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我手握反派人设》 作者：江惊舟 文案： 【睚眦必报、兢兢业业的猎魂师女主vs公事公办、闲人勿扰的打更人男主】 【披着职场文外衣的灵异小故事】 文案： 三更夜半，人间空荡，死门大开。 惊锣一响，打更人现身人世，将亡魂给带入轮回，以维持生死秩序，不由辩说。 不过人心复杂，死后亦然。 恶人死后成恶鬼，它们发现吸取其他鬼魂的力量，能让自己更强大。 因此出现了大批猎魂恶鬼，它们管自己叫猎魂师。 猎魂师出手狠辣，行踪诡秘，经年躲避着打更人的追捕，无比猖獗。 二者相遇，不死不休。 白天是个兢兢业业打工人的褚宵，其实早就死了一千年，是人人口诛笔伐的恶鬼。 夜色之下，手握着反派人设的褚宵藏在暗处，如恶狼捕食，伺机而动，却突然听到有惊锣声正在向自己靠近…… 只是这个敲破锣的怎么这么眼熟？ 领……领导？ ———— 入坑前提醒： 1.1v1，HE。 2.背景架空，私设如山。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褚宵，顾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天和领导对着干了吗？ 立意：勇气使人进步 第1章 惊魂 “三月三，勿贪玩。游魂推开鬼门关，挑着花灯走街巷。瞧一瞧看一看，不知何时已天亮。鬼门关，鬼门关，留在阴间来作伴。” 小孩嚷着歌谣穿过热闹的集市，在青石板小路上奔跑。 素白的纸灯夹道高挂，摊上摆卖的皆为纸扎与白烛。 过往行人面无血色，拿着一叠黄纸付账的手露出森森白骨，行动僵硬地离去。 此处看似与人间集会无异，但往来者皆为游魂，名为鬼市。 鬼市的茶肆内，有老先生说着人间往事，“今日能与各位相见，实乃幸事！” 堂中有食客不满：“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老先生慢捋白须，幽幽说道：“各位有所不知，常有恶鬼不满离世，以人魂为食，得以逗留人间。这些腌臜断人轮回因果，却自称猎魂师，实在恬不知耻。在座诸位有打更人引路，顺利进入地府，避开了灾祸，何不为幸事啊？” 众鬼魂庆幸地附和几声，向不远处正在巡逻的打更人看去，满眼皆是感激与钦佩。 打更人们并未在意那些鬼魂的目光，他们同样也是死后亡魂。 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便是多了一道“永世不得超生”的限制，长驻于此，为亡魂引路。 一打更人环顾四周，问：“咱头儿哪儿去了？” 三更一到，鬼门大开，打更人就要去人间，结果一转头就发现他们的首领不见了。 有人答：“人间。那个前不久先我们一步带走亡魂的猎魂师又出现了，头儿找它去了。” “什么猎魂师，不过就是个偷猎恶鬼罢了！”有人不屑。 也就是嘴上图个痛快，其实他们心里明白，这次遇上的猎魂师比以往的要棘手。 它能在打更人赶到之前动手，并且屡次逃脱围捕，此后追踪不到一点痕迹，它的能力强大到令人生疑。 上头已经发令了，所有打更人听从顾禁调配，一定要抓住这只恶鬼，打入无间地狱。 可要是连顾禁都束手无策，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夜半三更，繁华的人间也陷入了沉寂，暗巷里水管的滴答声是这里唯一的声响。 忽有急促的脚步传来，踩碎地面水坑的平静，泥水溅起沾到行人的裤腿。而她顾不得这么多，奋力地向前跑去，直到没了前路。 女生惊恐地后退，不断求饶：“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你在学校霸|凌我的时候，我也求饶了，可求饶有用吗？”紧握着刀的女生靠近，一把抓住仇人的头发，“有用的话，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过往被同学排挤辱骂，被当众扒衣服拍照，被逼冒着被砸的风险站在篮球架下，被造谣她勾引男同学。 这次作弊的人明明不是她，却要她来背锅！连老师和她爸妈都不相信她！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女生多日的积郁终于爆发，看着手里的刀刺入仇人的身体，鲜血喷到她苍白的脸上，点燃了兴奋。 亲眼看着仇人咽气，女生畅快地抬头呼吸，却蓦地凝住了表情。 她怎么觉得好像有人看着她，人在哪儿？ 女生的神经再一次绷紧，捡起凶器仓皇逃离，匆忙之间摔了好几跤，没敢顿足查看伤处就逃出了小巷。 夜风吹入幽巷，倒在地上的褚明卉依稀看见有人影靠近，伸手想要求救。 来人一袭红裙，即使是暮色也遮盖不住她的明艳。 她居高临下，轻笑道：“四堂姐，过去多少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喜欢欺负人。” 她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滑过褚明卉的脸侧，向她腹部数不清的血洞轻瞥一眼。 褚明卉不解，她分明不认识这个人，却真切地感觉到了恐惧，问：“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褚宵啊，四堂姐忘了？”褚宵的眼神晦暗，一千年过去了，她等的就是这一天。 入轮回后她本该忘的，可一听到这个名字，往事如春汛涌入脑海。 褚明卉呆呆地看着褚宵，眼中写满了不置信，“你竟然还活着！” “看来四堂姐是想起来了。一千年前我落难时，是你和我长姐跟在褚明惜身后落井下石，毁我容貌，伤我发肤，断我十指，刺我双目，逼我与畜生共食，比你这一世对同学做的那些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褚宵咬牙慢叙，字字带血，“我被你们折磨三年，最终含恨而死，这笔账我记了一千年。我已经找过长姐，现在该轮到你了。” 躯壳代表着寻常人这一世的自由，同时也是禁锢。 人们常在深夜梦魇时回忆起不属于自己当下经历的画面，那是限制松动，不小心回忆起前世的表现。 当人死灯灭，魂魄再没了限制，过往种种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中浮现，每一世的经历都将毫无遮拦，等待下一次封禁。 所以这个时候的褚明卉是记得褚宵的。 “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褚明卉畏惧地不断后退，试图拉开和褚宵的距离。 褚宵轻声嗤笑，“我和现在的你一样，是鬼。” 她的面容毫无血色，直勾勾地盯着褚明卉，阴沉地笑着缓步向前，没有给褚明卉逃跑的机会。 褚明卉倒吸一口冷气，向地上看去，这才反应过来，早在褚宵出现之前，她就已经气绝。 现在的她，是鬼魂。 难怪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一声惊锣乍响，不远处有喝止传来：“邪灵退散！” 褚宵抬头看向声源，只见一团黑雾正向自己疾速袭来，似有人影在其中隐约不明。 对方带着强烈的敌意，手里的惊魂锣发出阵阵嗡鸣。 他分明孤身一人，却有凌驾于千军万马的气势。 敲破锣的这个时候来捣乱！ 褚宵低声暗骂，一把抓住褚明卉，化为黑炁鬼魅，迅速遁入夜色中撤离。 顾禁紧跟上逃离的猎魂师，心中满是不解，寻常恶鬼十丈便可定住，这次他已经靠得这么近了，惊锣还是没能镇住这只恶鬼，它甚至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这恶鬼到底是什么来头？ 鬼魅夜游，普通人只能感到身边忽而刮起一道烈风，却什么都没看见。 “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伏邪，凶秽消散[1]。给我定！”顾禁再喝一声，敲响惊锣。 身后的锣声震得褚宵发颤，魂魄差点不听使唤地停下来。 她看了一眼手里不停挣扎的褚明卉，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 褚宵迅即定神调整，在心里盘算着应对之策。 打更人也是亡魂，没有实体，看不清长相。 但她记得这个打更人的气息，应该就是那群敲破锣的领头，怪不得这么难缠。 注意到对方有片刻的迟疑，顾禁旋即收起镇魂惊锣，召出缚魂法阵，将其退路封死。 他凝视着猎魂师的背影，手握长剑，步步逼近。 褚宵感受到一阵疾风直冲向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来自天敌的威压扼住她的咽喉。 为防猎魂师逃脱，顾禁没有多言，抬手合拢缚魂法阵。 只见阵中恶鬼几番挣扎后，便一动不动，他心中不免蹊跷，正要走近查看时，身侧忽有急影掠过。 顾禁这才发现自己中计，转身正要去追，却再也找不到恶鬼的踪迹。 那么被法阵困住的东西是什么？ 想着，顾禁回身看向法阵。 阵中蜷缩的“恶鬼”现形，化作一张纸扎，在猎猎寒风中缓缓飘落。 顾禁平稳落地，俯身捡起纸扎小人。 纸上描画的笑脸阴沉瘆人，又似乎带着始作俑者的得意。 又是这样。 顾禁紧蹙眉头，在过去的几次围捕中，那猎魂师总能化险为夷，似乎有什么屏障阻挡他们继续追击。 看来想要抓到这只恶鬼，他必须得搞清楚是什么人在暗中帮忙。 褚宵时不时向后看去，确定没有人再跟着自己，这才放缓速度。 她吃痛地咬紧牙关，魂魄被震撼的疼痛犹如生人剜心。 “只要吞噬亡魂，你就能缓解痛苦，甚至得到力量。为什么要选择撕碎它？”角落里的游魂现身，他亲眼看见褚宵撕碎了刚刚带回来的亡魂。 亡魂的哀鸣声，可比猎魂师吞噬它们的时候还要痛苦。 褚宵冷淡道：“我嫌她们恶心。” 现在的她，放进影视剧作品里就是妥妥的反派。 可就算是反派，也有好恶。 猎魂师耸了耸肩，表示出极大的不理解，随后说道：“你之前托我办的事有着落了，过两天就能入职。” 他说着，把资料递给褚宵。 猎魂师一般是单独行动，但看在褚宵曾帮过他的份上，这次就当是报答了。 “谢了。”褚宵接过资料查看。 “我不明白。”猎魂师纳闷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入人类世界？我们可是恶鬼。” 一旦踏足人间，被打更人发现的几率就大了，何必冒着湮灭的风险？ 褚宵黯淡的眼眸中有了些许光亮，喃喃道：“那里有我生前很在乎的人。” 以她目前的能力，短暂地伪装成普通人，不算有难度，除非遇到一些碍事的家伙。 猎魂师越发看不透褚宵，这个飘荡在人间一千年的游魂到底在执着什么？ 打更人们正在路上巡视，身后跟着昨日离世的亡魂，准备带回阴间入轮回，恰好碰上往鬼门关走的顾禁。 “顾禁！”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顾禁转身看向走来的同伴。 见顾禁是独自一人回来，想必是又失败了。 一打更人无奈道：“这是又让那只恶鬼逃了吗？那亡魂呢？” 顾禁颔首：“和之前一样，被它带走了。” 虽然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打更人们还是不免气愤。 “不过头儿，你让我们调查的消息有眉目了，南区最近确实有恶鬼出没，貌似都绕着这家公司转悠。”打更人说着，将调查资料递给顾禁。 顾禁的目光紧盯着活动范围的中心，沉声道：“安排一下，在这里给我找个位置。” 他发现刚才逃脱的那名猎魂师屡次消失的位置都在南区，所以差人调查南区最近的异动。 这条鱼滑得很，既然直接抓逮不到，那就换个办法。 “是！” - 两天后，WM科技市场部。 行政带着刚入职的市场部经理熟悉环境，“褚经理，刚才经过的就是市场部的办公区，这里是您的办公室，走廊尽头是总监办公室。” “我上面还有一个总监？”褚宵问，根据调查到的资料，这家公司的市场部应该没有总监才对。 行政解释道：“是的，公司筹备了一个大项目，需要市场部配合，所以临时招贤纳士，总监这两天应该也快到了。” 听说新总监是公司花了大价钱从其他公司挖来的，很是重视。 “小李。”身后有招呼声传来，一名身着职业装的女人走来。 “唐经理。”行政介绍道，“褚经理，这位是我们行政部经理。” 唐经理颔首后看向一旁，笑着问道：“褚经理你好，欢迎来到WM。” “以后多多关照。”褚宵微笑着应声颔首，目光看向了唐经理身边的男人。 不知为何，虽然还不认识，但她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而且心里对他莫名地反感。 她确认过自己的伪装应该是没有错处的，不过今后还是小心为妙。 顾禁也注意到了这位“褚经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但一时间又看不出什么猫腻。 这个人或许有问题。 他刻意收敛了气息，打算静观其变，一旦发现可疑目标，立即带走。 唐经理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主动道：“这位是顾禁顾总监，之后将带领市场部与其他部门配合。恰好两位是一个部门的，之后合作的机会有很多，互相认识一下吧！” 褚宵揣着职业假笑，伸手道：“顾总监好，我叫褚宵，以后合作愉快。” “褚宵。”顾禁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握了握手，藏起眼中的探究，“合作愉快。” 第2章 故人 办公室干净明亮，柜子上摆放着的绿植还沾着些许水珠，桌上的文件按照日期整齐有序地码好，这里应该是被提前收拾过。 褚宵拿起桌上写着她名字的立牌看了两眼就放下，径直走向落地窗前，将百叶窗拉上。 规避阳光，整个办公室陷入昏暗，她这才舒心。 杨空青刚从副经理办公室走出来，好奇地伸长脖子向经理办公室里观望。 “人呢？”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抱着文件准备回工位，可她一转身就见新来的经理正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 杨空青吓了一跳，大退了好几步，虽然不至于跌倒，但还是感觉心跳骤然加快，手脚发麻冰凉。 “抱歉，吓到你了。”褚宵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微笑说道，“找我有事吗？” 杨空青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跟拨浪鼓似的摇头道：“没……没事。” 褚宵疑惑：“真的？” 这个女生一早上又是倒水又是搬花盆的，刚才去副经理办公室送文件，每次经过她办公室都会站在门边往里张望。 杨空青心虚道：“好吧，我就是好奇……” “你在好奇我？”褚宵却并不惊讶，意会颔首，淡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褚宵，新来的市场部经理。” 杨空青没想到新经理原来这么好相处，看着向她伸来的手有点愣神，弱弱地和经理握了握手，“经理好，我叫杨空青。” “以后我可以叫你空青吗？”褚宵问。 “当然没问题！” “那么……”褚宵向办公区望了一眼，随后看向杨空青，说，“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大家的喜好，就麻烦空青帮忙点一下下午茶，费用我来报销。” 杨空青眼睛一亮，“经理，你真好！” 看着小姑娘一蹦一跳地离开，褚宵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一直隐藏的悲伤和庆幸在眼中浮现。 褚宵轻叹，心中默叹：“好久不见啊，空青。” 久到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大齐国土辽阔，地大物博，而朔阳地处大齐中心，是块沃土。 这里也是褚宵的大伯褚连嶂的封地。 褚宵是褚家旁系之女，最是不招人待见，以她的身份本该一辈子都进不了本家。 但朔阳侯之子即将入仕，为了儿子的青云路，褚连嶂意图与吏部侍郎结亲。 奈何其女以侍郎之子行为浪荡为由百般不愿，褚连嶂便将主意打到了旁系头上，意图暗中过继一名女子到本家代替出嫁。 从褚宵出生起，她的父亲就不断怨天尤人，一面嫉妒哥哥的成就，一面又攀附朔阳侯，希望谋一份官职。 一听到过继的事，她父亲立即修书，愿将长女过继。 褚连嶂很高兴，于是邀请旁系来家中做客几日，也是为了统一口径。 奈何入朔阳后，褚灿听说了侍郎之子是何等人品，也不愿意嫁人，但也知道父亲的心愿，于是希望让妹妹褚宵嫁过去。 褚宵当时什么都没说，因为她很清楚，这是父亲难得讨好褚连嶂的机会，是不允许出现差错的，所以怎么都不会轮到她。 褚宵刚住进侯府厢房的时候，空青就是这样躲在门后面偷看她的。 后来她听说，空青是家里没钱养了，所以贱卖给侯府的。 可空青也就大她两岁，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褚宵夜里隐约听见有人哭啼，起身出门查看，就见冰天雪地里，空青还坐在院子角落洗衣服，一边哭一边洗。 “紫芙，你去哪儿了呀！我不会洗衣裳……可要是被管事发现我没洗完，非得打死我不可……可是我好饿好冷啊……紫芙……”空青哭着，抬起手用袖子抹泪。 袖子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被水打湿，还是浸满了泪。 她的手指被冻到发紫，已经开始有些疼了 “给你。” 空青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白天才住进府里的旁系小姐正站在她面前，递给了她一包吃食。 “这是娘亲怕我路上饿，塞给我的糕点，你吃吧！”褚宵将糕点塞给空青。 她撸起袖子，蹲在木盆边，抓了点皂角粉洒在衣服上，利索地搓洗脏衣服。 “小姐……” 褚宵自嘲：“我哪儿是什么小姐，也就沾了一个褚家姓，其实和寻常人家没什么两样。你先吃饱，等会咱们一块把衣服都洗了，早些休息。” 空青大口啃着糕点，想要抹掉脸上的眼泪，可泪水越抹越多，啜泣道：“小姐，你真好！” 褚宵没想到就是那么几块糕点，得了一个忠心的丫头。 直到后遇变故，她身陷桎梏，空青是仅剩不多的，还在惦记她的人。 要不是有空青偷偷给她塞吃的，她根本撑不过那三年。 可好景不长，褚明卉和褚灿发现是空青在暗中帮她，于是将空青拖到她面前活活打死。 褚宵见自己仅剩不多的希望也要消失，可不论她怎么求情，都换不回两人的一丝怜悯。 “小姐，当年您的大恩，空青一直都记得。” 又是一个大雪天，失去了双眼的她在雪地里艰难地往前爬。 她喊了无数次空青的名字，却无人应答，直到她颤抖地摸到了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 “经理，你怎么还在门口站着呀？” 杨空青拿着奶茶和蛋糕走来，喊了经理几声也不应声，很是疑惑，“经理？” 褚宵回过神，看着面前的杨空青有些恍惚，错愕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回应道：“怎么了？” 杨空青将手里的奶茶蛋糕递给褚宵，“经理，这是给你的！” 褚宵有些惊喜，“我也有份？” 杨空青重重点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欢迎褚经理来到市场部！” “替我谢谢大家。”褚宵接过奶茶和蛋糕，“大家吃饱喝足，一个小时后会议室开会，我想简单地和大家打个招呼。” 她在办公室里坐了小半天，对面的副经理一直没有开门，不知道是人不在，还是刻意回避。 她又不想和顾禁有什么干系，所以就不结伴同行了。 反正只是简单地打个照面，至于开会聊正事，等人到齐了再说。 听到经理的话，杨空青心里莫名产生有一种使命感，振声道：“是！” 褚宵欣赏着手里精致的小蛋糕，倏地转头看向总监办公室，正对上顾禁探究的眼神。 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原来是顾禁。 第3章 开会 顾禁并没有因为被戳穿而避开视线，而是更加饶有兴趣地看着褚宵。 刚才杨空青离开后，他明显看到褚宵的脸色变化，这可和她在人前的表现不一样。 作为打更人，顾禁一眼就能看出生魂和死魂的差别。 褚宵的灵魂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如果她是正常人，这股对他的敌意是为那般？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褚宵。 手机发出震动，顾禁被突然的来电提醒分了神，再看向过道时，早已没了褚宵的身影。 在日月更迭中，即使是地府，也受到了人间的影响，打更人们都配上了手机，方便在人间行走。 但除了自己人，顾禁从来没有给过其他人联系方式，那么现在打给他的只能是打更人。 顾禁看了一眼来电提醒，接听道：“什么事？” “老大，各区域发来消息，那只恶鬼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看来它很可能已经渗透进人间了。” 闻言，顾禁意味深长地向办公室外的过道看去，低声道：“这里有我盯着，你们帮我查个人，WM今天新来的经理，褚宵。” 坐在办公室里的褚宵突然感觉脖颈一凉，忍不住一激灵。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看着面前的蛋糕无奈低笑。 鬼魂强留于世间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每多待一日就多消耗一日，耗尽之时便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褚宵怨念过重，存在于世间千年。 她不想和其他猎魂师一样，靠吞噬别人的魂魄，以延长存在时间，所以花了不少精力寻求到了其他法门。 她可以强行实体化，短暂地伪装成普通人，也可以借着鬼魂的优势篡改档案，编一个靠谱的身份。 但她终究是个死人，没有温度，不知冷暖。 褚宵遗憾地看着小蛋糕，想起自己还是小丫头的时候最喜欢这些东西，但现在的她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褚宵遗憾地将它放进抽屉，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开会的时候了，希望她不会露出破绽。 - 会议室内，员工们准时坐下等待，伸长脖子向会议室外看去，对新来的经理很是感兴趣。 楚陵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杨空青，低声问：“空青，这里只有你见过经理，她人好吗？” “好！”杨空青毫不犹豫地回答，“经理说话可温柔了，下午茶还是她让我给大家点的。再说了……” 她说着，向外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道：“那让你选，你是要新经理，还是等副经理升职当我们的经理？” 楚陵也乖乖放轻声音：“那当然是新经理！” 可作为一个打工人，哪儿轮得到他来选择领导？不过新领导一来就请下午茶，应该不会太难相处吧。 褚宵一推开会议室的门，就感受到众多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她好歹也是存在一千多年的鬼，无聊的时候也刷过电视剧，这样的场面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褚宵平和地笑了笑，镇定道：“各位同事好，我叫褚宵，是市场部新任的经理，以后我们……” 没等她的话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进来了两个男人。 褚宵看着两人来者不善，目光中带上了着几分不悦。 其中一人是顾禁，那么领着他进门的这位穿着过于正式、发蜡磨得油光瓦亮的男人，应该就是市场部的副经理付大谦了。 只见付大谦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还招呼顾禁坐到主位上，压根没把正坐在主位上的褚宵放在眼里。 见褚宵没有让位的意思，付大谦这才佯装抱歉道：“褚经理开会，顾总监和我这个副经理不请自来，你不介意吧！” 褚宵看穿了对方的假惺惺，一点也不惯着，笑道：“不请自来？纠正一下，工作群里明明白白写着开会时间，付副经理你这叫做迟到。” 她刻意加重了“副”的咬字，顾禁在场又怎么样，就算有总监压她一头，也没有一个副经理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份儿。 空青下午明明在工作群里通知了开会的事，还提醒了所有人。 但听付大谦这语气，倒像是她私自开会，没通知他们似的。 付大谦哑然，随后找到由头继续指责：“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你这什么态度！” “我是什么态度？”褚宵冷声笑了笑。 付大谦从进来就没有正眼瞧过她，仗着有顾禁给他做靠山，说话语调趾高气昂的，明摆着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褚宵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白了，原来我让部门副经理来开会，还得亲自登门下个拜帖才能请得动，是吗？” 跟她玩阴阳怪气，真当她这一千年是在人间瞎转悠？ “你……我没有！”付大谦突然被戴上了高帽，一时间有些语塞。 他确实看不上褚宵，工作经验不如他，还是个女人，哪儿配得上做他的顶头上司？ 他本来都和上头说好了，要是再找不到经理，他就当一段时间代经理，干得好就升职，谁知道突然就招到合适的了。 不过好在他得知新来的经理是个女人后，马上建议领导再设一个总监岗帮忙监督，否则等这位女经理带领市场部拿出方案，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想着，付大谦将目光投向了顾禁，希望他能替自己出出头。 顾禁淡淡地看了付大谦一眼，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在会议桌另一端坐下，“褚经理今天召集大家开会，我们的确迟到了，没有让她换位置的道理。” 他是对褚宵的成分存疑，但不代表他会因此不尊重对方。 付大谦在想什么顾禁很清楚，但不管是人间还是阴曹地府，还没人敢这么驱使他。 见顾总监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打算，付大谦只能冷哼一声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对于顾禁的主动退让，褚宵有些意外，随即她恢复正色，说道：“各位同事好，我是新任的市场部经理褚宵，以后大家互相照应、共同进退。” 她环视了在座的所有人，“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今天的会议吧！” 在入职之前，她就暗中打听过公司的近况，但由于市场部做的是新项目，她能收集到的消息并不多。 她既然决定暂时在这里落脚，总得做些什么站稳脚跟。 第4章 试探 褚宵说着，抬眼看向正对面的顾禁，见他也点了点头。 顾禁今天愿意跟着付大谦来掺和的原因，也是想了解公司目前情况、人员安排。 他原想让人找一个低调的位置，方便窥探周围情况，好在猎魂师有异动之前将其带走。 谁知道人类职场管最近叫“金三银四”，入职离职的人非常多，工作岗位竞争激烈，现在加上又是离职季末尾，几乎没剩什么工作机会。 打更人的地府关系网在人间无处施展，走不了什么人情往来。 恰好这个公司突然公开招聘市场部总监，才让顾禁找到机会潜伏进来。 虽然已经成功入职，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必须维护自己是个正常人类的形象，尽快融入这个身份。 听到褚宵刚才说想要了解部门情况，付大谦撇了撇嘴冷哼，摆明了不想搭她的话。 在座的员工中，一名男生局促地举起手，“经理，我来给您介绍吧！” 熟悉的声音令褚宵有一瞬间的怔然，她向说话的男生望去，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喜之色。 随后，她宽慰一笑，颔首说道：“好啊。” 被经理这么盯着，楚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匆忙地打开笔记本。 他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说道：“最近频频出现女性被跟踪尾随、威胁辱骂、家庭暴力等新闻。针对危险求助这一问题，公司想做一款面向女性的紧急呼救软件。” 杨空青附和：“对了，前几天有个学生在学校里欺负同学，晚上遭人报复，惨死在巷子里。虽然死者生前的行为很可耻，但凶手这么目无法纪，让自己从受害者也变成加害者，太不值当了！” 那件事，褚宵几乎目睹了全程，不过带走褚明卉之后巷子发生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于是她问：“凶手抓到了吗？” 她的确毁了褚明卉的魂魄，但一码归一码，这事儿有地府管。 至于褚明卉是怎么死的，肉身被谁杀了，这就算人间事了。 杨空青没想到褚经理对这件事也感兴趣，立即回应：“抓到了！警察的效率超级快，第二天一早就找到学校，把人带走了！” 顾禁抬眼望向褚宵，如果他没记错，这起报复杀人就是他抓捕猎魂师的那天晚上发生的，看起来褚宵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WM公司最近入职的员工不少，不只是褚宵，其实这些人都存在嫌疑。 他一直盯着褚宵，是因为她和这些人不太一样。 顾禁刚才经过她的办公室，看见窗帘也是拉着的，只开了靠近门边的一盏灯。 明明快要春末，办公室里却冷得如同腊月寒冬，没什么人气。 加上她刚才格外注意那件案子，顾禁没办法不多想。 褚宵靠着椅背，以同等的眼光打量着顾禁。 这人什么情况？ 她知道顾禁看她不顺眼，但这表现得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眼睛干脆黏她身上算了。 换做是别人，她或许以为自己是老树开花。可对象换做是顾禁，她怎么总觉得有猫腻呢？ “空青，经理和总监之前是认识吗？感觉他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俩气氛怪怪的……” 楚陵和杨空青的声音并不大，但褚宵和顾禁听得很清楚，两人立即移开了眼神，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如果我们的软件成功问市，或许能够帮助到校园暴力受害者，也可以挽救回一条人命。恶人应该得到法律制裁，而不是如此草率地结束生命。” 褚宵将话题引回工作内容，看向楚陵，问：“那么，我们部门目前的进度怎么样了？” 她这话问出口，半晌没人应答。 员工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前经理决定离职后，部门的事就几乎没有推进了，副经理平时倒是对让他们有很多工作意见，可到了关键时候就没声儿了。 所以这两个月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鱼…… 见能说会道的杨空青和楚陵都蔫儿了，褚宵也猜出了个大概，总结道：“也就是说，目前的进度几乎为零。” 众人心虚地低下头，没敢和经理对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褚经理刚才看着是和和气气的，可谁知道她接下来会拿谁开刀？ 会议室突然传出一声冷笑，付大谦跟个没事人似的，悠哉说道：“公司之所以急着招经理，就是为了赶进度，否则像褚经理这样刚出社会没几年的小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褚宵盯着付大谦的目光瞬间冷然，他一出口说的几句话全是歧视，瞧不起年纪轻的，还看不上女性。 身份是她伪造的没错，但她今天既然敢踏进这家公司，就有实打实的底气。 “听付副经理的意思，是觉得我的能力不过如此。”褚宵笑了笑，站起身俯视着他，缓声问道，“您这么有能力，工作进度怎么还是零啊？” “那不是经理没来，我也不好做主吗？”付大谦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一把将黑锅甩了出去。 他本来都做好计划了，就等着大展拳脚、力挽狂澜，好从代经理转正，结果突然听说有人选了。 那他还干什么？把一切都干了，让新经理进来直接拿走功劳吗？他可不傻。 褚宵可不相信这些鬼话，一字一句质问道：“对软件进行初步策划，不会？对目前的市场需求进行调研，也不会？再不济，把之前的工作内容进行整理归纳，这也不会？” “这不会那不会，那付副经理所谓的能力是什么呢？”褚宵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付大谦。 刹那间，付大谦有些喘不过气来，上半身不断后仰，直到紧贴着椅背，仍旧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可就在刚才，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离，压抑到快要窒息。 顾禁安静地目睹着一切，褚宵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她身上的杀意掩盖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付大谦捏碎。 他放在桌子下的双手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褚宵敢当场暴露，他就立即召出镇魂锣，把人制住。 褚宵余光向顾禁看了一眼，见他还没动手。 他是在等她真的对付大谦下手的时候，趁机抓个现行？ 还是说她猜错了，顾禁其实不是打更人？ 第5章 姐姐 试探不成，褚宵直起身板，坐回了位置上，莞尔一笑化解刚才的僵局。 随后她对付大谦客气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通力合作才能让公司的利益最大化，您说是吧？” 看着褚宵伸来的手，付大谦发憷地握了握，“是、是。” 褚宵这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不过既然她都主动给台阶了，他就没有不下的道理。 “虽然进度为零，但正如付副经理所说，我是来陪大家度过难关的。” 褚宵微笑，再看向市场部所有员工，“先收集相关案例，明白会使用到我们软件的用户最担心什么，她们在身处危险时最需要的是什么。先调研，再有针对性的提出策划意见，工作进度我将全程跟进，大家可以做到吗？” 员工们哑然，但仔细想想，好像没有之前那么茫然了。 楚陵率先点头，“能！”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工作总是要推进的，褚经理看起来还算靠谱，那就一起试试吧！ 排除怀疑，顾禁对褚宵的能力倒很是欣赏。 如果褚宵一上来就号召大家做事，不一定能服众。但打压了付大谦这个刺头后，局面一下子就变了。 现在的褚宵是真正凌驾于副经理之上的、掌握了实权的经理，并且很快就给出了计划，也表示出有后续安排。 用最快的速度坐稳了这个位置，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有手段。 顾禁双手交叠，在心中思量，刚才褚宵对付大谦表现出的敌意，真的只是为了站稳脚跟吗？ - “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一步一步来。” 褚宵说着，望向了作为总监的顾禁，见他没话要说，于是示意大家可以散场了。 “哎，等等！” 付大谦站起身，对所有人提议道，“顾总监和褚经理今天第一天来咱们市场部，大家下班以后一起吃个饭，位置我已经订好了！” 褚宵原想拒绝的，隐约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 “谁乐意下班团建啊？别的就算了，每次出去吃饭都要我们喝酒，烦死了。” 杨空青不敢大声，烦闷地低声叹气。 她这样的小白领哪有什么说话的权利？最后还不是都得听领导安排。 褚宵意会，开口拒绝：“下班以后都有各自的生活，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吧！” 她也是不想参加的，夜里她还有其他安排，况且她的状态目前还无法维持这么久。 付大谦瞥了褚宵一眼，一如既往地语气强硬：“褚经理要是实在没空就不强求了，其他人可一定要来！” 旋即，他态度转变，笑着询问顾禁：“顾总监，您晚上有时间的吧！” 他现在比褚宵矮了一头，要是再不搞好和总监的关系，以后在公司怎么混？ 顾禁抿了抿唇，“晚上有约了，下次吧！” “可我位置已经订了，不好取消啊！”付大谦为难道，他看向会议室里的其他员工，“那要不……” 褚宵左右思虑，她看过女员工被领导劝酒的新闻，空青她们几个女孩子跟着付大谦实在危险。 于是她改口说道：“副经理说得对，我初来乍到，是该多和大家接触，今晚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禁望着褚宵，微微挑眉，心里谋算着什么，顺势道：“既然褚经理都参加了，我没有不来的道理，下了班一道走吧。” 猎魂师的事有其他打更人盯着，现下更要紧的是，他需要先确定褚宵的身份， 多一点相处机会，也好让他做出判断。 褚宵疑惑地看向顾禁，这个人这么没主见的吗？她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付大谦乐呵地笑着，抬手顺了一把自己的油头，紧跟着顾禁的脚步离开会议室。 褚宵对付大谦的区别对待很是无语，冷呵一声，向会议室大门走去，经过一人时，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身看向刚才发言的男生，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陵正在收拾东西，听到经理叫自己，仓皇地站起身，笔和本子掉落在地。 他正要捡东西的时候，见经理已经帮他捡起来了，见状更是害羞，“我……我叫楚陵。” 杨空青在一旁打量着两人，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褚经理，您和楚陵的姓读音一样，长得也有点像，会不会是亲戚啊？” 楚陵紧张地摆手道：“经理您别介意，空青平时心直口快，我们没想……” 褚经理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但他们毕竟还不太熟悉。 要是让经理觉得他这是在攀亲戚，会不会对他的印象变差啊？ 褚宵闻言，眉眼微弯，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说不定呢？或许在过去的哪一世，我真的是你姐姐。” “啊？”楚陵脸颊涨红，受宠若惊。 其实他也觉得褚经理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可能真的有缘吧…… 褚宵回到昏暗的办公室，凝望着桌上的文件。 忽而听到明快而又熟悉的喊声，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姐姐，阿陵的生辰愿望是希望娘亲和姐姐一辈子平安顺遂！” “姐姐，总有一日阿陵会给姐姐准备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送姐姐出嫁！” “姐姐，我考中解元了，过几日便启程入京会试！” “姐姐，等我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咱们一家不必再依靠叔父的荫蔽！” “姐，你看见了吗？我是今年的榜眼，等圣旨下来，我就接你和娘亲去京城住！” “姐，娘亲呢？我这就入京面圣，为你和娘亲讨一个公道！” “姐——” 话到最后满是凄凉与不甘，逐渐散去。 这一生，褚宵有太多放心不下的事，她的弟弟便是其中一人。 娘亲出事后，褚陵只身入宫告御状。 褚宵一直等一直等，再没有等到弟弟回来，也不知他最后如何了。 带着牵挂，褚宵在人间不断找寻，终于找到了弟弟后世的下落，想最后再看看故人。 褚宵低头看向自己渐渐透明的双手，心想不好。 现在出去是不可能了，她向外望了一眼，而后迅速锁上办公室的门，双手掐诀默念。 瞬息之间，顾禁感应到有亡魂的气息在波动，立即起身疾步走出总监办公室，向源头靠近。 门内的褚宵随时保持警惕，紧紧盯着门锁，一旦有人闯入，立即离开这里。 现在天快黑了，她就算跳出去也没事，只是再一次与故人告别有些遗憾。 “总监，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付大谦刚打开办公室门，就看见总监鬼鬼祟祟地站在褚经理办公室门口，有些迷茫。 躲在暗处的人被惊扰，顾禁正在追踪的亡魂气息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禁松开了正欲拉开办公室门的手，不悦地皱眉后转身，冷然问：“找我有事吗？” 付大谦哽然，之前在会议室的那种窒息感再一次出现，腿脚有些无力。 听见门外的声音，褚宵推门走出，正对上顾禁的目光，佯装无事发生地问：“马上到下班时间，你们这是要准备出发了？” 见此刻的褚宵气息稳定，未见异样，顾禁更是诧异。 付大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难得地没底气，问道：“总……监，褚经理，我们出发吗？” 顾禁凝视着褚宵，侧身道：“女士优先，请。” 刚才的波动应该就是从经理办公室的方向发出的。 如果不是褚宵，又会是谁？ 但如果就是她，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如何能够隐匿非人的气息？又为什么突然暴露？ 亡魂能有如此将自己的气息收放自如的能力，绝非良善之辈。 他必须探查清楚。 第6章 迎新 褚宵客气地微笑说了声“谢谢”，领先向外走去。 转身之间，她的神情蓦然凝重，穿梭于斑驳的工艺灯影下，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顾禁刚才一直在她门口，他来做什么？ 他可不像是刻意来提醒她下班时间快到了的人，难道是因为她刚才差点露出马脚的缘故？ 好在付大谦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修复好了躯体，没让人看出异样。 但顾禁这个时候来找她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顾禁又是怎么察觉到的，难道他也不是人？ 看来顾禁这个人不简单，她必须得小心行事了。 - 杨空青和同事一脸哀怨地来到副经理订好的餐厅。 她正在翻菜单，看晚上吃什么时，就见副经理跟着两位领导走了进来。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副经理此刻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三人先后落座，褚宵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菜单，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顾禁。 顾禁坐在付大谦另一侧，仍在思考刚才办公室内传出的波动从何而来。 付大谦夹在两人之间，默默咽了口水，不敢吱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但两次的压抑实在让他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楚陵默默打量着三位领导，顾总监和褚经理看着就像话不多的样子，但副经理平时的话可密了，白天也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难道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又起争执了？看着不像啊……”楚陵小声喃喃，另外两位领导看着挺正常的啊！ 杨空青也很奇怪，但她现在真的好饿，不是说来聚餐吗？怎么干坐着看菜单啊？ “你们点菜吧，我刚回来不久，对这里不太熟。”顾禁开口道。 打更人常游走于人间，却极少过问生人事。 在来之前他对周遭有过大致的了解，但少说少做，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付大谦理所应当地接过点菜的重任，虽说他平日里在办公室斤斤计较，但在应酬方面，别说他们部门内，就是整个公司都没几人能比他熟练。 “先上这些，不够我们后面再点。”付大谦说着，将菜单还给了服务员，随后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礼盒。 都不用打开看，其他人就已经知道里头是什么了。 付大谦拿出了两瓶红酒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道：“这两瓶是我去年得的酒，放在家里一直没找到机会喝。这不，今后有总监带领咱们市场部工作，就是最值得庆祝的事，必须把这两瓶酒开了！” “副经理，刚才您不是让服务员拿两箱啤酒了吗？”楚陵有些发憷，这些酒要是全喝下去，不得进医院啊？ 付大谦咋舌，觉得楚陵很是不懂事。 总监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精英，他们作为东道主，就算喝不完这些，也得面子上好看才对！ 作为前辈，付大谦好心教诲楚陵：“小楚啊，一会你也陪领导喝点，你们几个女孩子也是，大家今天都是来欢迎两位领导的。” 坐在圆桌另一侧的几名女同事移开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家饭店的上菜速度还是挺快的，他们没等多久，热菜就已经上桌了。 褚宵已故多年，这具躯体是用积攒多年的阴德拼凑出来的。 躯壳可以灵活行动，但她毕竟不是正常人，无法做到品尝味道和消化食物。 为了不引人怀疑，褚宵在人前就算吃不了也得装装样子。 所以她在躯壳中放置了一个“口袋”，就当做是常人的胃，人后偷偷把吃食丢掉就好。 “来，我先敬总监一杯。”付大谦说着，就要给顾禁倒酒。 顾禁伸出素白的手拦住了杯口，冷淡地拒绝道：“不会喝酒，不好意思。” 付大谦都站起来了，不喝一杯不好坐下，于是将目光投给了另一侧的褚宵。 “褚经理，下午是我说话太过，我们来一杯！” 褚宵也没有要喝酒的意思，“不胜酒力，实在喝不了。” “这……”付大谦左右为难，最后看向桌上的女员工们，“大家今天难得坐在一起吃饭，都把就被满上，一起喝啊！” 杨空青和旁边的女同事很是为难，她们不想喝，可每次副经理都会走到她们旁边，盯着她们喝下去，所以拒绝也没用。 上次有个女生喝多了，副经理说要送她回去，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好在部门的男同事靠谱，亲自送女生回家了。 这次副经理叫了这么多酒，恐怕男同事们也撑不住了，晚上该怎么办呀！ “来来来，大家举杯！” 在副经理的催促声中，杨空青苦着脸，端起了酒杯。 正当她们准备喝的时候，褚经理忽地起身，缓步走到了她们身后。 褚宵双手撑在女员工的椅背上，微笑地看着付大谦，悠悠道：“副经理，好酒不是这么喝的。” 杨空青回头看，恍然间感觉她们有了靠山，方才还在慌张的心里此刻充满了安全感。 付大谦一愣，不明白褚宵的意思，“那按褚经理的意思，要怎么喝？” 褚宵拿走了女员工手里的酒，向付大谦举杯，“来，这杯我敬副经理，初来乍到多多关照！” 付大谦大喜：“好啊，这一杯算我欢迎褚经理加入市场部！” 褚宵面无表情地喝下一杯酒，紧接着拿起下一位同事的酒杯，“那我得再敬副经理一杯表示感谢了！” 见褚宵脸不红心不跳地喝了一杯又一杯，付大谦心中疑惑，她不是说自己酒量不好吗？ “一杯黄汤下肚，今后工作坦途。” “一杯接一杯，顺利又高飞。” “我敬前辈三杯酒，调研策划不发愁。” “副经理，我们接着喝啊！” 在褚宵不带重样的敬酒词中，她替一整桌的员工敬了酒。 等付大谦反应过来时，已经要开始第四轮了，赶忙制止：“就这么干喝多没意思，吃菜吃菜！” 褚宵笑了笑，直接拿走了付大谦的筷子，“副经理不是爱喝酒吗？拉着人小女生劝酒多费劲，我主动陪你喝！吃什么菜啊，接着来！” 她说着，拿起酒起子，又开了两瓶啤酒。 顾禁见褚宵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喊来服务员，低声说了两句。 服务员意会点头，疾步走出了包厢。 她回来时端着一杯蜂蜜水，放在了褚宵的位置上，温馨提醒道，“小姐，过度饮酒伤身，喝杯水缓一缓吧？” 褚宵有些诧异地看着桌上的蜂蜜水，刚才顾禁好像和服务员说了什么，难道这杯水是顾禁的意思？ 付大谦已经有些上头了，扶额高声道：“你懂什么？我和她们喝也是为了她们好，会喝酒才好谈生意！” “什么时候市场部也要做销售部的工作了？副经理要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做销售，我可以申请把你调过去。”顾禁皱眉说道。 他对于劝酒的事也是不耻，就算在一千年前，都不稀罕在酒局上打天下，付大谦却引以为傲。 在酒精的驱使下，眩目感拽着付大谦的头往下沉。 但听到总监提到调岗的事，付大谦的酒意顿时醒来大半。 他今天真是昏了头，还不知道领导是什么喜好，就急着出手。 销售部的管理层都在，他要是被调岗了，那就是往下走，这是要完啊！ 不，他不能去销售部！ 想着，付大谦佯装酒醉，趴在了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企图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醉酒的头上。 付大谦的演技不算精湛，褚宵和顾禁都看得出来他是装的。 但他们都明白，他们才刚进市场部，转正期都没过就先把副经理赶走了，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什么优势，所以两人难得默契地没有拆穿付大谦。 褚宵拿起付大谦打开了却一口未喝的红酒，倒了两杯走向顾禁。 第7章 果子 顾禁眼帘微抬，褚宵这是要和他喝的意思？ 他拿起筷子夹菜，婉拒道：“很抱歉，我不喝酒。” “放心，我不是来劝酒的。”褚宵将高脚杯放下，手里的杯子与之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只是不喜欢亏欠，谢谢。” 她仰头喝下杯中红酒，深红的酒液令红唇更加妖艳。 这声“谢谢”，是为了那杯蜂蜜水，也是因为顾禁刚才的话。 褚宵余光看着顾禁，心中忖量。 她感谢顾禁的仗义执言，但依旧保留对他的警惕。 她背负着的千年的仇恨与血债未消，无论谁来阻拦，佛挡杀佛。 顾禁轻拿起酒杯微晃，将杯中琼液饮尽，还了褚宵三分敬意。 他之所以出手，是看不惯付大谦欺负人，也是考虑到褚宵也有是普通人的可能，这么喝确实伤身。 可他要是真的找到褚宵在伪装的证据，不论她如何辩诉，他都会带回地府发落。 褚宵倚靠着桌边勾唇微笑，向顾禁微微抬手举起空了的酒杯。 顾禁回应，将杯子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两人缄默对望，心中百般谋划，各怀鬼胎。 ——别碍事，否则下一个就撕碎你。 ——别让我找到机会抓住你。 除了还趴在桌上的付大谦，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两位新领导，没人敢出声打扰。 两位领导这到底是谈和，还是谈崩了？ 这顿饭还吃不吃啊？他们的存在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付大谦一直到饭局结束还没“清醒”，最后是被男同事架着坐上出租车的。 褚宵叮嘱女同事们最好结伴回家，目送她们远去后，转身就见顾禁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摆手，随意地打了声招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禁选择了一条人少的路，潜入了暗巷。 回归黑暗，白日的身形消散，化作青烟，凡胎肉眼不得见。 他如幽风在巷中穿行，意图寻找刚才离开的人，但奇怪的是，他顺着褚宵离开的方向找了很久，仍旧一无所获。 顾禁凌风而行，飘然落在了高楼顶端，俯瞰着这座城市，目光凌厉地搜寻着目标。 褚宵没有了躯体的束缚，眨眼便行数里，孤身在市井夜市中穿行。 她寻了一个角落坐下，融入了夜色，默默地看着人间的热闹繁华。 生前的最后几年里，她每日每夜都待在那个狭小无光的柴房里，除了那些欺负她的人，就剩偷偷给她送食物的空青，再没见过其他人。 她如今虽然是只孤魂野鬼，无处可去，却不爱和其他鬼魂一样窝在阴沟里，她更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待着。 小街沿路摆着各种摊子，架子上牵了一条灯带，算不上明亮，却足以将锅里的美食照得诱人非常。 因为附近就是大学城，所以路上往来的人多半是学生。 他们与朋友结伴而行，边吃边聊，眉眼间尽是畅意。 褚宵闻不到也吃不到味道，但看到这些孩子们欣喜的双眼和扬起的嘴角，也能感觉到他们此刻的幸福。 一阵疼痛突兀出现，似乎有一只手倏地揪紧她的魂魄，意图将她撕碎。 褚宵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忍了许久才堪堪缓了过来，如劫后余生一般靠在墙边。 上次被打更人用镇魂惊锣定住后，她就时常有这样的，最近越来越频繁了。 痛苦她可以忍受，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记忆片段。 碎片慢慢拼凑，已然可以看出大概。 褚宵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些画面，却又感到无比熟悉，就像她曾经经历过。 暑夏正盛，院子里空空荡荡，晒得令人有些睁不开眼。 但好在隔墙有棵大树，枝条舒展如华盖，绿叶郁郁葱葱，在小院里撒下一片荫庇。 “小姐，你小心点！”小丫鬟扶着梯子，生怕现在正趴在墙头的女孩突然掉下来。 女孩咬着牙，努力伸长手想要够到树上的，但她的手太短了，怎么都碰不到。 高墙另一侧。 男孩向前刺出长剑，挽出一道漂亮的剑花，在听到头上的声音时，顿住了动作，负剑而立。 他抬着头望向墙边的那只小手，满眼的不解。 “我可以够到的……”虽然这么说，但女孩尝试几番都未成功。 自从她来到这里，除了日常三餐再没了别的吃食。 今天侯府里来了客人，厨房此刻没工夫给她们做午饭，说晚点再送来，可她饿得实在遭不住了。 原来是想摘果子。 男孩意会，踩着旁边用来短歇的石凳借力，跳上了高墙，问：“我帮你……” “啊！”女孩被突然出现的男孩吓了一跳，双脚没站稳，向后跌去。 没多会就听到女孩的一声惨叫，“哎哟！” 男孩见状僵住，看到女孩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受伤，心中满是愧疚。 “小姐！”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扶起地上的女孩，赶忙询问，“小姐，你哪儿摔疼了？” 女孩揉着自己的屁股，已经疼到快要掉小金豆子了，仍摇头道：“没事，我不疼……” 她抬头望向突然冒出来的男孩，问：“你是谁？” 男孩抬起头，摘下女孩想要的果子，用衣摆兜着，轻松地跳下了高墙。 他缓步走向女孩，道歉：“是我唐突了，害小姐摔倒。如果小姐有伤到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不用的，不用麻烦了。”女孩的步履有些蹒跚，她只是摔了一下，不打紧。 她见男孩将果子放在了院里的小桌上，竟摆满整桌，还滚落了两个。 男孩捡起掉落的果子，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递给了女孩，再一次道歉：“这些果子算我向你赔个不是。” 女孩有些心虚地接过果子，并不觉得自己摔倒了是对方害的，毕竟是她逞能要摘果子，摘的还是他家的。 “我不白拿你的。”女孩说着，小跑回房间，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被仔仔细细包好的盒子，从中拿出一支木簪。 她回到小院，将木簪递给了男孩，“这是我娘亲亲手给我做的簪子，我用这个和你换。” 虽然她很喜欢这个簪子，舍不得送人，但她没有别的东西了。 本以为和父亲来侯府是小住，没想到一待就是小半年。 大户人家婚嫁是会多花些时间，但侯府真的很奇怪，她不想在这儿待了，可父亲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男孩呆呆地看着女孩递来的簪子，“这不合适。” 簪子是不能随便乱送人的，虽然这位小姐看似无心，但传出去有损姑娘家的清誉。 女孩以为对方是不喜欢这个簪子，微微瘪嘴，将簪子塞进他的手里，“这就算我们一个约定，等我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你再把它还我。” 男孩注视着手里的簪子，木讷地点了点头：“好。” 他没想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收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明明是我害她摔倒的，如今又收了恩馈……”男孩眉目之间浮现为难之色。 从那天起，女孩的小院里每天都有人放上一些果子， 即使隔墙的大树已经过了结果子的季节了。 第8章 新闻 从陌生的回忆抽身，褚宵觉得有些恍惚和不解。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小丫鬟和空青长得一模一样，小院子也是她在朔阳侯府住过的地方。 既然空青对那个小女孩叫小姐，也就是说，这本该是属于她的回忆，可她竟完全不记得。 而且，回忆里的那个男孩又是谁？ 褚宵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这些，她的身上似乎还藏着其他秘密。 比如，她明明是只曝尸荒野的恶鬼，本该煞气满身。 但她的身上却有层如庇佑一般的结界，任何人都伤害不了她，正是因此，她才能屡次从打更人手底下逃脱。 可这“庇护”从何而来，她却不得而知。 或许是老天看她生前太可怜，对她施舍了些许关爱吧！ 想着，褚宵轻叹一声，向远处凝望。 余光注意到夜市的人群中有一抹异色，一名女生行色匆匆，眼含惊恐，边走边向后看，似乎是在躲藏着什么人。 女生长得很是精致，深褐色的长发在小跑下微微飘起，脸颊因紧张而挂上了红晕，泛红的眼角隐隐可见泪珠，脸上写满了排斥。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书本，向学校大门而去。 褚宵顺着女生的视线看去，只见她身后不远处有个男生一直盯着她，不断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男生穿着普通，样貌普通，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但他此刻的目光中充斥着对女生的兴趣和侵占，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情绪。 女生察觉到男生已经靠得很近了，再一次回身，斩钉截铁道：“李旭，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男生没有说话，只是在众人的异样眼光下，拉低了自己的帽檐，企图遮掩自己的样貌特征。 他深深地看了女生一眼，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褚宵冷呵，看向男生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动物世界》里的雄性都知道文明求偶，都这年头了，这人还玩跟踪尾随那一套。”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褚宵慢悠悠地跟在女生附近，想看看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情况发生，就当做漫漫长夜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女生疾步向前走，疑惑地偷偷环视周围。 今晚怎么回事，她老是能够听到风声，这也不是刮大风的季节啊？ 女生的脚步加快，直到走进学校大门，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褚宵确认女生回到宿舍楼，方才幽幽离开。 她寻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再次掐诀，换取肉身。 朝阳从天际撒下人间，褚宵身着通勤小西装，随意地将长发捋到身后，抹上鲜艳的口红，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苍白。 她缓步从暗巷走出，高跟鞋轻踩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清响。 她披着晨曦，向公司走去，如常人一般。 — “叩叩叩。” 听到敲门声，姜秋音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清来人后，浅笑道：“顾总监来了，请进。” 顾禁颔首，缓步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姜总，您找我？” 姜秋音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顾禁坐下慢慢聊。 “今天找你来呢，是因为你和褚经理入职有段时间了，想问问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以及市场部最近的工作情况。”她说着，给顾禁倒了杯水。 顾禁接过水杯，表示了感谢，想到总经理刚才的问题，略有些头疼，但还是礼貌性地微笑。 他和褚宵，当然相处得非常“愉快”。 “褚经理她……”顾禁轻抿了抿唇，“她非常遵守公司制度，态度积极。” 她每天准时上下班，一刻也不多待，确实很遵守。 姜秋音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还有呢？” 在姜总经理期待的目光下，顾禁在心中默叹一声，面上却是不显，“我们配合默契，相互包容，共事氛围和谐。” 市场部之前就是一副烂摊子，褚宵就把所有文件搬回办公室重新整理。 恰好他对公司的业务不太熟悉，便想着借协助褚宵为机会，多看看工作资料。 却没想到褚宵会错意，“顾总监，我手里的工作才刚开始你就来视察，会不会跟得太紧了？要不我现在给你诌个提案出来，明天就把软件上市？” 顾禁本想解释，但褚宵俨然没有这个心情听他多说，抱着文件离开了办公室，去办公区找杨空青他们一起工作了。 后来开例会的时候，他在向所有人询问工作进度，褚宵听了半程后就开始和其他员工聊计划安排。 “褚宵。”顾禁冷着脸。 褚宵闻声看向他，眼中满是奇怪，说：“工作进度我不是以周报的形式发给你了吗？你不会看不懂吧？” 付大谦不满道：“褚经理，你就不能好好做工作汇报吗？非得占用例会的时间和员工开小会？” 褚宵呵笑：“我是拿不出实际成果还是上班摸鱼了？例会一开就是一个多小时，耽误了多少事情？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把时间用在该用的地方。” 顾禁认为例会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对过去的一周进行工作总结，表扬工作进步，也一起解决遇到的困难，以及展望接下来的工作，这并不是无用功。 他是不喜欢褚宵的脾气，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市场部目前同事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大家对自己的工作都有明确的计划，相信很快就能拿出成绩。” 褚宵对其他同事确实和善，每天和和气气的，除了对他和付大谦。 虽然他和褚宵不合是事实，但打小报告不是什么好习惯，部门内的事他们会自己解决，不需要让领导出面。 姜秋音闻声很是高兴，松了口气说道：“一开始我还很担心你们闹矛盾，一直想找褚经理聊聊，但她最近好像很忙，所以就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她说着，抬手将刘海捋到而后，解释道：“其实我同意付大谦的建议，再招一个总监进来，不是因为质疑褚经理的能力，而是我们要做的这个软件需要大量的投入。我希望它能够帮助到更多人，所以我很期待你们交出的答卷。” “明白，市场部不会让姜总失望的。”顾禁正色道。 既然在一起共事，他从不怀疑这里任何一个人的能力。 现在部门内的积极性颇高，进度也每天都在变化，相信很快就能拿出成绩。 顾禁从姜秋音的办公室离开，乘坐电梯回楼下的市场部。 进入封闭的空间，顾禁的面色骤冷，市场部的工作和打更人的事比起来要简单得多。 从上次在褚宵办公室外感应到亡魂气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发现其他异状。 对方似乎起了警惕心，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怀疑他了。 为避免风险，他必须尽快把那只恶鬼揪出来。 他沉思着，脚步轻缓地走出电梯，经过办公区，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无意间听到几人的谈话。 “你们看到今早的新闻了吗？简直毛骨悚然！”杨空青提着刚送来的奶茶外卖，一边分给其他同事，一边说道。 楚陵接过她递来的奶茶，点头道：“看到了，太可怕了！清晨环卫工人发现的时候，那个女孩衣衫不整地躺在灌木丛里，她明明还那么年轻。你们女孩子下班之后还是早点回家吧，现在变态太多了！” 杨空青耸了耸肩，“变态之所以是变态，就是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出门，穿什么衣服，他的歹心都不会被消磨，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社会资源。” 顾禁很少关注人间新闻，不过阴间事倒是明了。 昨夜确实有个女孩儿被奸|杀，打更人到场的时候，女孩儿的亡魂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场没有其他亡魂的气味，应该是死后游魂飘荡去了别的地方。 人遇意外身死，常心有不甘，游魂就会飘去生前心中挂念的地方，打更人顺着痕迹还是能找到的，所以这种事并不少见。 正因为见过太多生死，顾禁早已没了情绪，从容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路过茶水间时，他一眼就看见站在饮水机前，拿着手机、一脸凝重的褚宵。 “上班期间玩手机？褚经理不给下面的人做个表率？” 褚宵见是顾禁来了，没有心情回复他的调侃，而是沉声问：“你说那名女生生前都经历过什么？” 她看到新闻了，今早出事的女生，就是她前几天在夜市里见过的。 女生长得是很漂亮，但她穿着打扮低调保守，面对不喜欢的同学的纠缠，也清楚地表示了拒绝，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出了意外。 昨日巡夜，顾禁见过女生的凄凉死状的，只能淡然祝愿道：“斯人已逝，愿她下辈子一生平安。” 褚宵闻声冷笑，转身面向顾禁，质问道：“人们为什么总爱许诺下辈子？下辈子的事谁会知道？万一她没有下辈子呢？万一……” 万一这世上又多了一个她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顾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招架，打更人夜夜送人入轮回，但他从未进过轮回，确实不好解释。 但回答“这就是她的命”吗？未免太过薄凉。 第9章 客人 几名员工聊着聊着就发现有人吵起来了，伸长脖子向茶水间看去，见吵架的人是两位领导，顿时噤声不敢打扰。 就连正打算去茶水间倒水的付大谦，看见这情况，直接掉头回自己的办公室，避免引火烧身。 两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顾禁回到办公室仍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看着窗台边的绿植，发现只是几天不见居然发出了新芽。 其实褚宵的意思他明白，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不是轻易就能被割舍掉的，这一世的怨债，进入轮回就算完了吗？ 这未免太吃亏了。 成为打更人，他就得舍弃过去，不清楚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只知道接下来他该做什么。 或许在此之前，他也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只是他不记得了。 他到底舍弃了什么呢？ 自诩早已超脱物外的顾禁，今日难得茫然。 楚陵担忧地向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看去，小声道：“总监和咱们经理之间的气氛本来就挺凝固的，这一吵，感觉两个人更僵了。” “他们吵就吵呗，我们哪儿管得着啊？”同事说着，拿着奶茶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杨空青伸出食指，左右晃动，煞有其事道：“这你就不懂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没看见吗，就连副经理都怕成那个样子，保不齐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要知道副经理以前在办公室可是横着走的，所有人都得看他的脸色，但现在被新来的两个领导治得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出。 “我倒是不怕领导刁难。”楚陵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觉得褚经理脾气挺好的，不会对他们发火。他们工作进度慢，经理也没有责怪，反而和他们一起把之前的材料都重新整理了一遍，还带他们梳理了调研方向。 而顾总监看起来很冷淡，但其实是个闷声做大事的人，他们提交的文件，顾总监给了很仔细的批注，还提醒他们注意事项。 他打心眼里觉得两位领导都是很好的人，所以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起了这么大的分歧。 如果化解了误会，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不错的性格，会不会就不吵了？ 楚陵想着，看向了平时鬼点子最多的杨空青，见杨空青似乎也有这个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几点了，咱们等会找一地儿好好聊聊对策。”杨空青窃声说道。 只听经理办公室传来开门声，紧跟着就是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响动，褚宵冷着脸径直走出，拿着手提包向电梯走去。 楚陵都不用看手机就知道现在的时间，“六点了，该下班了。” 顾禁看了一眼时间，褚宵刚才的话令他也对那名女生的事也上心了几分。 今夜打更人照例也要巡城，若能凑巧找到游魂的话，说不定能和女生聊上几句。 想着，顾禁今天破例准点下班，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向电梯走去。 下班的时间，电梯并不是那么好等，褚宵在门口站了有一会，电梯才停在了她这一层。 她大步走进电梯，忽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原想等一等后面的人。 但褚宵转身看见来的人是顾禁，遂冷呵一声，直接按了关门键，她甚至嫌弃关门的速度太慢，摁了好几下。 “幼稚。”顾禁见状，无奈地摇头。 霞光的色彩逐渐黯淡，车水马龙的道路霎时亮起路灯，与天上的星星点点相互照应。 但这座城市并没有因为夜幕降临也陷入沉寂，角落的街市反而越发热闹了。 褚宵离开办公大楼后，找了个角落摆脱肉身，但这一次她没有四处游荡，目的地十分明确。 大学城的小吃街比平时要冷清一些，沿路的学生频频提起今早的案子，皆是同情和担忧。 现在警方还在排查，不知道杀人凶手是有目的的报复，还是随机挑选受害人下手，但不论是哪一种，这样的事出现在大学城里都很可怕。 他们没有注意到、也看不到小吃街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游魂。 安小蔷缩在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耳朵。她明明不愿忍受旁人再提及她的生前事，却又不想离开此处。 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她蓦然一震，猛地抬头发现她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黑炁。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黑炁中传出了女人含笑的声音。 安小蔷眼睁睁见黑炁化形，最后变成了一个大姐姐的模样，还坐在了她旁边。 她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但也能感受到对方并没有恶意。 褚宵平静地看着人来人往，并不着急说些什么。 有人在身边陪伴着，安小蔷逐渐放松了下来，强忍着难过，颤抖着说道：“只有人多的地方，我才会安心，可是人一多，我又觉得害怕。” “人心难测。有些人看起来体面，其实是个污秽不堪的败类，有些人普通到丢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了，却仗着自己没有存在感胡作非为。”褚宵对安小蔷的遭遇感同身受，所以没打算让对方放下过去。 安小蔷捂着脸，哽咽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求我，我不喜欢他，所以早就拒绝他了，可他就是不依不饶。” “他一直跟着我，我去哪儿他也去哪儿。我和辅导员说过，也警告过他，可他没过两天又跟来了……” “我也试过待在宿舍里不出门了，可……可我发现床头经常放着不属于我的东西，我的贴身衣服也总是消失……” “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所以我求我爸妈带我回家。明明今天下午他们就来会来的，明明……” 她的父母下午还是来了，只是她不在了。 褚宵有些疑惑，问：“你知道父母白天就会来带你回家，为什么前一天晚上还是出门了？这对你来说很危险。” 安小蔷语塞，心中万分后悔，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 “昨天是室友的生日，加上我马上要休学，所以我们全寝室一起出门，所以我就……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后来呢？”褚宵没有立场去指责安小蔷的过错。 “后来……”安小蔷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浑身都是抗拒，她再一次缩进了角落，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我们去了大排档聚餐，谁知道饭吃了一半，隔壁桌几个男的就说想和我们拼桌。我们想反抗的，可他们一直拉拉扯扯。吵着吵着，我就被人拉走了。” “跑了一段路我才发现，带走我的不是室友，而是一直跟踪我的男生。我想逃！可他一直和我表白，不同意他就掐我，我的反抗都没用，好疼啊——我好疼——” 后面发生的事，褚宵从新闻里基本了解到了，安小蔷是被凶手掐死后拖进了灌木丛实行的强|奸。 “姐姐。”安小蔷的眼神近乎绝望，不解地问道，“什么时候女生穿上漂亮小裙子都成了奢望，什么时候我们晚上和小姐妹一起出来吃夜宵成了最危险的事情？明明我们也是人啊……” 褚宵长叹，起身说道：“是啊，可有的人不是。” “姐姐，你能帮帮我吗？我不甘心！”安小蔷抓住面前的黑炁。 褚宵抬头望向天边的弯月，估摸了时间，打更人应该快要找来了。 她俯身对安小晴轻声道：“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一会有人会来带你走，至于你想要的真相，姐姐会想办法的。” 鬼魂并没有眼泪，但褚宵还是伸手轻抚了安小蔷的面庞，想要拭去她的伤感。 褚宵没再停留，转身飘然离去。 她必须在打更人到来之前离得远一点，要是让那些敲破锣的在安小蔷亡魂附近找到她的气息，小姑娘绝对逃不掉审问。 安小蔷凝视着大姐姐离去的方向，直至再也看不见那团黑炁，身边骤然的冷清，令她忽而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似乎不远处的阴暗角落在下一秒就会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入深渊。 褚宵缓缓落在了大学内的一栋宿舍楼天台，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恣意躺下。 灰沉天空闪烁着星星点点，晚风平静拂过，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千年前。 …… 褚宵已经记不清她到底在侯府住了多久，不过今早紫芙打听到她长姐的婚期终于订下，就在五月初八，约莫一个月之后。 长姐与吏部侍郎之子的婚事原是年后就该定下的，但恰逢皇后诞下九皇子，天家大喜，吏部侍郎不得不择日再为其子定亲。 空青提着竹篮推开门，见小姐正伏案写信，张了张嘴，又不忍说实话，只能悄然将门合上。 “空青。”褚宵喊住了她，“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像是有话想和我说。” 空青的动作顿住，犹豫之后，忿忿说道：“小姐，我不明白！” 她说着，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了桌上，篮子里只有可怜的一点菜叶子和快要烂掉的瓜果，打发叫花子都没有这么寒碜。 “奴婢这些时日上后厨领每日吃食的时候，那些人正眼都不瞧咱们，随便捡了点东西就往篮子扔。还有咱们这院子……小姐，您明明是侯府的客人，咱们侯府也不差这几个钱，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空青越说越气愤，他们这屋子漏水不是一日两日了，报给管事也不予理会，眼看着屋顶越破越大，都能看见星星了，也没人来修缮。 听到空青的话，褚宵有些许无奈，“我是侯府的客人，但也只是个旁系女儿，怎么让人高看呢？等长姐的婚事办好，我和阿爹……” 她话语一顿，继续提笔写信，娓娓道：“阿爹在朔阳侯的手下谋了份官职，想来不会与我一道回去了。不过今日信差送来一封信，是阿陵寄给我的，他说过段时日便要去参加乡试，结束后与阿娘一到来接我。我写了封回信，稍后你帮我让信差捎回去。” 离家这么久，她想娘亲了。 第10章 侯府 从那日起，褚宵日日等着夜夜盼着，满眼都是期许。 她坐在床上向门外看去，困到快要睁不开眼了，才甘愿躺下。 晚风吹开破旧的窗户，发出生涩的吱嘎声，她对此早已习惯了。只是今夜她睡意朦胧间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床前。 褚宵迷茫地睁开双眼，抬手揉了揉。 站在床前的人身形高大，正低头俯视着她。 房间内未掌灯，她看不清来人，只能试探问道：“是阿爹吗？” 那人不说话，伸手轻抚床上女孩的头发，手指勾起一缕把玩着，而后用手背轻擦过女孩的脸颊，微微俯身轻声道：“宵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大伯伯，小时候抱过你的，就像这样……” 褚宵见对方要抱住自己，连忙从床上翻滚了起来，跳下床，防备地说道：“您是朔阳侯吗？侄女不懂事，多日没有向您请安，明日一定起早拜会您。” 她不傻，朔阳侯突然半夜登门，这可不是伯伯该做的事，俨然有所图谋。 可是以她的身份，一个侯爷能图她什么，莫非…… 褚宵越想越糟，找到机会就往房门跑去。 可跑没两步她就被朔阳侯抓住，她只能大声向隔壁屋子的空青她们喊话：“空青、紫芙！” 空青夜里睡得沉，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因为小姐往常从不在夜里喊她们，所以她并未留心。 紫芙倒是被惊醒了，她摸黑起身，极是不悦地蹙眉掌灯，披了件衣裳走出房门，“小姐……” 她走到门边，靠着微弱烛光看清屋内的人，顿时不敢吱声，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回身离开。 褚宵不敢置信地看着紫芙，她的嘴被朔阳侯捂住，发不出求救声，却早已满腹失望。 她的奋力反抗，在朔阳侯面前不值一提。 “宵儿，那日你初登门，伯伯说的话你可还记得？”褚连嶂说着，细细打量着怀里的小女孩儿，笑着说道，“伯伯说，多年不见，宵儿长得越发标致，伯伯很喜欢。此话不假，伯伯就是喜欢宵儿。” 他的话令褚宵作呕，她一口咬住朔阳侯捂着她嘴的手，在他吃痛大骂时向院子的小灶台跑去，抄起菜刀厉声道：“朔阳侯，我敬你是我伯伯，如今我长姐过继到主家，亲故关系深厚，但若你再向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褚连嶂没把褚宵的威胁放在眼里，这里是侯府，是他的府宅，院外的下人已经被他遣散了，褚宵能翻出什么浪？ 眼看着朔阳侯步步逼近，褚宵握着刀的手隐隐颤抖。 如果她杀了朔阳侯，今夜之后，她就是罪犯，如果杀不了……她也绝不屈从，大不了刀起刀落，留个碗大的疤。 “啪嗒——” 一块石头突然砸到院子里，打破了对峙的僵持。 “谁？”褚连嶂警惕地回头，却没有看见人影。 他盯着院中的石头许久，面上带着几分愠色与疑惑，而后回身看向褚宵，冷声道：“宵儿，伯伯过几日再来看你，下次来可一定要听话了，” 科考在即，他给长子明沣托了门路，现下又与吏部侍郎结亲，今后便有侍郎在朝中保举明沣。 院外的人早就被他遣散，现下有人惊扰，莫不是其他王侯来探听消息，不小心发出的声响？ 他虽为朔阳侯，手里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实权，所以他的长子必须入仕，绝不能被旁人阻断。 褚宵确认朔阳侯真的离开了自己的院子，无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刀咣当掉在了地上，心有余悸地大声喘气。 她向高墙看去，刚才的石头似乎是从另一边丢过来的。 “谢谢。” 知道那个人不一定听得见，褚宵还是低声道了谢，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 高墙另一侧，一名锦衣小公子负手而立，听到隔墙有关门声传来，这才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从那天晚上之后，褚宵日夜警惕，辗转反侧，不敢入眠。 但凡听到院子里有风吹草动，她立即拿出提前藏好的菜刀，缩在角落。 褚宵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侯府，但每次都被下人以灿小姐婚事未完成，宵小姐不便离开为由，强行带回来院子。 可侯府高墙大院，她想要偷偷离开几乎没有可能。 难道她就这么一直困缚在这里吗？ “孩子，娘亲来了！” 褚宵目光迷朦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向自己跑来，这是她在侯府近一年里，唯一一次感受到温暖。 如果后来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娘亲没有做出那个决定…… 褚宵的思绪迅速从回忆脱离，不敢再往下想，怅然地向远方眺望。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逐渐靠近的红|蓝|灯光吸引去，警车最终停在了她所在的宿舍楼下。 警察们陆续从车上下来，早就在楼下等候的校方立即走上前招呼。 学生们听到声音，纷纷从窗户伸出头张望。 “警察同志好，你们早上不是来过了吗？怎么晚上又……”教务处老师的微笑有些勉强。 毕竟凶案嫌疑人是他们学校的，光是今天一天，网络上就出现很多对他们学校不利的新闻。 学校每年都要招新的，出了这种事，太影响他们下一届的招生效果了。 “不好意思，案子的线索现在不方便透露。警方理解校方的顾虑，但贵校的学生出事，只有查出真相，才能让其他学生和社会安心，所以请校方配合警方工作。”警察严肃说道。 这个案子已经不单纯是一所大学的事了，它关系着社会女性的安全问题。 如果不严肃处理，万一之后有人效仿，是会酿成大祸的。 警方根据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进行了追踪调查，最后在前往外省的大巴上找到了嫌疑人。 该嫌疑人的DNA与警方在案发现场找到的DNA完全吻合。 但在被警方带回警局审问的过程中，嫌疑人李旭多次表明自己是喝多了酒，偶遇了受害者，在自己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施行了犯罪，拒绝承认自己是有预谋的作案。 早上警方来宿舍是为了采集DNA，确定嫌疑人身份，现下已经确定了凶手，他们需要找到更多线索，方便之后的法官量刑。 褚宵漂浮在空中，冷静旁观警方在宿舍里搜证，亲眼看着他们在李旭的衣柜底下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队长，你看。”警察轻轻打开黑色塑料袋。 那名被叫队长的警察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世间热闹终有落幕的时候，随着夜色浓重，在小吃街闲逛的人互道了晚安后告别，向他们宿舍走去。 小街逐渐平静，商贩埋头收摊，忽而感觉到身边刮起一阵冷风，打了个寒颤，低声念了句“奇怪”。 躲在角落的安小蔷死死地盯着道路尽头，生人看不到那些东西，但现在的她看到了。 招魂铃声阵阵，夹杂着引魂的颂唱声，白幡随风飘扬，上书“生人勿进，亡魂引路”。 模糊不清的炁团在道路间有序前行，一眨眼便到了眼前。 顾禁冷然地看着安小蔷，不掺杂一丝情感，“跟我走吧。” “你……你们是谁？”安小蔷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鬼魂。 顾禁：“打更人，送你入轮回。” “可是……”安小蔷摇头，不甘心道，“我还有心愿未了，我不想走。” 顾禁表情冷漠，但还是开口说道：“警方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你该走了。” 他身后的其他打更人面面相觑，他们老大之前从来不和亡魂讲旁的东西，不论亡魂怎么求，都是直接带走的，可谓是“铁面无私，秉公办事”。 今天怎么突然和这位亡魂聊起来了？ “求求你，再让我等一等。”安小蔷依旧不死心地望着路口。 她想等，等那位姐姐回来。 第11章 阴德 警局审讯室内。 警察将李旭宿舍里找到的物证带给他指认，沉声道：“李旭，你之前说自己是偶遇受害者，那为什么你的宿舍里藏有女性的贴身衣物？” 警察见李旭沉默不说话，敲了敲桌面，提醒他：“我们已经将证物拿去做比对了，在结果出来之前，你最好自己招了！” 李旭不敢置信地看着警察找到东西，他在逃跑之前，明明已经把这些东西丢掉了，警察是怎么找到的？ 这些东西都是他从安小蔷的宿舍偷出来的，要是等到化验结果出来，不就坐实了他是有预谋作案？ 李旭惊恐地瞪大双眼，下唇不断颤抖，双手控制不住地攥紧。最终他所有的狡辩都成了负隅顽抗，眼中的挣扎化作死水，再无波澜。 “我……承认。” 小吃街。 大排档的老板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指挥伙计把碗碟收到后厨去，“这都过零点了，最近晚上不太平，店里其他的东西明早再收拾，你们几个早点回去。” 正在播放的电视节目突然跳出了新闻报道，女记者正站在公安局门前对摄像机说道：“本台第一时间报道，我市公安局对423案高度重视，已于昨日深夜将嫌疑人缉拿归案。” “该嫌疑人长期追求受害者，对受害者有跟踪尾随、偷窃随身物品等行为，表明本案凶手是有预谋地实施犯罪。” “本台记者将持续跟踪本案后续报道，也在这里提醒广大女性，注意出行安全，危险来临时请第一时间向外界求助。” 电视机里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 老板看着新闻惋惜摇头：“这种人渣就算被毙了也是死有余辜，就是可怜那个女孩子了，年纪轻轻的，唉！” 安小蔷听到新闻报道，欣喜地捂着脸笑出了声，可笑声逐渐低微，幽暗的角落只剩下了她悲戚的啜泣声。 顾禁背过了身，安静地等待女生结束哭泣。 他淡漠地向四周环视，似乎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什么，立即回过头看向安小蔷，在她周围感应到了十分微末的气息，瞬间锁紧眉头。 安小蔷被他突然的锐利眼神吓到不敢动作，紧抱着双臂颤抖。 顾禁走到安小蔷跟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沉声问道：“刚才是不是有只恶鬼来找过你？” 这个气息，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猎魂师，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安小蔷心中暗道不好，看来那个姐姐和打更人有过节，可她要是说自己没见过，这些打更人是不会相信的。 “我……”安小蔷纠结，咬紧牙关说道，“是，我见过！” —— 褚宵躺累了，坐在天台边晃着双腿，忽而感觉到有东西向自己飘来，还伴随着女孩的一声感谢。 她伸出手掌托住光亮，这样的光芒与满身仇煞的她相比太过突兀，却又很快融入了她的灵魂。 褚宵在人间辗转了一千年，如果不吞噬亡魂，要想灵魂不消散，就得找到其他办法。 攒阴德，就是其中最麻烦，但又收获良多的一个。 如今她以千百年生灵的祝愿为代价，强行拼凑出实体，伪装成生人，得以暂留人间，每一日都在损耗积攒阴德，所以她没有太多时间。 她必须尽快找到那些人，了却血仇，再和故人们走完她最后一程。 —— 打更人目送着女生的亡魂进入轮回，不解地看向前方的首领，问道：“老大，你不再问问她吗？我总觉得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刚才老大问那个女生有没有见过其他亡魂，女生说她见过，但对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们赶紧分了个小队出来，顺着女生指引的方向去找，但什么都没找到，她明显说了假话。 顾禁摇头道：“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在听到那则新闻之后，安小蔷许了个愿望，这是亡魂心愿已了，自愿献上生平功绩的证明。 “我安小蔷，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得到这样的结局，实在心有不甘。原以为在离开前看不到结局了，幸得恩人的帮助，才让我了却心愿，我愿献上往生积攒的所有阴德，愿恩人此后顺遂。谢谢你！” 但在此之前，安小蔷说要再等等，也就是说她知道有人帮她了却心愿去了。 既然有恩于人，她对打更人提供的线索只会假不会真，他们又何必徒劳？ 只是他不太明白，那名猎魂师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 以及，对方既然都出现了，为什么不带走同样也是亡魂的安小蔷，难道它带走的亡魂是有特定条件？ 那么对方筛选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只有掌握了对方的动机，才能先一步做准备，他一定会找到对方破绽的。 “那个……老大……”一名打更人看了一眼时间，“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你上班好像快要迟到了。” 他们从人间巡逻回来，又送这一批亡魂过奈何桥，进往生轮回池，一路花了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顾总监”就要迟到了。 顾禁回神，“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 “老大你放心好了，就剩一些收尾了，我们能处理好的。”打更人说着，抬头发现刚才还在他们旁边的首领早就不见了身影。 顾禁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总算赶上打卡时间。 谁能想到在阴间自由来去的他，到了人间，得每天赶着打卡。 他无奈地走进电梯，铁门即将合上的一刻，又被人摁键打开了。 顾禁抬眸，看到了站在电梯门口的褚宵，“褚经理还是这么的准时。” 褚宵看到电梯里的人，顿时没了一天的好心情，僵硬地微笑说道：“我准时是常事，顾总监踩点上班才是少见。” “我是有事耽搁了。褚经理不进来？”顾禁微微挑眉，“好心提醒一句，褚经理要是等下一趟电梯，那估计就要迟到了。” “哦，迟到而已，反正有总监您垫背。”褚宵满不在乎，她又不需要工资，扣就扣呗。 “无理取闹。”顾禁讽刺。 “啊！快要迟到了！”杨空青边跑边喊，见电梯门正好开着，以为褚经理正好要上楼，便大喊，“褚经理，你等等我！” 褚宵应声回头看去，见杨空青向自己冲来，惊愕地往旁边避让，但她脚踩着细跟高跟鞋，差点没站稳。 “小心。”顾禁见势，眼疾手快地一手拦住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另一只手抓住褚宵的手臂。 杨空青倒吸一口冷气，停住了脚步，一脸惊恐地看着电梯门口的场景。 顾总监怎么也在啊？ 不就是十六层吗，她要不还是自己爬上去吧！ “还能站稳吗？进来。”顾禁的口吻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抓着褚宵的手没有松开，似乎有搀扶的意味。 褚宵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从顾禁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谢谢总监关心，我没事。” 顾禁突然的好心，她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啊？ 而且这个气氛怎么怪怪的？ 褚宵想着，拉开了和顾禁之间的距离，向电梯外的杨空青招手，“空青，你再不进来就要迟到了。” 杨空青咽了口水，硬着头皮走进了电梯，胆怯地缩在角落里，弱小又无助。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今天为什么要来上班？ 两位领导为什么不说话？他们会不会吵起来？万一吵起来，她帮谁？ 谁来救救她？ 楚陵端着一杯黑咖啡从茶水间出来，正好撞上刚来的两位领导，打招呼：“顾总监早上好，褚经理早上好。” “嗯。”顾禁应了一声，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早上好。”褚宵点了点头，也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楚陵对他俩的低气压习以为常了，但转头就看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煞白的杨空青，好奇地凑上前，小声问：“空青，你今天怎么和领导一起来了？” 杨空青苦兮兮地说道：“楚陵，我决定了，必须让他俩和好，否则我们夹在中间太难做了！” 楚陵木讷地点头：“哦。” 他有点好奇，空青刚才在电梯里都经历了什么？ “十分钟后会议室开会。”褚宵从办公室走出来说了一句。 “是！”众人回应。 在开会之前，员工们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会议。 可才开始不到十分钟，会议室里便弥漫起了浓浓的硝烟。 “我认为我们软件的重心应该放在求助上，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并且关联报警电话，让使用者尽快与警方取得联系。”褚宵提议道。 顾禁否定了褚宵的观点，“一味的求助治标不治本，我们软件最重要的应该是预防，让女性提高安全意识。” 褚宵嗤笑，认为顾禁这个观点并没有她提出的重要。 “顾总监，我们要谈的，是软件首页应该放求助还是预防。你亲身感受过伤害吗？知道危险来临时候的绝望吗？使用者在紧要关头没心思去翻你那些长篇大论。” 顾禁反驳：“求助很重要，我们可以用醒目标识表示‘求助’功能，但我们软件应该是从提高女性安全为目的出发，只有遏制源头，才能有效避免伤害的发生。” 褚宵起身，双手撑在桌沿，上半身微微前倾，质问道：“用‘求助’功能？难道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要用户翻找功能菜单吗？顾总监，孰轻孰重你难道不明白吗？” “褚经理，我们的软件将来会扩大用户群体，不是人人都处在危险中，但每个人都需要提前预防。到底孰轻孰重，这句话我也问你。”顾禁不甘示弱，依旧保持自己的观点。 第12章 权重 褚宵冷呵，“好，回归到‘预防’两个字！顾总监觉得，应该让女性提高自我安全意识是吧？真正犯罪的是男性，为什么要让女性人人自危，而不是让男性管好自己？” “让女性有安全意识有什么错？”顾禁反问。 褚宵深吸一口气，回应道：“那些受害者穿着并不暴露，没有刻意吸引任何人，也曾经求助过他人，甚至在察觉到有危险后立即离开，可她们还是受到了伤害。顾禁我问你，她们真的是没有安全意识吗？” 顾禁沉默，认真思考褚宵的话。 其实安小蔷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如果案发前一晚她没有掉以轻心，悲剧就不会发生，但如果发生悲剧的时候，她有能力第一时间发出警报，或许就能挽回一条生命。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依旧不放弃自己的观点。软件最后还是会回归用户，所以关于‘预防’和‘求助’的权重，就交由用户调研做最后决定，如何？” 顾禁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也尊重异议。毕竟千人千色，如果每个人都一样，他们就不会坐在这里谈论这些了。 褚宵难得赞同顾禁的话，“好啊，那我们就用户调研见分晓。” 员工们在会议室的长桌两侧坐着，目光在左右两位领导身上徘徊，没敢出声打扰，见两人终于达成共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楚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和旁边的杨空青窃窃私语道：“空青，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没完呢？” 杨空青点头回应，压低声音说道：“你没听见吗，他们刚才说用户调研的事儿。他俩要是没讲和，咱们到时候用户调研的方向听谁的？” 他们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另一人都会不高兴，可同时进行两个计划，他们哪儿吃得消？ 为了他们这些底层打工人能好过一些，当务之急就是让两位领导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也放过他们。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啊？”楚陵问。 杨空青深思熟虑，说：“暂时按兵不动，先做个调研，然后再出策划！” “啊？”楚陵有些迷茫，旋即反应过来杨空青说的是化解两位领导分歧的事，“所以我们先去打探消息？” “分头行动！”杨空青说罢，向楚陵目光示意离开的两人。 —— 结束了会议，褚宵抱着一叠资料回到办公室，她之前没经手过用户调研，但道理她多少还是懂的。 所谓用户调研，左右是调查软件用户的期望是什么，那也就是说，她得先明确什么人会使用他们的软件，使用他们的软件是为了什么。 把这些东西统计下来，才方便之后的权重分配。 但要用什么样的手段进行调查，褚宵一时间还没有想法。 “叩叩叩——” 褚宵闻声抬头，见杨空青稍稍推开门。 杨空青从外探头进来，问道：“褚经理，我这里有点问题想和您确定一下，您方便吗？” 褚宵关掉了电脑屏幕上的某度百科，颔首道：“方便的，你进来吧。” 杨空青抱着笔记本电脑进门，坐在了褚经理对面，怯怯窥探，想找个机会开口。 “不是要问问题吗？”褚宵注意到她的眼神，惑然问道。 杨空青闻声，反应了过来，起身将笔记本放在褚经理面前，“其实就是有些资料我没看懂，想来请教一下褚经理。” 她说着，微微俯身指出来问题所在的位置，“现在市面上模拟对象、家人给自己打电话的方式不是很火吗？这个软件集成了多种语音包，算是目前市场的先行队伍了，为什么这么快凉了？” 褚宵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是前段时间收集的竞品调查分析报告，于是按照编号拿出竞品的详细资料。 “虽然这款软件也是从安全问题出发，前期宣传效果不错，但因为是非盈利性，软件的利润不大。估计是制作方脑袋被门夹了才想出用中插小广告的方式挣钱，模拟电话没打过来，小广告先看半分钟，不被淘汰才有鬼。” 她理解资本方对利润的看重，但在危机人身安全的时候还要计价，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吃人血馒头。 “也是，这半分钟都够跑好长一段路了。”杨空青说着，感谢道，“谢谢褚经理帮忙解答，有您和顾总监在，我们学会了很多呢！” 褚宵听到了某人的名字，佯装没听到，继续低头翻看资料。 杨空青没注意到褚宵的异样，继续说道：“我原先以为顾总监挺冷淡的，但他非常尊重人，会顾忌对方的感受。每次问他问题，他都很耐心地解答，和褚经理一样是个好人！” 褚宵没有承接杨空青的话，反而说道：“这些竞品资料对我们之后的策划提案大有用处，你要是一直记不住最好多看看，不要把时间花在这些没有用的地方上。” 她说罢，给了杨空青一颗定心丸，“我认为，既然来上班，工作质量比个人情感更重要。” 杨空青心虚地垂下头，看来褚经理是看穿她的来意了。 但听到褚经理说的这些话，杨空青也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点头说道：“经理，我明白了！” 看来褚经理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了，就是不知道楚陵那儿怎么样了？ 总监办公司内。 楚陵畏畏缩缩地偷瞧着坐在对面的顾总监，几次想找话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万一他说错话，适得其反了怎么办？ 可要是说了，他该怎么开口呢？ “看来你不是来讨论调研计划，而是来找我聊褚经理的。”顾禁说着，合上了钢笔笔帽，轻轻放在桌上，抬头看向了楚陵。 他明白楚陵他们的顾虑，正色道：“我和褚经理的确是意见相悖，但公是公、私是私，我们不会因为个人原因而左右对工作的判断，更不会把气撒在你们身上。” 开会的时候，他和褚宵是在争论，但不是因为看不爽对方而故意使绊子，他们维系的是自己提出的观点，而非个人利益。 他单方面的确是这么想的，想来褚宵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第13章 姨娘 被看穿心思的楚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总监，我觉得褚经理人挺好的，或许是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吧，说开了会不会好一点？毕竟大家都在一起工作，老是闹别扭，挺影响心情的。” 顾禁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他是抱有目的来这儿的，不是为了交朋友。 见楚陵还呆愣着没有离开，顾禁无奈地轻叹一声，拿出一份草稿递给他。 楚陵接过，问：“这是什么？” “草稿，是关于市场调研的问卷调查，就麻烦你来负责吧。”顾禁刚才查了一遍资料，现在是线上问卷形式，这方面他并不是很熟络。 他不喜社交，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很少接触，交流最多的除了褚宵，就是人来熟的杨空青和常来送资料的楚陵。 “草稿？”楚陵看着纸上工整的字迹和刚劲有力的笔锋，顾总监喜欢用钢笔写字，所以仔细闻还能闻到淡淡的墨水香气。 上面除了一些问题，还备注了调研方向和发放群体，说是成稿都不足为过，让他自己来写，也没有信心能比顾总监写得更好。 但顾总监还是把这个重任交给了他，是对他很有信心吗？ 想着，楚陵猛地起身鞠躬，郑重道：“谢谢总监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让总监失望的！” 他突然的动作引起了顾禁的戒备，但转眼间，顾禁便恢复了常色。 顾禁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他是因为不熟悉现代化的办公软件，所以才给楚陵安排任务的。 原以为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楚陵这么快就答应了，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顾禁轻咳了一声，有些僵硬地鼓舞道：“那你加油，好好干，有问题再来找我。” “是！那我先出去了，总监您忙！”楚陵边说边斗志昂扬地向门口走去。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办公室门，转身就见杨空青也刚从褚经理的办公室出来。 杨空青看到楚陵手里也抱了一叠资料，瞬间就明白了。 她小心地向两位领导办公室方向确认了一眼，赶忙将楚陵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也被安排调研任务了？” 楚陵颔首：“对啊！听你这么说，是褚经理也让你做问卷调研了？” “顾总监想做问卷？”杨空青为难地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窃声道，“褚经理让我多去社区走走，是想实地考察的意思。” 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两位领导的脑回路不接轨，即使是同时开始调研，方向也不会一致的，到时候结果出来了，肯定还会再吵一架。 看来“部门同事相亲相爱”计划，还是要继续，而且任重道远啊！ 不过，两位领导的关系得搞，现在他们手里的任务也不能懈怠。 两人大致过了一遍手里的资料，而后交换翻阅，可以说两位领导这种毫不搭边的构想，也是一种默契吧！ 他们将任务分发给市场部其他人，员工们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然后认命地回去开始工作。 从晨光乍破到日暮西斜，茶水间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咖啡渣和茶叶包，有人点了外卖准备加班吃，却被褚宵拦住了。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我又不催着你们完成工作，为什么要加班？与其一身疲惫、注意力不集中地硬抗，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大干一场。”褚宵看向办公区的其他人，朗声道，“下班了！” 她见过那些为了工作劳心劳力，最后猝死在工位上的人。 他们希望年末的晋升名单上能有自己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工资也能有所提升。结果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还搭进去自己的一条人命。 她不希望员工们为了追名逐利，去透支自己的生命。但言尽于此，真正的选择权依旧在他们手上。 所以话毕，褚宵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天色渐暗，路上人来车往，全是着急归家的人。 一名女子踩着高跟鞋，面上的妆容精致，穿着的裙子仅看做工版型就知道价格不菲。 她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身上的首饰随着摆动发出叮铃响声，引得路过的行人回首打量。 “老公，你都多久没回家了，我好想你啊！”女子对电话里的人娇嗔。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轻声细语地哄道：“娉娉，我公司最近比较忙，过两天就回家陪你，好不好？刚刚给你卡里转了5万块钱，先自己去解解闷儿，等老公回家，一定好好亲亲我的宝贝！” 女人一听到五万块钱，眼睛都亮了，说话声更加细甜，“谢谢老公，我真是太爱你了！” 她说着，对着电话亲了一口才挂断电话。 当看到转账短信时，女人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优哉游哉地向商场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有视线正盯着她。 褚宵坐在桥上看风景，因为没有人能看得到她，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观察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当女人与她擦肩而过时，她脸上的浅笑瞬间凝固，眉目间满是杀意。 褚宵红唇微启，念出了女人的名字：“高娉娉。”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但有一些人，即使是过去一千年，她也不会忘记。 更何况这位也是个熟人，是她亲爹最疼爱的姨娘，也是她长姐褚灿的生母。 之前的事娘亲不愿提，所以她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在她娘亲嫁入褚家后没多久，她爹就去勾栏给高姨娘赎身，抬姨娘入府了。 她爹对高姨娘宠爱有加，没多久她的长姐就出生了。 因为她爹在姨娘怀孕的时候，不甘寂寞，才让她娘亲怀上了她，所以她从出生起，就是不受宠的。 后来长姐过继到主家，要与吏部侍郎之子缔结姻亲。出发前，她爹突然说要带她去见世面，于是她就跟着队伍一道出发了。 后来她被困在侯府，日日提防着朔阳侯，几乎尝试所有办法逃离，却怎么都飞不出这个牢笼。 她原以为娘亲的到来，可以带她挣脱桎梏，却没想到真正的大祸悄然而至。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拜高娉娉所赐。 第14章 人脉 赵芜雪寻到小院时，见院内陈设老旧破败，她心心念念的女儿正缩在角落警惕地向门口看。 他们褚家旁支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何时让孩子受过这般苦？ 赵芜雪心中的思念在亲眼看到女儿之后，化作心疼，加快脚步走上前，红着眼轻轻拿掉了女儿手里的剪刀，柔声道：“孩子，娘亲来了！” 这些日子，褚宵千百般忍耐，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她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及笄，是个小大人了，不能什么事都依靠他人。 可终于将娘亲盼来时，褚宵还是没忍住一把扑进娘亲的怀里，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豁口，泪水打湿了衣襟。 赵芜雪轻拍着女儿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宽慰着。她心疼自己的孩子，也怨恨自己那疏忽照看的相公和这待客不周的侯府。 “宵儿，娘亲这就带你走。” 褚宵抽噎着点头，拍掉手掌心的灰尘，拉着娘亲的手向外走。 赵芜雪见有人来拦着，冷声道：“麻烦你替我转告我们家老爷，既然他眼里只有灿儿一个女儿，那么宵儿我就带走了。女子不才，但养活一双儿女还是不在话下。” 阿陵乡试在即，看出她思念宵儿，便让她提早来侯府接走宵儿，然后再去找他。 届时他大抵也结束了考试，赶巧的话，三人可以一道回家。 “弟妹，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朔阳侯夫人慢步走来，看到赵芜雪手里拉着的小女孩时，面色一冷。 赵芜雪面带愠色，但不便当众驳了侯府夫人的面中，于是耐着性子说道：“侯夫人安康，小女性子顽劣，寄住在侯府多日，承蒙侯府关照，但实在不便继续叨扰。适逢今日路过，弟妹就将小女带回家去好生管教。” 朔阳侯夫人紧抿着唇，良久才说道：“弟妹谦虚了，赵家世代书香门第，教出的女儿自然乖巧得很。倒是弟妹匆匆而来，又急忙离去，倒显得是侯府未尽待客之道了。” 赵芜雪听得出朔阳侯夫人暗讽她今日未见主人就匆匆入府之举，是有违书香门第之后。 现下她怒气正盛，并不打算服软，遂浅声笑了笑，“弟妹我在侯府门外等了两个时辰，前去通传的小厮跑了五六趟，带回来的消息无一不是侯爷侯夫人正在见客，烦请我继续等着。侯府确有待客之道，只是我以为两家多少有些情谊，不会计较这些。侯夫人以为如何？” 小厮通传了这么多次，若侯爷侯夫人真的打算见她，即使真的在见客，也会让人将她领去偏厅，而不是晾着她两个时辰。 她向小厮表述的意思直截了当，只是想来看看女儿。可侯爷侯夫人为什么不见她？ 那只有一个原因了，她的女儿出事了。 想到这里，赵芜雪便管不得那么多，直接闯进了侯府。 朔阳侯夫人面色一僵，因为侯爷的腌臜心思，她确实不待见褚家人，原想着不见赵芜雪，她就能识趣点自己走，没想到她竟闯了进来。 于是她不怒自威道：“赵氏，这儿是侯府，不是你想来就想走就走的地方。” 赵芜雪见势，连忙将孩子护在了身后。 褚宵又担心又害怕地探出头来，看到从远处走来的一行人时，咬紧了嘴唇，轻拽了拽娘亲的衣角，小声提醒：“娘亲，是高姨娘和姐姐。” 在侯府小住的这段时日，本就明艳的高娉娉更加娇媚动人。 她摇曳生姿走来，见着侯夫人时，恭恭敬敬地行礼，而后细声说道：“大老远就听到这儿有吵闹声，走近一瞧，原来是侯夫人和姐姐。侯夫人向来宽厚，待人极是良善，姐姐性情温顺，自然也是不会轻易起争执的，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娉娉余光瞥见赵芜雪身后的褚宵，意会道：“我明白了，或许是宵小姐说了些什么？孩子家家的话，哪儿能作数呢？” “娘亲，朔阳侯他……”褚宵忿忿，想将朔阳侯的所作所为告诉娘亲。 赵芜雪见女儿有话想说，欲俯身倾听。 高娉娉见状，立即打断，高声道：“姐姐，灿儿再过些日子就要成婚了，你也是看着灿儿长大的，不如小住一段时日，等吃完喜酒再走也不迟。” “娘亲，不要留下。”褚宵来不及解释了，只能不停摇头。 此时，人群中隐隐传来哭声，褚灿眼角泛红，小声啜泣着，轻叹道：“灿儿虽为姨娘所生，但在家中也是日日孝敬娘亲的，却不知娘亲竟如此厌恶灿儿，竟明知灿儿婚期在即，也不愿坐下吃杯酒。” 褚灿说着，委屈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她的亲娘是姨娘，幸得她是家中长女，否则以庶出的身份，定要矮了褚宵一头。 可赵氏膝下一儿一女，哪儿还有她的位置？ 如今与吏部侍郎之子的姻亲在即，她是过继给了朔阳侯，顶了侯府另一位小姐的名头，可她终究是妾室所生。 若有正室送嫁，往后回门，她也有些许底气。 高娉娉怎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自然愿意推女儿一把。 于是她拉着赵芜雪走到一边，好心劝说道：“姐姐，咱们可是和吏部侍郎结亲，灿儿成婚当日，朝中达官显贵莅临，姐姐若是能趁此机会带着陵少爷结识些人脉，岂不是对他往后入仕有好处？” 褚宵看到娘亲脸上的动摇，心中自然明白了，失望地松开了抓着娘亲衣角的手。 赵芜雪看向女儿，仔细斟酌后，蹲下|身对女儿柔声说道：“宵儿别怕，娘亲会陪着你的。等你灿儿姐姐顺利出嫁，娘亲就带着你和阿陵一道回家，好不好？” 如今的官场风云变幻，他们在朝中没有人脉，若是阿陵有朝一日入朝为官，能与人相互照应，她也放心一些。 而且，侯府的家丁已经将这里围住，她和女儿想强行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褚宵张了张嘴，心中的委屈已经到了嘴边，但看到娘亲期盼的眼神，还是咽回了肚子。 娘亲说这段时日会陪着她的，想来朔阳侯也不敢做什么。 等灿姐姐的婚宴结束，她再向娘亲解释清楚，应当也不会太迟的吧。 第15章 条件 教养和羞耻心，如满是倒钩的绳索，将褚宵死死勒住，每一次的挣扎都带着剜心的疼痛。 犯错的明明不是她，为什么要让她来承担后果？ 褚宵知道弟弟的仕途很重要，但她也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好在娘亲住进她的小院后，朔阳侯没有再来，倒是让她心安了几日。 她翘首以盼着长姐的婚期，就等着喜宴结束，她与娘亲一道离开。 可奇怪的是，喜宴之后，侯府的守卫愈发森严，显然是不让她们离开。 “劳驾您问问，先前我与侯夫人打过招呼，近日便离开，怎的又不能出府了？”赵芜雪拉着女儿，对管事询问道。 管事瞥了两人一眼，没有回话，依旧守在侯府门口。 “她们在哪儿！” 听见远处忽而传来厉声，褚宵回头看去，只见高姨娘带着一行人朝他们疾行而来，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娘亲扣住。 “高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赵芜雪双手被缚于身后，微愠地看着高娉娉。 高娉娉手里拈着绢帕，遮掩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细声道：“夫人，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来人，带她去见老爷。” 赵芜雪被不明不白地带到了侯府偏厅，下人手里没有轻重，直接将人推到了地上。 褚宵赶忙跑上前，将娘亲搀起来，“娘亲。” 没等赵芜雪站起身，就听座上的褚温博呵斥：“给我跪下！” “老爷，我何错之有？”赵芜雪坚持不跪。 褚温博紧蹙着眉头，将手边的东西丢到了赵芜雪狡辩，怒骂：“你个贱妇，还敢狡辩！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腌臜事！” 赵芜雪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笺，展信查阅。 看清信上的内容后，她坚决否认：“这些不是我写的！” 她为何要写情诗？信上所说的冯郎又是谁？ 高娉娉吃惊道：“可这些是从姐姐屋里找到的，压在枕头底下，看起来很是宝贝呢！” 褚温博紧紧抓着靠椅扶手，看似极度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而后向外大声吼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因为褚宵年纪还小，有外人在，她需要回避，便有婢女掰开了她抓着娘亲的手，将她拽出偏厅。 她只隐隐约约听见，来的人自称“冯洋”，与她的娘亲暗通款曲已有三月。 娘亲之所以着急离开，就是为了与他会面。 褚宵自是不信的，可她爹没有半分想要查证的想法，当下便要让人将娘亲打死。 她挣脱了婢女，奋力跑回偏厅，只见她的娘亲趴在地上，长棍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砸。 赵芜雪不停为自己申辩：“我没有做过这些事，谁要害我？” “姐姐，人证物证俱在，妹妹想帮你开脱也寻不掉理由啊！你若是痛快认了，与老爷说说好话，兴许这件事就过去了不是？”高娉娉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赵芜雪，如今只能趴在她脚边，心里真是痛快。 “娘亲，别打我娘亲！”褚宵扑向娘亲，替她挨了几棍子。 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剧烈的疼痛占据了意识，无力地昏了过去。 褚宵朦胧醒来，不顾身上的伤，第一时间就要找她娘亲。 可她坐起身才发现，朔阳侯此刻正坐在她的屋里。 褚宵立刻戒备地缩到床角，手默默地向枕头底下摸去，却发现她藏起来的剪子不见了。 抬头望去，她的剪子此刻就在朔阳侯手边。 褚连嶂吹开茶碗中的浮叶，亲抿一口细细品味，悠悠说道：“伯伯可以出手救你娘，至于条件，宵儿这么聪明一定知道。” “不可能！”褚宵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就算娘亲知道了，也不会希望她这么做。 褚连嶂轻蔑地笑了一声，放下茶杯，缓步走向床榻，“宵儿，你明白吗？现在你可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褚温博为了自己的高升之路，不惜牺牲自正室和亲生女儿，就是为了卖他这个面子。 所有现下没有人能保褚宵，在这个房间里，她逃不掉。 “朔阳侯，我是你的亲侄女，你这样的喜欢只会让我感到不适。”褚宵的余光向旁边打量，想要寻求逃生的可能。 后来褚宵才知道，她爹近日接连高升，就是因为攀了朔阳侯这条高枝，怪不得她长姐出嫁，她爹特意嘱咐要将她带上，就是为了讨好朔阳侯。 娘亲来寻她时，侯府怎么都不让娘亲进门。娘亲闯进来后，便不许她们出去，就是想困住她们。 褚温博谋官职，高娉娉盼抬正，朔阳侯也包藏祸心，好一个一石三鸟，杀人诛心！ 可现下褚连嶂越靠越近，她该怎么办？ 褚宵正在反抗之时，突然一人闯进了门，尽管她浑身血污，褚宵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娘亲。 “娘亲——” 赵芜雪吃惊地看着屋内的一切，很快反应了过来，跪在了褚连嶂面前，恳求道：“侯爷，宵儿还小，她是您的侄女，求求您放过她！” 她被拖到柴房关着，人人都以为她快要咽气了，便无人盯梢，于是她找到机会就偷偷溜了回来，想带宵儿尽快逃离这里，却没想到撞破了褚连嶂的歹毒心思。 早些她便听说褚连嶂有私养幼童的嗜好，却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的侄女下手！ 见自己的计划被打断，褚连嶂扫兴地皱紧了眉头，“看来褚温博下手还是不够重。”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一条人命而已，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说着，他暂时松开了褚宵，在桌上拿起了剪子，缓步走向赵芜雪。 褚宵挡在娘亲身前，怒瞪着褚连嶂，“朔阳侯，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褚连嶂像是听到笑话一般，轻蔑笑了笑，“报应？在朔阳，我就是天！” “宵儿，乖乖回到床上去，伯伯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以后一直疼你宠你，你就是侯府的掌上明珠。如果不听话，就要受到惩罚。”褚连嶂越过褚宵，一把抓住赵芜雪的头发，手里的剪子对准了她的颈侧。 “孩子不要，快逃！”赵芜雪不停摇头，即使自己脖子被刺到已经破皮渗血。 “不要！”褚宵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死在眼前，可她真的不愿屈服于朔阳侯。 眼看着剪子越扎越深，褚宵攥紧了衣角，不断摇头。 赵芜雪突然松了一口气，对女儿嘱咐道：“孩子，你没有错，错的是存有歹心的人。” 她不愿让女儿为难，更不能为了这件事放弃自己的清白。 说罢，她闭上双眼，用尽全力向褚连嶂手里的剪子迎去，锐利的尖头刺入她的脖颈，生生阻断了她生机。 “快逃……”赵芜雪留下最后一句话，死不瞑目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娘！”褚宵捂住娘亲脖子上的血洞，但这血怎么都止不住，“不要死……不要……” 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逃？该逃去哪儿？ 褚连嶂俯身抬起褚宵的下巴，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好心提醒了一句：“宵儿，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该怎么做，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伯伯。” 褚宵已无暇顾及其他，目光只有她的娘亲毫无生气的双眼。 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一幕，褚宵即使成了恶鬼，历经千年，每每静下心依旧会想起。 她怨恨所有人，同时也讨厌自己。 如果她早点告诉娘亲朔阳侯的歹毒心思，如果她有能力反抗，娘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当时她不过刚过了十四岁生日。 褚宵来不及伤感，蓦然感觉到了异样，思绪从回忆中迅速脱离。 她环顾周围，注意到一团黑影赫然凌空于跨江大桥，正死死地盯着她。 第16章 缚魂 作为打更人，顾禁照例夜间巡查，只是今夜与往常不同。 他途径一座大桥时，竟看到他们追查多日的猎魂师正坐在桥边，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人。 顾禁立即召出镇魂惊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直逼猎魂师门面。 但对方警惕性极高，几乎第一时间注意到他，随即跳离原地，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褚宵向后退身，躲开打更人的袭击，目光依旧追踪即将下桥的高娉娉。 顾禁没有放过机会，鬼魅的身形潜入夜色，霎时便行数十步，手握缚魂索，意图套住那名猎魂师。 褚宵早有防备，以纸人做傀儡，闪身脱离了原地，化作黑炁穿过云雾，肉眼不得见。 顾禁记得对方的气息，紧随其后，于云间搜寻，不肯放过抓捕的机会。 跨江大桥底下，一名老者戴着墨镜，搭了个小方桌，正在给人看相。 他余光见手边的罗盘指针大乱，意味深长地说道：“面相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乃个人平生机缘，今生福祸早已注定。可有些东西的福祸，已脱离‘相’这个概念。” “有些东西？” 老者扶了扶墨镜，幽幽说道：“人本为炁，降生为凡胎，便成了生人，得了面相。可未入轮回的依旧是炁，炁无名状，何来‘相’？” “您……您说的该不会是鬼吧？所以人死后成了鬼，就没长相了？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该不会……” 那人害怕地往旁边看去，他旁边不会有脏东西吧？ 老者笑着摇头，“老夫看你有缘，多说几句罢了。别担心！” 他说罢，抬头向天空望了一眼。 桥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沉思。 老者向事故现场望去，疑问：“好像……出车祸了？” 顾禁也被地上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再往前看时，刚才正在逃离的猎魂师突然变化了方向，直冲向事故发生的地点。 “不好，它的目标是刚才那个人！” 想着，顾禁也紧跟着向地面赶去，想赶在猎魂师到达之前，先将亡魂带走。 褚宵轻呵，她在天上兜了那么久的圈子，就是为了把打更人引开。 今天除了她，谁也别想把高娉娉带走！ 高娉娉的意识有些恍惚，她刚才明明是趁着绿灯过马路的，可突然有一辆车发了疯似的朝她冲了过来，她好像看到驾驶位上有个很是眼熟的身影。 那辆轿车越来越近，后来她的眼前只剩下晃眼的远光灯。 她应该是摔倒了，可身上怎么不疼啊？ 高娉娉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却透过双手看见了地面上四肢扭曲的自己。 “不！” 她的惊呼还未结束，一道黑影猝然出现，将她拽走，她迷茫地看着带走她的东西，心中莫名感到惴惴不安。 “镇魂索魄，都给我定！”顾禁召出惊锣，一记猛击。 只听得亡魂哀怨惨叫，可那名猎魂师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褚宵感到自己的魂体被撼动，可与往常一样，有股力量立即帮她聚合，才没让她马上被制住。 她不能再和这个打更人周旋，必须立刻把高娉娉带走。 暮色之中，两道鬼魅穿行，一个想方设法加速离开，一个步步紧逼，逐渐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 而此刻的路面，警车得到指挥大厅的通知，急速追踪肇事逃逸车辆，势必将凶手抓捕归案。 高娉娉终于看清局势，现在要把她带走的鬼魂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好“鬼”。 可她才刚死，招惹过谁？ 高娉娉恐惧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褚宵冷眼看向手里拽着的高娉娉，热络地打招呼：“许久未见了，高姨娘！” 这个称呼…… 高娉娉顿然想起过往的一切，满眼惊恐地看着抓着她的鬼魂，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会是你？” 方才她只是怀疑带走她的鬼魂居心叵测，现在已然知道对方是谁，就不再只是猜测了。 高娉娉挣扎着求饶：“你听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信是你爹让我放的，这一切都是朔阳侯授意我们的，不是我……我只是……” “你只是开了方便之门，把我带进侯府，将我娘陷于不义之地，在我身陷桎梏时落井下石。”褚宵沉声，她抓着高娉娉的手更紧，“这笔账，我会和每一个人清算，谁都逃不掉。” 高娉娉想要否认，可褚宵说的都是事实，她竟无从申辩，只能咬牙说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还要耿耿于怀，追着我们不放？” 褚宵紧咬牙关，字字带血，“施暴者不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对于这些人而言，她受困于侯府的三年转瞬即逝，他们依旧走着自己的坦途，毫不在意自己曾经造过的孽。 而他们带给她的伤害，如烙印一般，打在她的灵魂深处，就这么跟了她千年。 凭什么过去？ 为什么她前世受尽折磨，最后曝尸荒野，被野狗分食，而害她如此的人却可以一生无忧无虑，直至寿终正寝，继续他们的轮回？ 她不甘！他们不配！ 顾禁时刻关注着前方的动静，猎魂师携带着亡魂，速度本就受到影响。 而他发现那只亡魂似乎与猎魂师认识，而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吵了起来，速度更是减慢。 顾禁掐诀念咒，借风势加快速度，拉近与猎魂师之间的距离，迅速将它们拦住。 考虑到那只亡魂恐怕经受不住第二次惊锣，顾禁只能拿出缚魂索。 褚宵意图改变方向，却发现后路已经被打更人封住。 打更人出手极快，缚魂绳索如灵蛇，飞扑向她与高娉娉。 褚宵侧身躲过绳索的约束，怎料高娉娉找准机会，竟自己抓住了绳索。 “救救我！”高娉娉记得往世死后，会有阴差来带她去轮回。 她刚才看到这只鬼拿着的锣，和她之前见过的一模一样，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阴差了。 顾禁紧攥着绳索的另一端，想将亡魂拽回。 可奇怪的是，这名猎魂师好像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紧。 只听对方冷笑一声，猛然向后扯。 顾禁想要放手保全亡魂已经来不及，猎魂师竟当着他的面将亡魂撕成了两半。 往日他见过的猎魂师都是以吞噬亡魂为目的，撕碎亡魂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从未有此设想。 褚宵趁对方惊愕之间，跳出了打更人的封禁区域，缓缓落在了高楼天台边沿。 她冷漠地俯视着打更人，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是我赢了。” 第17章 零食 在汽车匆忙的刹车声与路人混乱的叫喊声中，警车的鸣笛声尤为突出。 车内的女人慌乱之间撞倒了一排护栏，为了避开前面的障碍物，不得不调转方向盘，却没想到直接撞上了路边停靠的车辆。 警察迅速围了上来，先行检查车辆油箱是否泄露，随后控制该女子立即下车接受警方盘问。 “女士，请下车！” 女人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趴在上面良久无话。 “女士。”警察再次提醒，只听车内断断续续传出女人的啜泣声。 可能是被方才的场面吓到，也可能是心里积压多日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女人掩面哭泣，久久无法平复。 事故现场的人越围越多，为了不扩大影响，警方立即将女人带回警局审问。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双眼麻木，声音沙哑地说道：“高娉娉是我丈夫背着我，在外面养的小三。我老公经常加班，起初我没多想，直到有天下班的时候，我遇到了他的同事。他同事说……说我老公从来不加班。” “我原本是相信他的，毕竟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们的孩子都那么大了，他不会的。”她说着，泪水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鼻尖酸得她睁不开眼。 警察耐心询问：“你是怎么发现你丈夫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女人哽咽：“那天我没去上班，特意守在他公司外面，等他下班。我亲眼看到他搂着个女的进了小区，可他明明告诉我今晚他要开会！” 后来她打听到那个女的经常去一家美容院，于是她也跟着去了。 她想方设法地和那个女的混熟，甚至在她们结伴而行的时候，亲耳听到那个女的手机里传出她丈夫的声音，也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调侃对方有个好男朋友。 回想着，女人紧咬牙关愤恨说道：“警官，我妈前年肝硬化急需用钱，我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了，想找他再借一点，可他一分不给，百般推脱。结果那个女的说，我丈夫每个月都是几万几万地打给她！” “你们知道吗？我和他结婚十年了，连蜜月都没有。可那对狗男女到处玩，我甚至发现……我妈葬礼那天，他说公司有会走不开，结果他带着那个女的出国旅游去了！” 警察们虽然同情女人的遭遇，却并不认同她的做法，“你有困难，可以来找警察，我们都会帮忙协调。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开车把人撞死了，把自己搭进去了，结果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丈夫一点事都没有，这么做值得吗？” 只听女人低声说了一句令在场所有警察血压升高的话：“我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这种男人，可我的孩子还需要人照顾……” 警方所剩无几的怜悯荡然无存，只觉得这位女士是悲哀的，在婚姻中迷失了自己而不知。 —— 这头警方办理生人案情，那头赶到桥面的打更人看着被撕碎的亡魂焦头烂额。 “头儿，咱不追吗？”打更人询问。 顾禁摇头，“追不上的。” 前几次他们都是硬追，但那名猎魂师狡猾得很，加上似乎有什么力量庇佑着她，所以打更人的围捕行动均以失败告终。 因此他才想先一步找到猎魂师的痛点，提前下手，才能打它个措手不及。 顾禁盯着破碎的亡魂，陷入了沉思。 根据方才所见，那名猎魂师似乎和这只亡魂存在矛盾，因此它蓄意报复的可能性极大。 以往他们见过的猎魂师都是以吞噬亡魂为目的，可这名猎魂师和他之前处理过的都不一样，恐怕别有目的。 “既然它们认识，那么猎魂师的身份或许能借此缩小范围。”顾禁冷静地分析，而后对其他打更人嘱意，“你们将亡魂碎片带回去，交给判官大人，由他来处理。另外，把这位亡者每一世的资料都调出来给我。” “是！” 顾禁颔首，抬首向猎魂师离去的方向望去。 这才过去短短几日，又有一只亡魂遭殃，他必须尽快找到线索，掣肘猎魂师的行动。 顾禁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现在返回地府，恐怕来不及早上上班。 于是他索性放弃回去，在心中谋划着之后的安排，缓缓向公司走去。 解决了高娉娉并不意味着结束，褚宵仍旧在关注其他人的动向。 她不能直接将生人杀害，强行掠夺对方的灵魂，只好找准机会，在那些人出事的第一时间带走他们的亡魂。 所以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等多久，但在计划没有完成前，她想安稳地待在WM，尽可能多和故人相处一段时日。 两人冥思缓行着，蓦然察觉到了异样，立即抬头看向对面。 “顾禁？” “褚经理？” 褚宵的错愕转瞬即逝，恢复常色后打招呼道：“顾总监怎么这个点来公司了？” 她刚从民宅区过来，现在天还没大亮。 今晚闹了这么一出，打更人一定会严加戒备，到处巡逻。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但又为了不被逮住，才凝聚实体，来公司附近溜达。 可顾禁怎么也来了？ 顾禁紧抿着唇，淡漠说道：“我准备买早餐，去公司加班。” 褚宵闻言，微微挑眉，呵笑调侃道：“这个点，做早餐的都没起吧！” “可褚经理却起床了。”顾禁意味深长地看向褚宵，难道她晚上有事？ 褚宵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辩解道：“我是睡不着，所以出门逛逛。”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虽然估摸着对方不对劲，可都没有深究。 顾禁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公司大门，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褚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着与其在外面飘荡，倒不如寻个地方歇歇脚，便跟上了顾禁的步伐。 凌晨三点的WM科技市场部，办公室静谧无声，仅有两盏微弱的灯光。 褚宵悠然地靠在椅背上，目光移向了旁边的抽屉。 “我这种设定，明摆着就是个反派，但干的都什么事？”褚宵不满地咋舌，拉开抽屉，将里头的袋子拿了出来。 她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见顾禁恰好也走了出来，“你……” 顾禁拿着毯子的手微微收紧，向前伸手递给褚宵，“困了就睡，小心着凉。” 褚宵低头，惊讶地看着怀里的毯子，随即将手里的袋子塞给了顾禁。 “空青给我送了很多零食，我吃不完，你要是饿了就先挑点吃的垫垫。” 顾禁抿了抿唇，淡漠的眼眸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暖意，轻轻应声：“好。” 第18章 和睦 “小杨早啊！” “早！” “你的包子好香啊！牛肉馅儿的？” 杨空青咽下嘴里的食物，幸福地点头道：“对，在我家楼下买的，超级好吃！改天多买两个给你也尝尝！” 他们慢悠悠地走进办公室，方才还元气满满的打工人们瞬间萎靡，仿佛办公室和工位都附带了魔咒，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杨空青颓废地走向自己的位置，见顾总监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经过，打招呼道：“总监早上好！” 顾禁回头看向她，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顾总监话少这个特点，办公室人尽皆知，杨空青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褚经理从她办公室出来后，他们居然相互打了招呼。 “早啊。”褚宵说着，准备往办公室打印间走去。 顾禁微微颔首，“早。刚才用打印机，看到有你的文件，顺道拿过来了。” 褚宵接过，“谢了。” 她说着，低头查看文件是否有误。 顾禁抿唇噤声，原意离开，但还是想和褚宵确定一下，“抱歉，我刚才无意间看到你文件的内容。你……” 楚陵刚走进办公室，见两位领导都在，正想打招呼，突然就被人捂嘴拉走了。 他纳闷地看向拉走他的同事，惊觉办公室其他人都在暗中观察两位领导。 楚陵压低声音问道：“顾总监平常都很早来，可褚经理怎么这个点就在了？” 这可是每天踩点上下班，绝不多上一秒钟班的褚经理啊！ 楚陵甚至怀疑是自己迟到了，可看了一眼时间，分明离上班时间还有10分钟。 “还不止呢！” 楚陵闻声转头，杨空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她旁边。 杨空青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幽幽说道：“根据我刚刚探听的情报，小李说他今天来的时候，褚经理就已经在了。奇怪吧！” 小李是他们办公室平时最早到的人，比他还要找，褚经理今天是吃错药了？ 看着两位领导和和睦睦的，楚陵欣慰地微笑：“虽然不知道领导之间经历了什么，但看到他们这样和睦相处，我还挺开心的！” 可他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争论声。 “你要带人去社区，实地考察情况？这种带有主观情绪的意见，不符合我们筛选的条件。”顾禁冷静地就事论事。 褚宵不以为然，反驳道：“求助这件事就是带有主观情绪的，你凭什么说社区的案例不符合条件？还是说顾总监有什么高见啊？” 顾禁缓声说道：“你说的实地考察，耗时耗力，给你半个月的时间，除掉整理、分析数据，你还有多少时间留给考察？同样都是问这些问题，线上问卷调查就规避了你这些风险。” 在办公区偷听的员工们窃声道：“我就知道，他们迟早会因为这件事吵起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服谁呗！虽说顾总监现在是褚经理的上司，可公司是在确定经理人选之后，才临时找的总监，所以总监算是空降的。原本的一把手，现在变成了二把手，你说谁能服气？” 他的声音不敢太大，只能偷偷地和旁边几个同事唠唠。 但褚宵听得是清清楚楚，她确实不服气顾禁，空降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看待问题的方式严重不合。 她也毫不慌乱，一句一句和顾禁捋清楚：“问卷调查得到的数据，也是用主观情绪堆砌起来的。是，它可以收集更多人的看法，但得到的东西你不觉得死板吗？” “实地考察耗时耗力是没错，但得到的反馈却是最直观的。它不是冷冰冰的数据，它可以告诉我们那些在社区妇联求助的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楚陵越看越着急，想上去帮忙，“我要不还是帮忙调解一下吧！” 杨空青一把揪住楚陵的外套，把人拽了回来，“你急什么？虽然他俩还是意见不合，但你没发现吗？他们这次好像没有吵起来。” 更像是想要说服对方认可自己。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不就意味着间接承认对方的意见还是有些可取性的？ 两人僵持了许久，褚宵直视着顾禁的双眼，虽然身高比他矮了一头，但气势不败下风。 顾禁同样不甘示弱，认为自己的想法应该才是首要考量标准。 可他看着褚宵的双眼，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可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忆。 但是顾禁莫名觉得心酸，总觉得好像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他想了又想，依旧没有结果。 难道藏在他被摘去的那段记忆里？他过去发生过什么？ 顾禁良久无话，这是他千年来，第一次主动探寻失去的记忆。 褚宵感觉到顾禁看她的眼神不对，不自在得后脊发毛。 她伸手在顾禁眼前晃了晃，叫魂似的喊道：“嘿！” 顾禁旋即回神，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是在想，既然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主张，那就分头行动，等结果出来，我们取长补短，相互参考。” “嗯，好主意。”褚宵认可地点了点头。 她和顾禁之所以分高下，是都想要决策的主导权。 可她不愿意矮人一头，顾禁也不是听人差遣的性格，那就各自为王，分头行动。 “看吧！”杨空青得意地说道，她就知道他俩吵不起来。 没等她闲聊太久，就听到褚经理点了几个人，安排和她一起出外勤。 “来啦！”杨空青应声，手忙脚乱地把资料装进背包里，和同事一起跟上褚经理。 几人乘坐电梯下楼，褚宵看着逐渐减小的数字，想起一件事，对杨空青问道：“空青，公司附近还能找到房子吗？” “经理是要搬家吗？”杨空青问。 褚宵颔首，昨晚的事再发生第二次，一定会引人怀疑，所以她必须要有一个名义上的居所。 杨空青很是热情地说道：“经理，我强烈推荐我们小区，离公司近，外卖还贼方便！哦，对了，楼下的包子铺真的特别好吃！要不下班以后，我带您过去逛逛？” “好啊！”褚宵看着杨空青细数小区周边的美食时，露出的欣然笑容，也跟着有了些许笑意。 总监办公室内。 顾禁仔细斟酌后，给下属发了条消息：“帮我安排一个住所，公司附近、人口密集区最好。” 第19章 催婚 “我们到了。”杨空青停下车，对车内的其他人说道。 “辛苦了。”褚宵说罢，从包里拿出伞，撑开后才走下车。 男同事疑惑地抬头看，纳闷道：“今天不是阴天吗？褚经理还要打伞啊？” 褚宵毕竟是鬼魂，对白日还是有极大厌恶的。 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她甚至不想出门。 没等褚宵说话，旁边的女同事便讽刺男同事不懂女生，“你懂什么？不做防晒，等着和你一样黑吗？我们还羡慕褚经理这么白呢！” 褚宵看了一眼自己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抿了抿唇，“其实，也不必羡慕。” 几名女同事围着褚宵一起走，想问问美白方法，可他们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就被社区服务中心的吵闹声吸引了去。 只见社区服务中心的大厅内，一名长相清秀文静的女生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站着位中年女性，正在对她指责大骂。 门外坐着几位婆婆阿姨，看似在择菜，其实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大厅看去。 一名婆婆将扒好的豆子放进竹筐里，低声对旁边的人说道：“也不知道刘家女儿怎么想的，过两年就三十了，还不找对象，看把她妈气的！” “可不是吗？这女人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而且我听说，刘家这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就是想拿彩礼给她儿子买婚房！” 一名婶子听了有些唏嘘：“哎哟，这可不得行，这不卖女儿吗？” “怎么能叫卖呢？刘家养她这么多年，回报家里不是应该的？你看她现在还在读书，有什么用嘛！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婶子咋吧嘴，显然是不太赞同这句话的。 “呀！又吵起来了。”婆婆听到大厅里的动静，伸长脖子往里看。 褚宵也闻声看去，只见刚才一直沉默无话的女生突然站起来对她妈妈说道：“妈，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我不喜欢那个男的！” “喜欢有什么用？人小伙子条件好，也中意你，都这么合适了，你有什么可挑的？”刘家妈妈看着女儿的眼神写满了不争气。 “适合不代表喜欢，好吗！”女生气得呼吸不顺，憋屈地说道，“妈，我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有自己的学业和目标，不需要结婚。” “等你老了……不用等你老，哪天你生病了，没人照顾你，有你哭的！”刘家妈妈冷哼，手里已经变形的晾衣架越攥越紧，“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承下来的，到你这儿就不结婚不生孩子，你怎么自私啊！” “我自私？家里不是还有弟弟吗？”女生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不就是要钱吗？我每年的奖学金都给你们了，学校给我的补贴，我也按时上交，还不够吗？” “就那点钱，够哪来干嘛？”刘家妈妈毫不客气地说道。 话都这么说了，女生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我是不会结婚的，应尽的赡养义务我都有办到，你不能那我怎么样！” 旁观着服务大厅的闹剧，女同事低声对旁边的其他人问道：“你们家里有催婚吗？” 杨空青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催是催，但我也不在乎。是纸片人不香吗，是电视剧不好看吗，还是游戏不好玩啊？我干嘛找不自在，踏入婚姻的坟墓？” 不过她也挺好奇褚经理的感情状况的，但就是没好意思开口问。 感觉到身后的员工都盯着自己，褚宵默叹一声，言简意赅道：“没人催。” 在过去的漫漫岁月里，她确实有遇到过还算不错的猎魂师向她表明心迹，但她都拒绝了。 她是个孤魂野鬼，哪有什么资格考虑人生大事？ 况且她总有一种感觉，她好像在等一个人回来，只是那个人一直没来。 一行人走进大厅，向引导的志愿者表明自己的来意。 “林主任在三楼右手边第二个办公室。”志愿者指了指电梯的位置。 “谢谢。” 褚宵感谢了一声，便带人上楼。 妇联的林主任从办公室出来迎接道：“是WM公司的吗？” “是的，我们早前与您联系过。”褚宵回答。 林主任带这几人走进会议室，“各位请坐！” 随后，她拿了几个纸杯，给来访者倒水，“你们的项目之前有过预热，所以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来意。” “林主任，我们冒昧打扰，很是抱歉。但我认为既然要做这个软件，就要明白使用者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天天坐在办公室构想各种可能，倒不如实地走一趟。”褚宵平静地叙说。 林主任理解地点了点头，“怎么算打扰呢？其实得知你们要做这个软件，我们都很支持。所以能帮到你们也算是为这个软件、为其他女性出一份力。” “如果有需要，你们软件做好了，可以在我们社区做个试验点。” 褚宵展眉，浅笑颔首，“那就提前谢谢主任，有社区帮忙，相信我们的软件一定能够贴近使用者的生活。” 林主任的笑容有些苦涩，无奈地说道：“现在女性的压力越来越大，遭受的恶意也越来越多。你们刚才上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吧，其实个女生是个硕士，正在努力考博，马上就要奔三了，所以家里非常着急。” 见对方点头，林主任继续说道：“在传统观念里这个年纪确实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但人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所以我们都不希望那个女生为了家里的‘期望’而委曲求全。” “的确，人生不是非得结婚生子才叫圆满。”褚宵说着，目光示意其他人，随即对林主任介绍道，“我们今天来是想咨询林主任一些问题，接下来就由我的同事们对您进行提问，您尽力回答就好。” 杨空青接收到褚经理的示意，打开文件夹，承接地问道：“林主任，咱们社区的安全问题，多发于什么区域，大概都有哪些类型？您能给我们大概举一些例子吗？” 林主任很是配合地回答，“前几天公交车上就出现了偷拍女孩儿裙底的事儿……” 第20章 看房 杨空青他们准备了不少问题，林主任一一耐心回答，有答不上来的地方，便喊同事过来帮忙。 所以褚宵他们此行的目的也算是圆满完成。 褚宵认真检查了一遍文档，确认没有问题后，起身对林主任伸出手：“很感谢您和您的同事对我们工作的大力配合，之后恐怕还有要麻烦到社区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林主任开怀一笑，并不介怀，“哪里的话，我的联系方式你们也知道，之后有事再联系！” 褚宵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向林主任他们告了别，便不再多留，下楼准备离开社区。 “哎，那个女生还在。”杨空青下楼时，发现之前和她母亲吵架的女孩还坐在大厅的铁椅上，神情很是落寞的样子。 褚宵也注意到了女生，于是对同伴说道：“你们先上车吧，我还有点事。” 杨空青看了一眼时间，“经理，快要到下班时间了，我就不和他们回公司了，在门口等你，一会我们一起去看房。” “好。”褚宵颔首回应，缓步向女生走去。 女生吸了吸鼻子，扭开头想避开别人的目光，拿起背包就想走。 “女士你好，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状态，没有恶意的。”褚宵表示了自己的目的。 刘雯雯闷声道：“谢谢关心，我不需要。” 她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褚宵冷静道：“请原谅我有些多管闲事，但作为一名旁观者，我想向你表示我的美好祝愿，希望你能活出更精彩的自己。” 刘雯雯紧紧抓着背包袋子的手收紧，随后又放松了下来，她重新坐回了椅子，哑声说道：“谢谢，借你吉言吧！” 她说着，看向了服务大厅门口，妈妈已经被她气走了，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不想妥协。 “我不希望自己的将来局限于柴米油盐，不想一睁开眼面对的是做不完的家务和不爱我的丈夫。我想做一名匡扶正义的律师，为世间不平鸣冤。但在我爸妈眼里，我是个不孝顺的女儿。”刘雯雯叹息。 褚宵沉默良久，曾经的她也有一番澎湃之意，却陨落在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宅院里。 想着，她从包里拿出公司为她定制的名片，递给刘雯雯，从容说道：“老一辈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流转的，这是个持久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刘雯雯双手接过名片，默念了几遍上面的名字，点头道：“谢谢。” “你都说三声谢谢了，我们都是女性，哪儿需要这么客气？” 褚宵说罢，和刘雯雯摆了摆手，示意告别，转身从容地向门口走去。 刘雯雯注视着褚宵离去的背影，心里暖洋洋的。 她打开背包看了一眼里面的书本，下定了决心，不管坚持梦想这么条路有多难走，她都会咬牙挺下去。 因为，这是她的人生啊！ 杨空青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转身见果然是褚经理来了，她晃了晃手机，说道：“褚经理，我喊了个中介过来，他们手里房源比较多，马上就到了！” 褚宵点头同意，她不需要住房子，所以从来没有租过，有人帮忙当然是最好的。 中介身穿白衬衫黑西裤，打着一条工工整整的黑色领带，骑着电动车很快赶到。 在听完客户的要求后，快速地翻看手机，很是自信地说道：“没问题，我手上正好有这个小区的房源，这就带你们过去看看。” 杨空青的小区离这里不远，两人走几步路就到了，见中介早就已经开车抵达小区。 中介带着两人上楼，熟练地找到出租的房屋开门，站在门边邀请两人，“进来看看吧！” 褚宵走进房间，打量了一圈，这房子不大，一个人住有些空，但这对褚宵来说是好事。 中介例行介绍道：“想必两位也是在附近工作吧，肯定知道这一片公司不少，出租屋在这里还是挺紧缺的，正好前几天这儿的上个租客换工作搬走了，房子才空出来。” 他指着房子里的设备，“这房子是精装修，该有电器设备都备齐了，小区24小时安保，楼道就有监控，很有安全感的。二位再看看，考虑一下？” 褚宵对房子的要求不多，地段合适就可以了，“就这儿吧，挺好的。” 中介还准备再劝说几句的，没想到顾客这么快就同意了，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爽快的单子。 “租金什么的，您不问问？” 褚宵微怔，她每个月领着公司打给她的工资，没有别的开销，用来支付房租还不够吗？ “这房子每月两千，水电按照国家标准，您看……”中介期待地看着对方，就等着对方开口确认最终价。 杨空青见势，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哥，你就别框我们了，我也住这个小区，租金明明就一个月一千五。” 中介哪儿知道这个情况，这下是没办法抬价了，只好说道：“一千五是以前的价格，这个房子你们不乐意要，有的是人租。等会还有人和我约着看房，你朋友租不租，最好还是早点确定吧！” “各退一步，一千七，我租了。”褚宵手里是有钱，但她不是冤大头，没道理白白多交这么做房租。 “那……我问问房东的意思。”中介语气有些为难，走到一旁打电话给房东确认价格。 褚宵继续在房子内参观，停在了阳台的门前，她抬手拉开了门帘，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她迎着晚霞，清风吹拂着她的发丝，等待世间再一次回归到昏沉。 只是一些不速之客，总会来打破美好。 褚宵余光瞥见对楼阳台上出现了一个极是眼熟的身影。 顾禁按照下属给的提示，打开了密码门，简单地在屋内逛了一圈，而后给下属拨去了电话。 “头儿，房子你去看了吧？” 在收到指令以后，他们赶忙上报首领的需求，上头立马给批了，不到半天就找到了房子。 顾禁应声：“看了，还不错。” 他说着，推开阳台门，意图检查周边环境，却正好对上了褚宵的目光。 第21章 少年 “小姐，问过房东了，他愿意接受这个价格，您这儿怎么说？”中介挂断电话后，跟着走到阳台，一脸期待地看着客户。 “不好意思，我不……”褚宵想要拒绝，但话说一半便停住，默然思索着什么。 留在这里固然有隐患，万一顾禁的身份真的有诈，她离得这么近，被他看出端倪了怎么办？ 所以她刚才首要想法就是不能住在这儿。 可她转念一想，如果暗中监视的人是她呢？ 离得近些，她也好观察顾禁到底有没有问题。在公司他能装一装，但总不能装24个小时吧！ 至于她的伪装，恐怕最近得多“加班”，攒一攒阴德了。 想着，褚宵总算做下决定，于是对中介说道：“行，这套房子我租下了，租房的手续怎么办理？” “签个合同就行。半年起租，押三付一。”中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示意客户和他进去签合同。 顾禁对褚宵会出现在这里感到了意外，见对楼阳台上的褚宵和另一名中介打扮的男子走进房间，顾禁终于回神，听到手里的电话还在发出声响。 “头儿？咋没声儿了呢？月初电话欠费了？” 顾禁反应过来后，回道：“没有，刚才看见了个熟人。对了，褚宵的资料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打更人一怔，“褚宵？” 随即他顿悟道：“哦！您说的是市场部新来的那位女经理吗？我们的人已经确定过她的身份了，她在人间的档案挺简单的，但大致的信息都能对得上。目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我们的人还会继续核实。” “好，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还有，你把她的资料都发给我一份。”顾禁说着，回头向对楼看去。 打更人说：“我发您手机上吧！” 见手机屏幕弹出消息提醒，顾禁点开了下属发来的文件包，里面记录了褚宵的身份信息、从小到大的教育记录和毕业后的工作记录等，在人间能查到关于褚宵的档案资料几乎都在这里了。 顾禁翻看着这些资料，眉头微皱，在心中沉思。 对楼的房间内。 褚宵和中介很快就签好了合同，随后中介将房东的联系方式和房子的钥匙交给褚宵后，便没有再多留。 杨空青将中介小哥送走，转身对褚经理说：“今日，我也住在这个小区里，就是那栋楼，你以后要是有事，比如出去玩什么的，尽管来找我！” 她说着，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好。”褚宵笑着点头。 她记得那一世的空青很向往外面的世界，想逛灯会集市，想看高山大海，想肆无忌惮地奔跑，只可惜她们一直没有逃离那个四四方方的天空。 现在很好，空青是自由的。 突然，褚宵的手机发出一段铃声，她拿出手机查看短信，眉头猝然皱紧。 杨空青察言观色，试探地问道：“褚经理，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褚宵摇了摇头，将手机熄屏，佯装无视地放入口袋，“没事。今天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想吃什么告诉我。” “这怎么算麻烦？不过，吃饭我还是挺想的。”杨空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褚宵低笑，“我说话算话。” “谢谢褚经理，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了。”杨空青咧嘴一笑，小碎步跑向了门口，活泼地向褚宵摆手告别。 确认房门被合上，褚宵再一次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深思。 这是一条匿名短信，“褚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最近似乎有人在暗中调查你。” 这个短信是谁发的？ 调查她的人又是谁？ 为什么要调查她？ 难道说？ 褚宵想着，向对楼看去，只见顾禁正站在客厅里，对着手机发呆。 会不会是他？ 顾禁感觉到了被人盯着的目光，猛然转头看向褚宵。 只见褚宵立即移开眼神，走到窗边拉上了帘子，直接隔断了他的视线。 顾禁无辜又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手机上。 褚宵的资料非常简单，简单到她之前的人生好像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但普通人的一生确实如此，只是它不像褚宵的人生。 一个满身傲气、不甘居人之下，但又会在意他人感受，也坚决维护自己观点的人，人生履历又怎会如此简单？ 但简单有简单的好处，至少他们排查起来没有那么大难度。 如果顺藤摸瓜，查到细枝末节都没有问题，那褚宵的嫌疑多半可以排除了。 顾禁望向对楼，语气平淡地说道：“我既希望你就是猎魂师，好早日完成这个任务，但又希望……” 他抿了抿唇，纠结地情绪如轻叹一声，“但又希望是别人。” 对于有人暗中调查这件事，褚宵向给她发送匿名短信的人提了问题，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她只好麻烦熟人帮忙。 届时，手机屏幕跳出一条好友申请，褚宵还以为是发匿名短信的人回复了，点开见是刘雯雯发来的，但这也是一种惊喜。 “你好。”褚宵打了声招呼。 新家的房东之前有打扫过，褚宵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能入住。 她摆弄了一下电视机，欣然地坐在了沙发前的地上，用遥控器翻看着节目单。 刘雯雯见验证通过，迅速从床上弹起，盘腿坐着，快速打字：“褚小姐你好，我想对你今天的宽慰再一次表示感谢。” 褚宵：“又一次谢谢？不用客气。” 刘雯雯：“回家以后，我和父母很认真的聊了一次。我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梦想，想继续深造，我爸妈还是和之前一样反对我。” “怪不得我们是亲生的，脾气都一样。但我未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坚持真理的律师，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而且弟弟听说了爸妈的决定，从外地赶回来支持我，他说他坚决不住卖姐姐得到的房子，我爸妈虽然很生气，但也没多说什么。” 褚宵的笑容欣慰，回复道：“我祝你在热爱这条路上，万般事皆宜，一路坦途。” “一定会的！虽然说了很多遍，但还是和你说谢谢。”刘雯雯的手紧紧攥着，其实没有褚小姐，她也会继续追逐自己的理想。 但褚小姐出现以后，她就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心情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她将手放在心口，而后虔诚地打字道：“褚小姐，我真诚愿你一生顺遂，无忧无虑，心想事成！” 褚宵怔然，没想到自己对刘雯雯说的几句话，竟然让她如此记挂。 更加没有想到，生人的祝愿也会融入她的灵魂。 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褚宵抬起手，看着掌心温暖的光芒浅笑。 “褚宵。” 倏地，褚宵听到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环视四周寻找出声的人，却没看到有人。 但家里进了生人或非人，她一定能感觉得到。 总不可能，她一只恶鬼还撞鬼了吧！ “褚宵。”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轻缓又带着几分笑意。 褚宵魂魄一震，灵魂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裂开，她整个人吃痛地缩紧。 在刹那间，她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褚宵。” 那个声音再一次传来，褚宵循声抬头看去。 只一瞬，她似乎回到了千年以前。 小院的午后有夏风吹起，带起廊上的竹帘，扰了底端挂着的风铃，伴着隔墙高树的枝叶作响，一切是如此的安宁。 灿姐姐与吏部侍郎之子的婚事在即，娘亲说她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前院帮忙打点。 空青和紫芙方才收拾好了饭后的碗筷，这时当是在屋内午睡。 小屋燥热，褚宵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侯府又不给他们冰块，于是褚宵便在地上铺了层席子，百无聊赖地窝在上面看书。 “褚宵。” 褚宵正专注于书中内容，被喊声唤回神，这才发现地上多了道影子，与她重叠在一起。 她闻声抬头，见给她送果子的小公子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锦衣小公子看到了她脸上的惊讶之色，轻声解释道：“我刚才一直喊你，但你没有回应。我是吓到你了？” 褚宵摇头，惊吓倒不至于，只是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她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句话问完，褚宵就后悔了。 他们仅是一墙之隔，府里的人唤她宵小姐，她的娘亲也总叫她“宵儿”，她又住在侯府，自然猜得出来。 锦衣小公子笑了笑，“偶尔听到的，这名字很好听，便无意中记下了。” “那你来我这儿是？”褚宵看了看锦衣小公子，又看向院中的高墙。 锦衣小公子无奈一叹，“与家中长者意见相悖，刚才争辩了一番，想个清净的地方待会。临时拜访有些唐突，小姐可愿收留我片刻？” 他想和他爹一样参军，为国争光，建功立业，将来成为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 可他爹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爹认为府里出了很多名将军，不需要他也上战场冲锋陷阵，更希望他早日成家，入朝为官。 这样将军府的将士们在沙场上厮杀外敌时，不至于在朝中无人。 他原意是想再劝一劝他爹，但没想到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将军府如今势头正盛，何来在朝中没有说话的权利？若他入朝为文官，便是把将军府推上风口浪尖上。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若此时将军府意图得利，旁人忌惮将军府就罢了，恐怕连皇上也要对他们起疑心。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贪易自满，自满则亏。 他爹听闻后愤然，将他的言论视为小孩子的浅薄之见，不由分说地将他关进院子，命令他把书房里的书全抄一遍才能离开。 现下他心烦得很，不想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就翻墙过来了。 褚宵倒不觉得什么，虽然她不怎么和这位小公子说话，可他每日都送来果子，一晃眼都两月有余了，他们多少是有些相识之意，不算打扰。 至于小公子究竟因何而来，他不说，她便不问。 褚宵微笑着颔首，缓声道：“公子自便。” 她话音落下，继续懒懒地翻书。 锦衣小公子考虑到姑娘家的清白，还是坐得稍远一些。 但他瞧见褚宵手里捧着的书是《五代史》，她手边还放着别的二十四史，于是好奇问：“你爱看书？” 褚宵点头表示肯定，“嗯，书中世界比小小宅院辽阔得多。” 锦衣小公子眼眸微亮，有几分赞赏之意，“世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提了限制阻碍女子建功立业。小姐能在世俗中保持清明，实在难得。” 褚宵被夸得有些羞怯，回道：“我只是觉得，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那些人又不能真的替我活着，所以我只想做当下自己最想做的事。” 院中再起清风，吹动帘幕的风铃，叮当作响。 少年的心绪在这番话间找到了共鸣，眸中闪烁着光亮如星点斑驳，每一分都是他的认同。 他暗暗摸了摸藏在袖口的木簪，折返回了院子。 褚宵见势，抬眼向他看去。 只见他在树下捡起了一根长枝，看了她一眼后，于树荫下翩然挥舞。 他握住枯枝的一端，破风直刺，那枯枝似是陡然间重生一般，在他转腕抬手之间，如惊鸿游龙，如灵巧飞燕。 少年人不甘拘泥于现状，伏于安排，他们志气顶天，誓要为己证道。 望着院中人练武，褚宵的脸上挂着浅笑，沏了壶新茶放在一边，想到天气炎热，茶水太烫，便细心地倒了一杯放凉。 茶水热汽氤氲，少女手捧着诗书，轻拢鬓间碎发于而后，偶尔望向院中畅意习武的少年，今日的午后最是恬淡惬意。 少年恣意，翩然转身间，总是忍不住向屋内少女看去。 两人目光交错，愕然转头，担心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可又忍不住再看，藏起来窃笑。 电视机的响声打断了褚宵的回忆，她满心满眼地惑然，不记得自己之前有这段经历，但又感到无比的熟悉。 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个锦衣小公子的长相，可她怎么都看不清楚。 她到底忘了什么？ 他是谁？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第22章 方案 褚宵对自己的往事百思不得其解，她的记忆里确实有位锦衣小公子，她也确实记得那位小公子日日给她送果子，还在她危难之时出手相助过一次。 可刚才那些记忆，她从未见过。 而且仔细回想，不论是记得的往事，还是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片段，她好像从来没有看清那位小公子的面貌。 难道说是因为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忘了？ 但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人她不该忘的。 褚宵越想越烦恼，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这个点，外面已经完全天黑。 她前段时间得到风声，朔阳侯的长女褚明惜的转世，也在这里不远处，所以这些时日她都在盯人。 她需要确保在褚明惜出事的第一时间带走她的亡魂，以防被打更人截胡。 “时间差不多了。”褚宵从地上起来，正好她也想出门透透气，在小区转一转，找个适合换形的地方。 她慢悠悠地走出电梯，向楼栋大门走去，却见对楼大门也正巧走出了一个人。 她看清不远处的人就是顾禁时，立即停下了脚步。 这该死且奇怪的默契！ 顾禁见褚宵也这个时候出门，同样一愣。 不久前，判官大人传来消息，之后打更的事由其他人巡查，要他专心寻找猎魂师便可，所以今夜他本可以不用夜巡。 只是他刚才猝然想起一些陌生的回忆，在他过去的时光里，曾为一名少女舞剑。 回想着，他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一定要回去找她，快点回去！ 他不明所以，可越往深处想就越痛苦。 顾禁尝试自我解释，这大概是突然闲下来，才会胡思乱想吧！ 因此，他才深夜出门，想找点事做。 “褚经理这是要去哪儿？”顾禁的步伐缓慢轻松，停在了褚宵面前不远处。 褚宵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及腰的长发随手扎在脑后，褪去了白天的干练精明，现在的她看起来要放松、温和许多。 褚宵双手插在口袋里，很快就想到了说辞，悠悠说道：“我出门买点东西。顾总监这又是要去哪儿？” 她的目光扫过顾禁身上的衣服，他还是依旧死板，就算不穿西装，也是最普通的白T和运动长裤，毫无趣味。 “我有东西落公司了。”顾禁没多解释。 两人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近乎同时转身向小区大门走去。 顾禁顿住一步，示意褚宵先请。 褚宵眉头微微挑起，“哪儿来的古板礼数？路这么宽，谁先走都可以。” 不知道的，还以为顾禁才是千年前的古人。 “习惯了。”顾禁不爱说假话，这些行为是刻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礼教，已经很难祛除了。 褚宵没工夫和他纠结这些，转身缓缓离去，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明早见。” —— 杨空青作为办公室小道消息极速掌握者，很快就打听到顾总监也住进了他们那个小区，还好巧不巧就在褚经理对楼。 原以为有“街坊邻里”的buff加成，领导们的关系再差也不至于想之前一样。 可谁能想到，在用户调研的成果大会上，两人又起了争执。 “褚经理带人去大大小小的社区跑了半个月，就拿出这些案例，说服不了我。”顾禁冷静地看完褚宵提交的用户调研报告，放在桌上，推回褚宵的面前，表示否决。 褚宵也看完了顾禁线上问卷调研的结果，轻呵一声：“是啊，没顾总监厉害，收集了上万份调研结果。但又怎么样呢？来来去去就是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也说服不了我。” 她说罢，合上文件夹，向前一推。 顾禁：“这些问题是基础，但通过问卷结果，我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出愿意下载我们软件的人有多少，他们更想要的功能是什么。” “我明白了，你是站在开发商的角度，考虑实际利益。可我不一样，我需要我们的软件可以实实在在帮助到有需要的人。实地考察是慢，但顾总监不能否认，我的结果更直击要害。” 褚宵说着，目光定在了顾禁身上，她的眼神带着强势，霸道戳穿顾禁的心思。 顾禁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是干脆地点头道：“是的，我承认。” 在工言工，抛开效率不谈，褚宵报告上的问题深度与社区给的反馈，确实比他的问卷结果更详细。 褚宵嘴角微扬，随即恢复常色，理智地说道：“顾总监的结果也是有可取之处的。通过问卷，我们大概预估用户数量，通知IT做好服务器运载，我们提供的功能范围也初见雏形了。” 顾禁笑着颔首，承接褚宵的话继续说道：“如果用户调研是草稿，那么接下来的提案就要大家在草稿的基础上，大展拳脚了。我很期待各位优秀员工交出满意的答卷。” 他和褚宵看待的角度不一样，所以有太多意见不合。 可他们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看得清事情的本质，既然角度不一样，那就求同存异、取长补短。 褚宵拿起马克笔，在墙上的白板边写边说道：“根据市场部用户调研结果，我们的软件还是以求助功能为主，取消其他骚扰项，作为单一功能放置于软件首页位，用于危险时刻的求助。” 随后她写下第二点，“其次，用户的安全意识不可疏忽，提前防范总是没错的，所以次页面作为女性安全意识专栏，定期发布安全栏目，和官方求助热线。” “我们软件将为女性安全保驾护航。任重道远，大家一起加油吧！” 褚宵的话音落下，会议室的员工门依旧在沉寂的气氛中，在第一声鼓掌响起后，其他员工旋即反应过来也跟着一起拍手。 她合上了笔帽，向顾禁望去，刚才是他先鼓掌的。 所以市场部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继续完善用户需求，对预设的功能提出较为完整的策划。 这一块褚宵确实不擅长，之前自己紧急补课过，看了不少书，又在网上找了网课看，但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顾禁路过经理办公室时，见门大敞着，褚宵正在埋头看书，一脸苦恼的样子。 “这么写也不知道行不行？”褚宵碎碎念着，忽然见电脑屏幕上倒映出她身后还站着个人。 她立即抬头向上看，与顾禁的视线正对。 目光流转间，那段陌生的记忆再次出现，千年前的盛夏里锦衣小公子站在她身后轻唤，竟缓缓与眼前的人重叠。 褚宵惊诧之余，捂住了电脑屏幕，蹙眉说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的！还有，我还没写完，你不会现在就要否定我的方案吧！” “我敲了好几次门，你是一声都没听到。”顾禁好生无奈地说道，他瞥了一眼褚宵的屏幕，轻咳了咳，“趁着没写完，还是早点放弃吧。” 褚宵忿忿道：“你！给我出去！” 第23章 魄散 顾禁离开经理办公室后，神色有些凝重，褚宵的档案明明写着她是名校毕业生，在校期间成绩优异，又有优秀的工作经历。 可刚才的策划案，出现了几处明显的错误，他并不认为这是褚宵的疏忽。 顾禁微微偏头，向后看了一眼，能感觉到褚宵还在盯着他。 这事儿有点意思。 想着，他轻声一笑，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拿出手机编辑短信：“重点核实褚宵的学历和工作经历。” 他对褚宵还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褚宵向顾禁离去的方向看去，又瞥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又想起了那条匿名短信。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想着，给猎魂师好友发了条消息。 “阿城，帮我个忙……” 她和这名叫阿城的猎魂师早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那时她刚死不久，一直躲避打更人的追踪，又不知道该如何维持魂体，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颓败。 阿城碰巧路过，在打更人差点追到她的时候，偷偷将她带走。 那个时候她很虚弱，依稀看见面前的人好像在给她喂什么东西。 作为孤魂野鬼，只是闻一闻她就知道对方要给自己喂什么，她不想这样，所以推开了阿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游魂在人间每多待一日都是煎熬，除了吞噬别人的魂魄，她一时间找不到其他办法，可又不愿意堕入此道。 没有报仇，她不甘心就此消散，可如今已无能为力。 她已经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但又不想欠着阿城的人情，仇恨是她自己的事，但阿城却实实在在地救过她，所以她想帮他一个忙再离开。 她找到了阿城生前的村子，正巧撞上他女儿在人间孤苦无依，被村里恶霸欺负。 于是她便保下了阿城的女儿，动手教训了那些人。 因为这次出手，几乎耗费了她所有气力，本就飘忽的魂体开始四散，或许马上就要归于虚无。 就在这时，她的周身蓦然出现一道温和又有力量的封印，将她散开的魂魄紧紧裹住。 她艰难地分清封印上的符箓，好像有庇护的含义。 封印的金光流转之间，隐约有僧人颂唱和万人哀哭的声音，这不该出现在一只孤魂野鬼的身上。 除此之外，她还听到了祈愿，那是来自女孩和阿城的感谢。 于是从那时起，她发现可以通过帮助别人来积攒阴德，维持自己留存于人世的时间。 也发现了自己的魂魄似乎和别人不一样，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帮她，不明由来。 阿城很快回复了短信，“补充学历和工作经历是吧，没问题！我马上去办！” 褚宵回了一句“感谢”后，注意力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自己写的策划，嘴角微扯。 顾禁话糙理不糙，她自己也看不下去自己的策划案。 所以，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好了，以免露出太多破绽。 至于这个简陋的策划案，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 楚陵和杨空青他们围在小会议室里讨论策划案，将褚经理进门，非但没有局促，反而很是热情地给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经理，我们在讨论软件的功能点。”杨空青说着，展示了他们的草稿，这是他们刚刚讨论的内容。 褚宵浏览了一遍草稿内容，赞许道：“压力排解这个功能确实不错。现代社会，女性面临的压力非常大，要面对人身安全、催婚催生、晋升困难等问题，这些同样也是‘危险’，一样需要帮助。” 一名女同事点头说道：“可不是吗？我才25岁，我妈就整天和我碎碎念，隔三差五给我安排相亲。” “我倒是不排斥相亲、找对象，这也是拓宽交际的一种办法。但是我不想结婚，因为一旦妥协了结婚这件事，家里人很快就会让我准备生育。生孩子这件事对于我们女生来说，问题太大了！别的不说，我工作怎么办？” 现在工作竞争压力这么大，休个产假回来，她在公司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得到的位置，肯定就被人顶替了。 杨空青倒吸一口凉气，不停点头表示赞同，“说到晋升这件事，你们听说销售部的那个女同事吗？就是穿着很性感的那个。” 楚陵虽然知道，但不好意思回答，佯装无事地低下头。 但女生是最在意女生打扮的，旁边的女同事纷纷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他们销售部明里暗里讽刺那个女同事是靠和领导……才得到青睐的。”一名女同事说着，拍了拍手，虽然没有露骨直言，但在场的都明白。 这件事在公司里不算秘密，甚至是午休时的谈资。 杨空青摸着下巴沉思，喃喃道：“可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啊。身材好，就要接受别人的恶意揣测吗？好不公平啊！” 在场有人对这件事也是半信半疑，听到杨空青的话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好，愧疚地笑了笑。 褚宵把玩着手里的笔，在听完众人的交谈之后，用笔端点了点桌面，娓娓说道：“我们提出了很多问题，但仔细想想，这些问题都没有解决办法。可压力、恐惧、抑郁等这些情绪都需要有排解的地方，我们能做什么呢？” 她向在场的人抛出了问题。 楚陵认真思考，试探地提议：“那就收集问题，再想办法解决。” 杨空青顿悟，承接他的话继续说道：“比如常见信箱功能和客服连线？” 男同事摇头质疑：“要知道这些问题很经常发生在深夜，那我们就需要24小时客服，而且疏解压力这种事，是需要经验并且要担责的，这个……管理层会同意吗？” 褚宵想了想，提议道：“问题进入邮箱后，我们定期人工查看，自己能解决的和需要第三方帮忙的分开，必要时向当地社区妇联和警方求助。至于线上客服，我会尽力说服管理层安排。既然决定要做，那就好好做。” 她见过公司总经理，是一位非常知性的女人，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总经理和她说了一句话。 “褚宵，我们公司的名字WM，含义是Woman，所以我相信你能明白我们女性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他们要做的是女性真正需要的东西，而不是一个优先重视运营成本的冰冷载体。 有褚经理帮他们扛着，员工们顿时觉得压力少了很多。 刚才的男同事重重点头应声：“经理，我明白了。” 褚宵微笑，并不介怀，“我们继续吧，关于这个策划，大家还有什么想法？” 第24章 同事 “好的，您稍等。”谢元苓将电话夹在脖颈一侧，连忙将文件放在走廊的扶手上，拿起最上面的平板查看后台数据。 “您咨询的D816型号还需再等等，一旦合格出场，我这儿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您。但根据您订购需求，我们的R816也同样适配。如果您急需使用，我先给您寄一份R816样本，看看合不合适？” 听到对方发出同意，谢元苓欣然应声：“好的，我马上联系仓管配货，很感谢您的谅解和支持！” 等顾客挂断电话，谢元苓才放下手机，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刚想拿走扶手上的文件，一双手就替她将厚重的文件抱起。 “你也来总经办送文件啊？”面前的人问道。 她转头望去，见对方是部门的同事，于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是的，这些是我们部门上个季度的销售报告，送来给姜总看看。谢谢你帮我拿着。” 男同事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说道：“举手之劳而已。但可以的话，我们下班一起吃个饭？” 谢元苓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抱歉，我下班有事，下次吧。” 她每天下班都回去健身房锻炼，虽然不是必要的，但也是一种搪塞理由，因为她并不喜欢发展办公室恋情。 听到她这句话，男同事意味深长地答应了一声，“哦——” 随即他冷声呵笑，低声打听道：“下班有事？陪谁不是陪，你一般是什么价格？” 谢元苓面色一冷，一把拿走男同事手里的文件，愤然说道：“请你放尊重一点！” 她说罢，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地抱着文件向总经办走去。 男同事看着谢元苓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材咋舌，碎碎念道：“还在这儿装，立什么贞|洁牌坊？” 褚宵正好来总经办，想找总经理谈一谈项目资金投入的问题。 所以刚才过道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 听到男同事的恶意揣度，褚宵不悦地蹙眉，缓步经过他时，漠然扫了他一眼。 既然这么喜欢盯着别人看，那就让他尝尝被所有人盯着的滋味。 褚宵佯装无视地走进办公室，紧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尖叫，没过多久，楼下的保安就上楼了。 男同事一脸的迷茫，不明白总经办的所有人为什么都盯着他看。 顺着那些女同事的目光，他往自己身|下看去，随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夹紧了自己的双腿。 直到被保安拖出去，他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没穿裤子。 谢元苓送完文件出来，如果秘书处的时候，听到她们提起刚才发生的事，偷偷窃笑了一声，压抑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可她刚回办公室，领导就对她招手：“小谢，来我办公室一趟。” 而在总经理办公室内，姜秋音耐心地听完褚宵的描述，浅笑着回应道：“我大概明白褚经理你的意思了，关于项目预算这件事，在合理的提案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褚宵意会颔首：“我明白姜总的意思了，市场部会继续优化提案，努力做到最好，争取不辜负姜总您的期望。” 姜秋音满意地微笑着，她白皙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温和地说道：“褚经理，说句题外话，其实很多矛盾耐心聊一聊都能说开的，对吗？” 褚宵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说她没有问过顾禁的意思就来直接问总经理项资金的问题。 “我问过顾总监，他说资金问题他做不了主，所以我才来找您。”她解释道。 姜秋音宽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和顾总监都是有自我主见的人，我认为多尝试新鲜观点并不坏处，总是比所有人的附和声掩盖住漏洞要好得多，褚经理觉得呢？” 市场部是一个需要集思广益的部门，有矛盾不是坏事，它代表着又一个观点的产生。 “姜总，我明白的。”褚宵认真道，“我在意他的工作态度，但不否认他的工作能力。” 她就是有点想不通，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顾禁的关系已经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姜秋音闻言，低声笑了笑，“我发现有的时候，你和他还真像的。” “什么？”褚宵疑惑。 姜秋音笑道：“你们顾总监向我夸过你，在他心里应该挺欣赏你的，只是你也知道，他的话不多。我听你的意思，对他的印象也不算太差。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你们继续好好相处吧。” 褚宵满眼的不置信，顾禁夸过她，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顾禁平时爱盯着她就算了，有事没事还来她面前晃悠，又在背后偷偷夸她。 他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 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的顾禁突然一震，有些不明所以。 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快要到下班时间了，那个人估计又要踩点溜走了。 谢元苓下了班，就坐上领导的车去饭店陪客户吃饭。 她原本想要拒绝的，可领导明里暗里提醒她，如果不同意，之后的项目她就别想碰了。 她前脚拒绝男同事的邀请，后脚上了领导的车，想都不用就知道明天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会有多难听。 谢元苓硬着头皮陪着客户吃饭，喝到回家的路都走不直。 司机师傅看她是个醉鬼，都不让她上车，她只好跌跌撞撞地往自己家走去。 突然一只手扶住了她，旁边的人轻声询问道：“小谢，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吧！” 谢元苓迷迷糊糊地看去，见扶着自己的人是刚才吃饭的客户，立即拉开了距离，拒绝道：“不用了，太麻烦了。我家就这附近，我自己回去就好！” 客户不依不饶，一把抓住谢元苓的手腕，往车上拉，“跟我走吧！我怎么会害你呢？” 被这么一抓，谢元苓的酒气醒了大半，用力掰着对方的手，想要挣脱掣肘，但对方力气太大了，她又头脑昏沉，根本抽不会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人倏地出现，握住了谢元苓的手，冷眼看着一脸贼像的男人。 “先生，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人都拒绝你了，还要把人带走？” 褚宵不爱多管闲事，但谢元苓这个人，她得救。 在公司看到谢元苓时，她也很意外。 前世的谢元苓是当朝郡主，一直心悦骠骑大将军之子，她听说褚明惜也对那位将军之子有些意思。 所以她们两人一见面便会拌嘴，皆不甘示弱。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她落难之后，谢元苓曾想带走她，但被褚明惜以侯府教训自家女儿，外人不得干涉为由，将谢元苓拦住。 她记得谢元苓离开前，对她说过：“褚宵，虽然我也不喜欢你，但你这么死太憋屈了。你等着，我去找他！” 她和郡主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不明白郡主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 还有，郡主所说的“找他”，又是去找谁？ 第25章 打架 褚宵脱下外套，披在了谢元苓身上，拉着她的手腕，先将人带走。 但刚才那个男人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打了个电话后，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恶狠狠地说道：“小谢，我好心送你回家，你别给脸不要脸。” 谢元苓畏惧地往后躲了躲，“谢谢王哥，我可以自己回去。” 被叫做王哥的男人仍不愿退让，厉声道：“你去问问你们经理，我给他开的是什么价格。他说你很会看脸色，才把你介绍来的，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把这单取消了？” 褚宵听对方这意思不对，追问：“什么东西，什么价格？” 王哥闻声向坏事的不速之客看去，顿时被她吸引，这哪儿是不速之客，这明明就是俏丽佳人啊！ 他立即笑脸说道：“美女，你也是小谢他们公司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龙兴科技的万龙兴，幸会幸会！” 褚宵低眉看了看伸到她面前的手，没有要结交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龙兴科技。好，我记住了。” 回头她得让公司里的人好好查查这个龙兴科技和销售部经理是什么关系，竟然为了绩效把自己的同事搭进去。 “我们走吧。”褚宵没再理会王龙兴，带着谢元苓继续向前走。 王龙兴追上前，“美女，我一会还有一场酒局，留下来一起玩吧！” 褚宵蹙眉，冷声道：“不好意思，不感兴趣。” “那就把她留下。”王龙兴说着，一把抓住谢元苓想要抢人。 褚宵警告道：“松手。” 王龙兴不仅没有放手的意思，还想拉住褚宵一起走。 褚宵脸上再没好脸色，脚上的细跟高跟鞋用力踩在了王龙兴的脚上。 突然听到有车在向他们靠近，褚宵护住谢元苓，警惕地看向来人。 只见车停在了他们不远处，从车上下来了几名穿着花衬衫的大汉，一身的烟酒臭气。 看见褚宵和谢元苓时，一群人的眼睛都亮了，赶忙走到王龙兴旁边打听道：“王哥，你哪儿找的漂亮妞啊？” 王龙兴很是得意，指着两个女人高声道：“把她们拉上车，带去一起吃饭。” “好嘞！” 褚宵面带愠色，后槽牙紧咬，手掌骤然松开，纤长的手指舒展，隐隐有黑炁从指尖冒出。 “大晚上不在家里待着，出来乱跑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褚宵立即收回黑炁，转头见顾禁竟然跟来了。 顾禁走上前，站在了两位女士身前，冷脸看着在违法乱纪边缘试探的几个男人，沉声道：“我已经报警了，几位还要纠缠吗？” 最近发现猎魂师很经常在附近一带出现，所以便跟来了这里。但今晚等了许久没感应到气息，以为猎魂师是察觉了，于是打算先撤离。 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熟人，而且看起来情况不妙。 他不想管的，毕竟打更人插手生人事属于违规，报警已经是他看在和褚宵有几分同事情谊的面子上。 但看到几个大男人抄家伙要对两个女人下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附近了。 顾禁在心里无奈叹气，这件事要是被判官知道了，他免不了要写检讨报告的。 王龙兴咽不下这口气，反正警察还没来，他必须找回面子。 “妈的，给老子打死他！” 其他人本还有些犹豫的，但在听到王哥发号施令后，头脑一热，全都冲了上去。 顾禁噤声凝神，侧身躲开了对方一袭，双手负于身后，并不想和生人交手。 褚宵可没有等着被“英雄救美”的打算，一脚踹开了偷偷摸到她们身后的男人。 她捡起路边店铺老板忘记收回去的扫把，对准男人的膝盖后侧，挥手就是一记。 男人吃痛地单膝跪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女人再次抬手，扫把棍子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后脖颈。 他顿时失了意识，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小心。”顾禁侧身鞭腿，将想背后偷袭褚宵的人踹开。 他一直很尽力不对生人下手了，但还是没忍住出手，便在心里对刚才被他踹开的人自责道歉：“莫怨莫哀，善哉善哉。” 警车很快就赶到，王龙兴根本来不及逃离现场，就被警察摁在了地上。 褚宵丢掉了手里已经裂开的棍子，掏出口袋里的一百块钱，塞到了店铺门缝底下，算作是扫把的赔偿。 因为褚宵和顾禁也出手打人了，需要配合警方回警局接受调查。 谢元苓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刚才的纷争已经让她几乎清醒了，于是也跟着一起去警局，积极为两人辩护，希望警方不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警察经验老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基本也看出来了，把事故现场的社会面监控调出来后，事情的真相就一目了然了。 由于顾禁他们报了警以后，还劝诫对方离开，在对方寻衅滋事的情况下，不得已进行了自卫，所以不予追究责任。 警方让他们对笔录签好字后，就嘱咐三人早点回家。 走出警局，谢元苓对两人很是感激：“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今晚肯定出事了。” 褚宵：“应该的。” 她说罢，转头看向顾禁，见他没有表态，于是对谢元苓继续说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谢元苓摆手道：“已经很麻烦你们了，真的不好意思再耽误你们时间。我家就在这附近，过两条马路就到。谢谢你们！” 说罢，她一边挥手道别，一边向自己家走去。 褚宵站在原地目送谢元苓离开，忽然一件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惊讶地回头看去，只见她身上披着的衣服是顾禁的。 她明明感觉不到温度，但此刻竟然觉得有些温暖。 顾禁不甚自在地咳了咳，换了个话题：“你身手不错。” 褚宵搪塞道：“这个社会这么危险，不学点防身术，我也怕自己发生意外。” 她以为顾禁会嘲笑她想得太多，却没想到顾禁说的是：“男人的力气比女人要大，但他们不应该成为压制对方的枷锁。” 褚宵默默重复顾禁的话，会心微笑，她看着前路，惆怅说道：“可目前有太多事对女性是不公平的，想要改变别人的想法，那我要走的路还很长。” “那我们就一起走吧。”顾禁脱口而出一句话，随即他抿了抿唇，添了一句，“回家吧，顺路。” 他今天为何在褚宵面前频频失误？刚才那些话，他明明只是在心里想着，竟然口无遮拦说了出来。 褚宵颔首应声：“好。” 第26章 梦魇 今日佳期，侯府各处挂满了红绫，平日里用的琉璃灯也换上了喜庆的红罩。 大红地毯每三步便用金丝线绣上喜字和祥云纹样，两旁有花篮相伴，锣鼓相随，一路延伸至街口，彰显侯府主人之贵气。 朔阳离京都需行两日，故今日摆宴仅为吏部侍郎之子来侯府迎亲之宴。 侯府偷梁换柱，让旁系小姐替嫁这件事，早已传进京都。 只是吏部侍郎碍于朔阳侯的面子，加上他们之前约定时，确实未点名是哪位小姐，只说想与侯府姻亲，这才迟迟未发作。 今日这般排场，侯府已然给足了吏部侍郎的面子，侍郎即使再不快，也要应承下来。 虽只是侯府送嫁摆宴，依旧有不少朝中官员前来祝贺，一时间朔阳侯府热闹非常。 褚宵难得穿上新衣，却只坐在角落，冷眼看着席上的热闹，心里只盼着明日一早与娘亲离开这里。 “骠骑将军前来恭贺！迎——” 前门的高声通报引起了席上众人的注意，“骠骑将军来了！” “是平定宁州的那位骠骑将军？我敬慕他已久，没想到将军也与朔阳侯交好。” “听说骠骑将军府就在隔街，与侯府仅有一墙之隔，两家自然是认识的。” 听闻此事，褚宵心有疑惑，难道说那位小公子是将军府的人？ 她本是不在意宾客的，但一名高大威严的男子走进会客宴席，一位锦衣小公子紧随其后，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褚宵看清小公子的面貌，又听到其他人称他为“将军之子”，诧异低呼。 锦衣小公子环视宴席一圈，在看到褚宵时，飘忽的目光终于找到了方向。 却未料到褚宵惊诧之余，低头回避了他的眼神，似乎是想装作不认识。 一场宴席下来，锦衣小公子除了陪父亲回应前来敬酒的宾客外，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向褚宵看去。 骠骑将军顾风岩常年征战沙场，眼神极是敏锐，早就注意到儿子一直在张望着什么，低声道：“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爹，我……” 顾风岩看了一眼座上的褚连嶂，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你谁家的女儿都能看上，唯独朔阳侯府的不能。” 如今皇权内斗，皇上一直再找机会削弱各家势力，看看今日的奢靡做派，朔阳侯这是把自己脖子往铡刀上送啊！ 这顿饭，褚宵吃得闷闷不乐，筵席一散便孤身默然离席。 她以为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她一样被困于高墙之内，也曾天真地以为交心便能成为朋友。 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有她一个人低如尘埃，或许一些人的“交心”只是觉得她没有翻出波浪的能力吧。 空青听到小院里有声，出门迎接道：“小姐回来了！” 她是侯府最低等的下人，今日是没有资格去前院伺候的，所以就留在小院里。 她见小姐一脸落寞地进门，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褚宵摇了摇头，没对她多说什么，沉默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昏暗，褚宵不想掌灯，便缓步走到了窗前。 她轻轻推开门窗，一眼就看见了院内的高墙，和从隔院延伸过来的大树。 她背过身去，怅然地在桌边坐下。 静谧的房间突兀地响起一声双脚落地的声音，还有窗户微微的晃动声。 褚宵微恼，闷声道：“顾小将军不请自来，是把侯府当什么地方，又把我当作什么人？” 来人噤声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很重要的人。” 褚宵怔然，立即转头看向他。只见他披着一身月光，面貌神情在阴影下看不清晰。 他微微上前一步，又知自己今夜前来实在唐突，又往后稍退了一步，询问道：“你为什么回避我？在宴会上。” 褚宵的手攥着衣角，沉声道：“你知晓我的身份。” 她不甘心向势力低头，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和骠骑大将军之子之间已经不是鸿沟可以形容的了。 “现在为何愿意又放我进来？”他说着，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 褚宵平时不开这扇窗户的，而且他进来的时候，她也并不感到意外，所以他知道，褚宵在等他。 褚宵抿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越纠结越心乱，“因为……” “因为什么？”他问。 有些话如今不便说出口，褚宵摇了摇头，随口搪塞道：“没什么，天气热了，开窗通通风。” 顾小将军满怀期待地心情瞬间坠落，压抑地说道：“原本今日晌午，我就想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但那时你不在。” “我已说服我爹，他愿意给我三年的时间证明自己。下月我便要离开朔阳，随军前往越州，此一别我们恐怕很久都见不到了。”他说着，看向了褚宵，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褚宵闻言欣喜，“恭喜你，此去一路平安，外出征战定要小心谨慎，切莫受伤！” 她说着，忽而发觉这些话像是临出门前，妻子对丈夫的嘱托，总觉得有些不适宜，便说道：“抱歉，是我多言逾矩了。” “没有，很得体。”顾小将军说着，心头一暖，脸上挂着浅笑。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在手里攥了攥，向褚宵递去。 懵懂少年心中局促，怕姑娘不收，又怕此一去耽误姑娘一生，便改了心意，找补道：“你的及笄礼我怕是要错过了，这簪子算是提前送你的礼物。” 他知晓私下定情是对姑娘的不负责，而如今他也没有左右自己婚事的权利。 此番远征，他必要作出功绩，一是向他爹证明，他有能力为国效力，其二……有了底气，他才能提出条件，向褚家正大光明地下聘。 簪子代表的意思，褚宵不是不懂，之前赠与对方的木簪是感恩的意思。 可现在她若是收了，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但她明白自己心中是愿意的，况且他都找好为她理由了，收下这簪子也好留个念想。 褚宵接过簪子，再次嘱托：“你定要平安回来，我等着你。” 顾小将军展颜一笑，重重点头算作许诺，“等我回来。” 褚宵仰头看着对方，现在昏暗中看清对方的脸。 可奇怪的是，她越仔细看，越觉得他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少年从窗户跳了出去，在月光下转身看向褚宵，似是要将对方的模样篆刻进自己心底。 褚宵的情绪霎时从情意中抽离，因为她看清月光下的锦衣少年竟和顾禁长得十分相似。 她震惊地从床上坐起，不再回忆过去，浑身僵硬不能动。 为什么是顾禁？这段回忆又是哪儿来的？ 她和顾禁一道回来后，意识就昏昏沉沉的，然后莫名其妙想起这些。 她怕不是梦魇了？ 可她是鬼啊，怎么可能会梦魇！ 第27章 星星 顾禁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天色渐明，云岫有朝阳展露，他宁静地享受着最后一点长夜。 只是今夜的他比平日多了几分疑惑。 晚上和褚宵一道回来的时候，他的魂体就已经有些异样，强忍着回家后，那种魂体被不断撕扯的感觉抽去了他最后一点气力。 他如没了灵气的纸人一般，倒在了地上，平静如水的思绪被搅得慌乱不堪，逐渐拼凑出一个个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画面中的他意气风发，身披战甲骑着烈马，驰骋于沙场之上，手握长|枪与敌人相抗，不败不退。 在风沙的洗礼下，他早已不似当年的稚嫩。面对敌人的重重包围，他顽强抵抗，等到援兵到来，里应外合，自取敌方将领项上人头。 长达三年的越州之战告捷，留下驻军戍边，他带领着剩余将士班师回朝。 两年多以前的边塞小城，他带领一队轻骑绕到敌方后营，烧毁敌人所有补给，降住所有残兵。 而后他们堵住敌方后路，联合主力将敌军击溃，因此他仅花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在军中打响名号。 如今他已是校尉之职，也不算丢了骠骑将军府的脸面。 除此之外，他也有底气去见那个人了。 他扬鞭策马，日夜兼程，先一步去了泯城，他心爱的姑娘应该是在自己家等着他。 可他满怀期待地登门，却发现府邸却早已成了废墟，人去楼空。 他听街坊邻居说，这家人自从去了朔阳，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闻此事，他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赶去了朔阳侯府，可曾经的小院如今空无一人，满眼荒凉。 他顾不得回家探望，四处打听院中人的下落。 最后在一名丫鬟口中得知，那姑娘被折磨了三年，吃了三年的苦。 就在他回来的前几日，姑娘终究还是没撑住咽了气，被人丢在了乱葬岗。 他在乱葬岗里找了两日，根本找不到。却无意间好像踩到了什么，他匆忙对地上的亡人致歉，却见血肉之中有一支银簪，那是他离开前，亲手送给喜欢的姑娘的。 她本该在自己家安安稳稳地长大，被家人送入深渊，如花一般年纪，却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不忍承认，可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亡人，还是感觉到了熟悉。 他半跪在亡人身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的血肉已经开始腐败，空洞双眼满是血泪，浑身的伤痕每一道都好似也剜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山上寻了一处好地方，将她好好埋葬，那里背对着朔阳，面朝她的故乡。 轻抚着刻写了她名字的墓碑，他一声接着一声道歉。 如果他早点回来，她或许不会死。 在没有尽头的绝望里，她时不时每一日都在埋怨他？ 一想到这里，顾禁又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他背靠着阳台的墙，极力想要平复复杂的情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明明在成为打更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自己的过去了。 为什么他还是想起来了？ 疼痛在隐忍下不断加剧，顾禁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就在他即将失控的时候，注意到对楼的阳台门突然被打开，褚宵散漫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禁强忍着难受，想要躲进房间回避。 可是就在一瞬间，他发现魂体的撕裂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疼痛从未出现过。 他惊诧地看向褚宵，只见她也很惊讶地看着自己。 褚宵觉得有点闷，想出来晃悠晃悠，透透气的，没想到顾禁居然大晚上不睡觉。 正常人凌晨四点不睡，要么是不要肝了，要么就是不要头发了，顾禁是哪种？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褚宵正疑惑大晚上的，谁会给她打电话，就见屏幕上显示的是顾禁的名字。 她接起道：“喂？” “睡不着？”顾禁的声音有些沙哑。 褚宵唇线微平，应声道：“嗯，刚刚做了一场梦。” “噩梦？” 褚宵愣了愣，沉思后答：“也……不算噩梦吧，就是有点被吓到了。你呢，打完不睡觉，出来数星星啊？” 顾禁噤声，他还没见过褚宵被吓到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仰头看向天空，现在几乎看不到几颗星星，“我见过满天星辰，那时还没有这么高楼林立。” 褚宵也抬起头，“我也见过，但看腻了。” 以前被困在侯府，她最害怕的就是晚上，担心睡下就会有人进她房间，所以日日不敢合眼，困了就数星星。 “褚宵。”顾禁念了一遍褚宵的名字。 褚宵：“嗯？” 我好像之前就见过你，只是不小心忘记了。 但顾禁没有说出口，换言道：“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褚宵无语地轻呵，“知道了，顾总监！” 她一定是受刺激了，那位温柔的锦衣小公子怎么可能是顾禁？ —— 褚宵好歹也在世间存在了上千年，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策划案，但观察了其他人的策划案之后，很快就上手了。 同样幸运的是，她收到了阿城发来的消息，她在人间的档案已经修补完毕，除非打更人愿意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逐一排查，否则绝对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赶工几日，褚宵联合其他几名员工总算将策划案初稿拟定，算是赶上了最后期限。 顾禁一言不发地翻看着褚宵递来的策划案，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 就在褚宵以为顾禁又要给她使绊子时，顾禁只是提了几个意见，并没有否决这次的方案。 在场的所有人连通褚宵都松了一口气，看来顾禁这一关算是过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IT和设计会根据我们的策划案补充框架、制作内容，我们也要跟着实际变动，在策划案终稿没有出来之前，我们的任务都没结束。”顾禁也不想泼冷水，但他这是就事论事。 “明白。”褚宵不恼，鼓舞士气道，“所以大家再加把劲，看着一个构想慢慢落实，也是蛮有成就感的。” 她的话引起其他人会心一笑，软件就代表着他们的心血，没有人比他们更期待最终的成果。 IT部门在收到策划方向后，开始加班加点地开发和调试，整个办公室充满了泡面和咖啡的味道，有不少人直接睡在了办公室。 设计部的草稿散落一地，已经几乎看不出地毯的颜色，已经是深夜两点，仍旧有人在加班。 其他部门的开发反馈不断送回市场部，杨空青他们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改进策划方案。 遇到无法实现的，他们就要另外想办法。 WM科技大楼灯火通明，员工连续加班了好几个日夜，就连向来踩点下班的褚宵也留了下来。 她的事固然重要，但在这个最艰苦的时刻，她的事稍微往后排一排吧。 第28章 小偷 褚宵陪其他人熬了好几个通宵，顾禁办公室的灯也没有暗过，直到内测版的框架基本敲定，工作也阶段性地收尾，褚宵这才找了个换衣服的借口回家。 这几日她没时间盯着褚明惜，希望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夜色中。 褚宵一脸冷漠地旁听着不远处房间内的怨怼声，对于这家人争吵的一切并未感觉到意外。 “都怪你们！”女生在一声大吼之后，奋力摔门而出。 褚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化作黑炁融入幽风，紧随其后。 明惜拢了拢衣服，心中纳闷，明明就要入夏了，为什么夜里还是这么冷？ 她害怕地向后看了看，想起前段时间的那些新闻，赶紧给闺蜜打电话。 “喂，小娜，我和我爸妈吵架了，今晚我能去你家呆一晚吗？”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传出同意声，明惜紧接着说道：“你能下楼来接我一下吗，我马上就到。你快点！” 明惜挂断电话后，加快了脚步，远远瞧见闺蜜在楼下等着了，赶紧大步向她跑去。 “你又不是不认路，干嘛叫我下来接。” “我觉得有人跟着我，我害怕。” “明惜，像我们这样的，跟踪狂都不愿意搭理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走进了破旧楼房，没看见对楼的天台上有个鬼影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褚宵满心满眼都是前世遭受的痛苦，但即使刚才近在咫尺，也没有出手了结了那个女孩。 她在等，等褚明惜的因果报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褚宵遁入黑夜离去，全然不知后方的拐角之后藏着危机。 打更人刚才已经准备出手，却被首领拦住了，现在看来他们错失抓捕猎魂师的机会，很是不解地问道：“头儿，我们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顾禁意味深长地看着猎魂师离去的方向，问：“你有把握抓住它吗？” 问话的打更人沉默，而后心虚道：“没有……但我们这么多人，应该还是有点机会的吧！” 其他打更人不敢多说，他们之前不是没尝试过围捕，但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抓住所有偷猎的恶鬼，这只猎魂师尤为强大，说不定它知道猎魂师的老巢在哪里。顺藤摸瓜，清除恶鬼，这才是我们一定要抓住它的原因。” 顾禁说着，目光缓缓移向了刚才的那名女孩，对身边的打更人说道：“你去查查那个女孩是谁，生平过做什么，前世和什么人有牵扯。” “您的意思是？”打更人半知半解。 顾禁看了他一眼，没过多解释，便独自离开了。 留下几个一脸疑惑的打更人面面相觑，一旁的另一名打更人无奈叹声道：“还不明白吗？我们跟着猎魂师一直没出手，自有我们的目的。那猎魂师呢？” 见其他人还没明白，他继续解释道：“它跟着生人做什么？如果是要生魂，它刚才有那么多机会，却没有动手，那就说明，它别有目的。恶鬼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那些生前事。” “所以和上次一样，查他们前世轮回？”打更人问。 “看头儿的意思，应该是这样了。把高娉娉和这个女孩儿的过去做个对比，找一找有没有相似的地方。” “明白了，我们这就去！” 角落里的阴魂散去，阴风呼啸不断的小巷终于归于安宁。 深夜的楼道沉寂非常，电梯的开门声打破了平静，紧接着的高跟鞋踩地声显得十分突兀。 褚宵刚准备开门，眼尖地发现门边好像被画上了诡秘符号。 她立即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难道打更人已经找到她的居所了？可她明明没有暴露马脚，还是说这是其他人给她的提示？ 她手掌轻抚在符号之上，却没感应到任何灵力。 “奇怪。”褚宵轻喃一声，这又是圆圈又是三角，还画了个月亮，这是几个意思？ 鬼画符都没有这么难懂的。 褚宵留了个心眼，进门之后，悄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向外窥探，并未发现异样。 她向对楼看去，顾禁家里的灯还没开，想来是还在公司加班没回家。 褚宵将窗帘拉好，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掐诀默念法咒，躯壳实体逐渐便为透明。 这几日维持躯体对她的消耗极大，她需要一点时间修养。 忽而听到房门的密码锁有滴答响声，被打扰的褚宵极是不悦地皱紧眉头。 她再次聚出实体，默默走出了卧室。 门外的人试了几次就将房门打开，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向里看，确认这家人不在后，躬身轻步进入。 褚宵藏在书架后，纳闷地看着进来的两个男人，扫视了一眼，确定是凡人无疑。 所以，这些人是小偷？ 其中一名小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总觉得房间里特别冷，拽了拽前面的人，问：“大哥，我咋觉得这家有点奇怪呢？” 他还往空调看了一眼，明明没有开空调，啷个这么冷嘞？ 被称为大哥的小偷也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来之前我踩点观察过了，不会有事的。这家就住了一个女人，看起来挺有钱的，最近晚上还不回家，放心好了。” 褚宵微微挑眉，那还真是不凑巧，她今晚正好回家。 她从架子上取下皮包，打算用带子把人勒住。 她刚要动作之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将她的口鼻捂住。 褚宵抬起手肘就要反击，对方似乎很是了解她，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别动，是我。”顾禁低声提醒，轻轻松开了褚宵，手指在唇前嘘声，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他看了一眼已经搜到卧室的小偷，从褚宵手里接过带子，又指了指手机，暗示她去打电话报警。 想要抓住两个小偷还不容易，褚宵没觉得害怕，但看到顾禁就在旁边的时候，她居然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心。 她的手机还在卧室，就从顾禁手里接过他的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自己家，摁下了报警电话。 警务热线很快被接通，“喂，这里是110。” “警察你好，我家里进了小偷。”褚宵话音刚落，就见顾禁以极快的速度，一只手抓着皮带，拖着双手被捆住的小偷，另一只手拎着另一名小偷的衣领从她的卧室走了出来。 “小姐，你现在在那里，方便说话吗？旁边有没有危险？你先别害怕，保持通话畅通，我们马上就到！” “我这儿不危险，小偷已经被制止住了。”看着顾禁毫无压力地抓着两个人，褚宵低笑了两声，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接线的警察纳闷：“啊？有人帮忙了是吗？先把人控制住，我们很快就到了。” 第29章 电梯 警察的效率很高，最近的派出所根据褚宵报的地址，十分钟就到达了现场。 看到人赃并获的现场时，警员感叹这一次的出警效率是真的高。 其中一名警员认出了两人，问道：“我看你俩挺眼熟的，好像前几天见过是吧！哦，对！我想起来了，是夜里那个小姑娘被客户骚|扰的事，就是你俩帮的忙。” 褚宵颔首道：“是。” 老警员经验丰厚，他拍下门口的标志，对报警人说道：“小姑娘，这几个标志是小偷踩点的符号，幸好你男朋友在家。你下回可要注意了，看到这东西赶紧擦掉。” “我们不是……”褚宵否认。 老警员又看向报警人旁边的男人，嘱咐道：“现在女孩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你作为男朋友，还是尽可能保护好她。” 顾禁偷笑一声，解释道：“我和褚小姐是同事。” “哦！”老警员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以为你俩……” 褚宵无奈，她不至于为了这件事上纲上线，于是道：“没事。那他俩怎么办？” 警员拍下现场照片，说道：“你俩没有受伤的话，再检查一下家里有没有其他丢失东西。今天挺晚的了，明天抽个时间去派出所签个字就成。” “好，麻烦你们了。”顾禁和褚宵将警察送到电梯口。 “顾禁。” “嗯？”顾禁回身，见褚宵正疑惑地看着他。 褚宵询问：“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她怎么不记得和顾禁培养出邻里情谊了？ “我看见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进你们大楼，好像还提到了你的房间号，所以就跟上来看看。”顾禁解释道。 “你担心我？”褚宵注视着顾禁问道，向前走了一步。 顾禁没想到褚宵这么直白，轻咳了一声，“是，我不能坐视不理。” 褚宵微微挑眉，再向前一步，“没想到顾总监还挺有同事爱的。” 顾禁看着越来越近的褚宵，抿唇定神，“我……” 只听电梯铃响起，他背后的电梯门突然打开，惊觉褚宵不知什么时候摁了电梯。 褚宵看了一眼电梯，抬手轻轻抚平顾禁因为打斗而弄皱的衣领，“今晚谢谢了，早点回去吧。” 她的手刚要放下，却被顾禁猛然抓住，吓了一跳。 顾禁也是惊讶，立即松开了褚宵的手，道歉：“不好意思，我……明天见。” 他走进电梯，目光依旧锁定在褚宵身上，直到电梯门合上，他也没想通刚才他为什么会突然失态。 但仔细想一想，方才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他潜意识里很害怕失去这种感觉，所以条件反射地想要抓住。 可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褚宵，还是其他？ 褚宵看着自己的手，思绪有些混沌，见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减小，心里越发疑惑。 她是鬼上身了吗？刚才怎么突然摸了顾禁的领子？ 因为剩余的工作量不多，所以昨晚有不少员工回家了，好好休息了一晚，大家的精神头都好了很多。 杨空青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向刚好打开的电梯跑去，见电梯内的人好心地帮她摁住“开门”键，立即道谢：“感谢感谢！” 她转头就见电梯里的人原来是褚经理，热络地打招呼道：“褚经理，早上好啊！” 褚宵微笑，“早啊！” “经理，吃包子吗？” “不了。” 两人边走边聊地走进办公室，正好碰上从总监办公室出来的顾禁。 “顾总监早！”杨空青热情地打招呼。 “嗯，早。”顾禁点头应声，随后看向了褚宵，顿了顿，道，“早。” 褚宵躲开顾禁的眼神，颔首回应：“早上好。” 杨空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很是不解，她怎么觉得褚经理和顾总监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她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杨空青立马溜回工位，和旁边的同事窃窃私语：“你们说褚经理……” “奇怪，内测后台怎么会有信件呢？”楚陵的疑问打断了同事们的八卦，纷纷凑过来看他的电脑。 楚陵突然感觉到了压力，回头一看，所有人都站在他身后，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杨空青探究地看着楚陵的显示屏，也是同样不明白，“对啊，这邮件谁发的？你点开看看。” “可能是IT在测试吧！”楚陵猜测着点开了邮件，只见是一位叫做莫黛的人发来的。 “莫黛？”杨空青感觉有些耳熟。 楚陵大致看了一遍邮件，焦急地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啊？她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褚宵被他的声音吸引来，询问：“谁出事了？” 楚陵指了指电脑屏幕，赶忙招呼褚经理过来，“褚经理，你快来看！” 褚宵见状走来，看向了楚陵的电脑，通读一边邮件内容后，锁紧了眉头。 “你们好，我叫莫黛，请恕我冒昧打扰！这个软件是我无意间听到，并且偷偷下载的，听社区人说你们是好心人，所以你们一定可以帮我的！我现在很危险，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救救我！” “我想起来了！”杨空青惊呼，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前天下午，我出外勤把内测版送到社区，想让他们试一试，好给我们一个反馈。那天正好遇到有人在社区闹事，后来那个女人就被家里人带走了，他们好像就叫她莫黛。” “难怪邮件里说，她是偷偷下载的。”楚陵终于意会。 褚宵当即指挥道：“空青，你先联系妇联，把这份邮件给他们也看看，了解一下莫黛的具体情况。” “楚陵，你去IT部问问，找到用户的预留信息，下办法和莫黛取得联系。” “是！” “我马上就去！” 妇联的林主任很快就了解了情况，惋惜地说道：“我记得她，她来我们这儿跑了好几趟，都是为了咨询离婚的事。不过她家里人总说她有躁郁症，精神不太正常，就匆匆忙忙地把人带走了。 “后来我们也上门了解过几次，但莫黛在家里又是另一套说辞了，说和她丈夫之间没有什么矛盾，这让我们的工作人员也很为难。” 褚宵旁听着，思虑之后提议道：“林主任，既然莫女士向我们求助，我们总不能当做没看见。所以能不能麻烦社区先上门看一看，万一是真的，我们也算救了一条人命。” 林主任明白这个道理，“应该的，我们选择和你们线上合作，就是为了求助消息能更快捷。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人上门一趟。” 冰冷的地板上，莫黛浑身是伤，吃力地向门口爬去，奄奄一息地求助：“救命……救救我……” 第30章 责任 褚宵坐在办公室内，面色看似平静，但双手紧握着黑笔的两端，一直重复将笔帽打开又合上。 倏地，办公室外传来疾跑而来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听到办公室内有答应声，杨空青立即推门而入，焦急道：“经理，林主任刚才回消息了。” 她说着，大步走进办公室，将手机递给了褚宵，“林主任说，他们赶到莫黛家里的时候，一直敲门没人应，本来都打算走了，突然听到有人从里面敲门，还有很微弱的求救声。他们赶紧叫了110，一打开门就看见莫黛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那她人后来怎么样了？”褚宵说着，将短信界面往下翻。 见林主任3分钟前发来了莫黛的近况，他们已经把莫黛送去了医院急救了，警察也在联系莫黛的家属，她的丈夫说马上就到。 按理说，目前情况尚不明来，褚宵他们不必要去医院添乱，但作为受害者莫黛的求助对象，WM还是被叫去警局问话。 “我去看看，你在公司等着。”顾禁淡然道，刚才姜总将通知转发给了他，现下公司法务部已经准备代表一同前往，市场部作为与社区的对接方，也需要派出人手说明情况。 褚宵摇了摇头，“我闲不住的，让我去吧。” 顾禁想想也是，以褚宵的性格，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在公司待着，于是点头道：“好，我们一起过去，但等会切莫冲动行事。” 这并不只是市场部的问题，还上升到了公司影响，管理层对此慎重考虑。 听姜总的意思，如果责任过大，管理层建议他们仅仅只做求助软件，取消邮件功能。 但也代表着这段时间公司上下所有人的努力都会被大打折扣。 褚宵怎会不明白这些道理，点头应声：“我知道，走吧！” 她说着，看向其他员工，闻声宽慰：“你们别担心，等我们回来。” 褚宵、顾禁和法务部同事以最快速度赶到警局，刚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嚎啕大哭声，其中还夹杂着男人的辱骂，内容十分难听。 顾禁拉开门进入，站在门边等着身后两人进门后，方才合上玻璃门，转头见褚宵愣在原地，低声询问：“怎么了？” 褚宵顿时回神，眼帘微垂，遮掩眸中情绪，摇头道：“没什么。” 见有人进来了，刚才还在叫骂的男人找到了新的辱骂对象，指着来人怒吼道：“就是这些人举报的对不对？存的都是什么心啊？多管闲事，巴不得别人家里好是不是，还搞什么软件……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拿钱不干正经事的社会毒瘤、垃圾、废物！” 褚宵紧握双拳，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顾禁看她一言不发，想来是在生气，于是说道：“这位先生，请注意文明用语。我们的软件出于内测当中，并未对外发布，您的妻子通过非正常渠道下载我们的内测版，这个责任不在我方。” 男子根本不认理，逮到机会就骂：“内测？我看你们是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拿不出手，才不敢发出来吧！我老婆现在是受害者，你们就得承担责任。赔钱！听到了没！否则我就发到网上去，让别人来评评理！” 现在网络信息发达，容易为人造势，但造谣的成本也极低。 WM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不少资金成本，本来就不是什么挣钱的软件，现在要是又因为造谣而影响了之后的正式版本，对他们亏损太大了。 法务部见势，上前正色道：“先生您好，我是WM科技公司的法务主管，接下来由我和您对接相关的法律问题。如我方确实为过失方，我们将依法进行赔偿。” “同样的，如果我们不是过失方，您却依旧选择在网上造谣生事，我们随时可以起诉。” 一直在哭闹的阿婆一听，嚎得更大声了：“没天理啊！没天理啊！欺负老百姓了！我们是穷苦人家，儿媳妇现在人在医院躺着，你们还要欺负我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李妈妈，这件事对于人家公司本来就是无妄之灾，现在他们还派人来配合调查，已经很讲情面了。”林主任好心劝说，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派出所，不是社区服务大厅，你们说的每一句话，警察可都听着呢！” 一听到这句话，刚才还在吵闹的阿婆和男人都安分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坐在位子上碎碎念。 林主任无奈地看着两人，对褚经理他们介绍道：“这位是莫黛的丈夫，叫李温博，旁边这位是他的母亲，也就是莫黛的婆婆。” 褚宵听杨空青提起过，莫黛之前去社区咨询离婚，她的家里人不由分说地把人带走了。 警察见场面现在是控制住了，于是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开始做记录，娓娓说道：“我们叫你们过来的原因，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赔偿！” 警察的目光看向了李温博，加重了咬字，而后继续道：“而是莫黛为什么会受伤？她又为什么会选择用你们的软件求助？把眼前的事一道一道说清楚，再去谈后面的事。” 林主任将社区人员在现场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警察，莫黛受伤的具体情况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联系警察过来开门的时候，莫黛已经躺在地上了，这一点出警的警察也是可以作证的。 那么问题就到了莫黛的家人，她受伤是否是家里人所为。 李温博的目光向旁边的母亲瞥了一眼，收起了刚才骂骂咧咧的性子，眉头一皱，很是痛心地解释道：“不瞒各位说，我老婆患有躁郁症，已经很多年了，她一出门就容易发神经。但我得出去挣钱啊，否则一家老小的吃喝谁来负责？所以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我都是让她乖乖在家里休息，好吃好喝地供着。” 说着，他沉重地长叹一口气，“但她不这么认为，老觉得我囚禁她，对她不好，一有机会就跑到外面闹，说要和我离婚。她生气就对自己又抓又挠的，我拦都拦不住，你们看看，我身上还有她留下的抓痕呢？我上哪儿诉苦去？” 李温博的母亲见状，眼泪说掉就掉，哽咽说道：“肯定是你们突然跑到我们家里，把我儿媳妇吓到了，她才这样的。” 警察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凡事都要讲证据，于是对李温博问道：“你妻子的精神问题有诊断书或者病历吗？” “这……”李温博有些为难，“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神经病这种事儿算是家丑，哪儿还专门去看病啊？” “精神和心理问题，与身体健康同样重要。感觉到不舒服了，马上就医，没有什么丑不丑的。” 警察面色严肃地说道，“所以你们就是拿不出证据了？那莫黛的伤痕，我们还是要仔细检查一下，到底是她自己抓的，还是别人打的，法医一看就知道。” 李温博一听慌了，连声解释：“警察，她真的是神经病啊，她发病的时候特别凶，我是她丈夫我还不清楚吗？” 他不停地辩说，为自己喊冤，可他口中“神经病”的妻子在医院里，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就连一向淡漠的顾禁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微微偏头看向旁边的褚宵，却见她的目光锁定在李温博身上，眼神极是耐人寻味。 褚宵认识他？可在来的路上，她从未提起。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第31章 评论 见李温博多次提起带病人回家，警察耐心解释道：“医生说莫女士目前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合出院，你们作为家属，尽量抽点时间照顾病人。” 一听到警察这么说，李温博脸色一变，连忙推辞：“我平时要上班，忙得很，可没时间照顾她！” 旁边的李妈妈见警察看向自己，也不同意：“我都一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快入土，还要伺候她？她不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又没缺胳膊少腿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不愿意照顾受伤的莫黛，说着说着，先后找了借口离开警局，生怕承担责任。 社区工作人员见两人就这么走了，极是不满地小声喃喃：“刚才要赔偿的时候那么积极，一谈到照顾人倒是跑得比谁都快，这家人真是的。” 林主任低声提醒了一句，他们作为社区工作者，不适合说这些带有私人情绪的话。 刚才发牢骚的工作人员也知道自己确实不对，连忙小声道歉，不敢再多说。 “这样吧，还是尽量联系莫黛的家里人，实在没人帮忙的话，我们社区每天派个人过去探望她。”林主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们也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无法和家人一样时刻关照莫黛，只能每天抽时间去探望。 警察感谢地点了点头，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公安执法管不到这么具体。所以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温博他们已经走了，顾禁和褚宵询问了莫黛的情况之后，就带着消息回公司。 法务主管表示还有后续问题需要和警察咨询，便没有和他们一道回去。 原以为事情到这儿就告了一段落，谁知褚宵下班赶回家就接到了杨空青的电话。 “经理，我也不想在下班之后打搅您的，可是您看看微|博，那个李温博在上面正阴阳怪气我们公司呢！” “微|博？”褚宵记得买了这架手机后，里头确实有个东西叫这名字。 虽然没有使用过，但褚宵不是完全的老古板，很快就上手了这个新鲜玩意儿。 点开热搜，映入眼帘的就是他们公司的名字。 褚宵隐约有不好的预感，预设了各种会发生的情况，但点开查看时，还是被李温博发的消息惹怒。 “网友们，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资本力量了！你们听没听说过WM科技公司？他们居然想搞什么女性安全软件，专门用来防我们这些男人，你们就说离不离谱吧！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这些人把没有做好的软件散播出来，教唆我老婆和我离婚，我当然不同意！ 估计也是这些人教的，我老婆突然就受伤了，这不巧了吗？现在我老婆人在医院里躺着，事情闹得不明不白的。 我找这家公司索要医药费，他们倒好，把锅全甩到我老婆身上，拒绝任何赔偿！ 哦，对了！我这就是单纯的吐槽，可不是造谣啊！毕竟他们公司什么法务部都来找我了，说我要是造谣，得起诉我呢！ 我好怕啊！” 底下评论区的网友言论更是气人，有说这个软件是在丑化男性，故意挑起男女对立的，有说公司刚做不敢当，拒绝承担责任的，更是有一些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知情人士”透露这个软件涉及用户隐私。 这些言论将一些赞成女性安全软件的声音淹没，一时间网络上群情激奋，几乎所有人都在声讨WM，抵制他们的软件上市。 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褚宵的表情愈发难看，见突然跳出的来电提醒，显示的是林主任的名字，她神色严肃地接听问道：“林主任，有事吗？” 林主任站在社区二楼向楼下看，心烦地关上了门窗，“莫黛的婆婆来社区闹事了，大哭大喊，说我们社区不干人事，不帮老百姓说话。” 社区办公室平时五点就下班了，被她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走不了，一出门就得被人控诉，指指点点的。 外面的嘈杂声即使是电话另一头的褚宵也听得到，她也将微博上的事告知林主任。 “现代社会信息快捷，但也片面，网上这些人看不到事情的全部，只会同情卖惨的一方。我们是占理的，只是警方目前还在调查，我们双方不好对外宣传。我们公司法务部已经在思考对策了，就等警方那边事情明朗，我们就跟着反击。” 林主任听着褚宵冷静的口吻，焦躁不安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颔首道：“好，我等会也去开会，和其他人聊一聊怎么应对。” 褚宵：“好，静候佳音。” 电话挂断，褚宵的目光再次看向微博里的那些言论，身上的戾气越发浓重，恨不得现在就找到李温博，结果了他。 “有必要提醒一句，生魂的气味浓烈，恶鬼一旦剥生魂，就等同于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在所有打更人的视野下，你这么久的隐藏可都要白费了。” 一只黑猫从阳台跳进了房间，脚步轻俏地向褚宵靠近，而后蹦上了沙发，懒懒散散地窝在一角。 “我知道。”褚宵冷着脸色说道。 她坚持不在仇人活着的时候动手，一是她无权干涉他们这一世的因果，其次就是因为一旦动手，她将再也无法隐藏。 阿城也能够短暂地化为实体，但他的能力比不过褚宵，无法化作生人模样，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他伪装成黑猫，也能来去自由。 他圆滚滚的眼睛里，是无神的瞳孔，顺着褚宵的目光看向她的手机屏幕，随后抬头不解地问道：“你认识他？” 要不褚宵这次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褚宵目光紧锁着屏幕，声音低沉如腊月寒冰，“何止是认识，他可是我的老熟人。” 她不会认错的，这个李温博的前世想必就是她生前的父亲，褚温博。 褚宵从小就知道父亲眼高手低，嘴里也总是念叨着自己的宏伟理想，可什么实际行动都不愿意做。 他心里最是嫉妒兄长的功名利禄，但懦弱无能的他只配在背后偷偷嚼人舌根。 没想到兜兜转转几世，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敲门声很是突兀的响起，褚宵不解地看向阿城，她家平时没人拜访，而且这个点，谁会来找她？ 出于保险考虑，阿城选择了回避，悄步溜进了褚宵的房间。 确认房间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褚宵这才走到门边开门，见敲门的人居然是顾禁，很是诧异。 “怎么是你？” 第32章 心软 顾禁原本没打算登门的，但想到网络上那些评价褚宵应该也看到了，为了同事情谊，过来确定一下褚宵的情况，也算合理。 他打开手机屏幕，示意警察刚刚给他打电话了，“警察说伤痕鉴定报告和DNA检测报告都出来了，已经通知李温博去警局配合调查。刚才公司也给我发了消息，说等警方通报出来，法务部就正式起诉李温博。” 他们今天去警局配合调查时，警局调解室是有全程录像的，李温博这种避重就轻、歪曲事实的行为，严重侵犯了他们公司的名誉，是可以走起诉流程的。 褚宵意会点头，但还是有些许不理解，“这些事，你给我打电话不行吗？” 顾禁微怔，不甚自在地解释道：“我看到微|博上的评论了，也觉得有点生气，想和他们理论。” “所以你是担心，我不顾计划和那些人在网上互骂吗？”褚宵说着，笑出了声，“不会的，我有脑子。而且，我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惦念的小女孩了。” 顾禁想解释自己不是因为怀疑褚宵才来的，是担心褚宵会因为那些言论而生气。但这些话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奇怪和不适宜。 他的重点也转移到了褚宵的最后一句话，她轻飘飘地说出口，却如同大石一般压着他，没来由的酸楚和苦涩令他很不是滋味。 他看不透褚宵，也不明白越来越脱离控制的自己。 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时，李温博沉浸在微|博上的网友认同中，在听到警员的话后，他顿时慌了手脚，借口道：“我现在手头有事走不开，等我有空了再去。” “请配合警方调查。”警员正声，白天听李温博坦坦荡荡地把自己摘得干净，要不是看到出来的检测结果，他们都要被李温博蒙混过去。 李温博噤声，脑子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推辞，便听到警车的鸣笛声骤然响起，他拉开窗帘一开，警察早就在他家楼下等着了。 他被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紧接着又被敲门声震住，门外的警察不断喊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脚步沉重地挪到门边。 “李先生，我们知道你在家里，请和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警员耐着性子劝李温博开门。 家庭暴力往小了说那是民事纠纷，可从严来看，那就是刑事案件了。 李温博坚持拒绝配合调查，对他自己是最不利的。 李温博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跟着警察去警局后，其他的事儿一概不提，开口就是一句：“我想和我老婆说两句成吗？” “我们先看看莫女士的伤情报告。”警员拿出报告，将结果告知李温博，“受害者莫女士头面部、四肢、胸腹部、背臀|部等多处表皮剥脱、伴有皮下出血，头部头皮撕裂，额部与枕部有血肿出现。你看看，这属于轻伤二级了。” 他说着，翻到报告下一页，指着上面的照片，质问道：“伤检法医说莫女士身上的伤新旧不一，是长期遭受暴力殴打导致。警方在你家里勘察时，确实发现了多处血迹。李温博，我们现在问你，这些伤是不是你打的？” 李温博沉默不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咬紧牙就是要等莫黛到了再说话。 警员只能马上联系医院的同事，询问莫女士愿不愿意和李温博调解。 病床上的莫黛幽幽转醒，头上的伤口令她难受得想吐，意识还有些许飘忽。 在听到警员的轻声询问后，她缓了好一会，良久无语，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 次日，市场部。 杨空青盯着手机，越看越生气，“和解了？这也能和解的？” 楚陵赶忙低声提醒：“空青，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摸鱼低调一点。” 职场摸鱼是常事，他们的两位领导虽然好说话，但要是被副经理看到了，免不了要被教训的。 “我知道。”杨空青气愤地将手机递给楚陵，“但你看看昨天那案子的处理结果，保证你也生气。” 他们公司被键盘侠指责了一个晚上，社区工作人员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一群义愤填膺的“好心人”问候一遍。 结果到头来，轻飘飘地解决了，他们上哪儿说理去？ 楚陵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也发出同样的不满：“他们居然和解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褚宵听到声音，向外瞥了一眼，而后继续滑动手机，翻看着警察在微博发出的通报。 “受害人今早出院前往警局配合调查，已与其丈夫达成和解。” 社区妇联担心两人意见不合，会再起争执，也派人去警局跟进。 据说李温博向莫黛大打亲情牌，提了很多幸福往事，还发誓以后会对莫黛好，绝不会让昨天的事再发生。 莫黛心一软就同意了，只是让李温博在警局写个保证留底，两人就一起回家了。 公司法务在上班之后也将早就拟好的证明发布出去，配合警局的声明，加上宣传家暴的利害关系，顺利扭转了他们在网民心中的形象，成功为即将面世的软件造势。 IT部借此机会开通了线上预约渠道，短短一个上午，预约人数已超十万，甚至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可莫黛怎么办？”褚宵喃喃自语，她并不觉得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事情真相大白以后，网络上的风向再次倒戈，李温博一下子从大家的维护对象变成了众矢之的。 但在褚宵看来，李温博绝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她只担心莫黛还会受伤。 顾禁路过褚宵办公室时，听到了她的低喃，顿步面向她的办公室，缓声道：“不论莫黛之后会遭遇什么，这终究是别人的人生，选择权在他们手里，我们干涉不了太多。” 褚宵坐在位置上，与门口的顾禁对望，反问他：“哪怕知道自己帮忙后，可以救下一个人？” 顾禁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是别人的人生。” 打更人是绝对不被允许插手生人之事的，也因此避免了很多麻烦，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一个冷静处事的好办法。 看着顾禁这张脸，褚宵再一次想起千年以前，曾在侯府许诺她的那个锦衣小公子。 她一时晃神，心中愁绪竟脱口而出：“如果她是你很在乎的人呢，也不管吗？” 顾禁怔然，似被褚宵的叩问重击灵魂，久久无话。 他探究地看着褚宵，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心疼，努力想要找寻出处，却不知由来。 正如褚宵所担心的，李温博回家后越想越气，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他一把抓住莫黛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摁在墙上，恶狠狠地质问：“妈的臭|婊|子，你什么意思，想害我是吧！” 他扯着莫黛，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让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你不听话，让你给我们李家生个儿子，肚子也不争气！现在居然为了要和我离婚，闹得人尽皆知。想和我离婚？下辈子吧！” 李温博嘴里继续叫骂着，转身想找东西打人，好好教训教训莫黛。 邻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也劝过莫黛早点和李温博离了，可她每次都心软地接受李温博的道歉，邻居现在也懒得劝了。 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李家的吵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尖叫和房门被冲撞开的声音。 邻居好奇地出门查看，见莫黛浑身是血地跪坐在楼道里，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们不解地向李家看去，发现李温博躺在地上，身边全是血，而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把水果刀。 第33章 一家 没想到才离开半天，又回到了这里，甚至情况更糟糕。 莫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拷上手铐的双手，想要擦掉上面的血迹，却怎么都擦不掉。 女警见状，默默递给她两张湿巾和一杯温水。 莫黛感谢了一声，动作僵硬地接过，盯着杯中温水的微微波澜，她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我丈夫总说，他在外面努力打拼，就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可他工作压力一大，就爱拿我撒气，对我拳打脚踢，还不允许我说出去。” 警察看了一眼莫黛身上的新伤，心中明了，对她问道：“刚才你们回家后，你丈夫又打你了。所以你一着急，就动手杀了你的丈夫，对吗？” 莫黛被说到痛处，掩面痛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的啜泣声在审讯室内显得十分无助，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我被他打怕了，想和他离婚，但他清醒之后就会好言好语地哄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打我。可他每次都这样，我慢慢地就不信了。” “我们了解到，你曾向外界求助过，可社区后来也上门做过访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选择了沉默？”警察询问。 莫黛缓了缓难过的情绪，“李温博为了不和我离婚，就把我关在家里，发现我逃出去以后，就会看着我。社区上门的时候，他都会在旁边盯着，我怕他……”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近乎哀求地语气看向警察，“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的，他要打我，我想反抗，不小心失手才会这样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温博缓慢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冰冷刺骨，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任何感觉。 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发现竟然只有虚影。 还没等他想明白当下情况时，恍惚间感觉到自己身后好像有人。 他猛然转身，发现一名红衣女人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而旁边的医生好像没有看见他和这个女人，居然径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李温博试图喊住路过的医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仿佛这个世间只有面前的女人能看得见自己。 “这……这怎么回事？”他向女人问道。 他定睛一看，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前几天见过，就在警局的调解室，当时她也是这么盯着自己看。 李温博颤抖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我又是怎么回事？” 她身上的红太过刺目，如血色一般扎眼。 李温博看着瘆然，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何意图，明明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却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敌意。 是第二次见面吗？ 李温博怔住，好像是第二次，但又好像以前见过吧！ 褚宵看着李温博迷茫的眼神逐渐清明，然后浮现出惊恐之色，从容地一步一步靠近，“好久不见啊，褚温博。” 听到这个名字，褚温博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慌忙地接连后退，企图拉开和褚宵之间的距离。 他印象中的女儿向来文静，穿戴一律淡雅素色，说话细声软语的。可眼前的褚宵，穿着张扬的红色，带着浑身的戾气步步紧逼。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为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和娘亲。”褚宵幽幽说道。 她在看到新闻后第一时间找了过来，马上就要入夜了，打更人很快就会来。 褚温博看清眼前局势，回想起前几世的过往，想和女儿“叙叙旧”。 “宵儿，当年为父也是有苦衷的！那时朝堂风云变幻，有朔阳侯在背后作保，为父才能在官位上坐稳。你是为父辛苦养大的女儿，只是帮一点小忙，往后我们一家便□□华富贵，享之不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褚宵冷笑着问：“指使姨娘构陷正室，将自己亲生女儿推入火坑，谁和你是一家？” 褚温博仍在辩说：“我本无意对你娘下手，是她自投罗网，坏了侯爷好事，怨不着别人！” “褚温博，我说你是狼心狗肺都算夸你了。”褚宵声音发沉，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她不愿在褚温博面前暴露情绪，因为他不配。 她猝然向前，一眨眼便到了褚温博面前，萦绕着黑炁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牺牲我娘亲，又妄图利用我来铺垫你的青云路。兜兜转转几世过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作呕。”褚宵的手越收越紧，心中早已没有任何亲情羁绊。 意识到褚宵说的可能是莫黛的事，褚温博连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是莫黛故意要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委屈，然后说自己是失手！你们都被她骗了，她就是在利用你们！” 他也是到最后才想明白莫黛为什么会平白无故下载别人的软件，她就是想借由第三方把事情宣传出去。 她笃定以他的脾气，他一定会找那些人索要赔偿，也知道他肯定……肯定会发到网上找认同感。 然后再以绝对弱势的姿态和他一起回家，让所有人都可怜她。 这样一来，她准备的最后复仇就显得是被逼无奈。 好恶毒的女人！ 褚温博越想越气，企图挣脱褚宵，可不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于是他破口大骂道：“我养你到那么大，你稍微付出一点怎么了？白眼狼！你们女的都不是什么……” 褚宵才懒得等他说完，手中力道霎时收紧，瞬间撕碎褚温博的灵魂，断了他的来生路。 让这样的渣滓没有来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走在初夏平静的傍晚，任凭斑驳的树影打在肩头。 褚宵在街上晃了一圈，最终坐在了街边的炒面摊上，“老板娘，炒面加蛋，不要葱花。” “好嘞！小姑娘，下一份就给你做啊！” “好。” 褚宵平静地说罢，注视着掌勺的老板娘，眼里的冷漠逐渐褪去。 “原来你在这儿。”顾禁找了一圈，没想到褚宵竟然会出现在夜市的小摊上。 打更人刚去医院办事，发现李温博的魂魄竟被人撕碎，和他先前见到那只猎魂师撕碎高娉娉的手段一样。 褚宵闻声抬头望向顾禁，不明白顾禁是怎么找到她的，问：“你找我做什么？” 顾禁在褚宵对面坐下，缓声道：“看来你不知道刚出来的案情通报，警方已经查出莫黛并不是失手。” 死者的伤口边缘整齐，如果是清醒的时候被刺伤，应该会有抵抗伤，于是法医在死者枕部找到了血肿部位，证实死者是被击昏之后，才被人用刀刺中心脏。 也就是说，莫黛打晕李温博之后，再用刀杀人，与她所说的“失手杀人”相悖。 他说罢，暗中观察着褚宵的表情，见她对莫黛是凶手这件事并不觉得意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可褚宵白天的时候，还在因为莫黛的事而忧心，才过去多久，就变了态度？ 还是说，她从别的渠道，得知了真相？ 顾禁微微眯眼，将疑心藏起，准备找到机会再次试探。 面对着褚宵，他双手交叠，抿了抿唇，而后说道：“白天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如果我涉事其中，确实无法置之度外。” 他想和褚宵解释，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纠结过去。 “小姑娘，你的面来了！”面摊老板娘端来一碗面，见来了新客人，便热情地问道，“小伙子你呢，要吃点什么？” 顾禁是死魂，不会觉得饿，平时在办公室喝水进食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但看着褚宵碗里的食物，他居然有了些向往，便对老板娘客气地说道：“和她一样吧，谢谢。” 第34章 构陷 又有一名亡魂被撕碎，打更人的压力更大，一连好几日不敢懈怠，总算找到了蹊跷。 “头儿，我们对比了褚明惜和高娉娉的前世，发现她们确有一世关系密切。更巧的是，高娉娉曾有一世是褚温博的姨娘，而且我们还在那一世找到了其他失踪亡魂生前的踪影。”电话那头，一名打更人汇报道。 顾禁在心中沉思，姓褚…… 打更人听首领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头儿，有件事很奇怪。我们发现在那一世，所有人都得到因果循环，唯独有两人的痕迹被抹掉了，怎么都查不到。” “这极有可能是找到那只猎魂师身份的关键，你把情况上报给判官大人，就说是我的意思，请让他帮忙看看问题所在。”顾禁有预感，他们似乎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他见总经理发来的消息，让他上楼开会，便没再和打更人多说什么，挂断电话走出了办公室。 他路过褚宵办公室门口时，见她正低头认真工作，便放轻了脚步前行。 听到顾禁的脚步声走远，褚宵放下手里的笔，拿起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面色凝重地看着屏幕上的短信。 “猎魂师褚明沣常于西城区西华小区附近游荡。” 又是一条匿名短信，发信人就是前段时间提醒她，有人在暗中调查她来历的人。 上次的提醒已属神秘，加上此次对方主动提及褚明沣，难道这个发匿名短信的人也和当年的事有关联？ 褚宵已经托阿城偷偷探查此人身份，但对方躲在暗处，行踪诡秘，一时难有下文。 褚宵的注意力回到了短信本身，里面提到的“褚明沣”是朔阳侯府世子，褚明惜与褚明灿的长兄。 前世作为旁支，她与褚明沣其实并无交集，之所以记恨至今，是因为她的弟弟褚陵。 褚陵乡试高中后，兴高采烈地想来侯府接她和娘亲一道回家，却从褚宵口中得知娘亲已经出事，以及朔阳侯的腌臜心思。 他想立即带姐姐离开，却被朔阳侯乱棍赶出了侯府，也曾试图求助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褚温博置若罔闻，好似没有他这个儿子。 一直到她离世前，都未曾再听到弟弟的消息。 后来她死后化为恶鬼，心中仍旧记挂生前事，便开始四处飘荡，试图找寻弟弟的下落。 机缘巧合下得知弟弟科考高中榜眼，入翰林院编修，后任礼部主事，多次上奏家母冤屈，均被朔阳侯在朝中人脉拦截。 褚明沣任职工部左侍郎，平日里没少联合其他官员给褚陵施压。 但褚陵拒绝向侯府的人低头，奏折被拦一次，他就再写，不论写多少遍，他都不愿让自己的娘亲和姐姐蒙受天大的冤屈。 未料天降大雨，刚建好不到半年的明佛堂轰然倒塌，僧人死伤无数。 天家究责之时，褚明沣主动检举工部右侍郎柯酉与礼部主事褚陵合谋，以督修的名义贪污公款，并直接呈上人证物证。 天家闻后大怒，当场撤了两人的官职，于殿上审理此案。 褚陵深知此事为褚明沣构陷，这些证据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可他百般辩解，朝中官员竟无一人为他说话。 更是在他努力向天家辩说之时，工部右侍郎柯酉突然招供，承认褚明沣所言不虚。 如此一来，褚陵之前的所有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天家不愿再听，命人即刻将两人打入天牢。 褚宵双手紧握成拳，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她岂会不知？ 贪污公款的事，褚陵绝对做不出来，朔阳侯和褚明沣为了藏起他们做的那些事，不惜让一个无辜的人顶罪。 她和娘亲都已经死了，连她的弟弟，都不愿放过吗？ 她怎能不恨？ 褚宵的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褚明沣的名字，在心中暗暗布下一盘棋。 既然打更人这么着急想对猎魂师下手，那她不如送他们一个礼物。 —— 西华小区停车场深处，灯光不停闪烁，仿佛时不时有人经过那儿。 巡逻的保安疑惑地走进查看，确认四下无人，遂抬头看向盯上的灯，喃喃了一句：“应该是电压不稳，改天让人来看看。” 忽而，他瞥见角落似乎有黑影经过，后背霎时惊起一层冷汗，拿着手电筒壮胆照相角落，大喝：“谁在那儿？” 他脚步虚浮地靠近，见角落里并没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他看走眼了吧。 在保安离开后，方才的角落隐隐有黑炁出现，逐渐具象为实体。 —— 莫黛案的反转令许多人感到吃惊，但随着这件事告一段落，软件的进程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根据几个合作社区的内测反馈，部门间相互配合做了调整，已经更新了版本，进入最终的测试阶段。 褚宵一如往常，下了班后神色如常地离开公司。 只是今日她没打算去找褚明惜，而是去了西城区。 正在加班批阅文件的顾禁听到手机响声，立即打开查看。 “头儿，西城区的眼线发现猎魂师踪迹。” 顾禁凝眉沉思，回消息：“你们先盯着，我马上到。” 褚宵知道打更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没打算这么快就得手。 但她一连几日都在西城区出现，又在附近消失，打更人便会开始怀疑西城区极有可能就是她的据点。 这样一来…… “在西城区加派人手，暗中盯紧猎魂师，确定据点的具体位置后，即刻动手。”顾禁站在高处，俯瞰着整片城区。 他身后的打更人颔首应声：“是！” 褚宵见自己的计划得逞，看了一眼时间，想来褚明惜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她不能继续在这里耗着了。 平静昏暗的停车场骤然间灯光频闪，保安吓得靠墙观望，电工师傅明明说停车场电路没问题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哆哆嗦嗦地向停车场门口挪去，但感觉到耳边突然擦过一阵风，再也不敢停留，迈开腿向门口冲去。 褚宵按照指示找来停车场，环顾一圈，目光停在了最深处的角落。 她看不见对方在哪里，但同为恶鬼，她很清楚什么地方最好躲。 褚明沣得知自己被发现了，立即转移位置，一时间停车场的灯接连亮起，混乱不清。 褚宵察觉到对方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在褚明沣即将靠近自己之时，侧身躲开。 褚宵化作黑炁，直冲向褚明沣，似有蛮横吞噬对方的意图。 褚明沣不甘示弱，如猛兽一般撕扯对方，厉声道：“褚宵，你杀了我二妹，我没去找你算账，你倒自投罗网来找我。” 他话音落下，发现自己正在被褚宵身上的结界灼烧，立即后撤。 恶鬼怎会有庇佑加身？ 褚宵没有放过机会，反抓住褚明沣，立即察觉到了异样，褚明沣身上似乎有另一种力量正在和她对抗。 看清被包裹在褚明沣黑炁之中的封印，褚宵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她都找不到褚明沣，刚来停车场的时候也没看到他的存在。 这个封印应该就是原因，只要有这道封印在，褚宵很难自己找到褚明沣的所在。 但会是什么人有能力给一只恶鬼打上封印？为什么要这么做？ 褚明沣骄傲一生，从未向人低过头。 一次轮回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魂魄可以停留在世间很久，而且吃了别人的魂魄，他可以变得更强大。 褚宵身上有结界又如何，他依旧不放在眼里。 褚明沣冷声嗤笑，闪身来到褚宵身后，瞬间扣住了她的双手，毫不留情地向外撕扯，将她的魂魄强行撕裂。 看着再也无法反抗的褚宵，褚明沣猖狂大笑，“凭你也配和我作对！” 第35章 复仇 “乾罗达那，洞罡太玄，斩妖伏邪，凶秽消散。” 随着远处一声惊锣响起，颂咒声清冷却带着强大的力量，直接将褚明沣定在原地。 打更人蓦然在停车场各处出现，将褚明沣团团围住。 褚明沣试图逃离，但不论他从哪里走，都有打更人阻挡。 顾禁在褚明沣面前缓缓现身，看了一眼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纸人，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打更人低声问道：“头儿，它好像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只恶鬼。” 褚明沣听闻后，也转头看向被撕碎的“褚宵残魂”，惊觉：“怎么会是纸人？” 顾禁打量着褚明沣，沉声道：“但也恶贯满身，带走。” “休想！”褚明沣深知自己一旦被打更人抓住，等待他的，将会是无间地狱，永不超生。 他从未正视过褚宵这个旁系，可她今天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真是漂亮，是他低估了！ 褚明沣聚三千亡魂之力，强行破开打更人的包围。今日只要能离开这里，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顾禁面不改色，手中惊魂锤化作长鞭，抬手向恶鬼挥去。 明明已经拉开距离，褚明沣还是被威力波及，魂魄瞬间被打散。他不敢停留，赶忙聚魂继续逃。 却见面前赫然出现缚魂法阵，法阵封住他所有退路，猝然收紧，见他死死困住。 法阵的符文不断削弱他的怨气，他痛苦地蜷缩，再不见往日的盛气凌人。 褚宵坐在街对面的高楼之上，没有靠得太近。 在她打碎褚明沣的封印后，就感觉到打更人已经到达附近了。于是她便在褚明沣缓神时，用纸人替代了她，然后立即离开停车场。 否则褚明沣哪儿这么容易抓住她呢？ 她虽然每次都能顺利逃脱，但也很清楚打更人不是废物，要不是有庇佑加身，她根本留存不到现在。 褚明沣吞噬了不少亡魂，她想要与之对抗，其实胜算并不大，但和打更人相比，鬼魂终究是猎物。 听着褚明沣的哀嚎，褚宵自在地晃着双腿，如享仙乐。 忽然她动作一顿，微微向后看去，见本该在地下停车场拿人的打更人首领，竟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顾禁手握长鞭，随时戒备。 他看得出这只猎魂师今日之举就是在利用打更人，但他不明白的是，它为什么这么做？ 褚宵没有回头，轻笑一声，坦荡说道：“显而易见不是吗，我要复仇。” “因果往复，一世轮回一事必。你何苦耿耿于怀，而放弃自己的来世？”顾禁质问。 褚宵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怅然道：“你又没有经历过，怎配和我谈对错？” 她的话音落下，毫不犹豫地从天台跳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顾禁再想追，已经看不到猎魂师的踪影了。 他探究地看着猎魂师消失的方向，紧皱的眉头久久未松。 之前出事的高娉娉、褚明卉、褚灿、褚温博，再到现在的褚明沣、褚明惜，所有人都和这只恶鬼扯上关系。 如此看来，这只恶鬼应该就是那个被抹掉过去的人。 它到底经历什么，为何会如此薄凉？ 打更人幽然出现，向顾禁汇报道：“头儿，恶鬼已收复。” “嗯。”顾禁应了一声，问道，“之前让你们把情况转告给旁观大人，进展如何？” 打更人犹豫了一会，回答道：“头儿，判官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您找时间能回去一趟。” 顾禁闻言心中惑然，难道此时有变，被抹掉的过去无法修复？ “好，我知道了。”顾禁面上依旧不露悲喜，平淡地诉说，仿佛他早已料到如此。 —— WM软件公司，市场部。 杨空青对着电脑深吸一口气，“我高考查成绩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楚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双手紧紧攥着，咽了口水，“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一旁的同事也在担心，但还是试图安抚：“之前预约人数都有那么多了，正式上线总不会太差吧！” “不好说。”另一名同事有些焦虑，最好了最坏打算，“咱们还得看留存率，万一他们下载了，觉得不好用又给卸载了，那还是白搭啊！” 杨空青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薯片丢给他，“把你嘴堵上！今天软件首发，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呸呸呸，我错了！”说丧气话的同事解开袋子，用薯片堵住自己的嘴，聚精会神地盯着IT同步过来的软件下载率和留存率。 所有人亲眼看着下载率超过之前的预约人数，留存率也在接连攀升，没忍住高兴，从工位上跳起来欢呼。 褚宵也走出办公室和他们一起鼓掌喝彩，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身看向顾禁，笑着说道：“恭喜。” 顾禁微微勾唇，颔首回应：“你也是。” 行政同事走进了市场部，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一下。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姜总预订了今晚的酒店，一起庆祝我们的‘朵盾APP’成功问世！” 顾禁见褚宵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便上前一步，颔首回应：“谢谢转达，也替我们谢谢姜总。” “谢谢姜总！”市场部众人齐声。 顾禁转身面向褚宵，问：“今晚有事？” 褚宵点头：“是有点事。” 随后她看向其他员工，“不过，今天机会难得，事情可以再拖一拖。” 只是又得麻烦阿城帮忙盯着褚明惜了。 躲在褚宵家看电视的阿城突然打了个寒颤，迷茫心想：“我看的不是恐怖片啊？” 酒店最大的宴会厅被包下，琉璃吊灯将灯光折射出去，宛如虹光打在雕花墙面上。 两张长桌上摆满了酒水和吃食，尽头搭了一张小台，用于领导发言。 虽然是临时通知，但看现场的布置，应该是提前准备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姜秋音信任公司的每一位员工，她相信WM一定会做出成绩。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不挣钱的软件？我的回答是，挣钱是好事，但它不应该成为唯一行动力。” “以前消息闭塞，传播速度没有现在这么快，但我们都清楚女性安全问题一直存在。我们捂住耳朵，闭上双眼，让自己听不见看不见，那些惨剧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我认为不会的，所以我们该做些什么，即使只是绵薄之力。但今天我看到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成为了现实，这条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用不到我们的软件为止！” “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谢谢！”姜秋音说着，郑重地对所有人鞠了一躬。 第36章 命簿 褚宵和所有人一起鼓掌，脸上的笑意久久不散。 她微微偏头，娓娓问道：“顾总监这么盯着我看，不怕我误会什么？” 她一袭红裙，站在人群中明艳动人，多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移不开。 顾禁：“什么？” 褚宵踩着高跟，走到顾禁面前，理了理他胸前的领带，突然一拉，拉近两人距离，悠悠问道：“我好看吗？” “嗯。”顾禁见过很多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褚宵没得不可方物。 旁边的其他员工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人，皆不敢出声打扰，默默地在旁边吃瓜。 褚经理和顾总监之前不是老吵架吗？虽说最近不吵了，但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褚宵淡然一笑：“皮囊罢了，谁知里头藏着什么？” 顾禁微微低眉，看向褚宵拉着自己领带的手，顺着她的话问：“哦？那藏着什么呢？” “万一是阴森白骨，歹毒心思呢？”褚宵凝视着顾禁。 他微微俯身，却不失体态，仿佛天生贵气。 而她满心满眼全是恨意和揣测，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永不能跨过的鸿沟。 她总担心顾禁的身份有问题，其实也隐隐感觉到了，但又不希望他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谁都会成为白骨，人人皆有隐秘心思。”顾禁顿声，而后说道，“昨晚你不在家。” 他们每次遇到那只猎魂师的时候，褚宵都不在家。 褚宵笑意减淡，“顾总监总盯着我家看，是什么意思？” “你每天准点下班却不回家，去哪儿了？”顾禁追问。 他也不想怀疑，可他们要查的人也姓褚，时间和褚宵都对得上。 褚宵缓声道：“我去哪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顾总监这么严肃的一个人，晚上不也经常不在家待着吗？该不会是为了四处找我吧？” 她说着，微微向前一步，靠近顾禁的耳边低声：“你这么做，是对我别有所图，还是……喜欢我？” 顾禁凝视着褚宵，认真问：“你希望是哪种？” 褚宵怔然，松开顾禁的领带，没有作答。 她记得顾禁的关照，记得他会担心她的安危，上门保护她，记得他怕她会因为莫黛的事而多想，特意找她宽慰。 可她是亡人，背负血海深仇，这样的情感她要不了，也不敢要。 她沉默良久，说道：“没那么重要。” 话毕，她略有些慌张地转身走开，生怕被顾禁看穿。 “没那么重要吗？”顾禁轻喃，怅然若失。 —— “顾禁？”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顾禁立即回神，向面前的判官道歉：“抱歉，判官大人，您继续说。” 判官注视顾禁，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变在何处。 他打开面前的记事簿，其中有一条打更人上报还未处理。 再看了一眼顾禁命人询问他的问题，判官向顾禁确认地问道：“你想修复褚家旁系之女与骠骑大将军之子的命簿？” 顾禁本以为是这件事出了什么差池，但听判官大人的意思，关键在于他的态度。 凡人的过往与他有何关系，除非……除非和他有关。 顾禁问：“判官大人这么问，是因为那也是我的过去，对吗？” 他早有察觉，在此之前的多次回忆里，他看到的将军之子的过去，所以那段往事不是别人的，而是他的。 判官正色颔首，“顾禁，身为打更人，当舍弃过去、不问将来。” 中立者一旦有了牵挂，便有失公允，所以在成为打更人之前，他们需放弃自己的过去。 如果顾禁想起生前事，那便等同于放弃了打更人的身份。 顾禁凝眉，恳切道：“于公，我需要知道那只猎魂师的过去，才有可能找到猎魂师的老巢，并将她带回来，于私……我对她有愧。” 判官无奈叹息，若失了顾禁，地府便没了一员大将。 在修复命簿之前，判官又道：“有必要提醒一句，她的过去，是你亲手抹掉的。” 顾禁愕然，却没有喊停之意，决意地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 判官见此状，不再阻拦，摊开两人命簿，挥手修复了他们的生平。 凄厉的哀呼与无情的马蹄声自卷轴传出，定睛一看，竟是满目血色。 过往种种在顾禁眼前浮现，看得越多，伤得越深，全身气力被瞬间抽离，无力地后退了两步。 那年盛夏，他见隔墙有小手伸来，想摘果子，便想跳上墙帮忙，未料摘果子的小姑娘被他吓得跌了一跤。 他心中有愧，想用果子道歉，但小姑娘讲究公平，塞给了他一只木簪。 一墙之隔，他得知小姑娘是褚家旁系之女，单名宵字，此行是送长姐出嫁。 朔阳侯府的事他略知一二，父亲曾提过，将军府虽与侯府相近，但他们切莫插手侯府之事。 他心中想着小姑娘本心不坏，只是送果子而已，算不得正事。 但一日夜里，他被隔墙的求助声惊醒，想翻墙帮忙，但又想起父亲的提醒，便停在了墙脚下。 他不忍袖手旁观，捡了石头向隔墙丢去，惊扰了企图行歹势的朔阳侯，也救下了褚宵。 “谢谢你。” 褚宵的道谢，他其实听到了。 后因父亲争吵，他心中不快，便想地方清净，竟然了廊下看书的褚宵。 阳光从帘幕的缝隙中穿过，打在了她素色外裳上，清风吹乱她的发丝与小桌上的茶汤水色。 看着如绢画一般的场景，他躁动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褚宵的不屈现状和善解人意，胜过其他美景，从此以后，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想证明自己，也想争一个选择的权利，于是与父亲定下三年之期的约定，若他胜仗，此后他父亲便再不插手他的人生。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离开后，褚宵的母亲为了保护她，被朔阳侯杀害。 褚宵因抵抗朔阳侯，被关入柴房，受他人三年欺辱。 无数个痛苦的日夜，褚宵都在等他回去找她，可他随军征战，杳无音讯。 无助的褚宵最终在大雪天含恨而死，她的尸体在柴房中直到腐烂，才被人发现，侯府的人将她丢到乱葬岗，受恶狗分尸。 而他直到班师回朝才得知一切。 他厌恶朝堂的尔虞我诈，更是对众官巴结朔阳侯嫡子而不耻，也因此注意到被褚明沣排挤的人，似乎是褚宵的弟弟褚陵。 得知褚陵为褚宵之事平反无果，他也上递奏折，竟也被拦下。 朔阳侯得知此事，暗示兵部将他即刻调离京都。 边境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他不得不即刻启程前往边疆。 戍边多年，他仍未放弃谏言，却迟迟得不到天家回应。 却未曾想到，他突然一日会在边塞看见被流放的褚陵。 他救下了褚陵，将人藏到了边陲小镇安度余生。 后来他战死之后，用自己一生的功绩和自愿永不入轮回换取庇佑，祈愿褚宵生生世世的安稳。 可他怕褚宵还会等他，便亲手抹掉了褚宵对他的所有记忆。 千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们还是相遇了，只是他们早已不是最初的他们了。 顾禁也终于明白，褚宵到底在执着什么，那是背负千年的血泪，怎能忘记？ 那他呢？褚宵如果想起他，会恨他吗？ “判官大人，首领。”一名打更人急匆匆地赶来，禀报，“我们又发现了那只猎魂师的踪迹！” 判官颔首，看向顾禁平静地说：“府君已经将这件事安排给了你，就是希望你做个了断。此时终了，是再次洗掉过去，还是放弃打更人的身份，顾将军需做选择。” 他知晓因果往复，清楚人情冷暖，是最无情的审判者，却好像又悲悯着所有人。 顾禁怃然，“是。” 第37章 贵女 “小姑娘，你当初借款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别忘了，你的照片和身份证还都压在我们这儿，明天要是再还不上钱，我们就带着照片亲自上门找你爸妈要！” 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催债声，褚明惜满脸的慌张和恐惧，想要再拖延一段时间，“我已经在凑钱了，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是个学生，我……” “你什么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时间到了也得还钱！我可好心提醒你，再不还钱，明天就不止这个数了。” 褚明惜哆嗦着抓着自己的头发，焦急得直掉眼泪，落入脸上的伤疤，疼得她直发抖。 “可我失败了，我现在压根不能见人，怎么借啊！” 她的这句话引得电话另一头的人嗤笑：“路是你自己选的，贷|款也是你自己借的，你问我这个催债人怎么办？那我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那我们就法庭见。” 他们专业的，知道借贷利息超过百分之三十六属于违法，所以他们故意把利息控制在三十六以下，所以他们有的是底气。 “别逼我！”褚明惜的情绪接近崩溃，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天台边沿，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都怪她爸妈，把她生的这么普通！她只是希望家里能资助她一点点钱，让她稍微改变一下自己而已。 他们却说健康就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他们懂什么！ 这个社会对长得不好看、身材不好的女生充满了恶意，路过的陌生人也要打量她，对她指指点点。 从小到大，班上的同学总是欺负她、嘲笑她，可是她只是长得不好看，没有做错什么啊！ 她受够了！ 都是因为这张脸，只要改变这张脸，她就会有全新的人生！ 只要长得好看，她很快就能得到满意的工作，所以点点小投资很快就能回本了！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她背着父母偷偷借了贷|款，上了手术台后，却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 手术失败了，她的伤口开始感染溃烂，甚至比以前还要丑陋。 她不敢见人，不敢回家，更不敢将自己做的一切告诉父母。 如果她的父母知道了，一定会打死她的。 死…… 是不是只要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承担了？ 夜风吹过，褚宵在城郊的废弃工厂外缓缓现身，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地铺和地上吃了一半的泡面，向左右环顾了一圈。 自从褚明惜动了手术出院后，就不回家了，她找了一圈才找到这里。 可是褚明惜人呢？ 突然“砰——”的一声，在无人的工厂内不断回荡。 褚宵闻声回到工厂前的空地，只见褚明惜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鲜血缓缓从她身体里流出， 褚宵抬头向上看，猜到褚明惜为什么会这样了。 她慢慢走到了褚明惜跟前，俯视着面目全非的她，沉声一叹，长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值得她堵上一切，就为了赌一把？ 褚宵不明白，她为这一世的褚明惜赶到惋惜和困惑，但在看到逐渐脱离躯体的褚明惜亡魂时，面色骤然冷漠。 前世，朔阳侯将她关进柴房，就是为了逼她服软。 但褚明惜抓住机会，带着褚明卉对她下手，褚灿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于是也跟着褚明惜来找她。 可她一直不明白褚明惜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竟折磨了她三年。 因为褚宵的脸被刮花了，又不听话，朔阳侯对她再也提不起兴趣，只是训斥了他的女儿两句，便不再理会褚宵，任由她自生自灭。 在他眼中，褚宵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 褚宵想着，脸色越发阴沉。 玩物？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如今她做的这些，就是要将那些血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褚明惜游散的意识逐渐清明，待她看清眼前人时，顿时吓退，“褚宵，怎么会是你！你想干嘛！” 褚宵淡漠地看着她，从容不迫道：“别人都得缓一阵才想起我是谁，你倒是挺惦念我。” “回答我。”褚明惜的质问满是命令的语气。 褚宵看了她一眼，问：“之前你是一身荣华的侯府嫡女，无数人宠爱你、跟随你，可现在的你，拿什么底气质问我？” “你！”褚明惜见形势不好，转身就要逃，可她刚跑没两步，褚宵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再一瞬间，褚宵一个闪身，来到了她的跟前，死死地抓住她，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褚宵：“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记得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瞬息间，她们之间的地位互换，褚宵俯视着褚明惜，再不见生前的卑微。 住在侯府时，褚宵一直对侯府的小姐们恭敬礼貌，从未想过与她们攀比什么，知道她们瞧不上旁系，便鲜少在她们眼前碍眼。 可即使是这样，依然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想不明白。 褚明惜不停地挣扎，骂声道：“是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顾禁怎会当众驳了我的面子？我一个高门贵女，竟输给了你。” 褚灿定亲宴当日，骠骑将军府前来赴宴，她一眼就看到了顾小将军。 可是自从来了侯府，顾小将军的眼睛就没从褚宵的身上离开过。 她主动上前敬酒，竟被顾小将军直接回绝。 她可是朔阳侯的嫡女，不论是朔阳还是京都，所有人都得给她三分薄面，顾禁凭什么这么冷落她？ 她被拒绝后，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她更是在母亲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和厌恶。 怎么会这样？ 她是朔阳第一美人，长相和气质皆是上乘，她遇到的男人无不为她倾倒。 为何顾禁…… 是褚宵！一个旁系竟然骑到了她的头上，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褚宵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你刚才说……顾禁？” 她以为那些残缺的回忆中，看不清的锦衣小公子和顾禁越来越相似是她的错觉。 难道那是真的？ “就是这个眼神，你觉得自己很无辜是吗？”褚明惜恶狠狠地说道，“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褚明惜，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你我转动的。”褚宵抓着褚明惜的力道越来越重，“为了一个男人，你折磨了我三年。褚明惜，我该说你歹毒，还是该说你傻？” 褚明惜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虚弱地狡辩道：“我是朔阳侯嫡女，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 她的父亲是朔阳侯，她的长兄入朝为官，侯府权势滔天，她即使不是公主，也享受着公主一般的待遇，褚宵不配和她抢。 褚宵无奈，她从未想过争抢什么的。 “褚宵！” 顾禁赶在其他打更人到来之前，提前一步赶到，看到褚宵已经掣肘褚明惜的亡魂，试图劝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也明白你做这些的原因，我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弥补。但到此为止了，好吗？” 褚宵呵笑：“千年前你让我等，现在还让我等。顾禁，你的话在我这儿，没那么可信。” 她没想到会是顾禁，也想不到竟然是他。 顾禁不仅是千年前的故人，还是这段时间一直追着她的打更人。 原来她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 顾禁耐心劝说：“褚宵，我知道你生气，但那时我真的不知道你的遭遇。你生前有冤屈，做这一切事出有因，跟我一起去找判官大人，我会尽力保你的。” 褚宵后退，拉开了和顾禁的距离，“我不怕魂飞魄散，但你要我咽下这口气，我绝不甘心！” 见褚宵不配合，其他打更人也赶到了，顾禁为难道：“今日若放你走了，那便是我的失职。” 褚宵冷声：“那就不废话了，动手吧，打更人。” 第38章 受刑 虽然还是初夏，但现在的天气已经闷热得令人躁郁难耐。 有司机自绕城公路穿过城郊，车载电台正播放着悠扬的歌曲。 只是再往前开了一小段，歌声莫名其妙就卡住了，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 司机看了一眼显示屏，纳闷道：“奇怪了，这是信号不好？” 还没等他找到原因，隐约听见车窗外狂风大作，呼啸的风声仿佛要将世间摧毁。 “天气预报没说下雨啊？”司机喃喃着，摇下车窗向外看去，狂风自车窗缝隙猛灌入车内，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抬手挡风，努力地向车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乌云诡谲、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如枝桠在天空展开，将昏暗的世界照亮。 司机揉了揉眼睛，尝试看清那里都发生了什么，却依稀看见灾难最中心的废弃工厂上空，似乎漂浮着几道人影纠缠不清。 他顿时吓得直哆嗦，直喊自己是撞鬼了，猛踩油门赶紧离开了这里。 说来也是离奇，开出那段路后，电台有恢复了通畅，司机暗道邪门，不敢回头。 顾禁手中长鞭化作一柄长剑，劈开萦绕在周身的黑炁，而后将拦住他前路的纸人挥开，等他冲出重重障碍时，早已不见褚宵的身影。 经过几次交手，他大抵摸清了对方的路数。褚宵不是逃的快，而是她会在打更人不注意之时，立即隐匿气息，在他们四处追捕的时候趁机离开。 顾禁双手掐诀，封住方圆五里所有出路，断了褚宵逃跑的机会。 他环顾四周，审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既然是他为褚宵许下的庇佑，只要他潜心感应，一定能找到。 他明白褚宵的苦楚，但他也有自己的立场。他是为亡魂引路的打更人，只要在职一日，就绝不能因为私情而罔顾他人魂灵。 他已经做好决定，将褚宵带回地府后，他便辞去打更人的身份，用千年阴德换判官大人明辨，申请重理褚宵一世凄惨，让那些生前作恶多端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可如今最大的变数，就是褚宵了。 褚宵藏在乱石下方，想找到机会逃离这里，可顾禁的结界封住了她的出路，她更是感觉到有东西正在不断向自己靠近。 她不再躲藏，抓着褚明惜从缝隙钻出，打开直逼自己的剑气，召出怨煞黑炁与顾禁相抗。 “褚宵，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好好聊聊。” 顾禁见势，不想真伤了褚宵，手中力道稍有收力，拿出缚魂绳索，只要能稍微制衡她的行动，就立即将人捆住带走。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褚宵不想让顾禁出事，但只要顾禁有片刻松懈，她就有冲开结界的能力离开这里。 两人迎向相撞的冲击力使得后方的打更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待场面平息，只见顾禁魂体震荡，无力地半跪在地，借着长剑的倚仗苦苦支撑。 褚宵惊讶地看着自己周身突然出现的庇护结界，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庇护在守护她。 她知道顾禁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将军了，他有自己的立场，现在的他们是对立的。她要是逃了，顾禁一定会受罚，可她必须离开。 褚宵忍着情绪沉声道：“顾禁，这次算我欠你的。” 语毕，她便带着不停求饶的褚明惜甩开打更人的追捕，逃出了结界。 “头儿！” 除去追赶猎魂师的打更人，剩下的全都聚在了顾禁的身边。 打更人低声问道：“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又让猎魂师逃了，还让它又带走一只亡魂，他们怎么交代啊！ 顾禁极力平复震荡，虚弱道：“让她逃走是我的责任，与你们无关，我会主动向判官大人领罚，自请灼魂之刑。” “这怎么行！”打更人连忙劝阻，“头儿，刚才我们什么也没帮上，害您受了重伤，怎么能让您受罚？” 顾禁摇了摇头，是他的庇护导致了这个结果，自然由他承担责任，他谁也不怪。 只是…… 他向褚宵离开的方向远眺，满眼尽是担忧。 褚宵缩在角落，孤零零地一个人，直到天光乍破也没说一句话。 “喵——”黑猫阿城缓缓走进，在褚宵面前恢复恶鬼模样。 在他记忆里，褚宵很讨厌这种阴沉沉的地方，今天是怎么了？ “褚宵？”阿城试探地喊了一句，可对方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萦绕在身边的金光符文。 阿城知道褚宵在听，直言道：“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给你发消息的人是谁吗？我暗中询问了其他关系不错的猎魂师，一直没问出个所以然。但就在刚才，朋友告诉我他想起来之前外出打猎的时候，看见确实有同行在你家附近徘徊。” “同行吗？”褚宵低喃。 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又故意引导她，对方很清楚她想做什么。 同样是猎魂师，又在暗中蛰伏。如果不是为了报仇，那就一定是想通过报仇的她得到什么。 既然如此，她何不亲自会一会这位暗中相助的“恩人”？ —— 繁华的都市依旧有幽僻的角落，一处废弃已久的民房外，有只黑猫正来回走动，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 阿城突然听到不远处角落有动静，立即冲了过去，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民房门口，默默地走回门前，懒洋洋地趴在石墩子下打盹。 民房内，褚宵平静地漂浮在空中调息，地上散落着剩余的亡魂碎片似乎宣告着方才这里曾有一场饕餮之宴。 偷偷潜入的不速之客暗暗蓄力，意图趁褚宵暂无防备之时下手。 她一击打向褚宵，却没想到黑炁瞬间消失。 她警惕地看向房间内，这才明白自己是中计了，立即转身要逃，却发现刚才的黑炁不知何时飘在了她身后。 黑炁缓缓具象，褚宵缓步走向来者，微微挑眉道：“原来是你啊，紫芙。” 住在侯府的那段时间，侯府派了两个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一个是空青，而另一个就叫紫芙。 相比于平时老实本分的空青，褚宵时常找不到紫芙的人影。 据说紫芙平时都在其他小姐院里忙活，想着能被她们看上，早日调离褚宵身边。 褚宵是来侯府做客的，算不上什么小姐，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计较这些。 可她落难之后，紫芙毫不犹豫地离开，更是在褚明惜等人欺辱她时，在一旁喝彩。 紫芙一看形势不好，立即跪下诉苦：“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都是紫芙的错，害小姐受了这么多委屈，紫芙一直想尽力弥补您，请给紫芙一个机会吧！” 她记得褚宵生前性格软弱，只要她求求情，褚宵必定心软，到时候…… 褚宵蹙眉，拉开了和紫芙之间的距离，她冷笑道：“现在的我可不吃这套。” 她微微俯身，微笑看着紫芙，娓娓道：“你知道我一定会找这些人报仇，等我吞噬了那些人，你再趁我不注意对我下手，坐收渔翁之利便可。可是紫芙，我对那些人不感兴趣，我嫌脏。” 紫芙本想趁褚宵心软的时候偷袭，没想到计划竟然失败了。 她暗暗向门口看了一眼，想着既然褚宵没有吞噬别人的魂魄，那实力或许不足为惧，她直接逃跑或许还有机会。 可她刚跑到门边，刚才在门外看守的黑猫显出原形，堵住了她的去路。 褚宵笃定紫芙跑不了，慢悠悠地走来，抓住她的脖颈向上提起，目光审视着她质问道：“告诉我，我离世后都发生了什么。” 褚宵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身上的庇佑结界也不知来处，还有……顾禁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又会成为打更人？ 第39章 合作 “你不知道？”紫芙惊讶，褚宵游荡世间千年，竟不知晓是何人将她埋葬的。 褚宵的确不知，她记得侯府下人将她弃尸荒野，记得有人给她立了碑，但不知是何人。 紫芙心生一计，吃力道：“我知道是谁，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褚宵不耐烦地皱眉，“等我把你放下，就使诈开溜，真以为我猜不到？现在你没有威胁的资本，不说，我就马上将你撕碎。” 紫芙在现代社会混久了，电视剧看多了吧，真当所有反派都那么多话？ 紫芙见此计不成，仍心有不甘，但如今命悬一线，她不得不低头。 “顾少将军班师回朝，带着聘礼去泯城提亲，发现你没回去，就找来了侯府。他到处打听，才知道你前几日已经死了，是他为你收的尸。” 褚宵怔然，原来顾禁记得承诺，他真的想娶她。 只是在他万分欣然准备聘礼的时候，她终不堪折磨，于冰天雪地咽气。 “后来呢？” 紫芙感觉到褚宵抓着她的力道减轻，看来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一边暗中观察眼前局势，一边说道：“你弟弟因多次检举侯府之事，在朝中步履维艰，顾少将军回朝后，侯府的人担心少将军也掺和，就暗中嘱意兵部，将少将军调出京都。后来你弟弟因故贬谪，少将军救了他，将他暗中送到了边陲小镇。” 顾禁离京征战，上奏无数次褚家冤情，没有一份回应。 他死守边域十年，直至战死沙场，将士收拾遗物时，发现顾禁营帐的桌上还有份写了一半的状书。 这些事都是她在侯府听下人闲言碎语得知的，来侯府的都是达官显贵，这些消息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 听紫芙讲完，褚宵满眼的不置信，这些事她从未听过，就好像有人把顾禁这个人从她的回忆里摘掉了。 可她绝不会轻易忘了顾禁，是谁干的，谁又有这个能力？ 褚宵想着，心中俨然有了答案。 紫芙趁褚宵分神之时，企图从窗户离开，却被褚宵再次拦住，无奈道：“褚宵，之前我是对不起你，但这些时日我也帮了你一些，你不能这么对我！” 褚宵轻笑：“你帮我，只是为了等我吞噬亡魂后，坐收渔翁之利，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不过，我确实不能对你怎么样。” 守在门边的阿城不解，听褚宵这一世，是要留下紫芙？ 褚宵缓缓落下，与紫芙平视，正色问道：“有人在褚明沣的魂魄上打了封印，藏匿了他的气息，别人根本找不到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紫芙噤声，不敢再言语。 她没有主动猎魂，就是因为那个人一直盯着她，她不能离开不了太久。 所以她必须找个人替她收集亡魂，再找机会将所有亡魂归为己用，以此脱离那个人的控制。 她思来想去，只有褚宵恨意最大，一定会主动猎魂，而她生前与褚宵相处过，知道她的弱点，一定能得偿所愿。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千年过去，褚宵早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但紫芙转念一想，如果那个人知道褚宵在找他，一定会解决掉褚宵，大不了之后，她再物色其他人选。又或者褚宵真的能把那个人消灭，那么她从今往后便不用被他驱使。 紫芙下定决心，坦言：“是褚连嶂，他找到了转世后的褚明沣，引导其成为猎魂师，我是偷偷跟着褚明沣，才知道他的藏身地。” 褚宵听到了烙印至深的名字，沉声问：“所以，你知道褚连嶂在哪儿？他能驱使人做事，又有能力给魂体打上封印……” “你猜的没错，褚连嶂就是猎魂师现在的头目。”紫芙知道褚宵已经猜出来了，索性直说了。 褚宵凝眉，猎魂师之前只是散兵游勇，但在她死后没几年，就变得有秩序了起来，谁盯梢谁猎魂，分工明确。 她最讨厌听人安排，所以从不和那些猎魂师有往来，却没想到她一直在找的人竟然离她这么近。 褚宵的面色越发阴沉，心中暗道：褚连嶂，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 夜市人来人往，炒面摊的老板娘热情地招揽客人，见常来那位的小姑娘今晚也来了，赶忙道：“小姑娘，今晚吃什么？” 褚宵微笑道：“老样子，谢谢老板娘。”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跟随着老板娘，脸上的浅笑不散。 察觉到旁边来了个人，褚宵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聚出一团黑炁，随时准备动手。 顾禁默默握住了褚宵的手腕，低声提醒道：“这里都是人。” 言外之意是，他们在这里打这不合适，而且，他不会当着生人的面动手，所以褚宵大可放心。 褚宵收回手，注意到现在的顾禁看起来很虚弱，想要关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禁看着忙碌的老板娘，对褚宵问道：“之前就想问，她是你娘亲的转世吗？” “嗯。”褚宵颔首。 这一世的赵芜雪，过着平凡又温馨的小日子，没有混乱，没有算计。 顾禁：“如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我放弃复仇，转世投胎，或许也会有平淡的一生。但是顾禁，我忘不掉，那一世我和娘亲何其无辜，而那些恶人却应有的报应，我不甘心！” 她四处找寻，已经让那些人多活了一千年，再过不久，她积攒的阴德便会消耗殆尽，她没有时间了，所以在灰飞烟灭之前，她必须报仇！ 褚宵抓住顾禁，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们打更人一直跟着我，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到猎魂师的据点不是吗？褚连嶂就是猎魂师的头目，你我有共同的目标，我们合作如何？” 顾禁思虑着这件事的可行程度，他相信褚宵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只是打更人和猎魂师合作，恐怕有些难度。 于是他想再多问一些：“你能找到褚连嶂？” 褚宵松开顾禁，打开了放在桌上的手提包，示意顾禁看看。 顾禁向包里看去，只见里面藏着一团被桎梏住的黑炁，“它是？” “之前的事不提也罢，反正她会带我们找到褚连嶂。”褚宵合上手提包，确保紫芙不会逃跑。 顾禁微思后，对手提包内的黑炁说道：“协助冥府办事，我会给你争取一个轮回的机会，但你也要知道，如果违背了约定，打更人将永远追捕你，令你万劫不复。” 只是这么困住，他担心这只恶鬼会反水，所以他得给出甜头，点明利害关系，这场合作才能顺利进行。 “我明白了。”包内的恶鬼微弱应声。 第40章 高塔 “小姑娘，你的面来了！”老板娘端着一碗炒面走来，对坐在对面的客人问道，“小伙子你呢？” 顾禁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老板娘也不强求，乐呵呵地说：“下次想吃和阿姨说！” 如今事态紧急，顾禁不能多留，对褚宵低声道：“我先去通知打更人着手安排。” 说罢，他起身要走，却发现袖子被人抓住了。 顾禁惑然回头，看向了拦住他的褚宵，褚宵的表情很是严肃，像是还有正事要谈，于是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褚宵的神情肃穆，压抑着声量，说道：“我就不和你弯弯绕绕了，我现在到，我身上的庇佑到底是哪里来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为打更人？” 打更人是猎魂师的死对头，她最清楚他们的来历。 多数打更人生前犯下滔天罪孽，地府洗去他们的所有记忆，让这些人为地府效力，偿清业债，方得解脱。 可顾禁不是，他生前是击退外敌的少年将军，战功赫赫，怎会成为打更人？ 顾禁轻叹，重新坐回了褚宵对面，他伪装的躯壳冰冷，但眉目间的温柔隐藏不住。 看着改头换面的褚宵，顾禁缓声道：“我曾承诺战事结束后，就上门向褚家提亲，我想娶你为妻。” 说着，他噤声许久，褚宵也陷入了沉默。 顾禁启唇，话语中满是遗憾：“我无法兑现承诺，守护你一生一世，但我不想食言，所以就将一生功绩和来生机缘，换你安泰无忧。” 褚宵愕然，久久无话，紧紧抓着筷子的手显露出她此刻的无措。 她紧咬着后槽牙，强忍着心中情绪，冷声道：“你少在这里自我感动了，我没逼你做这些。” 话音落下，她放下筷子起身，深深地看了顾禁一眼，疾步转身离去。 她只是一缕亡魂，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更不会有来生，如何回应顾禁的热烈？ 按照紫芙的指示，褚宵大概猜到褚连嶂所在的位置。 但在动手之前，她还需要处理一些事。 褚宵向姜秋音递交了辞职申请，她和褚连嶂注定会有一战，生死难料。就算这一战赢了，以她现在的情况，也支撑不了几日，所以还是和尽早道别吧。 亡魂凝聚实体最耗费精力，她积攒了千年，才活动几日，就已所剩无几。 杀了褚连嶂，她就了却心愿了，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姜秋音看着辞职申请，可惜地说：“真的要走吗？在你来之前，顾总监也递了一份辞职申请，你们怎么突然都要走？” 想到软件面世的庆功宴，她小声道：“我们公司其实不排斥办公室恋情。” 褚宵一愣，立即解释道：“不是的，我是因为私人原因，和顾总监无关。这段时间和大家相处得很愉快，也非常庆幸能看着软件面世，得到用户的信赖，只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恐怕无法继续胜任这个职位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有正常的生活，喜欢的工作，身边是共同奋进的好朋友，可她不是，又何必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褚宵既然做好决定，姜秋音也不强求，但还是伸出了橄榄枝，“申请我也先给你批了，但如果自己的事处理好，WM依旧欢迎你们回来。” “谢谢姜总。”褚宵说着，和姜秋音握了握手。 褚宵回到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见走廊尽头的总监办公室大门敞开，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目光略有些黯淡。 她的东西不多，小纸箱都装不了一半，环顾了一圈待了几个月的办公室，她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将阳光还给这里。 离开时，褚宵见昔日的工作伙伴们都聚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来道别。 杨空青红着眼睛，“经理，您真的要走吗？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啊？” 褚经理真的是她见过最好的领导了，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褚宵摇了摇头，“和你们一起工作很愉快，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也相信咱们公司会越来越好的。” 她的目光看向杨空青，不论是千年前的小丫鬟空青，还是现在的杨空青，对她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楚陵低着头，不忍离别，“您还会回来吗？” 褚宵不喜欢承诺什么，因为她办不到，又何必给人希冀。 她伸手摸了摸楚陵的头，温柔道：“即使我不回来，大家也会努力工作的不是吗？楚陵，你长大了，姐姐很高兴。” 楚陵抬起头看向褚经理，上一次经理说她是姐姐，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 进电梯前，褚宵回头再次看向市场部，微笑着挥了挥手。 她将这段时间获得的工资全部捐了出去，这些对她来说是身外之物，却能帮助到很多人。 褚宵的身影渐渐在空地上现形，缓缓走向了阴暗处。 藏匿在阴影里的打更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是要抓住这只猎魂师吗，头儿怎么突然说要和它合作？ 顾禁：“来了？” 褚宵点了点头，将紫芙放了出来。 “得罪。”顾禁随后便在紫芙身上勾上绳索，防止她突然逃走。 紫芙向远处的高塔看去，对褚宵和顾禁说道：“褚连嶂网罗了一大批猎魂师为他所用，说是为了大家互帮互助，但总会有一些猎魂师离奇失踪。一开始我和其他人一样，都认为他们是被打更人带走了，但每次有猎魂师失踪，他的能力就会更加强大，所以我猜那些猎魂师应该已经被他吞噬了。” 她生前是侯府侍女，后来成为猎魂师，被褚连嶂发现，便让她继续做奴婢。 她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褚连嶂吞噬，所以照猫画虎，也想吞噬其他猎魂师，才有了褚宵的事。 她之所以和褚宵他们说这些，是因为现在的褚连嶂吞噬了万千亡魂，想要杀了他，难如登天，所以褚宵他们必须做好准备。 “多谢提醒。”顾禁向高塔远眺，又道，“带路吧。” 紫芙见他们已然下定决心，不再多说，将他们带入小道，那里可以避开褚连嶂的大部分眼线。 打更人动作极快，潜入暗道后，迅速将看守的猎魂师放倒，不发出一点异动。 眼看马上就要进入高塔，顾禁拉住了褚宵。 褚宵以为顾禁是想拦她，不让她行动，没想到顾禁竟递给了她一把短刀。 “我知道拦不住你，这把短刀是我生前所用，你拿着傍身。”顾禁将短刀放入褚宵的手，紧紧握住。 打更人的武器褚宵作为猎魂师，根本碰不得，他生前用来防身的短刀就正合适。 褚宵心绪微微颤动，立即移开眼，“谢谢。” 高塔是城市的地标建筑，绚丽的灯光将天空都染上颜色，旁边的景观公园满是玩闹的市民，与塔内的幽僻对比鲜明。 顾禁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对手下指示道：“一会进去，先布结界，限制目标活动范围，切勿伤到行人。” “是！”众打更人应声。 褚宵将紫芙放出，示意她先进去，随后和顾禁埋伏在附近，等待动手时机。 紫芙畏惧地走进高塔，魂体忍不住颤抖，生怕褚连嶂迁怒于她。 高座上的褚连嶂缓缓睁眼，睥睨着紫芙问道：“去哪儿了？” 紫芙颤颤巍巍道：“奴……奴婢知道主上心系明惜小姐，听说有猎魂师想对明惜小姐下手，我想去帮忙的，没想到……没想到……” 褚连嶂怒目圆睁，质问：“没想到什么？惜儿怎么了？” 紫芙缓慢跪下，将头埋低道：“没想到明惜小姐跳楼自尽了，她的亡魂被……被人带走了。” “你可看清是什么人带走了惜儿？”褚连嶂走下高座，来到了紫芙面前。 紫芙吞吞吐吐地说：“是……是褚……” 第41章 轮回 褚连嶂警觉紫芙身上的气息不对，当即发现她手腕上的缚魂绳索，瞬间拉开和她的距离。 躲在暗处的褚宵骤然现身，承接紫芙的话，“是我。” 褚连嶂在看到褚宵后，露出玩味的眼神，似乎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原来是我的好侄女。” 他向褚宵伸出手，“宵儿，如今你也是恶鬼，听伯伯的话，过来，伯伯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他的话语皆是宽厚，却满眼的恶毒，只待褚宵靠近，便立即将她撕碎。 褚宵一而再再而地挑战他的忍耐，如今更是对他的儿女下手，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面对褚连嶂，褚宵一如既往地厌恶，冷声道：“你也配？” 褚连嶂不悦地眯着眼，召出阴魂，直袭褚宵，“给我杀了她。” 他的身后聚集一大炁团，无数亡魂在其中叫嚣，哭诉与哀求交织，它们试图抗拒，却又不得不听从指令。 “打更人听令！”顾禁从容不迫地从掩体后走出，他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打更人。 “打更人？”褚连嶂对打更人的到来满是惊讶，他看向褚宵，“你竟和打更人合作！” 随机他怒视紫芙，大喝：“是你把他们带进来的！” 在褚连嶂动手前，褚宵抬手，示意打更人将紫芙拉回去。 紫芙逃命似的向打更人跑去，如今只有地府能救她。 褚连嶂并不打算放过紫芙，向她的方向聚力一击，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绝不允许忤逆和背叛！ 褚宵在中途拦截，打散褚连嶂的袭击，手握成拳，一跃而上，向褚连嶂门面冲去。 顾禁安排其他打更人遏制阴魂，而他则飞身与褚宵合作，齐力与褚连嶂相抗。 褚连嶂一掌打开褚宵，紧接着又迎来了顾禁的镇魂法印，惊魂锣响，令他体内的无数亡魂吃痛地不断求饶。 “住嘴！”褚连嶂大怒，命令它们不得再出声，旋即对褚宵蛊惑道，“宵儿，我们联手如何？一起杀了打更人，将这些人的魂魄吃下，从今往后便无人能阻碍我们！” 褚宵冷呵，“骗子都知道更新换代，都过去一千年了，你还想用这套话术唬我。” 谁还不是千年的老鬼了，哄小孩呢？ 她说罢，反手将褚连嶂当作武器投来的亡魂抓住，她用力向两端拉扯，却中途停了手，甩手向打更人丢去。 她对顾禁高声问：“你们打更人就没有收魂的法器吗？” 底下的打更人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回应：“有！” 他们找出法器将褚宵丢来的亡魂收集起来，准备带回地府处置。 褚连嶂勃然大怒，攻击目标再次回到褚宵身上，命令所有亡魂撕碎褚宵。 骤然间，高塔之内厉鬼叫嚣，全都癫狂地向褚宵逼去。 褚宵心生一计，看了顾禁一眼，暗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见顾禁摇头，她默默启唇，“不会有事的。” 她不断后退，直至被阴魂团团围住。 “褚宵！”顾禁很是担心，可他现在分身乏术，无法救下褚宵。 他不知褚宵到底要做什么，但现在首要的，就是拖住褚连嶂，为褚宵拖延时间。 顾禁愤然地转身冲向褚连嶂，“九幽诛魂，驱邪缚魅，八方灵德，皆听我令！镇邪祟！” 号令一下，高塔附近草木之灵聚集，相助地府来使，与邪祟妖魔相抗。 褚连嶂不断后退，看着自己几近修炼成实体的躯壳不断透明，抗拒道：“不，不可以！我就快修炼成人了，你们不能杀我！” 他是朔阳侯，是皇族表亲，经历过皇朝更替，朔阳侯府依旧不败。 生前他不甘心只活短短一世，晚年修仙问道还是逃不开生老病死。 但老天有眼，让他找到留存人间的办法，只要他凝聚足够多的魂力，就能再一次走在阳光下，重生为人。 明明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 顾禁双手结印，布下法阵镇压，“你所谓的重生为人，是用他人的轮回堆砌，但因果循环，从始至终无法逆转，无论你吞噬多少亡魂都一样。” 亡魂凝聚实体，何不是逆天改命之举，这样的行为会受到千百倍的消耗和反噬，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举绝不可能让亡者重为凡胎。 “不可能！”褚连嶂不敢置信，他明明可以凝聚出实体。 “当然不可能。”褚宵的声音回荡在高塔内。 她不吃亡魂，便以亡者心愿作为消耗，才勉强能维持一段时间实体，千年的积攒抵不过几日的损耗，她很清楚想要永远成为活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褚连嶂立即看向角落，被万鬼分食的褚宵竟不见了。 可打更人的压迫越来越强，他只能见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镇压法阵上，与打更人制衡。 但他余光瞥见自己身后猝然出现一道黑影，褚宵渐渐从黑炁中走出，带着浑身煞气向他冲来。 “褚连嶂，你有三千万亡魂傍身，而我有顾禁生前无数功绩和万民祈愿护佑，不如我们来试试，谁输谁赢？” 褚宵展开庇佑结界，骤然间周身环绕金光护法、万民诵咒，以一缕残魂，加之伐敌之刃直冲向褚连嶂。 高塔陡然撼动，广场上的人们惊讶地看向震感来源，纷纷散开躲避，但刚才的地动山摇好似错觉一般，再没有其他摇晃。 警察和专家都赶到了现场，也没看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高塔之下，打更人将所有游散的亡魂收集起来。 方才褚宵破开褚连嶂的防备，以自身庇佑与其消磨，二者相抗，全力一搏。 可一阵爆炸之后，亡魂四散，却再不见褚连嶂和褚宵。 “褚宵！”顾禁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褚宵。 他明明在爆炸前一刻拉出了褚宵，为什么还是不见了？ 忽而，他感觉到口袋里有东西在颤动，竟发现褚宵给他的木簪上，仍有一缕残魂留存，原是刚才刹那间，褚宵附着在了上面。 褚宵拼尽全力与褚连嶂相抗，深知自己跟顾禁回地府不会有好果子吃，但她还是愿意再信顾禁一次。 地府，酆都大帝在上，审视着堂下残魂。 “你的事，本君略有耳闻。你生前虽有苦楚，但你竟阻了旁人轮回之路，按律需打下九幽，永世不得超生。但念在你及时回头，协助打更人剿灭猎魂师据点，此番胜在有功，特需你再入轮回。” 残魂久久没有回应，一旁的顾禁低声询问：“褚宵，怎么了？” 褚宵虚弱地问道：“那顾禁呢？” 能再入轮回确实庆幸，她以为自己没有牵绊，但临到终了，心中仍有挂碍。 酆都大帝看向判官，示意打更人之事，由他来说。 判官意会，起身道：“打更人当无挂无碍，顾禁已恢复生前记忆，除非洗去尘缘，否则不可任命打更人职责。” 这个结果顾禁早已知晓，没有辩驳，领命道：“顾禁自知与打更人之职相悖，即日起退出打更人。” 判官点了点头，“你本就无业债，没了职责，就和她一道投胎去吧。” 褚宵大喜，与顾禁一同叩拜，“多谢府君，多谢判官大人！” 过去千百年，顾禁无数次往返于轮回之路，只是这一次，他要去往属于他的轮回。 他看着手里的残魂，闻声道：“下一世，我还能找到你吗？” 残魂缓缓飘起，凝聚出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形。 褚宵站在顾禁面前，轻抚着他的侧脸，“我是个守信用的人，你的聘礼我收下了，记得来娶我。” 虽然和褚连嶂一战时，她身上的庇佑被震碎了，但顾禁以真心为聘，堪比万金。 “好。”顾禁重重点头。 褚宵踮起脚尖，在顾禁唇边落下一吻，她正欲离开时，却被顾禁紧紧抱住。 两人与忘川边相拥，携手踏入轮回。 多年后。 褚宵下了班和好朋友逛街，刚吃了一顿火锅出来，就指着新开的奶茶店，“奶茶走起？” 朋友兴奋点头：“好啊！” 两人开心地向奶茶店走去，讨论着点什么比较好的时候，褚宵突然停下了脚步。 朋友疑惑地看向她，问：“小宵，你怎么了？” 褚宵好奇地回头看向刚才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只见对方也正回头看着她。 两人逐渐靠近，眼里同样充满了疑惑和惊喜。 褚宵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问：“这位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顾禁也有这样的感觉，但他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我们之前是否遇见，但我可以从今天起，认识你小姐吗？” 褚宵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褚宵，很高兴认识你。” 顾禁握住了褚宵的手，“顾禁，荣幸之至。”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