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被我睡服》作者：伊川川
    文案：
    天天跟我一起睡的金主竟是死对头！
    β站哄睡up主江晃在现实生活中高数连挂三次，被迫延毕重修，跟助教沈星一成为死对头不说，还被父母断掉了生活费，
    无奈之下，他向寥寥几十粉丝出售连麦哄睡服务，本以为会无人问津，没想到刚一开放下单通道，就有人野性消费了整整一！百！年！
    江晃喜出望外，从此把哄睡作为头等大事，为了讨好金主爸爸，还经常说两句骚话，然而这位金主爸爸的爱好居然是——逼他学高数？！
    江晃：哥，我在输液，想你的夜。
    金主：……不是想我的夜，是写你的高数作业。
    江晃OS：？？？你礼貌吗？
    突然有一天，金主提出要跟江晃面基，他屈服于金钱的魅力，欣然赴约，没想到在约定地点碰见了那个跟他见面就掐的高数助教沈星一。
    狭路相逢怂者胜，不跑不是正常人，结果江晃刚一抬脚，就被对方拎着领子拽了回去。
    沈星一低下头贴在江晃耳边，清冷声线是从未有过的撩人：“怎么，今天不是想我的夜么？”
    -----------------------
    表面正经富二代攻×骚话连篇小作精受
    沈星一×江晃
    -----------------------
    双初恋，年上，直掰弯，攻前期轻微恐同
    第1章 问题学生
    所有见过沈星一的人都说他不像个数学博士，连他的多年好友黄云程也这么说。
    “你们眼里的数学博士什么样，” 沈星一随口问，“张嘴柯西闭嘴泰勒，在实验室里建模上瘾，聊天的时候加参考文献？”
    黄云程故作严肃地思考了几秒，然后说：“至少不应该长成你这样，你一个博士生，长得像个练习生。”
    沈星一听这话就知道黄云程最近又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选秀节目，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喝了一口，仰头时英挺的下颌线显露得格外明显。
    黄云程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这发小单从外表来看，确实很不像一个饱受学术摧残的数学博士。
    而他作为数学博士的狐朋狗友，蹭了数学博士一顿晚餐，酒足饭饱之后坐在沙发上，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数学博士的近况：“最近都在干什么啊，沈大博士？”
    “读文献，开组会，” 沈星一放下易拉罐，又补上一句，“给本科生做助教。”
    前两项黄云程觉得自己就算追问下去也听不懂，于是挑了第三件事展开话题：“当助教？现在的小朋友好带吗？”
    沈星一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吊儿郎当的脸，他扯了一下嘴角：“你觉得把题干上的二重积分号划掉一半，然后跟我说‘不用谢，给你把错改了’的小朋友好带么？”
    黄云程 “嗤” 地一声笑了：“这谁啊，不怕我们沈大博士把他训秃噜皮吗？”
    沈星一对这位问题学生印象深刻：“叫江晃，新闻学院的，高数连挂三次，这是第四次重修。”
    “牛啊，说真的，其实我还挺能理解他的，你们那学校让所有专业都学数学，不觉得有点儿流氓吗，” 黄云程又想起了什么，“哎，沈星一你失眠好点儿了没？”
    沈星一刚要回答，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黄云程瞥见是个提醒事项：“有正事儿啊？”
    “嗯。” 沈星一拿起手机，专心致志地点了几下。
    黄云程等着他处理完，然而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
    他眯起眼睛偷偷地瞄沈星一屏幕上的字，看清之后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主播正在准备？沈星一你的正事儿就是看直播？这主播是漂亮成什么德行了，能把咱们二十多年不找女朋友的沈大博士迷成这样？”
    沈星一还没说话，直播忽然开始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用海绵宝宝图片挡脸的人：“能听见我说话吗？不好意思啊，之前一直都是传视频，第一次开直播，没经验，耽误你们时间了……”
    “我操？是个男的？” 黄云程被吓了一跳，“专门设一提醒看一男海绵宝宝直播，沈星一你是 gay 啊？”
    沈星一因为这过于跳跃的联想皱了皱眉，很直接地否认：“不是。”
    海绵宝宝跟观众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坐拥二十一个粉丝的β站哄睡 up 主 Shake，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
    “哄睡 up 主？” 黄云程想到了什么，一脸的震惊，“沈星一你别跟我说你靠他治失眠啊？”
    自报完家门的 Shake 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叠从街边撕下来的小广告，挑挑拣拣地开始念：“你还在为失眠烦恼吗，欢迎关注我的连麦哄睡服务，一次二十分钟，只要五十块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大哥买了送大嫂，大嫂高兴得不得了…… 咳，这都什么破词儿，那现在我把下单通道打开，大家有需要可以进去看看，如果觉得贵了咱还可以再商量。”
    屏幕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商品弹窗，沈星一点了一下，浏览完详情之后在数量那一栏填上了 365，又在后面加了两个零。
    黄云程愣了：“一百年？沈星一你就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能撒丫子往精神病院跑吧？虽说你家底儿厚，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弘扬一下勤俭持家的美德，毕竟这钱还有更好的花法，比如资助我买个游艇什么的。”
    “用不用再给你买个码头停游艇？” 沈星一顿了顿，像是接下来说出的话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听他的声音能睡着。”
    世界上有很多大病，癌症、白血病、类风湿，以及沈星一的失眠。
    他去过医院，试过偏方，开过安眠药，买过十几个牌子的褪黑素，垃圾桶里扔过一百多个香薰蜡烛，因为黄云程说听数学老师讲课容易困，便下载了导师在学术会议上的发言睡前播放，最后的结果是他利用失眠时间证明出了三道国际难题，一年发了七篇 SCI，创下了 S 大数学所直博生的最高纪录。
    某天晚上沈星一的同门师弟转发给他β站上一个人气很高的哄睡视频，说他可以试试这个。
    沈星一看到封面上不好好穿衣服的女生就没了兴趣，但临睡前还是本着死马当活医的心态点开听了几句，掐着嗓子说话的腔调听得他极度不适，干脆利落地按了暂停想要退出，没想到手一滑，又打开了另一个哄睡视频。
    这个视频里的 up 主是个男孩子，没露脸，画面只截到下巴的位置，能看出人长得清清瘦瘦的，T 恤下面有很漂亮的肩线。
    沈星一这次没有立即关掉，因为男孩子的音色出人意料地动听，有种少年特有的干净质感，还带着一点懒散味道，清透得像薄荷汽水里刚形成的气泡。
    几分钟之后，沈星一把手机放在了枕头旁边，屏幕上的男孩子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读着一本书，偶尔会在间隙里说两句废话，沈星一不觉得烦，闭着眼睛耐心地听了下去，不知不觉间睡意就漫了上来。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沈星一直直地盯着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房间的一缕阳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昨天居然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入睡了，追随他多年的失眠症状不攻自破，让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安静平和。
    他迅速抓过手机，页面还停留在那个哄睡视频上，沈星一记住了 up 主的名字，是一个英文单词，Shake。
    Shake 只有孤零零的二十个粉丝，更新得很缓慢，内容也寡淡随意，不会特地去讨好观众。他每个月只发布一两个视频，不是聊没营养的闲天就是读书，跨度从自己吃什么会过敏一直到《养猪企业赚钱策略及细化管理技术》，取决于他的心情。
    沈星一也尝试着听过其他冷门 up 主的哄睡，但邪门的是只有这个低产如盐碱地的 Shake 对他管用，于是他只能翻来覆去地循环，不仅记住了 Shake 对母鹅过敏对公鹅不过敏，对葡萄过敏对葡萄柚不过敏，而且能够熟练背诵《养猪企业赚钱策略及细化管理技术》等一系列莫名其妙书目的开头部分。
    他还给 Shake 发过私信，问对方愿不愿意有偿为他录制一些哄睡音频，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后来沈星一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开的价格太高，看起来像骗子。
    终于在前几天 Shake 发布了一条动态，说因为生活所迫要开直播出售连麦哄睡服务，这正中了沈星一的下怀，他怕 Shake 被别人抢走，所以今天第一时间进入直播间下单了一百年。
    Shake 的哄睡服务需要支付定金，金额是自定义的，沈星一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直接打了四位数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屏幕上的 Shake 整个人定住了，就在他以为自己手机卡帧了的时候，Shake 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操，是谁这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 Shake 估计是想起来给他打四位数的金主爸爸应该就坐在屏幕前，及时地收了声，读着沈星一的用户名说：“这位叫连续映射的朋友，你看一下私信，我给你发微信二维码。”
    沈星一将直播间最小化，果然看到屏幕上方的信封图标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他点开 Shake 的微信二维码，在看清用户名的那一刻，结结实实地停顿了一下。
    接着他就退出β站打开微信，翻到自己这学期担任助教的新闻学院高数课程群，在群搜索里输入了一个名字。
    搜索出来的那位群成员有着跟 Shake 同样的头像，同样的名字，以及同样的性别。
    江晃。
    黄云程看沈星一脸色不对，便问他怎么了。
    “这个 Shake，是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问题学生。” 沈星一一字一顿道。
    黄云程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沈大博士，你这下可遇见克星了。”
    沈星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跟自己的睡眠过不去，他重新注册了一个微信号，设置好名字和性别，加上了江晃的好友。
    江晃很快向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 Shake，微信名是我的真名，我叫江晃。”
    沈星一还没来得及回复，江晃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虽然这么问不大好，但你花这么多钱买我的哄睡服务，不是为了跟我那个吧？”
    “跟你哪个？” 沈星一淡淡地问。
    江晃大约是觉得直说有些冒犯，便换了一种委婉的问法：“你是 gay 吗？”
    第2章 我叫你哥成吗
    在一个小时之内被连问两次是不是 gay，直男沈星一有些恼火，语气强硬地说：“我不是。”
    收到这个回复之后江晃放了心，看来这位叫连续映射的金主爸爸并不是觊觎他出现在镜头中的半拉肉体，只是单纯的人傻钱多。
    想到这里，颓了好几个月的江晃心情稍微变好了一点儿。
    他大一上学期高数挂科，学校规定不能补考只能重修，而相应课程每年只开一次，他大二的时候懒得修，拖到大三才选课，没想到又挂了一回，于是在去年大四其他人都忙着保研考研找工作的时候，他被迫修了第三遍高数，然后命中注定般地第三遍挂科，顺理成章地延毕重修。
    一听说这事儿，他那个可以拿冷嘲热讽大赛冠军的后妈又找到了过嘴瘾的机会，气得他当场宣布跟这个家断绝关系，连夜收拾东西回了他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
    于是他的生活费也顺理成章地被连夜断掉了，江晃只好去便利店打工，挣的钱刚够他交房租和吃饭，此外他还每天购买一注彩票，理由是买彩票暴富的概率比他靠打工暴富的概率高得多。
    经常在彩票站门口遛鸟的大爷跟他一样怀揣火热的发财梦，听了他的理论以后连连点头，将他引为知己，拉着他一起畅想未来：“小伙子，你要是中了一亿还去上学吗？”
    “去啊，我去把我上学期落在教室里的水杯拿回来。” 江晃说。
    江晃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很长时间，大五开学以后也没兴趣去上高数课，直到跟他相熟的小师弟周怀告诉他，高数课的助教每节课都点名，并扬言缺勤超过三次就不给平时分。
    这时候江晃已经两节课没去了，要是平时分得个零蛋，期末必挂无疑，他只好咬牙切齿地辞了便利店的工作，背上书包去学校见他人生中的第四个高数助教。
    第四个高数助教叫沈星一，长得倒不错，个子高鼻梁挺，身材也蛮有感觉，就是毛病实在是太多了，连他上课睡觉都要管。
    “起来。” 冷淡的声音在江晃耳边响起，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沈星一手撑在他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晃起床气发作不分时间地点，他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同时想起自己睡过去之前沈星一好像在替高数老师讲前两次课的作业，因为他没写所以也没什么可听的，往桌子上一趴就人事不省了。
    “刚才在做什么？” 沈星一问。
    江晃十分不耐烦地嘟囔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有什么好问的。”
    他跟沈星一站得近，能看清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厌恶。
    “是，没什么好问的，那用不用我帮你支张床，去讲台旁边睡？” 沈星一比他高几公分，低头对他说话的时候无形中有种压迫感。
    “别吧师兄，” 江晃挑衅地笑了笑，“知道的是在上高数课，不知道的还以为教室里开追悼会呢。”
    在周围的一片哄笑声中，江晃看着沈星一那张英俊的冷脸，知道自己跟这个助教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果然，从那天之后沈星一每次点名第一个就点他，上习题课经常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反正横竖也是个不会，怎么能气沈星一就怎么来。
    有一回沈星一让他上去做一道二重积分的题，他上去之后直接划掉了其中一个积分号，然后假装无辜地说：“师兄，你多写了一个，不用谢，给你把错改了。”
    他就是故意的，这高数课他上三回了，作业估计都抄了有一百来份，怎么会不认识二重积分号。
    虽然膈应沈星一挺爽的，但房东来催他交房租的时候可就不那么爽了，江晃忍痛辞掉便利店的工作之后就失去了生活来源，连两块钱一注的彩票也舍不得买了。
    他就算现在去找兼职，人家也不会预支工资，房东又不愿意让他先赊着租金，搬回学校住也不是马上能办到的事情，他大一的时候压根就没申请宿舍，江晃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只剩下死路两条，一条是真死，另一条是回去在他后妈跟前装孙子，比真死还难受。
    在这两条路之间纠结的时候，江晃想到了他的β站账号。
    咸鱼大学生江晃在网络上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β站的一个小透明哄睡 up 主，名字是随便起的，叫 Shake。
    他的视频做得挺糙，一副您爱听不听反正小爷喜欢这么着的臭拽德行，臭拽的后果就是他的粉丝还没有他的高数成绩多，在二十这个数字上停留了很久，江晃甚至能按顺序全文背诵自己粉丝的 ID。
    前不久他突然多了一个叫 “连续映射” 的粉丝，连续映射还给他发过私信，问他愿不愿意有偿录制一些视频，开出的价格一看就是诈骗，接受过大学生反诈教育的他当然没有搭理。
    现在这个失败的诈骗案例浮现在了江晃的脑海中，连续映射不可信，不过或许真有人愿意为他的声音花钱呢？
    虽然一个只有二十一粉的 up 主产生这个想法挺不切实际的，但面对着去死和向他后妈屈服，再不切实际的想法江晃也得试试先。
    于是他发布了一条动态，说自己要开直播出售连麦哄睡服务，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江晃没抱多大希望，但真到了开直播的这天，他还有点紧张，再加上不熟悉直播间的操作，捣鼓了好半天才准备好，进去之后发现还不错，有三个人在等他直播，其中包括那个连续映射，真是锲而不舍的骗子。
    他向观众道了个歉，念完开场白之后就上了链接，打算等个十分钟，要是没人买他就结束直播。
    没想到他连十分钟都没等足，不是因为发现没戏而懒得浪费时间，而是因为——
    真的有人买！而且还买了一！百！年！
    野性消费的金主爸爸出手大方，直接给他转了四位数的定金，不仅够他交上这个月的房租，还够他天天早上去楼下吃牛肉面的时候使劲儿加肉加鸡蛋了。
    江晃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下意识地从嘴边溜出一句话：“我操，是谁这么……”
    “人傻钱多” 四个字差点就冒出来了，又被他险险叼住咽了回去。
    江晃去看这位金主爸爸的名字，发现是那个连续映射。
    原、原来不是骗子？被终身买断的江晃目瞪口呆，缓慢地反应了过来。
    啧啧，看来人和人之间的基本信任还是有的。
    他火速把微信二维码发给了连续映射，对方这会儿可能在忙，过了好半天才来加他。
    连续映射的微信跟β站同名，性别显示是个男的，江晃看着那个小小的蓝色性别符号，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人不会是为了约炮吧？
    江晃喜欢男的，但不喜欢约炮，更准确地说，他还没谈过恋爱，是个正经八百如假包换的纯情男大学生。
    纯情男大学生对自己的肉体安全产生了担忧，他决定先向连续映射问个明白再说。
    老天爷估计真的看他可怜，赐给他的这位金主爸爸是个直男。
    直男，直男好啊，毕竟一对一哄睡这事儿有点微妙，要是对方是直男那就好操作多了，就算为了渲染气氛讲两句骚话也不怕人家误会。
    绝处逢生的江晃从没觉得这样神清气爽过，他主动向金主爸爸挑起了话题：“你叫连续映射，是什么意思？”
    沈星一想到江晃的数学水平，很想告诉他别问了，小朋友你听不懂，但最后还是言简意赅地告诉他：“一个拓扑学概念。”
    江晃查了一下什么是拓扑，发现跟数学有关之后顿时失去了继续讨论的想法，转而问道：“你喜欢数学？”
    “在研究。” 沈星一说得很克制，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江晃接着问：“你是学生吗？”
    “是。” 沈星一惜字如金。
    “那你真厉害，我从小到大学得最差的就是数学，你知道吗，我高数挂了三次。” 好像对着见不到面的陌生人就是会比较放松，江晃半开玩笑地就说出了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段经历。
    沈星一扬了扬眉，轻描淡写道：“是么，那你也挺厉害的。”
    江晃知道他是揶揄自己，也没有生气，接着往下说：“这学期是我第四次修高数了，这回我碰上了一个特别烦人的助教，他应该也挺讨厌我的。”
    沈星一停了停才问：“为什么这么说？”
    江晃懒得解释那么多，直截了当道：“因为他有病。”
    他发现这次连续映射过了很久才回复他，语气也有些奇怪：“哦，有病。”
    江晃只当对方对自己的高数助教没什么兴趣，接着说：“对了，你买了我一百年的哄睡，要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啊？”
    沈星一顿了一下，问他：“你活不到那个时候，是我损失更大还是你损失更大？”
    “也是，那时候我人都没了，还管这些，” 江晃深以为然，接着就向对方保证道，“不过我争取多活一段时间，等给你哄完最后一次再咽气儿。”
    沈星一对这个孩子气的回复啼笑皆非，又看到江晃问自己：“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给你哄睡的时候有个称呼更顺嘴一点儿。”
    他眸色一闪，还没想好怎样搪塞江晃，身边的黄云程就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困死了，我要走了啊沈博士，你慢慢跟你的小朋友培养感情吧。”
    沈星一把黄云程送上了电梯，倚着门框冲他抬了抬下巴，关上门的时候看到江晃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晃：“你不想说啊？”
    江晃：“没事儿，不想说就算了。”
    江晃：“你刚才说你研究数学，那应该就是硕博生了，比我大，我叫你哥成吗？”
    沈星一觉得这个称呼多少有些过于亲昵，刚要说不行，就收到了江晃的语音。
    他下意识地点开，一声清爽柔软的 “哥” 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蹭过他的耳廓。
    沈星一站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给江晃回复道：“嗯。”
    第3章 不怕我喜欢上你吗
    这天晚上江晃第一次单独给沈星一哄睡，沈星一听出他紧张，打字过去让他随便讲些段子或者找本书念都可以。
    “段子啊，我想想。” 江晃拖长了声音。
    五分钟过去了，沈星一还是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于是忍不住问：“还没想好？”
    江晃连忙说：“哥你别急，等我想个不黄的。”
    沈星一顿了一下：“算了，你念书我听。”
    “好，哥你想听什么书？” 江晃很殷勤地问。
    沈星一抬了抬眉，继续打字：“不是在学高数么，念你课本。”
    江晃觉得连续映射真的非常注重保护个人隐私，拒绝暴露名字就算了，麦克风也不开，甚至连喜欢的书都不告诉他，反诈意识比他还强。
    “高数课本啊，” 他挠了挠头，“这个就算了吧。”
    “为什么？” 沈星一问。
    江晃说：“我念这个估计比你睡得还快。”
    他倒是诚实，沈星一努力压制住作为高数助教的怒火，平静地问：“你不是有本《养猪企业赚钱策略及细化管理技术》么。”
    江晃愣了一下：“你，记得啊？”
    他没想到连续映射连他在视频里读过的书都有印象，居然还是个铁粉。
    “记得。” 沈星一说，他听到扬声器里传来江晃的脚步声，应当是去书架上拿书了。
    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细碎响动，少年柔和的嗓音送到他耳边：“那我随便翻一页开始读了。”
    沈星一听着江晃给自己念书，思绪不觉有些恍惚，他想之前没有认出江晃就是 Shake，大概是因为对方平常跟他顶嘴的声音总是劲儿劲儿的，语气也冲得不行，没有现在这么乖。
    二十分钟后，江晃给连续映射发了一条消息：“哥，睡着了吗？”
    对方没有回复，应该是睡了，江晃长舒一口气合上书，掏出高数课本开始写第二天要交的作业。
    以前他高数作业都是抄的，但这学期的那个助教沈星一特别不好对付，他觉得抄作业搞不好要翻车，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做。
    做着做着他就发现高等数学真的是一门非常单纯的学科，除了不会，还是不会。
    江晃一动不动地盯着课后习题，很快就盯出重影儿把自己给盯困了，他把头埋在书缝里打了个哈欠，失去意识之前想的是先睡一会儿再写。
    他第二天早晨才支棱起来，桌上的电子时钟提醒他距离早八高数课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时间。
    江晃租的房子离学校没有那么近，现在要想不迟到只能打车去，但这一天似乎从开头就不顺利，打车软件很久没人接单，路边也不见有出租车经过，江晃越等越急，好不容易有台私家车停在他跟前，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小伙子，走不走？”
    江晃犹豫了一下：“你这车正规吗？”
    司机点点头：“正规，正规黑车。”
    江晃的嘴角垮下来一点儿，他看了看表，发现没时间再浪费了，只好拉开门坐了进去：“S 大，麻烦您快点儿。”
    正规黑车也还是黑车，司机借口主干道堵车，绕路多收了一倍的钱，江晃来不及跟对方讲道理，吃完闷亏之后就从车上跳了下去，一路呼哧带喘地往教学楼跑。
    他前脚刚迈上台阶，上课铃就响了。
    完了。
    江晃身形一滞，冲刺的力量被瞬间抽走，他面无表情地杵在教学楼门口，一颗心脏在秋天的大太阳下跳得有气无力。
    三次缺勤，四次挂科，二次延毕，几个数字很快地在江晃脑海中组成了完整的逻辑链，一环扣一环地指向他的悲惨结局。
    不行，总还得再挣扎一下吧。
    江晃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拿出手机给周怀小师弟发消息，问他沈星一点过名字没有。
    周怀：“还没。”
    周怀：“他今天忘记带点名册，刚才去拿了，说课间再点。”
    没点名？
    江晃那颗垂死的心脏登时又活络起来，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正要一鼓作气往楼里跑，余光就瞥见身侧经过了一个人。
    个子高鼻梁挺，身材也蛮有感觉——
    操，是他妈的沈星一。
    拿着点名册的沈星一显然也认出了他，转过身来淡淡地开口：“江晃？”
    得，这下连挣扎也不用了，是真完了。
    江晃死到临头反而轻松了，不就是没有平时分吗，不就是挂科吗，不就是延毕吗，沈星一还能拿他怎么样呢，现在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沈星一已经管、不、着、了。
    于是江晃站在原地，一边像个二流子一样抖腿，一边从破洞牛仔裤里掏出一盒烟，倒出一支点燃，抿在嘴里潇洒地抽了一口。
    淡白烟气丝丝缕缕地浮起，江晃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牛逼得无可救药。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事儿逼沈星一居然没有走，反而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有事吗？” 江晃不耐烦地拿眼斜他。
    沈星一刚要说话就被飘过来的烟味儿呛了一下，他皱着眉扫了一眼江晃嘴里的烟，想让他先灭了：“知不知道你旁边还有人。”
    江晃看出沈星一想找自己的茬儿，索性再膈应对方一回，他把烟盒大大咧咧地递过去：“哦，要抽自己拿。”
    沈星一盯着江晃，很难把面前这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跟昨晚温顺听话的 Shake 联系在一起。
    不过联系不到一起也无所谓，反正江晃给他哄睡是拿钱办事，他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对挂科三次的问题学生产生什么改观。
    沈星一不想再跟江晃费口舌，直接用掌心抵住对方下巴，干脆利落地把那支烟抽出来，按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捻灭了。
    他的指腹擦过了江晃的嘴角，江晃愣了一下，看到沈星一朝他逼近一步，高大挺拔的身材让周围的光线都暗了不少。
    “你、你要干什么？” 江晃难得在沈星一跟前结巴了一回。
    沈星一低着头看他：“为什么迟到？”
    “关你屁事。” 江晃说。
    沈星一轻轻抬了一下眉，扬起手中的点名册：“不关我事？”
    江晃不是不会察言观色，见沈星一没有立即给自己记缺勤，心想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权衡过利弊之后不情不愿地开口：“昨天晚上做高数作业做睡了，没定闹钟，早上又遇到个绕路的黑车司机……”
    理由还不算离谱，沈星一用手里的点名册敲了敲江晃的肩膀：“知道了，跟我进去。”
    “进去？进哪儿去？” 江晃没反应过来。
    “教室。” 沈星一说，无意间注意到江晃眼角有一颗颜色不深的小痣，红的，衬在白皮肤上很显眼。
    江晃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跟过去了：“你不记我缺勤？”
    沈星一站在比江晃高两级台阶的地方，听到这话之后回头问：“你是延毕没延够？”
    阳光透过高处的玻璃落在沈星一脸上，勾勒出起伏分明的面部轮廓，一双眼睛淡漠干净，像鱼缸底部的鹅卵石。
    江晃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沈星一转过身继续上楼梯：“作为交换，以后每周找我补习一到两次。”
    不是沈星一突发奇想主动帮助数学洼地小朋友，他没那么多爱心四处派发，而是因为江晃的辅导员是他导师的女儿，好不容易这学期轮到家里老头子教新闻学院的高数，说不能让她的学生第四次挂科了，不然绩效考核指标里的及格率又要被拖下来。
    老头子宠着宝贝女儿，便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了当助教的沈星一，嘱咐他多关照关照江晃。
    所以沈星一不仅不能让江晃因为缺勤而平时分挂零，还得肩负起扶烂泥上墙的重担。
    问题是这坨烂泥实在是太稀了，上课也听不懂，唯一的办法就是课后补习，他最近正在想用什么办法逼江晃就范，想不到今天对方就精准地撞上了枪口。
    听完沈星一的要求后，江晃立刻张嘴要问为什么，而沈星一像是猜到了他的意图，头也不回地说：“没有为什么。”
    江晃被噎了一下，片刻之后特真诚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闲的啊？要不你去找个工厂给瓜子剥壳呗？”
    沈星一紧闭着嘴不理他，江晃又从对方的眼神中发现了一闪而逝的厌恶，他决定在此基础上再接再厉，最好能让沈星一气得当场收回帮他补习的决定。
    “哎，师兄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江晃小跑两步跟沈星一肩并肩地上楼，嬉皮笑脸地问，“是不是想制造跟我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不是。” 沈星一怎么会看不出来江晃打的什么主意，他比江晃大上几岁，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江晃 “哦” 了一声，继续说道：“不暗恋我啊，那你长这么帅，就不怕我喜欢上你吗？”
    他仰起下巴靠近沈星一的耳朵，故意放软了语气：“师兄，我是 gay，会骚扰你的那种。”
    同 Shake 一模一样的嗓音让沈星一浑身一震，江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按在了墙上。
    “不怕死你就试试。” 沈星一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第4章 你自重点
    江晃被沈星一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对方的力气原来这么大，抵在他喉结上的手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更别提发出声音回嘴。
    沈星一用冷冰冰的眼睛打量了江晃片刻，看他没有继续顶撞的意思，才松开了他的领子。
    走了几步之后，沈星一发现江晃还魂不守舍地倚在墙上，便沉声道：“发什么愣。”
    江晃回过神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心想这沈星一原来恐同啊。
    可算拿捏到事儿逼的软肋了，这次没成功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搞不好还能给他留下点儿终身阴影什么的。
    江晃进了教室，看到周怀在最后一排给自己占了座位，便大摇大摆地晃荡过去了。
    周怀显然看见了跟他一起进来的沈星一，下课之后满脸同情地问：“江哥，你是不是迟到被助教抓现行了？”
    江晃拉开书包拉链取出高数课本，听到这话之后顿了顿：“他发神经，放了我一马。”
    周怀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你该不会跪下向他求饶了吧？”
    江晃眉毛一挑就开始胡说八道：“对，我还假装癫痫犯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他掐着我的人中说只要我别死就不记我缺勤。”
    周怀觉得江晃肯定是求了沈星一不好意思承认，也没再继续问他，低头划了划手机，忽然说：“江哥帮我个忙呗。”
    “帮你什么？杀人放火的不干，坑蒙拐骗的不干。” 江晃随口说。
    周怀想了想：“今天晚上帮我见个网友算杀人放火坑蒙拐骗吗？”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男的。”
    “帅吗？帅的话不算。” 颜控江晃说，过了一秒钟才想起来问直男周怀为什么要见男网友。
    原来这个男网友是周怀在游戏里认识的，他刚开始水平太菜了，怕没人带他玩，就注册了一个女号装妹子，没想到真的踩狗屎运遇到一个忠心耿耿带他上分给他买皮肤的 cp，周怀虽然不开语音，但平常聊天的时候一直嘤嘤嘤么么哒，对方也没怀疑，跟他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提出要见面，周怀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江晃先不评价周怀的行为道不道德，他觉得自己没理解周怀的思路：“你要装妹子找我干吗？怎么我不是男的啊？”
    “江哥，不是这意思，是我不想再骗他了，但我这人心又软，要是亲眼看见他知道真相的表情，肯定会内疚到好几天睡不着觉，所以你帮我过去把这事儿了结了成不成啊？” 周怀可怜兮兮地盯着江晃。
    江晃没有替人收拾烂摊子的爱好，但周怀跟他是一个高中的，现在又是他直系师弟，高数课一直帮他占座位和通风报信，他不能不违背本心稍微收拾收拾。
    “成，你交给我吧，先说好啊，我只负责给你了事，不负责打扫他心碎成的玻璃碴儿。” 江晃说。
    周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好好好，谢谢江哥，我这就把时间地点发给你，回头请你吃饭。”
    这时候课间出去接水上厕所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沈星一翻开点名册走上讲台，看也没看就先说：“江晃。”
    江晃正低着头看手机，听见以后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 “到”。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跟他偎在一起的周怀，想起半小时前那句缠缠绵绵的 “我是 gay”，在江晃名字后面打勾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恶心。
    点完名坐回台下的时候，沈星一收到了黄云程的消息：“沈大博士，今天晚上陪我去夜光杯见姑娘呗。”
    夜光杯是家清吧，酒做得不错，环境也好，老板是个中文讲得跟闹着玩一样的外国人，黄云程第一次去的时候问他为什么酒吧叫夜光杯，本以为对方是个进口文艺青年，没想到他不知受了谁的荼毒，张嘴就来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make love everyday。”
    黄云程大受震撼，从此经常去那儿约网上认识的姑娘见面，每次都叫沈星一一块儿，要是姑娘长得不行他就给沈星一发消息，让对方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过来叫走他。
    沈星一其实不是很愿意掺和发小的私生活，但他多年不谈恋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自家妈妈的焦虑，沈妈妈拜托黄云程但凡遇到有单身女孩子的场合就一定要拽沈星一同去，黄云程知道沈星一对那些联谊活动没什么兴趣，干脆拖他给自己当僚机，算是变相地完成了沈妈妈的任务，沈星一也好回去毫不心虚地交差。
    “批完作业再去。” 沈星一回复道。
    下课之后他单手抱着一摞作业向外走，还没出教室就被人拦住了：“师兄，我交作业。”
    沈星一视线略微下移，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江晃之后冷淡地问：“自己写的？”
    虽然昨天晚上江晃凭实力证明了自己不会，但这份作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他写的，是刚才让已经交了作业的周怀回忆着答案给他听写的。
    于是江晃同学大言不惭地说：“对啊，不是我写的我把你点名册吃了。”
    沈星一瞥了他一眼，用骨节分明的手把作业本拿过来：“别总蹭吃蹭喝。”
    江晃噎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沈星一迈着又长又直的腿旁若无人地走了，走之前还留下一句：“把我微信加上，到时候通知你补习。”
    周怀凑了过来：“江哥，我觉得咱们助教师兄挺好的，你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呢？”
    “是他总跟我过不去。” 江晃咬着牙说。
    周怀觉得他已经无法调和江晃对沈星一的入骨之恨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走了啊江哥，别忘了晚上去那个什么夜光杯帮我见网友。”
    江晃已经不关心周怀的网友长什么样了，他对直男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他到夜光杯的时候只想着赶快应付完男网友了事，能怎么膈应对方就怎么膈应，最好能让那人主动落荒而逃。
    男网友比他去得早，穿着跟周怀说好的卡通 T 恤，正捧着个玻璃杯四处瞄，他坐过去的时候对方愣了一下：“弟弟你坐错了吧？”
    “没错，” 江晃大大咧咧地把胳膊搭在了椅背上，“你好，我是你网友。”
    “你、你男的？” 男网友磕巴了一下。
    江晃理所当然地 “啊” 了一声：“看不出来？”
    男网友比他想象得有气量，消化了两秒之后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行，你好，我叫黄云程，黄是红绿灯的黄，在证券公司工作，你呢？”
    江晃想着就别暴露周怀的个人信息了，于是很无赖地说：“哦，我姓江，五湖四海的江，现在辍学了，在工地工作。”
    黄云程并不生气，反而极有兴趣地问：“哪儿的工地啊？”
    “月球上的，” 江晃越诌越没谱，“环形山你知道吧，是我们工程队凿出来的。”
    “那可不，你们工程队还挺后现代的。” 黄云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江晃这下才觉出不对，这人怎么还接起茬来了？
    “你不是他吧？” 黄云程慢悠悠地开口，“说话的感觉不太像。”
    江晃还没来得及辩解什么，黄云程又伸手抻了抻他的衣袖：“现在都秋天了，你还穿短袖啊，一会儿陪你去买件衣服？”
    江晃躲了一下，强调了一遍：“大哥，我男的。”
    “知道，能看出来，” 黄云程往江晃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儿，压低了声音问，“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操，说好的直男呢？江晃猛地往后一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一只手张开五指撑在了他和黄云程之间的桌子上。
    他的目光一寸寸上移，从薄而均匀的手臂肌肉一直看到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
    又是那位阴魂不散的沈星一。
    沈星一没想到今天一推开夜光杯的门，会看见江晃坐在黄云程对面。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的性取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扑朔迷离了，但找谁不好，非要找江晃？
    黄云程没给他发消息，看样子居然对江晃还挺满意。
    沈星一想到这里便皱起了眉，径直走过去站在两人旁边，手撑在桌子上，低下头毫不客气地问黄云程：“你今天约的是他？”
    黄云程虽然觉得沈星一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
    接着又大大咧咧地对江晃指了指沈星一：“这我朋友，在 S 大读应用数学博士。”
    江晃的脸色从见到沈星一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极其难看，就像被人逼着当场吃了三斤奥利奥拌癞蛤蟆。
    沈星一瞥了一眼江晃，顿了顿之后对黄云程说：“你不是晚上要去看医生么。”
    这是他之前叫走黄云程的常用理由之一。
    黄云程以为沈星一误会自己对江晃没感觉，摆了摆手嬉皮笑脸地说：“我今儿不用生病了。”
    沈星一沉下脸叫了一声黄云程的大名，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你别跟他混在一起。”
    刚才还被露骨问题吓了一跳的江晃同学听了这话顿时一股邪火上头，什么叫别跟他混在一起？
    好，沈星一不让朋友跟他混在一起，他偏要和他对着干。
    江晃立刻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伸到黄云程跟前说：“哥，我加一下你。”
    “哎好好好…… 不是，沈星一你干什么？” 黄云程拿起手机，刚调出二维码就让沈星一给按回了桌上。
    沈星一不知道是跟谁说话：“你自重点。”
    第5章 你想看看我吗
    江晃自觉地认领了沈星一的警告，他 “嗤” 了一声道：“你管得着么。”
    酒吧的桌子窄小，沈星一转过头，呼吸直接扫到了江晃脸上：“别不识好歹。”
    黄云程在感情上是什么样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江晃就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孩儿，头脑简单得连最基础的高数题都做不明白，能玩得过黄云程才怪，大概率是被嚼成骨头渣之后随口吐了。
    江晃被沈星一那双漆黑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咳嗽一声，把椅子往后推了推：“我怎么不识好歹了？哦，没跟避瘟神似的避着你和你朋友就是不识好歹了是吧？”
    沈星一没理他，直截了当地问黄云程：“你走不走？”
    “沈星一你这就有点儿……” 黄云程觉得自己发小今天特别的不识趣。
    江晃给他把后半句接上了：“有点儿多管闲事，还有点儿病。”
    黄云程连忙撇清自己：“我可没这么说啊。”
    沈星一看他一眼，从桌子上收回手转身就走了。
    是，他是多管闲事了，看样子江晃不知道约过多少人，加好友加得那么主动，大概跟黄云程一样就是喜欢玩的类型，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上不上当受不受骗。他愿意给江晃补习高数就已经仁至义尽了，犯不上再提供什么私生活指导。
    黄云程看沈星一走得杀气腾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有地方得罪他了，两个人毕竟是多年的朋友，黄云程拿出二维码让江晃扫了之后就赶紧跑过去追沈星一，终于在对方开车离开之前拦住了他。
    “不是，你今天这生的哪门子气呢？” 黄云程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到刚才江晃对待沈星一的恶劣态度，又猜测道：“你认识那小男孩儿？”
    “你也知道他是小男孩。” 沈星一手搭在车门上冷冷地问。
    黄云程笑了笑：“嗨，我就是看他长得不错想逗逗，再说就算真上床了我也不损失什么，他看着就是下面那个。”
    沈星一没接这句无聊话的茬，淡淡地说：“他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学生。”
    黄云程想起来了：“噢，高数挂三次还在网上搞直播那个。”
    “叫江晃是吧，” 他笑嘻嘻地去看手机上的好友申请，“还真是。”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黄云程一拍脑袋：“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了沈博士，你放心，我绝对不跟他说找他陪睡的冤大头是你。”
    “陪睡” 两个字让沈星一皱了皱眉，他刚想让黄云程说话健康点，就听见对方嘀咕道：“不过这孩子真挺有意思的。”
    沈星一看他这副跃跃欲试的德行，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利落地开车走了。
    他不关心黄云程和江晃今天会做什么，能进展到哪一步，回家之后便将这件事放到了脑后，翻开一本讲格林函数应用的书，边看边用平板电脑做笔记，触控笔时轻时重地滑过玻璃屏幕，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而随着同江晃约定的哄睡时间逐渐临近，沈星一还是分了神，心想不知道对方今天还会不会遵守约定。
    沈星一合上书打开微信，刚一切换小号，就收到了江晃的语音通话请求。
    他按下接听，男孩子熟悉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哥。”
    沈星一想到什么，打字问他：“你一个人么？”
    他可不想让黄云程躺在旁边听江晃给自己哄睡。
    “不然还有一个团伙吗？” 江晃说。
    沈星一仔细听了一下，江晃那边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说话和喘气，但好像有吃面条的声音，而且是那种暴风吸入的吃法。
    他听着江晃狼吞虎咽，忍不住问：“晚上没吃饭么？”
    “主要是我这方便面还有五分钟就过期了，得快点儿吃，” 江晃喝完最后一口汤，把叉子丢进了纸碗，“不过我确实没吃饱。”
    沈星一抬了抬眉：“为什么？”
    江晃抽了张纸，一边擦嘴一边说：“赶着替同学见网友，那地方离我家有点儿远，我吃个半饱就出门了。”
    “替同学见网友？” 沈星一重复了一遍。
    江晃把手机夹在脸和肩膀之间，去扔方便面碗的同时给沈星一讲了一遍周怀跟男网友的诈骗型恋爱，以及自己帮亲不帮理的助纣为虐行为。
    沈星一过了一会儿才给他回复：“下次别去了。”
    “没事儿。” 江晃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
    沈星一能想象出他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意有所指地说：“要是遇上坏人呢，也没事？”
    “坏人？反正我这儿也没什么东西给他抢。” 江晃有些奇怪，他高冷的金主爸爸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还给他科普起网友见面的隐患来了。
    不过金主毕竟是金主，就算拉着他唠一夜中小学生安全守则，他也得准备好瓜子可乐小板凳陪着。
    沈星一听见江晃的话，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今天黄云程说的那句 “就算真上床了我也不损失什么，他看着就是下面那个”。
    他提醒江晃道：“你自己。”
    “我自己？” 江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金主爸爸的意思。
    他甩干净手上的水，拿起手机躺到沙发上，懒洋洋地说：“怎么，哥你听我说话还能想象出我长得不错，会被人盯上啊？”
    江晃看沈星一没立即回复，又揣度着对方的心意问：“你想看看我吗？”
    “不想。” 沈星一拒绝得很干脆。
    江晃本来还有点小矜持，想吊吊金主的胃口，结果人家对他的真容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立刻产生了一点微妙的不服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长得还可以的。”
    沈星一盯着 “还可以” 三个字，觉得江晃其实谦虚了。
    “真的，给你发张照片吧。” 江晃举高手机，用前置摄像头拍了一张传过去。
    沈星一点开大图，看到江晃穿了一件低领 T 恤随意地躺在沙发上，沙发是墨绿的，更衬得他皮肤白，虽然照片不如本人，但还是很漂亮，眼角那颗小痣在朦胧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红色。
    “怎么样，还行吧？” 江晃问。
    沈星一没有直接回答：“你平常就这么追着别人问自己长得怎么样？”
    “…… 你说得我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一样，” 江晃撇了撇嘴，捏着嗓子学恶毒皇后说话，“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沈星一忽然觉得黄云程说江晃有意思的评价不算特别缺乏根据。
    江晃看了看表：“哥，你快睡吧，我给你讲讲我今天的事儿。”
    他是从早上不小心搭了黑车开始说的，沈星一带着手机去洗漱，换好睡衣之后正要伸手关灯，就听见江晃说到了自己：“哥我跟你说啊，我觉得我那高数助教真不是一般的闲，他居然要给我补习你知道吗？”
    沈星一顿了顿，把要关灯的手收了回来：“他可能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不可能，他甚至不惜不记我缺勤也要给我补习，绝对是闲的，” 江晃言之凿凿，“然后我给了他一个真诚的建议，让他找个剥瓜子的厂上班去。”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沈星一就想起了今天江晃在自己面前放的厥词，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江晃越说越气，决定今天晚上的哄睡内容就是文明地辱骂沈星一：“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跟我过不去，我不就是逃课迟到抄作业吗，他难道没见过差生？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我还看他不顺眼呢，上去讲题的时候跟个斑马脑袋一样头头是道的……”
    沈星一听得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打算以不知情人的身份替自己反驳回去，刚在输入框里打上一个 “你” 字，江晃就说：“哎，你名字怎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了，哦，哥你是想帮我一起骂他是吧，没事儿，你睡你的，你不是睡眠不好吗，别折腾自己了。”
    于是江晃和沈星一就这样循环往复，每次江晃骂到激昂处沈星一就开始打字，然后以被江晃贴心地阻止而告终。
    好在江晃是个很守时的人，二十分钟之后就收尾了：“…… 不过他现在还没通知我补习的时间地点，希望他把这事儿给忘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提醒他的，如果他敢让我去，我绝对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回忆。”
    说到这，江晃又意犹未尽地嘀咕道：“我这人一向不讨厌帅哥，他是第一个例外。哎，哥你睡了吗？”
    沈星一没说话，已经在构思怎么收拾江晃了。
    江晃默认对方不回复就是睡了，他挂断语音通话，想起今天黄云程跟自己说不会怪罪周怀，也不知道那人讲不讲信用，便给周怀发了消息过去问他。
    周怀几乎是秒回了他：“江哥你太神了，我那网友今天上线说他没生气，以后还愿意带我玩，你怎么跟他说的？”
    “答应他周六晚上跟他去看场电影。” 江晃说。
    周怀张大了嘴：“啊？别是想追你吧，他不是直男吗？”
    这时候江晃感觉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退出跟周怀的聊天页面，发现是沈星一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沈星一：“周六晚上空出来，给你补习，不许请假。”
    第6章 你好香
    沈星一见江晃是回家过夜的，就知道黄云程没那么容易放弃，打电话一问，果然又约了周六晚上的电影。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就定在了那个时候给江晃补习，并且不接受请假。
    江晃盯着沈星一发来的消息看了几秒钟，不知道自己该鸽谁，其实无论是黄云程的电影还是沈星一的补习，他一个都不想去。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要全鸽掉。
    于是他先给黄云程发了消息，说自己周六晚上要去补习，高数助教很难缠的，他要是请假可能会被暗杀。
    然后又对沈星一说：“师兄，我那天有事儿。”
    沈星一回得很快：“不是说了么，不许请假。”
    江晃故意气他：“很重要的事儿。”
    沈星一问是什么。
    “跟你那朋友去看电影。” 江晃得意洋洋地说。
    这时候沈星一接了黄云程的电话，对方倒没生气，就是说：“沈星一你给我个准话，是不是就不想让我动你那学生。”
    沈星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教育教育他。”
    黄云程的约会对象多得能凑一副麻将牌出来，他不至于为了一个江晃跟沈星一生气，说声行哥们儿知道了，插科打诨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沈星一便对江晃说：“我朋友说你为了来补习，不跟他去看电影了，是么？”
    顿了顿又道：“师弟精神可嘉，值得表扬。”
    江晃没想到这么快那两个人就通了气，他看着沈星一颠倒黑白的表述气得不行，又没法反驳，只能恶狠狠地说：“那师兄你等着。”
    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周六那天晚上，江晃仍旧呆在家里打游戏，沈星一前一天就在微信里给他发了补习的地点，是学校图书馆的研究间，他没回。
    夜色一点点落下来，窗外的天空变成了深紫色，江晃打了个哈欠，在补习开始的前五分钟等来了沈星一的电话。
    他语气轻快地接起来：“喂，师兄。”
    “到学校了？” 沈星一淡淡地问。
    江晃一惊一乍道：“哎呀，还没，堵车了。”
    沈星一耐着性子继续问：“多久能到。”
    “我看看啊，” 江晃拖长了声音，眼睛已经笑得眯了起来，“估计得周一吧。”
    “江晃。” 沈星一叫他的名字。
    江晃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
    “如果我半小时之内见不到你，上次的缺勤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沈星一说。
    江晃急了：“你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都说好不记我缺勤了！”
    沈星一云淡风轻道：“你说话可以不作数，我就一定要是正人君子？”
    江晃来不及跟沈星一废话了，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穿着件短袖就冲进了九月中旬的晚风，带着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灌满了他的棉质 T 恤。
    这次他还算顺利地打到了车，得以在半小时内摸到了研究间的玻璃门。
    沈星一看到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门外晃动，便起身开门放江晃进来，与此同时还看了看手机，略带遗憾地说：“差一分钟就挂科了，师弟。”
    江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扶着墙瞪他，一滴汗顺着太阳穴流下去，打湿了那颗红色的小痣。
    沈星一的目光在江晃眼尾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就移开了：“把你高数课本拿出来。”
    江晃僵住了。
    他出来得太着急，别说高数课本，连纸笔都没带。
    “哦，忘带了，” 沈星一扬了扬眉，“那怎么办呢？”
    江晃瞥了一眼研究间里的桌子，厚着脸皮说：“用你的。”
    “用我的？” 沈星一将门推上，低头看着江晃，“用我的可以，先认错。”
    江晃看今天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逃过一劫，只好丧权辱国地嘟囔了一句：“我错了。”
    “哦，你错了，” 沈星一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跟谁认错？”
    “师兄。” 江晃不情愿地补上。
    沈星一抱着胳膊倚在墙上，说：“听不到。”
    江晃一句脏话差点就飚出来了，然而他眼珠一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起身子，手按上沈星一的肘弯，侧头趴在对方耳边，用气音说了一句：“师兄，我错了。”
    男孩子温热的气息突如其来地喷在耳畔，沈星一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皱眉呵斥道：“江晃！”
    江晃这下开心了，虽然被推得一个趔趄，但还是摇头晃脑地答应着：“啊？”
    他看沈星一一副膈应得不想说话的样子，晃得更嚣张了：“师兄你不是说听不到吗，这下行了吧？要不我再给你说一遍？”
    沈星一不理他，冷着脸回去坐下，将高数课本翻到五分之一的位置摊开，按着推到了桌子中间，语气很不好地说：“过来。”
    研究间里有四把椅子，两把两把对面放，江晃大摇大摆地坐在了沈星一旁边，把课本又推回去一点，身体也凑近了对方。
    沈星一皱了皱眉，因为不想再给江晃借题发挥的机会，也就没说什么，用笔尖勾了课后习题中的一道：“写给我看。”
    这是上回作业里的一道题，江晃的结果是对的，但过程却短斤少两，看着很可疑。
    沈星一递了草稿纸和笔给他，江晃却诚恳地说：“师兄，我这会儿不能写。”
    “为什么？”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问。
    江晃说：“因为我对草稿纸过敏。”
    沈星一顿了顿：“那在我书上写。”
    “那也不行，我对所有纸都过敏。” 江晃说得跟真的一样。
    “是么，” 沈星一转过头跟他对视，语气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你写，真过敏了送你去医院。”
    江晃 “哦” 了一声，突然靠近沈星一深吸了一口气：“师兄，你好香，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啊？”
    沈星一自认脾气不错，然而这一刻也想动手揍人了，但他一接触到江晃眼里的无赖神气，就明白这就是对方的目的，激怒他，看他失态。
    于是沈星一强忍着不适勾了一下嘴角，伸手撑在江晃身侧，将他禁锢在自己和椅子形成的狭小空间里，问他：“想知道？”
    江晃懵了一下。
    “把这道题写出来，” 沈星一不想看着江晃的眼睛说这些话，就盯着那颗痣，“写出来就告诉你。”
    他本来还打算加个 “乖” 的，但对着个男的实在说不出来，只能到这种程度。
    但这种程度也足以把江晃给吓呆了。
    他迅速把椅子往旁边挪开了好大一段距离，抓起纸笔就埋着头刷刷刷地写起来了。
    研究间里的空调很冰，他的手也很冰。
    操。
    操操操。
    沈星一简直是个变态。
    江晃飞快地写了一个潦草的 “解” 字，然后就进行不下去了，他回忆了一下上次上课时周怀给他口述的步骤，又添上了些自行发挥，最后写了句“显然”，瞎编了一个答案上去。
    沈星一看他磨磨唧唧半天终于停笔，便问：“做完了？”
    江晃心虚地把草稿纸递给他。
    沈星一接过来，蹙着眉毛看了好半天，然后问他：“你高考作弊了？”
    江晃没反应过来：“啊？”
    “你就这么考上 S 大的？” 沈星一抖了抖手里那张纸，“现在高考作弊这么容易？”
    江晃明白沈星一是说他题做得太没谱了，小声嘟囔了一句：“高考又不考高数，而且我是文科生。”
    沈星一连口气都叹不出来，他把草稿纸放在江晃面前，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给他推导，推导到大半的时候用红笔圈了一下江晃那个跟闹着玩一样的答案：“这个是怎么得到的？”
    “我不写了吗，显然。” 江晃顶嘴。
    沈星一斜劈一笔，毫不客气地把 “显然” 给划了：“这个‘显然’只能得出你显然在耍赖的结论。”
    江晃刚要无理搅三分，就被空调的冷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
    图书馆用的是中央空调，沈星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约的这个研究间里风口正对着江晃的座位。
    “去对面坐。”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转过头来的时候视线掠过了江晃白皙的后颈。
    沈星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晚作为 Shake 的江晃传过来的那张照片，照片里小朋友穿着跟今天一样的短袖 T 恤，躺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江晃也只有切换到 Shake 的时候才算个小朋友，其余时间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江晃实在冷，而且也发现自己坐在沈星一旁边对他产生不了什么伤害，很听话地挪了过去。
    沈星一瞥了他一眼，心想江晃有时候也没那么叛逆。
    今天江晃来晚了半个小时，到图书馆闭馆时沈星一原本计划的内容没有完成，只讲了作业和课本上的知识点，还剩下几道练习题，他抄在纸上随手递给江晃，让他拿回家做。
    江晃接过来叠了叠，随随便便地塞进口袋，连句师兄再见也没说就顺着楼梯跑了，不想跟沈星一同路。
    沈星一本来也没对江晃的礼貌修养抱什么期待，关上研究间的门，越过一排排书架去等电梯。
    图书馆的闭馆时间是人流高峰，几班电梯下来都是满的，沈星一很耐心地等着，终于到一楼的时候刚好见到从楼梯间出来的江晃。
    他想起上次江晃遇到黑车的事情，本着助教对学生的关心，问了一句：“我开车送你？”
    第7章 要听他的话
    江晃拒绝的速度比他刚才从研究间里跑出去还快：“不用。”
    沈星一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江晃从兜里摸出耳机塞进耳朵，站在原地听了半首歌，一直等到沈星一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重新迈步向外走。
    室外比图书馆里面暖和不少，江晃紧绷了一晚上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一盏盏路灯将暖橙色的光晕铺展在地上，像水流安静无声，人来人往，是在温柔夜色中巡游的鱼群。
    图书馆后侧就是停车场，沈星一将自己的 SUV 倒出车位，顺着主路开出了 S 大的东门，在路口等着拐弯的时候看到了从校门里晃悠出来的江晃。
    江晃应该是在听歌，下巴很有节奏地点着，额前的头发被晚风吹起来，清清楚楚地露出弧度漂亮的眉眼。
    忽然一只小狗从江晃旁边的绿化带里窜了出来，挡在他面前对着他开始狂吠。
    江晃刚开始还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只流浪狗之后便不屑地说：“让让，好狗不挡道。”
    小狗显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狗，继续不知悔改地汪汪汪。
    “还叫？你拿自己当狼狗使啊？” 江晃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便蹲下来没头没脑地跟小狗聊天，“你这也不够凶啊，听小江哥哥给你叫两声。”
    他大约是这个晚上在沈星一那儿憋得狠了，得找个途径发泄发泄，便真的像个二百五一样蹲在路边跟狗比谁嗓门儿大，心想反正周围也没什么人，就一辆等红绿灯的车，估计是哪个教职工，不会认识他。
    沈星一抬了抬眉，把车窗降了下来。
    这回换小狗被大半夜发神经的低质量人类吓着了，转过身飞快地逃之夭夭，获得胜利的江晃心情愉悦地站起来，下一秒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沈星一。
    “我操！” 他脑子嗡地一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想沈星一不会全他妈的看见了吧？
    沈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稍稍挑了一下嘴角：“叫得不错。”
    于是江晃脑子里又是嗡地一响，整个人都因为这可遇不可求的尴尬场面而僵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星一开着车扬长而去，经过他的时候从鼻子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很好，现在他想知道换个星球生活需要多少移民费。
    遭遇了重大打击的江晃恨不得当场在绿化带里的冬青树上自挂东南枝，他垂头丧气地把耳机从耳朵里拽出来塞进兜里，下巴也不点了，连头发都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跟沈星一斗智斗勇的第一回 合，完败。
    江晃拖着疲惫的脚步搭地铁回到家，一楼的声控灯坏了，他跺了好几下脚，光线还是暗到几乎没有。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黑，拉开门之后头皮都有点发炸，想开手电，摸出手机一看，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也不奇怪，他出门前玩了很久的游戏，剩下那一点儿电量能撑到坐地铁回来已经很难得了。
    江晃认命般地把手机放回去，咬着牙摸黑往上走。
    他不小心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楼道里响起 “咚” 的一声，一个尖角擦过他的脚踝，顿时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伸出手扶住冰凉的墙壁。
    上楼如同上刑的体验让江晃一时间不敢继续走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旁边的东西，发现是一扇门板，这才想起最近楼上有人在装修，估计是把买来的门暂且放在这儿等着第二天安装，刚才他就是踹门角上了。
    江晃往旁边挪了一步，确保自己跟不友善的门板保持足够的距离之后一瘸一拐地上了楼，觉得这真是一个体验烂到爆炸的晚上。
    他打开门进了家，坐在沙发上检查自己的脚踝。
    伤口不是很深，只是划了一道，渗了点儿血出来。
    江晃翻箱倒柜地找出八百年没用过的酒精棉，用塑料小镊子夹着给自己消毒，这个过程比他刚才撞到门更煎熬，江晃擦一下骂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装修的还是骂沈星一。
    消完毒之后，他找了个防水的创可贴胡乱贴住伤口，便把衣服脱掉去洗澡了。
    洗完澡的江晃又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他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儿没干，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想起来了。
    还没给金主爸爸哄睡。
    现在离跟连续映射约好的哄睡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原本是定了闹钟的，但因为手机没电，并没有及时地响起来。
    江晃把沾着水的手放在睡衣上蹭了蹭，火速给手机插上了快充插头，他还记得充着电打电话容易引发危险，等了十几分钟才给连续映射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对方刚一接通，他就诚恳地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哥，我今天晚上有事儿，晚了一点儿。”
    “没关系。” 连续映射回复他。
    “都怪我那个助教，” 江晃想想就来气，“我今天去找他补习了。”
    “助教？” 连续映射顿了顿，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不是说要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回忆么，做到了？”
    “还给他留呢，他这下让我终身难忘了。” 江晃没好气道。
    他不仅跑得差点抽过去，还被迫给对方道了个歉，紧接着又被看见跟狗 battle，回家上楼的时候差点把脚踝都给报废了。
    江晃给连续映射历数了自己今天晚上的遭遇，感叹道：“我是不是应该去写本悲惨世界啊。”
    连续映射似乎并不关心他跟助教的恩怨，只是问：“脚踝怎么弄的？”
    “楼道里灯不亮，我没注意，给碰了。” 江晃说。
    连续映射又问他消过毒没有。
    江晃顿了一下：“你关心我啊？”
    连续映射没说话。
    江晃想了想，对着自己的脚踝拍了张照片给对方发过去：“消毒了，还贴了创可贴。”
    沈星一点开大图，小朋友的脚踝白白细细的，踝骨略略突出，隐约见得到皮肤下面的青筋，伤口上的创可贴贴得不够规整，而且还泡了水，边角已经微微地翻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在聊天框中打字：“家附近有医院么？”
    江晃看到这句话之后，心里轻轻地涨了一下。
    他爸忙着做生意，从他小时候起就整天不着家，他妈是那种传说中的丧偶式育儿，后来实在过不下去，在他高中的时候狠下心跟他爸离了，他爸有钱，很快给他找了个后妈，之后仍然整天在外头逍遥快活，后妈没地方撒气，就逮着他可劲儿膈应，江晃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气起人来也是个高段位选手，因此他在家里就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更别提收到什么关心了。
    “没事儿，就一点儿小伤。” 江晃大大咧咧道。
    连续映射又说：“其实可以让你那个助教送你回去。”
    “再让他陪我上楼？” 江晃撇撇嘴，“得了吧，他才不愿意呢，肯定以为我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整他。”
    连续映射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你说得对。”
    江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连续映射就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所以要听话，才能让他相信你。”
    “我才不要他相信。” 江晃脖子一梗。
    连续映射的语气有些无奈：“怎么这么犟。”
    “算了，别提他了，哥你躺下没有，我陪你睡觉吧。” 江晃转移了话题。
    连续映射今天好像不是很困，仍然在给他发消息：“找物业把灯修了。”
    “行行行，” 江晃随口答应着，“不过这声控灯也太不牢靠了，要是有颜控灯就好了，不说亮得跟激光一样，最起码我走过去不至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连续映射这才不说话了，江晃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刚读完一句，连续映射就说：“念别的。”
    “行，那哥你说念什么？” 江晃好脾气地问。
    连续映射：“把你助教给你补习的内容讲给我听。”
    “啊？” 江晃觉得不能理解，“你不是专业学数学的吗，听我这小学生水平的人给你讲，有意思吗？”
    连续映射慢条斯理地发过来一句话：“是没学会，所以不想讲？”
    江晃一定是世界上最容易陷入激将法圈套的人，他不想让金主爸爸小看了自己，便豪气干云地说：“当然不是，讲就讲，有什么可怕的。”。
    他想着反正连续映射半困不困的，估计也不会认真计较自己说了什么，遇到一知半解的地方就强行跳过或者瞎说一通，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随手创造了什么公式、会不会气死莱布尼茨或者斐波那契。
    然而事实证明连续映射听得很认真，在他说错之后会立即纠正，江晃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跟沈星一补习数学的错觉。
    所以天底下所有学数学的人都这么可怕吗……
    不过怀揣着对金主的好感，江晃还是认真地拜读了连续映射发过来的每一条长长的消息，努力弄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连续映射费时费力地打字很辛苦，怕耽误对方休息，便诚恳地提议道：“哥，要不你开麦说话吧，这样省时间。”
    第8章 我没有女朋友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看到聊天框上方的 “对方正在输入” 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现。
    接着连续映射就发过来两个字，是简简单单的 “不用”。
    “为什么？” 江晃问。
    连续映射：“没有为什么。”
    江晃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莫名其妙觉得金主爸爸的语气有点熟悉。
    本来他对连续映射本人没什么探究欲的，但对方这么藏着掖着，连个麦都不愿意开，就让他情不自禁地好奇起来了。
    好奇的江晃自作聪明地问：“怎么，你声音很难听啊？”
    很可惜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容易被激将，连续映射并不想证明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好听，只是淡淡地回道：“嗯。”
    江晃还是想争取一下：“没事儿，我不介意。”
    连续映射：“江晃。”
    连续映射：“你跟我讨论这件事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切，没劲儿。江晃看金主爸爸这么坚持，只好悻悻道：“那行，哥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一句：“连个声音都不给听，小气鬼。”
    连续映射这回反应得倒很快：“刚才说我什么？”
    江晃支支吾吾道：“我说…… 我说哥你不让我听你的声音，我觉得特别难过。”
    连续映射：“是么，有多难过？”
    “难过得连数学作业都不想写了，” 江晃信誓旦旦，“真的，我已经决定不写今天助教布置的题了。”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连续映射不理他了。
    江晃没等到回复，便试探着问：“哥？哥你还在吗？”
    连续映射隔了很久才给他回：“你觉得你这样对么？”
    江晃看着手机屏幕，觉得金主爸爸忽然变得像个操心老爹一样。
    面对操心老爹当然是可以耍无赖的，江晃厚着脸皮说：“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写。”
    沈星一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他当然不能给江晃听自己的声音，但小朋友实在难缠，而不写作业的威胁对他又很管用。
    算了，先敷衍敷衍江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于是他说：“高数期末考试及格就能听到。”
    “期末考试？” 江晃又忍不住要问为什么了。
    连续映射像是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赶在这之前发了一条消息：“觉得自己考不到？”
    江晃的性格实在太容易被琢磨透了，沈星一已经掐准了他的死穴，知道怎么说最能让小朋友无形中就范。
    果然，江晃立即提高了嗓门：“谁说的？才六十，我怎么可能考不到，你当心我考一百！”
    沈星一勾了一下嘴角，打字回他：“好，我等着。”
    然后又发了一段简略的公式 proof 过去，江晃没看懂，开始问问题，成功地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这天晚上的哄睡时间比平常要长，结束的时候江晃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自言自语道：“超了半个小时。”
    沈星一听见了，跟他说：“之后会把钱补给你。”
    “哥我不是这意思，” 江晃连忙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他的语气慌慌张张的，很怕被误会的样子。
    如果沈星一没有打字而是讲话的话，江晃一定会发现他的语气比平常柔和：“知道了。”
    江晃这才放心，轻轻地说：“哥，晚安。”
    沈星一不习惯跟人说这种废话，但他听得出江晃说完之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是在等他，扬声器里传出浅浅的呼吸声。
    “晚安。” 沈星一回道。
    挂上电话之后，江晃又出了一会儿神，他觉得连续映射人很好，不是一开始他想的那种人傻钱多的好，而是一种被顺遂的人生和良好的教养泡出来的好。
    他大概能想象出连续映射的样子——比他大几岁，人应当是挺拔的那类，穿得干净又贵气，在学习上很有天赋，不需要太努力就可以拿到漂亮的成绩，家里既富足又关心孩子的教育，还会给他足够的自由。
    总之是不会被任何问题困扰的那种人，只管一帆风顺地往前走就好了，可以在自己的领域一直走到高处不胜寒的地方。
    要是再长得好看些，又能喜欢男的，基本就是他的理想型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晃惊醒般摇了摇头，不是，他这也太能想了，面都没见过，还是个直男，都开始说什么理想型了，这就跟麦子还没种出来就寻思包什么馅儿的饺子一样。
    话又说回来，不知道连续映射长什么样呢？
    江晃点进他的朋友圈，只看到了一条灰色的横线。
    想想也是，什么个人信息都不透露给他，连声音还得他耍无赖才能在遥远的期末考试之后听到，脸肯定捂得更严实了，说不定得他哄睡哄完一百年才能看，不知道啃多少王八才能活到那个时候。
    不过他觉得连续映射一定是个帅哥，直觉。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除了做数学题的时候…… 等等，说到数学题，他把沈星一给他的那页纸放哪儿了？
    江晃想起了什么，腾地从凳子上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洗衣机跟前，猛地拉开了滚筒的门。
    操。
    无数细碎的纸屑均匀地粘在被甩干的衣服上，沈星一的笔迹已经随着脏水不知道流到哪个下水道里去了。
    江晃蹲在滚筒前面沉痛地思考了半天人生，最后决定给沈星一打个电话。
    拨出去的前一秒，他又停下了，看看墙上的挂钟，决定再等一等。
    江晃一直撑到凌晨两点，想着沈星一应该已经睡了，这会儿打电话过去绝对能吵醒他，便信心满满地按下了聊天界面上的语音通话。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星一很快就接了，嗓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睡意：“做什么？”
    “你、你没睡啊？” 江晃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有一点小失望。
    沈星一确实没睡，今天晚上的哄睡热线几乎变成了他给江晃的补习热线，他越做数学题越清醒，挂上电话之后又查着字典读了一会儿法语原版的《伽罗瓦上同调》，不知不觉就到这个时候了。
    “有事么。” 沈星一没接江晃的话。
    江晃挠了挠头：“哦，就是、就是我不小心把你给我的数学题搁在裤兜里洗了……”
    “洗了？” 沈星一皱了皱眉，“你洗衣服之前都不记得把重要的东西拿出来么？”
    江晃没说话。
    沈星一明白了，略带嘲讽地说：“哦，数学题不重要，那成绩是不是也不重要？”
    虽然数学题不重要，但成绩还是很重要的。江晃赶紧解释道：“不是，正常应该拿出来的。”
    “那为什么不拿？” 沈星一问。
    “因为……” 江晃咬了咬牙，“因为我不正常，你满意了？”
    沈星一不满意，他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意有所指地问：“江晃，我是谁？”
    “…… 师兄，师兄行了吧。” 江晃发誓要是沈星一再多说一句气人的话，他立马摔手机，什么数学题什么高数成绩都滚一边去，爱谁谁，一破数学博士跟谁横呢。
    电话里响起了数学博士翻书和拍照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沈星一说：“照片发给你了，周末做完，下周上课的时候交给我。”
    江晃 “哦” 了一声，不想说谢谢，打算直接挂电话。
    “江晃。” 沈星一突然叫了他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我谢谢您成了吗？” 江晃不耐烦道，心想数学博士真是严谨，不放过每一个能膈应他的机会。
    沈星一顿了一下，显然不是想跟江晃说这个：“从下次开始，补习改到上午，具体时间我会通知你。”
    江晃一愣。
    沈星一是因为听到江晃说楼道里的灯坏了，看小朋友那个吊儿郎当忘性大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去找人修理，出于安全考虑才这么决定的，毕竟学生在跟他补习完回家的路上出什么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为什么？” 江晃像本移动的十万个为什么。
    沈星一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晚上不方便。”
    “晚上不方便？” 江晃想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你女朋友是不是因为你回家晚吃醋了？”
    “江晃。” 沈星一语带警告。
    江晃像是抓到了沈星一什么把柄一样，得意洋洋道：“你说她要是知道我是 gay，会不会更不放心……”
    沈星一冷冷地打断了他：“我没有女朋友。”
    江晃还想说什么，但沈星一那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神经病。江晃撇了撇嘴，没女朋友就没有呗，火气那么大干什么。
    都是学数学的，沈星一怎么就不能跟人家连续映射学学。
    江晃打了个哈欠，存了数学题的照片到手机里，随手关上了灯。
    周日他在家关了整整一天，从早到晚，终于把沈星一布置给他的几道题做得有七八分明白了，第二天去学校上高数课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些底气。
    他是从东门进的学校，经过停车场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一辆看着很眼熟的 SUV。
    那不是沈星一的车吗。
    江晃确定了之后，瞅瞅四下无人，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随手从包里摸出一支记号笔，准备往沈星一的车前盖上涂一只大王八。
    他刚要落笔，耳边就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涂什么。”
    江晃手抖了一下，记号笔砸在车前盖上，又滑落到了地面。
    他转过头，看到了沈星一居高临下的一张脸。
    江晃情急之下喊道：“我涂…… 我图个吉利！”
    第9章 珍妮玛士多
    沈星一心知肚明地抬了抬眉，知道江晃越搭理越来劲，索性没多说什么，俯身从地上把记号笔捡起来，放在车前盖上推给江晃：“拿好了。”
    他拉开车门，把刚才落在车上的资料取出来，一边锁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还不去上课？”
    江晃一直在等沈星一骂他，这会儿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反倒有些不适应了，讪讪地说了声 “哦”，把记号笔收进书包，但没有挪窝的意思。
    沈星一看他：“怎么，没涂够？”
    江晃没傻到想顶风作案，他只是不愿意跟沈星一一起走，觉得别扭。
    而且他认为沈星一刚才那句话有污蔑自己清白的嫌疑，于是辩驳道：“什么叫没涂够啊，我根本没涂上好吗。”
    沈星一 “嗯” 了一声：“你该庆幸自己没涂上。”
    说完他就走了，没有要与江晃同行的意思。
    望着他的背影，江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别扭完全没有意义。
    江晃进教室的时候沈星一已经翻开点名册站在讲台上了，清亮的日光越过窗户的棱格落在他身上，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也可以穿得肩是肩、腰是腰，即便江晃对沈星一实在没什么好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十二分英俊。
    周怀在靠窗的第二排冲江晃招手，用口型说：“江哥，这儿！”
    江晃走过去，把书包从肩上抖下来，松松垮垮地坐下：“坐这么往前？”
    “我想问助教师兄题，坐这儿离他近。” 周怀指了指前面那排的空座位，江晃看到桌上有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字母和数学公式。
    晦气。江晃摇了摇头，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座位是周怀帮他占的，他不能挑三拣四。
    沈星一点完名就从讲台上下来了，江晃本来是抬着头在听课的，但从沈星一走进他的视线之后，他就开始东张西望，避免跟对方对视，那会让他觉得尴尬。
    而沈星一却没能领会他的意思，径直在他身侧停了下来，指关节扣了扣桌面，低声说：“好好听。”
    离他们比较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纷纷扭过头来打量江晃，江晃觉得耳朵里落进了几个词，有 “挂科”，也有 “延毕”。
    他咬了咬牙，下意识地要回沈星一一句 “你管不着”，旁边的周怀赶紧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他想到周怀还想问沈星一题目，便看在对方的面子上硬生生地忍了，身体坐直了一些，假装集中地盯着黑板，唯独略微僵硬的背部线条泄露了一点情绪。
    沈星一不知道江晃会有这么多心理活动，只是看他不认真听讲，随口提醒一句，之后就坐回座位上继续读自己的文献了。
    但江晃不打算就这么过去，他觉得沈星一是故意的，早上假装大度放过他，实际上是想另找机会报复。
    那他当然要报复回去。
    碍于现在还上着课，他不能特别直接地去挑衅沈星一，只能想曲里拐弯的办法。
    江晃拿出手机，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周怀凑过来想看，被他推了回去。
    很快沈星一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有人给他隔空投送了一张表情包，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种类的小动物头上顶了三个问号，下面还有一句话——
    “请问你是亚里士多德的妹妹珍妮玛士多吗？”
    沈星一觉得应该是哪个学生发错了，干脆利落地点了拒绝。
    然而对方又接二连三地发过来，力证自己就是冲着他来的。
    “全世界第一暴躁。”
    “对方不想理你并朝你放了一个屁。”
    “感谢你为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怒火。”
    沈星一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谁了，他沉下脸咳了一声，从微信上给江晃发了一条消息：“你又闹什么？”
    江晃装无辜：“我闹什么了？”
    沈星一说：“你自己知道。”
    江晃：“我不知道。”
    江晃：“你可别诬赖好人。”
    沈星一见他不承认，便提醒道：“那些图不是你传过来的么。”
    江晃继续装傻：“什么图啊？有人给你传不三不四的东西了？”
    沈星一不想理他了，而江晃还在不屈不挠地回复：“哎，你看清那人的名字了吗，应该不是我吧？这样呗，我跟你用蓝牙配对一下，你看看是不是我。”
    “不用。” 沈星一刚才没注意给他发表情包的 ID 是什么，但想想也知道江晃准是有新的小花招要耍，断然拒绝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机屏幕上就赫然显示了一条通知：“一头霸王猪请求与你配对。”
    沈星一直接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转过头冷厉地扫了江晃一眼。
    江晃还没作出反应，周怀先吓了一跳，等沈星一转回去之后，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江晃道：“江哥，你又怎么得罪助教师兄了？”
    “你该问问他又怎么得罪我了。” 江晃没好气地说。
    虽然两个人是用气音交流的，但沈星一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本以为江晃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没想到还是自己惹他了。
    沈星一皱了皱眉，不认为自己让对方好好听课有什么错的，现在这些小孩儿都这么不知好歹么？
    他觉得有必要跟江晃谈谈，下课铃一响就站起来，抓着江晃的手腕把他拽了出去。
    “你干什么？” 江晃想挣脱，无奈沈星一力气比他大，小幅度的挣扎根本不起作用，而他又不想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只好被半拖半拽地拉出了教室。
    沈星一来到走廊的僻静处，手上用力地一甩，松开了江晃。
    江晃被惯性带得向旁边踉跄了几步，他揉了揉被握出红痕的手腕，抬起头说：“你有病啊？”
    沈星一不跟他计较，开门见山地说：“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 江晃回嘴。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朝他逼近一步，阴影随之笼罩过去：“把这些心思用在学习上不好么，你到底想不想毕业？”
    “毕业” 两个词戳到了江晃的痛处，他重新回想起了早晨被人盯着窃窃私语的场景，顿时恶向胆边生：“毕业毕业毕业，为什么总拿我延毕说事儿，你们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沈星一注意到江晃用的是 “你们”。
    二十出头小朋友的心思不难猜，他很快记起点完名下来之后好像是有人议论了江晃几句。
    原来是气这个。
    “现在知道难受了？难受为什么不好好上课？” 沈星一想起江晃作为 Shake 在哄睡电话里问自己数学问题的样子，语气稍微放软了些，“明明能认真学习不是么？”
    江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声音里不明显的柔和，顶撞的时候底气也没那么足了：“…… 要你管。”
    沈星一看着他：“我也不想管，但这学期我是你的助教，老师的意思是不希望你继续挂科，我看你也不想挂科，你就不能听话点么？”
    顿了顿又说：“说到底毕业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还要不要这样下去。”
    他没等江晃回应就转身走了。
    江晃是快上课的时候才回去的，沈星一还坐在那个第一排的位置，并没有抬头看他。
    “江哥，刚才你手机震了一下，好像有人给你发消息，你看看。” 周怀见江晃回来了，伸手指了指他搁在桌上的手机。
    江晃胡乱点了个头，解锁屏幕之后看见给他发消息的是辅导员：“江晃，你有时间吗，下课之后来办公室找一下我。”
    江晃本来想回 “没时间”，但他知道辅导员因为自己延毕的事情操了不少心，人家也是二十七八一年轻姑娘，听说还是学校里哪个教授的女儿，跟个老妈子一样天天逮着自己关心肯定也是迫不得已，谁也不容易，他还是去一趟算了。
    他回复道：“行，我上完课就过去。”
    下课以后他从包里拿出周六补习的作业，经过沈星一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放在了桌子上。
    沈星一接过来，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事实上他对小朋友的思想觉悟没抱多大期盼，不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完成思想改造工作，只是想多少敲打敲打江晃，让对方少犯点混。
    江晃去了辅导员办公室，辅导员先是和颜悦色地问他最近怎么样，得到了敷衍的回答之后也没有生气，让他不要有压力，只要用心学习肯定能顺利毕业。
    “哦。” 江晃说。
    辅导员估计是想再激励激励他，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高数，但是你现在学这些东西其实是为了以后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你说是吗，你应该有理想吧？”
    江晃点头：“有，我的理想是不学高数。”
    辅导员噎了一下，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件事，我看你这学期课余时间还挺多的，想着给你介绍个兼职，任务也不重，就是给一个学龄前小孩儿念念绘本什么的，钱给得还挺多的，你看你愿意吗？”
    江晃被 “钱给得还挺多的” 打动了：“行啊。”
    辅导员 “嗯” 了一声：“那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这个小孩儿是我爸爸带的一个博士家里的亲戚，也算知根知底，你去我放心。”
    第10章 不讨厌
    辅导员昨天给江晃爸爸去过电话，请他多关心关心儿子，江爸爸讲话的同时夹杂着稀里哗啦的背景音，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麻将牌在桌上被推过来推过去的声音。
    “不是我不想管他，” 江爸爸的嗓音忽高忽低，“哎这张牌我看看，打错了吧。”
    一顿吵吵闹闹之后，他又把嘴凑回手机旁边：“他都离家出走了，我怎么管呢，嘿，九筒，你说是吧老师。”
    乌烟瘴气似乎能顺着扬声器飘出来，辅导员话里有话地问：“江爸爸，打麻将很有意思吗？”
    没想到江爸爸一听就来精神了：“有啊，等这把搓完我好好给你讲讲。”
    辅导员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差点没提上来，她客客气气地挂掉电话，心道难怪江晃长成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她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刚才听到江爸爸说江晃离家出走，现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问问江晃住在哪，有没有钱吃饭。
    然而很快她就想到，依江晃那个脾气，一定不愿意说实话，她还是得曲线救国。
    辅导员发了一条屏蔽了江晃的朋友圈，问有没有什么薪水高一些的兼职机会，她有个学生遇到点困难。
    到晚上她家老爷子给她发了消息，说沈星一的表弟家里想找个大学生陪着孩子读绘本，要不让那个江晃来试试。
    沈星一她知道，老爷子天天挂在嘴上的得意门生，家里条件也好，有家上市公司，是可以安安心心走学术道路而没有后顾之忧的人，老爷子有让他毕业之后留在数学所里的意思。
    让江晃去她认识的人家里兼职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她今天马上找了江晃过来，看他答应得爽快，也放了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先给他把生活的问题解决了，学习之后再徐徐图之。
    交代完兼职的情况之后她就让江晃走了，江晃正儿八经地说了声谢谢老师。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江晃久违地产生了点儿称得上是高兴的情绪。
    他想跟什么人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说起来也奇怪，此刻他想起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连续映射。
    大概是因为连续映射是最清楚他近况的人。
    过去四年他在大学里认识过不少人，因为某一门课，因为某次活动，但都是短暂的交会，少有长久的朋友，后来各人按照不同的轨迹远去，升学的升学，工作的工作，唯独他还因为高数挂科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理由停留在原地。
    他有自尊心，不再去联系以前的同学，而中学的那些朋友现在都天南海北地漂着，他也不好意思用自己这些破事儿去打扰人家。周怀他们就更不用说了，还是小孩儿，哪能理解他。
    在给连续映射发消息之前江晃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算不算骚扰。
    偶尔一次，连续映射应该会理解吧。
    发完之后连续映射并没有立即回他，可能是因为忙没看见，也可能是怪他唐突。江晃希望是前者。
    其实是因为沈星一不到哄睡时间一般不会去切这个专为江晃而建的小号，所以他晚上才收到江晃发来的消息。
    当时他在舅舅家吃晚饭，妈妈让他过去送点东西。
    舅舅一家很喜欢他，每次都会留他到很晚，再把自家儿子叫过来，让他跟博士表哥好好学学。
    舅妈看着儿子不太情愿地坐在沈星一旁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星一，今天你导师女儿介绍的那个大学生跟我们联系了，说是明天晚上过来。”
    “嗯。” 沈星一随口答应着，觉得今天自己可能赶不上跟江晃约好的哄睡时间，便登录了微信小号，想着跟他说一声。
    一上线他的手机就连着震了几声，是江晃白天给他发消息了。
    沈星一点开同他的聊天框，一条条读下去，读完之后轻轻地一抬眉。
    原来是他。
    正巧这时舅妈又说：“星一，你明天晚上没事儿吧，能过来陪着琛琛吗？”
    琛琛就是坐在沈星一旁边的小表弟。
    沈星一迟疑了一下：“不了。”
    虽然他确实有空，但他不想跟江晃多出一些不必要的接触，江晃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可怎么办，我跟你舅舅明天晚上有应酬，挺重要的一个客户，推不开，” 舅妈很苦恼地望向他，“也不是别的，就是想让你帮忙带带眼，看看那孩子适不适合。”
    平日里舅舅舅妈待他不错，沈星一到底松了口：“好，我过来。”
    舅妈向他道谢，又递给他一个橙黄饱满的橘子。
    沈星一接过来，用修长的手指剥开递给了琛琛。
    “琛琛，哥哥给你剥橘子你要说什么？” 舅妈笑眯眯地问。
    琛琛很嫌弃地瞥了手里的橘子一眼：“哥哥再帮我把这些白毛儿剔一剔。”
    “哎哟，这孩子。那是橘络，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 舅妈揉揉太阳穴，“星一，又让你见笑了。”
    沈星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却突然想到不知道琛琛长大以后会不会也跟江晃一样能闹腾。
    他低下头给江晃回消息，没有回应兼职的事情，只是说：“我晚上晚一点回去，要是困了就先睡。”
    琛琛突然嚷嚷起来：“哥哥在跟女朋友聊天！”
    舅舅舅妈的四只眼睛立刻齐刷刷地钉在沈星一身上，他咳嗽一声，说不是。
    舅妈见沈星一不愿说，便佯装生气道：“琛琛怎么老胡说八道，你才多大，说什么女朋友女朋友的？”
    “就是女朋友嘛，” 琛琛指着沈星一的手机屏幕念了出来，“我晚上晚一点回去，要是困了就先睡！”
    舅妈吃了一惊，连忙看向沈星一：“星一真的交女朋友了？”
    沈星一用手掌盖住手机屏幕，向来平静的一张脸也现出几分不自在来：“没有。”
    舅妈深受大姑子影响，极其关心沈星一的感情状况，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那怎么说话这么亲？人家是不是住在你家里？”
    沈星一见舅妈的猜测越发离谱，只得实话实说：“是我失眠，找了个线上的……”
    他觉得舅妈可能不能理解什么叫哄睡 up 主，便用 “心理医生” 代替了。
    舅妈失望地 “哦” 了一声，紧接着又目光灼灼地说：“心理医生也不错嘛，多大年龄，男的女的？”
    “男的。” 沈星一说。
    舅妈这下是真的失望了：“唉，还以为你有什么情况呢，不过星一，你真的要把找对象的事儿提上日程了，你看你妈急的。”
    沈星一只是礼貌地 “嗯” 了一声。
    他察觉到手机又震了一下，但没有再看，怕琛琛又念出来，引发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沈星一从舅舅家下楼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他看了一眼手机，江晃说的是：“我等你。”
    不过三个简简单单的字，沈星一的目光却在上面停留了好几秒钟。
    他将手机收进口袋，开车回到家，给江晃回复道：“睡了么？”
    江晃是秒回的：“没。”
    很快语音通话就拨了过来，沈星一接了，听到一声迷迷糊糊的 “哥”。
    “困了？” 他打字问道。
    “还行，” 江晃刚逞完强就打了个哈欠，他不好意思地承认，“有一点儿。”
    沈星一说：“去睡吧。”
    “不用，哥。” 江晃低低地说，嗓音因为困而变得沙沙的，能让人想象出他眯着眼睛头发凌乱的样子。
    那种毫无防备的神态是会叫人心软的。
    沈星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了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 他问。
    江晃过了好半天才出声：“唔…… 被子掉地上了。”
    “被子掉地上会那么大声音？” 沈星一提出质疑。
    “…… 因为我在被子里面。” 江晃揉揉自己的脑袋，裹着被子从地上站起来，重新倒在了床上。
    真是个孩子。沈星一想。
    “对了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你说我的事儿？” 江晃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问。
    沈星一淡淡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白天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江晃说话的时候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晚上才看见。” 沈星一解释。
    他觉得白天的江晃同夜里的 Shake 真的不像一个人，一个张牙舞爪净爱使坏，另一个却心思敏感性格单纯，所以对江晃他可以疾言厉色，但却很难这样对 Shake。
    “那就是不讨厌？” 江晃试探着问。
    沈星一说：“不讨厌。”
    江晃得寸进尺：“那我以后也可以跟你说吗？”
    沈星一顿了一下，没有拒绝他：“如果你想。”
    “谢谢你，” 江晃的嘴角翘了起来，“哥。”
    他觉得今天是一个很好的日子，除去沈星一给他找茬，其余的一切都是令人愉快的。
    希望明天也可以这么好。
    江晃的希望是在第二天晚上去做第一次兼职的时候破灭的。
    那家的孩子叫琛琛，家长说晚上有事，会让孩子的表哥陪着，这没什么问题，江晃欣然接受，甚至在琛琛来给他开门的时候还挤出了一个他不怎么擅长的假笑。
    琛琛长了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像个小团子一样短胳膊短腿，在他换鞋的时候指了指客厅：“去那边，我哥哥也在。”
    江晃说行，抬起头之后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沈星一。
    第11章 等你大了再看
    沈星一穿了件灰色的基本款 T 恤，半贴身的棉质布料下面透出浅浅的肌肉轮廓，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没有并起来，倚在沙发上的姿态散漫而英俊。
    他看着江晃，稍微挤了点假装的惊讶出来。
    而江晃的惊讶是真的，不仅有惊讶，还有想立即夺门而出的冲动：“怎么是你啊？”
    沈星一将下巴朝琛琛偏了偏：“我是他表哥。”
    他不准备为难江晃，公归公私归私，何况江晃的辅导员说小朋友遇到点困难。
    沈星一知道来舅舅家兼职的学生是江晃之后去问过江晃辅导员具体的情况，了解清楚之后本来打算把哄睡服务的钱一次性全部打给江晃，但对方一定不肯接受，让他按月打就可以，他算过，按月打过去的钱还不够江晃租房，这个月小朋友还可以靠他先前给的定金，下个月就入不敷出了，于是他决定这次帮帮江晃。
    江晃看不出沈星一有意放水，顿了顿说：“那我直接走呗？”
    沈星一皱了皱眉，这时琛琛先蹦出来抢存在感了：“主要还是得看我，我同意才行。”
    他挺喜欢江晃的，更准确地说，所有跟沈星一不对付的人他都喜欢。
    在他爹妈眼里，沈星一的成长轨迹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生模板，他在沈星一的阴影下待久了，不自觉地就产生了逆反心理，虽然当着自己爸妈的面不敢表现出来，但作为一个幼儿园尺寸的男子汉，他在背地里还是很有反抗精神的。
    在沈星一眼里，琛琛和江晃差不多幼稚，所有想法全挂在脸上，叫人一看就明白了，他懂得琛琛此刻的心理活动，便很给面子地说：“嗯，看你。”
    琛琛满意了，对江晃指手画脚：“那你陪我看电视吧。”
    江晃愣了一下：“啊？我怎么记着你爸妈是找我来给你念绘本的？”
    “你记错了。” 琛琛振振有词地说。
    江晃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听这个小祖宗胡说八道还是该坚持原本的立场。
    沈星一挑了一下眉，将身边摊着的一本童话书放在茶几上推过去：“没记错。”
    江晃不理他，指着书低头问小祖宗：“是这个吗？”
    琛琛当着表哥的面到底不敢太无法无天，只得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江晃毕竟答应了琛琛父母要陪小男孩一晚上，况且人家还跟辅导员多少沾了点熟人关系，他就算再不情愿跟沈星一共处一室，也得先把眼下撑过去。
    于是江晃拿起童话书，盘腿坐在地上，拉着个脸开始念：“从前有只王八……”
    沈星一顿了顿，江晃来之前他随手翻过那本书，记得主角似乎是只小兔子来着。
    不过他没说什么，继续往下听。
    琛琛刚才看电视的要求没能得到满足，这时候就变得难伺候起来：“我不要听这个，我想听科幻的。”
    江晃敷衍地 “哦” 了一声，把书翻回了第一页：“在空间站里有只王八……”
    琛琛不能让江晃就这么糊弄过去：“我改了，我要听古代的故事。”
    小兔崽子。江晃瞪了他一眼：“在古代有只王八……”
    琛琛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糊弄学大师，搜肠刮肚地想要难住他：“这个我也不听了，给我讲个刺激的。”
    “刺激的？”江晃拿不准小孩儿眼里的 “刺激” 跟自己是不是一样的，于是试探着说，“有只光着身子没穿壳的王八？”
    幼儿园尺寸男子汉琛琛没辙了，“哇” 地一声哭了起来。
    江晃只是想应付小男孩，没想到会把他弄哭，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书搁在一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个对你来说太刺激了？”
    琛琛哭得特别入戏，根本不应声。
    这下轮到江晃没辙了，他觉得把小男孩弄哭是自己的责任，谁让他讲了不健康的王八故事。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江晃最终仰起脸看向沈星一，干巴巴地请教道：“你弟哭了，怎么办？”
    沈星一知道琛琛什么德行，丝毫不担心，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随你。”
    江晃没带过孩子，挠挠头问：“我哄哄他？”
    “哄吧。” 沈星一说。
    江晃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小屁孩儿，你还没哭累啊？”
    虽然他的声音很温和，但沈星一还是觉得这应该不能算作哄人。
    果然琛琛的哭声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江晃被逼无奈，不得不回忆了一下幼儿园时代的自己嚎啕大哭的时候最容易被什么吸引注意力。
    好像是吃饭。
    没错，就问小兔崽子吃饭没有。
    “那什么，” 江晃拍拍琛琛的脑袋，“你没吃饭啊？”
    琛琛一呆，随即哭得更大声了。
    沈星一看不下去了，让一个小朋友去哄另一个小朋友，难度实在太高，哄到世界末日也哄不好。
    他拿起电视遥控器走过去，蹲在琛琛面前晃了晃。
    琛琛的哭声一滞，马上伸手去抓。
    沈星一抬高手臂，把遥控器举到琛琛够不着的高度，淡淡地问：“还哭么？”
    琛琛犹豫了一下，大约是觉得现在就顺着台阶向下走有失面子，继续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但眼角一直睃着沈星一手里的遥控器。
    “哦，不想看，” 沈星一站起来，“那不看了。”
    小男孩沉不住气，立刻不哭了：“想看。”
    江晃这才看清琛琛脸上干干净净的，一滴眼泪都没有，闹了半天原来是光打雷不下雨。
    得到遥控器的小男孩利落地开了电视，然后指挥江晃说：“你给我调。”
    “你没长手啊？” 江晃懒得动。
    琛琛硬是把遥控器塞给了他：“就要你调。”
    江晃耷拉着嘴角接过来：“你看什么，动画片儿？”
    “我要看电影！”琛琛把 “电影” 两个字咬得很重，特别自豪的样子。
    江晃 “切” 了一声，在屏幕上挑了个电影的分类，随便点进一个推荐片单往下翻。
    他们家电视不知道接的是什么资源库，片子倒是挺全的，江晃瞥了几眼，经过一些不适合小朋友看的东西时刻意跳得快了一些。
    “停停停，看这个。” 琛琛说。
    《断背山》。
    “这个就算了吧，” 江晃看着封面上两个戴帽子的牛仔，踌躇了一下，“这个等你大了再看。”
    “不行，就看这个。” 琛琛蛮横地把遥控器抢过来按了播放。
    江晃咽了口口水，侧头去看沙发上的沈星一，发现对方已经低着头开始用平板电脑写东西了，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的小小争执。
    他不想开口让沈星一帮忙，心想算了，爱看就看吧，大不了到了关键镜头他就像个八爪鱼一样把电视捂上。
    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要避免让琛琛看到两个男人的亲热镜头，江晃根本没沉下心欣赏电影里怀俄明的灿烂夏天，刚到那段帐篷戏，他就咳了一声，侧转身子挡住了琛琛的视线。
    琛琛不耐烦地伸手拨他：“你往旁边点儿。”
    江晃见屏幕上浓眉大眼的大帅哥吉伦哈尔已经朝另一个人凑过去了，便坚持着没有动，同时还问琛琛问题想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什么，你家饮水机在哪儿啊，我渴了。”
    琛琛急着看电视，随便指了指：“那儿呢。”
    江晃张望了一下：“找不到，你去给我倒杯水呗。”
    琛琛作为一个幼儿园小孩儿，平常被别人求助的机会还是很少的，连个饮水机都找不到的江晃让他体会到了受用的感觉：“你怎么这么笨啊？等着。”
    江晃松了口气：“哎，你慢点儿接啊。”
    屁颠屁颠跑开的琛琛吸引了沈星一的注意，他抬起头，正好看见电视上两个男人在帐篷里接吻。
    沈星一还没说什么，江晃立刻撇清自己道：“不关我事儿，是你弟非要看这个，我已经让他去接水了。”
    说话时耳根爬上来点不明显的红意。
    沈星一的目光从他脸上滑开，在耳畔停留片刻，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这时候琛琛捧着杯水回来了，伸到江晃跟前：“喏，接回来了，喝吧。”
    江晃接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手有点不稳：“谢了啊。”
    几滴水洒在地上，沈星一从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琛琛，把地擦了。”
    琛琛噘着嘴按他说的做了，坐下来看电视的时候情节已经进入了新阶段，两个牛仔结束了季节性的牧羊工作，各自结婚生子，江晃记得他们重逢之后还有一个炽热的拥吻，神经紧张地等着，待到两个人抱在一起时，他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水，故技重施道：“琛琛，再去给我倒杯水。”
    琛琛这次就没有上次那么配合了，他斜着眼睛问江晃：“是不是他们一亲热你就渴啊？”
    江晃呛得差点把肺咳出来。
    不是，这孩子才多大就知道什么叫亲热了？这不比光着身子不穿壳的王八刺激多了，那刚才哭个什么劲儿啊。
    沈星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热吻，趁两个小朋友还在对峙，过去捡起地上的遥控器，干脆利落地退出了播放。
    “哥哥你干什么？” 琛琛跳了起来。
    “换一个。” 沈星一不容置疑地说。
    琛琛急了：“凭什么啊？”
    江晃不放过任何一个跟沈星一作对的机会，立马忘了刚才的尴尬，也不念着沈星一给他解围，幸灾乐祸地帮腔道：“对啊，凭什么？”
    沈星一没想到江晃这么恩将仇报，他扬了扬眉：“你还想看？”
    江晃其实不想了，他作为少年儿童人肉分级屏障已经身心俱疲，但为了挑衅沈星一，还是梗着脖子说：“想啊。”
    沈星一俯下身按住江晃肩膀，微微侧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问：“这么想看，是没试过么？”
    第12章 什么都试过
    江晃全身都绷紧了。
    “谁、谁说我没试过！” 他虚张声势地为自己正名，“我什么都试过！”
    其实是真的没试过，什么都没试过。
    沈星一松开了放在江晃肩上的手，直起身子低着头打量他：“是么。”
    从江晃的角度，天花板上的灯正好被沈星一挡住，光线略微暗下来，无形中有种压迫感。
    他忽然从沈星一的目光中读出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江晃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太合适，既然什么都试过，还这么想看，那岂不是……
    真行，他就这么着了沈星一的道儿，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色中饿鬼的形象。
    江晃的脸颊泛上来点不明显的红，他急于维护自己，也不管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前后矛盾了：“我没那么想看，我就是……”
    “就是什么？” 沈星一慢条斯理地接话，“就是想跟我顶嘴？”
    这倒是真的，江晃无话可说。
    “你几岁，” 沈星一淡淡问完，又将下巴冲着琛琛的方向偏了偏，“跟他一样？”
    “你管我！” 江晃气急败坏地说，猛地转过身子跟琛琛一起看电视去了，用屁股对着沈星一。
    沈星一扫了一眼江晃单薄瘦削的肩膀和腰身，觉得说他跟琛琛一样年龄都是高看他了。
    琛琛正在换台，途中遇到一个家庭纠纷调解栏目，男人声泪俱下地对着主持人控诉自己老婆是个泼妇，琛琛便问江晃什么是泼妇。
    江晃觉得自己不能教小孩子骂人话，便随口敷衍道：“夸人的，泼妇就是活泼的妇女。”
    琛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女方亲友团的里一个花臂壮汉问：“那他胳膊上是什么？”
    “…… 好孩子贴纸。” 江晃说。
    琛琛很疑惑：“可是他看起来不像好孩子。”
    江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要贴一个证明。”
    “贴一个就能证明他是好孩子吗？” 琛琛问。
    “能，” 江晃打了个哈欠，“哎，你爹妈怎么还不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把手转动的声音，琛琛立刻一跃而起扑向电视，赶在两个大人进来之前把开关给关了。
    “叔叔阿姨。” 江晃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关节，想着这一晚上可算过去了。
    琛琛的爸爸妈妈朝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今天琛琛表现得怎么样？”
    江晃觉得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答案取决于他到底该讨好两个家长还是那位小祖宗，他还在思考，琛琛就先跑过去乖巧无比地说：“我表现得可好了。”
    啧，跟进修过变脸一样。江晃决定暂且不揭穿小男孩儿的谎言，假装没见过小团子那副难伺候的恶劣德行。
    “是吗，那你都做什么了？” 琛琛妈妈问道。
    琛琛指着江晃说：“我跟小哥哥学东西了。”
    这劈手一指给江晃指出了不太好的预感，他听见琛琛妈妈问琛琛学了什么。
    “我学了夸人，” 琛琛笑嘻嘻地仰起头，“妈妈，你是个泼妇！”
    江晃差点当场去世，但这还没完，琛琛又声音洪亮地说：“还有，我想要好孩子贴纸！”
    饶是吊儿郎当如江晃，这时候也没有勇气再等琛琛妈妈问什么是好孩子贴纸了，他干咳一声道：“那什么，叔叔阿姨，我还有点儿事儿，赶时间，我先走了。”
    说完他撒腿就跑了，生怕晚一秒钟琛琛妈妈就追上来把他撕成拼图。
    沈星一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没答应也没回头，心想沈星一简直就是他的社死磁铁，多丢人的场面都能叫这人赶上看热闹。
    江晃一气呵成地出门进电梯按楼层，仅用时一分钟就呼吸到了室外的新鲜空气。
    他知道这份兼职肯定是凉了，但心里一点也不恼火，因为从看到沈星一之后他就不打算做了，就算琛琛爸妈满意也不做。
    虽然总有些道貌岸然的人说要学会跟讨厌的人相处，但他就是不学，谁爱学谁学去。
    钱真是不好赚，如果每个金主爸爸都像连续映射一样就好了。
    说真的，要是给金主爸爸们也设个评比，连续映射绝对能当选全国模范，会被领导接见再供起来当业界标杆的那种。
    逃离社死现场的江晃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琛琛家的窗，在晚风中吐了口气，转身去搭地铁。
    晚上他给连续映射哄睡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连同自己的性取向也一并讲了出来，一提到沈星一还是忍不住生气：“他居然问我是不是没试过，难道没接过吻没上过床很丢人吗？”
    “不丢人。” 连续映射说。
    “不过我确实没试过，” 江晃继续念叨，“我是故意跟他说我很有经验的，输人不能输气势。”
    连续映射没说话。
    江晃叹了口气：“话又说回来，别说接吻了，我连恋爱都没谈过，遇见个喜欢的人可真难啊。”
    连续映射：“是难。”
    江晃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敷衍自己，他挺想打听打听连续映射的感情经历，又觉得有些过界，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连续映射：“不过既然没谈过恋爱，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人都会好奇，沈星一也是，他对江晃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小朋友关于性取向的推断不是很严谨。
    没想到江晃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你想听啊？”
    沈星一扬了扬眉，回他：“怎么？”
    “没怎么，” 江晃挠了挠头，“其实是因为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
    他大一的时候有一回去生地楼上晚课，下课之后又磨叽了一会儿才背着书包向外晃悠，路过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教室时，听到门缝里传来吉他的和弦。
    生地楼位置偏，过来上课和自习的人都少，何况现在已经不早了，走廊上除了江晃空无一人。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去看教室里的人，是个男生，背对他坐在桌子上，看得出个子很高，肩膀又宽又直，白色的 T 恤顺着脊背中线浅浅地凹下去，气质清冷持重，应当是个师兄。
    夏初的风温柔绵长，将一阵淡淡的槐花香气送进窗内，江晃那颗年少的心脏忽然跳快了一拍。
    第13章 你不恶心
    心动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却又确凿无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那一刻江晃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长到十八岁从来没喜欢过任何女孩子，别人拉着他议论哪个女生漂亮的时候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在门口纠结了好半天要不要进去要个联系方式，因为没这种经验，怕被师兄当成变态，最后还是怂了。
    十八岁的喜欢像夏天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江晃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师兄是谁，叫什么名字，学哪个专业，甚至连长相都没看清，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
    沈星一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打字问江晃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他？”
    江晃理所当然地 “啊” 了一声，紧接着又更正道：“当时喜欢。”
    沈星一皱了皱眉，非常不能理解：“喜欢他什么？”
    江晃其实也不知道，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觉得他挺特别的，好多人弹吉他非要跑到操场上或者体育馆前边的台阶上坐着，一看心思就不在弹琴上，他不一样。”
    沈星一看不出什么不一样，他以前也在空教室里弹过吉他，这不算特别。
    说到底还是江晃太小了，感情观不成熟。
    “哥，我都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现在跟你说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一下，也让我问你个问题啊？” 江晃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像撒娇。
    沈星一不肯：“是你主动说的。”
    “那也是因为你先问了，” 江晃这时候忽然变得很有逻辑，“你要是不问，我怎么会说。”
    沈星一知道小朋友很擅长胡搅蛮缠，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于是无奈地回复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晃想给连续映射留个好印象，没有问太过分的问题：“哥你现在单身吗？”
    连续映射：“嗯。”
    跟江晃想的一样，毕竟连续映射每天晚上都跟他通电话，要是有女朋友，肯定会吃醋的。
    “那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 他开始乱猜，“三个？四个？”
    连续映射：“江晃。”
    连续映射：“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好嘛，总是这么机警，江晃撇了撇嘴：“知道了，不问你了。”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连续映射那么好，肯定交过很多女朋友。
    别说别人了，要是他是个女孩子，也会喜欢这样的人。
    连续映射似乎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将偏离的话题又拽了回去：“今天的兼职做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江晃言简意赅，“我觉得我那高数助教就是上天派来克我的。”
    他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跟刚才讲初恋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江晃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想把恶劣的情绪传递给连续映射，便清了清嗓子：“算了，不说他，哥你今天睡前想听什么？”
    连续映射过了一会儿才给他回：“上次高数课的作业做了么？”
    “做了一半，另一半不会。” 江晃说。
    他会就怪了，半节课都用来跟沈星一置气，那时候高数老师讲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笔记记得跟被打散了的鸡蛋一样。
    连续映射问：“没听课？”
    江晃承认了：“没听，笔记也没记全。”
    连续映射倒没跟沈星一那样批评他，只是淡淡道：“念你的笔记我听。”
    江晃已经不再问连续映射为什么对他的高数这么感兴趣了，谁还没个爱好呢，可能他的金主爸爸就爱好给人当爹外加监督人学高数。
    是怪了点儿，但怪得挺特别的。
    他这么想着，从书包里翻笔记本的时候顺口跟连续映射说：“哥，你挺怪的。”
    连续映射：“怪？”
    江晃本来打算把自己刚才的想法陈述一遍的，但不知怎么，从嘴里出来的是另一句话：“怪可爱的。”
    突如其来的土味情话让沈星一被呛了一下，他顿了顿，给江晃回道：“你怪恶心的。”
    “哥你好不给面子啊，” 江晃半开玩笑地说，接下来的语气却认真了几分，“你真觉得我恶心吗？”
    停了几秒，声音轻了一些：“你觉得同性恋恶心吗？”
    沈星一从小朋友的话语中分辨出了一丝小心翼翼，他没说觉得也没说不觉得，只回复道：“为什么问我这个？”
    江晃老老实实地说：“因为不想你觉得我恶心。”
    像只袒露出柔软肚皮的小狗，毫无保留地示弱，将伤害的权利交到对方手里。
    沈星一看着屏幕好半天没说话，想起了晚上江晃看到电影里两个男人接吻时，红着耳朵向他解释的样子。
    连续映射的沉默让江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想对方大概觉得同性恋是恶心的，却又碍于修养，不忍心讲出来。
    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给的，连续映射已经很维护他自尊，他不应该让此刻的沉默变成难堪。
    江晃故作轻松地咳嗽了一声，准备说些什么来圆场：“哥……”
    他话音未落，连续映射就发过来一句话。
    “你不恶心。”
    尽管知道对方可能是顾及他面子才这样说，江晃的胸口还是软了一下。
    “谢谢你，哥。” 他由衷地说。
    沈星一没接话，只是提醒他道：“笔记。”
    江晃正沉浸在连续映射的温柔中不可自拔，冷不防被打断，很不满地抱怨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着急，就不能……”
    他本来想说你就不能多温柔一会儿，刚起了个头就觉出不合适来，人家是他金主，又不是男朋友，没有这种责任。
    连续映射问他：“就不能怎么？”
    江晃结结巴巴道：“就不能、就不能让我准备准备，酝酿一会儿再读吗？”
    连续映射：“要酝酿多长时间？”
    江晃盯着自己七零八落的笔记，觉得真的有必要花时间完善一下，不然会给连续映射留下难以挽回的恶劣印象，于是他说：“十分钟吧。”
    连续映射：“十分钟？你要表演诗朗诵？”
    江晃一边查资料一边嬉皮笑脸地说：“不是，我就是做事儿慢。”
    连续映射：“是么。”
    连续映射：“我看你困得挺快。”
    沈星一刚发出去就意识到了问题，他说的是刚开学那段时间江晃上课睡着的事儿，不知道江晃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第14章 同病相怜
    作者有话说：今天两更江晃没发现什么不妥，他猜可能是哪次哄睡的时候自己打了个哈欠被连续映射听到了，所以对方才会这么说，浑然不觉问题所在。
    况且他现在满心想的是怎么把自己的笔记修正得像样儿一点儿，顾不上琢磨旁的事情。
    沈星一听着扬声器里笔尖刷刷地划着纸面，知道江晃没起疑，便放下了心，打字对他说：“没听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江晃 “唔” 了一声，却还是迟迟不肯把缺胳膊少腿的笔记念出来。
    沈星一怎么会不懂他心思，耐着性子说：“学数学是容易遇到误区，弄不明白很正常。”
    “哥，我跟你不一样，” 江晃挠了挠头，“我学数学没有误区，只有盲区。”
    沈星一被噎了一下，只好换个方式催他：“你今天是不想让我睡觉了？”
    这句话对江晃很有效，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犹犹豫豫道：“那你别笑我。”
    “不笑你。” 沈星一说。
    得到保证的江晃诚实而磕巴地读起了自己的笔记，中间一度停了下来，沈星一以为电话断了，确认过还是接通状态之后问道：“怎么，还要酝酿？”
    “不是，” 江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惑，“我记得这些字儿都是我自己写的啊，怎么现在根本看不懂写了些什么东西呢？”
    沈星一想起江晃交上来的作业里那些像半身不遂的鱿鱼一样的字迹，觉得小朋友有此一问再正常不过。
    “有空去练练字。” 沈星一中肯地建议道。
    没想到江晃却闷闷地说：“哥你是觉得我字丑吗？”
    顿了顿，不服气道：“我的字小学的时候还被老师当过典型呢。”
    沈星一对此存怀疑态度：“是么。”
    江晃怕连续映射一时兴起让自己拍一张过去，刚吹完牛便承认了实情：“其实是写得丑的典型，要让大家引以为戒的那种。”
    没想到即使这样连续映射还是让他拍一张。
    江晃嘟囔着说：“哥你知道丑就行了，怎么还非得亲眼见见呢。”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交作业的时候倒没见这么扭扭捏捏的。沈星一觉得好笑，回复道：“怎么，不好意思？”
    “没，就是怕吓着你。” 江晃尽管不怎么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照了一张高数笔记的照片发给了连续映射。
    过了不长的时间，连续映射便给他传回来一份文字版的笔记，是在他原本的基础上补全的。
    江晃震惊于对方居然能认清他写的内容：“哥你那眼睛这么好使啊？”
    沈星一是习惯了，批作业的时候多难看的字都见过，江晃还不算是最离谱的。
    他不想跟小朋友讨论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好使：“能看懂么？”
    江晃还没看，但他不想再耽误连续映射的睡眠时间，便说：“能看懂。”
    这话的底气不是太足，江晃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不懂的话我去烦我那个高数助教。”
    这是对刚才连续映射说他不恶心的一种回报，江晃觉得对方一定能懂的，毕竟他之前表现得那么讨厌沈星一了，现在可以为了连续映射去问沈星一高数问题，已经算作出了很大的牺牲。
    但不知为什么，连续映射的反应很平淡：“也可以。”
    然后又发过来一句：“他应该比我讲得好。”
    江晃搜肠刮肚地寻找 “放屁” 的文明说法，寻找未果之后觉得不用这两个字无以表达自己心里连续映射和沈星一的差距，于是郑重其事地说道：“放屁。”
    沈星一皱了皱眉，正准备打字，就听见江晃又说：“谁都没你讲得好。”
    很孩子气的一句话，却让沈星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过哥，我怎么觉得你对我们助教印象还挺好的呢？” 江晃问，他还记得上回连续映射让自己听沈星一话的事儿。
    沈星一想了想，给他回了四个字过去：“同病相怜。”
    江晃理解了：“你也当过助教？也遇到过我这样的学生？”
    沈星一抬眉，问他：“哪样的学生？”
    江晃没多想就脱口而出：“学习态度不端正，总想浑水摸鱼，智商还不高……”
    “嗯，对自己定位还挺清晰。” 沈星一赞同。
    江晃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平常的臭德行，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又说：“遇到我这样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过去了吗，但我那助教非得较真儿，还拿毕业威胁我去补习。”
    沈星一淡淡地说：“没人想用毕业威胁你，只是想对你负责。”
    江晃觉得连续映射的语气真的很像老父亲，他没再反驳，只说：“要是对我负责的是你就好了。”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只好尴尬地闭了嘴，等着对方先回复，脸上莫名有点发热。
    沈星一并没有多想什么，他看了看时间，对江晃说：“今天先到这里，你去睡吧。”
    “别，哥你刚才一直在陪我说话，我都没给你念什么东西。” 江晃坚持要给连续映射哄睡。
    沈星一知道他犟，没多说什么，发过去一个 “好” 字。
    江晃回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近距离》，这是从前上专业课的时候老师推荐过的一本短篇小说集，说是其中的写作技巧对以后进行新闻写作有帮助，他倒没学会什么技巧，书买回来也只翻过里面《断背山》的原篇，要不是今晚在沈星一表弟家看了电影，也不会想起来要给连续映射读这么严肃的东西。
    他翻到被自己折过角的地方，刚念了开头的小半段，连续映射就问：“《断背山》？”
    江晃没想到连续映射一个学数学的还挺有文学素养，愣了一下才说：“对，哥你不想听的话我就换一篇。”
    “不用换。” 沈星一觉得江晃有时候敏感得过分，他说完以后，忽然又在聊天界面上叫了小朋友一声。
    连续映射：“江晃。”
    连续映射：“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小心。”
    第15章 你等不及要见我
    江晃有点迟疑地 “嗯” 了一声，屏幕上连续映射的两行字像几滴温水悄无声息地落进他的胸口，又缓慢地化开，蒸发无形。
    第二天有高数课，上课前沈星一将批改过的作业本放在讲台上，让每个人自己来取。
    江晃懒得去挤，想等到下课再拿，周怀见状说道：“江哥，我帮你吧。”
    然后就热心地跑到讲台前面去找两个人的作业本了。
    江晃虽然比周怀大，但也不好意思这么坐享其成，只得懒洋洋地跟过去，准备陪对方一起找。
    他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本作业就抵在了他肩上。
    江晃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了沈星一。
    沈星一用漂亮修长的手指捏着作业本，轻轻抬了抬下巴：“作业。”
    江晃别别扭扭地伸手去拿：“哦。”
    沈星一看着他接过去，开口道：“明天上午给你补习，把时间空出来。”
    “上次不是周末吗？怎么突然变成明天了？” 江晃对沈星一给他补习秉持着逃不了就拖的方针，能拖一天是一天，多拖一秒赚一秒，现在突然提前了，他感觉非常不满。
    不满的江晃同学开始挑衅沈星一：“哦，你等不及要见我啊？”
    沈星一是为了江晃周末去琛琛家做兼职方便才改的时间，虽然昨天江晃的表现不太上道，但他舅舅舅妈看出来琛琛挺喜欢江晃，而且又算是送沈星一导师顺水人情，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让江晃以后每周末来陪琛琛。
    他们还没跟江晃联系，沈星一也不打算掺和进去做传话筒，他见小朋友又开始胡搅蛮缠，索性简简单单地说：“是，等不及。”
    这一下倒把江晃噎住了，他拿着作业本瞪了沈星一好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行，你有种。”
    “江晃，我是你师兄。” 沈星一平平静静地说，然而语气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味道，是提醒江晃对他礼貌一些。
    江晃意识到沈星一可能马上要拿他对自己高数的生杀大权说事儿了，立刻识时务地改口道：“你急什么啊，我还没说完，你有种…… 独特的气质行了吧。”
    尽管小朋友找补得不太真诚，沈星一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瞥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走了。
    周怀在讲台上翻翻找找，好半天都没看见江晃的作业，眼看着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他只好悻悻地跑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对江晃说：“江哥，你作业本没了，你要不去问问助教师兄看没看见？”
    江晃从桌洞里掏出本子朝他挥了挥：“这儿呢。”
    “你自己去找了？不对，我没看见你啊，是助教师兄给你的？” 周怀好奇地问。
    江晃点了点头，张开嘴想打个哈欠。
    “他居然对你这么好，” 周怀望着第一排沈星一英俊的背影感叹，“真是大人有大量。”
    江晃的哈欠还没打出来就胎死腹中，周怀的话让他差点当场跳脚：“大人有大量？这跟他本人就他妈是一对反义词儿好吗？”
    周怀觉得江晃对沈星一的偏见已经达到吸烟刻肺的地步了：“你就这么讨厌助教师兄啊？”
    江晃恶狠狠地 “嗯” 了一声：“我恨不能把自己的骨灰做成烟花崩他一脸渣儿。”
    周怀愣了愣：“那你还真是挺讨厌他的。”
    这时候江晃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琛琛妈妈。
    他整个人僵了一下，完了，找他算账来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要来，他得为男同片泼妇新解好孩子贴纸三件套付出代价。
    离上课时间还有一分钟，但他还是接了，是想等琛琛妈妈兴师问罪之后回一句阿姨我还得上课，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喂，阿姨。” 江晃硬着头皮说。
    琛琛妈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小江，你周末一般都没事儿吧？”
    周末？还得等周末逮机会专门骂他一顿？骂人也这么有仪式感的吗？
    江晃干咳了一声，推辞道：“阿姨，您电话里说就行了。”
    “我这不正跟你说吗，这周末开始你就过来陪琛琛，按照之前说好的那个价格，每个小时……”
    她还没说完就被江晃打断了：“您说什么？我，去陪，琛琛？”
    “是啊。” 琛琛妈妈理所当然道。
    您是忘了男同片泼妇新解好孩子贴纸三件套了吗？这是真想找人陪孩子还是单纯打算行善积德啊？
    想归想，江晃并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阿姨，我不能去。”
    琛琛妈妈显然没想到江晃是这个反应：“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 江晃瞥着黑板上面的挂钟，掐着秒讲话，“不好意思啊阿姨我要上课了您要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咱们下课再继续成吗。”
    上课铃响起的同时，他听到了对方一句礼貌而迷惑的 “好吧”，江晃松了口气，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他以为这之后琛琛妈妈或者辅导员还会再来找自己，没想到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直到晚上睡觉之前都没有等到她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电话。
    没等到对江晃来说当然是好事，不过这天晚上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而在于连续映射对他的态度莫名其妙地疏离了很多。
    他哄睡的时候为了迎合对方的喜好，特地念了今天自己记的高数笔记，不懂的地方还停下来问连续映射能不能帮他讲讲。
    连续映射隔了一会儿才给他回，每一条消息都很简略，不愿意多搭理他的样子。
    江晃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他试探着问：“哥你今天是不是累了？”
    连续映射：“不累。”
    “那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江晃继续猜。
    他说完以后，看到屏幕上方显示出 “对方正在输入” 的字样，便耐心地等着连续映射回复。
    然而好半天之后，那一行字又不见了，而连续映射什么也没说。
    江晃能感觉到对方一直以来都不愿意让自己多了解他的生活，但经过之前的几次聊天，他觉得连续映射已经逐渐放下了戒备，于是此时此刻，他大胆地说了一句：“哥，没事儿，你跟我说就行。”
    几秒钟之后，连续映射回复了，语气很冷淡：“跟你说什么？”
    第16章 失眠的胖头鱼
    作者有话说：明天也更新江晃不傻，他看得懂连续映射的潜台词。
    不仅仅是冷漠，甚至还有一丝嘲讽的味道，嘲讽他过界，嘲讽他不把自己当外人。
    “对、对不起啊，” 江晃心一沉，说话也结巴起来，“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隐私，我就是看你不高兴，想安慰安慰你。”
    他很怕连续映射讨厌自己，虽然被刚才那句话刺了一下，但还是不遗余力地解释。
    连续映射并没有因此而软化：“不必。”
    江晃怔怔地盯着对方发过来的两个字，过了一会儿声音低落地说：“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连续映射没再回复，他哄睡哄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再问问题，也不敢多说一句无关的话，直到二十分钟结束，他轻轻问了一句：“哥你睡了吗？”
    没得到回应之后，江晃心事重重地挂了电话，想到第二天还要去找沈星一补习，整个人蔫得就像条离了水的胖头鱼。
    胖头鱼失眠了大半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很快又被闹钟吵醒，随之而来的还有沈星一的微信消息，说补习还在上次的研究间，这次不会再给他迟到的机会，晚一秒也算迟到。
    江晃因为连续映射的事情难得没兴趣跟沈星一顶嘴，揉着眼睛回了个 “哦”，起床刷牙洗脸穿衣服，然后去楼下的苍蝇馆子吃早饭。
    他点了一碗面，老板跟他熟，嘱咐做饭师傅多给他放点儿肉。
    “小孩儿长身体，多吃点儿，” 老板笑嘻嘻地对江晃说，接着又扫了一眼店里的其他熟客，远远朝做饭师傅吆喝，“靠窗那桌的面别搁香菜，他不吃，门边那桌给他多放小米辣，哦，那戴鸭舌帽的大爷你看见没，汤多捞几勺，他爱喝。”
    江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老板看着店里的顾客说这些话的神态，特别像慈祥的农民伯伯在看自己养的猪。
    面上得很快，他又添了瓶可乐，就着喝了一半。
    二十分钟以后，江晃差不多吃饱了，他看时间还来得及，不自觉地就打开了手机，对着跟连续映射的聊天界面发呆。
    是想再说几句话挽回一下的，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江晃低着头来来回回地翻聊天记录，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 “叔叔”。
    他不觉得是在叫自己，头也没抬，直到对方又喊了一回。
    江晃斜着眼看过去，发现是一个小男孩站在自己旁边，不知天高地厚地指着他桌上的可乐问：“叔叔，那是醋吗？”
    这得是多少度近视啊，能把他认成叔叔，把可乐认成醋。
    心情不太好的江晃本来想挥挥手把小男孩赶走的，眼珠一转又改口道：“是啊，怎么你要吗？”
    小男孩点点头：“我要，我的面太淡了。”
    江晃见老板正在跟做饭师傅大声聊天，没注意自己，便将可乐递给了小男孩，然后迅速地付钱走人了。
    还叔叔，小兔崽子喝你的可乐面条去吧。
    做完这件不道德的事儿，江晃恢复了点儿精神，他拐到路边一家便利店里买了瓶水，店员又向他推销早上刚送来的酸奶，他拿着一并结了账。
    酸奶是从冰柜里取出来的，在室温下表皮很快凝结了一层水珠，江晃不想把它放进包里弄得到处都发潮，上地铁之前揭开包装给喝完了，随手将空盒丢进了垃圾桶。
    他提前三分钟抵达了研究间，沈星一给他开门时候表情不善，目光冰凉，像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冷气。
    江晃不关心沈星一为什么这个表情，他大摇大摆地要往里进，却发现沈星一握着门把手没松开。
    “你要干吗？” 江晃不耐烦地问。
    他因为刚才向前走了一步，此刻同沈星一之间只剩下很短的距离，沈星一不动，他也没后退，不想输了气势。
    沈星一整张脸的线条都很冷峻，昨天他舅妈说江晃不愿意去做兼职，他立刻就猜到了原因，越想越觉得江晃任性，本来准备直接教育他，却找不到这么做的立场。
    尽管他告诉自己不识好歹是江晃的问题，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来些恼意，晚上江晃给他哄睡的时候也没消气，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去找江晃的辅导员传话，还是想给江晃留点面子。
    沈星一皱着眉打量满脸嚣张的江晃，看到他嘴角沾了一点点酸奶，显得有些稚气。
    这个发现不知怎么稍微减轻了沈星一的怒火，他一言不发地松开手，让江晃进去了。
    江晃不知道沈星一这又是犯的什么神经，撇撇嘴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拉开了椅子。
    他察觉到沈星一关上门之后站在原地没过来，便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结果被沈星一的眼神吓了一跳。
    不是，他今天也没迟到啊，怎么沈星一跟要吃了他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星一这张脸确实没得挑，平时那副云淡风清的表情看久了，猛地换上这种神态，倒散发出一股不同以往的侵略性。
    “你看什么看？” 江晃咽了口口水。
    沈星一刚才还在想江晃拒绝做兼职的事情，这时候被他一嗓子喊得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盯着江晃看了太长的时间。
    不过他没有慌张，目光移至江晃脸上的酸奶，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是提醒江晃擦掉，也是掩饰自己的失态。
    “什么？你哑了？嘴抽筋说不了话了？” 江晃没明白。
    沈星一觉得江晃是故意挑衅自己，火气又上来不少，他什么也没说，从桌上拿起一包纸巾撕开，干脆利落地抽出一张，步步逼近江晃。
    “干什么你？” 江晃觉得这个时候的沈星一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部抵在了墙上。
    沈星一的指腹隔着纸巾毫不留情地压上江晃的嘴角，用不小的力道蹭了一下。
    淡淡的热度与毛糙的痛感留在了江晃的皮肤上，江晃想抬起胳膊挡开沈星一，却发现对方的手掌牢牢地按在他腰侧的玻璃墙上，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江晃推拒的动作让沈星一没来由地烦躁，他的眸色又沉了几分：“就这么讨厌我？”
    第17章 是零
    作者有话说：你好 gay 哦。江晃一怔，随即真诚地问道：“你才发现吗？”
    沈星一没接他的话，只是低着头看他，眼眸漆黑迫人：“以后把嘴擦干净再来上课。”
    言毕向后撤了一步，将手中的纸巾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转身坐下了。
    江晃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嘴角，后知后觉地想到应该是喝酸奶的时候蹭上去了。
    有点丢人。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翻开高数课本，拿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是上回江晃交给他的补习作业。
    “过来。” 他言简意赅地说，头也没抬。
    江晃犹豫一下，觉得今天沈星一比平常更加不好对付，不宜招惹，决定坐到对面去。
    没想到刚经过沈星一身侧，他就被拽住了手腕。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江晃像被烫了一下：“你又干吗？”
    沈星一没看他，只是朝身侧的座位送了送下巴：“坐这。”
    研究间里的桌椅不知被谁调整过位置，已经不再对着空调的风口，江晃心想谁怕你，坐就坐。
    沈星一是方才听江晃说讨厌自己，有心惩罚他放弃去琛琛家做兼职的任性举动，才故意叫他坐过来，让他体验体验跟讨厌的人近距离接触的痛苦。
    江晃上回补习的时候也不是没坐过沈星一旁边，那时候他存了膈应沈星一的心思，坐得不亦乐乎，但这回换作对方主动让他坐，他倒不自在起来了，鼻尖闻着沈星一身上清淡的柔顺剂气味，整个人格外焦躁，一点一点把椅子朝远离沈星一的方向挪。
    沈星一注意到了，偏过脸冷冷地问：“躲什么？”
    “我没躲。” 江晃睁眼说瞎话。
    沈星一扫了一眼他同江晃之间能够再坐下一个人的距离，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说：“是么，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江晃大言不惭道：“在认真听你讲题。”
    沈星一恍然大悟般 “哦” 了一声，旋即用笔尖点了点纸上的一道题：“那你说，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江晃刚才净顾着挪椅子了，根本没听沈星一讲题，他努力地瞄向那道题，只看到结果处一个力透纸背的大红叉。
    只好瞎编了。
    “应该是零？” 江晃不是很确定地说。
    沈星一把笔压在纸上，语气不怎么和善地叫了他一声：“江晃。”
    “干什么？” 江晃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了。
    沈星一陈述了一个事实：“我刚才没讲这道题。”
    一阵沉默。
    江晃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听见沈星一叹了口气：“你坐过去吧。”
    他如获大赦，立马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五秒钟之内就换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沈星一是在刚才江晃胡编乱造了一个结果时意识到自己惩罚他根本没有必要，除了浪费两个人的时间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事实上他也没有权利这么做，江晃怎么选择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大博士的眉头蹙了起来，尽管他说服了自己，但心里还是隐隐地不舒服。
    沈星一轻咳一声，压下这种感觉，若无其事地给江晃补习，知识点讲完以后，他随手写了一道题递过去：“做给我看。”
    江晃从小就害怕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做题，尤其是数学题，他只要一想到沈星一现在正皱眉盯着自己，就不能集中精神，脑门上一个劲儿地出汗，手里的笔半天拔不开笔帽。
    也是邪了门了，他手劲并没小得那么夸张，怎么会拔不开笔帽呢？
    江晃一边看题一边奋不顾身地拔，忽然感觉面前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
    紧接着一阵浅淡的呼吸拂过他的眉间，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帮他按下了笔身子后头的弹簧钮。
    清脆的咔哒一声。
    难怪拔不开……
    沈星一的指关节撑在他虎口稍偏的位置，短短几秒钟接触，热而干燥。
    江晃抬起头来，看到沈星一站在对面，一手按在桌上，一手轻描淡写地收回，窗外的光影不均匀地投在脸上，显出深邃的眉眼轮廓。
    沈星一不等他说什么便坐下了：“做吧。”
    “哦。” 江晃讷讷应声，心不在焉地在纸上划了两下，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想到思路，便偷偷抬头去瞄沈星一，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手机查一查。
    没想到沈星一正好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短兵相接，江晃顿了一下，听到对方问自己：“做出来了？”
    他厚着脸皮张嘴：“没有。”
    “没做出来就继续做，别看我。” 沈星一说。
    江晃好了伤疤忘了疼，沈星一态度稍有平和，他就忍不住要作死，吊儿郎当地转起了手里的笔：“你长成那样还不许别人看啊？”
    沈星一知道江晃毛病又犯了，不想生气发火称他的意，就只淡淡地问：“这些话你跟谁学的？”
    江晃噎了一下：“你管我。”
    接着又说：“我爷爷活了一百多岁你知道吗。”
    “说这些话说的？” 沈星一问。
    江晃咬着牙道：“…… 不是，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不想让我管就别招惹我，” 沈星一反手敲了敲桌面，“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是吗，那你能对我做什么？不就是拿作业成绩这些东西压我吗，别说得自己那么牛逼成不成。” 江晃不屑道。
    “江晃。” 沈星一平平静静地叫了他一声。
    江晃嘴角勾起来点真真假假的笑：“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你对我的推测就只到这种程度？” 沈星一推开椅子走到江晃身侧，倚在桌边低头看他，目光滑过他眼角那颗小痣，又接着向下，来到喉结以后原路返回，停在了嘴唇上。
    江晃开始慌张，不自觉地想站起来离他远点儿，刚刚有所动作，就被沈星一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害怕了？不想试试我能对你做什么了？” 沈星一拎了拎江晃的领口。
    果然小朋友还是不经吓，张牙舞爪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江晃一把扯回自己的领子，狠狠地瞪了回去，却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没想好。
    “试试吧。” 沈星一再开口的时候带了点诱哄的意思。
    第18章 蚂蚁上树
    江晃同沈星一僵持了几秒钟，终于败下阵来：“行，沈星一你真行。”
    “不想试就好好做题。” 沈星一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用指腹点了点江晃面前的作业纸。
    剩下的一个小时里谁也没有再多话，做题讲题，一来一往，如果不是研究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晃甚至有种回到高中的错觉。
    补习结束以后，江晃习惯性地要脚底抹油，一只脚刚迈出去，背后沈星一就叫了他一声。
    他不情愿地站住，别过半张脸，等待对方说话。
    沈星一低着头收拾东西，说话的时候并没看他：“以后做决定的时候，别那么任性。”
    蜻蜓点水，很是克制。
    江晃不知道听明白没有，喉咙里咕哝一声，拉开门就出去了。
    玻璃门晃了晃才稳下来，沈星一停下手上的动作，心里难得泛起了点波澜。
    想治江晃不是没有办法，去联系他的辅导员，或是作为连续映射中止跟他的交易，没有一件是难做到的。
    但他何必。
    一个不听话的学生，根本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他会这么上心，大概只是因为随手想给出的帮助被果断地回绝，理由还是讨厌他。
    沈星一伸手捏了捏鼻梁，决定不再管江晃除了高数外的任何事情。
    江晃下楼的时候看了看表，发现快要到饭点儿了，便琢磨起中午吃什么的问题来。
    他正踢踢踏踏地下楼梯，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江晃拿出来接电话，懒懒散散地说了个 “喂”。
    是周怀的声音：“江哥，你什么时候到啊，我们都等你了。”
    “等我？” 江晃没反应过来，“等我干什么？”
    周怀很惊讶地说：“今天是咱们高中考来 S 大的人聚餐啊，群里不是说过吗？”
    江晃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高中考到 S 大的学生一直有个传统，每年都会一起吃顿饭联络感情，上下四届的人加起来并不多，至多能够坐满两张圆桌。
    但今年这顿饭就有些微妙了。
    他因为延毕，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上下四届的人，所以前些天群里讨论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没出声，自觉地把自己划归为编外人员。
    “我去不合适吧，” 江晃故作轻松，“给你们小孩儿带坏头。”
    “不会的江哥，大家都希望你来，之前不是统计过谁不来吗，你也没说，我们就都默认你要参加。而且你都多久没跟人出去玩过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唱个歌不好吗？” 周怀像个连珠炮一样叭叭叭地说了一大堆。
    江晃其实很好说话，周怀这么说了，他便没有拒绝：“你们在西门是吧，我现在过去。”
    他们高中的小孩儿都挺老实，没人提他延毕的事儿，江晃刚开始还绷着，到后来也放松下来，愿意跟一帮人聊聊天开开玩笑。
    江晃长得出挑，几个女孩子一直往他的方向看，周怀想让江晃放开点儿，便撺掇道：“江哥，你比我们都大，今天这聚餐你得说点什么吧？”
    说点什么？
    江晃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个蚂蚁上吊？”
    周怀眨了眨眼，被江晃带偏了重点：“那个好像叫蚂蚁上树。”
    于是大家就蚂蚁到底是上树还是上吊展开了热烈讨论。
    一群人一起吃饭就是这点好，为了不冷场，什么话题都能聊起来。
    饭吃得比江晃想象中热闹，他也是很久没体会过呼朋引伴的感觉了，本来打算吃完饭就走，最后还是被小孩儿们留下一起去附近的 KTV 唱歌。
    KTV 有各种各样的主题包厢，他们订的是真心话大冒险，江晃心想真是土得可以，这游戏他初中的时候就不流行了，这 KTV 也好意思拿副桌游牌来糊弄人。
    他没想到的是主题包厢里不仅有一套真心话大冒险的桌游，旁边的一个透明塑料箱里居然还放着相应的道具，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里面有假发，还有裙子。
    啧啧啧，这指定是要逼哪个男的穿，真可怜。
    看见这些之后，所有人的兴趣就都不在唱歌上了，随手点了几首歌放着，全部聚在一起开始转转盘。
    江晃今天大约运气不怎么好，指针第一个对着他停。
    他选了真心话。
    念题的是周怀：“江哥，你第一次…… 是什么时候？”
    他不好意思把中间那个词读得太清楚，江晃只听见了后面一个字：“什么震？”
    周怀做了个 “车” 的口型。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限制级，包厢里响起了心照不宣的起哄声。
    江晃怎么可能被这些小崽子制住，他云淡风轻道：“哦，我小时候坐过我姥爷的拖拉机，那车的震感是真的挺强的，差点把我五六个器官都给震出来。”
    五分钟之后，转盘的指针再一次停在了江晃面前。
    江晃本来还想再选真心话，但是看着周围一帮小兔崽子期待的眼神，想着既然出来玩了，那就玩得尽兴点，于是敲了敲桌面说：“大冒险。”
    那一刻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本周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周怀看题卡的神色有些为难：“…… 江哥，你要不换一个吧。”
    江晃莫名其妙地把题卡拽过来，看到上面写着简短的一句话：女装热舞。
    女、女装热舞？
    虽然江晃既不想女装也不会热舞，但他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玩游戏要玩得起，到现在还没人换过题卡，他不想在一群小孩儿跟前当现场第一只缩头乌龟。
    “换什么，不用换，” 江晃起身走到贴墙摆放的那口箱子旁边，伸手捞起里面的一条红裙子。
    一条透明的细带子把红裙子和假发捆在一起，假发的发网里箍着一只很小的口红。
    …… 还是个三件套。
    “那我先去洗手间换了，你们接着玩。” 江晃把裙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推开了包厢厚重的门。
    江晃迅速地在隔间里换了衣服，震惊地发现居然是非常贴身的款式。
    他在男生里算瘦的了，就这样穿上还只是刚刚好，那要是个稍微壮实点儿的，不得直接撑爆了？
    他走到镜子前面套上假发，心想幸好洗手间里这时候没人，不然他一准儿得被当成变态异装癖赶出来。
    江晃拔开口红的盖子，转了一小半出来，一手撑着洗手台，另一手拿着往嘴上涂。
    他还没有涂匀，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江晃的视线离开自己的嘴唇，下一秒从镜子里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星一。
    第19章 你走错了
    沈星一今天下午有组会，结束之后有个叫梁言的同门提出大家一起去附近的 KTV 唱歌，沈星一不喜欢这些过于喧闹的场合，本来不想去，但导师听见之后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跟他说要学会放松自己，他不得不点了头。
    导师端详着这位英俊的学生，又想起了什么：“星一是不是还没找到女朋友？你再过没两年可就毕业了啊。”
    沈星一只是笑。
    他们导师除了关心学生的学术情况之外，还特别重视他们的婚恋问题，从教以来的最大愿望就是门下能够有学生在毕业前领到结婚证，要是谁办到了，导师估计都能连夜开个论证会表彰一下他的先进事迹，再运用各种研究方法进行归纳演绎，总结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进行推广。
    “你要求别太高了，” 导师谆谆教导，“虽然你优秀，但是也要给不那么优秀的人一点机会嘛。”
    沈星一 “嗯” 了一声，旁边的梁言立刻插嘴：“老板您说了也没用，追沈星一的姑娘能从咱学校西头排到东头，他谁也看不上，估计要找个仙女。”
    “是吗，仙女可就不好找了。” 导师也没生气，只是笑眯眯地接了句嘴，然后就放沈星一他们走了。
    出了会议室之后，梁言仍旧没忘记刚才的话题：“沈星一，你真要找仙女啊？”
    沈星一同梁言的关系还算不错，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怎么，你认识？”
    梁言咳了一声：“实话跟你说，我有个妹妹想跟你接触接触，她长得挺过得去的……”
    沈星一没兴趣听他描述妹妹到底长得有多过得去，便截住了话头：“嗯。”
    梁言知道他什么意思，停下不说了，但到了 KTV 的包厢门口之后突然说：“星一，你就当帮我个忙吧，我这妹妹上回来咱学校找我的时候看见你了，之后就一直说想认识认识你，她就在咱隔壁念书，今年研一，学现当代文学的，叫梁萱，你见见她行不行，你俩就算不成也没事儿，不然她整天骚扰我，我也实在没辙了。”
    今年研一，那就是跟江晃差不多大。沈星一走了神，没有接梁言的话。
    梁言以为他为难，赶紧说：“不想单独见也没关系，我打个电话把梁萱叫来，大家一起玩玩也行。”
    沈星一回过神来，梁言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
    进了 KTV 的包厢之后梁言简单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他们听说是给沈星一介绍姑娘，一个个都很有兴趣，让梁言赶紧打电话去，等梁萱推门进来之后，有人打趣说：“这就是介绍给星一的仙女啊？仙女怎么下凡了？”
    梁萱笑了笑：“触犯天条了。”
    梁言没撒谎，梁萱确实长得很漂亮，是再多几分颜色就可以进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水准，但沈星一不在乎这些，只是礼貌地向女孩子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沈星一。”
    他懂得尊重人，虽然是梁萱主动想认识他，但他也会给对方留足面子，这种场合，还是应该由他先开口自我介绍。
    梁萱落落大方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我知道，我找梁言打听过你。”
    沈星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同梁萱之间留出了就算做小幅度动作也不会碰到对方的距离。
    平心而论，梁萱不讨厌，很快就跟他们玩到了一起，还跟他们同门的一个女博士讨论了一下化妆打扮的问题，没有一直黏着沈星一，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的目的性。
    沈星一虽然本身不热衷社交，但在这种场合里也还是能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连敷衍也得体，聚会的气氛很融洽，梁言甚至觉得没准沈星一跟自己这妹妹多少有点可能。
    大家都照顾女生，喝酒的时候没劝她们，几个人喝得也很安静，间或聊几句天，话筒就交给了两个女孩子，让她们随便唱唱歌。
    梁萱点了一首当下流行的男女对唱小甜歌，唱了两句之后想让沈星一跟自己合唱，不曾想她还没开口，对方先放下啤酒，说了句：“我去洗手间。”
    由于沈星一是对其他人说的，说话的时候也没看她，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对自己的回避。
    其实沈星一倒不是有意躲梁萱，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梁萱点的那首歌是需要人合唱的，只是被音响震了耳朵，想出来静一静。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他就停住了脚步，看见门内站着个长头发的女生，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沈星一抬起头确认这是男厕所之后，当是个女孩子走错了地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没成想女孩子不为所动，甚至动作幅度更夸张了一些，沈星一不得不注意到了她细窄的腰与圆润的臀。
    女孩子个子很高，甚至有些太高了，但一只手撑在台面上塌着腰化妆的姿势却因为修长的身体更显得风情，裙子并不露，然而收得很紧，可以看得清从肩胛骨到脚踝的每一个部位，蓬松的黑色大波浪卷发垂下来，被洗手间里的通风口吹得微微晃动。
    沈星一别开视线，出声提醒：“你走错了。”
    江晃刚才看见沈星一之后就赶紧低了头，整个身体都向下压了不少，不希望被对方认出来，想着两个人各干各的，谁也不影响谁，没想到这人站在门口不动，看样子是想等他走了再进去。
    江晃只好把口红盖起来，将头发拨到前面去挡脸，用一只手揪着急匆匆地往外跑。
    他不是贞子，头发盖了满脸是会影响视力的，什么也看不清完全跟着感觉走的江晃经过沈星一旁边时，不出意外地被洗手间的台阶绊了一跤。
    沈星一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小心。”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江晃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抓着头发，他想把胳膊从沈星一那拽出来，然而对方并没松手。
    沈星一开始觉得女孩子精神有点问题，想想应该是喝醉了，觉得这么放她走不安全，便问：“没事吧？”
    江晃见沈星一拦着自己不让走了，一着急嘴里就蹦了个脏字出来：“操。”
    完了。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沈星一的手僵了一下，接着就是一句：“江晃？”
    第20章 穿裙子
    既然被认出来了，江晃也没法再遮掩，松开手让长发滑落下去，仰起脸瞪着沈星一：“放开。”
    沈星一顿了一下。
    江晃皮肤白，正红色的口红涂在嘴上很扎眼，刚才没涂匀，嘴唇中间贴着牙的部分比上下颜色深，无意中造成了一种渐变效果，像是因为委屈咬过唇珠，与他眼下的小痣相得益彰。
    沈星一的目光移到江晃那双清澈黑亮的眼睛上，喉结极轻地一动。
    江晃像炸了毛的小猫，一把推开了他：“看什么看！”
    “你化妆了？” 沈星一喝过酒之后的声音比平常哑一些，“还穿裙子？”
    “关你屁事。” 江晃说完之后就想夺路而逃。
    沈星一伸手按在了另一边的门框上，江晃一下撞上了他的小臂，胸前隐隐作痛。
    神经病。江晃往后撤了一步，开始跟他对峙：“这儿又不是学校，你管得着我吗？”
    沈星一低头看他：“你在这做什么？还穿成这样？”
    “凭什么告诉你。” 江晃去推他的胳膊，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沈星一的眉头锁了起来，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
    “你在这上班？” 沈星一问得很直接。
    操，沈星一把他当成什么人了？江晃看沈星一那副清高的样子，想膈应膈应他，不仅没解释，反而不屑地说：“那又怎么样？”
    沈星一想到江晃因为讨厌他拒绝了去琛琛家兼职，跑到这种地方陪酒赚钱，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起来。
    江晃达到了目的，很得意地继续往下演：“行了，你别耽误我，赶紧让开。”
    沈星一盯着他没动。
    “干什么？你想照顾我生意啊？” 江晃笑嘻嘻地抬头看他，用指尖点了点他的手腕，“恶心是吧，恶心就走，谁也没让你看。”
    沈星一忽然伸手按着他的腰向前推了一下，直接把江晃推到了洗手台的边沿，洗手台为了方便客人喝多了呕吐，高度设计得很低，江晃没站稳，直接坐了上去。
    “你恶心我就恶心我，怎么还兴动手呢？” 江晃觉得自己好像玩过头了，但他从来不会在沈星一跟前认怂，只好硬着头皮装出吊儿郎当的神态。
    “你怎么知道我恶心？” 沈星一逼近过来，在快要贴上他膝盖的时候停下，低垂眼帘居高临下地问。
    “你、你不恶心？” 江晃吓了一跳，说话也结巴起来，“不、不恶心更好。”
    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去推沈星一的胸口，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手腕。
    沈星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恶心更好？”
    江晃的后背已经出汗了：“因为、因为这样我就能从你身上赚钱了……”
    “怎么赚？” 沈星一看出江晃害怕了，知道小朋友马上就要投降，于是好整以暇地把他的手压在洗手台上，用指腹轻佻地捻了捻他的脉搏，略微俯身，拉近了同江晃的距离。
    “你你你要干吗！你别动啊，不然我喊人了！” 江晃头皮发炸，终于受不了了，一边嚷嚷一边整个人往后倾斜，差点就仰了过去。
    沈星一及时地箍住他的腰，想着教训教训江晃，便侧过头在他耳边说：“喊人做什么？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穿着裙子勾引我的？”
    江晃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沈星一！”
    沈星一回过头，看见了一脸尴尬的梁言和梁萱。
    “星一，这是……” 梁言清了清嗓子，看向江晃。
    江晃立刻把脑袋耷拉下去，让假发遮住了自己的脸。
    他可以让高中的同学看到自己穿女装的样子，跟他们打打闹闹地也就过去了，但绝对不愿意被陌生人当作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去打量。
    沈星一注意到了这个举动，于是他没有松开江晃，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他，转头对梁言说：“认识的人。”
    从梁言的角度看，江晃是直接埋在了沈星一的怀里，他心道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认识你还能抱着人家在洗手间里腻歪啊？
    他想沈星一这心理素质也挺牛的，到现在还不撒手，跟他们说话的德行就和平常讨论费马大定理的时候一样淡定。
    梁萱观察得更细致一些，虽然她看不清沈星一怀里女孩子的脸，但注意到对方的裙子下面露出来一双球鞋。
    而且是目测四十码以上的球鞋。
    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梁言看沈星一没有放开那姑娘的意思，便拉了拉梁萱，对沈星一说：“那我们先走了？”
    接着又解释了一句：“是梁萱看你一直没回来，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哥。” 梁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行，那、那、那……”梁言 “那” 了半天，最后说，“那你们继续。”
    他们走了以后，沈星一问了江晃一句：“坐稳了么？”
    他怕江晃没回神，自己一松手他就把头撞在墙上，撞成个脑震荡更学不会高数。
    江晃愣愣地 “嗯” 了一声，沈星一放开他以后，他迟疑了一下，还算有良心地问了一句：“师兄，我是不是毁你名声了？”
    “知道就好，” 沈星一看着他，“以后让我省点心。”
    江晃咬了咬嘴唇，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不是在这上班，我就是跟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沈星一察觉到江晃这一瞬间的服软，本来想借此机会提点他一下去琛琛家做兼职的事情，但江晃马上气势汹汹地抬起了头：“所以要不是你瞎问，根本就没有这档子破事儿，别想让我愧疚。”
    朽木不可雕。
    沈星一淡淡地说句：“我没指望。”
    江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不怀好意地问：“哎，要是我真是个女生，你刚才抓着我不让我走本来是想做什么？”
    沈星一想了想，他本来是想把女孩子送回包厢，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安全的话就算了，不安全他就把人送回家。
    但他不想这样对江晃说，免得小朋友以为世界和谐美好，处处都是好人，以后也敢喝得烂醉，丝毫戒心都没有。
    沈星一看了江晃一眼：“你穿成这样，我还能想做什么？”
    第21章 小姑娘
    江晃大概是没料到沈星一会这样说，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一时间想不出要怎样接话。
    沈星一注意到一绺碎发从江晃耳前分了叉，差一点就要扫进眼尾，他有强迫症，没多想便伸出手给对方捋直了。
    两个人的皮肤隔着细碎的人造纤维相触，江晃整个人都僵了僵。
    沈星一收回手，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走了。
    江晃从洗手台上跳下来，整理裙子的时候不知怎么有点怔怔的。
    沈星一回到包厢的时候梁言和梁萱已经面色如常地在同其他人聊天了，看见他回来也没有过多表示，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梁言到底忍不住，话里有话地说：“沈星一你不地道啊，有女朋友也不说。”
    沈星一知道他指的是江晃：“那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是什么，来找你报恩要以身相许的仙女啊？” 梁言还记得仙女这回事。
    沈星一回想起江晃的所作所为，语气稍微有些无奈：“不是报恩，是报仇的。”
    “啊？” 梁言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梁萱看出些什么，凑近他的耳朵说了句话。
    梁言愣愣地听着，忽然恍然大悟道：“噢，还没追到是吧。”
    他看了看梁萱，又加了一句：“那你也该告诉我啊。”
    “他是学生，我这学期给他们学院当助教，刚才是为了教育他。” 沈星一尽量耐心地解释道。
    梁言 “哗” 地一声，笑得意味深长：“教育她？教育着教育着就抱上了？”
    沈星一见跟他讲不明白，便也不再费力气，简简单单地 “嗯” 了一声，没有再向下说的意思。
    梁言尽管有些为妹妹不平，但也不想得罪沈星一，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哎，要不我帮帮你呗，明天把小姑娘叫出来，我在她面前吹吹你，保证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让她当场跟你确认关系。”
    “我明天上午有课。” 沈星一说。
    梁言继续说：“那明天中午？正好下课带她出来吃个饭。”
    “明天下午有个学术会议，咱们老板也去，中午来不及。” 沈星一拒绝了。
    梁言故意叹了口气：“那可太遗憾了，你这么藏着掖着，我都想去高数课上见见小姑娘的真容了。”
    沈星一皱眉：“你别来捣乱。”
    聚会结束以后，梁言送梁萱回学校，他原本是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沈星一的，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萱萱你也别太难受了，说不定他追不上那姑娘呢，你还有机会。” 梁言好声好气地安慰妹妹。
    “他怎么会有追不到的人，” 梁萱略一迟疑，“而且不一定是姑娘。”
    “你说什么？” 梁言没明白。
    梁萱于是把关于四十码以上球鞋的发现告诉了他。
    “我去，你说他抱的是个男的啊？” 梁言吓了一跳，“这不成吧这个。”
    梁萱撇嘴：“哥你也太保守了，现在连电视剧都能演两个男的打擦边球了，上学期我们有个师姐专门写了篇论文讨论这事儿呢。”
    “我还是觉得沈星一他不能…… 算了，你等我帮你打听打听。” 梁言说。
    江晃回到包厢以后引起了一阵骚动，此起彼伏的声浪差点掀翻屋顶，周怀还拍了照，江晃眼尖，发现了之后立刻把他的手机抢过来，本来要删掉，看了几眼居然觉得还可以，便随手转发给了自己，然后又把周怀手机里的删除了。
    一群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精力足，一直玩到天擦黑才走，江晃回到家，简单吃了个饭之后就躺在床上玩手机，不知不觉到了晚上跟连续映射约好的哄睡时间。
    他拨语音电话时很犹豫，想跟对方说话又害怕跟对方说话，不知道经过二十四小时，连续映射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改变。
    电话打过去，对方在几秒钟之后接了起来。
    “哥，” 江晃小心翼翼开口，“你要睡了吗，我给你讲讲我今天的事儿吧。”
    他希望连续映射开心些，于是只挑了今天发生的事儿里有意思的部分作为哄睡素材，所有关于沈星一的内容全都被忽略，他从中午的蚂蚁上吊一直说到自己穿女装。
    “哥，给你看看我穿裙子的照片吧？独家特供，只此一份，我师弟拍下来的都被我删掉了。” 江晃带着一点讨好问。
    连续映射没回复。
    江晃将对方的反应理解成默许，从相册里选好照片传了过去。
    照片里他坐在包厢前侧的高凳上，一只手松松搭住立麦，两条腿垂下来，被红色的裙子包裹出修长纤细的轮廓，懒懒散散地对着屏幕唱歌。
    沈星一点开看时，想起的是今天江晃背对着他在镜子前涂口红的样子。
    比女生还要好看。
    江晃见连续映射还是不说话，心里不由自主地滋生出几分焦虑，他怕连续映射真的从此以后都不明不白地冷落自己，忍不住将疑惑问出了口：“哥，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沈星一顿了顿，江晃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好的认错态度。
    “你怎么会做错。” 他打下一行字发出去。
    江晃见他还是不冷不热地说话，索性一次性交底：“哥，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告诉我就行，我都会改。”
    一叠声的 “哥” 叫出来，听得沈星一心软不少，他回复道：“我没有不满意。”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沈星一又看着照片主动问了江晃问题：“你喜欢唱歌？”
    江晃松了一口气：“喜欢。”
    他本来想给连续映射唱歌的，又怕影响对方休息，便没有提出来，而沈星一在那边想，不知道江晃唱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比做数学题的时候认真吧。
    江晃絮絮叨叨地说：“哥你吓到我了，我昨天还以为自己得罪你了，刚才还想着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对我那么冷淡。”
    沈星一重复了一遍：“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就是让我喝瓶百草枯死了之后坟头不长草也没问题。” 江晃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连续映射一搭理他，他就又有力气胡说八道了。
    沈星一抬了抬眉：“为什么在我面前这么听话？”
    第22章 学得还可以
    江晃想也没想就说：“因为你对我好。”
    好么？沈星一没觉得，如果说他对江晃有多一分的关心，那也是为了让江晃好好学习、顺利毕业，说到底，还是为了他自己能完成导师交代的任务。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可不知怎么，放下同江晃的语音电话之后，他的脑海中仍然不断浮现出江晃那张巴掌大的脸，眼下一颗红痣，随着男孩子的一举一动吸引着别人的视线，无声而勾人。
    第二天上午沈星一去到教室，他在调试设备的时候导师提前过来了，先是称赞了他身上穿的正装，接着又同他确认下午学术会议的发言底稿。
    间隙里他听见导师问自己江晃最近表现怎么样，交上来的作业做得是否认真。
    “还不错。” 沈星一说。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他看了看表，还差半分钟上课，便走过去关门。
    刚握上门把手推出去大半距离，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力撞了上来，沈星一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就一头扎到了他怀里。
    他低下头，发现是江晃。
    “你关什么门，不是还没上课吗。” 江晃瞥见了旁边的高数老师，不敢大声嚷嚷，就只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沈星一没说话，拎着江晃的后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了起来：“找个地方坐着。”
    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意间看到江晃眼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
    应该是昨天晚上熬夜打游戏了，对上课也是真不上心。沈星一松开抓着江晃衣服的手，回到讲台旁边拿起了点名册。
    他在点名的过程中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但因为前半节课导师让他讲题，他便没有拿出来看，讲到一半的时候他发现江晃在第三排的位置打瞌睡，便用指关节敲了敲黑板：“这道题比较简单，我找一位同学来讲。”
    说完之后，他没有一丝停顿地点了江晃的名字。
    江晃没有听见，是坐他旁边的周怀把他推醒的，两个人窃窃私语几声之后，江晃开始翻箱倒柜。
    “在找什么？”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问。
    江晃在找高数课本，他刚才坐下就犯困，书都没拿出来，现在还不知道沈星一在讲哪一题。
    但他绝不会乖乖说实话，于是随口说：“找借口。”
    “不用找了，没有用，” 沈星一将粉笔放在讲台上，“上来讲题。”
    他看出了江晃的心思，把题目写到了黑板上。
    “江哥你还是去吧。” 周怀小声说，他觉得沈星一不会为难江晃。
    众目睽睽之下，江晃之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沈星一抱着胳膊看他。
    江晃把粉笔拿在手里转着，眼珠子扫过黑板上那道题，心里有了底。
    他是有思路的，沈星一给他讲过类似的题型。
    但江晃不想让沈星一觉得教自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于是眉毛一挑，问对方道：“怎么讲？”
    “跟我一样，” 沈星一话锋一转，“怎么，刚才没听课？”
    江晃知道他在给自己下套，没有接话，只是说：“跟你一样是吧，我知道了。”
    然后他笑嘻嘻地看着讲台下面，重复了一遍方才沈星一说过的话：“这道题比较简单，我找一位同学来讲。”
    “江晃。” 沈星一带着警告的意味。
    “哦，师兄不让我这么讲，那我就只好自己做了。” 江晃见好就收，气完了沈星一便拿起粉笔刷刷刷地把题给解出来了。
    沈星一看到他得出的结果后，脸色缓和了几分：“做对了，回去吧。”
    江晃把粉笔丢回讲台上，听到沈星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补了一句：“学得还可以。”
    他用的是大人哄小孩儿的那种语气，像是看穿了江晃一开始的不配合是装的，安抚里带着几分揶揄。
    江晃能听出来，有点气急败坏地盯着他，突然发现沈星一今天穿了西装。
    白衬衫整整齐齐地在腰部折进去，外套与裤子勾勒出挺拔的身材轮廓，年轻而英俊。
    江晃甩甩脑袋回神，紧接着不甘示弱地回道：“你教得也凑合，继续努力。”
    他下去之后周怀很是惊讶地看着他：“江哥，你行啊。”
    “不就会做个数学题吗，我会的事儿多了去了，帮你解决男网友不比这难度高啊。” 江晃一边说一边继续撑着半边脑袋瞌睡。
    前半节课上完，沈星一从讲台上下来，他看见前几排只有江晃旁边还剩了个空位，便走过去坐下了。
    周怀一阵紧张，以为沈星一又是冲着江晃来的，赶紧伸手推醒了他。
    江晃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到沈星一之后想说脏话，忍一忍憋了回去，把脸往相反的方向别了别。
    现在是下课时间，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睡一会儿，只要沈星一不主动来挑事儿，他愿意为自己的困倦保持十分钟的平和状态。
    沈星一坐下之后拿出手机，想看看刚才是谁给他发消息。
    一打开微信他的心脏就顿了一拍，昨天他忘记切掉小号，给他发消息的是江晃。
    沈星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男孩子，看到他的脸是朝向另一侧的才放心，点开同江晃的聊天框，看到对方发了一小段音频文件过来。
    江晃：“哥，我唱一小段歌给你听。”
    江晃：“其实我录了很多，但其他的我都不满意，就先不发给你啦。”
    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发消息的时间是昨天凌晨。
    沈星一的心里忽然涌上来点异样的感觉。
    有些人看着吊儿郎当的不好接近，其实特别单纯，比如江晃。
    他觉得江晃挺傻的。
    这时候江晃突然整个身子斜了斜，像是要转身看他一样，沈星一眼疾手快地把小号切了，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扣上了桌面。
    江晃的眼睛没有睁开，大概是睡迷糊了，下意识地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一头倒在了沈星一肩上。
    对方西装的垫肩让他觉得触感不错，很像自己家里那只乳胶枕头。
    江晃闭着眼睛靠在沈星一身上蹭了蹭，一只手的手背贴上了沈星一的大腿，沈星一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第23章 表演
    “江晃。” 沈星一低下头，压着嗓子叫他。
    江晃没回应，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旁边的周怀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沈星一的好涵养就要分崩离析。
    于是他伸出手重重地掐了江晃一把。
    痛感透过皮肉唤醒了江晃，他的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了自己脸下贴着的黑色西装。
    江晃的大脑忽然灵光起来，他想起自己睡着之前，是沈星一坐了过来。
    行，真会挑，枕在哪儿不好，偏偏往这人身上倒。
    江晃预见到了自己如果此刻睁眼，一定会在人生尴尬记录上再创辉煌，于是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周怀以为自己没叫醒江晃，咬咬牙又拧了过去。
    江晃疼得差点就骂脏话了，他生生地憋住，假装睡得不舒服，不动声色地从沈星一肩上一点点挪开，准备一头倒在桌上。
    疼是疼了点，但胜在表演效果逼真。
    江晃默默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毫无预兆地将脑袋向前砸了过去，很是砸出了些破釜沉舟的气势。
    …… 等等，桌子怎么是软的？
    想象中五官被砸得凹进去的疼痛并没有发生，江晃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沈星一把手给他垫在脸下面了。
    沈星一刚才见江晃滑了下去，目测他将会以脸朝下的姿势着陆，下意识地伸手托住了他。
    江晃咽了一口口水，嘴唇随着他的动作在沈星一手掌边缘似有若无地印了印。
    他没发现自己脸红了。
    沈星一自然也看不见，他只是能感受到江晃睫毛、鼻尖、嘴唇的形状，以及软软热热的呼吸。
    像只小动物。
    虽然江晃避免了把脸砸成盆地的危险，但他很快意识到如果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他睁开眼睛之后还是会面临不可避免的尴尬场景。
    都怪沈星一。
    江晃正心乱如麻地琢磨对策，突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谁用掌心包住了。
    根据方向来判断，是沈星一无疑。
    沈星一单手握着江晃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一个角度，堪堪将手抽了出来。
    江晃的脸贴上冰凉的桌面，他松了口气，默默把头扭到了周怀的方向，然后睁开眼睛冲对方龇牙咧嘴。
    周怀读懂了他的暗示，清清嗓子大声说：“江哥，起来了，要上课了。”
    江晃假装没完全清醒，在桌子上磨叽了一会儿才起身，又打了几个货真价实的哈欠，这才睡眼惺忪地开始翻课本。
    演得还挺像。沈星一看着好笑，微微地摇了摇头。
    下课之后江晃利索地把东西都扫进书包里，拉拉链的时候听见沈星一叫了自己一声，让他明天去补习。
    “这周不是补过一次了吗？” 江晃的眉毛耷拉下来。
    那时候沈星一以为江晃周末要去琛琛家兼职，所以才特意改了时间，而现在他想反正江晃也没事做，宅在家打游戏还不如学点数学。
    “之前跟你说过，每周一到两次。” 沈星一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江晃撇了撇嘴，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不太情愿地 “哦” 了一声。
    下午沈星一同导师去参加学术会议，晚上留下来整理资料，不知不觉就忘了预约给江晃补习的研究间，等想起来的时候系统显示研究间已经约满了。
    那时候教务处下班了，又是周五，临时批教室来不及，沈星一想了想，记起梁言同学工部那边的责任老师相熟，便托他去问问周末有没有多余的活动教室。
    梁言很快给他回了话，说生地楼那边有个办某某方向就业咨询讲座的小教室是空的，因为报名人数太多，学工部准备换个大教室。
    “能转给我么，我要给学生补习。” 沈星一问。
    梁言鬼鬼地笑：“上次那个小姑娘？”
    “不是小姑娘。” 沈星一说。
    梁言想起梁萱同他讲过的猜测，顿了一顿，打算周末要是有空就亲自去侦查侦查，当下便没有多问，只说：“问题不大，你等我消息。”
    他很快把具体的教室位置发给了沈星一，使用时间是周六晚上七点到九点，一共两个小时。
    “再长点儿也没事儿，那个楼本身去的人就不多，你们到时候把门一锁就成。” 梁言说。
    沈星一总觉得对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贼眉鼠眼的意思。
    他还记得之前对江晃说过以后补习都改到白天，因此这回通知小朋友的时候又多加了一句话：“结束以后送你回去。”
    江晃说不用。
    沈星一皱眉，上回听说江晃不愿意去琛琛家兼职时的那种不快又隐隐约约浮了上来。
    他不明白江晃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就因为当初不许他上课睡觉？
    幼稚。
    江晃今天等了整整一天连续映射对自己唱歌的评价，而对方却半分动静都没有，他度日如年地捱到晚上，在哄睡电话接通之后第一句就是：“哥，你听我唱歌了吗？”
    沈星一其实还没听，他今天太忙，刚到家就收到了江晃的通话请求。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打字问江晃：“想我夸你？”
    “有那么明显吗？” 江晃有点不好意思。
    沈星一斟酌了一下：“以后别耽误自己的休息时间。”
    然后又说：“唱得不错。”
    江晃只要不是劲儿劲儿地跟他顶嘴，说话唱歌应该都会很动听。
    “没耽误，你喜欢就行。” 电话那端男孩子的声音很乖。
    沈星一没说话，这一瞬间他忽然发觉自己和连续映射对于江晃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江晃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连续映射的夸奖，心里终于熨帖了，他给对方读了今天的高数笔记，又说起上数学课的时候，自己做出了沈星一出的题。
    一提起沈星一，江晃的语气就不由自主地恶劣起来：“我那个助教这周给我加了一次补习，而且还是在我们学校的生地楼，我预感到那儿从此以后对我来说再也美好不起来了。”
    江晃长叹一声：“哥，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助教啊。”
    沈星一冷酷无情地回道：“命不好。”
    第24章 小麻烦
    周六晚上江晃去补习的时候，发现生地楼附近正在施工建一家新的校内餐厅，脚手架上方吊着一盏灯泡，白光穿破夜色，亮得耀眼。
    沈星一站在讲台上，正低头对着电脑敲什么东西，看到江晃进来，用下巴点了点第一排的座位：“坐过去。”
    江晃将书包从肩上摘下来，随手丢在椅子上，大摇大摆地坐下了。
    沈星一合上电脑，给江晃总结了一下最近学的知识点和题型，然后在黑板上写了几道题，让他现在开始做。
    题目是有些难度的那类，江晃做得吃力，他一道题一道题跳过去，最后发现自己几乎都不怎么会。
    他想趁机偷偷懒，就没有直接告诉沈星一，而是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把高数课本和手机拿了出来，假装把书抱在怀里查公式，实际上是在打游戏。
    沈星一给江晃布置完题目之后就去锁门了，不想有人中途误入。
    生地楼是用了几十年的旧楼，门把手已经开始松动，有一点要脱落的迹象。
    沈星一刚锁上门，天花板上的灯管忽然发出了几不可察的 “滋滋” 声，下一秒灯光就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手机屏幕的亮光占据了江晃的全部视野，他一瞬间被晃得什么也看不清了，惊慌失措道：“我是不是瞎了！”
    沈星一转过身，他本来以为江晃捧着书是在复习，现在看到小朋友的脸被手机的光照亮，差点气笑了：“对，知道不能随便玩手机了么。”
    江晃兀自在原地发抖，沈星一已经从门边走过来了，他推开窗户，看到附近的工地和对面不远处的教学楼也一片漆黑，想到可能是施工人员不小心把电缆挖断，造成了大范围的停电。
    沈星一拿出手机查学校后勤的电话，余光无意间瞥见江晃正趴在桌子上抱着手机缩成了一团。
    他走过去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怎么怕成这样？”
    江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不怕。”
    他快怕死了，这教室怎么这么黑啊，黑得他前二十多年看过的恐怖片全往脑子里钻。
    沈星一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收起来：“起来，送你回家。”
    江晃软着腿站起来把书塞进书包，走到门边一动不动地站着等沈星一过来。
    他不敢自己开门，因为整栋楼都停电了，他不想一推开门就面向更大的一片黑暗。
    刚好沈星一这时候收到一封导师的邮件，内容同他上次投的一篇论文有关，导师给他指出了需要修改的地方，让他尽快完成。
    于是沈星一暂且没有去给江晃开门，而是停在原地看导师发来的论文标注。
    江晃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叫了一声沈星一的名字，带着点求人的意思。
    沈星一心不在焉地 “嗯” 了一声。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江晃咬咬牙，单手握住门把手往顺时针方向转，他没意识到沈星一把门锁了，只当自己劲儿没使够，门打不开。
    江晃深呼吸几次，将手机放到一边，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胳膊上，两只手用力地一拧——
    门把手成功地被他拧下来了。
    江晃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一个刚从门板上摘下来的新鲜门把手。
    清脆的金属断裂声打断了沈星一的思路，他回过神来，沉着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到江晃的手，看清之后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小麻烦。
    江晃知道自己闯祸了，捧着门把手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过了几秒，又加了一句：“师兄。”
    这时候倒知道叫师兄了。沈星一言简意赅地说：“你先等着，我给后勤打电话。”
    江晃于是举着手电筒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看着沈星一打电话。
    今天是周六，还是晚上，后勤不上班，沈星一拨了几遍，还是没通。
    江晃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沈星一蹙起的眉头。
    “怎、怎么了？” 他结结巴巴地问。
    “没人接。” 沈星一又转而打给保卫处，这次倒是有人接，但一听是门坏了的事情，就飞快地把皮球踢了回去，让沈星一去找后勤。
    江晃好歹还没完全吓蒙，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找开锁的。”
    之前他有过好几次把钥匙落在家里自己就出门了的经历，所以格外留心电线杆子上贴着的开锁小广告，遇见了就会拍下来，他关了手电，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一个开锁师傅的电话打了过去。
    师傅过了很久才接，听声音是喝高了：“要开锁吗，今天不行，我这喝酒呢。”
    江晃只好再换别人，但邪门的是下一个接他电话的师傅也说自己不行，打到第三通电话的时候，对面不耐烦道：“小兄弟你别打了，都是我的号，这一片儿的开锁都是我的业务。”
    沈星一看着面如死灰的江晃，安慰了他一句：“等楼管来锁门吧。”
    S 大每栋教学楼的楼管会在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清场，只有期末才会开放通宵自习。
    江晃没说话，他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因为今天停电了，生地楼位置又偏，一般没有人会留在教室里，说不定楼管在门口转悠一圈就走了。
    那意味着他得跟沈星一在这儿凑合一宿，第二天等着开锁师傅过来。
    想到这里，江晃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沈星一要比江晃镇定很多，他看小朋友好像在发抖，便走过去把刚才推开的窗关上了，然后坐到讲台上，打开电脑把亮度调低，开始改论文。
    江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沈星一察觉到了江晃的目光，侧过脸来问了一句：“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还有心情干别的呢？万一今天晚上回不去怎么办？” 江晃实在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沈星一按了几下键盘，随口说：“害怕了？”
    江晃觉得他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是回不去，你就要跟我在这儿窝一晚上了。”
    沈星一抬了抬眉，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希望我想想，怎么跟你在这待一晚上？”
    第25章 你喜欢哪样的
    江晃呆了呆，拿不准沈星一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沈星一看江晃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将目光放回了电脑屏幕上，继续专心致志地改论文。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江晃说：“不是怕黑么，可以把手电筒打开。”
    江晃后知后觉地点了点手机屏幕，然而开了手电之后马上又关掉了。
    “怎么？” 沈星一淡淡地问了一声。
    “我怕晚上回不去。” 江晃在第一排靠窗的桌子上坐下，嘟嘟囔囔地说。
    他想省下电量给连续映射哄睡。
    沈星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自己手机上的手电打开放在了讲台上。
    光源是朝下的，不会晃到江晃的眼睛，而朦胧的光线可以一直延伸到他脚边。
    江晃怔了怔，随即别别扭扭地说：“谢了。”
    “不客气，” 沈星一知道小朋友不想承自己的情，故意轻描淡写道，“是你应该谢的。”
    江晃的脸色松弛了一些，心想沈星一果然还是那副德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月亮在云层中走过不短的一段距离，门外始终没有响起江晃期待的脚步声。
    十一点过了十分，他意识到自己最坏的预测成真了。
    楼管没有来。
    算了，不就是一晚上吗，把三四张椅子拼在一起，应该也不至于睡得太难受。
    江晃很快接受了现实，走到教室靠后的地方开始组装临时床板。
    沈星一看他忙忙碌碌地拖椅子，轻轻地挑了一下眉。
    适应能力还挺强。
    江晃时不时地看表，到了同连续映射约好的哄睡时间以后，他从书包里拿出耳机戴上，背对沈星一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拨出了语音通话。
    沈星一没忘记这回事，但他不认为江晃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给自己哄睡，就只是切了小号等着对方请假，注意力还是放在面前的论文上。
    突然间他的手机开始铃声大作。
    沈星一心一沉，看到屏幕上是江晃的名字。
    他迅速地开了静音，随即抬眼去看教室后面的男孩子。
    江晃没有回头，伸手往耳朵上按了按，沈星一猜他是戴了耳机所以没听见，松了一口气。
    迟疑片刻后，沈星一也戴上了耳机，但只戴了一边。
    他接了江晃的电话。
    “哥，你睡了吗。” 耳机里的嗓音压得又轻又柔。
    沈星一望着江晃的单薄背影，心想不知道小朋友这样讲话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神情。
    他抬手打字：“要睡了。”
    “哥，我这边停电了，今天不能给你念数学笔记了。” 江晃略带歉意地说。
    “停电还给我打电话？” 沈星一问。
    “电够用，” 江晃顿了顿，“实在不行我趁我那个助教睡着，拿他的电脑给我手机充电，我带数据线了。”
    真是个好办法，沈星一哭笑不得。
    这时候江晃转过了头，他知道自己声音很低，但还是想确认一下沈星一有没有听见。
    沈星一来不及收回目光，两个人在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对视了。
    幸好距离够远，光线够暗，方便沈星一垂下眼帘，假装看电脑。
    一行行公式与演算条分缕析地摆在他面前，他想到的却是原来小朋友省电是想给他哄睡。
    不，准确来说，是给连续映射哄睡。
    这会儿倒不怕黑了。
    想到这里，沈星一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江晃观察了一番，只注意到沈星一把手电关了，应该是要用到手机，觉得开着不方便。
    他见沈星一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同连续映射说话：“哥……”
    话音未落，他看到屏幕上对方发过来一句话。
    连续映射：“怎么这个时候还跟你那个助教待在一起？”
    江晃一愣，他明白连续映射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但这样的问法却让他浮想联翩。
    他承认自己对连续映射有好感，虽然知道对方是直男，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借题发挥：“你不想我跟他待在一起啊？”
    沈星一没说话。
    江晃以为自己又因为过火惹得连续映射不高兴了，连忙解释道：“放心吧哥，我跟他待在一起没事儿的，他对我除了讨厌之外绝对没别的想法了。”
    “那你呢。” 沈星一问。
    江晃提高了声调：“我当然对他更没有想法了，我根本不喜欢那样的。”
    沈星一在讲台上咳嗽了一声。
    江晃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不过他想反正自己没点名道姓，沈星一也不会知道他在说谁。
    “那你喜欢哪样的。” 沈星一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很耐心地跟江晃讨论这些无聊问题。
    秋天的夜是凉的，而江晃的脸正在微微发热，他想如果连续映射不是直男，现在自己就会很直白地说 “你这样的”。
    沈星一等了一会儿，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声小小的 “我不知道”。
    声音有一点急促，像在掩盖什么。
    沈星一不依不饶地问：“上回不是说喜欢弹吉他的师兄么？”
    “那是以前的事儿了，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我现在喜欢……” 江晃及时地把后半截话咽了进去。
    跟连续映射说这些不合适。
    沈星一抬起头去看江晃，他看到小朋友的轮廓被手机屏幕发出来的光打亮，毛茸茸的碎发，白皙的耳垂。
    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江晃急急忙忙地换了话题，告诉他为什么自己这么晚还被迫跟烦人的助教待在教室里。
    二十分钟以后，江晃习惯性地问连续映射睡着没有，对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他便挂断了电话。
    沈星一在江晃还没有回身的时候退出了小号，接着便神色如常地将手机放到了一边，然而心里却不像脸上那么平静。
    江晃从桌子上跳下来，一边打哈欠一边往自己刚才拼好的椅子旁边走，他怕自己睡到半夜掉下去，便将前后两排桌子推到椅子两侧，给自己当护栏用，然后又把外套叠成了枕头放在脑袋底下。
    沈星一改论文改到了凌晨，他合上电脑的时候觉出空气里的一丝凉意，想到刚才江晃穿着件单衣就躺下了，便把外套脱下来，走到小朋友身边俯身给他盖上，又伸出手想掖一掖。
    他的手背不小心蹭到了江晃的耳垂，江晃睡得浅，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第26章 弹吉他
    沈星一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把你弄醒了？”
    江晃直愣愣地看着他：“你要暗算我啊？”
    一句话立刻让沈星一脸上的不自然烟消云散，他瞥了江晃一眼，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时候江晃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虽然教室里光线很暗，但他还是看出是沈星一最近常穿的那件。
    江晃受到了惊吓，连说话都磕巴起来了：“你、你把外套脱给我干吗？”
    在他的认知里，沈星一根本不是那种会担心他冻着的人，不盼着他当场冻死就已经算善良了。
    沈星一本来只想在江晃睡着的时候把外套给他盖上，结果不仅惊醒了他，此刻还被他大声说了出来，沈大博士顿时有些挂不住。
    不过他没有在江晃面前露怯，只是淡淡地问：“怎么，不想我脱给你？”
    江晃卡壳了，现在刚入秋不久，还没来暖气，晚上的教室确实挺冷的，他怕自己一顶嘴，沈星一再把外套拿回去。
    “脱，” 江晃换了更小的声音嘀咕，“爷有的是钱。”
    沈星一没听清：“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你听岔了。” 江晃说完以后就闭上了眼睛。
    沈星一的外套宽大而温暖，绰绰有余地包裹住他，清淡的香味送到鼻尖，江晃忽然意识到那是沈星一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是香水还是洗涤剂，但闻着很舒服。
    江晃长这么大，第一次盖别人的衣服，他被覆盖在成年男人好闻的气息之下，莫名其妙地就脸红了，身体同沈星一外套接触的部分迅速地发起热来。
    暖和是暖和了，但他却开始胡思乱想了。
    江晃翻了个身，整排椅子都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安静的黑夜中听起来格外明显。
    不远处的沈星一也听见了，他问江晃：“睡不着？”
    “有点儿。” 江晃说。
    “睡不着就起来做题。” 沈星一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开玩笑。
    …… 就不能指望他说点什么好话。江晃暗骂了一句，咳嗽一声之后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突然又能睡着了。”
    由于睡眠环境实在太过恶劣，哪怕是睡眠特长选手江晃也没法赖床，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给开锁师傅去电话。
    师傅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教室门口，江晃隔着门一边揉眼睛一边问他多久能弄开。
    “不是我吹牛，小偷得用十秒，我三秒就打开了。” 开锁师傅言之凿凿道。
    江晃安心了，翘着二郎腿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等着开锁师傅来救他。
    十分钟以后，师傅直接对着门踹了一脚：“轻敌了，得来硬的。”
    江晃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从桌子上溜了下来，生怕门板被师傅踹掉，把他压成照片。
    沈星一在旁边轻轻地笑了一声。
    幸好师傅的脚力还没那么大，门没被踹掉，只是被踹开了，江晃见到走廊上传来的亮光，有种刚坐牢出来重见天日的感觉。
    开锁师傅是跟学校的保安一起来的，保安让沈星一和江晃去保卫处记录备案，沈星一扫了一眼哈欠连天的江晃，对保安说：“我去就行，让他先回去睡觉。”
    江晃愣了愣，看着沈星一提起电脑包跟保安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手边还剩一丝电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但还没震几下就自动关机了，江晃只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是周怀。
    他怕对方有什么急事，赶紧带着手机回家充电，充了一小半之后给周怀回了过去：“怎么了？周末一大清早给我打电话。”
    周怀劈头就是一句：“江哥，你帮我个忙……”
    江晃想起上回黄云程的事儿就头疼，无奈道：“你哪来那么多忙啊？”
    周怀赶紧说：“江哥，我是诚心找你帮我的。”
    “是，你是成心给我找麻烦来的。” 江晃接嘴。
    周怀狗腿地附和，同时一五一十地把要江晃帮的忙讲了出来。
    下周末有 S 大的传统联谊活动，本科生研究生都能参加，联谊上有个晚会，周怀本来要上去唱歌，但他昨天智齿突然疼起来了，临时去拔了个牙，医生说不能牵拉创口，建议他别去唱了。
    “那你就听人家的别唱了，把节目取消了呗。” 江晃说。
    周怀扭捏起来：“江哥，主要是那个负责人师姐我还挺喜欢的……”
    江晃明白了：“哦，不想让她觉得你不靠谱是吧。”
    “对对对，江哥你唱歌那么好听，你就帮帮我吧，还有劳务费呢。” 周怀笑嘻嘻地讨好他。
    江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本来就因为生活太单调觉得无聊，现在有机会同别人接触接触，他没有拒绝：“行，那你联系吧。”
    周怀把师姐的微信推给了他，师姐人很随和，跟江晃说他可以不用唱周怀原来的歌，自己选一首新的。
    江晃选好歌之后，师姐忽然问他：“你喜欢录好的伴奏还是有人给你弹？”
    “还能有人给我弹啊？” 江晃受宠若惊道。
    师姐很坦诚地说：“我有个同学想塞个人进来表演，看你能不能接受，他可以给你弹吉他伴奏。”
    “弹吉他” 三个字触动了江晃的某根神经，几年前的那个夏夜一下子闯入了他的脑海，他似乎还能闻到当时的槐花香气。
    “行啊。” 江晃说。
    虽然碰到那个师兄的几率不大，但是万一呢。
    师姐松了口气：“那好，你下周过来彩排的时候跟他合一下看看效果，之后还有好几天可以做调整。”
    她说服江晃之后，转头便给梁言打电话：“事儿给你搞定了，把你那个同学加到一个唱歌的节目里让他伴奏，不过练习时间有点儿紧，下周就得合了。”
    梁言笑笑：“没事儿，他估计一两天就练出来了，谢了啊。”
    他们导师对博士生感情生活的关注显示出逐渐焦灼的趋势，这次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学校要办联谊，连忙鼓动门下所有单身的学生参加，知道联谊是学工部主办的，而梁言又跟学工部熟，便嘱咐他给师门重点关注对象沈星一找个机会上去露露脸。
    “他不是会弹吉他吗，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儿还吃不吃这一套了，总之你让他去表演表演。” 导师对梁言下达了最高指示。
    他们导师估计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指挥动沈星一去干自己不乐意的事儿的人了，梁言喜欢看热闹，迅速地瞒着沈星一联系好了一切。
    他打电话给沈星一，对方一开始直接挂了，他又打过去第二次对方才接。
    “我在保卫处。” 沈星一说。
    梁言一愣：“你干什么了？”
    第27章 想找男朋友
    他想到前天晚上沈星一让他帮忙找教室给学生补习的事情，顿时吃了一惊，更正道：“你们干什么了？”
    沈星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想歪了，冷冷地说：“没干什么。”
    然后简单描述了一遍昨天停电的事情。
    周六晚上梁言本来想去看看沈星一是怎么给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学生补习的，刚走到生地楼门口就发现停电了，想着那两个人肯定已经走了，就没有进去，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教室里窝了一宿。
    啧啧啧。
    梁言觉得这是个揶揄沈星一的好机会，但还没等他想出说什么，沈星一就已经毫不客气地问道：“还有事么？”
    梁言知道自己要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沈星一下一秒就会挂电话，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假装严肃道：“咱们老板又下达最高指示了。”
    沈星一果然缓和了态度，让他继续往下说。
    梁言于是眉飞色舞地把导师向他说的话以及自己给沈星一联系的节目交代了一遍，然后笑嘻嘻地停下来，等着查收沈星一的反应。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星一很平静地说：“知道了，你把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推给我。”
    梁言立马反应了过来：“哎，你不会是想利用自己的美色跟人家说你不去吧，不行啊沈星一，你这是作弊。”
    “你不用管，你能跟老板交代过去就行了。” 沈星一言简意赅道。
    他不想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聊事情，他又不是整天开屏亟待欣赏的公孔雀。
    梁言磨磨蹭蹭地不回话，沈星一带着警告的意味叫了他一声：“梁言。”
    梁言只好依他说的做了，末了不忘唉声叹气地抱怨一句：“你这人真没意思。”
    沈星一没理他，在保卫处备完案就联系了联谊晚会的负责人。
    对方认识他，他刚自报完家门，电话那端的女生就把话头抢了过去，他没有打断，耐心地等着她讲完。
    女生滔滔不绝好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 你的节目是跟新闻学院的一个本科生一起的，他唱歌你伴奏。”
    沈星一听到 “新闻学院” 之后轻轻地一抬眉，并没有直接拒绝：“什么歌？”
    女生那边响起了指甲点在屏幕上的声音，应该是去翻聊天记录了，过了一会儿她说：“是首老歌，叫《孩子气》，你听过吗？”
    沈星一 “嗯” 了一声：“万芳的歌。”
    顿了顿，又问：“他叫什么？”
    “谁？” 女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唱歌的师弟啊。原来是个大一新生，现在换了，叫江晃，他好像留了一级，本来今年该毕业了。”
    沈星一停了停，再开口的时候问的是：“什么时候排练？”
    “下周，我一会儿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女生又想起了什么，“用不用我让他加一下你？”
    沈星一说不用，礼貌地道谢，然后又问对方能不能先不告诉江晃伴奏的是自己。
    女生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古怪，但因为对方是沈星一，她还是愉快地答应了：“我还没说，那就等你们下周去彩排现场认识一下好了。”
    沈星一放下电话，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江晃选的那首歌他本科的时候很喜欢，曾经对着谱子练了一整个夏天。
    他忽然想起江晃说过的那个弹吉他的师兄，下一秒便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他也开始自作多情了。
    说来也巧，江晃晚上给他哄睡的时候正好提起了这件事：“哥，我下周要去参加我们学校的联谊。”
    沈星一故意问：“想找男朋友了？”
    “不是，” 江晃面红耳赤地解释，“我是去表演唱歌的，还有人给我伴奏。”
    沈星一轻描淡写地打出两个字：“伴奏？”
    “嗯，弹吉他的，下周就要排练了，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他能不能练好，不过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可以同时放一个伴奏带，这样他就算弹不好下面的人也听不出来。” 江晃开始为未来的搭档计划起来。
    “这么不相信他。” 沈星一带着点笑说。
    江晃有些不好意思：“是哦，说不定他很厉害呢，就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打了个磕巴，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星一听出他想说什么：“就跟你喜欢的那个师兄一样？”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江晃真的是无意的。
    沈星一不打算就此揭过：“说不定就是他呢？”
    江晃手足无措地看着手机屏幕，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连续映射还在继续给他发消息：“你希望是他么？”
    江晃憋了好半天，突然灵感一闪，反问回去：“那哥你呢，你希望是他吗？”
    他看到聊天框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半分钟过去，连续映射才回复：“为什么这么问？”
    江晃咽了一口口水，不敢说。
    连续映射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犹豫什么？”
    江晃是想要鼓起勇气说句大胆一些的话的，然而片刻之后还是怂了，老老实实地粉饰太平道：“随便问的。”
    “是么。” 连续映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江晃在庆幸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换个话题给对方哄睡。
    但连续映射却又发了一句话过来：“不希望。”
    江晃愣住了：“啊？”
    连续映射：“刚才不是问我希不希望么。”
    连续映射：“我不希望。”
    江晃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像是悬到了半空，他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几秒之后，连续映射给他回了：“随便说的。”
    于是江晃的心又落了地，原来对方是在怪他刚才的敷衍。
    “哥，你心眼有点小。” 江晃嘀咕。
    连续映射：“还有呢？”
    江晃忘乎所以地说了下去：“还有小气，不让我听声音，也不给我看朋友圈……”
    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找补道：“哥，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更了解你。”
    见连续映射没有立即回复，江晃又厚着脸皮说：“要不你给我发张照片看看呗？”
    第28章 怎么是你
    沈星一已经很了解怎样在江晃这里四两拨千斤了：“没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我也想看。” 江晃磨他。
    沈星一拒绝得毫不留情：“不行。”
    江晃撇了撇嘴：“哥你就不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吗？”
    “肯定不行。” 沈星一说。
    江晃：“……”
    算了，不给看拉倒。
    他悻悻地给连续映射哄睡完，挂断电话之后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再返回顶端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没看错吧？连续映射居然发了一条动态！
    而且发的是 “晚安”！
    应、应该是对他说的吧。
    江晃的心跳在这个晚上再一次加速，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给连续映射点了赞。
    连续映射的这条朋友圈配了一张图片，江晃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发现是一道数学题。
    难道这道题里暗藏玄机？
    江晃的想象力开始天马行空地发挥起来，他想说不定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五百二十一之类的呢？
    虽然听上去有点土，但如果对方是连续映射，他还是会很高兴地接受的。
    于是江晃大半夜的不睡觉，生平第一次带着无比的热情去解一道数学题。
    半小时之后他解出来了，答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零。
    江晃不死心，又反复验算了几遍，得到的还是这个结果。
    …… 看来连续映射并不是一个土人。
    江晃有些失望地把草稿纸团了团扔进垃圾桶，向后一靠，仰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他这是在期待什么呢。
    江晃摇了摇头，松松垮垮地站起来去关窗，准备洗漱睡觉。
    秋夜的月色安静，晚风穿过城市，从江晃的眉间一直吹到沈星一窗畔。
    沈星一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用小号发的那条配了数学题的晚安朋友圈，心想这倒是个督促小朋友做数学题的好方法。
    他勾了勾嘴角，伸手关上了灯。
    第二天联谊晚会的负责人通知江晃他的排练定在周三上午，江晃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搭档的联系方式，问负责人要的时候对方却不给他，只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怎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一个排练整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江晃没好意思说出来，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等着周三去一见分晓。
    周三他有早八的高数课，江晃下了课之后直奔负责人说的小排练厅，里面空无一人，给他伴奏的搭档还没来。
    江晃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看到排练厅的墙上镶着镜子，便凑近了开始整理头发和衣服。
    因为房间里没有别人，所以他照镜子照得特别肆无忌惮，照着照着就开始自己跟自己玩，扶着镜子假装触电，浑身颤抖着从排练厅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还特别入戏地龇牙咧嘴。
    他正演得开心，一抬头忽然发现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江晃僵硬地站直身子转过脸去，看到沈星一倚在排练厅门口，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玩够了？”
    “你站门口干吗？” 江晃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他一想到自己刚才犯病的样子被沈星一尽收眼底，整个人就差当场裂开了。
    沈星一忍着笑问：“不站门口做什么，过去帮你从触电状态恢复回来？”
    江晃倒宁可刚才自己是真的触电了让沈星一过来踹他一脚，那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但他还是非常明白胡搅蛮缠的精髓，直接绕过了沈星一的问题，转而质疑道：“你来干什么，跟踪我啊？”
    沈星一掂了掂手里的吉他。
    江晃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拎着的一个黑色琴袋，他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地醒悟了过来：“我操，怎么是你啊？”
    沈星一没说话，走到排练厅中央，在江晃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俯身取出吉他调音，调好之后随手弹出一段和弦，简简单单地问：“唱么？”
    江晃没有马上回答，沈星一刚才弯腰的时候薄外套被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撑出了好看的轮廓，他不自觉晃了神。
    “江晃。” 沈星一抬起头叫了他一声。
    同沈星一对上视线的江晃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慌乱地别开了目光。
    他已经答应周怀和负责人师姐了，要是现在退出一定会影响到周末的联谊晚会，所以只能暂且委屈一下自己了。
    江晃咬了咬牙：“我唱，我唱还不行吗。”
    沈星一扫了他一眼：“那我开始了。”
    江晃觉得在沈星一跟前唱歌很别扭，于是绕到了他背后，不是太情愿地 “哦” 了一声。
    “你上台的时候也站我后面？” 沈星一淡淡地问。
    江晃瓮声瓮气道：“我先站这儿适应适应，你给我点儿接受的时间。”
    沈星一没再同他计较，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忽视沈星一的存在，跟着伴奏哼了起来。
    几年前的那个夏夜，他虽然没能走进教室搭讪师兄，但记住了对方反复练习的那首歌。
    江晃盯着沈星一的背影，忽然某种熟悉的感觉击中了他。
    他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沈星一注意到江晃没卡上拍，便停了下来：“要重新来一遍么？”
    江晃没接话，片刻之后迟疑着说：“你……”
    刚蹦出一个字就停了下来，像是不知道后面的话要怎样组织。
    “我怎么？” 沈星一从镜子里看江晃。
    “算了，没事儿。” 江晃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是沈星一。
    他清了清嗓子，把刚才断掉的歌词重复了几遍，找到调之后继续唱了下去，沈星一很快接上了伴奏，两个人在后半首歌的时候已经可以配合得很默契。
    这首曲子沈星一弹得轻车熟路，他的指尖仿佛还留着那个夏天的肌肉记忆，又弹过一遍之后，他看着镜子里的江晃问：“还不过来么？”
    江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 “来”，拖着步子往沈星一旁边走。
    小排练厅已经有年头了，地板都翘起了边角，江晃一不小心绊了一跤，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一下沈星一，结果没扶稳，一把将对方的外套扒了一半下来。
    沈星一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拽到肘弯处的衣服，好整以暇地问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江晃：“这么对你的助教合适么，小朋友？”
    第29章 怎么就不能喜欢我
    “…… 我不是故意的。” 江晃回过神来，迅速地松开了沈星一的衣服。
    沈星一不说话，只是保持着低头的角度看他，一双眼睛漆黑深邃，让江晃不自在起来。
    下一秒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送到了他面前。
    沈星一向江晃摊开掌心：“怎么，地上坐着很舒服么？”
    江晃犹豫一下，还是两只手撑着地自己挣扎起来了，然后背对着沈星一拍了拍手上的灰。
    沈星一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
    联谊晚会在周末举行，沈星一同江晃站在台侧候场，舞台上是一支临时搭伙的重金属乐队，贝斯手穿了一件袖子上带流苏的皮衣，江晃总怕那些皮绳下一秒就卷到琴弦里，让贝斯变成一件长毛乐器。
    周怀跑过来找江晃，见到拎着吉他的沈星一时大大吃了一惊，用刚拔完牙的嘴喊了一声：“沈师兄？”
    沈星一点点头，看到周怀凑到江晃耳边说了句什么，江晃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咳了一声。
    周怀像是从沈星一的咳嗽声中感受到了什么，立刻跟江晃拉开了一点距离，接着就聊起了不咸不淡的天：“江哥，你觉得现在表演的这个乐队水平怎么样啊？”
    “还成吧，再努力努力估计就能去街上赚点钱了。” 江晃随口说。
    周怀干笑了两声：“江哥你的评价标准还挺…… 务实的。”
    江晃 “嗯” 一声，又加了一句：“不过还是有点儿风险，要是城管来了，估计那个打架子鼓的跑不了。”
    沈星一在旁边听着好笑，觉得小朋友很擅长讲这种让别人没法接的话。
    果然，周怀被江晃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转移了话题：“江哥，下一个节目就是你和沈师兄了吧？”
    他话音未落，负责人师姐就在不远处捏着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喊话：“沈星一和江晃在吗，马上该你们上场了。”
    “江哥加油。” 周怀拍了一把江晃的胳膊肘，随即注意到沈星一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上。
    周怀缩回手，又讪讪地笑着，对沈星一说：“沈师兄也加油。”
    两个人上台的前一刻，江晃听到沈星一问自己：“你跟他关系很好？”
    “他” 指的是周怀。
    江晃不知道沈星一为什么突然问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临上台前他也不好再跟对方顶嘴影响彼此的心情，就只马马虎虎道：“我们是一个高中的。”
    沈星一作为一个数学博士，觉得这个答案有严重的顾左右而言他倾向。
    他没接话，只是偏过脸瞥了江晃一眼。
    看什么看。江晃不甘示弱，变本加厉地瞪了回去。
    他们正站在舞台幕后与台前的交接位置，半明半暗的光落在江晃脸上，身后是深红色的大幅丝绒帘幕，将他的白皮肤衬得很温和，男孩子清澈的眼睛里，漾着一点小野猫似的攻击性。
    沈星一的喉结短暂地动了动，江晃已经抢在他前面上了台，而他却仍旧注视着对方。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江晃唱歌唱得颇为艰难，倒不是因为他跟沈星一谁发挥失常了，而是沈星一在弹吉他的过程中一直微微偏着脸朝他的方向看，看得他浑身发毛，好不容易才将一首歌进行到了末尾。
    最后一句歌词是英文，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停顿，江晃唱到那里的时候不知怎么嗓子眼儿有些发痒，想咳嗽，又不能耽误唱歌，他拼命给沈星一使眼色，沈星一便俯身靠近给吉他收音的麦克风，帮他接上了那一句。
    “You are my childish king.”
    声音低沉，却又带着一丝冷淡的温柔。
    台下不少人都认得沈星一，他这一句唱完，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观众席里很多只手机举了起来，闪光灯断断续续地亮着，江晃懵懵然地站在台上，沈星一的嗓音回荡在他耳边，他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自己身边这位数学博士肯纡尊降贵去做哄睡 up 主，大概会比他成功。
    两个人从台上下来以后，沈星一站着给琴松弦，江晃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咳嗽，他咳完之后恶狠狠地对沈星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沈星一发出一个表示疑问的鼻音：“嗯？”
    “在台上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死盯着我看吗？” 江晃气势汹汹地说。
    沈星一手指一顿。
    他没有立刻回话，继续松着手上的弦，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我知道你为什么死盯着我。” 江晃振振有词。
    沈星一淡淡道：“那你说，我为什么盯着你。”
    “你不就是想整我吗？别这么狭隘行不行，我就是上台之前瞪了你一眼而已，你犯得着吗？” 江晃觉得这回自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指责沈星一的时候底气特别足。
    沈星一轻轻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方才心头的紧张被小朋友的自以为是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扫了江晃一眼，漫不经心道：“怎么犯不着？”
    江晃哽住了。
    他发现论起不要脸来，沈星一有些时候还更胜他一筹。
    但江晃不会就这么放弃，他哽了半晌之后眼珠一转，想到了反击的方法：“你觉不觉得你这样挺那什么的啊，你那么盯着我看，不怕我以为你喜欢我啊？”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候场的几个人纷纷看了过来。
    沈星一倒没觉得尴尬，只是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了江晃一圈，然后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喜欢你？”
    然后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像是觉得没必要同江晃理论这种无聊问题，将松好弦的吉他收进琴袋，拎起来向外走。
    江晃觉得自己被嘲讽了，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了？喜欢我很丢人吗？”
    他们一个走一个跟，很快走到了室外，秋天的风带着落叶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星一转过身，江晃没刹住脚，一头撞上了他的胸口。
    沈星一低下头想说什么，与此同时江晃仰起了脸，两个人的嘴唇猝不及防地碰在了一起。
    第30章 去你家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江晃，他迅速地推开了沈星一，在原地尴尬地蹦了两下，因此错过了对方脸上一瞬间的愣怔。
    “……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我要先走了。” 江晃不敢抬头看沈星一的表情，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后，没等沈星一回应就落荒而逃。
    沈星一眼神复杂地盯着男孩子的背影，直到一片落叶从树上飘然而下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才回了神。
    沈大博士站在原地对自己说，那不是一个吻，所以他不反感是正常的。
    给自己找好理由的沈星一长舒一口气，转身朝停车场的方向走过去。
    他拉开自己那辆 SUV 的车门，刚探身将吉他放上后座，坠在外套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沈星一拿出来，看到屏幕上的一条新消息，这才想起黄云程今天约他一起吃饭，就在 S 大附近的一家烤肉店。
    他到达餐厅的时候已经八点过半，店内仍旧人声鼎沸，黄云程坐在临窗位置，面前是一桌子菜，正用夹子给锅里的五花肉翻面，看到他过来，笑嘻嘻地招手叫他：“沈星一，这儿！”
    沈星一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黄云程向自己倒苦水：“哎，你看我这头发是不是掉得太多了，最近遇到的客户真是难缠得可以。”
    “等你遇到的难缠客户多到一定地步，掉头发的趋势就会减缓。” 沈星一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
    黄云程撇嘴：“行了，别跟我扯边际效益递减，你还不如告诉我秃头什么时候能成为时尚潮流。”
    沈星一挑了挑眉：“流行过，你没赶上。”
    “流行过？” 黄云程想到了什么，满脸愤慨，“你别跟我说清朝啊。”
    沈星一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放松地向后靠过去，用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添了一瓶清酒。
    黄云程看着他啧啧感叹：“还是你们待在学校里的人好啊，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是吧沈博士。”
    沈星一不置可否地笑笑。
    “哎，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留在你们所里当未来沈教授？” 黄云程问。
    “有这个打算，” 沈星一漫不经心地说，随即就想到了某位小朋友，“不过教学生比我想得要难。”
    黄云程同他想到了一起去：“小晃啊？小晃不是挺好玩儿的吗？”
    “小晃？” 沈星一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黄云程眼珠一转，刚要答话，忽然被烤肉店门口推门而入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
    “说曹操曹操就到，” 黄云程冲沈星一挤了挤眼睛，然后就挥舞着胳膊喊，“江晃！小晃！”
    沈星一顺着黄云程胳膊的方向望过去，正好同江晃对上了目光。
    刚才江晃从沈星一跟前溜之大吉以后，就收到了负责人师姐从微信上发过来的劳务费红包。
    他点开，看到金额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是原本说好数目的两倍。
    虽然他目前是个预备役穷鬼，但还是很有良心地提醒了一下师姐，没想到师姐说那是奖励。
    多新鲜呐，临时工还能拿奖金。
    江晃不知道那是沈星一让给他的，只是喜滋滋地以为可能自己表现得太好了。
    他想还是师姐有眼光，不像台下的观众就知道拿着手机拍沈星一。
    拿到奖金之后的江晃决定去吃肉，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学校附近的那家烤肉店是最佳选择。
    江晃脚步轻盈地踏上烤肉店门口的台阶，伸手推开了玻璃门，几秒钟之后，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叫完江晃叫小晃，听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如果只黄云程一个人，江晃是绝对不会应声的，但他一看见旁边沈星一那副明显不希望自己过去的神情，立刻就毫不犹豫地 “哎” 了一声，走到黄云程旁边叫了声哥。
    “过来一块儿吃呗，正好我点得多。” 黄云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
    “黄云程。” 沈星一的声音带有警告的意味。
    江晃打断了他，对黄云程说：“好啊，谢谢哥。”
    一声 “小晃”，一声 “哥”，沈星一的眉头比刚才又皱深几分。
    江晃倒装得没心没肺，反客为主地拿起夹子帮黄云程烤肉，刚开始没掌握好火候，一片五花肉两面煎得微微糊了边，江晃便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重新烤了一片好的夹给黄云程，边递边说：“哥，你的肉。”
    黄云程有心逗他：“不是我的肉。”
    “啊？那是谁的？” 江晃懵懵然地抬头看他。
    黄云程说：“猪的。”
    虽然并不好笑，但江晃还是很捧场地干笑了几声。
    黄云程用筷子接住了江晃递过来的肉，尝了一口以后说：“好像没熟。”
    江晃愣了愣：“不应该啊。”
    黄云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是我给你烤吧，不过我手有点酸，你给我揉揉。”
    这句话不知怎么得罪了沈星一，他冷着脸用掌心拢住江晃的手指，把夹子拽了出来：“手酸就别烤了。”
    沈星一的手要比江晃大些，而江晃又毫无防备，所以他做得轻而易举、从容不迫。
    黄云程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沈星一，看到对方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时没忍住笑了。
    这个沈星一，嘴上说着江晃难管，实际上对小朋友在意得过分。
    黄云程觉得这顿饭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故意问沈星一道：“你这是干吗？”
    “你别欺负他。” 沈星一说。
    “我？欺负他？” 黄云程的语气很夸张，他转向江晃，摇头晃脑道，“怎么办，你们沈师兄说我欺负你。”
    江晃还没说话，黄云程就摆了摆手：“行了，就算我欺负你了吧，那一会儿带你去夜光杯喝点儿酒，算赔罪了，去不去？”
    吃饭是吃饭，喝酒是喝酒，江晃知道黄云程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心思，此刻便犹豫起来。
    “哥，我酒量不太好。” 他委婉地说。
    黄云程状似无意道：“没事儿，我们买点儿酒去你家喝也行。”
    江晃觉得让黄云程知道自己家在哪不是一件好事：“别了哥……”
    沈星一从刚才黄云程提议带江晃去喝酒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了，现下听到江晃拒绝，表情缓和了不少。
    没想到下一秒江晃就对黄云程说：“还是我去你家吧。”
    第31章 叫声哥哥
    江晃这么说是为了膈应沈星一，他早就看出来这人不希望自己同他的朋友多接触，这个发现让他很不舒服，他身上又没带病毒，而且数学不好又不会传染。
    黄云程也是狡兔三窟的人，轻易不会带人去自己家，但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沈星一，并没有直接拒绝江晃，而是说：“那你可做好心理准备，我家没收拾，这会儿估计老鼠来了都得开导航。”
    这时沈星一突兀地插进话来：“去我家。”
    “你家？”黄云程故意把 “你” 字咬得很重。
    沈星一看向他，面无表情地问：“不行么？”
    “行啊，你家好，” 黄云程对沈星一说完以后，笑嘻嘻地转向江晃，“你沈师兄家大，你到时候喝倒了也有地儿睡觉。”
    江晃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去自己最讨厌的高数助教家喝酒，他刚要说不去，沈星一就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到时候我送他回去。”
    黄云程笑得极开心，他拍了拍江晃的肩膀：“哎，你沈师兄这么关心你，你是不是该说句谢谢师兄？”
    江晃不想说，就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含混不清的音节，坐在对面的沈星一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饭黄云程要结账，沈星一挡开他，将自己手机上的付款码递给了服务员：“我来。”
    黄云程没同他争，出了门以后站在马路边上问江晃：“你坐谁的车？”
    “他跟我。” 沈星一代为回答。
    江晃立马反驳：“谁要跟你？”
    沈星一没什么语气地叫了他一声：“江晃。”
    顿了顿，又说：“你是我学生，要是今天晚上出什么问题，我得担责任，听懂了么？”
    黄云程看沈星一表情不善，便对江晃说：“行，你先跟他走吧，待会儿咱们再汇合。”
    江晃只好不情不愿地跟沈星一走了，黄云程在后面看着两个背影，莫名觉得他们像是闹了别扭的家长和小朋友。
    因为沈星一那辆 SUV 的后座上放了吉他，江晃不得不坐了副驾驶，继续被迫同沈星一近距离接触。
    在坐车问题上落了下风的他憋着一股劲儿，刚坐上沈星一的车就说：“我想抽烟。”
    沈星一看都没看他：“不准抽。”
    “不抽难受。” 江晃说。
    “是么。” 沈星一干脆利落地靠边停下，侧过身去推江晃身侧的车门。
    “你干什么？” 江晃感到不妙。
    沈星一偏过脸，淡淡地说：“把你扔下去。”
    两个人离得很近，江晃看得清沈星一的睫毛在高挺鼻梁上投下的阴影，他能感觉到沈星一有力的肩膀正抵在自己的锁骨位置，有微微的压迫感。
    他突然脸红了。
    “还抽么？” 沈星一问。
    “不抽了行了吧。” 江晃别开视线，粗暴地推了一下沈星一的胳膊。
    沈星一盯着他看了几秒，察觉到了江晃的别扭。
    他收回手继续开车，脸上波澜不惊，却还在回想刚才自己靠近时，江晃起伏的呼吸。
    车安安静静地向前开，江晃消停了没多大一会儿，又开始给沈星一找茬：“坐你车太无聊了，连个音乐都没有。”
    “一会儿给你找辆洒水车坐。” 沈星一说。
    江晃：“……”
    他还在想怎么回嘴，就看到沈星一伸手开了车载音响，放的是古典音乐。
    江晃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平常喜欢听这个啊？”
    沈星一听他的语气充满嫌弃，便问：“你不喜欢？”
    江晃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沈星一耐着性子问。
    江晃故意气他：“我喜欢高数课的下课铃。”
    沈星一的眉头跳了跳，到底还是觉得驾驶安全更重要，没跟小朋友计较。
    江晃接着说：“其实除了下课铃，我还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乐器。”
    沈星一已经不想同他讨论什么音乐问题了，只是简简单单地 “嗯” 了一声。
    江晃往沈星一的方向靠了靠，特别真诚地问：“你不想知道我喜欢什么乐器吗？”
    沈星一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衣领上，忍不住分了神：“什么？”
    “拨浪鼓。” 江晃眉飞色舞道。
    今天晚上终于轮到沈星一说不出话了。
    江晃觉得自己扳回一城，非常满意地坐了回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窗外夜幕清浅，天空是蓝紫色的，他们经过一处人工湖，墨水样的湖面倒映着岸上的灯光，一条条荡漾的彩色。
    江晃忍不住开了窗，秋天的风吹了进来，带着一点凛冽味道，他趴在窗框上，深深地呼吸。
    平常他不怎么有这种兜风的机会，以前他爸爸说等他毕业给他买辆车，所以他早早就考了驾照，没想到自己拖了一年没毕业不说，两个人还冷暴力起对方来了。
    世事无常，生活跌宕，很多以为能够顺理成章的事情暗暗地急转直下，不给人机会反应。
    他现在过得一团糟，想象不到以后自己会怎么样。
    沈星一侧过脸打量江晃，看到小朋友把头埋进了肘弯里。
    他怔了怔，为江晃这一瞬间不设防的稚气。
    黄云程在沈星一家楼下等了二十分钟才等到那两个人，他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沈星一没说自己看出江晃想多吹一段时间风，于是多绕了路，就只搪塞了一句：“堵车。”
    “堵车？这个点儿？” 黄云程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给沈星一看，试图让他发现这个理由有多么站不住脚。
    沈星一没理他，用智能系统开了楼门，带两个人上电梯。
    江晃发现黄云程没说谎，沈星一家真的很大，还有一间简单的家庭影院，桌上摆着游戏机。
    “你打游戏？” 他不敢置信地问。
    在他的印象里数学博士应该整天埋头搞学术，沈星一作为一个数学博士，文娱生活似乎有些过于丰富了。
    ……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占便宜的人，长成那样就算了，还有钱，还数学好。
    “想玩么？” 沈星一看到江晃盯着自己的游戏机，于是拿起来晃了晃。
    江晃没说不想也没说不想，但脸上明显是一副天人交战既想玩又不想向沈星一说软话的表情。
    黄云程也看出来了，嬉皮笑脸地对江晃说：“怎么，怕你沈师兄不给你玩啊？没事儿，你跟他撒个娇，叫声哥哥他就给你，试试呗？
    第32章 我们沈老师最关心学生
    江晃被呛了一下，他望向沈星一，知道对方讨厌自己，一定会立刻冷着脸让黄云程闭嘴。
    没想到沈星一并没有反应，只是微微眯了眼看他，仿佛真的在等他叫哥哥。
    “叫不出来啊？没事儿，咱们用这个决定，你赢了就不用叫。” 黄云程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没拆过封的盒子。
    沈星一认出那是某一次黄云程来自己家时顺手带来的玩具，据说是喝酒助兴用的，他看盒子上的企鹅图案太幼稚，一直没兴趣打开。
    不过倒是挺适合小朋友的。
    黄云程拆开包装，把里面的零件噼里啪啦地倒在桌上，让江晃同他一起组装：“你看啊，这有个企鹅，这些是塑料冰块，一会儿我们就把企鹅放到冰面上，然后用锤子敲，轮到谁那儿企鹅掉了就算输。”
    沈星一挑了挑眉，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回来，易拉罐底同桌面接触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黄云程有心要看沈星一和江晃的热闹，把组装好的玩具放在地上，自己盘腿坐在旁边，抢先敲了最安全的冰块，然后将锤子递给了沈星一。
    沈星一没拒绝，随手接过来，漫不经心地敲了一下。
    循环几次之后，企鹅摇摇欲坠地待在最后几块小冰块上，黄云程用肉眼观测了一下，觉得下一次无论敲在哪里企鹅都会掉，便别有用心地把锤子给了江晃。
    没想到江晃运气很好，只轻轻用锤子点了一下冰块边缘，冰块就应声而落，而企鹅摇了摇之后又稳住了，并没有落下去。
    黄云程脸上流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晃把锤子扔在了沈星一腿边。
    沈星一看出自己败局已定, 直接放弃了挣扎, 把企鹅脚底下那块冰给敲掉了。
    企鹅应声而落，江晃吹了声口哨，沈星一扬了扬眉：“看我输就这么高兴？”
    江晃理所当然地 “啊” 了一声。
    沈星一于是把桌上的游戏机推到了江晃跟前，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玩吧。”
    然后自己拿过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又扔给黄云程一罐。
    沈星一不觉得输了有什么丢面子的，他本来就不想让江晃喝酒，游戏机不失为一个分散小朋友注意力的好方法。
    黄云程是个忠实的派对游戏爱好者，但他轻易不跟沈星一玩，因为这位发小的水平比他高出太多，他不想经常感受世界的参差，而现在江晃来了，他又燃起了兴趣，凑过去问江晃愿不愿意跟他一起玩。
    江晃点点头，分了一个手柄给他。
    黄云程跟江晃玩的是《胡闹厨房》，一款需要两个人在规定时间内配合做菜、送菜和洗碗的厨房模拟游戏，对玩家的默契程度要求很高，两个人一旦配合不好就很容易吵架。
    显然黄云程同江晃没什么默契，没过几关就被卡住了，黄云程发现江晃比自己还菜，刚做好的菜直接往垃圾桶里扔，用过的每一个锅都会起火，厨房直接变成火烧连营。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你居然是沈星一的学生，说出去都没人信。”
    接着他就喊了一声：“沈星一，你教教你学生怎么玩游戏！”
    三个人都坐在地上，沈星一同江晃离得不远，他放下手里的啤酒罐，一手撑着地，往小朋友的方向倾了倾身：“先去拿你需要的食材，切好一组之后就去做菜，然后用煮菜的时间继续切。”
    江晃闻到了沈星一身上淡淡的酒味，能感觉到对方的声音就在自己耳后。
    他的手忽然有些不听使唤，在几个按钮上瞎按一气，发挥得比刚才还要糟。
    “怎么不听话？” 沈星一无奈地发现小朋友根本不按自己说的来，下意识地伸出手包住江晃的手带着他操作，“这样不就好了么。”
    江晃的身体一僵。
    沈星一的手骨节分明，握着他的时候笃定而有力，掌心的热度在他手背上蔓延，两个人皮肤相贴的地方微微地发麻，而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立即推开沈星一。
    黄云程这下算是看明白了，他满怀同情地盯着沈星一，心想不知道沈大博士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弯成回形针了。
    一关打过去，沈星一无比自然地松开江晃：“学会了么？”
    江晃没说话，耳朵是红的。
    黄云程不准备现在就挑破沈星一和江晃之间的不对劲儿，他觉得让沈星一自己发现才有意思，于是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随便扯了两句闲话：“江晃你是不是不爱玩游戏啊，跟我小时候可不一样，那时候我们有那种投币的电子游戏机，我妈要是找我一准儿上那儿去，我有钱的话就自己玩，没钱就看别人玩。”
    “你就不能教他点好。” 沈星一话里有话。
    “好留着让沈老师教就行，谁不知道我们沈老师最关心学生了。” 黄云程笑嘻嘻道。
    从刚才到现在一言不发的江晃忽然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哎，这才几点，再玩会儿呗。” 黄云程留他。
    沈星一没搭理黄云程，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
    “不用。” 江晃说，然后闷着头朝外走。
    沈星一知道江晃说不用就是不用，他在原地看着小朋友关了门，听到电梯开关的声音。
    “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别扭么？” 他突然问了黄云程一句。
    黄云程笑得高深莫测：“谁知道呢。”
    江晃从沈星一小区出来去搭地铁回家，整个人还有些愣愣的，手上仿佛还留着沈星一的温度。
    好在他不是爱瞎琢磨的人，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才几站地铁的工夫，他就已经不再纠结自己方才的别扭到底是因为什么。
    黄云程好不容易这周休了个完整的双休，本来想在沈星一家多蹭一会儿富二代的舒适生活，但十一点半刚过，沈星一就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事情，让他先回去。
    黄云程愣了：“有事儿？这个点儿你有什么事儿？等着跟藏在你家电视里的贞子亲切会晤？”
    第33章 你今天喝酒了吗
    “我没那种爱好。” 沈星一说。
    黄云程忽然反应过来了：“哦，这个点儿是不是江晃给你哄睡的时间啊？”
    沈星一 “嗯” 了一声。
    黄云程意识到了什么：“不是，沈大博士你还没跟他说你就是那个金主爸爸冤大头？”
    沈星一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黄云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感觉你再不说就晚了呢。”
    他讲这句话的声音不大，沈星一并未听得十分清楚，还没来得及问，黄云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笑嘻嘻地说：“那我走了啊。”
    沈星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黄云程的声音里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江晃当然不会忘记给连续映射哄睡，时间一到就把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几秒之后，电话通了，江晃对着悄无声息的听筒喊了声 “哥”。
    他这一喊，沈星一忽然想起来晚上小朋友也叫过黄云程 “哥”，于是打字问他：“你也这么叫别人么？”
    江晃一愣，下意识地说：“比我大的不都应该叫哥吗？”
    他看连续映射没说话，略一迟疑，又声音极轻地加了一句：“叫你跟叫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连续映射终于发来了新的消息。
    这对于江晃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没谈过恋爱，没跟人暧昧过，不知道怎样把自己的心思包装成一句似是而非却又引人遐想的回应，怕吓到对方，只能笨拙地说：“就是不一样。”
    连续映射像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又不说话了。
    江晃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那点小小紧张：“哥，今天听什么？高数笔记？”
    连续映射好半天才回复：“今天不是去唱歌了么？”
    江晃听明白连续映射是想让他讲讲今天的晚会，事实上从上次他发现跟他搭档的是沈星一之后他就没再同连续映射提过这件事，只盼着联谊晚会快些结束，减少跟沈星一的接触。
    而现在连续映射想听，他便不得不将时间线向前推了几天，从头回忆了一遍排练和演出的过程，但有些细节省略了没说，比如他觉得沈星一同那个吉他师兄相似的瞬间，比如他和沈星一不小心接吻，比如晚上他去沈星一家喝酒。
    连续映射：“还是那么讨厌他么？”
    江晃知道他指的是沈星一，本来毫不犹豫地就要说讨厌，然而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今晚那人揽着自己打游戏时的样子。
    他停了停，底气不怎么足地说：“就那样吧。”
    沈星一今晚喝过酒，此刻已经有了浅淡醉意，他用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意有所指地打出了一行字：“那我呢？也是就那样么？”
    江晃的心脏一下子跳得用力过猛，重重地在肋骨上撞了一回。
    他咽了一口口水，原本是躺在床上的姿势，现在已经坐了起来，开口时声音微微发颤：“…… 不是。”
    沈星一勾着小朋友往下说：“那是什么样？”
    江晃不敢说，僵了半天，最后含糊其辞道：“哥，我怕你讨厌我。”
    连续映射：“你怎么知道我会讨厌？”
    江晃几乎要着了连续映射循循善诱的道，他张了张嘴，差点心一横就要说些过界的话了，然而还是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告诉自己来日方长，要循序渐进，不然假使他会错意，最后两个人都尴尬。
    沈星一听得到扬声器里江晃不稳的呼吸，他催着小朋友回应：“江晃，说话。”
    江晃硬着头皮道：“我猜的。”
    “猜得不对。” 沈星一写完这句话就按了发送，看到带有这四个字的绿色气泡出现在屏幕上之后自己突然怔了怔，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这一晚上的反常。
    他并非不清醒，心底尚有一丝理智隐隐在提醒他哪里有些不妥。
    然而即便是沈大博士，也不能完全听凭理智指挥，尤其是在面对江晃的时候。
    江晃觉得连续映射或许是没有真正明白自己的意思才会这样说，毕竟两个人刚加微信的时候他就确认过对方是直男。
    但…… 有没有可能是被他掰弯了？
    那他可真能啊，连续映射一个数学博士，大脑构造的复杂程度大约是他的平方，他居然还能干出这么了不起的壮举。
    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做出这样的推断。
    江晃觉得盲目自信不靠谱，于是不敢接连续映射的茬，想了半天对方除了被他掰弯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说这样的话，最后挑了一个最有可能的问道：“哥，你今天喝酒了吗？”
    沈星一虽然觉得小朋友问的这个问题很无厘头，但还是回了个 “嗯”。
    那没事儿了。江晃半是庆幸半是失落，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后说：“哥，你要是喝酒了就好好休息，不用费神跟我聊天，我给你念点不用费脑子的东西，这样你很快就能睡着了。”
    不用费脑子的东西是《养猪企业赚钱策略及细化管理技术》。
    江晃以为自己表现得很贴心，连续映射应当夸他才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开始念这本书之后对方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新的一周从高数课开始，江晃走进教室，习惯性地在周怀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看到他正开着电脑浏览购物网站，看的是菩提手串一类的东西。
    “你买这个干吗？” 江晃好奇地问。
    周怀随口说：“上火了，我听说有些材料的手串能改善。”
    “要不你戴串黄连上清片？没事儿还能啃一啃。” 江晃真诚地建议道。
    周怀：“……”
    这时候还没有上课，沈星一把批改好的作业放到讲台上让大家过去取，走下来的时候特地走到了江晃旁边，告诉他这周的第一次补习在周三下午，地点是图书馆的研究间。
    江晃 “哦” 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不知道是懒得看还是犯别扭。
    没想到周三那天中午突然下起了暴雨，明明是大白天，光线却暗得像晚上，沈星一问过江晃的辅导员，知道小朋友住得离学校并不近，便在微信上告诉对方今天不用去了。
    而江晃以为是沈星一觉得雨天出门麻烦，偏要同他对着干：“我就想去，凭什么你想不去就不去啊？”
    沈星一知道小朋友又开始没事找事儿了，懒得同他辩论，便说：“那你来我家。”
    第34章 超能力
    作者有话说：江晃：duck 不必。沈星一家位于江晃家和 S 大之间，临近地铁口，江晃过去的话不必走太多路。
    “你家？” 江晃迟疑了一下，兴风作浪的劲头不如刚才那么足了。
    “周末不是刚去过么？” 沈星一慢条斯理地在手机上打字，“怎么，忘了？”
    江晃憋了半天，说出来一句：“不能去学校吗？”
    “江晃，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沈星一提醒道。
    江晃有些烦躁：“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吗，你等着。”
    外面雨下得很大，天空是暗色的，看不清云的形状，水珠劈头盖脸地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江晃穿过重重叠叠的楼宇和街道去搭地铁，到沈星一家楼下的时候袖子和裤脚都湿了半截。
    沈星一给他开门，打量了他一番之后淡淡地问：“用不用洗个澡？”
    “不用。” 江晃把伞撑开留在楼道里，进屋的时候闻见了沈星一家温暖干燥的气息。
    沈星一让江晃进了书房，然后让他把作业本拿出来。
    江晃将一直背在身后的书包取下来，发现表层已经沾上雨水变得湿漉漉的了，他拉开拉链，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软趴趴的作业本。
    沈星一注意到小朋友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紧张，还以为他是紧张作业本，刚觉得他懂事，就看见他从作业本后面扒拉出了一本漫画书，发现没湿之后松了一口气。
    沈星一：“……”
    江晃把自己的宝贝漫画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书包内层，而后把作业本大大咧咧地扔在了沈星一的书桌上。
    沈星一看他一眼，去浴室的抽屉里拿了吹风机过来，蹲下找到墙角的插座插上，然后递给了江晃：“吹干再给我。”
    江晃没接：“不用这么讲究。”
    顿了顿又问：“我能用它吹吹我的漫画吗？”
    “不能，” 沈星一冷酷地拒绝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作业本期末的时候会作为平时成绩的依据，字迹看不清的话后果自负。”
    江晃被噎了一下：“…… 吹就吹。”
    他没好气地从沈星一手里把吹风机拽过来，把风力推到最大，猛地按了一下开关——
    作业本的封皮被掀起来，“啪” 地拍到了他脸上。
    操。江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骂了一句，这破本子是被沈星一附身来报仇了吧。
    沈星一叹口气，简简单单地说了声：“给我。”
    他从江晃手里把作业本和吹风机拿过来，将风力调小，拎着本子装订的地方，耐心地一页页吹干。
    江晃搓了搓脸上方才被打到的地方，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沈星一正微微低着头处理他皱巴巴的本子，毛衣的领子搭在肩颈交接的位置，露出了好看的喉结，灯光落在男人脸上，映照出了似有若无的温柔意味。
    他盯着沈星一的时间稍微长了些，没防备对方一抬眸，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江晃立刻把脑袋转了过去，却听到沈星一叫他：“过来。”
    “干什么？” 江晃嘟嘟囔囔地问。
    沈星一将江晃的作业本放到一边：“让你过来就过来。”
    江晃慢吞吞地把椅子推开，趿拉着拖鞋走到沈星一旁边。
    沈星一瞥了他一眼：“手抬起来。”
    江晃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沈星一没有再同他解释，直接握住他的小臂抬了起来，将吹风机的风口朝向了他的袖子。
    江晃一愣。
    风的温度正好，不冷也不烫，吹得人皮肤微微发痒。
    沈星一给小朋友吹过两只袖子，又蹲下身扯着他的裤腿吹了两下。
    江晃不习惯这样的沈星一，只觉得浑身都别扭，直到对方关了风筒，嘴边还是挤不出一个 “谢” 字。
    沈星一当然也没抱什么期待，只说了句：“不怕得风湿么。”
    江晃不知道为什么，沈星一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让他联想到了连续映射身上那种操心老爹的气质。
    不过就算是同样的话，连续映射说他会乖乖接受，沈星一说他就一定要顶嘴：“风湿怎么了，风湿不是挺好的吗，下雨还能提前预测，跟超能力一样。”
    “超能力？” 沈星一想了想，“那你还有别的。”
    “什么别的？” 江晃问。
    “你做数学题的时候不是能避开正确答案么？” 沈星一手撑着桌子，漫不经心地看向江晃。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圈明亮的灯光，瞳孔深邃漆黑，存了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江晃顿了顿，反驳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谁、谁说的。”
    沈星一轻轻地抬眉，翻开江晃的作业本，指着上回作业中的某一题问他：“你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江晃草草扫了一眼：“八点一三，你没长眼啊？”
    “嗯，八点一三，” 沈星一随手拿过一支笔，打开笔帽之后把江晃的答案圈了起来，“自己做的？”
    江晃有些心虚：“对啊，不然还是你做的吗。”
    其实不是，那道题他不会，抄了周怀的。
    沈星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这道题是第八题，第八题是选择，答案是 B。江晃同学，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得到一个小数的么？”
    江晃傻眼了，难怪沈星一专逮着这道题问他，原来是他抄岔劈了，把 B 抄成了十三，还把题号也抄进去了。
    他可真是个二百五啊。
    江晃正自我谴责抄题抄得太不仔细了，猛一抬头瞥见了沈星一正在观赏自己的作业本，脸上挂着一副高智商人类鉴赏弱智的表情。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抄错了吗，再说错得也不算太离谱吧。” 江晃忍不住要为自己辩护。
    “不算太离谱？” 沈星一觉得小朋友对于离谱的理解可能和自己不太一样。
    “对啊，我还抄过更离谱的，” 江晃一激动就会说出一些不过脑子的话，“我初中的时候抄地理作业，把莱茵河抄成过菜苗河！”
    沈星一恍然大悟般 “哦” 了一声：“是么，那我这次还应该夸你有进步？”
    第35章 趁火打劫
    江晃再傻也能听出来沈星一话里的揶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恨不能连扇自己三个大耳刮子。
    杀敌二百自损一千，江晃你可真行。
    沈星一欣赏够了小朋友懊恼的表情，抽出一张草稿纸递给他：“写一遍推导过程，告诉我从哪里开始不会。”
    江晃没动笔：“…… 哪里都不会。”
    沈星一看他一眼，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一手撑在椅背上，略略俯下身，用另一只手在纸上给他解题。
    窗外雨声绵密，沈星一的笔尖擦过纸面，干净漂亮的解题步骤逐行呈现在江晃面前。
    江晃不自觉地分了神，头埋得很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晃。” 沈星一低声叫他。
    “啊？” 江晃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些慌乱，能感觉到沈星一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侧。
    “头抬起来。” 沈星一淡淡地说。
    江晃愣了一下，躲躲闪闪地瞟了他一眼。
    沈星一扬了扬眉：“不是看我，是让你看题。”
    “…… 谁要看你！” 江晃立刻收回了目光。
    沈星一有心拖到雨停再放小朋友回家，因此补习的时间要比平时长不少，但这场雨一直不见停，雨势愈来愈盛，像要将整座城市倾倒过来。
    终于江晃做题做得不耐烦了，问沈星一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走？”
    沈星一看看窗外，冲江晃抬了抬下巴：“你怎么回去？”
    “地铁。” 江晃说。
    沈星一想起小朋友来的时候湿掉的袖口与裤脚，知道他现在走的话估计到家就已经是只小落汤鸡了，顿了顿说：“我可以送你。”
    “不用你送，我自己能回去。” 江晃拒绝了。
    沈星一漫不经心地将下巴朝窗外偏了偏：“知不知道雨下得有多大？”
    江晃瞥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只是听着风声雨声就已经能想象到地上的积水会有多深了。
    他迟疑了一下。
    沈星一看出来江晃的犹豫，他起身穿上外套，对江晃说：“走吧，你可以去门口看看再决定。”
    他陪江晃打了伞走到小区门口，看到马路上汽车驶过去的时候已经能够溅起很远的水花，深浅不平的地面积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像微缩的陆地与湖泊。
    沈星一望向江晃，从容不迫地等着他开口。
    江晃握着雨伞的手柄，感觉到风快要把伞面掀过去了，他虽然不想承沈星一的人情，但想到自己要冒这么大的雨回家，心里还是发怵。
    他终于张嘴了：“要不……”
    “要不什么？” 沈星一问。
    江晃费力地组织语言：“要不我给你钱，然后坐你的车。”
    沈星一皱了皱眉。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江晃敢拿他当出租车司机用。
    江晃打开手机用打车软件查了一下现在坐车回自己家大概要多少钱，因为距离不是特别远，所以不会很贵。
    但他转念一想，又记起自己下个月就没钱了，现在还是得省着点花才行。
    于是他真诚地向沈星一发问：“我坐一半行吗？”
    沈星一的表情已经称不上和善了：“坐一半？”
    江晃向他描述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我先走一段好走的路，剩下一段再坐你的车，这样就应该是……”
    他算了半天没算明白，还是沈星一帮他算的账。
    “对，行吗？” 江晃稍微把伞抬高了一些，以便自己能看清沈星一的眼睛。
    沈星一看了他好半天，最后说：“你要是愿意，我没意见。”
    江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星一的语气有几分冷硬。
    他当然不在乎沈星一为什么喜怒无常，打着伞就走了，不一会儿沈星一的车跟了上来，在他身边慢慢开着。
    江晃觉得自己走得差不多了，便停下来等沈星一开车门。
    没想到沈星一降下车窗，给他说了个数。
    “怎么还涨价了呢？” 江晃愣了愣。
    “你走错方向了。” 沈星一无情地指出了事实。
    江晃这才意识到自己愚蠢的错误，正懊悔的时候听到沈星一说：“要么现在上车，要么自己走回去。”
    “…… 坐车要钱吗？” 江晃踌躇半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沈星一闻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直接把车窗升上去，掉过头就开走了。
    江晃还没反应过来，望着沈星一的车屁股，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趁火打劫不成，招呼不打一声就跑。
    好在虽然他多走了一段路，但地铁站仍旧在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他现在过去也不会费太多力气。
    江晃乐观地想着，忽然一阵狂风刮了过来，把他的伞面整个掀了过去，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没防备就被雨水淋了一身，寒意迅速钻透了他薄薄的卫衣，紧紧地贴上身来。
    到家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情，江晃把湿淋淋的伞丢在门外，还没来得及换鞋就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沈星一是真的被江晃给气到了，他平常几乎没做过情绪化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明白江晃是真的不懂什么叫好心好意还是只想同他作对，然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觉得不舒服。
    尽管如此，到了跟江晃约好的哄睡时间时，他还是习惯性地打开微信切换了小号。
    江晃守时地打来了电话，叫他的时候带上了鼻音：“哥。”
    沈星一停顿了几秒，到底还是打字问了一声：“感冒了？”
    “没……” 江晃刚要说没有，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完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有一点儿。”
    “为什么感冒？” 沈星一明知故问，“淋雨了？”
    沈星一的本意是想将话题往江晃不知好歹的方向上引，好借机提点一下他，然而小朋友却发现了盲点：“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这边下雨了？你是哪儿的人啊？”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场，沈星一很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并没有撒谎，而是给了江晃一个清晰的答案。
    江晃高兴得要跳起来，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雀跃：“我们居然住得这么近，那哥你在哪儿上学？”
    他凭借自己对连续映射的想象，接连猜了几所大学的名字，S 大也在其中。
    沈星一没有立即回复。
    这引起了江晃的猜测，他小心翼翼地问：“哥，你不会跟我是校友吧？”
    第36章 打听打听谁是爹
    沈星一终于也被江晃的问题难倒了一回，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不该承认的，太危险，会被小朋友发现——
    被发现了又怎样呢？
    那天黄云程问他是不是还没告诉江晃他就是连续映射，他说不到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恰当？
    沈星一听着江晃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就在聊天框里打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点了发送，耳边江晃的气息明显停顿了一下。
    江晃还没来得及兴奋，另一个问题就先一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哥你不会跟我那个助教认识吧？”
    沈星一发现这时候江晃的脑子倒比做数学题的时候好用得多，一点也不掉链子，每一个问题都能问到关键。
    他斟酌了一下，回复道：“你说沈星一？我跟他不在一个所，不熟悉。”
    江晃松了口气，毕竟他在连续映射面前说了沈星一那么多坏话，万一哪一句传到那个人耳朵里，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沈星一不知道江晃的这些心理活动，他听小朋友没动静，还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纰漏：“怎么不说话？”
    “因为没想到你离我这么近，感觉像买彩票中奖了一样。” 江晃老老实实地说。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约连续映射见面，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等等，连续映射看起来是个很慢热的人，拖了这么久才告诉他两个人其实是校友，应当是很害怕生活被打扰。
    他可以等，他也愿意等。
    沈星一养成了等江晃挂断电话的习惯，其实很多次哄睡结束的时候他都没睡着，因为会在这个过程中帮江晃讲题和订正笔记，但他从来没有同小朋友说过。
    但这一天江晃并没有急着结束通话，他问过 “哥你睡了吗” 之后没得到回复，又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
    沈星一反应过来江晃是想听自己睡着的呼吸。
    他怔了怔，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一点什么东西。
    窗外的雨还没停，电话线两端，两个人都醒着。
    过了不长的时间，江晃按了一下屏幕上的那一小块红色，然后将手机插上插头，打开了 S 大数学系的网页。
    可惜的是网站上并没有放硕博研究生的照片，他不知道连续映射的名字，甚至没办法判断那些院系新闻里是不是有对方。
    江晃叹口气，关掉了网页。
    第二天云收雨歇，浅淡的阳光从云隙中落下，江晃没有课，睡到很晚才起床，他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枕侧的手机。
    微信联系人那里有一个小红点，是有人来加他好友。
    江晃打着哈欠点进去，看到对方的头像有些眼熟，他点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三岁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他穿着一件印着小恐龙的粉色 T 恤，一看就是他那个不走心的爸买的衣服。
    江晃瞬间清醒了，立刻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接着就恐吓对方道：“你谁啊你，怎么用我照片当头像呢，你这是侵犯肖像权你知道吗！”
    对方回得很快：“我是你爹，用你照片当头像怎么了？你有本事去法院告我。”
    江晃一下子火冒三丈起来，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是我爹？我告诉你，东南西北四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对方沉默片刻，随即拨了一个语音通话过来。
    行，真厉害，还敢打电话过来骂人，江晃也不是吃素的，接起来就气势汹汹地 “喂” 了一声。
    对方比他还要气势汹汹：“小兔崽子你骂谁呢？”
    江晃愣了。
    还真是他爹。
    是他那个从小就没怎么管过他，开学之前还被他后妈撺掇着给他断了生活费的爹。
    他那时候就把他爸给拉黑了，所以他爸这次换了个号来加他。
    江晃毫不示弱地回道：“你不陪你老婆来找我干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爸爸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半截，刚才被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占了个口头便宜的气愤也消减大半：“没事儿不能找你啊。”
    顿了顿，揣摩着儿子的心思问：“现在钱还够用吗？”
    “不够你给我啊？” 江晃口气很硬。
    “我当然给你，你是我儿子，我不给你给谁，” 江爸爸先礼后兵，“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答应了以后我立马给你打两万。”
    江晃尽管很想表现得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他现在毕竟是一个马上就要交不起房租的穷鬼，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软化了些许：“什么条件？”
    江爸爸说：“第一，以后别跟你阿姨吵架……”
    “免谈。” 江晃斩钉截铁道，心想自己哪怕是个穷鬼，也不能向他那个后妈低头。
    江爸爸没有生气，接着说：“那你光答应第二个也行。”
    “第二个是什么？” 江晃问。
    江爸爸说：“不难，陪我去见个客户。”
    “见客户？见客户叫我干什么？” 江晃没明白。
    “我想跟人家谈个长期合作，现在竞争对手也多，公事公办肯定行不通，我听说人家老总的儿子也在你们学校念书，打算办个家庭聚会拉拉关系。” 江爸爸坦诚地说。
    心理学上有拆屋效应，先提一个过分要求，被拒绝之后再提一个稍小的要求，对方答应的几率就会很高。江爸爸虽然没学过心理，但这些年做生意摸爬滚打，也知道怎么才能说服儿子。
    江晃明显动摇了：“就吃个饭？”
    “就吃个饭，可以让你阿姨不去。” 江爸爸说。
    江晃已经在心里答应了，但还是多问了一句：“他儿子叫什么啊，哪个学院的？”
    江爸爸回忆了一下：“叫沈什么来着，对了，沈星一，在你们学校读博，学什么应用数学……”
    他还没说完就被江晃打断了：“我不去。”
    “不去？为什么？” 江爸爸很不理解，明明刚才儿子已经松口了。
    “没有为什么，我就不想去。” 江晃说。
    江爸爸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准备以情动人：“儿子，你体谅体谅你爸，你想想我刚跟你妈离婚的时候，都是谁给你洗衣服做饭的？”
    “洗衣机和电饭煲。” 江晃面无表情地戳穿了他。
    第37章 望父成龙
    江爸爸被呛了一下，但还是努力想挣扎挣扎：“那洗衣机和电饭煲总是用我的钱买的吧？”
    这倒是真的，江晃沉默了一下，权衡过利弊之后说：“五万。”
    江爸爸倒不是不想给，只是对于儿子同自己这个亲爹讨价还价的做法有些不满：“怎么这么喜欢钱啊，钱上又没印你。”
    “印我的那是假钱。” 江晃没好气道。
    江爸爸知道江晃嘴皮子比自己利索，也懒得再跟他辩论，只道：“行了，定下时间之后我告诉你，到时候别来晚了。”
    江晃提醒他：“钱先打给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江爸爸一锤定音，随后就挂了电话。
    江晃在一通电话的时间内时来运转实现了脱贫目标，他放下手机瞥了一眼今天的日期，心想沈星一那样的人，不知道他爸能不能请得动。
    这一周的工作日快结束的时候，江爸爸给江晃发来消息，告诉他同沈星一家吃饭的时间地点。
    江晃懒洋洋地回个 “知道了”，江爸爸对他这种散漫的态度非常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反复确认他一定会到场。
    江晃确实一定会到场，毕竟那是五万块钱。
    江爸爸在一家带米其林星的酒店里订了包间，因为担心儿子迟到，所以告诉江晃的时间比他同沈总约好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江晃这次其实没想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准时地到了，走进包间才发现就自己一个人。
    他毕竟跟他爹当了二十多年父子，一下就猜出来他爸的想法，倒也没太生气，看到包间的墙上有台游戏电视，旁边还放了配套的手柄，便走过去开始研究怎么消磨这无聊的半个小时。
    他很快找到了一款自己感兴趣的跑酷游戏，正好包间隔音效果也好，便肆无忌惮地又蹦又叫，只差把桌子给掀了。
    一套关卡打完，江晃累得气喘吁吁，随手把手柄扔在桌上，自己往后一倒，陷在了沙发里，这时候他耳边传来一声：“小江？”
    江晃脊背一僵，他机械地转过头去，看到包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他不认识，是个中年男人，另一个是沈、星、一。
    叫他小江的是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沈星一的父亲。
    江晃 “噌” 地站了起来，讪讪地说：“伯伯您好。”
    沈总笑眯眯地带上门：“小江刚才在玩游戏啊？”
    江晃不好意思地 “嗯” 了一声。
    沈总随和地问：“好玩吗？”
    “好玩，您要玩吗，我可以教您。” 江晃说。
    沈总笑了笑：“不用，我老了，嗓子吃不消。”
    他这一说，江晃就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怎么鬼吼鬼叫的，鬼吼鬼叫就算了，还被沈星一给听见了。
    沈星一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场景，从鼻子里用气音笑了一声。
    说话间包间的门又被推开一次，这回是江爸爸。
    他没想到儿子没迟到，自己反而因为堵车迟到了，看见沈总父子在等自己，立刻走过去道歉。
    他还当江晃是小孩儿，紧接着又问江晃：“叫人了吗？问没问你伯伯和哥哥好。”
    江晃战略性地回答：“叫伯伯了。”
    江爸爸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那哥哥叫了吗？”
    “你烦不烦啊。” 江晃暴躁地说。
    “不用叫哥哥，叫师兄就行。” 沈星一终于开口了。
    江爸爸顺着沈星一的话往下说：“对对对，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叫师兄也挺好。”
    江晃瞪了一眼沈星一，见大家都等着他打招呼，只能小声含糊了一句。
    沈总倒是很喜欢江晃的性格，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冷淡，跟谁都不太亲近，这一直是他的一个遗憾，所以他看见江晃这种闹腾小孩儿，便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包间里是张小圆桌，沈总坐下的时候特意跟沈星一隔了一张椅子，招呼江晃过来：“小江挨着我和你师兄坐。”
    江晃看了看沈星一，站在原地没动：“我跟我爸坐吧。”
    “跟爸爸关系这么好？” 沈总笑着问。
    江爸爸赶紧推了一把不识好歹的儿子：“好什么好，叫你过去就过去。”
    江晃只好不情愿地坐下了，听到沈总问自己：“小江平时都是怎么跟爸爸相处的？”
    江晃跟他爸主要是通过聚少离多来维持和平，因此也没什么相处经验，只好胡说八道：“就是我监督他努力赚钱，让我变成富二代，我望父成龙。”
    江爸爸正在喝水，听到儿子的话立刻咳嗽了起来。
    沈总大笑起来：“小江这孩子真有意思。”
    他又问沈星一道：“星一，你在学校的时候认识小江吗？”
    沈星一瞥了江晃一眼：“我是他助教。”
    江爸爸顿时来了精神：“原来星一跟江晃这么熟啊，江晃在学校多亏你照顾了。”
    江晃听不得他爸这么虚情假意地说话，接嘴道：“是，多亏他抓我迟到，威胁我不去补习就没有平时分。”
    江爸爸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怎么说话呢，抓你迟到给你补习都是为你好，你别不识好歹。”
    江晃想反驳，碍于沈总在场，最后还是给咽回去了。
    服务员拿来菜单让他们点菜，江爸爸恭敬地递给沈总，沈总又随手给了江晃。
    江晃翻了翻：“我要麻辣小龙虾。”
    旁边的沈星一皱了皱眉：“不是感冒了么？”
    “要你管。” 江晃说。
    沈星一还没说话，旁边的沈总就问：“小江感冒了？”
    “嗯，前几天淋了点儿雨，现在快好了。” 江晃满不在乎地说。
    沈总问：“当时在哪儿，怎么还淋雨呢？”
    “在我那补习。” 沈星一替江晃回答道。
    沈总很好奇：“那你送小江回去不就行了，你不是有车吗？怎么让他就那么走了？”
    沈星一顿了顿，想到那天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很难解释。
    而江晃以为沈星一是心虚，他意识到自己找到了磕碜对方的机会，于是大声地说：“因为我不给他钱他就不让我坐他车！”
    第38章 我们见一面
    沈星一这辈子都没遭遇过这么尴尬的场面，一时间怔在了原地，都不知道该不该替自己说话。
    江爸爸跟他的反应差不多，只有沈总惊讶地望向自己那个一向自持有礼的儿子：“有这种事？”
    沈星一说有也不是，说没有也不是，他扫了一眼颠倒黑白毁他清誉的小朋友，几乎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江晃倒是得意扬扬追着他不放了：“你是不是跟我要价了？”
    “…… 是。” 沈星一说。
    江晃乘胜追击：“最后我没给你钱，你是不是掉头就走了？”
    沈星一觉得虽然这些事他都做过，但不知怎么，到了小朋友嘴里就全都变味了：“…… 是。”
    江晃满意了，十分欠揍地挑了挑眉。
    沈总忍不住了：“星一，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当哥哥的？”
    江爸爸连忙圆场：“江晃这孩子我知道，人气不行，气人特别行，肯定是哪儿做得不对惹着沈公子了，都还是小孩儿，不记仇。”
    沈星一没想到这几个人里跟自己最有共鸣的居然是江晃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那也不对，他都二十六了，我在他这个岁数都结婚了，” 沈总隔着江晃教育沈星一，“以后不准欺负小江，有空就去接他上下学，听见没有？”
    沈星一当着别人不好顶撞自家老头子，只得应了下来。
    江晃总算在跟沈星一的较量里大获全胜一次，一顿本来不情愿的饭变得非常愉快，他一直到晚上给连续映射哄睡的时候都还是神清气爽的，给对方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描述了一遍。
    但连续映射似乎不像他一样觉得这件事那么有趣，在他讲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吭声。
    江晃以为是自己讲得不够精彩，便又添油加醋地说：“哥，你是没看见我那个助教的表情，我觉得当时要是没别人，他都能扑过来剥了我的皮去包他的高数书。”
    连续映射终于回复了：“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顿了顿又问：“真那么讨厌他？”
    江晃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印象中连续映射好像问过他很多次是不是讨厌沈星一，每一次都带着重新确认的意味，仿佛在希望他的态度做出什么改变一样。
    不是说跟沈星一不熟么？
    好在江晃并不是会深想的人，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也就过去了，他对待连续映射的问题一向认真，此刻也是思考过之后才回答道：“现在应该没有一开始那么讨厌了。”
    “为什么？” 连续映射问。
    江晃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我们俩扯平了？”
    他说完之后，连续映射又不回复了。
    或许是今天的幸运给了江晃一点勇气，他说话的时候也变得大胆了一些：“哥，你怎么那么关心他，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吗？”
    连续映射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还不够关心你？”
    江晃理直气壮地说：“不够啊，你都没给我的朋友圈点过赞。”
    沈星一觉得江晃就是个小朋友：“现在给你点？”
    “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晃有点生气，“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在意我过得怎么样。”
    沈星一不认同：“不是经常问你高数学得怎么样么？”
    “高数？高数是我生活里最不重要的一部分了。” 江晃觉得自己跟沈星一存在某种认知差异。
    沈星一没说话，如果高数是小朋友生活中最无足轻重的一部分，那他这个高数助教不也一样么。
    “哥？” 江晃看连续映射没反应，又叫了他一声。
    沈星一回过神来，打字问道：“那要怎么关心你？”
    江晃想了想：“比如问问我现在在做什么。”
    “嗯，你现在在做什么？” 沈星一顺着他问。
    江晃刚才就是随口一说，现在沈星一问了，他便开始认真地描述起来：“现在我躺在床上，刚才洗过澡，因为这几天下雨，两套睡衣晾起来都没干，所以就没穿……”
    沈星一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说这些的，但随着男孩子清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不自觉地跟着想象江晃躺在床上的样子。
    江晃继续说：“我的床单和被子是浅蓝色的，刚才洗完澡太累了，我想早点躺下，头发没完全吹干，现在枕头有一点湿。”
    沈星一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喉结滚动了几下，他记得那天小朋友冒着雨来自己家的时候，头发也被打湿了，几绺碎发垂下来遮住一部分眉眼，比平常显得乖一些。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跟你说话，” 江晃的嗓音很轻，“也不只是现在，每天都重要。”
    他停一停：“哥，我在想你。”
    沈星一呼吸一滞，江晃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像是在他耳边吹气，那样近的距离，让人想压下小朋友的肩膀吻过去——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看了一眼，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他起反应了。
    只是因为江晃的一句话。
    沈星一这才发现自己记江晃记得那样深刻，漂亮的眼角眉梢，勾人的一颗小红痣，薄薄的肩背，纤瘦的腰，白细的脚踝。
    还有红着脸向他解释的样子，穿裙子的样子，登台唱歌之前瞪他的样子。
    他都是喜欢的。
    所以才会嫉妒黄云程同他接近，不许他晚上去别人家喝酒，握着他的手教他打游戏，想送他回家。
    不是什么对学生的关心，他没那么高尚，他只是喜欢他，喜欢江晃，喜欢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孩子。
    那种会想要跟他接吻，跟他上床的喜欢。
    沈星一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些告诉江晃自己就是连续映射。
    现在他和连续映射对于江晃来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江晃喜欢连续映射，却只是没那么讨厌沈星一。
    沈星一犹豫一下，在聊天框里叫了小朋友的名字：“江晃。”
    江晃轻轻地 “嗯” 一声。
    沈星一已经在刚才的那一秒钟里做了决定，打字的时候快而笃定：“我们见一面。”
    第39章 想你的夜
    江晃愣住了。
    在他的认知里，连续映射一直是一个慢热保守的人，还从没有主动向他靠近过。
    “哥，”江晃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是被盗号了吧？”
    沈星一没想到江晃会在这时候蹦出这么一句来，顿了顿之后说：“没有。”
    江晃“哦”了一声，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连续映射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马上有！”江晃立刻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不矜持了。
    连续映射没有笑他，而是认真地提了一家法国餐厅的名字。
    江晃听说过那家餐厅，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附近，经常出现在各大美食博主的推荐列表里。
    他不想让连续映射太破费：“这个会不会很贵啊？”
    “不用考虑钱的事情。”连续映射淡淡道。
    江晃“嗯”了一声，看到连续映射向他约时间，然后说会在餐厅门口等他。
    接下来的几天江晃过得像做梦，他觉得连续映射约他见面这件事好得不像真的，他活了二十来年，还从来没有这么心想事成过。
    这简直是大锦鲤给小锦鲤开门，锦鲤到家了。
    觉得自己变成锦鲤的江晃重新捡起了买彩票的习惯，想趁好运还没过去中个大奖什么的，以后就不用再靠向他爸屈服来获得生活来源了。
    这天他除了买彩票之外又多买了一张刮刮乐，没想到一刮开就中了一百块钱，江晃顿时兴奋起来了，十分钟以后，彩票站的老板看着他显示余额为零的微信零钱，好心地问了一句：“小伙子，你还有钱坐车回家吧？”
    江晃垂头丧气地从彩票站出来，眼睛盯着地面，万分后悔自己刚才掉进了贪心不足的消费陷阱。
    他没留神前面有人，才走几步就一头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
    对方走路很稳，并没被他撞得后退，而是一手握住了他的肘弯，提醒道：“小心。”
    熟悉的声音让江晃浑身一僵，他抬起头，对上了沈星一的视线。
    冤家路窄。
    “江晃？”沈星一瞥了一眼小朋友身后的彩票站，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玩味，“你买彩票？”
    江晃就见不得这些富二代鄙夷劳动人民勤劳致富的嘴脸，没好气地回道：“我买不买彩票关你什么事儿——你先松开我。”
    沈星一并没放手，而是好整以暇地说：“用不用我帮你算算有多大概率能中奖？”
    江晃迟疑了一下：“……你还会算这个？”
    沈星一低下头看他：“如果你买的是双色球，那需要七个号码跟开奖号码一致才可以中大奖，红色球是三十三选六，蓝色球是十六选一，用n代表所有数字组合的可能性，用m代表中奖的数字组合，你中奖的概率是m比n，已知m等于一，那么概率p就是n分之一，会算n是多少么？”
    江晃已经听懵了：“多少？”
    沈星一用气音笑了一声，托起江晃的手，指腹漫不经心地在他的掌心上写字，先写了一个C，在右下角和右上角分别写了数字33和6，接着又写了一个C，相应的数字变成了16和1，低声说：“是这个数。”
    一股麻意顺着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流过江晃的手掌，江晃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起来，他把自己的手从沈星一那里拽了过来。
    沈星一抬了抬眉：“算得出来么？”
    江晃自然是算不出来的，他嘟嘟囔囔道：“说就说，不说拉倒。”
    沈星一告诉他：“大约是一千七百万分之一。”
    江晃虽然被这个天文数字给震了一下，但还是嘴硬道：“那我把所有可能的组合都买一遍不就肯定能中奖了吗？”
    “是，”沈星一点了点头，“不过把所有可能的数字组合买齐需要花费三千四百万左右，而你的奖金——”
    他眼带笑意地低头看向面前的男孩子：“只有五百万。”
    江晃忽然发现数学其实挺有用的，至少能让他认清勤劳地买彩票也不一定能致富的事实。
    “所以你其实是在做慈善么，小朋友？”沈星一慢条斯理地问江晃。
    江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旦涉及到数学领域，他的嘴炮就变得无的放矢了。
    沈星一屈起指关节点了点他的肩膀：“回去好好学习，把高数都学会，别总想这些歪门邪道。”
    江晃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晚上江晃把这件事讲给了连续映射听，讲完之后抱怨道：“我最烦这种把学数学说得跟喝凉水一样简单的人了。”
    “可能对你们助教来说，学数学确实就是那么简单。”连续映射客观地评价道。
    江晃想到连续映射应该也是这样的人，迅速地改口说：“其实我也不是讨厌这样的人，我就是讨厌沈星一。”
    他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连续映射的名字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却又很久没有发消息过来，仿佛是在欲言又止。
    江晃不想让话题继续停留在沈星一身上：“哥，我今天给你读点新的东西吧，好不好？”
    “什么？”沈星一听到江晃说“新的东西”，忽然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江晃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说：“哥，我在输液，想你的夜。”
    沈星一被小朋友突如其来的油腻发言呛了一下：“……不是想我的夜，是写你的高数作业。”
    “哥你别打断我行不行，”江晃按照在网页上搜出来的土味情话继续往下念，“落叶归根，我归你。”
    沈星一沉默片刻，说：“要不你也归根吧，我不太想要。”
    他这样说不仅仅是同江晃开玩笑，而且也是不希望单纯以连续映射的身份接受江晃的示好。
    沈星一看得出小朋友喜欢作为连续映射的自己，可他不想小朋友只喜欢连续映射。
    连续映射和沈星一是同一个人，他不能欺骗江晃的感情。
    江晃不知道隔了一个屏幕的人是他的高数助教沈星一，也不知道对方此刻正在经历十分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故意放轻了声音，笑嘻嘻地问：“哥，你是在欲擒故纵么？”
    第40章 阴魂不散
    沈星一顿了顿。
    小朋友的声音天真无邪，问出来的问题却又带着一丝暗中勾人的味道。
    如果江晃现在在他面前，一定能看出他看他的目光不够清白。
    “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纵么？”沈星一问江晃。
    江晃觉得自己被连续映射小看了：“知道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又不是小朋友。”
    连续映射：“是么。”
    连续映射：“我以为你是。”
    江晃还没从这句话里咂摸出点味道来，就看到连续映射又发过来一句：“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江晃当然记得，连续映射约他明天晚上见面。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哥，明天都要见到你真人了，今天就不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吗？”
    沈星一当然不会给他听，故意问他：“怎么这么急？”
    江晃果然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急，就是问问，那还是明天吧。”
    今天的二十分钟哄睡热线几乎成了两个人的聊天时间，江晃直到十二点多都还不愿意挂电话，沈星一提醒道：“太晚了，小朋友要早点睡。”
    “一点儿也不晚，我有时候打游戏都能打到三四点。”江晃满不在乎地说。
    “那样不健康，”沈星一觉得自己像在哄孩子，“晚上是肝脏排毒的时间。”
    “它就不能等到我睡觉以后再排吗？”江晃嘟嘟囔囔地说。
    沈星一耐心地说：“不能，肝脏排毒的时间是固定的。”
    江晃于是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闷闷不乐道：“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傻的器官。”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哥，我想让明天，哦现在是今天了，总之我想让晚上快点来，我想快点见到你。”
    沈星一没说话，他不知道江晃见到自己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几秒之后，他打字回复道：“好，快睡吧。”
    江晃的生活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值得期待的事情，他想或许人的运气真的是守恒的，从前的不顺利，都是为了之后可以遇见某个人。
    他的觉睡得不安稳，凌晨的时候就醒了，江晃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不大不小的一个缝隙，看到还没有亮起来的天空，以及一两颗航行在云际之间的星星。
    他打开衣柜，在黑暗中辨认每一件衣服的形状，在脑海里想象自己该穿哪一件。
    江晃忽然后悔自己这几天没有去逛商场，他爹刚给他打了那么多钱，他居然没想到要去买几件新衣服。
    不过旧的也有旧的好，至少穿起来自然，不会不自在。
    江晃猜连续映射应该会喜欢看起来乖一点的人，于是选了一件颜色很柔和的卫衣放在床头。
    他没有同网友见面的经验，上次见黄云程是替周怀办事，也没有那种感觉，这回倒真真切切地紧张起来了，尤其见面的对象还是连续映射。
    到了晚上，江晃打了一辆出租车过去，司机看着斯斯文文的，开车的技术却特别猛，江晃都怀疑这人以前当过追捕逃犯的刑警，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车开到一半，司机忽然从兜里抖搂出一副眼镜戴上了。
    江晃被吓得半死，敢情这司机还近视呢，前半段看不清路还飙车。
    他怕自己坐这车出什么意外，没让司机开到餐厅门口，逮着一个可以停车的路口就让对方停下了。
    剩下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他时间还充裕，可以慢慢走过去。
    这一带是市中心的商圈，江晃倒也不会走得无聊，他路过一家药房，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转头往回走了几步，推开门进去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买的东西，就在结账的柜台边上，整整齐齐地搁在货架上，码了好几层，什么样的都有。
    江晃咳嗽一声，先假装在店里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几圈，然后才走过去，指着柜台边上放着的维生素C问了几句，又看了看维生素旁边的创可贴，最后才在收银员奇怪的目光中拿起一盒安全套，小声说：“我要这个。”
    收银员没有马上给他拿，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憋笑，她接连瞟了江晃好几眼。
    江晃不好意思了，但还是虚张声势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买安全套的啊。”
    “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绕弯的。”收银员直白地说，然后扫了一下条形码，跟他说了个价格。
    江晃红着脸把安全套塞进外套的口袋里，小声说了句谢谢。
    入秋已经有日子了，天色黑得越来越早，他走到餐厅附近的时候周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唯独高楼大厦外墙的LED灯流光溢彩，勾勒出城市天际线一角。
    这家法国餐厅开在一片坡地上，下面用铁艺栅栏圈起了一片草坪作为花园，栅栏上有常绿的藤蔓植物盘绕而上，一片蓊蓊郁郁的绿影，听说夏天的时候草坪里会开满红玫瑰。
    江晃刚走进花园，一眼就看见餐厅门口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那人个子很高，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出有十分英俊的轮廓。
    江晃的心怦然一动，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连续映射。
    他正要迈步走过去，忽然街角驶过来一辆汽车，在转弯的一瞬间，车灯透过栅栏，远远地映亮了那人的脸。
    江晃愣住了。
    沈星一怎么在这？
    他直到这时候也没有把沈星一同连续映射联系起来，只是想这人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虽然江晃不知道沈星一为什么站在那里，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他想起那天沈星一听说自己买彩票时的揶揄笑意，觉得如果被对方知道自己过来见网友，一定会尴尬到他连夜买票逃离这个城市。
    小花园并不大，几步就可以从走到餐厅门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沈星一也看见了江晃，他以为小朋友不认识路跑错了方向，便叫了他一声：“江晃。”
    江晃迟疑了一下，准备装没听见继续跑。
    谁料到他刚一抬脚，就被沈星一从背后拎着领子拽了回去。
    “跑什么？”男人的声音就在他耳后响起。
    第41章 沈师兄
    江晃见自己躲不过去，只得干巴巴地说：“那什么，还挺巧的啊。”
    “巧？”沈星一的语气听上去对他不是很赞同。
    “你也来这儿吃饭啊？约人了？”江晃开始东拉西扯，“哪个女生？上次跟你们一起唱歌那个？”
    “江晃，”沈星一叫了小朋友一声以制止他的胡说八道，随即低下头靠近他耳边，放低了声音，“怎么，今天不是想我的夜么？”
    这句带着撩人意味的话让江晃整个人定格了一瞬间。
    沈星一的手还搭在江晃的领子上，他能感觉到小朋友浑身僵了一下。
    这不是种太正向的肢体反应，沈星一仿佛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按着江晃后颈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江晃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你说什么？”
    沈星一没有回答，手掌来到江晃肩头，想把他扳过来面向自己，好看清他的表情。
    他手劲大，江晃来不及反抗，但在转身的那一刻垂下了眼帘，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江晃。”沈星一又叫了小朋友一声，声音有一点急切，是想跟他解释。
    江晃打断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跟平常一点也不一样，不像跟沈星一顶嘴的时候，也不像给连续映射哄睡的时候，而是变得很轻，很单薄。
    沈星一的手仍旧扣在江晃肩上，但已经没有刚才有力。
    “沈星一你是不是觉得耍我特别好玩？”江晃终于抬起头看沈星一，目光直愣愣的，带着很容易就能读出来的痛苦。
    沈星一怔了怔，被江晃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的胸口忽然像被重物撞了一下。
    是他做错了么？
    江晃抬起胳膊，很费力地想把沈星一的手拨掉：“你松开我。”
    沈星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顺着江晃的意思松了手。
    江晃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就走了。
    沈星一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追上去，而江晃走得太快，他不过迟疑片刻的工夫，对方就已经不见了。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有人争着抢着送到眼前来，时间久了他便把一切都看得很容易，就像今天来之前虽然猜到小朋友会惊讶会震惊，但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反应。
    江晃说错了，他没想过要耍他，只是觉得哄睡这种都不用见面的交易，没有必要暴露身份，况且两个人还是关系算不上好的助教和学生。
    最开始他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自己的失眠会缓解或者恶化，江晃的高数会通过或是再次挂科，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个人的轨迹擦肩而过然后分开，江晃就跟他教过的其余学生一样。
    但世界上大概只有数学是绝对精确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江晃的心思变得不同，是两个人坐在图书馆里第一次靠近的时候，还是某个晚上男孩子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的时候？
    是江晃穿着红裙子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他蹲下来给小朋友吹被淋湿的衣服的时候？
    每一个不该动心的时候他都动心，无数个一念之差交织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改变了原本的走向，一举推翻他最初的设想。
    沈星一站在餐厅门口，脸上的表情不似平常从容笃定，英俊的眉目之间有一点怔忪，有一点迷茫。
    江晃走得很快，秋夜里寒风过耳，他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来的时候还不停往外发热的心口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冷了下来。
    他之前觉得连续映射答应跟自己见面这件事好得不真实，原来真的是他自作多情。
    不是他的运气忽然变好了，只是沈星一心血来潮想要看他狼狈的样子。
    江晃觉出累的时候已经走了很远，他停下来打车，坐上车之后一路上都呆呆地望着窗外，心里乱极了，什么都想不清楚。
    他不知道这个晚上自己是怎么过的，只是到了往常跟连续映射约好的哄睡时间时，还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手机，指尖碰到屏幕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又把手机推开了。
    他没给沈星一打电话，而对方给他打过来了，用的是连续映射那个账号。
    江晃看着烦，随手就按掉了。
    而沈星一坚持不懈地又给他打过来好几次，江晃终于觉得烦了，用力地按了一下接听，对着听筒就吼了一句：“你看笑话没看够？”
    那边的沈星一顿了一下，然后说：“为什么这么想？”
    江晃带着嘲讽问：“不然呢，不然我怎么想？觉得你喜欢我？”
    沈星一停了停，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说：“江晃，你别这么说话。”
    他是要向江晃表白的，但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不是江晃用奚落的口气问而他要上赶着回答。
    “又教育我？你凭什么？”江晃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刻薄，他故意喊了沈星一一声，“沈师兄？”
    理智告诉沈星一现在不是跟江晃解释的好时机，小朋友的情绪太激动，听不进去。
    但他还是试图做出一些努力：“江晃你听我说……”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把电话挂了。
    沈星一握着手机，眉毛有些无奈地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电话打给沈总，要了江晃爸爸的电话，说学生闹脾气，要跟家长沟通解决。
    沈总对于自家儿子的转变是挺吃惊的，他还没见过有谁让沈星一这么上心。
    不过他给得很爽快，因为觉得沈星一性格太冷了，有个在意的人是好事。
    江爸爸同沈总的合作还没到最终的拍板阶段，他自然对沈星一言听计从，对方说什么是什么，放下电话就去找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了，让他对助教师兄客气点。
    江晃没想到沈星一居然还恶人先告状，顿时怒向胆边生，直接把他爸电话给撂了。
    第二天有高数课，他本来不想去，转念一想沈星一这么小气的人，他要是不去对方一定会找借口让他挂科，最后还是忍着恶心出门了。
    没想到他刚一推开单元楼的门，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SUV。
    车窗降下来，露出了沈星一的脸。
    “上车，送你去上学。”
    第42章 强吻
    沈星一没追过人，不知道怎么才算将功补过，只想着要找机会跟江晃谈一谈。
    赶在江晃去上课之前堵他，是怕小朋友闹情绪不好好学习，把接下来的课给敷衍过去。
    而江晃看起来并不想跟他谈一谈，板着脸就要走。
    沈星一昨天已经跟江爸爸说好了，所以没有着急，就坐在驾驶位上，手指点着方向盘，胸有成竹地见证小朋友满脸不忿地从兜里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
    江晃见打电话的是他爹，立马就要挂，没想到他爹已经有所预料，从微信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小兔崽子赶紧接，不接我会让你后悔的。”
    江晃虽然还在气头上，但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让他后悔的下作方法，比如给他把银行卡冻了。
    他爹指定能干出来。
    江晃犯不着跟钱过不去，他知道他爹打电话过来肯定是让他上沈星一的车，接了之后懒得听对方说话，直接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行了你不用说了，我坐你财神爷儿子的车还不行吗？”
    挂了电话之后，江晃不太情愿地拉开了沈星一的车门，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坐车总归比坐地铁舒服，他就当不小心遇到了个有点膈应人的司机算了。
    沈星一本来是想让江晃坐副驾驶的，见他拉开的是后座的门，便说：“坐前面。”
    江晃闻言手麻脚利地坐了进去：“我就不。”
    沈星一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发动了车子，从江晃家楼下倒了出去。
    江晃嘴不闲着：“你跟姓江的关系挺好啊，还找他？”
    姓江的指他爹。
    沈星一平平静静地说：“气不过的话也可以去找我父亲。”
    江晃“切”了一声，轻蔑道：“我自己有爸，我找你爸干吗？”
    小朋友。沈星一不同他计较，专心致志地开车，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生气了？”
    “多新鲜呐，你还关心我生不生气。”江晃阴阳怪气地说。
    沈星一停了一会儿：“我为什么不能关心你？”
    江晃点头，肯定地说：“能，你特能，你关心我就跟黄鼠狼关心鸡一样天经地义。”
    沈星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不知道小朋友原来这么能气人。
    他试图平心静气地同江晃讲话：“这是想跟我吵架？”
    “吵什么架啊，吵架多不好，”江晃气鼓鼓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打对方几巴掌吗？”
    沈星一的脸部线条僵了僵，他把车靠边停下，解开安全带转头望向江晃，手肘搭在副驾驶的靠背一侧：“非要这样跟我说话么？”
    江晃不甘示弱：“我这样说话怎么了，跟你做的事儿一比我多善良啊。”
    沈星一反问道：“我做的事？我做了什么值得你这么生气？”
    江晃想也没想就道：“你欺骗我的感情！”
    沈星一顿了一下，江晃的潜台词让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许：“那你说，我是怎么欺骗你感情的？”
    这对江晃来说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你天天跟我瞎聊些有的没的，给我讲数学题改数学笔记，还跟我说一堆似是而非的话……”
    沈星一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从容不迫地问：“你觉得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骗你？”
    “不然呢？”江晃还没转过弯来。
    沈星一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数学不好的人都这么迟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同小朋友说话的时候带了点耐心引导的意思：“再想想？”
    “想个屁，”江晃没好气地说，随即看了看表，“你到底还送不送我去上学，再磨叽咱俩都不用去了。”
    沈星一看了他几秒钟，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开车。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S大图书馆后侧的停车场，江晃还在往肩上背书包的时候沈星一已经下车了，走到他的方向给他把车门拉开，然后站在原地没动。
    “堵这儿干吗，你让开。”江晃烦躁地伸手去推沈星一，没防备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他愣了愣，抬起头望向对方，早晨的阳光还没那么刺眼，他看清了沈星一目光中复杂的情绪。
    下一秒面前的男人就俯下身探进车内，一手撑在他身侧，另一手圈着他的手腕，低头压上了他的嘴唇。
    江晃睁大了眼睛，沈星一身上好闻的气息一瞬间将他包围，他唇上传来男人温和的力道。
    沈星一吻得很克制，没有试图打开小朋友的齿关，也没有去勾他的舌头，只是牢牢地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简简单单地吻他。
    江晃是真的懵了，他完全没想过沈星一会亲他。
    沈星一稍微同江晃拉开一点距离，凝视他片刻，忍不住想重复一遍刚才做过的事情。
    而江晃突然推开了他，什么也没说就从车里钻出来跑了，像只受惊的小猫。
    沈星一怔了怔，是吓到小朋友了么？
    他还没回过神来，不远处江晃就大喊了一声：“沈星一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这句话让沈星一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脸色逐渐多云转阴。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给梁言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问对方在不在学校，能不能帮他给新闻学院的高数课代一次助教。
    梁言几秒之后就回了，说他正好在教学楼附近，很快就能过去。
    接着又问：“你还舍得让我去当助教啊？”
    上回他满以为沈星一会对去联谊晚会上表演的事情极度不配合，没想到后来听说他真的同意了。梁言大为震撼，晚会那天特地托人要了张前排的票，准备仔细研究一下沈星一是怎么一反常态委曲求全的。
    没想到人沈星一看起来一点不委屈，上台以后目光中全是那个唱歌的小男生，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简直跟老爹看儿子一样。
    梁言瞥了一眼舞台上方的滚动字幕，看到了小男生的名字。
    新闻学院，江晃。
    他的脑子虽然在搞学术上不如沈星一，但想这些却好使得很，立马联系到之前沈星一跟补习的学生在教室里待了一晚上的事情，以及妹妹梁萱向他提过的猜测。
    梁言接着又去打听江晃的情况，S大不大，随便找几个人就能问清楚，所有线索就像拼图一块拼着一块，他明白了。
    天纵英才不谈恋爱的沈博士，折在这位叫江晃的小男同学身上了。
    第43章 想见的人
    沈星一看到梁言的消息之后，眉头皱得更紧。
    而梁言还在坚持不懈地给他发消息：“不去看你家小朋友学习啊？”
    过了好半天，沈星一回梁言一句：“他不想我看。”
    梁言对着屏幕“啧”了一声，沈星一这是受情伤了啊。
    “行，我去帮你代一节助教，”梁言眼珠一转，“晚上出来聚聚？”
    沈星一没什么心情，但梁言刚刚才答应帮忙，他便没有拒绝：“你定吧。”
    梁言发着消息就已经走到了教学楼门口，正好碰见了背着书包一脸复杂的江晃同学。
    他笑眯眯地伸手想拍江晃的肩膀：“哟，原来是我们江晃啊。”
    江晃认出他是之前在KTV碰见过的沈星一朋友，往旁边躲了一下。
    梁言没恼，反倒和颜悦色地问：“哎，你们高数上到哪了，这节课是习题课还是讲新课？”
    江晃愣了一下，梁言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说：“我来给你们代一次助教。”
    “沈星一不来？”江晃下意识地问。
    梁言点了点头。
    江晃没头没脑地说：“为什么啊？”
    “你不知道？”梁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江晃顿了顿，最后只是告诉了梁言他们高数课的进度。
    梁言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跟着江晃进了教室，同导师说沈星一今天有事来不了，接着就在前几排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趁着还没上课给梁萱发消息：“你眼神儿还挺好，沈星一确实跟个小男生有点不清不楚的。”
    梁萱很快回了：“长什么样？”
    梁言回头在人群中找了找江晃，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说：“漂亮。”
    梁萱发了一个星星眼的表情过来：“好想看看。”
    梁言放下手机，又瞥了一眼江晃，脑海中一个想法逐渐成形。
    这节课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导师临时决定给本科生小测，下课以后他等着收卷子，一边等一边给梁萱打了个电话过去，江晃来交的时候他忽地提高了嗓门：“萱萱，晚上一块儿出来吃个饭。”
    随即说了家餐厅的名字，停一停，又加上了时间。
    “吃饭？”梁萱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一茬来。
    “对，我跟沈星一说好晚上聚聚，”梁言用余光盯着江晃的反应，“来不来，不是有想见的人吗？”
    梁萱这下有了兴趣：“沈星一的小男朋友也去啊？”
    “不一定，试试呗。”梁言笑嘻嘻地说，注意到江晃飞快地瞟了自己一眼。
    江晃放下作业，不想跟梁言再有什么接触，低着头从教室里走了出去，耳朵边却还回荡着对方刚才说过的三言两语。
    萱萱大概就是上回那个女生。
    那她想见的人应该是沈星一。
    想到这里的时候，江晃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得劲。
    他烦躁地甩了甩头，努力把这点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去，然而到了傍晚，那种憋屈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江晃在家里待得心神不宁，最后把外套抓过来披上，决定出门转转。
    他刚走出不远，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这会儿江晃倒希望有人跟自己说说话，看也没看便接了，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暴躁声音：“你跟沈总儿子道歉没有？”
    “道歉？”江晃不明白自家老爹的脑回路，“为什么要我跟他道歉？”
    江爸爸恨铁不成钢地说：“人家那么关心你，主动帮你补习，你闹脾气还去接你上学，你别不识好歹行不行？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江晃没好气道：“你是为你自己的钱着想吧。”
    “你这小兔崽子，忘了你高数考多少分了吗？就你考的那高数，几次加起来的总分还没我血压高。”江爸爸不满地说。
    江晃收回刚才想要跟人说说话的念头，他觉得跟他爸说话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待着舒服。
    “我不跟你多废话，赶紧跟沈总儿子道歉，请吃饭请看电影还是送点东西都行，总之不准再跟他闹脾气了，听见没有？”江爸爸说。
    江晃知道自己不点头他爸就不会消停，敷衍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放下手机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白天梁言说的那家餐厅附近。
    他愣了愣，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他这鞋应该也不带什么自动导航功能吧？
    江晃犹豫了一下，偷偷往餐厅的窗户那边看了几眼，一眼就看到某张桌子的旁边坐着今天来给沈星一代助教的那个人，对方身边还坐了一个女生，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萱萱”。
    沈星一呢？江晃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沈星一坐在哪里。
    餐厅的环境看起来很好，桌子与桌子之间都是用盆栽隔开的，层层叠叠的枝叶阻挡了江晃的视线，他前后左右地挪动着，想找到一个更清晰的视野。
    在后退的时候，江晃冷不防踩到了身后一个人的脚，他立马转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
    “故意的”三个字还没出口，他突然僵住了。
    被他踩到脚的人是沈星一。
    沈星一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晃，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半晌才说：“你来这做什么？”
    江晃卡壳了，过了一会儿不自然地说：“来吃饭。”
    沈星一瞥了一眼餐厅里的梁言和梁萱，没有看江晃，意有所指地说：“这么巧。”
    江晃不假思索道：“怎么了，就你能来这儿跟女生吃饭啊？”
    如果仔细听的话，他的语气里有点气鼓鼓的意思。
    沈星一低头看着江晃，没计较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跟梁萱他们吃饭的，而是问：“你不高兴？”
    “我、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江晃一下子结巴了，“关我什么事儿？”
    沈星一点点头，淡淡地说：“这不是很知道么。”
    江晃哑口无言，胸口却堵得厉害。
    “好了，”沈星一用指关节敲了敲江晃的肩膀，“让我过去。”
    江晃站着没动。
    沈星一抬了抬眉，微微侧过脸靠近小朋友的耳朵：“还是说，你其实不高兴了？”
    第44章 星一哥
    江晃像被踩着了尾巴的兔子，立刻向后退了一步：“你别瞎说。”
    他的反应让沈星一恢复了原先那副冷淡的神色：“那就别站在这，不是要进去吃饭么。”
    江晃被噎了一下，转身就气呼呼地往餐厅里走。
    餐厅的玻璃门擦得太干净，江晃还以为那里什么都没有，刚转过身走了两步，就一头撞了上去。
    “砰”地一声之后，他捂着头倒抽口气，往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沈星一皱了皱眉，想去扶他，手已经抬了一半，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餐厅里离门比较近的几桌顾客都被江晃发出的巨大声响吸引看了过来，其中包括梁言和梁萱。
    “来了。”梁言饶有兴趣地对梁萱说。
    梁萱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细端详了一番那个正站在门外揉脑袋的男孩子，半晌说：“长得是不错。”
    停了停又说：“没想到沈星一喜欢这样的。”
    梁言问：“哪样的？”
    梁萱想了想，笑着说：“形容不出来，但是挺好玩的。”
    沈星一见江晃站在原地疼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手拿开让我看看。”
    江晃闻言把脑袋捂得更紧：“凭什么。”
    沈星一看着他，脸上是一副想叹气又叹不出来的表情。
    江晃别开视线，过了一会儿，余光里看到沈星一往前一步，胳膊越过他身侧，帮他把门推开了。
    “进去吧。”沈星一简简单单地说，随后就绕过他走了进去。
    江晃愣愣地看着沈星一朝他那个朋友的方向走了过去。
    服务生见江晃在门外站了半天，特地走过来问他：“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江晃回过神来：“给我找张桌子。”
    店里剩下的唯一一张小桌就在沈星一他们旁边，服务生于是带他走了过去。
    梁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笑嘻嘻地同江晃打了个招呼：“江晃也过来吃饭啊？要不跟我们坐一桌呗。”
    梁萱看了看对面的沈星一，故意问：“小江是不是不方便？”
    江晃以为梁萱是想支开自己，一下子就有点不舒服了：“我方便。”
    沈星一瞥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梁萱笑了笑：“那你就坐星一哥旁边吧。”
    星一哥。江晃没接话，闷着头在沈星一旁边坐下了。
    服务生提示他们扫码点餐，梁言和梁萱兴致勃勃地讨论起点菜的问题，与桌子对面一言不发的两个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晃盯着桌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星一虽然扫了桌子上的二维码，但划了几下屏幕之后就放下了，皱着眉打量江晃刚才被玻璃门撞过的额头。
    小朋友皮肤白，因此就算是一小块淡色乌青也会很显眼，沈星一克制住了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仔细观察的想法，打开手机搜索离得最近的药店。
    梁言跟梁萱商量好点什么菜以后想问问对面两个人的意见，刚叫了一声沈星一，对方就站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说：“也、也不用这么隆重吧，就点个菜。”
    沈星一没理他：“我出去一下。”
    然后就拉开椅子快步朝门外走了过去。
    梁言同梁萱面面相觑，几秒钟之后，梁言说：“算了，反正他也不挑吃什么，问问江晃吧。”
    梁萱于是叫了江晃一声：“小朋友，你想吃什么？”
    “都行，”江晃抬头看她，“我不是小朋友，我跟你一样大。”
    梁萱笑了笑，察觉到江晃似乎对自己有一丝微妙的敌意：“好，知道了。”餐厅过一条马路就有一家药店，沈星一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他推开那扇不懂事撞了小朋友的玻璃门，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
    梁萱眼尖地看到里面是碘酒和气雾剂，她立刻把这两样东西跟江晃的额头联系了起来。
    原来沈星一也会这么紧张一个人。
    梁萱在沈星一还没走近他们的桌子时站了起来，在半路拦住了他，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沈星一点点头，把手里的塑料袋交给了她。
    这一幕被江晃尽收眼底，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点憋得慌。
    梁萱跟沈星一说过话之后就回来了，而沈星一又走向了一位服务生，礼貌地问了几个问题。
    江晃重新把脑袋耷拉了下去，不想看梁萱，也不想看沈星一。
    不久以后，他感觉到身旁的椅子被拉开了，沈星一修长的腿映入他的眼帘，他听见沈星一同梁萱要什么东西。
    “头抬起来。”沈星一说。
    江晃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跟自己讲话，直到沈星一又重复了一遍。
    他不知怎么委屈起来，抬眸瞪了沈星一一眼。
    沈星一有些讶异，喉头动了动，然后打开碘酒的瓶盖，用棉签沾了一点递给江晃：“会消毒么？”
    江晃不接：“不用。”
    “你给他涂就是了。”梁言说。
    沈星一没反驳，真的用棉签一点一点地擦着江晃的额头。
    梁言就没见过沈星一伺候人，这下见识到了，特别想拿手机拍一张留念。
    江晃忽然说：“我自己来。”
    他想把棉签拿过去，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沈星一的手，对方的皮肤有些凉。
    沈星一没跟小朋友争，把棉签递给了他，等他擦完以后，又拿起了桌面上包着冰块的毛巾压在了江晃的额头上：“自己按着。”
    江晃醒悟过来方才梁萱大概就是去跟沈星一说可以跟服务生要些冰敷用品的，而沈星一的手之所以凉，是因为帮他拿过冰块。
    他的心口软了一下。
    沈星一把碘酒的盖子拧上，放回塑料袋之后，连同气雾剂一起推到了江晃旁边：“这个带回家。”
    江晃没说话，但也没拒绝，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沈星一都有些不适应。
    一顿饭吃下来，梁言总是有意把话题往沈星一找对象的方向引，沈星一避重就轻，不给他任何旁敲侧击的机会，最后梁言败下阵来，梁萱在旁边凑趣说：“哥你也真是的，非得给星一哥做媒吗？要是他有喜欢的人呢？”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有喜欢的人一定不能别扭，不然就被别人抢走了，你说是吧，江晃？”
    第45章 今天怎么对我这么热情
    江晃愣了一下，听出梁萱话里有话。
    他没接茬，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浅黄的柠檬水倒映着餐厅里交错的灯光，他的神色有些怔怔的。
    饭局结束的时候梁萱问沈星一能不能送自己回去，沈星一看了一眼江晃，见小朋友低着头没反应，便点了头说：“好。”
    江晃盯着自己的鞋尖，吃饭前那种心口堵得慌的感觉重新浮现出来。
    “那我送你？不过我没车，我们一起打个车吧。”梁言用征询的语气笑眯眯地问江晃。
    江晃瓮声瓮气地说：“我自己回去。”
    说完就套上外套走了，刚才沈星一给他买的药也没拿。
    沈星一看着江晃走出餐厅，随后没什么表情地对身畔的两个人说：“走吧。”
    他往外走了几步，转头见梁言不动，便提醒道：“你也一起，不是顺路么。”
    梁言这下明白沈星一跟梁萱是真的没可能，当下也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
    梁萱的住处比梁言远些，最后车上只剩下了她跟沈星一，沈星一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有要同她搭话的意思。
    夜色寂静，路灯将行道树照出水晶般的质感，梁萱望着窗外，忽然很直接地问：“你喜欢江晃吧？”
    沈星一握着方向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喜欢。”
    梁萱凝视着沈星一英俊的侧脸，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便带了些安慰的口吻：“你给他点时间，他有点像小孩子。”
    沈星一“嗯”一声，知道自己和梁萱算是把一些一直没说出来的话挑明了，倒在某种程度上松了口气。
    江晃情绪低落地回了家，一关好门就栽倒在了床上，努力把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感受驱逐出去。
    他没办法平静，翻了个身之后把手机从兜里拽出来，随便点开几个App又关上，想要把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快速消磨干净。
    江晃看了一圈，不想玩游戏也不想看视频，最后打开相册开始漫无目的地浏览，他这几年没什么记录生活的兴趣，手指在屏幕上划不了几下就翻到了很久之前的照片。
    他一张张翻着看，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不自觉地停下了。
    那是一个背影，属于那位让他初次心动的师兄。
    江晃记得那个夏夜的香气，记得那首叫《孩子气》的歌，却不记得自己还在手忙脚乱中拍过这样一张照片。
    他的目光停留在师兄的身上，注意到对方的手腕上有一小片反光，是块手表。
    江晃觉得那块表看着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正苦苦思索的时候，屏幕上方出现了一条弹窗，提示来了语音电话。
    联系人是连续映射。
    江晃其实不想接的，他现在看到这四个字就犯膈应，但手指放在屏幕上方，一不小心就按下了那个绿色的电话按钮。
    “是我。”听筒里传来了沈星一的声音。
    江晃有点烦躁地问：“你又要干什么？送完女生回家就想起我来了？”
    沈星一顿了顿：“我还送了梁言。”
    算是解释，不知道小朋友能不能听出来。
    他听江晃那边没动静，清了清嗓子道：“江晃，你还欠我一百年的哄睡，准备怎么还？”
    江晃赌气说：“我把钱赔给你。”
    沈星一没说话，半晌道：“不能有点契约精神么？”
    江晃今天晚上心里有火气，本来要说几句不中听的话的，然而转念一想沈星一可能又要去找他爹告状，只好语气生硬地说：“那你要听什么？”
    “念你想念的。”沈星一说。
    江晃“哼”了一声：“那我给你读点儿高雅的文学作品。”
    “高雅”两个字让沈星一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江晃才不管，大摇大摆地就对着手机念了起来：“荷花池里荷花漂，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
    沈星一无奈地打断了他的精彩表演，耐着性子问：“江晃，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你管不着。”江晃回答得迅速而干脆。
    沈星一沉默片刻，问：“我们能谈谈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江晃硬邦邦地回道。
    沈星一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也没必要问江晃喜不喜欢自己了，小朋友确实如梁萱所言，还需要更多时间。
    他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同江晃打嘴仗，转而关心起小朋友的学习问题，他拿过晚上梁言给自己的新闻学院高数小测卷，翻到江晃的那一张：“这次考试考得不好，明天上午找我补习。”
    “不去。”江晃说。
    “我现在是用助教的身份通知你，”沈星一这回没再退让，“不是跟你商量，明白么？”
    江晃的胸口起伏一下，他知道沈星一又在用高数的事情来压他。
    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几秒之后说了个“哦”，然后把电话扣了。
    第二天沈星一在图书馆的研究间等着江晃，他其实心里没底，因为江晃有时候太情绪化，就是个不顾后果的孩子，很有可能就直接用高数挂科跟他赌气。
    好在补习开始前的最后一分钟，研究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了，沈星一看到了板着脸的小朋友。
    “来了。”江晃走到他对面拖椅子，故意让椅子腿在地上滑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沈星一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按住了他的手腕：“我来。”
    他比江晃力气大，单手就能将椅子很稳地拎起来，江晃无意间看到他袖口下面一点金属的反光，像是手表的边缘。
    江晃有一瞬间的愣怔。
    沈星一没注意到江晃的失神，他帮小朋友放好椅子，手搭在对方肩上，用指腹点了点江晃露在外面的脖子，意思是让他坐下。
    江晃居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躲开，沈星一有些惊讶，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小朋友抓住了。
    他低头去看江晃，压低了声音问：“今天怎么对我这么热情？”
    江晃没接话，只是愣愣地盯着沈星一的手腕。
    刚才对方碰他脖子的时候，一块凉而硬的物体蹭到了他的皮肤，他侧头去看，见到了昨天在照片中见过的那只手表。
    第46章 挽回
    沈星一今天穿的毛衣袖口宽松，一抬胳膊就会滑落下去，显出修长有力的手腕，刚才去按江晃肩膀，手表便自然地露了出来。
    “你这表……”江晃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发问。
    沈星一对于小朋友认得自己的手表觉得惊讶，他淡淡地说：“眼光不错，这块表现在已经停产了。”
    “停产？”江晃重复了一遍。
    “怎么，想要？”沈星一看着他。
    江晃摇了摇头，像是在犹豫什么，过了好半天挤出一句：“咱们学校还有人有这样的表吗？”
    沈星一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古怪，但还是保持着数学博士的严谨说道：“概率很小，至少我没见过。”
    江晃不说话了，仍旧抓着沈星一的手没放，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沉思某个重大问题。
    “江晃。”沈星一叫他一声，轻轻一抬下巴。
    江晃惊醒般松开了沈星一，接着又心虚地瞟了他一眼。
    沈星一不知道小朋友又在想什么，回到桌边坐下，拎着江晃的试卷纸给他：“自己看看有没有现在能做出来的题。”
    江晃那天考试的时候心烦意乱，连题都没仔细读就下笔了，过程写得乱七八糟，一大半都做错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卷子，就在沈星一以为小朋友又要脸一甩说做不出来的时候，江晃居然拿着笔满脸严肃地开始写了。
    他写一写停一停，那样子不像在做数学题，像参谋国家大事。
    沈星一倒没在意这些，只是等着他做完以后，拿过来批了一遍。
    “这不是能做好么？”沈星一边批边说，“就这么不喜欢数学，一定要在考试的时候表现得很差才行？”
    “没有。”江晃忽然说。
    沈星一顿了顿：“什么没有？”
    “没有不喜欢数学。”江晃有点别扭地说，说完以后还偷偷摸摸地看了看沈星一。
    江晃难得说话直接一次，沈星一却理解出了另外的意思。
    没有不喜欢数学，那就是不喜欢他。
    所以才会故意考砸。
    江晃见沈星一没接话，又自顾自地加了一句：“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数学还行，我可能还挺喜欢的。”
    比如得知买彩票无法致富让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时候。
    “喜欢？喜欢还错这么多？”沈星一用笔尖点了点江晃的第一版卷子。
    “……感情的事不分对错。”江晃说。
    沈星一见小朋友这么不遗余力地证明他其实是讨厌自己而不是讨厌数学，脸色比方才沉了不少，给江晃讲题的过程中没多说一句话，笔尖滑过纸面的时候不自觉用了力，留下浅浅的凹痕。
    补习结束的时间比沈星一告诉江晃的要早，江晃看着表，问道：“不是还没到点儿吗？”
    沈星一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样你不是觉得更好么。”
    江晃愣了一下，又听到沈星一说：“下次开始补习暂停。”
    “暂停？你不给我补习了吗？”江晃回过神来问。
    沈星一没看他：“有论文要改。”
    论文要改是真的，而暂停补习是他临时决定的。
    他觉得应该给江晃更多不必面对自己的时间冷静一下，这样或许能够让小朋友想明白一些事情。
    江晃下意识地想问论文什么时候能改完，然而沈星一的神色让他打了退堂鼓，他只是有点不安地“哦”了一声。
    头一回是沈星一先从两个人补习的地方离开，江晃坐在图书馆的研究间里，发现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原来沈星一就是那个让他第一次心动的师兄，也是在电话那端让他无法抑制地产生好感的连续映射。
    无数时间线，无数次交集，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人。
    他在人生中最失败的一年重新遇见了十八岁时喜欢的人，却不仅没能认出对方，还将对方的关心误认作戏弄，浪费得彻彻底底。
    江晃想起沈星一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举动，从把穿着裙子的他揽在怀里到圈着他的手吻他，终于能够确认，那个人其实是喜欢他的。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还来得及吗？
    挽回沈星一，还来得及吗？
    江晃变得坐立不宁，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找沈星一，想到刚才对方说要改论文，怕打扰到他，还是等到了晚上，在以前两个人约好的哄睡时间，才给连续映射那个账号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
    没想到沈星一不接。
    屏幕上出现了对方的手机可能不在身边的提示，江晃耐心地等待提示音响到最后一声，听筒里都没有传来沈星一的声音。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大概是沈星一那时候专门开通的小号，没事不会上的那种。
    而沈星一之所以今天这个时候还不上，只能是因为昨天他朗诵的高雅文学作品。
    江晃后悔得想扇自己耳刮子，早知道沈星一会不理他，他才不念什么公蛤蟆母蛤蟆的爱情故事。
    他迟疑片刻，又给对方平常用的那个微信打电话，结果刚拨出去就被按了。
    屏幕上弹出几条消息。
    沈星一：“江晃。”
    沈星一：“我在忙。”
    江晃只是看着这两行字，都想得出沈星一面无表情敷衍他的样子。
    事实上沈星一没有敷衍江晃，是真的在改论文。
    上次导师给了他一个题目，他写完之后交上去，导师按照惯例传过来一份修改意见，他照着改好之后导师帮忙投了稿，然而目标期刊的主编似乎不太满意，又打回来让他二次修改。
    这时候沈星一又赶上博士学位论文开题，难免有些脱不开身，况且他觉得现在江晃来找自己，大概又是有什么小花招要耍。
    江晃的胜负欲总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候被点燃，他看着屏幕上自己被挂断的电话，并没有气馁，而是开始飞速运转大脑，思考怎么才能让沈星一搭理自己。
    高数课可以碰见对方，然而沈星一很有可能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付他，这个不行。
    那沈星一家呢？江晃虽然去过几次，但其实没记住路，所以也不能去。
    他苦思冥想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位或许能帮上他的小祖宗。
    第47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江晃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沈星一那个亲戚家小孩儿琛琛妈妈的电话，本来想直接打过去，忽然记起现在快十二点了，于是又停了手，准备等到明天傍晚再说。
    第二天有高数课，他以为沈星一会不理自己，没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有来，又找了梁言代课。
    梁言讲题走的是抽象派风格，有些他觉得太基础的解题过程就直接跳了步，江晃盯着黑板上的天书，意识到原来沈星一已经对他这种低智商人类很友好了。
    下课以后梁言在帮导师收拾东西，江晃磨磨蹭蹭地挪过去，特别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师兄。
    “有事儿？”梁言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江晃犹豫一下，问道：“沈星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不知道，”梁言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就跟我说最近忙，让我帮他代你们的助教，我们老板也同意了，好像是什么论文的事儿。”
    “哦，这样啊。”江晃慢慢地说。
    梁言又收拾了一会儿东西，看江晃不走，又加了一句：“要不我帮你问问他？”
    江晃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不用了。
    有些事需要当面找沈星一才能说明白。
    江晃回到家，在桌前坐着看数学书，没有一个字能看进去，他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这样慢，太阳走过一个角度需要好久好久才行。
    终于傍晚六点过半，江晃迫不及待地给琛琛妈妈打了电话过去，一接通就积极地喊阿姨好。
    没想到对方却哈哈大笑起来，江晃听出了不对：“琛琛？你接你妈电话干吗？”
    琛琛振振有词道：“我怎么不能接我妈电话了，她是我妈又不是你妈。”
    然后又补充道：“她在做饭。”
    江晃懒得跟他废话：“把电话给你妈，我有事儿找她。”
    “不给。”琛琛说。
    江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败在一个幼儿园小孩手上，只好尽量耐着性子问：“怎么你才能给？”
    琛琛其实很喜欢江晃，他嘟嘟囔囔地说：“什么事找我也一样，我能干的可多了，连我表哥都怕我。”
    “表哥”这两个字触动了江晃的神经，他咳了一声：“你表哥怎么可能怕你啊？”
    “怎么不可能，上回过年的时候他在我姑父家算题，我去找他，他连房间门都不敢开。”琛琛自豪地说。
    江晃：“……”
    确定是怕你而不是不想理你吗？
    琛琛一本正经道：“反正你有什么事儿可以先问问我。”
    江晃觉得跟他说说也没关系：“哦，那你表哥什么时候会去你家找你啊，或者他不在学校的时候会去哪儿？”
    “你就这么直接问啊？”琛琛不满道。
    江晃平常也是趁火打劫高段位选手，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琛琛倒是个实在小孩儿：“给我买盒乐高，还要拼图，还要好吃的，你等我给你说……”
    接着就报了一长串零食的名字出来，甚至具体到了在他家附近哪一个超市的哪一排货架上，流畅得让江晃都怀疑这是一场事先排练过的相声表演。
    他把琛琛要的贿赂记下来七七八八，听到小祖宗说：“这周末我爸妈有事儿不在家，我帮你找我表哥过来，你到时候就带上这些东西，别忘了啊。”
    得，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行行行。”江晃满口答应。
    琛琛的行动力跟他空口报零食的速度一样快，周五晚上就偷偷摸摸地用妈妈的手机给江晃传递了情报，让他第二天上午过去。
    江晃说好，同时听出琛琛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便顺口关心道：“怎么了，你感冒了？”
    琛琛打了个喷嚏：“……我失恋，失恋之后就生病了。”
    江晃差点没笑出声来：“失恋？你才多大，还失恋呢？”
    “你懂个屁，”琛琛不忿道，“你再嘲笑我我就跟我表哥说让他别来了。”
    江晃赶紧补救：“哎别别别，我不是嘲笑你，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你，这点小事儿没什么好难过的，很快就好了，我是过来人。”
    琛琛立即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过来人？你恋爱都没谈过，算什么过来人啊？”
    江晃：“……”
    怎么办，好像被精准地踩中痛点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琛琛是他大爷，他得顺着大爷来。
    江晃宽宏大量地没有同琛琛计较，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说：“好好好，我不是过来人，你是过来人，行了吧。”
    琛琛这才满意，又叮嘱了江晃一遍，让他别忘记到时候给自己上贡。
    江晃周末准时带着几个装得满满的袋子到了琛琛家门口，他空不出手去按门铃，就用膝盖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门内沈星一正坐在沙发上改论文，他不知道琛琛这周末不知道为什么非闹着要自己过去陪他，舅舅舅妈没办法，只能问他是否有空，他想着换换心情也好，便带着电脑过来了，叮嘱琛琛不许打扰他，不然以后便不会再来。
    琛琛这回乖得出奇，一口答应了他提出的要求，保证自己会比死人还安静。
    而现在沈星一听到敲门声，抬起头问自己这位小表弟：“今天有客人过来？”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琛琛鬼头鬼脑地说。
    沈星一不是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简简单单地说：“我去。”
    没得到应答的江晃又要抬腿撞门，一边抬一边催促：“小屁孩儿怎么还不来？”
    他这次用了劲儿，结果腿还没碰到门就被打开了，他一个没站稳，径直向前扑了过去。
    江晃的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之后开始想自己会不会把琛琛压扁，随即脸就贴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接着腰上就多了一只手，一个人稳稳地接住了他。
    肯定不是琛琛，像是个靠谱的成年男人。
    江晃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了沈星一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
    沈星一搂着江晃，低下头问：“你怎么来了？”
    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如果江晃再高一点，两个人的嘴唇就可以碰到一起。
    江晃咽了一口口水，想要悄悄地踮一下脚。
    第48章 除了恋爱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只可惜他的想法还没付诸实践，琛琛就从客厅里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冲江晃伸出手：“我的拼图呢？”
    这还真把江晃给问住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给小祖宗买拼图了。
    而沈星一意识到了什么，淡淡地说：“拼图？”
    他握着江晃的肩膀让他站起来，接着就退后一步，抱着胳膊看江晃是怎么同琛琛交易的。
    江晃蹲下来开始扒拉自己带来的那几只袋子，零食和玩具的包装相互摩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好半天之后，他拎出一个沾了油的袋子，有些心虚地对琛琛说：“这儿呢。”
    “你骗鬼啊，这不是猪排吗？”琛琛戳穿了他的谎言。
    江晃咳嗽一声：“不懂了吧，这是金黄猪小妹3D拼图。”
    他怕琛琛继续跟自己纠缠下去，又打开了其他袋子想要吸引对方的注意：“这拼图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看看这些，这儿有你要的乐高，这是你点的那些吃的……”
    琛琛果然中计，暂时放弃了跟他计较拼图的事情。
    沈星一的目光停在江晃身上，渐渐明白了七八分。
    难怪琛琛这周末一定要他过来，原来是被小朋友贿赂了。
    沈星一不知道这次江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准备现在就作出什么反应，他坐回了沙发上，重新拿起刚才放在一边的电脑，继续从容不迫地按着键盘。
    那边江晃安抚住了琛琛，转头就蹭到沈星一身侧坐下，迟疑着开口：“你还在改论文啊？”
    “嗯。”沈星一没看他。
    江晃瞥了一眼沈星一的屏幕，都是他看不懂的单词和公式，他又问：“是不是很难改啊？”
    沈星一没说话，江晃从他的表情看出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看着就挺难的。”江晃给自己圆了场，同时想不知道这时候跟沈星一说自己心里想的那些事情会不会影响他。
    相比沈星一需要解决的数学问题，他那些小心思真的太幼稚了。
    江晃舔了舔嘴唇，犹豫着问：“你觉不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
    沈星一正在改论文中的一个证明步骤，他没有立刻回答江晃，而是专心致志地改完之后才说：“不是跟我没什么好谈的么？”
    是，除了恋爱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江晃当着琛琛的面不能说这么不要脸的话，顿了顿道：“现在有了。”
    沈星一的手仍旧放在键盘上：“是么。”
    江晃突然注意到沈星一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屏幕上的数学题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
    但不管怎样，他发现沈星一是真的很忙，似乎没有处在一个适合同他敞开心扉的状态上。
    他正这样想着，沈星一说话了：“江晃。”
    江晃赶紧答应。
    沈星一终于偏过脸看向了他：“江晃，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可以么？”
    江晃意识到沈星一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刚才沈星一被江晃打断了好几次，他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小朋友过来可能就是为了让他分神，大概还是在赌气。
    他不认为江晃这几天就能想明白他对自己的感情，事实上江晃也确实不会——如果他没发现自己的那个初恋师兄就是沈星一的话。
    “……好。”江晃说。
    他不知道自己的来意有没有被沈星一误解，但眼下当然还是沈星一的论文重要。
    江晃因为自己的大义凛然而洋洋得意，正在幻想沈星一知道以后会不会被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就听见不远处坐在地上的琛琛打了个喷嚏。
    他有心在沈星一跟前表现一下自己的体贴，立即跑过去问琛琛道：“你家有感冒灵没有，我去给你泡一袋。”
    琛琛显然不乐意喝感冒灵，并没有搭理江晃。
    倒是沈星一开口了：“早晨给他泡过一次，放在橱柜上。”
    江晃不顾琛琛的惨叫，手麻脚利地从饮水机里接了热水，给小屁孩炮制了一杯感冒药。
    琛琛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不喝，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江晃催他：“快喝，喝了感冒才能好得快。”
    琛琛拖长声调“哦”了一声：“我去书房喝。”
    说完就蹬蹬蹬地跑了。
    江晃信不过他，把手里感冒灵的塑封袋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就跟上了琛琛，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喝药。
    谁料才只慢了不到一分钟，琛琛的杯子就已经空了。
    “你把药倒了？”江晃四处寻找流淌的液体。
    琛琛笑嘻嘻地说：“没有啊。”
    “肯定倒了。”江晃说。
    琛琛笑得更开心了：“真没有。”
    江晃直接问：“倒哪儿了？”
    “倒长江里了。”琛琛说。
    江晃有点顺不过来气：“你蒙谁呢，还长江，你怎么不说倒亚马逊河里了？”
    琛琛无辜道：“就是倒在长江里了。”
    说着他就指了指铺在脚下的大幅地毯，江晃这才发现地毯上的图案是中国地图，他表情复杂地蹲下，伸手摸了一下长江附近的水系。
    是湿的。
    ……真行。
    江晃认命般地去抽了几张纸，蹲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擦了起来，琛琛站在旁边，丝毫没有闯了祸的自觉，还在试图跟江晃求夸奖：“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江晃懒得理他，把几张纸都用掉之后准备再去抽些过来，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看到沈星一从客厅走了过来。
    “你知道你家这个表弟刚才干什么了吗……”江晃觉得很有必要向沈星一汇报一下琛琛的光辉事迹。
    然而沈星一却打断了他：“我还有事，要先回去。”
    江晃愣了愣，注意到沈星一已经把电脑收进电脑包里了：“……哦，好。”
    沈星一没有指责琛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行为，只是瞥了一眼江晃手里被感冒药水沾脏的纸巾，然后就转身走了。
    很快江晃就听见了大门被不轻不重关上的声音。
    他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儿问琛琛说：“你表哥是不是生气了啊？”
    琛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应该没有吧。”
    江晃放了心，但琛琛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不觉得他不太想看见你吗？”
    好、好像是有点儿。江晃回想了一下今天从自己过来以后沈星一的态度，觉得琛琛说得有道理。
    但他并不想承认，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耸了耸肩，继续擦着地上的污渍，湿掉的纸巾在他手里被捏得不成样子，已经烂成了泥状物。
    江晃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只是沈星一明确表示过要过一段时间再说，他不想对方在最忙的时候还要为自己分心，便又煎熬地等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沈星一没再来上高数课，也没再找他补习，晚上的哄睡热线不再响起，江晃这才发现原来沈星一已经在自己的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从来是吊儿郎当的一个人，这段时间却学会了多愁善感，他怕沈星一写着写着论文就把自己忘了，也怕对方发现自己其实不值得他那样用心。
    江晃很想知道沈星一的近况，然而对方本身就不怎么发朋友圈，也没有更新连续映射的动态，两个人像被隔绝在了不同的时空。
    他为了给自己点信心，还在手机里把沈星一备注成了“小媳妇”，天天盼着对方主动来找自己，然后又把自己快递的取件名改成了沈星一老公江晃，可惜的是小媳妇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殷殷期望，一直没有消息。
    某一天江晃终于按捺不住，在高数课下课之后跟着梁言去了他们的研究所。
    江晃不知道能不能在那里见到沈星一，只是想碰碰运气。
    研究所需要刷卡才能进大门，他想趁梁言刷卡的时候偷偷溜进去，但门口的保安十分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他的腿还没完全迈开，就被保安喝止了：“你是本科生吧，来干什么的？”
    “我、我跟他一起的。”江晃指了指梁言。
    梁言这才看见他，惊讶地一连抛出了很多个问号：“江晃？你怎么来了？你找我？找沈星一？”
    江晃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梁言把卡放在手里捻了捻，看了他半天之后说：“其实吧，你最好过一段时间再找他。”
    他怕江晃误会，又解释了几句：“沈星一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估计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结果这回论文改了一遍不算完，还叫人退回来了，你想想他有多难受，我也是这两天才跟我们老板打听的，不然我早就让你别去惹他了。”
    江晃只听沈星一说要改论文，现在才明白个中缘由，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梁言走到应用数学所里，对着江晃摆了摆手，玻璃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沈星一刚才正好走到窗边喝水，他目睹了楼下梁言和江晃的会面，等梁言上来之后问道：“是来找我的么？”
    “你看见了啊，”梁言随手把外套脱下来放到一边，“应该是吧。”
    沈星一放下手里的杯子：“他说什么了？”
    第49章 我喜欢你
    梁言实话实说：“没说什么。”
    沈星一的喉头滚动几下，看样子是还想继续追问。
    梁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先忙论文的事儿吧，江晃要是真有心找你，也不急在这一时。”
    江晃垂头丧气地调转方向从数学所离开，他心情不好，出了学校以后没直接回家，而是晃荡到了那家叫夜光杯的清吧。
    现在时间还早，里面没什么人，外国人老板正坐在吧台后面看足球比赛，见到江晃之后友好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江晃在夜光杯一直待到晚上，点的全是含酒精的饮料，他越喝越多，连坐都有些坐不稳，脸是烫的，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控制不了自己。
    他喝酒会上脸，眼尾和耳朵都泛着淡淡的红，再加上那颗小痣，看起来便格外勾人，有人来向他搭讪，他通通都拒绝了，只是想如果沈星一在这里就好了。
    沈星一自从梁言放江晃走了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小朋友离开时的样子太落寞，不知道会不会又任性地去做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他在研究所里待到凌晨，合上电脑拔掉插头的时候，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江晃身上。
    还是打个电话问问比较放心。
    沈星一这样想着，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微信电话给江晃。
    江晃这时候正巧打开了同沈星一的聊天界面，想看看从前他们是怎么交流的。
    他跟沈星一平常用的那个微信号只说过不多的一些话，都是围绕高数作业和补习展开的，两个人的态度都冷淡得可以。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晃正情真意切地后悔，突然屏幕上显示沈星一正在给他打电话。
    江晃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他虽然喝醉了，但还是能分辨出做梦和现实的。
    沈星一居然主动联系他了？
    江晃按下接听的手指有些发抖，含混不清地“喂”了一声。
    夜光杯里有驻唱歌手，低沉和缓的歌声与不算嘈杂的人声伴随着江晃的嗓音一起送到了沈星一耳边。
    “还没回家？”沈星一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晃那边的背景音，他皱起眉，“你在哪？”
    接下来他又听到江晃那边有酒杯里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语气更沉了几分：“酒吧？”
    那副兴师问罪的口吻让江晃委屈起来：“你管我在不在酒吧，你又不想看见我。”
    沈星一顿了顿：“江晃，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没喝醉，”江晃说话都有些说不清，“我特别清醒。”
    “我再问你一遍，江晃，”沈星一尽量耐着性子问，“你在……”
    他话还没说完，江晃突然坚决地打断了他：“沈星一！”
    沈星一虽然不清楚小醉鬼为什么要叫自己，但还是停了下来，等他把醉话讲完。
    江晃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大着舌头说：“你、你给我听着——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弹吉他的师兄了，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我现在后悔了，我早知道就不跟你作对了，你看你还能原谅我吗，不能的话……不能的话我就再想想办法。”
    沈星一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说话。
    江晃是真的喝醉了，不然也不至于不满地对着电话说：“你哑了吗？没听见我说什么啊？”
    “你在什么地方。”沈星一平静地问。
    江晃嘟嘟囔囔地不说。
    沈星一从容不迫道：“江晃，刚才的话当面对我说才作数。”
    迷迷糊糊的江晃不情愿地说了夜光杯三个字，还想再加两句别的，结果发现沈星一已经把电话挂了。
    十五分钟以后，沈星一的SUV停在了夜光杯门口。
    他利落地从车上下来，走过去推开了酒吧的门，刚一进去就看见刚才在电话里同他神志不清地告白的小朋友正颤颤巍巍地要从吧台前面的高脚凳上爬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马上就要摔倒了。
    沈星一大步流星地越过人群，上前伸手扣住了江晃的腰。
    江晃呆呆地抬起头，有点结巴地说：“你来了啊。”
    沈星一“嗯”一声，低下头仔细端详小朋友的脸色：“喝这么多？”
    酒吧里迷蒙的灯光倒映在沈星一的眼眸里，江晃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忽然伸手攀上了沈星一的肩膀，踮起脚去碰他的嘴唇。
    沈星一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晃已经跟他拉开了距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或许是他盯着江晃的目光过于露骨，几秒钟之后，江晃才如梦初醒般问：“我刚才干什么了？”
    沈星一咳了一声，客观地陈述事实道：“你亲我了。”
    “我，亲你了？”江晃皱着眉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迷惑，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沈星一用指腹抚上江晃的嘴角，低声说：“亲了。”
    江晃看着他，天真烂漫地一笑：“那要不……再来一次吧。”
    说着就再一次靠近了沈星一。
    不过这次沈星一成了更加主动的一方，他的目光移到江晃唇上，又重新对上了江晃的眼睛，接着就用力地把小朋友按进了自己怀里，毫不留情地压上江晃的嘴唇，用舌头顶进他的齿关，一寸一寸扫荡。
    江晃感觉舌根被沈星一吮得发麻，身体软得不像自己的。
    “不会接吻么？”沈星一哑声问。
    江晃于是笨拙而又听话地开始回应，沈星一感受到了，按在小朋友后腰的手一路上移，最后捧住了他的后脑勺，更加深入地同他接吻。
    “师兄。”江晃有些透不过气，轻轻推了推沈星一的小腹。
    沈星一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偏过头在他耳边说：“别乱动。”
    江晃哼唧一声，头向前抵在了沈星一肩上。
    看来是困了。
    沈星一叹口气，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简简单单地说：“送你回去。”
    他知道江晃家住在什么地方，虽然没有去过，但因为方向感很好，还是非常顺利地找到了。
    只是到的时候江晃已经醉得走不动了，需要他背着才可以，但即便这样，他发现小朋友还是不消停，用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去摸他的喉结，还用鼻尖蹭他的耳后。
    沈星一握着江晃大腿的手紧了紧，语气不怎么和善地说：“还想睡觉么？
    第50章 穿给我看
    江晃的声音在离沈星一很近的地方响起：“师兄……我们去哪儿？”
    沈星一把他放下来：“钥匙呢？”
    江晃迷迷糊糊地伸手掏兜，没留神另一件东西掉了出来。
    凌晨的楼道空荡而寂静，是藏不住什么声响的，沈星一瞥了一眼小朋友掉在地上的东西，神色一瞬间凝固了。
    江晃今天穿的还是上回跟连续映射作为网友见面的那件外套，那天他去餐厅之前先买了一盒安全套，后来一直忘记要拿出来，谁成想今天恰好在沈星一面前掉了。
    不过喝醉的江晃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他在兜里胡乱摸了一通，找到钥匙之后往沈星一手里一塞，就大功告成一般向前一倒，安安心心地趴在了对方胸前。
    沈星一表情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江晃，然后扶着他的腰蹲下，把那一盒安全套捡了起来。
    “怎么会备着这个？”沈星一贴在小朋友耳边问。
    江晃能感觉到男人的声音在自己的鼓膜上震动，他左右晃了晃脑袋，像是把沈星一当成了枕头：“买的。”
    “买的？”沈星一用小盒子的一角抬起江晃的下巴，“买给谁的？”
    江晃的脑子这会儿大概不太清楚，他想了好半天才不确定地给出了一个答案：“连续映射。”
    “那我是谁？”沈星一在这个问题上分外执着。
    “你啊？”江晃歪着脑袋努力睁开眼睛，“你是沈、星、一。”
    他见沈星一站着没动，便抓起对方握着钥匙的手往门边递。
    沈星一却反手握住了他，两个人的皮肉之间硌着一枚金属质地的钥匙，带着热度的体温很快包围了那一点凉意。
    江晃愣愣地抬起头，对上了沈星一漆黑的眼眸。
    “江晃，你看清楚，我是谁，”沈星一凝视着他，给出了一个简短的提示，“不是单选题。”
    江晃皱着眉头思考了十几秒钟，最后断断续续地说：“是沈星一，也是连续映射。”
    虽然不是太难做的一道题，但江晃总算是答对了，在这个秋天的夜晚，在住了好些年的出租房门口，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世界曲曲折折，多走的那些弯路是为了能够遇见某一个人，只有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岁月才会姗姗来迟地给出一个答案。
    值得的。
    那些江晃睡过去的高数课，做错的计算题，读不懂的知识点，还有年少的执拗和任性，早已经不知不觉地铺垫好了一场相遇，在从前的某一个时间点，他在为未来迷茫时，沈星一或许正站在应用数学所的窗前，两个人看过同样的风月，分享过同样的天气，可是不知道会遇见彼此。
    一切都是因缘巧合，一切也是命中注定。
    就像一阵傍晚时分过境的风，吹过列车也吹过平原，吹灭一盏灯光之后，准确无误地停在了某一个人身边，轻轻掀起了他的衣角。
    然而小朋友江晃此刻并不会想这么多大道理，他只是从沈星一的目光中，读懂了自己答对的暗示。
    “师兄，开门。”江晃懒洋洋地撒娇。
    沈星一把小朋友抱在怀里，伸手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开门的瞬间，他忽然发现门边的柜子上放了一个快递的袋子，看着像是衣服一类的东西，应该是江晃白天不在家的时候快递员送过来的，沈星一便顺手拿了进去。
    江晃家不大，沈星一仔细地锁好门，然后把小朋友扶到沙发上坐下，给他脱了外套和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摸到一层薄汗之后便叫江晃去洗澡。
    江晃本来不愿意的，但是沈星一俯下身哄他，还叫了他一声乖。
    那种清清冷冷的声音说起情话来是很性感的，江晃受不了，真的乖乖站起来去洗澡了。
    沈星一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到刚才被自己丢在脚下的快递袋子，想着上面细菌多，要帮小朋友拆开，然而刚一拿起来，就被上面的字样吸引了注意。
    收件人是沈星一老公江晃？
    沈星一再往下看，商家把品名也打在了包装上，是一条黑色短款连衣裙。
    他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从桌上找了把裁纸刀，贴着快递袋子的封口线剪了下去，然后把里面的透明塑料袋取了出来。
    硬要说的话，商家没有欺骗消费者，确实是黑色短款连衣裙，黑色是真的，连衣裙是真的，短也是真的。
    不过是只能在家里穿、穿到外面大概率会违法的那种短。
    沈星一拎着那一小片布料，想到快递包装袋上的“沈星一老公江晃”，忍不住有点想笑。
    江晃在浴室里胡乱洗了个澡，随便披上条浴巾就要往外走，好在方才的热水冲刷掉了他一部分醉意，他猛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就这么出去有些不礼貌。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喊了一声沈星一。
    沈星一走过去，气定神闲地问：“怎么？”
    江晃边把身子朝门后缩，边躲躲闪闪道：“忘了把睡衣拿进来了，你能不能去帮我找找，就在……”
    “睡衣？”沈星一截住他的话头，将手抬了起来，“这样的么？”
    江晃傻了。
    他看到自己前几天下单的那件黑色情趣内衣正勾勾缠缠地挂在沈星一骨节分明的手上，脑子嗡地一声炸了。
    江晃慌里慌张地说：“师、师兄，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买的，我就是随便点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就下单了。”
    沈星一“哦”了一声：“随便点了一下是么，然后还随便填了收货地址，又随便把收件人改成了……”
    他停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带了点戏谑的意思：“沈星一老公江晃？”
    江晃想死的心都有了，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起那回沈星一夸他穿裙子好看，便考虑得稍微长远了一点儿，想买个更大胆一点的裙子穿穿试试，但只是自己偷偷在家试试，而不是现在被沈星一拿着笑话他，还当着他的面读了一遍他新改的那个收件名。
    “我错了师兄。”江晃见自己洗不清，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
    沈星一挑了挑眉：“怎么，觉得认个错就可以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江晃心虚地瞄了他一眼。
    沈星一把门推得更开了一些，将那件情趣内衣挂在了门把手上，言简意赅道：“穿给我看。”
    第51章 你的床太窄
    江晃难得忸怩起来：“不穿了吧。”
    “不穿了？”沈星一抬了抬眉，“那多可惜。”
    江晃嗫嚅着说：“其实也不太可惜。”
    沈星一想了想，眼中忽而带上了笑意：“那不穿也可以。”
    说着就作势要去推门。
    江晃立刻用膝盖和手掌抵住了门板：“不行不行……我穿，我穿还不成吗？”
    沈星一这才放过他，轻笑一声把门带上了。
    江晃长舒一口气，回想起刚才沈星一用正经的语气说了一句不正经的话，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他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伸手拿起了挂在门把手上的衣服。
    说那是衣服都抬举了，所有布料加起来都凑不齐半件夏天的T恤。
    江晃咬了咬牙，都不敢看镜子，三下五除二把那件黑色短裙挂到了身上，然后自暴自弃地推开门走到客厅里，耷拉着脑袋对着沈星一说：“我穿好了。”
    他没等到沈星一的回应，疑惑地抬起头，随即便因为对方毫不掩饰的目光红了耳朵。
    沈星一的视线从江晃只吊着两根黑色细绳的肩膀落到根本盖不住大腿的裙摆，开口的时候嗓音比平常低沉些：“过来。”
    江晃能感觉到自己的躁动，周围的空气像是一下子上升了好几度，他走到沈星一跟前，叫了一声师兄。
    他看到沈星一有一缕头发落到了眉间，伸手想帮对方捋回去，却没防备被抓住了手腕。
    沈星一轻轻松松地向前一拽，江晃就踉跄着跪到了沙发上，膝盖抵在沈星一大腿两侧，整个人半骑半坐在了对方腿上。
    这个姿势让江晃保持不了平衡，他下意识地勾住了沈星一的脖子。
    “很乖。”沈星一挑了一下嘴角，掌心摩挲着江晃的腰身，然后继续向下。
    江晃的呼吸乱了，他感觉到沈星一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肩窝，高挺的鼻梁极具侵略性地擦过皮肤，留下淡淡的痒意。
    沈星一吻着小朋友的脖子，手探进了江晃的裙摆。
    江晃低低地喘息，将脸仰了起来，下巴与脖颈连成了流畅的弧线，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沈星一压在了沙发上。
    沈星一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肩带又松开，带着弹性的绳子打了一下江晃的肩膀，发出“啪”的一声，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江晃难耐地抚摸着沈星一的耳朵，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情动的水汽。
    沈星一仔仔细细地端详江晃，然后问他：“还可以继续么？”
    江晃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那一点红痣。
    沈星一看着他，压低声音问：“谁是老公？”
    江晃知道他在计较自己写的快递收件人，小声解释道：“我就随便写的。”
    接着又有一点迟疑地说：“师兄，我第一次。”
    沈星一顿了顿，觉得怯生生说这话的小朋友勾人得不行，他没说话，只是低头噙住了江晃的嘴唇，从容不迫地吮吸磨弄。
    江晃的裙子被推到了胸口，沈星一的触碰让他颤栗，他用手捂住了脸。
    沈星一看着有趣：“怎么，害羞？”
    江晃把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沈星一知道小朋友是默认了。
    他打量一下江晃的身体，在某些地方停留了一会儿，随后意味深长地说：“很好看。”
    江晃把脸捂得更严实了，沈星一起了坏心，不知道碰了他哪里，江晃一下子没忍住呻吟了一声，把手放下来抓住沈星一的手。
    沈星一挑了挑眉，哄着江晃道：“乖，松手。”
    后来发生的事情江晃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他只能想起沈星一从背后搂着自己的腰要他说一些会让人脸红的话，男人有力的手掌按住他的胯骨，灼热的吐息落在颈侧，他没有时间思考别的事情，身体的感受被放大到无以复加，清晰的快感，汹涌的情欲。
    沈星一知道小朋友会累，没有一直让他跪着，第二次的时候就把他抱到了床上，江晃望着灯下沈星一如墨画刀裁的英俊五官，不禁有些恍惚，心想原来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也是会露出这种带着占有欲的表情的。
    而让沈星一变成这样的，是他。
    夜色短暂，江晃被沈星一抱着去洗澡的时候天空中已经看得出云彩的形状，他迷迷糊糊地倚在沈星一胸前，听到对方说：“搬去我那。”
    顿了顿，又说：“你的床太窄了。”
    江晃太过困倦，没有力气同沈星一争什么，胡乱点了个头算是答应，然而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看到沈星一已经站在他的书桌前给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师兄，你昨天说让我跟你……同居是认真的啊？”
    他说“同居”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磕巴。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么？”沈星一转身看他。
    江晃当然不会那样觉得，他印象中沈星一根本是个不懂得什么叫开玩笑的人。
    “咳，那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如果我搬过去，还能享有在自己家的自由吗？”江晃可怜巴巴地问。
    沈星一放下手里的书，靠在桌边冲江晃抬了抬下巴：“比如？”
    “比如先打游戏后写作业。”江晃诚实地说。
    沈星一态度很好地说：“不能。”
    江晃看起来在做一个非常艰难的取舍：“那、那要不我还是不搬过去了吧。”
    “不搬过去？”沈星一走到小朋友旁边，俯下身将手撑在他身侧，“我那有你喜欢的游戏机，你可以随时问我数学题，而且床也很宽敞……”
    后面小半句话他是贴在江晃耳边说的，江晃一霎时涨红了脸，迅速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害羞什么？”沈星一把被子拉下去，伸手捻了捻小朋友的耳垂。
    江晃还是想争取一下自己的合法权益：“师兄，其实我还挺舍不得我自己家的……”
    他还没说出后面谈条件的内容，沈星一便接过了话头：“舍不得？有多舍不得？”
    江晃绞尽脑汁，然而并没有想到这个小破房子有什么足以一眼看出来的好处，于是说：“主要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说家是我们温暖的港湾。”
    沈星一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本正经地说：“嗯，四十平的港湾。”
    第52章 劫色配合
    江晃最后还是搬过去了，他其实没太多好带的东西，高数有关的资料半个书包就装满了，他唯一舍不得的是自己买的那个专门用来放饮料的小冰箱，但是想到沈星一家有一个更大的双开门冰箱，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了。
    哦，对了，他舍不得的还有楼下那家苍蝇馆子。
    江晃这么跟沈星一说了，沈星一好笑地看着他：“又不是你搬走就不回来了。”
    顿了顿：“什么时候想吃就带你回来。”
    江晃于是问：“现在行吗？”
    沈星一点头答应，给小朋友穿上外套，陪对方下楼吃饭。
    他没想到江晃家楼下的小饭馆虽然藏在这么一个小巷子里，但是饭点的队可以排到门外十几米的地方，他倒不急，反而是江晃仗着自己跟老板熟，一下子就窜到了队伍最前面：“老板，我要牛肉面。”
    然后又转头问沈星一：“你要什么？”
    沈星一淡淡地说：“我要你好好排队。”
    江晃这才想到沈星一这么好教养的人，应该是看不惯自己这些做法，便“噢”了一声，乖乖跟他去了队尾。
    老板看着新奇，没想到江晃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等排到他们的时候便问：“小江，这你什么人啊？”
    江晃看了一眼沈星一，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我……”
    “我是他哥哥。”还是沈星一给小朋友解了围。
    老板理解地点点头：“哦，哥哥啊，难怪这么管着他。”
    沈星一笑了笑：“是要好好管管。”
    两个人等牛肉面上来的时候，江晃瞥着老板没注意他们，小声问沈星一：“你刚才为什么说你是我哥啊？”
    沈星一拿出酒精湿巾给江晃擦筷子：“不然呢，说我是你男朋友？”
    “……也不是不行，就怕他们接受不了，”江晃觉得耳朵有点热，“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这么说有点儿怪怪的吗？”
    沈星一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地方怪？”
    江晃越说声音越小：“昨天晚上你让我叫你……”
    后面两个字他是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发出来的。
    沈星一其实听清了，但故意逗着小朋友再叫一遍：“叫我什么？”
    江晃瞪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沈星一也不为难他：“那就晚上再叫。”
    吃完饭他开车带小朋友回去，他们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沈星一放缓了车速，问江晃想不想去买点零食放在家里。
    “想！”江晃顿时精神了，特别积极地降下车窗给沈星一找车位。
    沈星一勾了勾嘴角，停好车以后带着江晃去挑零食。
    江晃开始还不太好意思多买，但沈星一说完自己回去以后还要改论文，最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陪他出来买东西之后，他立刻一溜小跑冲了出去。
    中间经过生鲜区的时候他看也没看，倒是沈星一叫住了他，问他晚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晃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你给我做啊？”
    沈星一“嗯”一声。
    江晃得寸进尺：“有菜单吗？”
    沈星一看他一眼，江晃马上说：“我开玩笑的，我想想我吃什么啊。”
    他在立式冰柜前面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沈星一便随手拿起一盒整鸡：“喝鸡汤么？”
    江晃打量了一下那只鸡：“你不觉得它两条腿不一样长吗？”
    沈星一还没说话，旁边的导购插了句嘴：“你是吃饭还是找舞伴儿啊，腿短一截怎么了？”
    江晃被噎得说不出话，郁闷地对沈星一说：“行，那就鸡汤吧。”
    沈星一把鸡放进购物车，推着走到卖水果的地方，在放橘子的货架前停下。
    江晃不喜欢吃橘子，但他不想在沈星一面前表现得很挑食，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这橘子都没叶儿了，不新鲜。”
    他没想到这话被一边的售货员听到了，人家直接把刚剪下来的一筐叶子又哗哗倒了回去：“这回新鲜了吧。”
    江晃：“……你们这超市招的人都挺有个性的啊。”
    沈星一头一回知道逛个超市都能逛得这么热闹，小朋友大概就是那种能够随时随地吸引别人注意的体质。
    江晃大概是在超市里受了点儿挫败想找补回来，结账的时候他们后面有个系红领巾的小孩儿要喝旺仔牛奶，孩子妈妈不想买，教育他说：“你都上小学了，是大孩子，不能买了。”江晃听见以后，当即拿了整整一排放进他跟沈星一的购物车，放之前还特地在小学生和他妈妈跟前晃了晃。
    沈星一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怎么这么幼稚。”
    江晃听到小学生指着自己问妈妈为什么那个哥哥可以买的时候终于舒服了，哼着歌等沈星一结账。
    两个人拎着东西进门的时候，沈星一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又把江晃拉出了门外。
    “干吗，不让进啊？”江晃有点懵。
    沈星一没说话，伸手在指纹锁上按了几下，然后握着小朋友的手指放上去录指纹。
    指纹录完以后，他说：“这样会方便些。”
    江晃怔了怔，心口软了一下，随即又嬉皮笑脸地说：“这么信得过我啊，不怕我劫财劫色？”
    “家里没放现金，劫财不太可行，”沈星一给江晃理了理衣领，“劫色的话，我会很配合。”
    停顿一下，他又说：“不过这样吃亏的就不是我了，是不是？”
    江晃发现他对沈星一的判断完全错误，这人不正经起来比他还高上好几个段位。
    沈星一看着江晃明明害羞却又故作镇定的表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接着就很自然地低头吻了过去。
    两个人一边接吻一边进门，江晃听到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下一秒他就被沈星一抱了起来，后背抵在了门板上。
    悬空的姿势让人没有安全感，江晃的腿下意识地盘上了沈星一的腰，沈星一握住他的大腿，低低地说：“不用怕。”
    沈星一掌心的热度与力道隔着裤子传到江晃身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略微弓背贴紧了沈星一。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第53章 乖宝
    江晃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望向沈星一，小声说：“谁啊？”
    沈星一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他把江晃放下，朝猫眼外面看了一眼，表情随即变得微妙起来。
    江晃听见门铃又响了一声，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星一，你在家吗？”
    沈星一看了一眼江晃，不得已地说了一声在，然后把门打开，喊了一声“妈”。
    江晃傻了。
    他这才第一天搬到沈星一家，谁承想就碰上了见家长的场面。
    沈妈妈看见江晃之后愣了一下，探究地问儿子道：“这是？”
    沈星一咳了一声，不是太自在地说：“我学生。”
    “学生？”沈妈妈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惑，但她还是友好地跟江晃打了个招呼。
    “阿姨好，”江晃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我来找沈师兄补习。”
    沈妈妈注意到旁边地上散落着几个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里面一大半装的都是零食，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沈星一，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沈星一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扯了扯衣领。
    江晃看到沈妈妈身后放着一箱水果，便主动跨到门外抱了起来：“阿姨，我帮您搬吧。”
    他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搬箱子的时候居然放了个屁。
    不算轻的一声响，江晃尴尬得不行，脸都红了。
    沈妈妈倒被他逗笑了：“看来孩子是真使劲儿了。”
    她顿了顿，又对沈星一说：“我不知道你今天约了学生来补习，还想着我出差这么长时间，回来给你做顿饭，不方便的话我就下次再来。”
    江晃不等沈星一答话就率先接过了话头：“阿姨您说什么呢，怎么会不方便，我补习也不着急，那我就……”
    “先走了”三个字还没出口，沈妈妈便说：“那你就一起留下吃吧，正好也跟我聊聊星一在学校是什么样的。”
    江晃溜之大吉的计划一瞬间告吹，只好留下跟沈星一母子吃饭，沈妈妈做饭的时候他想帮着打下手，但对方坚持让他去沙发上等着，他只好坐了过去，同时打开手机搜索“见男朋友妈妈都有哪些注意事项”。
    沈妈妈是律师，洞察力超过一般人，况且她也了解自己儿子，知道沈星一不是个热情的人，更不会随便往家里带学生还买零食伺候着，于是在洗菜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怎么这么关心人家？”
    沈星一知道她指的是江晃，四两拨千斤地说：“他辅导员是我们老板的女儿，说让我关照关照。”
    沈妈妈“噢”了一声，看出儿子不想跟自己多说，知趣地没有追问，准备晚上回去多盘问自家老公知不知道这个学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江晃本来以为这顿饭会吃得如坐针毡，没想到沈妈妈做饭特别好吃，他吃着吃着就忘了自己要给对方留一个端庄印象的最初想法，跑到厨房添了好几碗饭，在他添到第四碗的时候，沈星一按住了他。
    “……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江晃后知后觉地问。
    沈星一没说话，直接站起身去厨房把电饭煲的内胆端过来，放在了江晃面前。
    “你们不要了吗？”江晃问。
    沈星一挑了挑眉，有点想笑的意思。
    江晃这才发现沈星一和他妈妈早就吃完了，唯独自己还吃得不亦乐乎。
    他立马不好意思起来了，解释道：“其实我也没那么能吃。”
    沈妈妈很会做人，和颜悦色地说：“能吃是好事，看你吃饭那么香，阿姨心情都变好了。”
    然后又主动跟江晃聊了下去：“对了，你有什么忌口吗，做饭之前都忘了问你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不能吃的。”
    江晃认真地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不能吃不饱。”
    他看到沈星一的表情之后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可能说得不大合适，赶紧补充道：“其实我没什么不能吃的，顶多就是有不爱吃的，比如洋葱我就不喜欢，我小时候特别希望有人能成立一个不吃洋葱的教派，这样大人问我为什么要挑食的时候我就可以高贵冷艳地说是因为宗教的关系了。”
    沈妈妈终于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江晃的脑袋，发现这个孩子挺讨人喜欢的。
    沈星一显然也觉得江晃今天发挥得不错，等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小朋友两个人的时候便捏着他的下巴问：“这不是能表现得乖一点么，怎么在我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嗯？”
    江晃撇了撇嘴：“你对我什么态度，阿姨对我什么态度，能一样吗？”
    “意思是觉得我对你态度不好？”沈星一的手从江晃的下巴移到颈侧，又顺着后背缓缓地抚摸下去，“那要怎么对你，叫你乖宝你才能听话？”
    那两个字说得很撩人，江晃觉得耳朵都麻了一下，身上被沈星一碰过的地方像有电流经过，他整个人都不对了。
    “那什么，你记不记得阿姨来之前我们还有事儿没做完？”他小声提醒了一句。
    沈星一扬了扬眉，其实是记得的，但还是故意问：“什么？”
    江晃憋了半天说不出来，最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啄了一下沈星一的嘴唇，讷讷地说：“这个。”
    沈星一轻笑了一声，从容不迫地伸手扣住小朋友的后脑勺，不算温柔地封住了他的嘴唇，舌头长驱直入地顶进去，舔过江晃的上颚与舌根。
    这样的吻法带着很强的暗示性，江晃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下摆已经被撩了起来，沈星一的手不紧不慢地去到了会让他喘出声的地方。
    “别碰那儿……”江晃扯着沈星一的衣角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已经变调变得不成样子。
    “不让碰么？上次不是很喜欢？”沈星一低声问，把江晃的衣服撩得更高，让他坐到自己腿上，随后人就贴了过去。
    江晃的手指穿过沈星一的发间，难耐地呻吟了一声，又赶紧闭嘴。
    沈星一抬起头看他，漆黑的眼睛里透着笑意：“看来这里很敏感。”
    “你闭嘴！”江晃恼羞成怒，想把衣服拉下来盖住自己，却被沈星一捉住了手腕。
    沈星一捻着江晃脉搏处的皮肤，用诱哄的语气问：“要不要我再做一遍刚才的事情？”
    第54章 我谈恋爱了
    这个晚上沈星一做了很多遍江晃嘴上说不要但其实很喜欢的事情，江晃觉得自己身体里像藏着一片潮汐，随着沈星一起起伏伏。
    沈星一知道江晃漂亮，但当男孩子抱着他用那种单纯而诱人的声音喊他名字的时候，他还是会像受到蛊惑一般，产生强烈的占有欲，想看到对方平常不会示人的那一面。
    江晃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了的时候，便勾着沈星一的脖子小声说要他慢一点。
    沈星一在这种时候是不会宠着小朋友的，他只是低下头安抚般地亲了亲江晃的额头，然后动得变本加厉，一滴汗顺着他的下巴滑下来，滴落在江晃的锁骨窝里。
    江晃以前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向沈星一求饶，更没想过会是在床上，而对方还一点面子不给，完全充耳不闻。
    结束的时候沈星一俯下身亲吻他的肩膀，他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了，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江晃起床的时候沈星一不在家里，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身上还有沈星一平常用的沐浴液味道。
    他下意识地从床头拿手机，是不能算晚的一个时间点。
    那沈星一才睡了几个小时啊……江晃用手指着屏幕上的表盘一个个数字数过去，然后给沈星一发了条消息过去：“你昨天才睡了四个小时！”
    沈星一正坐在应用数学所里给论文建模，收到江晃消息之后勾了勾嘴角，以为小朋友是心疼自己，便先回了个“嗯”，想看看他怎么说。
    旁边的梁言凑过来想看他的手机屏幕：“笑什么呢？谁一大早联系你啊？”
    沈星一没遮掩，梁言得以顺利地看清了江晃的名字，以及沈星一的睡眠时间实录。
    他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你只睡了四个小时啊？”
    沈星一抬了抬眉，脸上的表情让梁言一瞬间明白了：“你俩和好了？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来所里找我那天晚上。”沈星一说，虽然没什么语气，但梁言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一点炫耀的味道。
    “我怎么觉得自己用的好像是2G网。”梁言嘀咕道。
    这时候江晃给沈星一回消息了，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新的气泡，沈星一看到之后嘴角僵硬了一瞬间。
    刚才江晃问他是不是只睡了四个小时，他确认了之后，小朋友发过来一句——
    “牛逼啊。”
    这似乎同沈星一想象中的心疼不太一样，梁言也看到了江晃的回复，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重复了一遍江晃的话：“牛逼啊沈星一。”
    笑完之后他又随口说：“哎，你说咱老板要是知道咱们所的所草沈博士被这么一个高数都学不好的小朋友给拿下了，会是什么反应啊？”
    沈星一瞥了他一眼：“要不我交论文的时候顺便帮你问问？”
    “好，那你可千万别忘了。”梁言笑嘻嘻地说。
    事实上他们导师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激烈，沈星一不久后把修改完成的论文发给了他，他隔了很短的时间便回了一封邮件，让沈星一在某个时间去办公室找他。
    沈星一看到的时候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导师在行事作风上一向简单直接，能在电话里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见面，这次应当是有什么需要当面跟他说的话。
    果然，他到了导师的办公室之后，对方先是嘘寒问暖了几句，接着就说：“星一，你那篇论文可能发不了了。”
    沈星一自然是好涵养，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嗯”了一声。
    导师了解沈星一性格，也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太优秀，一向没受过什么挫败，准备安慰他几句：“其实问题也不在你，是他们外审的人突然换了，希望过稿的人能够引他的文章，但他的方向跟你又不太匹配……”
    沈星一提了一下嘴角，有点嘲讽的意思。
    导师咳了一声，也不方便在学生面前说同行坏话，于是把话题又引了开去：“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反正你的毕业要求早达到了，可以多花点时间在别的事情上。说到这儿，你是不是还没找对象，上回让你去联谊也没什么消息，这样，我朋友有个女儿……”
    “我找了。”沈星一说。
    导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找什么了？”
    沈星一于是换了更直接的说法：“我谈恋爱了。”
    导师停在那里足足三秒钟没说话，然后如梦方醒般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哪个女孩儿？”
    “就这几天，”沈星一顿了顿，委婉道，“不是女孩儿。”
    “不是女孩儿？”学数学的人脑子转得比较快，导师立即理解了沈星一的意思，但还是有些震惊，“男的？”
    沈星一点头说是。
    导师看起来像是在消化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儿他说：“也好。”
    沈星一等着他继续。
    导师斟酌了一番词句：“能找到喜欢的就行。”
    沈星一松了口气：“喜欢。”
    他不准备把小朋友藏着掖着，总有一天会告诉所有人，当初面对梁萱的时候他很坦白，现在面对导师当然也是一样，父母那边或许有些困难，但找到机会也一定会摊开来说。
    导师似乎是觉得这次谈话不仅带给沈星一而且也带给了自己一些冲击，又跟沈星一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便放他走了。
    沈星一从导师的办公室走出去，在走廊上走了几步，接着又靠在窗台边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有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地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不难过，只是觉得无奈。
    他念书一直念到博士，不仅是因为喜欢数学又有天赋，还因为性格冷，愿意在干干净净的圈子里待着，而这几年类似的无奈越来越多，有时候会让他觉得挫败。
    江晃今天没课，一直在等沈星一回来，而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立刻扔下手里的游戏机跑了过去：“你怎么才回来？”
    “现在就开始要我汇报行程了？”沈星一低下头问。
    而江晃敏锐地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一点不明显的阴郁，他不安地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
    话还没讲完，江晃就感觉自己被人按着腰拉进了怀里，接着沈星一的嘴唇就压了下来。
    第55章 糟蹋圣贤
    沈星一抱着江晃接了一个很长的吻，亲得又急又狠，掌心用力地揉着江晃的腰，舌头粗暴地顶进他嘴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侵占欲。
    江晃有些透不过气来，整个人陷在沈星一怀里，却没有出声拒绝。
    最后还是沈星一先停了下来，他看着小朋友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颊，伸手抚了上去，低声问：“难受怎么不说？”
    江晃先是喘了几口气，然后才把方才那句说了一半的话给补全：“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沈星一沉默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开口：“被期刊退了一篇论文回来。”
    江晃 “啊” 了一声，好几秒都说不出话。
    他以前虽然看不惯沈星一，但也一直觉得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似乎世界上任何挫折见到他都会自动避开。
    江晃第一次见沈星一这样，却也并没有产生什么对方跌落神坛的落差感，其实他觉得人太完美了反而不好，沈星一如果一直高高在上的未免缺少点人味儿，现在眉宇间短暂地添上几分阴沉，反倒看着更英俊。
    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安慰沈星一，但想到的都是脏话，最后挑了一句不那么脏的说：“这些审稿的都是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吧？”
    江晃见沈星一没有皱眉，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是不是出生的时候被扔起来结果没接住啊？脑子摔过吧？”
    接着他又给沈星一出谋划策：“哎，你有没有加他们好友，要不然在朋友圈骂一下他们？然后屏蔽掉就行。”
    沈星一这回开始皱眉了：“你经常这样？”
    “没没没。” 江晃心虚地否认。
    沈星一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小朋友：“知不知道指桑骂槐的时候很多人会对号入座，你觉得这样对你好么？”
    “不好，” 江晃小声接嘴，“所以不要指桑骂槐，骂人就得指名道姓。”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沈星一就想起了某一节高数课上，小朋友给自己空投表情包的事情。
    “嗯，看来很有经验。” 沈星一淡淡地说。
    江晃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那可不，要是骂人能设个学位，我绝对早就修到博士后了。”
    “以前就这么骂我的，是不是？” 沈星一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握住江晃的下巴，指腹在他嘴角抹了一下。
    江晃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师兄我觉得吧，我们还是应该聚焦在退你论文的那群傻逼身上。”
    沈星一 “哦” 了一声：“现在知道叫师兄了，小朋友。”
    江晃见势不妙，连忙一叠声地喊沈星一 “师兄”，同时嘴里还念叨着：“我错了，以后都叫你师兄行了吧。”
    沈星一表示不行，以前的账也得好好算算，于是江晃同学就被他拎去卧室算账了，直至算得腰酸背疼，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以前的错误。
    虽然沈星一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但江晃凭自己对他的了解，能感觉到这件事肯定多少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而且这时候沈星一学位论文要开题了，就算心情不好也没时间停下来休息。
    江晃知道沈星一睡眠不好，这些天一直想等对方睡觉的时候自己趴在旁边来一次现场版的哄睡，但每一次他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沈星一还是坐在书房里写东西和查资料。
    江晃试过陪沈星一一起，但过程实在太无聊，他只得靠翻一翻沈星一放在旁边的文献打发时间，然而发现全是英文之后又不得不放了回去，只能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看沈星一工作。
    而沈星一又实在好看，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凑过去，但又要克制自己不做出什么过分举动影响对方，最后就只用下巴拱一拱沈星一的肩膀。
    沈星一开始还没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江晃把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摸了一把还不够，又摸了第二把。
    他停下来，脸上是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江晃，这样我会分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警告意味，听着更加撩人，江晃顿时就有些受不了，再加上从上回算账之后，他一直嚷嚷着身上疼，沈星一便好些天没碰他，他想要又不好意思说，一直在寻思怎么能暗示一下对方。
    而现在机会来了。
    江晃同学咳嗽一声，指尖勾住了沈星一的腰带：“师兄，我想摸一下你的内裤可以吗。”
    “去衣柜里拿，摸完放回去。”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说，接着就转过头继续写论文，一边写一边翻看搁在旁边的文献。
    江晃总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犯轴，他知道沈星一现在忙，但对方无视他的举动让他忍不住有点小小的赌气，他放在沈星一腰上的手并没有放开，而是沿着皮带的边缘继续往前，用指关节隔着一层毛衣蹭对方的腹肌。
    “江晃。” 沈星一语气不太和善地叫他。
    江晃嬉皮笑脸地装没听见，继续当他的登徒子。
    不过他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更危险的举动就被沈星一攥住了手腕，然后听见了腰带被解开的 “啪嗒” 一声。
    他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星一用皮带把两只手别到身后捆在了一起。
    “这么喜欢这个？” 沈星一微微侧头朝他抬了抬下巴，指的是自己的腰带。
    江晃不安地活动了一下身体，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你、你要干吗？”
    沈星一没说话，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扳着江晃的腿把他抱到了书桌上，先是从容不迫地把电脑合上放到一边，看了江晃一眼之后就张嘴噙住了他的下唇。
    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顺着江晃的脊椎一节节摸了上去，最后停在江晃的后颈，强迫他抬头迎合自己。
    江晃觉得沈星一亲人的时候越来越霸道了，他在舌头被对方用力吸吮的时候控制不住地从鼻腔里呻吟了一声，全身都没了力气。
    沈星一的英文文献放在桌上没有收走，江晃被压在桌上的时候硌得很疼，他身上的汗打湿了书页，一行行油墨的字母缓慢地洇开。
    男孩子白皙的手摩擦着原版书的深色封面，几分钟后，另一只更大更有力的手覆了上来，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不容置疑地同他十指紧扣。
    后来江晃被沈星一抱起来坐在腿上，他看着对方拎起某本数学书展示给他，平平静静地说：“毁了我一本原版书，小朋友。”
    那本书整页纸都湿了，淡白的液体顺着书脊中线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江晃看着，颇有一种糟蹋了圣贤的感觉：“那、那怎么办？是不是很贵？”
    沈星一抚上江晃的大腿：“是很贵，你说怎么办呢？”
    江晃最后被迫知道该怎么办了，与此同时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招惹沈博士，毕竟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太惨痛，一本原版书能换他连着好几天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所以后来沈星一在家做学术工作的时候他就乖乖待在卧室里，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这时候江晃想起了自己那个荒废很久的β站账号，虽然沈星一睡得晚，但他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给对方录一些视频。
    沈星一家里书多，江晃随便挑了一本中文的数论会议论文集，打开摄像头轻声读了起来。
    或许是他今天卧室里亮着灯的时间太长，读了一半的时候沈星一走了过来，用手中的一本文献敲了敲桌面，问他：“还不睡觉？”
    江晃是想到时候把哄睡视频送给沈星一作为一个惊喜的，这时候还不准备告诉他，于是装模作样地说：“我在看书。”
    沈星一瞥了一眼书名：“什么时候开始对数论感兴趣了？”
    江晃打了个哈欠，半真半假地说：“我就是觉得这书比较催眠，想试试能不能把自己看睡。”
    沈星一停了停，然后意有所指地说：“江晃，这里面有一篇文章是我的。”
    江晃立马改口：“…… 然后我就发现这本书一点也不催眠，我越看越精神，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有道理，” 沈星一挑着眉重复了一遍，“什么地方有道理？”
    江晃卡壳了，半天憋出一句：“标点符号用得特别有道理。”
    沈星一忍着笑揉了揉江晃的头发，言简意赅地说：“去睡吧。”
    他看小朋友不情愿，又俯身附在对方耳侧加了一句：“乖宝。”
    江晃一下子脸红了，沈星一看他这样子勾人，贴过去短暂地吻了吻小朋友的嘴唇。
    他跟江晃拉开一点距离之后，江晃小声问：“师兄，你什么时候睡觉？”
    “想我陪你？” 沈星一抬了抬眉，“有条件。”
    “什么条件？” 江晃问。
    沈星一挑了一下嘴角，捧着江晃的脸用耳语对他说了一句话。
    江晃纠结好半天，最后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 “老公”。
    沈星一放在江晃脸侧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像在克制什么一样说：“你先睡，我分析完一个模型就过来。”
    他走了之后江晃才想起自己刚才忘记关摄像头，不过没关系，就当做他同沈星一恋爱过程的记录，反正他那个账号也没什么人看。
    江晃迅速地结束了录制，趁沈星一还没过来，把两个人视频里的脸用海绵宝宝和猫猫头给遮住，然后上传到了自己的β站账号下。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江晃一打开手机就傻眼了——
    他怎么一夜之间播放量破万了？！
    第56章 谁说不陪
    江晃手抖了一下，又点到评论区一条条往下翻。
    “所以 up 有个男朋友是吗！男朋友的声音也敲好听，尤其是叫乖宝的时候！”
    “哇这互动也太甜了，我的嘴角摁不住了。”
    “我的天那是在接吻吗啊啊啊啊啊还叫了老公，我直接在棺材里仰卧起坐！”
    “up 男朋友的手我一整个爱住了呜呜呜，可以露个脸嘛……”
    “等着，我连夜去给你们盖婚房！”
    江晃从小到大还没有体会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捧着手机看了很久，还时不时地刷新一下，怕自己漏掉最新的评论。
    沈星一已经去应数所了，江晃截了几张评论区的图想要发给他，然而马上想到对方还在忙，可能不希望因为这些事情分心，就又放弃了。
    他的粉丝数一下子涨了好几百，有人给他打赏，还有人给他发β站私信，让他快更新。
    江晃从前有一段时间很沉迷β站，人生目标就是成为一个知名 up 主，然而等到自己真正做了视频，才知道有多难，于是他的目标迅速变成了成为一个稍微知名一点儿就好的 up 主，然而这个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导致他最后直接躺平，想着开心就行。
    他把哄睡作为视频内容是因为上中学的时候被语文老师夸过读课文很好听，江晃从小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父母也不关心他，成绩一向平平，唯独高考的时候突然人品爆发考到了 S 大，所以他其实很少得到表扬，而得到的每一句都会被他记住。
    现在面对着这么多人的喜欢，江晃有种一颗心跌落在云彩里的感觉，特别柔软，又特别不真实。
    谁说做喜欢的事开心就好，如果可以的话，哪有人不希望获得万千宠爱。
    江晃本来差不多被消磨光的热情又重新被点燃起来了，他心想或许做知名 up 主也不是那么难呢？
    沈星一晚上回家的时候敏锐地发觉小朋友今天格外兴奋些，没有像以前那样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玩手机，而是关了灯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边吃泡面一边看恐怖片，虽然看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兴致勃勃地继续了下去，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正好他今天完成了一个阶段性的小任务，能抽出一点放松的时间，便拿起一只靠垫坐到了江晃旁边，问他：“怎么这么高兴？”
    江晃已经打定主意等自己成为一个知名 up 主以后再告诉沈星一来龙去脉，好让对方大吃一惊，当下便含糊道：“我难道不是天天都很高兴吗？”
    沈星一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替他擦去了嘴角的一点蔬菜末，故意吓唬小朋友道：“又吃泡面？知不知道里面有食用胶，就像吃塑料袋一样。”
    “反正我吃了那么多垃圾食品，吃点儿塑料袋装一下怎么了？” 江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沈星一觉得小朋友难得开心，倒也没有再管他什么，用一个放松的姿势坐在那里陪江晃看恐怖片。
    江晃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生怕耽误沈星一时间：“你不用陪我，去忙你的就行。”
    沈星一简简单单地解释了自己刚做完的一项工作，告诉江晃他今天有空。
    江晃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伸长胳膊从沙发上把手机捞过来，点了几下之后又立起来放了回去，让摄像头对着两个人。
    恐怖片其实没多恐怖，但越到后面黑灯瞎火的镜头越多，江晃选片子的时候是随手点的，没想到后半部分直直往他害怕的点上戳。
    要是沈星一不在也就罢了，他直接关了电视也没什么，但现在就算是为了面子，他也得坚持下去。
    沈星一注意到小朋友的脸吓得煞白，整个人都在往自己的方向小幅度挪动，他没挑破，只是稍微朝江晃侧了侧，好让对方顺利地把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江晃胆战心惊地撑到影片结束，看到字幕露头的那一刻长长地松了口气，对沈星一说：“师兄，我想上厕所。”
    他的意思是要沈星一去开灯，顺便再把自己送到洗手间门口，然而对方却不动，电视机屏幕上的光映亮了沈星一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害怕了？” 沈星一漫不经心地低下头问。
    江晃嘴硬：“我一大老爷们儿，我怕个屁，根本没怕。”
    沈星一没说话，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江晃注意到了，他气呼呼地说：“你笑什么笑，我问你，你陪不陪我上厕所？”
    沈星一这下忍不住了，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原来这就是根本没怕。”
    江晃恼了，按着沈星一的肩膀想从地上爬起来：“不陪拉倒。”
    沈星一圈住他的手腕，在江晃还没起身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膝盖，把他拉向自己，微微仰脸贴近他耳边：“谁说不陪了？”
    江晃听着对方低沉的声音与清晰的呼吸，心跳得比刚才看鬼片的时候还快。
    晚上沈星一催着小朋友早点睡觉，自己又待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而江晃蹑手蹑脚地把手机和电脑拿到卧室，开始剪视频。
    他之前的视频制作得都很粗糙，从来没有这样用心过，剪掉了冗余的镜头，调了色调还配了 BGM，当然没忘记把自己和沈星一的脸遮住。
    他这天晚上没有剪完，第二天上完高数课又回家收了个尾，自己反复欣赏过几遍之后，便上传到了β站里。
    与此同时，沈星一还在应数所专心致志地研究 Li-Yorke 混沌，晚上所里给加班的人订了饭，他站在窗边揭开饭盒的时候，一个师弟凑了过来。
    沈星一跟这个同门师弟关系还不错，因为当初就是对方建议他看哄睡视频，他才认识了江晃。
    师弟笑嘻嘻地点开手机，鬼鬼祟祟地递过来：“师兄，这是不是你啊？”
    沈星一不解其意，接过手机一看，表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屏幕上是β站视频的页面，内容是昨天晚上他陪小朋友看恐怖片的场景，只不过两个人的脸都被图片挡住了。
    沈星一按了暂停，去看 up 主的名字。
    很好，Shake。
    第57章 经不住诱惑
    ~“不是我。” 沈星一镇定自若地说，同时在心里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昨天那件出现在视频中的毛衣。
    好在因为他同江晃看电影时室内的光线实在昏暗，收音也不算特别清晰，仅凭视频中的身形和对话并不能确认就是他们两个。
    师弟悻悻地收起手机，唉声叹气地说：“真是，还以为自己冲在了吃瓜的第一线呢。”
    沈星一没接话，晚上一到家就表情不善地喊了一声：“江晃。”
    他的语气特别像以前教育江晃逃课的时候，江晃顿感大事不妙，迅速丢下游戏机跑了过去：“怎么了师兄？”
    沈星一由上至下打量了江晃一番：“怎么，这回没拿手机录下来？”
    江晃立刻明白了：“你、你看见视频了？”
    “看见了，还是所里的人拿给我看的。” 沈星一淡淡地说。
    江晃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啊？”
    沈星一见小朋友一副要认错领罚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耐心地解释道：“不是不喜欢，但是你想没想过如果被人认出来，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正常的生活。”
    江晃试图为自己的百万 up 主梦想挣扎一下：“那我就很久才发一条，行不行？”
    “不行。” 沈星一拒绝了，他发现小朋友的表情非常悲痛，像是刚被人抢了一千万存款一样。
    江晃有一点委屈地说：“那好吧。”
    他其实是故意的，知道沈星一对着他容易心软，果然对方停了停，用安抚的口气说：“你可以录别的，像之前的哄睡视频不就很好么？”
    江晃确实消停了几天，只是那两条视频他没删，眼见着热度水涨船高，他的粉丝数再也不是可怜巴巴的二十一个，而是呈现除了以指数函数增长的趋势，每天都有粉丝在评论区血书求更新，还有人说只要他开直播就给他刷一屏幕的火箭和游艇，到后来甚至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品牌问他愿不愿意接推广。
    于是经不住诱惑的小江同学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以身试法，顶风作案，趁周末沈星一在家的时候开一次直播，当然还是不露脸的。
    沈博士好不容易放一个完整的周末，想带小朋友出去吃饭，然而江晃心系直播，便问沈星一能不能在家给他做饭。
    沈星一答应了，不过条件是让江晃别在他做饭的时候来捣乱，就安安静静在厨房外面待着，省得让油溅到身上或者被菜刀划了手。
    江晃当然不同意，一定要沈星一给他找点能帮着打下手的事儿干，这样他才能完成自己的直播大业。
    沈星一想了想，问道：“你喜欢玩水么？”
    “玩水？” 江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为了留在厨房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喜欢，我老觉得自己上辈子是条鲨鱼来着。”
    沈星一冲他抬了抬下巴：“那你去把要用的碗洗了。”
    …… 原来是洗碗。上辈子的鲨鱼江晃虽然觉得洗碗很无聊，但还是答应了，慢吞吞地挪到水槽旁边，开了最小的水流，一边洗一边用余光关注沈星一。
    沈星一刚转过身背对着他，他就立刻掏出手机，打开β站进入了自己的直播间，也不敢大声说话，戴上耳机之后特别小声地对着麦克风说：“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我是 Shake，今天我冒着生命危险来给大家直播了。”
    他怕被沈星一发现，一开始就只把摄像头对着沈星一的腿拍，屏幕上迅速有人开始流口水：“呜呜呜呜这么长的腿是真实存在的吗……”
    沈星一忽然出声：“南瓜你想吃炒的还是煮的？”
    江晃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要回头，迅速把手机藏到了身后，清了清嗓子说：“咳咳，那什么，要不还是煮的吧，煮的甜一点儿。”
    沈星一 “嗯” 了一声，并没有回头。
    江晃松了口气，鬼鬼祟祟地把手机拿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沈星一背后，准备让男朋友漂亮的手入一下镜。
    谁料这时候沈星一忽然转过了身，看着脸快贴到自己背上的小朋友问：“你在做什么？”
    江晃差点把手机摔了，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手机塞进了兜里，然后一脸真诚地说：“我看你围裙有点儿松，想给你系紧点儿。”
    “是么。” 沈星一其实看到小朋友藏手机了，稍微一猜就能猜到江晃在做什么。
    不过他没有挑破，一边气定神闲地切南瓜，一边说：“那你系。”
    江晃的手机摄像头还露在裤兜外面，他调整了一下角度，随后就伸手把沈星一围裙的带子给解散，又重新绑了一个蝴蝶结，他为了凸显沈星一的身材，下意识地系得紧了些。
    “怎么这么使劲？” 沈星一随口问。
    江晃懵懵懂懂地把手放到沈星一身体前面，伸进围裙里想试试松紧：“勒着你了吗？”
    沈星一僵了僵，用指腹按住小朋友的手背，低声说：“别乱动。”
    江晃愣了一下，随即耳朵变得有些红，他把手从沈星一手里抽出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然后悄悄地看了一眼手机，希望直播间里的人没有注意到刚才这个小插曲。
    但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个都是脑补十级选手，现在整整一屏幕都是后面跟着省略号的 “嘿嘿”。
    江晃试图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他好不容易看到有一条角度清奇的弹幕，说想看看 up 主男朋友切的南瓜，于是江晃偷偷摸摸地把手机放到了沈星一肩膀往上一点的位置，想给南瓜来一个特写。
    没想到他不小心让手机的边角蹭到了沈星一的脖子，对方咳了一声：“江晃。”
    沈星一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小朋友实在太嚣张，就差用手机对着他的脸了，他不能不警告一下。
    “怎么了师兄？” 江晃明知故问。
    沈星一言简意赅道：“手机给我。”
    江晃死到临头还嘴硬：“什、什么手机啊？”
    沈星一转过身抓住小朋友的手腕向上一抬，轻而易举地就把江晃连人带手机一起向后摁在了墙上。
    他瞥了一眼江晃手里的物证，轻描淡写地问：“骗我该怎么罚？”
    第58章 打发点儿
    如果江晃的手机没有被沈星一抬起来对着天花板，他一定会看到满屏的鸡叫。
    “啊啊啊啊啊怎么罚都行我同意了！”
    “好想拿订书机把你们订一起哦。”
    “我在床上扭成一条蛆了！头照着床头柜使劲儿敲，我妈过来给我一顿骂！”
    “天哪我觉得我的头要笑成两半了！好甜啊呜呜呜呜……”
    而当事人江晃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向沈星一求饶：“师兄，我错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沈星一没接话，目光停在了江晃的手机上，意思是要他把直播关了。
    江晃只得听话，关直播之前悲痛欲绝地说：“观众朋友们，我们有缘再见。”
    沈星一挑了挑眉：“还准备再见？”
    江晃立马改口：“不准备不准备，再见什么呀，没什么好再见的。”
    沈星一这才放过他，江晃麻溜地把碗给洗了，在料理台上一字排开给沈博士备用。
    整个做饭的过程中沈星一一直没有搭理江晃，江晃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也不敢问，于是决定咨询一下有经验的人。
    他想来想去，觉得最有经验的可能是沈星一那个叫黄云程的朋友，便给对方发了消息过去，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虚心请教自己该怎么办。
    黄云程慢悠悠地回复：“小晃，我看你气我们沈大博士挺在行啊，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你弄得鸡飞狗跳的。”
    江晃很无奈，这人居然还在这对他冷嘲热讽。
    黄云程别的本事没有，特别爱给人出损招儿：“哎，我教你啊，你这时候就不能让着他知道吧，你现在去厨房拿个碗去。”
    “拿碗干吗？” 江晃不理解。
    黄云程坚持道：“你先去拿我再给你说。”
    江晃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黄云程的不靠谱，真的言听计从地去厨房拿了个碗。
    沈星一注意到了，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拿到了吧？” 黄云程热心地说，“现在你把碗摔了，震慑一下沈星一。”
    江晃傻了，这！不！行！啊！
    他看着面前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自己的沈星一，颤颤巍巍地在屏幕上打字：“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有，你要是没震慑住他，就自个儿跪碎碗茬子上吧。” 黄云程说。
    江晃这才认识到自己刚才去请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沈星一这时候淡淡地开口了：“拿着个碗做什么？”
    江晃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的碗，最后大义凛然地往沈星一跟前一送：“打发点儿呗，师兄。”
    沈星一其实没怪小朋友，他知道江晃这么执着地想要当 up 主一定有什么原因，在吃饭的时候便问了江晃这个问题。
    江晃倒是很诚实地说了：“我就是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做好过什么事儿，想靠自己做出点儿起色来。”
    沈星一听到以后，给小朋友夹菜的动作停了停，他忽然有些心软，想到之前江晃在高数上遇到的挫折，开始思考是不是不该这么绝对地制止小朋友直播。
    好半天之后，他把握着尺度说：“你可以试试。”
    江晃没听出来沈星一的让步，他被面前的奶油南瓜泥转移了注意：“你这做得也太好吃了，我感觉你像个被数学耽误了的厨子。”
    他的语气透露着深切的惋惜，沈星一意识到在自己家小朋友的评价体系里，可能厨师比数学博士更胜一筹。
    沈星一做事一向严谨，他准备就江晃直播的问题进行一番全面分析，最好能得出一个让小朋友和自己都满意的结论。
    不过沈博士还没拿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就发现了江晃的转变。
    某天晚上他从所里回到家，看到小朋友正对着手机屏幕吃东西，他一开始以为江晃是在看什么下饭视频，走近才发现是在录像。
    “这是做什么？” 沈星一停在江晃旁边问。
    江晃于是给跟不上时代的沈博士科普了一下吃播，然后问：“你觉不觉得这个工种特别适合我？”
    沈星一 “嗯” 了一声，又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做这个？”
    江晃不知道从哪儿看了句词儿，非常严肃地说：“因为我是个正直的人，不能吃 CP 红利。”
    沈星一去搜了一下，发现做吃播的 up 主多如牛毛，他本来没觉得小朋友能在这个领域发光发热，毕竟江晃虽然能吃，但比他更能吃的肯定大有人在，没想到江晃把第一支吃播视频上传到β站以后，粉丝居然涨得比之前还快。
    严谨的沈博士翻了翻小朋友的评论区，很快就理解了个中缘由。
    江晃做吃播肯定不能挡脸，如果不挡脸，那他就具有了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长得太好看。
    沈星一联想到自己之前是怎么认识小朋友的，危机感顿生，他严词告诉江晃，不能跟喜欢他的粉丝交流得太深入，尤其不能加联系方式。
    江晃拍着胸口跟他保证：“放心吧师兄，我一般只跟那些杠精深入交流。”
    沈星一不明白跟杠精怎么深入交流，直到有一次他目睹了江晃在直播里怼人。
    当时一条弹幕质疑江晃是假吃：“为什么都没听到 up 主咽东西的声音啊，是不是根本没吃下去？”
    江晃立马回嘴：“怎么，还得让饭在肚子里喊一声我到了才行啊？”
    还有人说江晃在甜品店买的糖水不正宗，根本不算糖水，江晃理直气壮地说：“我说是就是，就算我拿口香糖泡水那也是糖水，气死你。”
    沈星一在旁边看得哭笑不得，本来还怕小朋友遇到网络暴力，现在看来只有他暴力别人的份儿。
    不过他觉得江晃还是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到学习上来，毕竟现在他的高数还没过，当务之急是期末不挂科。
    沈星一担心小朋友不重视这件事，便跟导师说好，又回去继续当新闻学院的高数助教，上课的时候专门坐在江晃旁边，监督他不走神不睡觉。
    周怀不明就里，还觉得江晃跟助教师兄的关系又紧张起来了，弄得沈星一现在盯他盯得那么狠。
    然而江晃有时候会偷偷熬夜剪视频，第二天实在困得不行，就把脸侧到旁边去睡，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沈星一发现了。
    “师兄，我难受。” 江晃为自己辩护。
    沈星一到底还是关心他，语气软了下来：“为什么难受？”
    江晃找不到理由，最后说：“…… 困得难受。”
    第59章 晚上早点回家
    沈星一脸一沉：“江晃，这不是你上课睡觉的理由。”
    江晃赶紧说：“师兄，我其实没睡觉。”
    “没睡觉闭着眼睛做什么？” 沈星一当然不信小朋友的瞎话。
    江晃努力地想了想：“我真的没睡，我在观察眼皮内侧！”
    沈星一哭笑不得，看出小朋友是怕惹自己生气所以才绞尽脑汁地想了这么一个幼稚的答案，也没再跟他计较下去，只是叮嘱他之后要好好听课。
    下课之后江晃为了跟沈星一多待一会儿，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开始收拾书包，他问沈星一跟不跟自己回家，沈星一摇摇头，说自己还要回所里建模。
    江晃有些失望地 “哦” 了一声，从座位上拎起书包要往外走。
    “江晃。” 沈星一忽然叫了他一声。
    江晃停下来，看到沈星一来到自己面前，从脖子上解下围巾，一圈圈地给他系上。
    “不冷么？” 沈星一低下头，一边给小朋友整理围巾，一边随口问。
    江晃不太好意思地承认：“早上忘戴了。”
    沈星一看他一眼，用指腹在他嘴角点了一下。
    教室里只剩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和他们两个人，一瞬间安静得像梦境。
    江晃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仰起脸望着沈星一：“师兄。”
    “嗯？” 沈星一看到小朋友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江晃两只手攀住沈星一肩膀，踮起脚亲了上去。
    寒凉的空气里，一个温热的吻。
    沈星一自然而然地扶住江晃腰身，低头回应他。
    两个人的呼吸缠绵地交织在一起，是让人不能不沉溺的温柔，这一刻他们是宇宙的中心，时空静止，万物无声，一切星球围绕他们偏转。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一放开江晃，他伸手抚上小朋友眼尾，语气温柔：“好了，回去吧。”
    江晃点点头，依依不舍地从他怀里离开，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朝沈星一清清朗朗地喊了一句：“师兄！晚上早点回家！”
    沈星一送走小朋友，回到应数所刚准备开实验室的门，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他转过身倚在门上，看清联系人是自己妈妈之后轻微地愣了一下才接起来。
    “星一，你现在有时间吗？” 沈妈妈的口气和蔼得都不像她，沈星一觉得她好像怕吓着自己一样。
    “有。” 他淡淡地说。
    沈妈妈清了清嗓子：“星一，我觉得你如果谈对象的话，还是应该跟家里说一声，你说是吧？”
    沈星一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了力，他没说话，呼吸轻轻地起伏着。
    他没觉得自己能瞒过母亲，对方一向敏锐，大概那天撞见江晃在他家，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当时给他面子，所以没挑破，现在来找自己，一定已经把事情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事到临头沈星一反而放松了，早晚要说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根据家人的态度随机应变而已。
    沈妈妈知道儿子是在等自己先表态，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又补充道：“不管对象是男的还是女的。”
    沈星一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松了口气，听着妈妈在电话那端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一直担心的是你性格太独了，不愿意跟别人深交，找不到能共度一生的人，我不希望你老了以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明白吗？”
    沈星一 “嗯” 了一声。
    “那孩子我看着还不错，你爸爸也挺喜欢他，只是我听说他好像算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性格稍微跳脱一些，有这回事吧？” 沈妈妈问。
    沈星一听她说出这样的话，猜到她这几天一定已经把江晃从里到外的情况都打听得差不多了，他也没遮掩，很直接地说：“江晃身上确实有一些比较明显的缺点，不过没关系。”
    沈妈妈连忙道：“当然，只要你喜欢，我跟你爸爸都没什么意见，缺点可以慢慢改，这个不着急，就是……”
    “什么？” 沈星一问。
    “就是那孩子年纪还小，但你博士快毕业了，是该安定下来的时候，你能确定他以后都……” 沈妈妈省略了后面半句话，她知道儿子能明白。
    “我没关系。” 沈星一说话的语气轻而坚定。
    “他以后想怎样都可以，但只要他喜欢我一天，我就会跟他在一起一天，” 沈星一望向窗外的秋日风景，“变化没什么可怕的，有时候能让人更了解自己，我也是在遇到他之后，才知道自己应当是什么样的人。”
    好半天之后，沈妈妈开口道：“那孩子真的让你变了很多。”
    “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沈星一问。
    沈妈妈笑笑，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我觉得是好的。”
    与此同时，江晃也在校门口撞见了自己老爹，他吓了一跳：“你来干吗？”
    江爸爸指了指自己停在校门口的车：“进去说，外面冷。”
    江晃不习惯姓江的对自己这么客气，他不仅没过去开车门，反而还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你你你不会要谋杀我吧？我是你亲生的吧？”
    江爸爸差点被他气死：“你都这样了我还没要二胎，你说你是不是亲生的！别废话，你不进去我给你踹进去。”
    江晃这下适应多了，再说最近降温，室外也确实冷，他从善如流地钻进了车里。
    江爸爸进来的时候江晃闻到了他身上的裹挟着寒凉气息的烟味，他怔了怔：“你刚才在外面站了挺长时间？等我？”
    “想事儿。” 江爸爸言简意赅道。
    “哦，那你找我干什么？” 江晃觉得今天自己老爹似乎有些磨叽，跟平常不太一样。
    “江晃啊，你跟沈星一是不是……” 江爸爸说到一半又停下了，仿佛下面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沈星一” 三个字一出来，江晃整个人都傻了，再联系到他爸今天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对方想跟自己说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半天只挤出这一句。
    江爸爸向来是个直击重点的人，他有些烦躁地打断了自家儿子：“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得跟你说说性教育的事儿。”
    “哦，” 江晃不知道怎么接话，憋了好一会儿之后说，“您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就成。”
    第60章 现在正好（完结章）
    得亏世界上还有法律这回事，不然江爸爸这会儿已经把江晃的腿给打断了。
    好在他今天并不是来找儿子兴师问罪的，他也知道在江晃的成长中自己缺席了太多，因此无论江晃做什么，他但凡能包容的都不会太过苛责。
    就算跟男的过日子也没关系，只要两个人能互相照顾就好，况且沈星一看着比江晃靠谱太多，都要让他怀疑江晃是不是对沈星一下了什么降头。
    江爸爸其实不太擅长跟儿子谈心，因此只是笨拙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告诉江晃他不反对。
    江晃不知道该说什么，向姓江的道谢好像有些尴尬，于是就只 “嗯” 了一声，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以后好好孝敬你。”
    “孝敬我？” 江爸爸想不出自己这么有钱，儿子还能怎么孝敬他，“你打算等我死了以后给我埋近点儿，想我了就掏出来看看吗？”
    这一次短暂的父子会议之后，江晃发现他爸又恢复了以前对他不闻不问的不靠谱状态，甚至因为现在有了沈星一，不闻不问的程度还有加剧的倾向。
    好在他也没时间计较这些，因为高数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江晃无数次试图贿赂沈星一，让他透几道题给自己，还为此牺牲自己的色相扔了很多糖衣炮弹过去，但对方始终不为所动，始终奉行把糖衣吃了炮弹给扔回去的方针，让江晃深刻地意识到了什么叫不要在数学博士面前打小算盘。
    虽然不给他透题，但沈星一监督他学数学还是很认真的，每天都会给他布置单独的作业，计时让他做完，再给他批改。
    江晃一开始还多少有点热情，但一天天下来，态度逐渐敷衍，遇到太简单的题都不愿意写，胡乱写个数上去就算了。
    沈星一发现了这个问题，便拎着演算纸问他：“你是不是又开始讨厌数学了？”
    “没有，我特别喜欢数学。” 江晃着重强调了 “特别喜欢”。
    沈星一用笔尖点了点某个题号：“喜欢还把这道题做错了？”
    “那是因为…… 因为感情的事儿不分对错！” 江晃强词夺理地说。
    沈星一不理小朋友的胡说八道，继续开导他：“这是送分题，考试的时候你必须拿到这部分分数，知道么。”
    “师兄，你知不知道一句话，叫不是我的不能要。” 江晃嬉皮笑脸地说。
    沈星一终于意识到小朋友今天的不配合：“怎么，累了？不想做了？”
    江晃诚实地 “嗯” 了一声。
    沈星一想了想：“那这周每天给你减一道题，可以么？”
    “就不能休息几天吗？” 江晃不太满意。
    沈星一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江晃，别跑题。”
    江晃本来不太喜欢高数课的，但跟沈星一现在给他的魔鬼补习相比，高数课简直像是他的快乐老家，毕竟还能趁沈星一不注意偷偷打个瞌睡走个神什么的。
    周怀发现江晃最近上高数课特别积极，有时候比他来得还早，甚至还能给他占个座位，每次他在江晃旁边坐下，都能听到对方在背公式，内容有时候是泰勒，有时候是莱布尼兹。
    “江哥，我觉得你还是拿个笔写一写，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周怀建议道。
    江晃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我背得再多也不如考试之前给它抄在桌子上。”
    沈星一听见以后，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一声，江晃这才想起沈博士还在自己旁边，他立刻怂了：“我就是说着玩的，师兄你别当真啊。”
    进入十二月以后，下雪的日子多了起来，S 大的期末周从月底开始，江晃比其他人轻松些，因为只有一门高数考试要准备。
    沈星一从前出卷子一向出得难，但这回基础题的部分多了不少，梁言给他测试题量的时候说：“这卷子不是你风格啊。”
    “出得太难批卷的时候还要调分，不觉得麻烦么？” 沈星一淡淡地说。
    梁言把笔放在手里转了转，用调侃的语气说：“是吗，原来我们沈大博士还怕麻烦啊。”
    他转笔的时候一不小心转脱了，笔帽崩开，溅了几滴墨水在桌上，沈星一用纸去擦，擦的时候终于说了一句：“也为了照顾一下我家小朋友。”
    梁言 “啧啧” 了两声：“这一届的孩子真该给江晃集体写感谢信，不然沈大博士出的卷子，他们顶多考个七八十。”
    S 大的期末考试都是助教监考，本来如果做题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江晃会紧张，但因为在家的时候沈星一一直盯着他，他这次倒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会的就认认真真答完，不会的就编两笔跳过去，到最后考完了回头一看，自己觉得及格肯定没问题了。
    他提前交了卷，沈星一低声问：“不再检查一遍么？”
    “会的我都检查了，不会的也做不出来。” 江晃笑嘻嘻地说。
    见小朋友语气轻松，沈星一知道他考得不错，也放了心，让他签过考场名单之后就放他走了，然后大概扫了一遍江晃的卷子，有些惊讶地发现小朋友的分数应当在八十往上。
    看来这段时间是真的用心学了，沈星一觉得自己没看错，江晃如果认真做什么事，还是可以做好的。
    出成绩是寒假里的事情，江晃一天缠着沈星一问三遍，沈星一本着不能提前泄露的原则，再加上想给小朋友一个惊喜，直到往教务系统里上传成绩的那一天才让江晃过来看他的分数。
    “我操！” 江晃都不敢相信那是他考出来的，八十六分，比他的预期好了太多，都让他怀疑是不是沈星一给他放水了。
    沈星一挑了挑眉：“你师兄的人品在你眼里就这样？”
    江晃回想起沈星一之前面对自己诱惑时的所作所为，意识到这分应该真的是自己考出来的，于是他又一连说了好多个 “我操”。
    “注意文明，小朋友。” 沈星一带着笑提醒他。
    江晃看了他几秒，忽然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青涩又莽撞，就像小动物一样，胡乱地蹭着沈星一的嘴唇。
    沈星一贴着他问：“这么开心？”
    顿了顿又说：“要是早点好好学习，也不用等到现在才拿到这个分数。”
    语气中不是没有遗憾的。
    “可我觉得现在正好。” 江晃小声说。
    不然怎么遇到你，怎么知道十八岁的暗恋可以有结果，地球自转日日夜夜，该发生的故事，都会发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