理解我,你就不会跟我说这样的话。”随即转过身,摔门而出。 为什么这么心痛呢?是因为被欺瞒吗?是因为要失去海琳了吗?是因为对不起井年的托付吗?还是因为,偏偏是夏奕言? 筱涵用力地往前跑。本来,她是来告诉他,她准备重建海琳。本来,她是想要和他一直创造新的记忆,营造新的家。 夜色渐渐逼近,今天远夕的夜空里没有星辰的点缀,没有晚风的吹拂,不知道是否又是暴雨的前兆。电话一直握在手里,却始终没有想起。筱涵坐在飘窗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听说你没有怎么吃晚饭……正好我带了点心回来,吃点?”筱尤走进来。 “姐……”筱涵回过头,难以掩藏的失落,“对不起,你已经很忙了,还要你照顾这个家。” 筱尤把点心放在一边,坐到筱涵身边,拉着她的手:“家人之间,哪里有谁对不起谁。其实,我今晚听思明说了,南夕湾要改造的事情,他也收到消息了。我知道你之前还打算重新建立海琳……可是,筱涵,珍惜眼前人,人才最重要的。” “可是,难道这是偶然吗?不是的……井年被绑架,南夕湾被开发……都不是的。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要和夏奕言在一起,所以我在意的东西,就会一件一件被拿出来考验……”筱涵吐露着心里话,“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或许,你们应该好好谈谈。与其猜测,不如当面说清楚。” 筱涵顿了顿,起身:“你说得对。” 拿了件开衫披上,筱涵冲出了门。 来到夏奕言的私人别墅,里面亮着灯。筱涵输入了房门密码,走了进去。大厅黑漆漆的,很安静。 走上二楼,推开夏奕言的房间,他正在书桌上做着设计方案。 夏奕言抬头看了筱涵,垂下眼:“我搬来这么久,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过来。” “我有话要说。” “我知道。”夏奕言起身走到她跟前,“我刚刚已经把南夕湾的设计方案改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或许看了,你就会改变你要说的内容了。” “你这么加紧做方案,就是为了快点毁了海琳?”筱涵抬头盯着他,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 “呵呵。”夏奕言抽笑着,“是啊……” “奕言,为什么呢?如果这也是你母亲的意思,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争取啊!” “争取什么?争取捍卫你和井年的回忆吗?……筱涵……你为什么不可以为了我,放弃那个地方?”夏奕言用力抓住筱涵的肩膀,他多渴望从她嘴里得出肯定的答案,他多想她为他做一次让步,哪怕只要是这一次。 “为什么偏偏是那里?你是夏奕言,你可以拥有一切。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放弃那里?”筱涵的语音放轻,近乎乞求地望着他。 “那不过是个荒废已久的孤儿院……” “那是我曾经的家。我第一次有归属感的地方。” “那不是你的家!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家!那只是短短的四年!”夏奕言激动地吼道,“你为什么不可以放下?我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你现在有你的家。未来也会有我们的家,为何对那里念念不忘?” “我是作为什么进入的夏家,你再清楚不过。也是因为进了夏家,海琳才会消失……那八年,比起美好,更多的是自责和迷茫。十七岁,终究在你母亲的安排下,我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十七年的空白和缺失,是再也弥补不了的缺陷……直到现在做梦,我都以为自己叫莫零……”对自己家庭和身份的陌生,筱涵从未吐露出来。她害怕伤了爷爷和姐姐的心。可是,十七年,岂是能够轻易弥补。 “那我问你,是不是因为井年?”夏奕言的声音微微颤抖。 筱涵顿住。如果说九岁那年与井年的分别是伤心和痛苦,那这一次的分离,更是她一生的遗憾和无可奈何。她想留井年在身边,却又不能牵绊住他的心。 “那是井年留下的,他不在。我得替他守着。”筱涵垂下眼眸,言语却十分坚定。 “你还是放不下他。” “他是我的家人。我从没想过要放下。”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夏奕言,我说过,你要我,你就要接受我的一切。井年是我的一部分。你不会明白,当我失去一切的时候,只有他,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那几年,如果没有他,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 “如果……我非要抹去那一切呢?”夏奕言一字一句,令筱涵心生胆寒。 “夏奕言,不要逼我恨你……” “呵呵……”夏奕言笑着,眼眶里却留下眼泪,滑进嘴里,他转过身,一手抹去。沉默许久……许久许久,都无法开口说话,无法与她对视。 筱涵眼睛红红的,她去拉夏奕言的衣角,她以为这一次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哄哄他,他就会开心得像个孩子,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奕言哥哥……井年已经走了。我们就不要再因为他争执了……我选择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啊……” “那我们的家呢?你可知道,只有摧毁了这个家,才能拥有我们的家。如果让你选择,你还能选择我吗?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夏奕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虽然他绝没有信心让筱涵让步。但他不得不尽力一试。 筱涵惊愕地瞪着他,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是她……是她开得条件?” “其实,我已经连夜派人去了南夕湾。”夏奕言说道,“明天早上工程队就准备动工。即便你不签字卖地,我还是势在必行。就算吃官司,我也得这么做。” “你……”筱涵浑身抽搐了几下,一阵空白。她冲到门口,又停下:“你真的不怕我恨你?” “我怕……可是,如果这是让你永远记住我的方式,就像你永远不会忘记井年一样,那我并不后悔。” 筱涵泪流满面。径直走出门。没办法。她没办法置之不理,没办法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赶到海琳的时候,挖掘机已经推倒了那扇门,围墙随之倒下半壁。“住手!住手!”机械的声音太大,没任何人听到。 她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张开双臂,站到挖掘机的对面。她的心太痛,那一刻,想起的,竟不是井年,而是夏奕言。随着这壁墙的坍塌,他们再也回不去。 挖掘机尖锐的铲子在离苏筱涵不过两厘米的位置停下。 夏奕言拼命冲进驾驶室熄火停止了这一切。两个人隔着那扇车窗,一两米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却都红了眼睛。 “少夫人,你没事吧?”周南跑过来。 苏筱涵说不出话来。“没事”两个字她说不出口,因为心里的痛实在太深重。 夏奕言走下来,望着筱涵,满眼悲伤:“果然,他比你的命还重要。” 这,就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筱涵望着他的背影,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她不明白,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分崩离析。 夏奕言离开后,施工人员也跟着离开。周南在筱涵耳边说了些什么,可她却一个字也没听。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守着断壁残垣,挪不开脚步。 晚上是一场大雨。筱涵坐在墙角,浑身湿透。左手的戒指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光,刺得她双眼模糊。她终于紧紧抱住自己,放声大哭。 第25章 回到原点 雨越下越大。夏奕言淋着雨回到夏家庄园,脸色苍白。一进家门,几个佣人拿着毛巾围上来。夏奕言把毛巾摔到地上:“滚开!” 冷沁雅从二楼走下来:“怎么了?” 他抬头,眼睛里都是恨意:“如你所愿……我明天就离开远夕!但是你答应我,停止开发南夕湾!” 冷沁雅微微有些吃惊,但还是很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夏奕言浑身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他僵硬地走上楼,头发上的雨水和泪水一起滚下来。 “妈,我不明白。”奕晨在一边看到这一切,心底深深地疼痛着,她感受的到,从此,她就永远要失去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哥哥了,“为什么你非得这样不可?就算苏家算不得豪门,但至少算名门。为什么你就非要这样逼哥哥?你知不知道,没有苏筱涵,他也就不过是行尸走肉!” “我的儿子,我当然清楚……”冷沁雅眼睛红红的,“可是从我第一眼看到莫零,我就知道,她是和我一样的人。她的眼神,太熟悉……太像了……和我太像了……” “我不明白。” “莫零的骨子里,固执、冷酷、强势。她在意的东西太少,可是只要在意了,就到死也不可能割舍。偏偏,她最不能割舍的,不是你哥哥……奕言这孩子死心塌地、心思敏感,他受伤是早晚的事情……伤口会不断撕开,愈合,再撕开……莫零会一辈子成为他的软肋……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断了他的心思。唯有痛过,才会建起防御的盔甲,所向披靡,成为中夏最好的接班人。” 奕晨对母亲的话将信将疑,似懂非懂。 而夏奕言,的确就那样,退出了苏筱涵的生命。 甚至没有说声再见。 工程队从南夕湾撤离的那天,筱涵再次见到了周南。 “少夫人,少爷说,如果见到你,让我转告,南夕湾会一直保留现在的样子,让你放心。” 筱涵眼里涌出泪。“他人呢?” “他要走了。” “去哪儿?” “应该是回法国总部。” 筱涵终于明白,夏奕言终究用这样的方式,让南夕湾留下了他的印记。从此,这里不止再有莫零和井年的回忆,也有了苏筱涵和夏奕言的羁绊。 “少夫人,其实,你真的错怪少爷了,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和你在一起。这是他和夫人的交换条件。”周南说道。 筱涵沉默着。她早已明白,她和夏奕言之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家人、朋友、世俗、身份。岂是牺牲一个海琳就可以解决的。夏奕言曾说,他要拆掉他们之间隔的那道墙。 他努力过,她也相信过。 如今,是该回归原位了。 海琳终于在半年后重新建起。筱涵把它更名为“奕年福利院”。启动那天,程洛跑来看她。 “苏院长,你倒好,丢下工作,知不知道最近因为你离职,我忙疯了!”程洛虽然抱怨着,却是一脸笑容。 “知道你辛苦……大不了以后你赶稿的时候,我偶尔帮你凑个数咯!”筱涵挽着程洛,赔着不是,“我带你到处转转?以后还要请你这位名编辑、大画家过来给孩子们上上课呢……” “教学生?这我可不在行。” “没事,一来二去就会了。”筱涵安慰。 “哈,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在拉免费苦力呢……” 筱涵笑笑:“反正我当你是答应了。” 院里目前只有十几个孩子,几乎都是附近公安局那里送来的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有些是家破人亡只剩孩子一人,有些是被拐被骗之后找回来又联系不到家人,也有被遗弃而迟迟找不到家人的孩子……除了筱涵,还有一位筱尤介绍来的心理辅导老师、一位生活老师和一位后勤。筱涵大多时候是和孩子们待在一起,聊天,或者教他们画画。 “你起的这个名字,是因为夏奕言和井年?”程洛问。 “嗯……”筱涵点头,“没有他们,这里都不可能重新建起来。” “筱涵,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他们两个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位置?” 筱涵沉默良久。井年走后,她常常会自责、会难过、会思念。可是夏奕言走后,她的心回归了平静。 “井年于我,是不可取代的家人。夏奕言于我,是不能替换的爱人。爱情,让我们笑,让我们痛,让我们感觉自己真正活着……而亲情,像空气,它围绕在你身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我以为,我和夏奕言的爱,可以越过层层阻碍,走完一生……我爱夏奕言。这一辈子,我可能再也不会爱上别人。可是我知道,井年才是那个,能够和我走完一生的人……” “一二三,茄子!”苏筱涵再次对着一群笑容灿烂的孩子按下了相机快门。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选一些孩子们的照片做成相册,寄给那些依靠苏家的关系找来的捐赠方。没有他们,她也无力支撑这里。 每一张照片,她都精心挑选,并且亲自画一些插图以求美观。再附上孩子们写的话,如果哪位孩子运气好,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个条件不错的领养人。 然而每一次,她都会留下一份。 “院长,你留下的这一份,是想寄给谁?”助手小林问。 “有那么一个人。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苏筱涵小心地存放着。这已经是第七本无法寄出的相册。 井年离开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准确地说,他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这两年,居无定所,没有固定的住处,没有固定的电话号码。偶尔,她会看到网上还有他的粉丝爆出他的行踪,却是出现在各国各地。背着背包和吉他,走走停停。 除了他的邮箱账号,她再也没有任何方式找他。 她定期会给他发海琳的照片,可是邮件从未显示“已读”。他好像在世界消失。 可是筱涵仍然坚持。她想让他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她正在帮他做着。 某一天,趁着阳光正好,筱涵带着孩子们去海边玩耍。跟他们说着自己年轻的故事。 “其实我并不是院长。因为,奕年是别人买下的。这个人和我一样大。我们一起在这里长大……他唱歌很好听……钢琴也谈得很好……他几乎没有不会的乐器……他以前可是大明星噢……他长得很高很帅……就是不爱笑,不过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那一定是院长的男朋友!”孩子天真地说。 “呵呵。”筱涵笑笑,敲他的头,“人小鬼大!你哪懂什么是男朋友?” “我当然知道!”孩子稚气地抬头,“院长姐姐你觉得好看的人,一定是你喜欢的人!” 筱涵被孩子简单的逻辑逗笑了。眼睛不住地望向远方。 在等他吗?不好说。这两年过得云淡风轻。 会想念井年,也会想念夏奕言。 她会有意地搜索井年的名字,看看他的踪迹和消息,只要知道他在,不管在哪儿,她都安心。 她会无意地搜索夏奕言的名字,除了被过滤掉的,剩下能够了解的信息很少很少。她几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法国,是不是安好,是不是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一起走完余生并得到家人祝福的那个人。 其余的时候,她会扎进工作里。忙着筹集善款、出席慈善活动,或者去各处接收新的孩子。 “院长姐姐,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小女生问。 筱涵沉默一阵,笑了笑:“等芒果成熟的时候,或许就会回来了。” “他喜欢吃芒果?”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喜欢吃,他总陪我。” 经过允许,筱涵带着孩子们去摘学校里的芒果。搭着梯子,她在上面摘,孩子们在下面接。不一会儿,她已经满头大汗。眼看枝丫的尽头有几个成熟了的大芒果,却囿于身高,实在够不着。 “需要帮忙吗?”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传来。 大家都回过头。 井年站在那里,单肩挎着包,笑着,眼睛弯成一条线,梨落浅现。瘦了,变黑了,头发也短了。 筱涵望着他,笑着,又哭着。 “院长姐姐,你的男朋友真的回来了!!”小朋友都欢呼起来。 “院长姐姐,你男朋友真的又高又帅呢!” “噢?你们姐姐是这么说我的?”井年蹲下,摸摸一个孩子头,轻声问。 “她说你长得好看,等芒果成熟的时候就会回来。” 井年满意地点点头,望向筱涵。“原来如此。”他走过去,向她伸出手,“让男朋友来帮你可好?” “小孩子的话你也信?”筱涵慢慢下梯子,可下了一半中就被井年横着抱起来。 他低下头,轻轻在她耳边说:“我,好想你。” 筱涵搂住他的脖颈:“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