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婚礼之前》作者:有酒 别急着喝汤,等我在孟婆面前强吻你。 文章简介: 这大概是,犬系文科生×猫系理科生的故事。 我以为和你一起走过来,便是一生。却不知一生究竟多远。 我以为至少远到和你共守白头。却死在了婚礼之前。 标签:虐恋 年下 第一人称 BE 第1章 我曾经听过年少不知天高的誓言。 他说,我要爱你一辈子还长。 我问,怎么爱。 他说,你要是到了奈何桥,先别急着喝汤,等我过去,在孟婆面前强吻你。 这样就比一辈子还要长一个吻的时间了。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先走。 他打趣道,你整天修仙敲代码,肝都枯了,肯定挂得比我早。 然后这段短暂的誓言结束于我把他从电脑桌上踹了下去。 如果他敢这么做,大概孟婆不会让我俩投个好胎,下辈子一猫一狗生殖隔离也有他哭的。 …… 城市是座怜悯的蛊壶,允许弱小的虫子们蜗居一个小角落苟延残喘,不必非要去看和参与精英们决胜的厮杀。 我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人天赋的程序员,我觉得有这样个角落就足够了。不碌不闲,没事还能咂摸出一点平凡也配拥有的幸福。 我以为我平凡到可以遇见他便是一生,我以为我平凡到工作至退休都一帆风淡,我以为我平凡到万分之一的几率与我隔绝。 我以为我平凡到死亡离我很远。 至少远到我已经执他手白头了一生,看完在备忘录里留下的山川湖海之后。 可我却死在了我们婚礼之前。 …… 我不该相信小说里的鬼话。 实际上死亡是很痛的,虽然有时只有一瞬,那一瞬痛苦也是撕心裂肺的。 余留的痛感真实到让我忘了自己是死了的。 直到我看到他站在我的坟墓前,打着一把黑伞,静默得像另外一块碑。 他身上的西服甚至没有买一套新的,是我亲自与他去那门牌覆上岁月的老西装店定制的。 我看到我的爸妈扔了伞,失智一样地抓住他的衣领,新郎的挪威语绣字被攥得扭曲。 我的父母从头到尾都坚决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没人知道我只是带他见二老一眼就费了多少力气。 现在那些力气付诸东流了,我的墓碑立在雨里,事实证明,我跟着他,我死了。 这听起来一点道理也没有,我死于车祸,和跟他在一起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你不能强求刚失掉儿子的父母去冷静理智,光是用瘦骨嶙峋的手臂抓住这个他们唯一可以倾诉悲痛,愤怒和仇恨的罪魁祸首,就大概费了全部的力气。 除了我,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是可怜的。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入帘的只有他孤独颀长的背影。 我能猜到,他在说对不起。 …… 我碰不到任何东西,我和空气的区别大概就是,我还有些意识。 而剧痛荡涤神经而留下的懵白几天都未消散,我想不起我和他的名字。 他待在下着雨的葬礼现场,清场的工作人员赶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把能收拾地都收拾干净了。 工作人员唤了他的名字:“抱歉我们的晚点给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也对您亲人的逝去感到悲痛,因此我们可以为您免去葬礼的一部分费用,谢宸旻先生。” …… 我记得了。 我叫林初,他叫谢宸旻。 我挂着校学生会督察部的工作证,去收拾跨院篮球比赛学生打架的烂摊子时,遇到一个主动帮忙收拾乱局的热心学生。 我说:“你好这位同学,感谢你对校学生会工作的支持,为了鼓励你,我们会在官方网络公告处进行通报表扬,请问你叫?” 他笑了笑:“工管19级1班,谢宸旻。” 我缓缓低头,将手机上的通报信息翻页——前一面写着,据现场学生所述,故意语言挑起争纷学生主要为一人,工管19级1班篮球队队长,谢宸旻。 这三个字大概是这么读,这个班也不可能这么巧有两个重名的。 打完架居然云淡风轻地待在这里帮学生会收拾摊子我当了两年干事还是第一次见。 但让我记住他的,是他在挨训完了乖乖认错之后,指着我说的一句——“别忘了呀,你们干事要通报表扬我,我录音了。” 我因此被部长骂了一顿。 总之,初见,他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一眼万年的好印象。 …… 我记起来了。 我想再喊一声他的名字,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我死了,灵魂停留于世还能看着他,已经是老天给我最大的怜慈,没有理由再让我在拥有常人的五官六感。 他回到了家,如果那里还能称得上是家的话。 我们养了一只萨摩,他给它取名林招财。 我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要用我的姓,和一个土成大地色的名字,可他一直这么叫了,叫了五年。 招财风风火火地摇着尾巴过来迎它,非要爬到他腿上获得一个摸头才肯下来,然后站在原地继续摇着掉起毛来并不讨人喜欢的尾巴张望着门的方向。 他在等我。 它以为只有获得了两个摸头才算迎接主人回家了。 可能是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没有等到,它这次很执拗,朝门口歪了一下头,脑袋搁在爪子上趴起来等我。 他独自从客厅到卧室,洗手间再到厨房,房间的灯在一点点侵占黑暗的城市夜色里交替着亮,招财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穿着拖,过来给招财递上专属饭碗,说:“招财,别看了,吃饭了。” 招财抬起头来望着他,灯光给他疑惑不解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缀了些闪烁的星点。 它委屈地呜咽了一声。 好像在问他——另一个人呢,他为什么不见了,他去哪里了,你又气走他了是不是? 谢宸旻仍旧无言,也不会特意去深刻思考一只狗的叫声里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招财怕他不明白,站起来嗷嗷地又叫了几声。 他知道招财怕黑,手放在门口灯的开关上。 他说:“你再不吃饭,我关灯了。” …… “你再不吃饭,我拔电源了。” 这是他大学里对我说的最经常的一句话。 对于一个码农来说,面对一大堆未保存的代码和一个手放在电源插头上的人,是一场惨无人性的噩梦。 谢宸旻天天让我做噩梦。 将噩梦追本溯源,我每天要质问自已一遍,为什么当初要为了将功补过继续负责谢宸旻同学的后续事务? 他跟我说他不是故意的,是对面的总耍阴招,打规则的擦边球伤他们队友,他一时气不过。 鬼才相信他的鬼话。 …… 工管是我们大学的名牌专业,无数考到这里的优等生们抢破头了往里面挤。 我遵从了父母的强迫性的意愿,进入了这个前途无量的专业,然后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转了系。 到了每所以某项而闻名的名校都会有的一个“凤尾”学院。 我们大学的是计算机。 把我父亲气得当天买了飞机票过来。 …… 闪着管院帅哥标签的他阴魂不散地缠着比他大一级还不同院系的我。 他说他很佩服学长我。 我正在嚼着他帮我打来的饭菜,刚想嫌弃口味太重。 他说他没啥理想,觉得有理想的人很了不起,于是觉得我勇敢地转系的事迹真的是太牛逼了。 我把咸得可以使我质壁分离的饭菜嚼碎了下去。 总不能告诉他,其实我也没什么理想,转系其实就想告诉爹妈,我很牛逼。 我也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 第2章 招财不理他了。 狗粮一点也没有吃,它跑到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上窝成小小绒绒的一团,脑袋往被子里拱,攫取着我的味道。以实际行动对谢宸旻假装听不懂它话的行为提出抗议。 …… 我们的房子有两间卧室,是留给我们闹矛盾后冷静的。 我经常没日没夜地敲代码,他经常为此生气。 这个人表达自己时候拐弯抹角的,他说我熬夜敲键盘的声音吵到他睡觉了。 我知道他其实是想让我早点休息,但是他这话无疑把我置于理亏的一边。 实际上,为了不吵到他,我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动作尽量轻且慢,导致我感觉眼睛都要退化了效率还如龟速。 他一边说不愿意我老是待在冷冰冰的客厅办公,一边嫌我在他身边吵了他睡觉,说实话我有点不爽。 但我没有发火,只是关上电脑,“哦”了一声,连人带机器移到了我的卧房。 我码到半夜,他过来找我了。 他轻轻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我的桌前,搓了好久的手指,对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没空理他。 他就趴在我的身边或者随便哪里跟闲得没事的招财一样,安静地刷微博或者打游戏。 恰好等我调试完成关键的一步之后,他就把看到的好玩的东西递到我面前,非要我笑了之后罢休。 他努力装作他也不困,精神旺盛的样子。 我从专注中拔出来时,往往已经是凌晨二三点了。 那次之后,只要我回家工作,他就会像第一次那样做,始终如一地重复着。 这是个很狡猾的诡计。 因为我也不想让他熬这么晚。 而我又不能赶他走说你烦到我了,讲道理他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又没有影响到我什么。 如果非要说影响的话,我会看表了。 十一点准时合上电脑。 白天能做完的工作绝不拖到晚上做。白天在公司的埋头苦干程度让同事误以为我的高考还没结束。 …… 我们会为了像这样一些鸡毛蒜皮而拌嘴吵架。 就像他又怪我点外卖忘记提醒店家不要放辣椒了,手机信息老是开免打扰。我怪他晚上空调没开定时又吹到早晨起床,烦他每次我到公司之后都会给我打个确认电话。 能够接受我们的朋友和同事经常会开玩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为爱发电吗?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一吃辣扁桃体就会发炎,发作起来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每天都会发微信提醒我该吃什么药,天气如何该不该带伞添衣,交通状况怎么样,路上哪家的鸡蛋豆浆比较绿色健康,我经常因为免打扰看不到。 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他偶尔偏头疼,不能吹太久的冷风,为了方便我,他挑的房子离他的公司要远一点,我到公司的时候,他一般都还在开车。 我们都知道,所以不问什么理由,就这样一起走到了现在。 …… 谢宸旻打开了卧室的灯,蜷缩黑夜里涩涩发抖的招财才敢抬起头来。 怕也要抗议,招财执拗起来是很有个性的。 它的窝被掀了,它猝不及防地站起来,就看见谢宸旻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招财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说,你不是本事大了不害怕了吗,去把灯关上。 招财听不懂,朝他歪歪头。 有灵气的它似乎在谢宸旻的语气里听出来什么无法扭转的东西。 于是小家伙气消了,爪子扒拉扒拉他的后背,在他后颈上舔了舔。 因为这里有两个主人的味道,招财终于安心了一点,窝在他边上沉入一个梦境。 灯亮了一晚。 …… 招财曾经拥有过一只猫,一只名字被谢宸旻迫害过的小奶猫,叫做谢进宝。 有了招财的前车之鉴,我并不意外进宝的出现。 丢人得是他还定做了“招财进宝”两个宠物名牌,挂在人家脖子上用来炫耀主人的语文水平有多low。 …… 进宝是一只橘黄的立耳猫,是我在街边捡到的,小小的一团落魄无比,感觉就要死掉了一样。 但它的警惕性很高,我抱起它的时候它剩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吱哇吱哇地叫。 刚捡回来那一会儿,招财的大脸经常被挠。 可进宝大了一些的时候,开始变得黏它了。对一只狗比对我们两个主人还要亲。 招财心中,所有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可能进宝还要稍微高一点。因为进宝来抢它食吃的时候,它会安静地让在一旁摇着尾巴先等小猫吃完,但谢宸旻在它吃饭的时候扒拉它就不行。 而进宝心中的等级分化是很严重的,从高到低大概是招财,我,猫爬架和猫粮狗粮,谢宸旻。 谢宸旻活得连只萨摩和猫爬架都不如。 他为了提高存在感,经常在进宝窝到我腿上舔爪的时候,故意把进财揽在怀里相依取暖。 但是招财并不想和他相依取暖,眼神可怜巴巴地黏在着优雅舔爪的小猫身上,呜呜地叫。 进宝不理会它,因为招财的大舌头湿答答地往身上一糊,它顺了半天的毛就白舔了。 于是招财叫得更加感天动地。 我不忍心地劝了谢宸旻一句,你放过它行吗? …… 若是看到招财,进宝一定在附近。 大狗和小猫是一直在一起等我和谢宸旻回家的,招财不用怕黑,进宝也不怕走丢。 日复一日,到后来就只剩下一只狗。 …… 招财的小猫已经走了很久。 它大概是因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才被亲人们丢了的。 进宝的寿命不长,离开的时候还窝在大狗身子圈起的温暖的湾里。 招财可能以为进宝没有醒,于是比平常起床的时间还要拖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和谢宸旻一起过去找它俩,招财还在趴着,朝我和他吐舌摇尾巴,还拿白色的狗头还催了催怀里的小东西。 我抱走了进宝。 招财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的小猫了。 …… 我想,大狗子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梦见他的小猫?会不会忘记了一切,在梦里继续舔它橘黄色的毛然后挨挠? 一定会的,我觉得。 …… 它大概做梦了,招财起得比往常要晚一些。等他醒来的时候,早餐在它碗里,主人上班去了。 谢宸旻依旧像往常一样上班。 我跟着它上车,堵车,停车,挤在拥挤的人流之中坐上电梯,升上高层。 他还是习惯在车上听现在只有老年人才会热衷的广播天气预报,交通实况。然后在堵车的空闲习惯性地编辑信息,复制粘贴到发送的信息框里。 他手指停在发送键的时候我看到他怔了一下,然后挨个把字删掉,关掉广播,手机放好。 他找到停车位,还是没忍住拨了我的号码,他不用找联系人就能把号码背过。 我才知道他给我的联系人名称是“高冷帅气的老婆大人”。 我很想踹他一脚,然后把键盘横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改备注,但是我做不到。 我连一句“谢宸旻我去你妈的”都骂不出来。 电话的等待音响着,它上了电梯,升到半空,才因无人接听而挂断。 通常我不接他电话之后,他会信息轰炸我,但是今天他规规矩矩地放起了手机。 他在公司很受女同事的青睐,这一点我猜也猜得出来。 帅气又有才的未婚经理,放在异性群里是很危险的。 我看着他熟练地应酬,熟练地笑,打趣地喊“帅哥美女帮个忙,”熟练地答应或退掉邀请。 突然有一股难受和怅然把我整个胸口都堵住。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我不想他因为我的死而颓靡不起伤心欲绝,但却在看到他平淡如常,甚至神色都没有多大起伏之后,我也是很难受的。 谢宸旻你他妈的没心吗? 我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想你能看到我啊…… 我会想你啊。 …… 对一个乐观主义的人来说,对于一个打通电话,发个微信就能说上话的人,是谈不上想的。 可是那天我正在上程序设计课,它发来了消息。 他说,学长,我想你了。 我在一瞬间看到了,他在一瞬间撤回了。 我说,趁着没课多自学一些,不要没事就一群人窝在宿舍里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发回来一串省略号,这段对话就结束了。 他晚上从东校区跑到西校来,气喘吁吁地说,要一起出去撸串吗? 我刚洗完澡,他一身汗。 我说,共享单车是个好东西。 他说,他院运动会选拔报了长跑,最近正练。 我说,你果然闲的。 他说,因为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班委给报的。 大冒险的惩罚是给最近联系人第一个发一条信息,称呼加我想你了,不能撤回持续到让对方看到。 它那时候的第一条联系人不是我,是一个和他同院同级的男生,他死活不发。 于是被一群人授予钢铁直男的雅号。 这件事他没和我说,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 那天我和他去校外撸串,他请客,对我说,学长,你去看我的比赛吧。 我说,长跑比赛太无聊。 他说,那你带着电脑去敲码。 我抬头看着他。 他说,我就想让你在场,看不看我都没关系,感觉这样很有动力。 我问,为什么。 他说,计科男神去给我撑场,我有面儿。 …… 我和学生会的活动请了假,扛着电脑骑着单车去了东校区的体育馆。 在一群加油呐喊的人群里清新脱俗地带上耳机敲键盘。 因此引来了很多诧异的目光。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抬头看了跑道一眼,发现谢宸旻一直在注视着我。 对上眼之后他开始笑,对我做手势打口型道:“学长你下来!” 那时我耳机里正放着艾薇儿·拉维尼回归乐坛后的新歌。 我望向他的时候,她唱到的是“God keephead above water.” 我不是一个触景生情的人,但我恍惚了一瞬。 那一瞬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下呼吸。 他说,我要是第一,你给我个惊喜。 我说,凭什么你把我强行拉来,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凭我风流倜傥。 我回去码代码了,他后面说什么求饶都没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但是我还是没忍心放弃这只风流倜傥的帅王八。 我这个人有时候会有些情绪化,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体育馆是一个很容易令人激动的地方。 我没忍住扔了电脑在一边,挤着人群而下,冲到终点线后的三号跑道上。 然后张开双臂。 三号跑道的谢宸旻同学是被欢呼和掌声拥簇的第一名。 他的呼吸很粗,扑过来时打在我的耳边,还掺了一声“学长”。 胜利的长红带夹在我们俩人中央,横越了跑道。 我和他狂跳的心脏挨得很近,说了一声:“起来走走,小心猝死。” 那天我印象深刻。 主要是因为事后我的电脑没了。 第3章 后来,他给我买了一个笔记本。 在当时,那是配置是最好的一款。 听说他家里比较富裕。而我只是中产家庭,买个这个价位的电脑得需要爸妈攒三四个月的工资。 不过他就算是个隐姓埋名的首富之子,我也不能白白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何况电脑丢了的责任又不在他。 我执意。他说好,但是电脑先留给你,钱可以随便什么时候还。 我只记得我攒了很久的钱,攒够的那一天,我把钱给他,他和我告了白。 电脑改新换代飞快,但是我大学的后三年以及工作的前两年一直用着它。 谢宸旻曾经得瑟地问我,为什么不换,是不是因为是他送的,我舍不得扔。 我说,因为太贵。 它的价值被我榨得一丝不剩了之后,那电脑就在我的抽屉里落灰了。 …… 谢宸旻推掉了一个今晚不痛不痒应酬,说晚上要早点回家。 漂亮的女同事开玩笑,怎么了,家里有人等吗。 他笑而不语,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上的戒指。 我看到女孩的笑容有点僵,没人告诉她谢经理为什么手上会有一枚婚戒。 他说,我爱人等我。 但是除了一只狗,没有人在家里等他,他也没回家。 他去了酒吧。 我看到他穿着白衬衫独自坐着,闪烁的霓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怎么也无法将它的黑色染彩。 我看到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了许多人,这里的每个人都戴着一张微笑的面具,假面下藏得往往不是一颗心,而是一个赤裸的目的。 谢宸旻说过他不喜欢这种酒吧地方,因为他不喜欢这样的人。 我看着他谈笑风生,给每个坐到他身边的佳人点杯12年的芝华士,然后在目送她们找各种理由离开。 他甚至允许有人对他勾肩搭背,或者说一些诱惑性的旖旎之词。 我不知什么滋味,我好像多余的。 我本来就是多余的。 世界上一团多余的有意识的空气。 姑娘搭上他的胳膊之前,顾忌地看了他手上的戒指一眼,或许是想到两人是追求怎样的刺激,顾忌便勾成了一个轻笑。 谢宸旻叫了专车,问了姑娘的住处,便任她揽着一齐上车了。 原来是这样的。 何必,我不应该多做伤感的。 这个人好歹让我相信了与人执手可以相看一生这种梦想,我该满足了,何必去想现实如何。 但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又不会拒绝,就像答应你不虑后果,冒失而又勇敢的开始一样啊。 …… 他的舍友说,谢宸旻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们还要长。23点准时身披宿管阿姨的骂声狂奔回来,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他们怪我教坏了他们旻哥,谴责我要给他们请客的补偿。 这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让他这么干的。 程设老师一留作业,我七点以后的夜生活几乎就都先给晚自习了。 有时候我没空吃饭的时候,便会给他打一个电话,转给他钱之后,便会获得一顿不需要跑腿费的专属外卖。 外卖小哥像是不用上晚自习,送来饭之后就不走了,留在我旁边夸一夸他给我买的新电脑有多么牛逼,或者看着屏幕上的代码,有时候还会好学地问几个问题。 无非就是“这团是什么玩意”“你在干什么”。 我认真地回答他,他认真地玩手机。 我说,你有事就先走吧。 他说,我挺闲的。 我说,我耽误你开黑了。 他说,没事我教你一起玩。 我道,滚吧。 然后他就会滚去买两听可乐,回来继续坐在我旁边。 有时候我们会谈天说地,什么都聊。或者他给我讲他和他妈妈的故事,我知道了原来他是单亲家庭。 偶尔几次他教我打手游,我故意给他拉下一个段位之后,这种情况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死板的学长,大学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 所以我的作业拖到那么晚是有道理的。 每次我合上电脑,一瞥时间20点50分,外面的单车全被抢光了,便问东校的他,你行吗。 他说,行,等我回宿舍给学长你发消息。 我回去了,点开带着小红点的语音,一般都能听到他吁吁气喘的背景音里,混着宿管阿姨的骂骂咧咧。 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被骂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 总是不知觉地就笑起来。 我们班有为数不多的女生问我,这个帅气的小学弟为何如此痴情。 我说大概是电脑的未还的钱还在我手里。 ……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随叫随到的外卖产生依赖感的我也不知道。 有时他要是一天不给我发信息,我会点进那绿色的小图标看一看。 他会没事给我拍个视频和语音。他说话很好玩,听起来会不由地让人发笑,然后再点开听一次笑一遍。 他拍得一般都是宿舍里小日常,他走到哪里都活得在跟家一样。他三个很铁的舍友走在路上见了我会打招呼,叫声“学长好”。 后来变成了叫“林哥好”,他们说因为谢宸旻警告他们学长只能他叫。 他们除了谢宸旻建了一个三人群聊,把我拉了进去,然后天天集体告状说旻哥这个人有病。 我老是忍不住笑——本来我身边的人老是调侃这个表情已经在我的脸上注销了。 我可能只是没有遇见这样有趣的人们。 …… 姑娘说,帅哥玩吗。 他笑,前面开车呢。 姑娘也笑,帅哥别演了,你都背着你老婆出来开荤了,还介意这个。 他转了转手上的钻戒,放任姑娘搂上他的腰,他说,你有经验吗。 姑娘说,有的是。 他说,不怕得病? 姑娘愣了一下,似乎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把这晦涩的难言之语摊开来说,疑惑道,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有吧?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没有。 姑娘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我查过。 姑娘噗嗤笑了出来,浮华的城市灯光快成虚影透过车窗,映在她漂亮的脸蛋上。 她说,你没事去查这个干什么,一听就是有鬼。 谢宸旻只是笑了笑。 …… 他的舍友说,昨天他去酒吧了,一晚上没回来,问我知不知道旻哥去哪了。 我还在上课,就是不经意间看了一下手机,就瞥到了这一条。 我很吃惊,立即回了他们。 我说,我不清楚,昨天挺好的。 我翻了一下和他的消息记录,昨天结束在一句称呼——学长。 没了。 我见怪不怪,他经常这样,我问他怎么了,他老是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比如今天天气很好。 他们跟我说,昨天谢宸旻跟人吵了起来。 我问,为什么? 他舍友说,昨天听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的报告会,主讲老师提到了同性恋。 我不知为何眼皮轻轻一跳,然后呢。 老师持中立态度,劝如果有这个倾向的同学要保护好自己。 老师这番话算是很开明客观了,但是这样一个敏感的话题,必定会引来一些尖锐的看法的。 他舍友说,有几个男生在下面窃窃私语,说同性恋的都是变态,男人和男人恶心死了对不起爹妈之类的话,让谢宸旻听到了。 我内心是六个点。 我是对外界目光和看法很迟钝的那种人,就算别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傻.逼,只要我心里清楚我是个什么人,连一秒也不会在意。 他舍友说,感觉旻哥有点那个倾向。 我哭笑不得,问道,你们怎么感觉到的。 他们说,旻哥对我好过头了,只有他们住一个宿舍的人才知道,旻哥天天把林初学长这四个字挂在嘴边,甚至买回来一堆根本看不懂的c语言,JA·VA,Python的教程,告诉他们以后一定给他们娶一个会编程的嫂子,会这玩意儿的人真是太厉害了。 他们还开玩笑说,那么旻哥要孤独终身了。 他们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同班男生被谢宸旻平淡的三言两语怼得羞怒之后,提到了我。 他们说,行了吧你谢宸旻,装什么客观路人,你跟计算机大二的那个男的搞同性恋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然后谢宸旻就火了。 他们说不是不讲义气说兄弟坏话啥的,他们是真的觉得,谢宸旻对我有点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心中什么滋味,有点像吞咽心跳的时候被噎住了,一颗血肉在喉腔里不上不下地跳。 没有惊诧,却莫名的很紧张。 我说,好吧,我去找找他。 我找了个正当理由,发了条消息。 谢宸旻,你来四号餐厅三楼吧,我把电脑的钱还你。 过了三分钟,他说,好。 我到的时候他在买奶茶,两杯大杯加冰。 上午十点左右的四餐几乎没人,我们去角落的休息吧去坐着。 这里的装修是学校所有餐厅里最豪华的了,平常小情侣在这里约会也不掉价。 他递给我一杯奶茶,坐在对面,插上了吸管,说道,直接微信支付宝转账不好吗。 我说,你昨天去酒吧干什么。 他奶茶里的珍珠卡在吸管里。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把喝完这一口,说,去玩。 我说,你跟我说过你不喜欢那种地方。 他说,我就去看看喝点酒,没跟人搭讪聊天,再说酒吧又不是非法之地的代名词,年轻人去那放松一下又没啥事,你这个落后的老干部思想该改革了。 我问,到底为什么。 他说,我说了我就是去看看喝点酒。 奶茶里的冰和珍珠被我捏得游动,我直接了当地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谢宸旻道,学长你要自恋死了。 我看着低着头漫不经心用吸管摇晃奶茶的他,说道,你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行吗。 他道,我听着,我就是有点怀疑她给我少放了珍珠。 我打断他,谢宸旻。 他说,嗯。 我没继续说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如今很少见了的大把现金,推给他,说,大数额的钱我还是习惯用现金还,真是对不起,我思想是该改革了。 他看着那一堆钱,停下晃动吸管的手。 我说,零头给你支付宝发过去,行了,我没事了。 我起身,扔下一句,我走了。 他唤了我一声,像平常一样,一句“学长”唤了我回头。 我说,今天天气很好,你还有什么事。 谢宸旻道,我真的就去喝了点酒,没干别的。 我愤然地坐下,双手搁在桌子两侧,说道,你真不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谢宸旻道,我知道。 没等我说下一句,他自己先坦白了,说,我梦见我把你给上了,学长,而且醒来之后还有感觉。 我心里六个点乘以二。 他道,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我高中的时候还交过女朋友。 我说,那你可能是个双。 他道,我没开玩笑,学长。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我插上我的奶茶吸管,开始慢慢地喝。 他打破沉静突兀地来了一句,我喜欢你林初,你要不要跟我在一块试试。 我没回答,喝着奶茶。 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好久之后,他的心似乎一寸一寸灰了下去,笑了笑叹了口气,道,唉,我为什么要说出来。 我也突然说,你不说我怎么答应。 他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我。 我说,以后有什么事跟我直说就行,不用遮遮掩掩的,我拒绝过你什么。 他说,拒绝过我的电脑。 我说,滚。 …… 那天我们在四餐的三楼接吻,专注到把奶茶撒了一桌子,冲动又青涩地把第一次尝试实践了无数次。 第二天他就和我说,我们做吧学长,我去医院专门查了,我没有性病,不会传染给你。 而且自以为很浪漫地继续添道,而且我以后就跟你一个人上床,献血到正规医院,不纹身不刺青,爱护好自己。 我的心里六个点乘以三。 这莫不是个傻子。 他把和我在一起的事当天给他们舍友说了,三个人也表示支持,除了觉得旻哥搞定的有点太快。 他们计划好了在那天组团出去撸串。 每个人都在群里发了一个学长加油,林哥爱肾外加表情包。 我,六点乘四。 这莫不是一群傻子。 真是物以类聚。 …… 我们在他的宿舍从晚上九点钟开始,折腾了一个小时还要多。我第一次疼得不行,中途落了点泪,让他堵在眼角就吻去了。 果然还是年轻不知力竭,我们把他的床单被褥弄得皱巴又脏,还有一点点血。 他在我身体里面停着不走,伏下·身子来休息时,对我道,学长,别试试了,咱俩在一块吧,行吗。 我说,我又没拒绝过你什么。 添了一句,除了电脑。 第4章 我们在一起了。 人孑立太久,遇到另一个人时,会格外地渴望他身上与其不同的温度。 我觉得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开始的几个周。 有时他课少,次日便会早起,提了豆浆油条来我宿舍,给熬夜才睡的我一个早安吻,说些自以为很浪漫的情话。 有时两人走着,在不经意间,撞见一抹斜阳余晖渲染天边的景色,便旁若无人,心血来潮地牵起手来。 有时他会在夜晚,单车人群攒涌的星河之中,借着路灯照不到的黑暗的掩护,低下头来吻我。 或者周末去外面开个房,翻来覆去地做。 两个年少不知畏的人儿地青涩冲动地尝试未有过的快感和刺激。 他说,他想听我叫出声来,他喜欢听,但是宿舍的隔音不行。 我说,你怎么不在下面呢。 他道,你可以来啊学长,你知道怎么弄吗。 我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 作为用来繁殖的生理方式,按理说这应该是人这种生物天生该会的。 我可能脑子被计算机同化了。 他后来真给了我在上面的机会。 只是人在上面而已。 他还是在我里面的。 我对于这种尝试所能达到的深度一无所知,不然我绝对不会答应他的。 那时也只能忍着喘息,骂他混蛋了。 …… 后来,起初新鲜劲儿过去,这些荒唐的浪漫也就平淡了。 因为课和活动太多,实在没有空来找我的那天,被舍友调侃,你发·情期过了吗旻哥。 …… 他说他还是爱我的,用贫乏的词汇竭力给我描述着他想给我的爱,他说和开始的轰烈不一样,就想余生风雨里能够相濡以沫的那种爱。 我们像往常那样相处,有时候天马行空的聊天会稍稍地落一下地。 我说,你知道吗,这条路有多难。 他说,我知道,只要你不怕就行。 我说,我怕的是你。 谢宸旻太好了,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我从来没遇见过。所以我怕失去怕得要命。 谢宸旻就像头在洞穴里顶天立地的狼崽,总得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无边际而又未知的天地的。 我就像他在洞穴里发现的一根取暖的稻草,等到他见过外面了,发现这棵稻草并不能替他遮挡歧视,冷眼和偏见,他大概会丢掉它。 但我最怕的不是他丢掉我,而是因为某种年少轻狂时许下的誓言囚禁着他没法不负责任地跑掉,他只能逐渐厌恶和厌倦。 他说,我不会的。 我说,一生很长,你永远都无法确定你的不会,是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我说,初,你信我啊,你信我到什么时候我就守到什么时候。 我说,好。 最愚蠢的是我又添了一句,如果你什么时候厌倦我了,随时和我说,我也不会纠缠不清的。 往后三天我才后悔,我不该说这句话的。 我们在一起后第一次闹矛盾,他跟我冷战了三天。 …… 按说空气没有心这种东西,更不会心痛。 但是看到谢宸旻在我葬礼后的第一天,就去寻了新欢,我的不知该叫什么的心脏部位像是被人凌迟了。 一点一点的刺痛。 在车祸之前,我跟他分开了一个月还要多。 在这之前,我总感觉我们之间渐渐产生了一些蒂固而又隐晦的隔阂,各自不知,也不让彼此知晓。 就要让这些锈迹随着岁月的积累逐渐成为隐患。 我们在一起八年还要多了。 他初年跟我说,十年之内一定要和我结婚。 期限已经快要到头,他终于和我好好地谈了谈。 之前很多个月,我们总是谈着谈着就吵起来,互相以为自己正确,也不道歉,相处不冷不淡。 那天我们所在的那个城市下起了很多年都没有的大雪。 他在外出差已经三天,我看了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上面说,他在的城市早就大雪封路了。 我与他的微信消息记录还是三天前的,我给他发过去信息,说。 你们那边冷吗,多穿点衣服。 空调的暖风不要开太大,出门的时候容易寒着。 准备些药吧,别再等到头疼发烧的时候在到处哀嚎着找药。 那天下着鹅毛大雪,遮得路边灯光恍惚一阵,房间里的影子是正在坠落的星星点点。 他没回我。 我等了一会儿,还是关掉了手机屏幕,睡了。 第二天世界已经素裹,我起床第一件是打开微信,他回我了。 说,初,我们结婚行吗。 发送时间是凌晨一点多。 我从床上坐起来,盯着那七个字发呆,突然觉得眼眶炙热起来。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很久,思绪走过了天涯海角,直到七点的手机闹钟响起,是那首我曾经穿过旋律望向他的Head above water。 我的注意力才回到手机上,我说,好。 他回来了,说他办好了签证,等到周末,就带我去挪威办结婚证。 他回来的时候吁吁地呼着热气,西服上落了雪,进屋时吹到暖气,在布料上化成水渍。 就好像那个穿着运动服,从东校跑到我宿舍前的那个傻子一样。 他说没赶上最近一班地铁,路上因雪堵车,他半路跑回来的。 我责怪道,你急什么,等下一班又用不了几分钟。 他说他一点也不想等了,急糊涂了。 他从上衣内里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看到那包装,我的心脏滞停了一下。 他单膝跪地。 他说,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用全部身家买了最贵的。 下个月大概要吃土了。 我说,我又不会分辨这些东西的优劣,你去小卖部买个五毛钱一对的小孩玩具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他说,你能不能浪漫点。 我说,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说,也是。 他亲手给我戴上戒指,说,我和我妈……不,是咱妈说了,她说她拦不住我,我想怎么样就随我。不过改天要带你去见见她。 我说,嗯。 又补了一声,对不起。 他说,没事。 我的家里反对了我八年,视谢宸旻为蛇蝎。 我母亲是一个很温和,几乎没脾气的人,不像父亲那般急切地望子成龙,我意气之下转系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反对。 我犹记得那天,她没和我说,拖着有风湿病的腿老远来到了我们学校,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地叫声“妈”,她就箍着谢宸旻的手腕,差点给他跪下,颤颤巍巍地求道。 “求求你了,放过小初吧,我就这一个儿子……我求你了。” 我看到谢宸旻脸上的神情是惊诧和无措的混合,以至于想去扶她的手滞在半空。 而我父亲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 我想他这么一个自尊的人,跟我回去就要忍受着来自各方的恶语相向。 我欠他一声对不起已经很久了。 …… 我们去一起定制了西服,他找了一个顽固地不愿与飞速进步的时代接轨的老手艺人,我们去了那个店里,感到时光都变慢了。 他用挪威语问我们,是伴侣吗。 他说,嗯,在一起快十年了。 老人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这是后来他才告诉我的,当时我抬起头来问他老人在说什么,他俯下来身子,对我说,他夸我说你夫人长得可真漂亮。。 我在异国他乡旧时光的西服店里,踹了他一脚。 …… 谢宸旻很认真地对姑娘说,你很漂亮。 姑娘搂着他的脖子,用胸部半边暴露的波涛汹涌蹭他的胳膊。 诱惑地说道,谢谢帅哥夸奖。 他笑着,不解风情地说,但是没有我夫人漂亮。 我看到了那姑娘脸一黑,嘴角抽了抽。 我想,如果我有脸的话八成也就黑了。 姑娘说,你什么意思。 谢宸旻没说话,向前探身,对司机说,在前面停下吧。 豪华的车在路边人和灯都阑珊荒少的地方停下,谢宸旻在姑娘震惊的眼神注视下下了车,走到前面对专车司机说了一个住址。 是那姑娘的家。 他说道,把她送回去吧,到了给我发个定位确认。 姑娘刚才一定以为他是做人口拐卖的,从恐惧中缓过神来。只见谢宸旻给她一张名片,说,我的联系方式,安全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还有,爱自己点吧。 然后自己兀自沿着路边走了。 姑娘接过名片,愣了很久很久,直到司机礼貌地说,小姐,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开车了。 那姑娘这才缓过神来,坐在车里一边骂着神经病,一边把名片撕的粉碎。 …… 我感觉到一种凄凉之意。 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却又恨自己开不了口。 谢宸旻带着耳机,沿着路边,自己走了回去。 打开门,蹲下来紧紧搂住摇尾巴的招财,然后跑到卫生间里昏天黑地地吐。 他酒量很差的,练了很久都没有练出来。 他大概把腹里都吐干净了,恶心劲儿还没过,在干呕。 我看到他头疼欲裂,还把冷水浴开到最大,颤抖地站起,双手扶在洗手台。 我想上去骂他踹他。 这个混蛋他妈的不把身体当回事儿吗。 我想如果我有身体,我的眼泪可能不听使唤,但是现在没法流下来,不过空气和他的身躯沐浴在冷到刺骨的水里,好像是我在哭泣似的。 招财可能听到了他难受的声音,嗷呜嗷呜地扒拉卫生间的门,盯着那黑色的剪影一眨不眨。 他从里面出来。 除了看起来有点虚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表情还是如常的,他沙哑道,叫什么叫,一会儿就给你饭吃。 我看不清他厚密而滴下水来的刘海下的眼睛。 没人会带着婚戒去酒吧寻乐的。 也没人炫耀婚戒会去酒吧。 他知道钻石的灵魂是空的,他或许需要多一些刺激,让他知道他在坚守,所以灵魂还在的错觉。 我刚才是在干什么?怀疑他吗。 对不起。 谢宸旻。 是我把你丢了,让你一个人了,我居然还在责怪你。 我真的想你了,谢宸旻。 我想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蹲下.身来给旺财倒狗粮的时候,我看见旺财拱到他面前舔了舔他藏在刘海下的眼角。 是泛红的。 我努力用支离破碎的灵魂跨过旺财,越过半生的崎岖以及他眼睛里蒙上的麻木的阴翳,用力地,用力地抱住他。 …… 我怎么能忘记呢。 那天谢宸旻给我戴上了戒指。 在很久没有过两人气味的卧室和我翻云覆雨了无数次,他愤恨地,又小心地,像是在发泄一种执迷不悟的委屈。 在我精疲力竭的时候,像是模模糊糊听到了他在我耳边说。 我以为你倦了我。 我怕死了,我都不敢再和你说话,惹你烦的每一句话都我要后悔半天。 我想,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吧,我不想你跟着我不开心。 但是我……我不行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没你就是不行啊。 他说。 我出差最后那天晚上去了酒吧,看到那里,有一个吧台的小哥和你很像。 眼睛的中下方有颗痣,气质冷冷的,笑起来喜欢抿嘴。 我喝得有点醉。 他把我扶去了套间,问我要不要和他试试。 我差点做了错事。 但是我的手机响了。 那天我们这里下了好大的雪,你说,让我多穿点衣服,注意身体,别寒着了。 我去酒吧的卫生间把自己泼醒了,打了自己很多巴掌。 我想我真的是个混蛋。 我为什么忘了你那边也在下雪,我忘了跟你说注意身体,多添衣服,我甚至一句话也没和你说。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还在想着我,我特别开心。 我还是很爱很爱你。 就算以后烦我了也让我留在你身边行吗。 我那时在沉睡的边缘,以为这些是梦,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它竟然是真的。 我们那积聚了多年的隐患,只是因为都各自以为彼此会倦,怕另一个人弃了自己。 我们大概需要一场婚礼。 把两个人的羁绊和纠缠刻在白纸黑字上才算真正的放心。 第5章 我们第一次闹矛盾的三天,我给他发消息他不回,我故意约他一起吃饭,他也是赌气地回一句“对不起,上课。” 最后一天,我短暂的愧疚已经过去,对他的态度有些心寒和生气,便发消息说,你来劲了是吧。 他不回。 我说,那行,以后我们也别说了。 我自己去吃。 然后打开免打扰并且插上耳机,故意步行去了东校区的餐厅。 我想我是为他好。 同性情侣在国内并不好走,若是哪一天他玩够了想离开了,我好歹让他没有顾虑地离开。 学校里有一个偌大的湖,晚上湖边有弹吉他的歌者,牵着手在石凳上并坐的情侣,和带着孙儿或者宠物出来遛弯的老人。 我找了个没人的石凳坐着。 晚上的湖边还是有点冷的,风拂过的鼻尖,我蹭了一下,打了一个喷嚏。 我搓着胳膊,心想我真是闲的,东校的餐厅和西校的的餐厅口味又没什么两样。 谢宸旻简直幼稚死了。 我就是提醒一下,又不是不相信他。 如果可以我还想去隔壁警校借个手铐,一人锁住一只手之后,把钥匙扔进湖里,他这辈子都休想解开。 但是我又不能。 我也很纠结,我怕终有一天我们俩人会受伤,但又怕真的分开我会割舍不下。 我知道他也这么想。 但这个傻子选择这种赌气冷战的小孩发泄脾气的方式真是蠢到家了。 我在湖边平静了一会儿,终于看了一眼手机。 谢宸旻一人发了九十九加。 还有他舍友也在喊我。 他一个人发了数不清个“对不起”。加上他舍友发来的数不清的“我错了”——后面跟着一条:旻哥刚才抢走了我们的手机。 他问我在哪儿,他跑去了西校区的三四餐厅,都没有找到我。 他说他是个混蛋,他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他说对不起。 直到最后的,求求你了回我吧。 我想我可能语气过重,让他误会了什么。 我先给他舍友打了电话,他舍友很急地告诉我。 林哥,你就见见旻哥吧,他从中午开始就在找你,要疯了似的。 你到底在哪儿啊。 我说,我就在你们宿舍附近的湖边。 想起跑遍了整个校园,中途连宿舍都没时间回的谢宸旻,他舍友们发了三行省略号,说,心疼旻哥。 …… 我喜欢清冷平淡的生活,消息爆炸在原来的我看来,是一种灾难。 但这个浑身带着光的家伙闯了进来,我的生活从此跟平淡无缘了。 我想,只要有可以燃烧的机会,我原来还是不愿甘于平淡的。 我把他的九十九加一条不拉地看完,期间他又发了十多条。 我回道,我在湖边。 有点冷。 他疯狂发送停止了。我猜他正在奔跑。 直到那个满身是汗,气喘吁吁的傻子再次出现再我面前抱住我,心脏不停歇地撞向炙热的胸膛的时候。 我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想法。 我觉得这个人其实可以走下去的。 是那种即使他见过了外面的万千风云,浩瀚景色,即使畏惧流言和偏见,也能够给手中的稻草留出一角赤诚滚烫的温度的那种走下去。 是那种他只会把会害怕的,不完美的柔软一面露给稻草看,在外面却是坚不可摧,所向披靡的那种走下去。 我想,不要再去想会不会分开了好吗。 我为何要在意外界的目光,现在是这样,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湖边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和带有各种色彩的目光,我揽着谢宸旻的脖子,咬住了他还在喘粗气的嘴唇。 说道,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对不起。 谢宸旻跟只大狗一样把喘息的头埋在我的颈边,像是吓乖了,闷闷地说道,我不怪你,真的。 我说,嗯。 我又何尝不是小孩子赌气。 …… 我去世的第三天,谢宸旻在我房间里抱着招财睡了。 第四天的时候,它请了假。 我想可能是昨天的一顿吐,把胃给伤到了。 我看着他从我身边缓缓坐起,躬着背,把头埋在膝间,独自在床上坐了很久。 直到招财也醒了,抬起一颗脑袋朝他吐舌,然后“嗷”得一声被谢宸旻拉来当了抱枕。 旺财的大脑袋歪了歪。 …… 我轻抚着他的背,说道,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他说,学长毕业了,我高兴。 我沉默了一下,道,不用装了。 他仰起十分委屈的狗头看着我,他说,我不高兴。 我摸摸狗头。 谢宸旻衬衫上粘着酒渍,就这样贴紧了我的胸膛。 他说,你一个人在那里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毕了业,就去找你。 我说,你不读研了吗。 虽然这不是我校的名牌专业,计科专业的就业率很高,而且我觉得我不适合搞研究,在一家国内发展很不错的互联网公司签了我之后,我便没有再去想考研的事情。 但谢宸旻的专业不同。 凭着我们学校的名头,可以让他在读完研之后,直接拥有一个让人望尘莫及的管理职位的机会。 他说,我读,我去你们那边的城市读。 我说,那边没有工商好的学校。 他说,但是那边有你。 我说,情话对我无效。 他说,你想让我独守空房吗? 我认真道,谢宸旻你不是小孩了,你要负责任地看待你的人生。 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说,我就想让你考,然后到个好公司做高管,以后我花你的钱,跟程序员说再见,行吗。 他似乎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便道,那行,这是你说的。 很久以后我才猜想,这段对话是不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这家伙一直想让我远离那该死的计算机语言,他对我问过我,做选择吧,代码和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说,你。 他开心了便会把头枕过来,给我看他手机备忘录上记的山川湖海。 他像是导游似的一个一个地说,说,等我们结婚,就把这些地方挨个旅行个遍。 我嗯着,等他说完,最后问道,亲爱的男朋友你说完了吗,我要编码了。 谢宸旻最大的情敌是电脑。最不喜欢的地方是酒吧和网吧。 …… 谢经理从床上起来,跟招财打来招呼,拖着昨晚喝坏了的胃,抱着一本《c语言程序设计从入门到精通》。 去了网吧。 我记得学校有一次机房维修,刚赶上临近计院期末考,我的电脑挂了。 命运简直是跟我开玩笑。 但是那时候谢宸旻神奇的人缘帮了大忙。 他让校边上那家网吧老板专门留了个安静的地方给我。每隔两个小时,就会送上杯热水。 由于老板的行为太诡异我还特意计了时。 然后打着打着,屏幕上就会出现谢宸旻那颗帅气脑袋的倒影。 他小声说,老婆,吃饭了。 然后被我踹出网吧。 …… 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们大概以为他有毛病。 我也觉得有点。 要是在一本书里就能从小白变大佬,那我在大学蹉跎了四年干什么。 他用了一天,把那本书从头翻到尾,我不知道他懂了没有。 但我知道他写出的那一大段冗长啰嗦可是又笨拙得勉强可行的代码,绝对不是一天就能搞出来地。 原来他在大学里买地那些书,没有全都当作睡觉的枕头。 他盯着最后输出“你愿意吗”的那行语句愣了很久很久。 最后抱起衣服走了。 他没有执行。 我也知道它执行不了的。 网吧的电脑上没有编译器。 ……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惊喜,他要利用他的情敌,在婚礼上给我一个惊喜。 我当时还纳闷,什么情敌。 而他不语。 …… 你说世界上真的会有孟婆这种人吗。 大概是人编的,想来在自己死去,饥寒交迫的时候有个人递上一碗热乎的汤,让人喝掉之后忘掉一切……至少在自己属于过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证明是有滚烫的热度的。 我死了五天,没有见到给我汤的人。 传说人死后只能在世上停留七天。 我每天跟着他,大概在我头七的那天就能触碰一下他了。 虽然没人能看到我的灵魂。 谢宸旻继续请假,他去了他母亲那里。 第6章 他的母亲很伟大。 她的丈夫在谢宸旻很小的时候去世之后,她就一边抚养着谢宸旻,一边在外打拼着事业,还能让家里过得富裕。 他第一次和我说要带我见他母亲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紧张。 我惊讶地说,你妈同意了。 他说,咱妈。 我沉默了许久。 自打那次我妈来了我们学校之后,一些或真或假传言便鹊起,传到我的家里,只会让他们对谢宸旻的印象更加蒙上一层冰霜。 我很不高兴,对于我的父母。 我想尊重他们,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和意愿。 我不高兴的是,凭什么谢宸旻要在他们心里那般不堪。 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爱我,那谢宸旻难道就不是父母捧在心尖上的儿女吗? 我有点不敢面对谢母。 那时候他在读研,我在工作,我的城市离他的家要近,我自己做高铁去的。 但我前天晚上被同事拉去撸串,吃了点辣的,然后嗓子发炎,扁桃体肿得让我说不了话。 我通过微信文字都能感受到谢宸旻快要愁死了,我就跟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似的,被他一路问到目的地。 我一烦之下开了免打扰。 谢母十分的寡言,我并不知道谢宸旻为何那么能说。 谢母只是在我到的时候,说了声“来了”。 然后给我倒上一杯热水,外加几粒消炎药。 她说,宸旻说,你嗓子坏了。 我嗯了一声。 我记得第一次去拜访他们家里,谢母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只是静静地做饭,我在旁边给她洗菜。 我还以为她不喜欢我,只是在谢宸旻面前强颜欢笑而已。 走得时候,她塞给我一瓶药,嘱咐我一声,记得吃药,不要再吃辣了。 我想起饭桌上的菜,全是清淡的,还有几个是谢宸旻费劲心思按照我的口味专门研制的,专门对付生病时不爱吃饭的我。 味道都一模一样。 我回去了,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看到手机上的九十九加和未接电话,我给谢宸旻打了个视频通话。 他的第一句话,吃药了没。 我摇摇头。 他说,快点吃药。 我爬起来,从床头摸到谢母给的药,拧开,发现里面有个塑料袋装着的小纸条。 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话,谢宸旻现在没有收入,你花钱就用我的卡吧,别委屈着了。 最后添了一句,验证码我会给你发,不要告诉谢宸旻。 我的手机前置摄像头像素很高,谢宸旻看得清清楚楚后,挂了视频,轰炸他母亲去了 他吵嚷着不公平,他从来都没有这种待遇。 谢母从来都是每月给他卡里打固定的钱,再要只能走领导批审似的复杂程序。导致他只能在大一就“勤工俭学”。 被轰炸的谢母给我发消息,透过文字都能看到她的无奈,她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会办事呢。 她都采取这种特务方式了,我还是不小心被谢宸旻发现了。 我忍不住笑了。 谢母少言清冷,但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后来有一次对我说,谢宸旻给我买电脑的钱,是他自己打工赚出来的,当时和她申请“批”钱失败的时候,她就觉得谢宸旻有点不对劲。 谢宸旻说,我妈本来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她说,我既然鼓起勇气和她说了,她就努力着,学会支持我们。 我说,妈对我很好。 他说,嗯,她说因为你是别人家的孩子。 说完,谢宸旻又觉得气不过,继续吵他母亲了。 …… 谢母说,来了。 谢宸旻道,嗯。 她说,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 她好像知道谢宸旻昨天干了什么似的,也不说话,静静地给他做暖胃的热粥。 他去厨房里,想要帮忙,谢母不让,叫他在一旁站着。 谢母道,这个厨房不经炸。 他说,我不炸。 她说,你歇着。 他就在一旁看着她的背影,他说,妈,我想你了。 我看到谢母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母子俩在不久之前是见过面的。 在我的葬礼上。 她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谢宸旻没再说什么特别的话,吃完饭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走之前谢母说,好好照顾自己。 谢宸旻点头,说道,我去看看爸。 …… 是在那几个每天都有他在身边的晚自习,他告诉我他的爸爸很早就走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高大的男人一回家就把他举到肩上扛着,然后合伙去厨房偷饭吃。或者他在窗边一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幼儿园的数字题,一边放风。看到楼下妈妈回来了,就朝偷偷摸摸打手游的爸爸喊一声。 每次他出差的时候,不管有没有事情,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往家里打个电话。有时候谢母敷衍地把手机给小谢宸旻。 他就会说一声,爸爸,又是你。 那边说,去去去,把电话还给你妈。 他说,我不要。 那边说,周末去麦当劳。 他立刻说,好。然后乖乖把手机递回去。 然后谢母就会把喋喋不休的日常废话,挂掉在电话另一边。 小谢宸旻每天都期待着爸爸出差,每天期待着他的电话,每天期待着妈妈能把电话给他,每天期待着老爸的一个周末承诺,期待着妈妈挂完电话后抱起他而露出的一个笑容。 但是后来有一次,爸爸出差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那碑谢母守了一辈子,宁愿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也没有再嫁。 他说咱妈有驾照但是从来不开车的,坐车的时候也很少,现在基本都是共享单车和地铁出行。 因为他父亲是死于车祸的。 …… 他给父亲的墓前献了花。 蹲下来给他清理清理了墓碑,盯着他的照片看了很久。 他说,早知道把初的地方选在这里,你们爷俩还能见个面。 我没有实体的心被刺痛了一下。 他说完,便起身走了,我看到他手机上买了火车票。 等我看清楚那上面的目的地,那股刺痛更深。 他是我的老家,我爸妈住在那里。 …… 他说,对了,你知道我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他在抛出这个正经问题的时候,他正在和我开房。 我用胳膊挡住双眼,道,我不想现在知道。 我和他做.爱的时候,羞耻本来就满到溢出来,他非得和我说话,让我一半飘飘欲仙,另一半还要保持理智清醒。 他继续说,我妈姓闵,很稀少的一个姓。 我环上他的脖子,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他说,我进去了。 我说,好。 他忍了很多天,动作冲撞肆野,近乎狂热,而我却在其中攫取到了快感。 令人欲罢不能。 他说,初,你高高在上,我是你的臣民。 我耳根红透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这句情话太中二了。 以至于后来我都不敢叫他宸旻了,一叫就会想起那个中二的意思。 他说,你不是君主,但是我甘愿臣服 我心中升起省略号,黑着脸道,我把你拉黑了。 然后中二期未过的谢宸旻在黑名单里待了一天。 …… 我的父母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不管他是多远赶到这里,也不管他的身体怎样,他绝对不会得到一碗暖胃的粥。 我的母亲打开房门,憔悴的眼神看到他的时候,里面的一丝活过来的生机再次枯萎了。 她用力关上门,想把谢宸旻关到外面,但谢宸旻大逆不道地将门扒开,进去。 他朝我的母亲道了歉,扒门的歉。 我的母亲气得发抖,我看到房间里挂着我从小到大的奖状奖杯和照片。 我在家的时候不让他们把这些摆出来,他们便不摆。没想到在我在外之时,这些我以为他们早就扔了东西,被保存得如此崭新。 还有一件西服正在熨。 谢宸旻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件西服是我第一次给父亲买的衣服,我找了个理由对他说,如果来我们的婚礼,记得穿这件。 他当时看着衣服发呆,但一听到婚礼一词,气得当着我的面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我走了,原来他又偷偷捡回来。 谢宸旻看着这些东西,一时语塞。 我母亲红肿的眼睛再次流泪,道,你把小初还给我们啊…… 我父亲听到动静赶紧从内屋出来,看到了谢宸旻一怔,然后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他叫道,爸。 我父亲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颤抖而又愤怒地道,你给我滚。 我爸是个退伍军人,立了半辈子的功,却说后半辈子全让我给丢尽了。 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同性恋就是与毒.品,邪.教,犯罪同等地位的思想,顽固了半辈子,我是改不掉的。 谢宸旻看着二老,沐浴着哭声和谩骂,以及好奇人头来的异样目光。 我们在包容友好的光明环境里生活太久了,忘了这个世界有影子的,影子永远找不到光,任何一个人也无法消除那里根深蒂固的偏见和谣传。 直到我爸随手抄起了扫帚,他都一动不动。 我爸到了他面前,他跪下了。 他说,爸,妈,是我的错,你们打我吧,对不起。 我看到我爸的动作停住,看到他的手在颤抖。 看到一道用力的挥打落在他身上。 我想冲到他的面前给他挡住,跟他说,你没有错。 你给我滚起来,不许道歉。 奈何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您觉得泄气的话,您打死我也可以,只要打不死,以后我就是您老的儿子。 他执着地说道,我会再回来看您的。 我看到父亲停了动作,把他拽了出去。 我听见母亲的哭声。 我感受到他已经被命运玩弄得伤痕累累的心。 他站在门外,直到里面的声音都停息了,才黯然离去。 …… 命运确实在跟我和他开玩笑。 他特意将婚礼订在了我的生日,我头七的时候,我过生日。 第7章 提前一天,谢宸旻给所有的亲朋好友打了电话,包括他的亲戚,好友,同事同学,当然包括那三个出人头地的舍友。 “反谢宸旻联合会”的那个群聊还在,只是聊的天少了,联系的也不多了。 他们还不知道我死了。 他开着免提,音量开到最大。将招财的装狗粮的小碗搬到脚下来吸引大狗过来,谢宸旻说着说着,就会摸摸它那颗白色的脑袋。 像是要和什么人一起共享这些手机另一边的祝福一样。 招财看他可怜的份上不介意他扒拉。 我听见他们每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我和林初,要结婚了。 他们说。 厉害了啊谢宸旻,林哥咋答应的,录音了吗,快点发过来我听听。 以后扔狗粮变得合法了,我以后还能活吗? 旻哥林哥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谢宸旻搓了下招财的头,说,谢谢你们啊。 我听见每一通电话的另一边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不只是巧合还是四年的默契,他们随后都问了一句,旻哥,你怎么了。 曾经的谢宸旻应该是挨个怼回去,怼高兴了再约在一起吃个饭,总之是不会说谢谢的。 他们约好了“大爱之间不言谢”,说谢谢这两个字是要被罚请客的。 谢宸旻说,高兴,高兴到有点紧张。 沉默被缓解了一下,他们似乎像理解语文阅读一样把谢宸旻的反应以为是数年之后打磨的成熟,和在千辛之下坚守至此的感慨。 他们说,林哥呢? 他说,在睡着呢。 他们回,天都亮了,快,叫林哥起来接电话。 谢宸旻笑,我哪敢啊。 他们终于放松下来,说道,哟,岁月把咱旻哥的脸皮磨薄了。 我听见他的亲戚们良久沉默,有的说了声照顾好自己,有的则直接挂掉了手机。 我听见电话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夹杂着稀稀碎碎的凉雨,或是尴尬虚伪的迎合。 但谢宸旻始终如一的,拨通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和林初,要结婚了。 我并不知道他打这些电话是为了什么,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他打完,在原地呆了很久。 招财舔舔他的手指。 他回过神了,看着招财,又拨通了电话。 他对母亲说,妈,你帮我照顾几天招财。 他母亲也没有多问,只道,好。 她又添了一句,你别让它孤单太久了,它有灵性,会想人。 她说,小初走了,也好让它陪陪你。 我看到谢宸旻黑色的瞳孔漫无目的地向外望着发愣,然后转向了手边的招财。 招财看着他,哈着舌头,脑袋一歪。 他说,哦。 招财是会想人的。 到现在它还把进宝趴着睡觉的毛毯藏在窝里,谁也不让动。 每天迎接谢宸旻回来之后,都会习惯性地把脑袋转向门口等一会儿。 我记得他把它给我的时候,它还很小。它太聪明了,在陌生的环境里畏手畏脚地讨好着我,生怕再被丢掉。 谢宸旻说,初,你在等我几年,我就去你的城市。 你一个人的时候,让这个小家伙陪陪你。 对了,它叫林招财。 我想这个家伙会记得我的体温和味道的。在它每个做噩梦的晚上,总喜欢把白色的狗头呜呜地往我胳膊肘里拱。 我的同事问我单身吗。 我说,没有。 他们说,怎么没见过你对象。 我说,他不在这个城市。 他们笑,劝你一句,异地恋不长久的。 我说,嗯。 他不在这个城市,但他是在我身边的。 招财像惨了谢宸旻,身为一只萨摩跟只二哈一样能拆。每天它用尾巴和舌头叫我起床的时候,我就感觉某个傻子从来没离开过。 …… 谢宸旻挂了电话,对招财说,你怕一个人吗。 招财的黑眼睛懵逼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你怕一只狗吗? 招财不知听懂没,反正汪了一声。 谢宸旻从招财碗里偷了一粒狗粮奖励它。他摸着狗头,说道,我也是。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像在凄然的寒夜里囫囵吞下一杯冰水,歇斯底里的凉意刺痛五脏六腑,跳动的血液也被冻住。 我伸出僵硬又虚空的手,妄想摸一摸他的头。 谢宸旻突然站了起来,身体穿过我的手掌,我大概就此碰到了一颗鲜活的心脏。 他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招财嗷了一声,眼睛里倒影出谢宸旻急忙跑出去的身影。 …… 我记得那一年我的生日,我加班。 忙碌到没时间看手机一眼。 直到城市的车水马龙在钢筋囚笼中照旧的流动起来,夜不知多深了。 我才记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晚上有些冷。我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终于有空拿出昨天忘记充以至于还剩可怜的十分之一点的手机。 谢宸旻一天没说话。 我想起昨天他说,他明天外出有事,可能没法及时回我消息。 他可能忘了,加上事忙,这一天的意义便没有那么重要了。这无可厚非。我放起手机,裹紧了衣服,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 窗外的光影比人生活得还要犬色声马,我欣赏不来这些繁华的艺术,只觉得吵,歪头小憩了一会。 我就这么平常地到家,见到了谢宸旻。 他坐在我的租房门前的楼梯上,安静地坐着,跟只被人丢了的流浪狗。 他老远就看到我,不说话,目光一直附在我的身上,幽怨地盯着我走过来。 我措了一会儿词,道,你不是有事吗,怎么来了。 他仍然坐在楼梯上,仰头看着我。 我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些怒火。 他把手边的盒子塞到我怀里,冷冰冰道,今明儿两天我放假,祝你生日快乐。 我说,你怎么了。 他说,我回去了。 我不解,抓住他的手腕,说道,你去哪儿,要是放假的话,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住着吧。 他说,我来跟你分手。 我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然后噎在胸口,只能说一句,什么。 谢宸旻说,你放开我。 我抓着不放,疑惑地追问道,你说清楚,到底什么事。 他深呼了一口气,道,我现在特别生气林初。 我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惧怕过,也没有想过谢宸旻的怒火从哪里来,只是努力抓住可以救我的稻草,装作淡然道,今天是我生日,你要是想分,别今天行吗。 谢宸旻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林初,你是没心吗你。 他说,你自己说,你答应我什么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你才回来。 是谁跟我保证自己没有夜班的。 邻居阿姨说你几乎每天不到十点不回家。 你每天都骗我。 你也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不再晚个半小时回来,达成个夜不归宿成就? 计算机多香啊,你下辈子跟它吧,还要我干什么。 分手。 我心中时隔多年再次飘起省略号。尴尬地咽下一颗被卡得不上不下的心。 我说,谢宸旻,你有一说一,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 他说,我从你骗我的下班时间就在这里等你,越等越晚,越想越气。 他自己发了一顿火,把自己的气也给发消了,埋怨道,结果你这啥态度,你就不会挽留安慰一下我? 那行,今天先不跟你分,明天一天咱俩就是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后天你送我去车站。 我真的忍不住笑了。 笑出来些眼泪。 他说,你给我严肃。 吓死我了这个混蛋。 我打开门,说,进来吧陌生人。 谢宸旻像个没泄完气儿的气球,又焉又鼓地进来了,看着摇尾巴来迎接我的小招财舔我的手心。实在忍不了,别扭地和我说了一句,我想你了,初。 我说,我也想你。 谢宸旻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然后我的账就该跟这个陌生人算算了。 如果不是他这个玩笑似的闹脾气,我不知道谢宸旻对我这么重要。 一点失去的预兆就让我心惊胆战。 我看着给我拆蛋糕盒的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傻的人。 他的舍友说他戒了游戏,几乎每天都玩命的学习,他说他也是有梦想的人了,它在另一个城市。 他从那里跑到我这里,抱着一个定制的手工蛋糕,在冷冰冰的门口从下午七点等到十一点。 他发完小脾气之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情,怕我对他一时的无理取闹生气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怪我。 我的眼眶有点凉,在一秉烛光的照耀下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谢宸旻抱着招财给我唱生日歌,他唱歌意外得好听,但这人从来不老实,唱着唱着恶作剧一般地亲了我脸颊一下。 碰到了一行清凉的泪。 他小小地一惊,说,初。 我说,你别说话。 我在烛光熄灭之前,许了个愿,愿是一个世界,世界里有他。 蛋糕是什么味道的我忘了,只记得那天我有点疯。 我能听到他伏下了身来,在我耳边喘着粗气,道,初,你要不要歇会儿。 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他道,你饶了我吧。 …… 谢宸旻买了蛋糕回来,割了两块给招财。 招财把一块叼回窝,放到小猫曾经睡觉的毯子上,吭哧吭哧跑回来,在他身边自己吃另一块。 谢宸旻说,你会唱歌吗。 招财说,嗷,嗷。 谢宸旻唱了起来。 他看着烛光,说,生日快乐。 烛光剪下他的样子,他的声音,映在我虚无的身体上,它慢慢地开始显形。 十二点过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头七。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自己现形的样子。 第8章 谢宸旻读完研,被招到了一所全国知名的大公司总部。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但他申请去了分部。 履行了我毕业时他对我许下的诺言,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我看着他的高铁进站,看见他扔了行李冲过来,听见他说。 初,我想你了。 我说,我也是。 他说,我比你想我更想你。 我没跟这个大孩子计较,扶了一下他后背,说,走吧,招财等着你呢。 谢宸旻那时候二十多岁,个子很高,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他。 他总喜欢穿着白T,戴着一个红鸭舌帽,笑起来特别干净,就像清晨破云而出透进车站的一束阳光。 他的帅气是很无暇清澈的,是那种人群中找到他,就让人移不开眼的长相。 那时候车站的人熙熙攘攘,站外有数不清抓人眼球的繁华事物,我的目光旁无杂念地在他身上留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多看一会儿他。 就算是我们刚在一起,在床第疯狂纠缠的那一阵,我也没有如此仔细地看过他。 我说,其实你长得还挺帅的。 谢宸旻脑子格式化了一会儿,恢复了之后,朝我道,初,你吓到我了。 我继续说,就是脑子有点不好。 如果他有尾巴,我猜这会儿已经摇起来了。 他的眼睛里进了清晨的光。 他在人海中,牵起了我的手,紧紧握着,我的心脏滞跳了一下。然后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失了色,只有牵着我的这个傻子是彩色的。 他说,初,我特别特别想你。 我道,嗯。 他说,咱去开房吧。 我道,滚。 如果他是一只狗,我猜一定混有泰迪血统。 …… 谢宸旻一觉睡到了下午,起床的时候,顶着一头炸毛和昏黄如稠密红酒的霞色坐了起来,一个人呆了很久很久。 他摸了摸旁边,叫道,招财? 没有声音回应他。 他想起来,给我过完生日后,他在凌晨把大狗送到了母亲那里。 他孑孑一人坐在昏阳,落寞的像一株停鸦的孤树。 我生前,若是没有工作,都会避免午觉睡过头,当我意识清醒过来,发现天边的白昼已经落幕的时候,心中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但是后来谢宸旻读完研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便毫无顾虑了。 因为醒来身边总是有人的。 我落到他身边,说,你个混蛋。 今天是我的头七,我唯一能够再触碰到他的日子了。 但他一天什么都没干,睡觉去了。 我站在床边,指尖轻轻的抚了一下的侧脸。 我能碰触到。 我能感受到上面属于他温度。 刚好走过一阵风,白纱窗帘绘出来它留下的足迹。 谢宸旻望向风的方向,就像在望着我。 我眼眶湿润,心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还能让我再看一看这个傻子眼睛里的光,就已经足够了。 你瘦了啊傻子。 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边上,你也得给自己做饭吃,不要总泡方便面。 你要是觉得寂寞了,去找一个比你的爱还要爱你的另一半吧。 我会不介意的,别有心里负担,再说我也看不到了哈哈。 我就想让你以后能开开心心的。 以后你远走高飞吧,什么都别管了,好好养养心。 对不起啊,我不负责地闯进去,又开玩笑似地强行离开。 除了出生为人的那一刻,我这辈子都没有像这样哭过。 以至于哽咽到泣不成声。 生一次为自己,死一次为他,这段命也算完整。 他听不见我的声音。 但他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我的方向,发了疯似的穿好衣服,门都没锁,跑下了楼。 他自言自语地说,初,你别走,你别,我去找你,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的心猛地一颤。 那阵风走了很久,翻开了桌子上的书和日记,一页一页地走着,仿佛时间就在这页间流逝。 那阵风走过了群叶的身边,带着几片去流浪,或只是给他们留下颤心的波澜便再无其他。 那阵风走向了天边。 谢宸旻在楼梯的最后一阶突然止步。 他追不上了。 我看见他木立了很久,叫了一声,初。 他轻轻地,有点委屈地说,你等一下我啊,就一下,一下不行吗。 我眼前不知被什么遮住了,泪,或是不到半生却似半生的阴翳。 我知道的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是他走到了路中央。 人行道对面刺眼的红灯和划破天际的鸣笛。 …… 那天我记得他发语音和我说,初,我把婚礼定在了你的生日那天。 我当时在公司,手指在键盘上停滞了一下。 我说,挺好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期盼要出门旅游的孩子一般兴高采烈。 他是藏不住惊喜的,还是把他捂了很久的秘密和我说了。 他说,我写了一段程序。 我以为我听错了,失笑道,你干什么了? 他说,我没请司仪,等到那天,计算机念白。 我想想全场响起谷歌娘莫得感情的机械音问“你愿意吗”的场景就想笑。 我笑道,你脑子缺筋吗。 他说,缺十五根,拼起来刚好可以写一个林初。 我说,情话对我无效。 他实话说,你想想,情敌来给我当结婚见证人,也太爽了吧。 计算机到底招他惹他了。 我说,如果有下辈子,我选择嫁给你情敌。 他说,无情的男人。 城市里每个组成熙攘中的一员,都有一个给自己轻松和幸福的平日常,每日的吵闹,嬉笑,无意的玩笑,以及某时某地的心情。 没人会杞人忧天地斟酌在日常里哪一帧有何不妥,那一段有何历史纪念意义这些不凡或者天定之人想的问题。 我以为我也是这样的。 从没想过这一句“如果有下辈子”,是我生前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 医生好像是说,我有抢救的机会,但是肇事司机故意给了我二次伤害。 因为我直接死了赔的钱,要比我受重伤后可能的后续费用要少。 我也不懂这些东西,好像是这么回事,是我灵魂还与肉体有一点点痛不欲生的相连的时候听到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的耳神经奄奄一息地传导着我熟悉的手机铃声。 直到熄灭。 …… 我没想到我们会再以这种方式相见。 手术室冰冷的灯光投在他的昏迷的肉体之上。 身边是面无表情正在极力抢救他的医生。 门外站着,闻讯赶来的他的母亲,他的朋友,还有慌乱无措的年轻司机。 医生费了很大的力气说了一声“我们尽力”之后,便关上了门。 里面的灯亮了不知多久。 当他站在手术床前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医生还在继续抢救他那微弱如残火的脉搏。 我们两个对视着。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泪水盈眶,颤抖道,初。 我的神情与他如出一辙,我说,你个混蛋。 他的身后,医生满头是汗地说,跟家属说一声做好准备,他的生命迹象太微弱了,我们可能…… 他说,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对不对。 我的脸颊上都是泪水,上去拽住他的衣领,道,你他妈……你他妈干了什么!给我好好回你的身体里待着! 我看到他看向迎面而来的汽车的时候,眼神里没有惊诧。 我没有傻到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我更没想到他竟然傻到自杀。 第9章 在大学的时候,我会时不时地在一些固定的地方遇到谢宸旻。 比如奶茶店,比如快递处。 都能看到谢宸旻打工的身影以及数不清和他搭讪的女孩。 他的样貌实在是太突出了,女孩们总会问他是不是艺术生。 有时候我的学生会干事群里的人也会讨论他。 有个叫谢宸旻的是上次我们处理的那个人是吧。 兼职表白墙日常宣传的干事如是说。 每个周都有匿名跟他发表白的,这小子在我们这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 我说,每个周? 干事受伤地说,是的,忍不了。 刚好他在我对面,反戴着制服里的员工帽,跨坐着椅子,把脑袋和胳膊搁在椅背上边喝奶茶,边玩手机。 我抬头说,你挺桃花泛滥啊。 他说,没办法,脸是爹妈给的。 我说,真好。 他也抬头看着我,说,学长吃醋了? 我说,吃你个头。 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子把椅子拉正了,朝我笑道,学长,你有女朋友吗,或者男朋友。 我说,有。 他滞了一下,然后边搅奶茶边道,啊?我怎么没见过。 我说,你天天见,它叫计算机。 他说,学长你别闹。 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托着侧脸,道,我以前的时候,交过几个女朋友。 我点出重点,几个,厉害了谢宸旻。 他说,没,我啥都没干,初吻也在,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他没留给我说“像”的机会,继续道,当时我还挺随便的,觉得有人追求,有个对象特别的牛逼,自豪。 他说,我没追过人,都是人妹子主动来找我,厉害吧。 当时我瞒着我妈,感觉自己特别酷。 我吐槽道,叛逆期叠加中二期。 他说,后来我妈知道了,当时在学校给我请了假,拉着我在家里谈了一晚上。 我停下喝奶茶,抬头看着他。 他说, 我妈说,谢宸旻,我不反对你恋爱,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但是你是个男孩,有些事你必须比对方考虑得更多,承担得更多。 你没有想好可以和人家共度之前,不要回应别人的任何期望。 她们也是父母的孩子,凭什么要为你的考虑不周所伤?凭什么就要变成让你炫耀的资本呢? 谢宸旻,这次你让我失望了。 他说,我妈就看着我,特别认真地跟我说这些话。我当时自个儿一个人想了特别久,然后把所有的女朋友们都断了,被她们挨个扇耳光。 后来我就被传成了渣,我没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招惹我了。 我听到这句笑了出来。 他说,我想通了,我其实心里并不是喜欢她们,她们要是跟着我,以后那也太憋屈了吧。 我打趣道,你怎么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万一中二病又犯了呢。 他说,学长,我想我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大概会特别特别地疯。 我说,嗯? 他认真地比划道,就好像,全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这一个人是彩的。 他说,要是这个人从我眼里消失了了,世界大概就枯燥无味了。 他说。 还不如让我跟他一起消失。 我当时看着他,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写小说吧。 他嘻嘻笑道,到时候就只有学长你一个人看。 我说,我缺一本垫鼠标垫的书。 他说,无情。 工作那边的人喊他了,说是有群姑娘想和他合影,一人买了两大杯珍珠。 谢宸旻立马把帽子一正,起身道,好嘞,来了。 这厮还是从一个爱情专家变成了个吉祥物。 …… 生活像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 但它其实比巧克力更加复杂,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某一时说过的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什么时候会成真。 他打趣说我一定比他先走,让我在奈何桥前等等他。 他说如果那人消失了也会跟着他一起消失。 一句是天大的巧合,一句从来都不是玩笑。 我现在才知道。 …… 谢宸旻抱着我的身体在颤抖,我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在慢慢流逝。 他处在将死未死的边缘,灵魂可以暂时脱离肉体游离。 我说,你滚回去。 他说,我不。 我说,你不要在让我说第二遍。 他慌乱又发颤地说,说好了让你等着我,初,我不想一个人,你也不想的对不对,我们这次一起好吗,之前都是一起的,你别…… 你别不要我。 初,我想你了。 我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后背,把欲出的泣声堵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能听见他发抖的尾声,感受到他的余温。 我也能听见机械的摩擦声,医生的抢救的喊声,以及门外,年轻女司机的声音。 她对谢母说了无数次对不起,说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路中央,她也承认自己有些疲劳驾驶了。 我能看见,她的眉宇间,是带着满满的疲倦和愧疚的。 我看见谢母的眼眶以及眼白已经是鲜红一片,语调明明在发抖,语气却仍然淡定地说道,没事的,责任在他。 女司机好像从来没见过在如此情况下理智清醒的家属,愣住了。 谢母说,他最近很不对劲,我…我没想到他会寻短见,要是我能早一点意识到,我…… 他的朋友,亲属,在安慰此刻孑然一人的母亲,女司机的手机来了电话,那边童稚的声音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我说,谢宸旻,你看那边。 他的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摇了摇,说,我不看。 我无法言语我矛盾的心情。 我很自私,我想和谢宸旻一起,这个我深爱着的男人,一起淌过冰冷的死亡。我想带他一起走,我不愿留下他一个人独守着虚假的仪式感和所谓意义。 但是我绝对不能。 我努力平定下心情,道,你听我话,行吗? 很久之前,他的三位舍友就吐槽我说,谢宸旻最听我的话。这人平常迟到旷课,跟老师顶嘴跟同学互怼,可在我面前乖得就跟个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他果然还是听了,看向那边。 我说,你看咱妈。 谢母背影是仍然是挺直的,但在无数杂音之中静默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意。 我说,她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是走了,你要她怎么办。 他不说话了。 我说,你看那个司机,她的孩子还在叫她回家。她可能是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出来打拼维持生计,因为你的一念,她们的生活可能会被重创。 但她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并没有逃逸,你觉得不忍心让这个残缺的家庭再承担一份自责吗? 我说, 你看,你的朋友,他们的表情。 你看这群医生,他们在拼命抢救你。 还有招财,它在等着你接它回去。 你怎么能说你是一个人。 他说,但是没有你啊,初,怎么能没有你, 我说,我在你身边的,这不是吗,只是你看不到。 他紧紧地勒着我,像是要把两个灵魂的呼吸揉断了,融和在一起。 他说,初,我舍不得。 我说,我知道。 我,和这个还有温暖之人的世界,他一样都舍不得。 他在我颈窝里轻轻地抽泣起来,我第二次见毫不掩饰哭到如此的模样。 他说,林初你他妈的太狠心了。 我说,对不起。 他说,不许说这三个字了。 像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誓言,他下了决心过来找我,说要爱我比一辈子还长的时间。 但是,我只能赶他走。 浪漫只能放在故事里,拿出来它只能败给一团残酷的现实。 可我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说, 初,我们结婚,现在,行吗。 我望向他。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抢救声。 第10章 谢宸旻咳了清脆的两声。 身后是抢救室肃穆而又紧张的嘈杂,心电监护仪微弱的声响,像是谁的心跳声。 谢宸旻说,林初先生,无论生老病死,富贵或是贫穷,你都愿意与我一起,相守一生吗。 他又补了一句,你别笑。 我说,你好像个傻子。 他说,我不知道词,自己瞎编的,你别笑。 我说,好。 他说。 “林初先生。” “你看着你眼前这个人。” “他现在可能太紧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或者他从很久开始就是这副德行了,一看到你,思绪就全乱了,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把他傻了吧唧的爱小心翼翼地全塞给你。” “你就可怜可怜他,别不要他,也别把他扔了。”“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喜欢到你要是把他丢了,他就活不下去了。” 两个躯体透明的人拥抱在一起,像是上天故意让他们那张包裹着心脏的皮囊尽数消失,只留下赤裸的鲜红的两颗跳动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我知道他可能准备了很久,准备在这一天说,我们预期的人婚礼上。 这里没有他的“情敌”了,他自己做了牧师。 谢宸旻说。 “所以说,无论生老病死,贫穷或者富贵,你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白头偕老吗。” 我把千言万语哽咽在嗓子里,说,“我愿意”。 他说,“我也愿意。” 他俯下头来吻我,这是我在死后七天冰冷的世界里,碰到的第一个炙热的灵魂。 他曾经说,要爱我比一辈子还长,长一个吻的时间。 他说他要在那个给亡灵送汤的摆渡人面前强吻我。 他心里狭隘的很,从来不知天高地厚,许下的诺言一定会做到,放进心里的人,就不会再拿出来。 我听见心电监护仪的声音逐渐跳动。 已经失去希望的医生大吃一惊,额上已经冷下去的汗珠瞬间惊热,再次竭尽全力地挽救这颗心脏。 我努力与他分开,他亦已知结局,还是紧紧不舍。 他说,“初。” 仿佛活生生地在心头割肉。 我说,“谢宸旻,我爱你。” 我的不舍又怎比他轻松。 心里一隅有过晨光,如何再次忍受黑暗。 我看到他闪烁的双眼陡然瞪大,我感受到他的双手箍住了我,我听见他不断地颤抖地叫我的名字。 “初,林初,……” 只是两个字,十五笔,他仿佛能念一辈子似的。 我还是忍不住泪,说,“谢宸旻,宸旻……” 像是两个痴狂的信徒在默念他们的信仰。 我为这段祷告做了结语,艰难地说道,“你……你回去吧。” …… 医生们摸了一把汗,兴奋地颤呼道:“救过来了……” 门外所有人几乎都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谢母捂着嘴,身体发抖,终于哭了出来。 “现在暂时昏迷,什么时候醒就不一定了……” …… 谢宸旻跟个小孩一样,躺在病床说道:“我想我闭上眼,再睁开就看不到你了。突然就不想闭上了。” 我说:“闭上吧,睁开还能看到咱妈,还有你那群兄弟。” 我又补充道:“记得好好补偿人家司机,为了你担惊了多少怕。” 他乖乖地说:“嗯。” 他还睁着眼看我。 我说:“我从和你在一起,就每天写日记,大概都和那台笔记本放在一起,你一天看一篇,能看十年吧。” 他说:“好。” 我说:“别忘了把招财接回来,没事……没事就把他带到进宝的小墓去看看。” “嗯,”他说,“那小子会顺道坑我给他买烤肠。” 我说:“那就买,买俩,它会给小猫带着。” 他说:“我也想吃的话咋办。” 我说:“那买仨。” 他笑着说:“买四个,带着去看你,正好一家四口。” 我亦笑着摇了摇头,说:“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 他点点头,仍然看着我。 我哭笑不得,鼻子又有点酸:“快闭眼吧,睡一觉,你看咱妈都在给你陪床,你忍心吗。” 他再次乖乖地嗯了一声,闭上眼之后,又张开,看了我一眼,小心道。 “初,你能不能别忘了我。” 我说:“怎么会。” 他说:“嗯” 总是觉得他合上眼眸的速度十分慢,好像一生的时间,可能是因为我也知道,他合上眼,睡着了,我们就是诀别了。 我看见他的眼角流下一行泪,努力地去睡,努力地不再睁开眼看我,抿着嘴唇,努力地不再叫我的名字。 我再也不会流泪了。 钟到零点,头七已过,逝去的总要归还轮回的。 我想我没有喝汤,是不会忘记的。 ……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浑身都在痛。 我记得我蹲在一辆共享单车旁边,一怒之下把他它给踢摔了。 我对电话那边说,你们待会过来,我叫几个人,就算今天我进局子也得让他们残。 我听见那边的声音有些惊讶和不可置信,没等他们的劝词出口,我挂了电话。 紧接着又有人打来。 我看到联系人名字,心里有些不爽快。 便挂了。 去路边掂量了一块砖。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响,我迫于无奈接了。 我说:“干什么。” 他说:“你在哪儿。” 我有点想笑,说道:“哥,你要是过来做和事佬,在电话上说就行,挂了鄙人就要去打架了,流量卡话费很贵。” 他说:“你知道后果吗。” 我说:“给我预留一个案底吧,谢谢。” 电话挂了。 他说:“按照去年刚改的校规,你知不知道被开除?”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到了他仍然平静到冷淡的脸。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男的长得漂亮,大概是艺术生。 其实他落伍得很。 总是让我别干这个别干那个别让我出头惹事,不玩游戏没有娱乐,每天只知道学习。是以前班里很常见的那种好好学生。 我不喜欢好好学生。 此刻我的胸腔里憋着一股怒火正要发泄,更不想看到好学生来碍事。 我说:“学长,我叫你声哥,你快走,这次别他妈拦我了行吗。” 他说:“谢宸旻。” 我看见他从黑暗中走到路灯的光下,刚出口的话,全部噎了下去。 他说:“你给我回去。” 他脸上全是上过药的伤。 我没想到好好学生会打架。 要不是后来和他一同的一个学生会干事告诉我,我可能永远不知道那伙人为什么来找我道歉。 我因为对方作弊和那个班的篮球队结下了梁子,这件事本来结了,我们双方都被取消了资格。 但他们气不过,今天晚上私自挑衅并伤了我舍友。 林初知道这件事比我还快。 他一个人去找了挑事儿的仨刺头,把人家打了。 竟然是旗鼓相当。 他说让他们去道歉,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如果他们不,他就把他们挑事的事报上去并且添一条扰乱并出手伤调解的学生会干事的罪名。 不得不说三个人要委屈死了,他们受的伤比学生会干事一个人受得要重多了。 那哥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有点想笑。 那哥们跟我说,你不知道,当时林初踩人家背上,说。 别以为你们能把我告了,这里我有的是人,想好过就他妈地闭嘴。 哥们说,他不相信这话是督察部平时最守规矩又公正清廉的林初说的,简直就像个手腕强硬的小混混,让部长听见了绝对得玩儿完 。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了解他。 我想他就像小说里那种隐世的智者,表面上文文弱弱,实际上只是不愿意和人计较。 不能逼他动真格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转系这件事。 这个人可以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目光,只听内心的。 真的很了不起。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我想努力的追赶上他。 第11章 后来我对他的龉龃便尽数消失了。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 不惹是非,生活按部就班,像个老干部。 除了那整个班的人见他都要绕道走。 好像“不好惹”三个字贴在他的脸上似的。 …… 我觉得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奇妙。 我总是忍不住想多少点话,他每次都静静地听,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平淡淡,从来不说废话,每次的回复都能一针见血。 我努力地想让他的脸上有波澜,想让他回复我,当作是每一天的挑战一样。 我想向他靠拢,会想做得每一件事都与他有关,读他平常读的书,了解他喜欢干的事,打工攒钱想给他买些什么,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要过。 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 什么时候由喜欢这种感觉,到喜欢他这个人,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那一次在不晴不阴的天空突然放出了丁达尔的光,我冲向重点时,他在那里等我的时候。 或者是有一次跟他一起上晚自习,门禁之前实在是回不去,他把我带进他宿舍里留宿的时候。 我印象很深。 他宿舍里有点冷,所有人都各忙各的,进去只能听到敲代码的声音。 他换了一件特别大的黑色背心,衬得皮肤白皙得很,身材又是偏瘦,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 他说,吃水果吗。 我恍然回过神来,说,好啊。 于是他空手拧开了两个罐头。 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眼神在他身上根本拿不来。 我看到他看到他腹部和胳膊上有力的肌肉线条,看到他的细长的睫毛时不时扇几下。 同榻的时候,闻到他的颈后有清香。 要命。 我努力地离这危险的味道远一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学长你身上好香啊,沐浴露什么牌子的。 他说他不知道,他的洗漱用品都是他母亲给他买的,他认了一个牌子之后,就会一直买。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夜晚。 他背对着我,我的心脏简直像发了疯,我要极力抑制里面的燥热,才能让自己不去亲吻他的发旋,或是在他的脖颈上狠狠地咬一口。 我明白了一些不可思议,又不可扭转的事。 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某种欲望让我清楚地能把这种感情和友情分开。 如果林初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我不想去想。 我鬼使神差地去了解这个领域,还自己偷偷地去医院做了血常规检查。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又幼稚极了。 这个人不知不觉地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直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起我一整颗心脏的时候,我知道我无可救药了。 …… 那天我和他说,我喜欢你,林初。 你能不能和我试试。 他沉默了。 人在中二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顶天立地。但是那一瞬我怕得要命。 我想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怎么办。 我想就算他不理我了我也死皮赖脸地贴着他。 我想找个理由,把这件事当做玩笑,就比如说舍友和我玩的一个赌约…… 然后他答应了。 我感觉我就想在做梦,实际上我把自己大腿掐青了仍然觉得在做梦。 直到他主动过来吻我,我们在餐厅无人的角落里拥抱着唇齿交缠了很久,我才从呆滞中拔了出来。 我想我没在做梦,这个温度是真实的,是来自这个男人身上的。 我高兴到发疯。 回去抓我到处逃散的舍友挨个拥抱。 …… 我第一次和他做·爱,就在第二天。 我真的等不及了,就这么毫无经验,青涩又莽撞地想占有他,在他身上烙上标记,让那些垂涎他的学妹学弟们都知道。 这是谢宸旻的,谁都不准动。 要不是他警告我敢留痕就揍我,我还真就把这疯狂而幼稚的想法实施了。 他第一次忍着什么话都没说,我问他疼吗,它只是蹙着眉头说你继续吧。 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湿红了眼角,我才知道我第一次做得糟透了。 他从来都会迁就我。 从来都是。 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一种,如果没有这个人,我该依靠什么的感觉。 …… 我在睁开眼睛前,脑海里走马灯似的看过了我和他的记忆。 每一个瞬间都是转瞬即逝。 只有我们刚开始那一段时间,是非常非常长的,长到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我那时的心情。 多回忆些美好的事情总是好的,能让我暂时从我已经失去他的现实中挣脱出来一会儿。 但是人总是得向前看的,做梦人也总有一天会醒的。 我想我还是得继续活下去的。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招财来接我,摇着它毛绒的白色尾巴,过来拱我的腿。 我说,走,买烤肠吃。 他汪了一声。 妈还在担心,我给她道了歉,保证再也不会有这些混蛋的轻生想法了。 那天我牵着招财,它去看小猫,妈去看咱爸,我去看你。 我们这一家,可真是命运多舛。 …… …… 林初,初。 你的日记我读完了。 我听你的话,一天一天的读,读了五年。 这不能怪我,怪你。你有好多篇就一句话水过去了,我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篇。 我现在过得还不错,辞了工作,当了个自由职业人,每天写点文章,接点策划的活什么的。。 我那三舍友打算要一起创业,把我也拉了过去凑数。 现在我们公司办得风生水起,就是程序部那几个小子偶尔搞点幺蛾子。 他们开玩笑硕,要是你当部门里的一把手,我们能比现在强个三四倍。 我现在赚得钱能养活自己和妈,以及家里的那些小东西了。 我又从街上捡了一只小猫,但是这只跟进宝的性子简直天差地别,我以为我养了两只二哈。 这俩除了我不在的时候一块拆家的时候挺齐心协力的,几乎见面就抢食、闹腾。 搞得家里挺热闹的。 还有就是,我当“爹”了。 没想到吧? 我认了那个女司机的小孩当干女儿,他们母女俩,我想我能尽点力所能及的力 帮他们一把。 初,我过得真的挺好的。 我在努力地适应你不在的生活,别担心我。 初,我想你了。 但我还是忘不了你的样子,你的声音。我没法再去找一个能陪我的另一半。 算了,我还有咱妈,一个女儿和一猫一狗,一点也不孤单,不急着再去找一位伴侣。 初,我软磨硬泡了五年,你爸妈,终于肯让我进屋喝杯茶了。 我想我继续磨上个一两年,大概就能彻底改口了。 哈哈。 …… 初,这个世界上的善良人越来越多了。 我把我们的故事编成小说,发到网上,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里面的林初是长命百岁的。 里面的谢宸旻仍旧非常非常喜欢林初。 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