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了大佬的白月光》作者:悦怿九春 文案: 顾惊羽绑定炮灰舔狗系统,为主角痴情奉献一切。 主角需要剑灵,他以神魂为饵为其招来龙魂祭剑; 主角陷入无情道瓶颈,他生剖金丹为其证道; 主角需要建功立业,他化身魔尊死在主角剑下。 最后大功告成以为可以收工回家的他, 眼睛一闭一睁,又回来了…… 顾惊羽:……艹 本以为重生后没了任务要求就能佛系躺平,离主角秋照夜越远越好。 可他却重生成了一名守殿弟子,不仅每天与主角面对面,还得随叫随到。 顾惊羽:还好,我有马甲我不慌。 可一日他被一道阵法生生抽走神魂,再度睁眼时,正与盯着棺材双目失神的秋照夜视线相交。 再瞥一眼棺材中的自己…… 顾·花式掉马·惊羽:就很尴尬。 * 修真界传言:全修界的白月光,睥睨天下,冷情冷性的天尊秋照夜,一夜之间竟性情大变。 不仅锲而不舍地缠着魔尊不放,甚至宁愿自废修为。 顾惊羽:……天尊大人你OOC了你造么? 只见被无情道反噬,浑身浴血的秋照夜,寒潭般的眸子目光灼热地望着他: 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原谅,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顾惊羽:?剧情到底哪出岔子了? 傲娇咸鱼皮皮受X清冷霸气美人攻 【划重点/排雷】 ①不换攻,会洗白 ②文风不虐(大概) ③1V1,双洁,HE ④穿越+重生 ⑤微万人迷 立意:拒绝被写好的命运,改变人生,冲向光明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穿越时空,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预收《徒弟以为他在攻略我》|配角:完结文《魔尊徒弟不对劲》|其它: 一句话简介:无情道大佬为我崩人设了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顾惊羽完成了痴情炮灰任务,为主角秋照夜掏心掏肺,剖丹赴死。成功死遁后,本该顺利回家的他却遭遇系统故障,又穿回了原书中,成为了一名守殿弟子,被迫与传闻中恨他入骨的秋照夜每日面对面。本欲逃离的他,在一日机缘巧合之下,神魂被召回原身内,睁眼便与主角秋照夜四目相对。原来传闻中的仇人竟对他用情至深……主角在揭开穿书疑云的过程中,揭开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最终对抗不公的宿命,逆天改命。 本文行云流畅,文笔绝佳。情节跌宕,引人入胜的同时不失轻松诙谐。剧情总在意料之外,层层反转,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渐重的呼吸声撞击在金属材质的面具内侧,传导至耳际显得异常沉重。透过黑色的面具视框,一道白影逐渐模糊。 顾惊羽胸前传来一阵剧痛,对方手握着的银白剑锋没入他的血肉,鲜血汩汩从心头涌出,啪嗒落于地面,染出一朵朵暗红的鸢尾花。 他蹙紧眉头,终于支持不住单膝跪地。 四周寂静片刻后,传来一阵喧嚣。 “那魔头不行了!大家一起上!” 眼见无数剑锋袭来,顾惊羽脑海里骂出一句:艹,还来? 他最怕疼了。 伴随一阵闷响,胸前长剑被抽出,白衫人影微微眯眼,拦住了一拥而上的人们,“不必,霜华剑下没有活口。” 剑锋果然纷纷停在眼前,顾惊羽见状松了口气,不用被戳成马蜂窝了。 剧痛传遍全身,他一言不发地顺势躺倒在地,在脑海中对系统道:“快送我走,疼死了。” 他仰面朝天长出口气,虽然忍着疼,却心情雀跃,因为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他终于可以获得新生,回归现实世界了。 “恭喜完成任务!启动传送程序!”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随后传出几道电子蜂鸣器的嘟嘟声。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他看见那道白影走近了,正居高临下地看他,随后面露一丝疑惑,缓缓俯身下来。 他的视线定格在对方的四指伸向他面具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要是被对方看见了自己的脸,会怎样?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立即便被大功告成的喜悦感掩盖了。 可片刻后他却眼前一黑,同时仿佛有道惊雷在耳边炸响,那道童音急急地喊着:“检测到传送异常……” 话未说完,童音便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顾惊羽心头一惊,什么情况? * 再次睁眼时,顾惊羽正躺在一方卧榻上,视线内挂着素色帷幔,有些天光透过帷幔照耀榻上,被柔和了昏黄的光线。 他疑惑起身,掀开帷幔,见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将一间不大的屋子照亮,简洁的黄花梨桌椅被镀上了一层浅薄的金黄。 见这古色古香的屋内摆设,顾惊羽心头一沉,蹙紧了眉头怒声道:“凌凌漆!” “说好的送我回家呢!” 没有回应。 他微愣了一下,系统下线了? 他不死心地又呼唤了几声系统,依然一片寂静。 心头正蹿起一团怒火,片刻后又联想到方才传送时听见的那句异常,他当即面色一沉。 不会吧?不会轮到他可以回家的时候就出BUG了吧! 作为资历颇深的穿越者,他曾听说过有人因系统出现传送BUG而从此消失,虽然只是一个传言,但一想到自己可能正面临这样的情况,心头的怒火立即被不安取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论如何,先搞清楚清况。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他对自己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见自己正身着一身黛蓝色劲装,玄色的护臂上以灰羽线绣着云雷纹,他的瞳孔微颤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力地垂下手。 那是无极剑宗的标志,他又回来了! 他穿的是本爽文套路耽美小说,主角秋照夜专注虐渣打脸一百年不动摇。 虽然身为修真界白月光,被众多大佬觊觎,但高岭之花的秋照夜不仅不谈恋爱,还修习太上忘情,对一众痴情舔狗不屑一顾,并一路虐渣,最终消灭大反派魔尊后成为仙门之首并顺利飞升。 真是无聊透顶。每每想到这他都忍不住要吐槽一番。 思绪回到眼下的困境,从服制来看,他应是常清殿的弟子,这是原著中的什么年份?常清殿如今的主人是谁? 不远处一面落地铜镜倒映着他的身影,看起来是个二八模样的少年,温润如玉,清隽出尘。 视线下移,透过镜面他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紫檀木腰牌,他目光一亮,一把拿起腰牌,只见上书:常清殿守殿弟子林殊雨。 林殊雨?这名字没听过,如果他回到了原著世界,那么只要出现过的人物他都该有印象,这名字如此陌生,想来是个不重要的路人甲,甚至可能在原著中连名字都没有,只是系统为了保持世界的完整度而自动补全的。 此时外头一个声音传来,“林师弟!”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眉目疏阔,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弟子一脚踏入门槛。 来人见了他目光中流露出掩饰不去的一抹笑意。 “执法堂奉宗主命查案,所有常清殿弟子都要到场,你快随我同去。”说着一把拉过他的手腕就要往门外去。 他迅疾一瞥对方的腰牌,看见甄子昂三字,忙道:“甄师兄,发生何事?” 对方没有停下,一边拉着他大步踱出院外,一边道:“说是有人潜入了宗主内殿行窃,正在查呢。” “宗主……”他想了一下,虽然无极剑宗是千年宗门,但原著提及的常清殿主人只有两任,前一任是他师尊,下一任便是他的师兄秋照夜。 且原著中大部分篇幅都以秋照夜为宗主,为了搞清楚目前的时间点,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秋仙尊……丢了什么?” 前头的人一愣,转过头来十分困惑地看着他,“你怎得喊宗主仙尊?” 他顿时心下了然,果然是秋照夜,自己好巧不巧成了那家伙的守殿弟子,真是冤家路窄。 一想到秋照夜此人,他便心有余悸,上辈子他穿成了对方的师弟,单相思的他不仅痴情奉献一切,甚至连金丹都可以舍弃,却换不来对方一张笑脸,最后还死在此人剑下。 生剖金丹可真疼啊,疼到他现在想起来都会胃痉挛。 思绪回到眼下,他尴尬地笑了笑,并不想多做解释,“口误。” 甄子昂看他一眼,颇为语重心长地道:“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就罢了,一会到了执法堂,可不能失口,否则那单师伯听见你口中的宗主生生降了一级,凭他那吹毛求疵的劲,定要罚你。” 降级? 他愣了一下,这么说那姓秋的现在不是仙尊而是天尊了? 他死时对方还在化神期,如今想来应已是大乘了,这么说剧情走到了尾声,不多久那家伙就该飞升了! 想到这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剧情完结,他也就可以回家了……吧。 虽然无法通过系统求证,他之后是会被传送回去还是跟着世界一块消失,但他还是如此安慰着自己。 见对方扔攥着自己的手腕,他小心地抽出手,抱歉地笑笑:“谢师兄提醒。” 甄子昂见状先是微滞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随后道:“快走吧,就差我们俩了。” 二人并肩步入执法堂,见院内齐齐地站着上百名弟子,都身着常清殿的服制,于是快速步入队列中。 一旁执法弟子清点了人数后对长老道:“都到齐了。” 长老点点头,目光一扫众弟子,二话不说便释放一道灵压,众人受这突如其来的灵压震慑,纷纷噗通一声跪地。 顾惊羽先是一愣,随后迅疾反应过来也随着弟子们一同下跪,他的反应足够快,混在参差不齐跪下的人群中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垂首的他悄悄扭头望向两侧,见其他弟子们已然被压得冷汗涔涔,浑身瘫软,可他自己除了感到有些压力,灵流运转不畅之外,并未到动弹不得的地步。 奇怪,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守殿弟子,竟扛得住元婴真人的威压? 疑惑间,他悄悄运功向紫府探去,本以为这个年岁的守殿弟子,就算是天之骄子也不过是筑基期修为,可查探须臾后他猛然瞳孔震颤。 紫府内有他顾惊羽的金丹碎片! 并且获得碎片的时间不早,至多一个时辰前,已经开始融入灵脉,再过半柱香的功夫碎片就会完全消失,其间蕴含的修为也会被彻底吸收。 难怪他能受得住长老的威压,那可是化神期的金丹,虽然只有一小片,也足够林殊雨瞬间突破至金丹中期了。 他心头发出一声啧,这具原身干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他的金丹? 最重要的是,原著里没这一出啊! 这时上方的长老观察众人后微一蹙眉,低低地发出一句:“奇怪。”说着缓缓踱步而来。 长老在一排排弟子面前缓步走过,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弟子们的反应,威压也随着他的靠近而增大,有弟子在他靠近后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浸湿了一片青砖。 路过顾惊羽身前时,他的抬起的脚步顿了顿,又落下了,后退一步停在了顾惊羽面前。 “抬头。” 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威压的声音,顾惊羽眼神微动,勉力做出十分艰难的模样,挣扎了一会随后窃窃地道:“抬……抬不起来。” 长老微一眯眼,狐疑地看他一会,“还能说话,面色如常,我看你倒不像抬不起头的样子。” 顾惊羽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已是……神识昏昧……难以为继。” 他说时,感觉头顶有道灼热的目光正盯着他,顿时心头一紧,虽然尚不清楚目前的情况,但直觉告诉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的修为。 他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地面,额前竟因紧张涔出一丝冷汗,未久后,感到上方之人终于动了一下,继续抬步向身旁的弟子踱去了。 他闭眼松下口气。 不知过去了多久,长老终于审视完所有弟子,收起了灵压。 头顶压力被撤去,人群发出一片叹息声。 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气,顾惊羽感到一束视线投来,疑惑望去,见甄子昂正看着自己,四目交接,对方报以一个浅笑。 他眨了眨眼,总觉得那视线不大对劲。 此时数名执法堂弟子在人群一一查探后,其中一人冲长老道:“单师伯,查看过了,无人受伤。” 顾惊羽终于明白方才长老为什么要释放灵压,如果有人受内伤或神识受损,必定受不了这一压,当场暴露。 这说明他们要找的人应有伤在身。 可在场弟子全都反应正常,难道嫌疑人不是常清殿弟子? 单长老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问执法弟子道:“一个时辰内可曾有人离开护山结界?” 弟子摇摇头,“不曾。” 一个时辰?顾惊羽微惊,距他推算,自己获得金丹碎片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想到这一个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不会吧? 可他没有受伤啊。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嫌疑最大。 单长老下令道:“扩大搜索范围,让全宗门弟子原地待命,哪也不准去。” 他刚说完这句,院落上空便传来一个如有回响的声音,“不必。” 一道熟悉的白影倏然飘落阶前,伴随着一阵微风拂过,扬起衣摆轻纱,望之皎皎若天上月,徐徐如林间松,竟不似凡尘中人。 顾惊羽心脏忽地提到了嗓子眼,那身型他再熟悉不过了,前世的一幕幕再次浮现眼前,令他本能地想逃。 只是一缕微不可查的气息随风拂来,便令他如泰山压顶。 秋照夜不愧是大乘期天尊,所过之处,连气压都变了。 顾惊羽一把将几乎要后撤的身体死死按在原地,警告自己,在天尊面前,一届小小金丹凡修,哪有逃的余地? 他咬牙心道真是冤家路窄,逃不过,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他心中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将视线微微上移,可须臾后却面色一滞。 银发? 美若珠玉的秋照夜……头发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境界划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真人)-化神(仙尊)-大乘(天尊)-渡劫(飞升) 下一本开《徒弟以为他在攻略我》求宝贝们收藏~ 文案: 受视角: 秋晚暄因命带罡煞而身死道消,重活一世的他,发现这是一个虚假的小说世界, 徒弟夏初染才是世界的主角,拥有不死光环。 秋晚暄看着为他量身定制的不死道侣,眼神微动, 送上门的金大腿不抱人干事? 他决定必须拿下徒弟—— 皎洁月光下,秋晚暄眼含秋水,纤手轻柔抚上夏初染肩头: 今日阿染生辰,想要什么,为师都能应你。 钢铁直男夏初染一脸认真:我要回家。 浑身僵硬的秋晚暄唇角抽搐:…… 这一世为了活命,千方百计套路夏初染的他,终于逮到机会。 闭眼装睡中感到唇边袭来灼热呼吸与轻柔触感, 他唇线扬起笑意:逮到你了。 * 攻视角: 穿进耽美文的夏初染,为了早日回家,一次次地应对攻略师尊任务—— 第N次救回师尊后。 秋晚暄身躯柔若无骨,依靠夏初染颈间:阿染是怎么寻到为师的? 夏初染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又想勾引我? 你确定这师尊需要被攻略? 系统:请深情说出告白台词。 夏初染额头青筋暴起,呵呵一笑:滚。 日复一日的攻略任务后—— 夏初染: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对男人动心。 任务中被迫亲吻沉睡师尊的他,唇间柔软触感袭来,心脏砰砰直跳: 系统,让再我死一遍,不对,一万遍。 外表高冷实则狡黠钓系美人受 X 骚话连篇暴躁老哥钢铁直男攻 第2章 顾惊羽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待那白影转过身来,熟悉的脸庞映入视野,一如往昔美得令人恍惚,唯有脸色似乎比从前更白了些。 从前是温润的玉白,像一块美好的羊脂玉,如今却更像是无暇的苍白,像千年不化的雪山。 令整个修界觊觎的容貌,常年霸占玄门美人榜及天枢榜榜一之位无人能够撼动。 只惊鸿一瞥,便终生难忘,是他秋照夜没错了。 对方的视线扫过阶下弟子,他立即垂眸避免与其目光交接。 怎么回事?他临死前分明看得真切,秋照夜青丝如墨,怎得一转眼竟银白如雪? 不过转念一想,他哪有功夫关心旁人?大乘天尊就在眼前,他紫府内尚未化尽的那块金丹碎片在这种境界的仙人面前无所遁形。 这可怎么办? 长老见了来人鞠着礼道:“宗主,这些弟子都无伤在身,贼人应当不在其间,还是扩大搜索范围为妙。” 秋照夜两片薄唇微启,“不,就在他们之间。”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疏离。 长老不明缘由,谨慎地以眼神询问,却未得到任何回答,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这位宗主,原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主,近年来更是令人琢磨不透,他还是少节外生枝了。 于是躬身靠后,将主场交给秋照夜。 自白影脚下释放出一道繁复符文,暗金色的纹路如藤蔓一般贴地生长,迅速向跪地的众弟子蔓延而去。 符文所过之处,不断有弟子的灵力被抽走,隐约可见蓝盈盈的灵流如液体一般沿着地上的暗金色纹路涌向秋照夜脚下。 顾惊羽一眼认出了那是秋照夜独创的摄灵阵。对方是为了查探弟子们的灵力,故而只抽取少许,但对他来说,那蔓延而来的藤蔓却像是催命符。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金丹尚未完全融入灵脉,还携带着顾惊羽的灵息,一旦被那符文触及,顷刻就会被发现。 以秋照夜的狠诀劲,恐怕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就被一掌拍死了。 再说他能解释什么?他不是林殊雨,而是顾惊羽吗?且不论对方会不会相信,他倒是宁愿死也不想再与秋照夜有任何瓜葛了。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与此人扯上关系,多半只有痛苦。 穿越后的顾惊羽是个怕疼不怕死的主,但在系统下线的情况下,死了恐怕就真彻底消失回不去了。 而且对方若发现他是顾惊羽,他会不会死得……更惨? 想到这他打了个寒噤。 符文已经漫过了前排弟子身下,眼看着朝他而来,他紧张得倒吸一口凉气,敦促自己,快想想办法! 原本穿越者的识海里储存着从其他世界得到的物品,但为了避免破坏平衡,不属于本世界的物品是被禁止使用的。 顾惊羽把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闭眼深入识海,却见原本灰色的操作面板全都亮了起来,储物格内的物品全都毫无阻隔地任其取用,他眉稍一挑,忽然全明白了。 系统下线,理论上对识海的限制也就不存在了。 他一扫储物格,看见一个翠绿的小瓷瓶,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果断地取出。 他翻转手腕,一颗药丸旋即出现在掌心,眼看着符文已近在咫尺,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将药丸咽下,同时对自己心道,希望不疼。 可是打脸总是来得太快,他立即便觉腹部传来一阵绞痛,险些喊出声来,同时灵脉滞涩,浑身瘫软无力。 他服下的是毒药,先是滞涩灵脉,七日之后便会丧尽修为。 但只要躲过这一时,待危机解除后再服解药就好了,他如此想着。 果然蔓延至他身下的符文未能抽走任何灵力,暗金色的藤蔓又向他身后的弟子们漫去。 可痛感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颤,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他咬着牙,越发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在跟他作对,时不时地就要让他疼上一回。 高阶上秋照夜原本舒展的眉心缓缓蹙起,锐利的目光顺着符文的脉络扫向顾惊羽。 感到异样的视线投来,顾惊羽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忍疼攥紧了拳头,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脑海里已经想好了说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待符文覆盖了整个院落,所有人的灵流都无异样,唯独一人身下的暗金色纹路仍干涸着没有任何灵光涌动。 嗖地一声,符文迅疾后撤,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秋照夜脚下。 众人正不明所以间,那道白影一闪而过,出现在跪地的人群间。 顾惊羽只觉一阵伴着松柏清香的微风拂面而来,随后一袭轻纱衣摆落在视野里,他当即心头一紧,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竟能躲过摄灵阵?” 他沉下口气,垂着眸冷静道:“弟子前日练功出了岔子,灵脉滞涩,故而一丝灵力也使不出来。” “哦?” 骨节分明的纤白四指进入视野,一把拉起了他的手腕。 此药作用时虽疼,但好在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旦痛感消失,顾惊羽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十分坦然地任其探脉。 这个世界不存在的毒药,就算对方是照夜天尊也探不出什么端倪。 果然秋照夜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随后冷声道:“抬起头来。” 顾惊羽犹豫了片刻,随后缓缓抬头,一双清澈的眸子波澜不惊地望向眼前人。 此时夕阳已落入地平线,余晖播撒大地,将秋意盎然的院落染上了一片绯色。 夕照洒在秋照夜散落前襟的几缕银发上,镀上一层耀眼金光。那冰魄如寒潭般的眸子,如玉的肤色,还有斜飞入鬓的长眉,都一如前世毫无分别。 若非那如瀑般的银发过于刺眼,顾惊羽几乎要怀疑时光在此人身上被冻结了。 他本意是要坦然面对,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目光正直直地与其对视,更没有留意到,对方的瞳孔正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直到感觉腕间的力道忽地加大,顾惊羽微微蹙眉,目光流露出一丝疑惑。 秋照夜旋即松开手,同时移开了视线。他的面色如常,一如万年冰川散发着阵阵寒意。却无人知晓他正极力掩饰着从心头蹿起的那一缕隐约的慌乱。 在见到顾惊羽那漆黑如井的双眸时,他总有种异样的熟悉感,那神色,太像一个人了。 探脉未察觉出任何问题,确是灵脉滞涩的症状。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殊雨。” “归属?” “常清殿守殿弟子。” 秋照夜闻言又转过脸来打量一番顾惊羽,“既是守殿弟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他的语调总是毫无起伏,即便是询问,听起来都像陈述。 这个问题打得顾惊羽措手不及,他对这具原身一无所知,若是守殿弟子,每日在常清殿当值,就算秋照夜冷情冷性常闭门不出,但时日一久也总有机会打个照面。 秋照夜过目不忘,不可能不认识自家弟子。 顾惊羽的大脑飞速思索着,突然想到甄子昂,既然此人认他这个师弟,那么他的身份应当不会有问题。 一个守殿弟子却未见过常清殿的主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不能犹豫太久,于是大胆推测,破釜沉舟道:“弟子刚调来常清殿不久,的确不曾见过宗主。” 秋照夜闻言望向阶上长老,以目光询问着,后者立即找来弟子名籍,查询一番后点点头,“禀宗主,林殊雨上月方由御风堂调来常清殿。” 顾惊羽松下口气,被他猜中了。 可眼前那道白影却没有离开,目光仍落在他的头顶,他心头发出一声啧,对方这多疑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难道被盗的真是他体内那片金丹?可在他的记忆中,自己生剖金丹后,秋照夜根本没接。 怎会出现在这? 只听上头那个清冷声音继续传来,令他当场愣在原地。 “从今日起,你便到内殿当值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秋秋 5瓶;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55312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美吃冰棍 1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夜追人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秋照夜留下这句便飘然离开了,留下众人发出一阵喧哗。 内殿弟子意味着什么,顾惊羽很清楚。 秋照夜喜清净,从未收徒,故而与常清殿守殿弟子算是有半师之谊,可内殿弟子又更上一层。 在内殿当值,需要照顾宗主的一应生活起居,还能时常聆听宗主教诲,与亲传弟子除名分与居所有异之外几无二致,其地位可想而知。 可他却笑不起来。 毕竟旁人不了解秋照夜,他还不知道吗? 无非是他的嫌疑并未洗清,把他调入内殿,在宗主的眼皮子底下,不信他不露出漏出马脚罢了。 他穿过众弟子们投来的艳羡目光与嘈杂的议论声,自顾离开。 走之前还当众一口回绝了守殿队长对他的安排,称自己灵脉滞涩,为宗主安危着想,还是等他灵脉打通后再当值为宜。 “我也算是有伤在身,相信宗主不会不近人情吧?。”因知晓内殿弟子的职责并非在于守殿,他还这么补了一句,令人无法拒绝,毕竟让伤患当值,显得多苛刻。 众人闻言哗然,这么好的机会旁人求都求不来,他还往外推,不免令人诧异。 * 刚回到房内,甄子便一把拉过顾惊羽的手腕,面露紧张地道:“快让我看看,你何时练功出了岔子?” 甄子昂的脸色十分严肃,仔细地查探后瞳仁微颤,“为何不告诉师兄?” 顾惊羽干笑了两声,“没什么,小事。” “练功走了岔道怎么能是小事?”甄子昂语气有些责备,“还好眼下只是灵脉滞涩,尚有挽回余地,若是走火入魔……” 说着自己又呸呸两声,“快坐下,师兄帮你治疗。” “不必。”顾惊羽被推着往床帐去,他连忙转身拦住了对方,“真的无碍,我自己能解决。”主要他中的是毒,谁帮他疗伤也没用。 甄子昂见状面露一丝疑惑,“你何时对师兄这样生分了?” 顾惊羽闻言眼神微动,这话听起来,他们俩关系似乎很好的模样?他想了想,浅笑了一下道:“没有,我只是想着,平日里给师兄添了不少麻烦。” 林殊雨生得一幅好皮囊,虽不如顾惊羽原本的模样,却也算是个十足的美人了,他这么一笑,对方看得恍惚了一瞬,随后幽幽地道:“先前我就想问你,你怎得……不唤我子昂哥哥了?” 顾惊羽愣了一下,“啊?” 他只觉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俩人什么关系?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本耽美小说啊,他上辈子扮演的角色不就是个弯的吗!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对方的神色明显有些落寞,他一时间竟有些无措,这到底是该演下去,还是…… 可脑海里一浮现“子昂哥哥”四个字,他就浑身一颤,系统都下线了,没了任务凭什么还要演? 他本就不是个敬业的穿越者,现在没了约束,他便更肆无忌惮了。 于是正色道:“谢师兄关心,不过我可以运功打通灵脉,就不劳烦师兄了。” 只见甄子昂的目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 他见状忙扯开话题道:“我对宗主内殿一无所知,不如师兄教教我,有哪些注意事项?” 之前宗门从未收过内殿弟子,其生活起居都是轮值的守殿弟子们打理。 “也没什么……”甄子昂神色缓和了些,嘱咐了关于秋照夜的生活习惯后又道:“但有个地方你不能靠近,那便是宗主寝殿的内室,你只需在堂外候着,宗主有事会唤你的。” 顾惊羽面露一丝诧异,秋照夜一向光风霁月,上辈子他闯入对方寝室就不知多少回,何时多了这些忌讳? 与原身得来的金丹碎片有关吗? “师兄可知,为何宗主不让靠近内室?”他的疑问太多,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清楚眼下的状况。 甄子昂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不清楚,不过听说那后头有扇门,就不知通向哪。”说完还警告道:“你可千万别向旁人打听这些,否则被宗主知道了……” 顾惊羽连忙嗨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好奇罢了。” 他刚说完,对方便将他的手握住了,他一愣,听见甄子昂道:“你才十七岁就成了内殿弟子,可以算是前无古人了,必免不了遭人嫉妒,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师兄,我一定……”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连忙抽手将对方往门外推:“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师兄先回吧。” “哪不舒服?”甄子昂被连连推出门外,话未说完,刚转身就见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只见其在门外站了一会,随后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若是运功不畅,一定记得唤我。” 顾惊羽嗯了一声,发出一句:“知道了,师兄快回吧。” 门外的人影停顿了一会,才似有些无奈地离开了。 他长出口气,一人懒散地坐在案几旁托腮陷入沉思。 七日内必须服下解药,也就是说他最多能拖延七日,灵脉一通他就算要瞒估计也瞒不了太久,届时还得入内殿当值,每日在秋照夜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得隐藏修为,想想就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又发出一声哀叹。 可他是个耐不住性的主,一旦难过起来,就必须想着法子让自己开心一点。 反正他现在是个伤患,就算放纵一些应该也没人会管,还不得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尽管拖延不了太久,可这些时日里他还是可以逍遥度日的嘛。而且没了系统,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身了,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吗? 想到这他深潭般的眸子里闪过激动的光芒。 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年份,当年那间酒肆还在不在…… 此时早已入夜,他熄了灯,悄悄摸摸地推开房门,眼见四下无人,便一溜烟钻进了如幕的夜色里。 宗门后山有条鲜为人知的羊肠小径,一路通到山脚,是他上辈子在后山玩耍时无意间发现的。 他虽灵脉滞涩,可步子却不慢,一整日的紧张令他忍不住想呼吸自由的空气,于是一路步履轻盈地奔向灯火通明的城镇。 在昏暗的夜色下,身影像舞动的精灵。 星点灯火出现在眼前,将夜幕下交织的街道照耀出一片光怪陆离的繁华景象。 直到醉仙楼的幌子出现在眼前,他纤长的唇线缓缓扬起,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点星光。 * 清晨的一缕朝霞将漫山遍野的梨花镀上一层浅绯红。雪白花瓣从峰顶直铺向山腰,远远望去,竟似终年不化的积雪,将葱翠的山峰披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霓裳。 溧白峰顶的梨花终年盛开,据说是因无极剑宗的地脉由此而始,庇佑着这千年宗门,梨花不谢,宗门不败。 越出地平线的灿金色光芒播撒在梨树林里的一袭白影身上,将那如瀑银丝也染上了一层耀眼的浅金色。 越过纷纷扰扰的雪色花瓣,秋照夜看见远处一个人影,只见其仰面躺在一株粗大的枝干上,周身被纷繁的梨花簇拥着,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那人影一手枕着后颈,翘着高高的二郎腿,静止着一动不动。 可从其腰间坠下的酒壶却微微地晃动着,秋照夜目力极佳,一眼看见那浅青白的瓷瓶上刻着三个字:秋露白。 他目光微动,缓步上前,落花在其轻微的踩踏下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随着他的靠近,那人影越发影影绰绰地与记忆中的一个影子重叠起来,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直至走到那株梨树下,见花丛中的那人影仍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繁花遮挡下的侧脸终于清晰起来,待他看清后,冰霜般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是了,正如过往无数次一样,他又在恍惚间认错了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那个人影。 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失望,明知不可能,还总是隐隐抱着一丝抹不去的希望,不断折磨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叫醒对方,正欲离开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脆响。 他转过身来,见青白的瓷瓶已经落地化成了碎片,熟悉的酒香在一瞬间弥漫至鼻尖。 这一声将树上的人吵醒了,只见其眨眨眼,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转过脸来,目光有些迷茫地与他视线相交,眼眶里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气,眼尾晕起薄红,一幅未睡醒的模样。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张了张口后,连忙翻身落下,垂首道:“宗主。”语气里还含着一丝紧张。 秋照夜点点头,从两片薄唇中传出清冷的声音,“昨夜下山了?” 顾惊羽低头看着地面,心头泛起了嘀咕,这家伙怎么在这?未免太巧了些,他重生后头一回故地重游,就跟秋照夜碰上了。 前世没发现这家伙喜欢往溧白峰跑啊。 他倒是常常躲到这里,一睡就是一整日,惹得师尊漫山遍野地提着鞭子寻他。 现在的他看见秋照夜的脸就不免有些紧张,昨夜在酒肆里听见的传闻还回荡在脑海里,令他一想到就背脊发凉。 传言三十年前魔尊被修界围剿,死于万阳谷。 当年魔尊神秘,对外总是带着面具,没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可秋照夜在其死后揭开面具,众仙首都看见了顾惊羽的脸,从此震惊天下玄门。 顾秋二人的师尊玉元仙尊当时正处在即将渡劫大乘期的瓶颈,得到魔尊竟是自己的小徒弟并惨死大徒弟剑下的消息,气得经脉逆行,以至于之后渡劫不成而身陨。 而秋照夜则在那之后便恨魔尊入骨,不仅将其尸身压在宗门禁地,还设下阵法困住其魂魄,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昨夜顾惊羽听到此处,喝酒的兴致被打消了一大半,几乎就要卷铺盖跑路了。只不过想到叛出师门者会被满天下追杀,他不愿过逃亡的日子,这才又提了两瓶秋露白硬着头皮回了山门,一头钻进了梨花林里。 之后冷静下来一想,他现在是林殊雨又不是顾惊羽,担心什么? 于是便想借着伤势过几天逍遥日子,哪成想一睁眼就看见了令他头疼的家伙。 在此人面前,他总是提心吊胆,明明金丹碎片已经化尽,而且灵脉也被封住了,可他还是隐隐觉得会被对方探出来。 秋照夜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答话,冷冷发出一声“嗯?” 他回过神来,沉声应道:“是。” “你推脱灵脉滞涩不宜当值,倒有闲心下山喝酒?” 秋照夜说时,往前迈出一步,他便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这一动作落进对方眼里,其秀美的眉宇微蹙了一下。 顾惊羽垂着头,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便咧嘴做了个鬼脸表达不满,旋即又正色道:“听说酒能活血,弟子想着也许对打通灵脉有益。” 这分明是信口胡诌,可他实在懒得编排正经的谎言,只想糊弄过去后快点离开。 秋照夜眉峰微扬,发出一声十分轻微的哼,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顾惊羽见对方没有反驳,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便打算告退,却听得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你这么着急恢复灵脉,以至到了急不择途的地步,那本尊便帮你一把。” 他心头一惊,慌忙抬头,却见那白影已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声音飘荡在空中:“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到内殿来,本尊为你打通灵脉。” 顾惊羽愣了半晌,待确定对方已然走远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屈指可数的那一点逍遥日子瞬间荡然无存。 不仅于此,治疗就意味着他的修为即将在秋照夜面前无所遁形。 想到这他怒从中来,咬牙切齿发出一声:“秋!照!夜!”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一摊手:心好累,好想回家 秋(委屈状):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么~~ 第4章 内殿门外,一袭黛蓝色的身影始终踟蹰不前,直到门内传来一个声音:“愣着做什么?” 顾惊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随后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抬脚迈入。 “宗主。”他垂首行礼,微微抬眼见坐塌上一个人影盘膝而坐。 秋照夜未着外袍,一袭青白长衫衣摆笔挺地越过双膝垂于榻边。纤长凤目微阖,如扇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鬓若刀裁,眉如墨化。额间一道若隐若现的银色印记,似松针,又似闪电,那是大乘天尊的标志。 这张脸令天下多少人魂牵梦萦,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见下方之人的声音,微阖的凤目缓缓开启,露出寒潭般的眸子,望之令人遍体生寒。 有时候顾惊羽觉得秋照夜此人应该是万年冰川化成的精怪,不仅外表冷,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一起冷下去,一但靠近他,就仿佛跌入了冰窖。 “过来。”声音也冷。 顾惊羽顿了顿,依眼上前,在阶前站定了开口道:“我只不过一介小小守殿弟子,实在不敢劳烦宗主。” 明知秋照夜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可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本尊并非与你商量。” 秋照夜本是收起了威压,故而顾惊羽还能游刃有余地立于阶下,可此言出时,却隐隐释放了一缕气场,即便对方已经极端克制,他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大脑响起一阵耳鸣声。 他咬牙回了一声:“是。”随后勉强迈起步子来到榻边。 “坐。” 他又听话地盘膝坐于榻上,可心里已经将秋照夜骂了千百遍。 二人面对面坐着,不过咫尺距离,清淡的松柏香幽幽地飘至鼻尖,伴随着寒意,宛若置身于雪山林间,葱翠的松柏枝头压满了沉颠颠的积雪,一望无际,与天幕相交。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顾惊羽一时间有些恍惚,一如回到了前世。 那时他也是这样坐在秋照夜面前,只不过偷懒的他总是趁秋照夜陷入入定状态,悄悄拿松枝扫过对方脖颈挠痒,每回对方都瞪起一双凤目,旋即毫不留情地召剑而出。 最终还得师尊出面调停,二人才不至于把山门削去。 顾惊羽陷入回忆中出神,直到一缕灵流凭空钻入体内,霸道地在他灵脉里游走,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微颤。 滞涩的灵脉在这霸道的灵流面前丢盔卸甲,仿佛一瞬间变得畅通无阻,而他自己残存的灵流也被这外来的侵略者攻城略地,最后退居紫府,再不敢探出一分。 那道灵流自此彻底占领了顾惊羽的灵脉,并游走周身几轮后,开始往紫府探去。 顾惊羽心中了然,果然是借着治疗灵脉查探他的修为,他在秋照夜眼里依然是头号嫌犯。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人,同时双手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摆。 只见秋照夜微微侧目,探知了片刻后,原本些微蹙起的眉宇又舒展开来。 这便说明对方并未探到他体内的金丹,顾惊羽微微松下口气。 幸亏他记性好,上辈子习得的高阶功法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来此之前已经悄悄将紫府内的金丹转移至识海深处,并设下了一道禁制。 可他没轻松多久,便感到那道灵流再次调转方向,朝他的识海袭来。 他微惊,心头骂出一句:好你个秋照夜! 可那灵流在识海外游走片刻,顿住了,并未继续探去。 只见秋照夜目光流露出一丝疑惑,冷声道:“为何封闭识海?” 顾惊羽眼中闪过一道弧光,还好他早有准备,于是正色道:“识海关乎神识安危,于修士来说如同性命般重要,弟子曾起誓,此生只对道侣一人开放识海。” 这面不改色信口胡诌的本事,他顾惊羽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哦?”声音里含着一分狐疑。 他竟然从秋照夜波澜不惊的声音里听出了隐约的情绪,真是难得。 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半信半疑,他眼神微动,须臾后道:“若宗主一定要探,弟子莫敢不从,便只有违誓了。” 说着还补了一句,“总不能教宗主做弟子的道侣。” 他本是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却听见对方冷冷道:“你胆子不小。” 他微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连忙下榻跪地道:“弟子失言,请宗主责罚。” 上辈子口不择言惯了,一不小心竟脱口而出,他在心底嗔了自己一句。 他没有听见上方的动静,但是明显感到威压增大,令他额间渗出冷汗,浑身瘫软,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晕,一旦晕过去,即便识海封闭,大乘天尊也能轻易闯入,届时对方就会发现那个禁制,一届小小筑基期弟子,如何能设下高阶禁制?他根本无法解释。 他狠心咬破舌尖,痛感令他瞬间清醒。 此时秋照夜有些意外地微一挑眉,“你的神识,很强大。”说时撤去了威压。 压力一旦撤去,他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下来,同时身体一软,摊坐下去,顺势一手撑着地面,微微地喘气。 “罢了。” 一股力量将他托起,他只觉脚跟发软,竟顺着这力道被扶回了坐榻。 是啊,他心里发出一阵冷笑,堂堂大乘天尊,何必跟一个小辈过不去。 “谢宗主。” 他心知这一关便是过了,紧绷的神经此时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于是调整了姿势,再次正襟危坐。 他盘坐的姿势有细微不同,旁人常是双掌向下,五指微曲,抱于双膝,或是配合运功方式的不同,双掌向上,手背置于膝上。 而顾惊羽总是随意地将手腕或掌根置膝上,五指微垂,指尖轻点榻上。 之前他紧张,一丝不苟地盘坐,如今放松下来,便下意识地恢复习惯动作,这一差异过于细微,以至于他根本察觉不到。 他闭着眼,没有看见秋照夜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他的手上,凝视良久后又扫过他的脸。 感到体内的那道灵流停滞了,他疑惑睁眼,见一双凤目正一瞬不移地盯着他。 他心觉不妙,疑惑地垂眸一扫自己,却并未发现异常。 见他目光中的不解,秋照夜再次望向他的双手,幽幽道:“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说时又将视线移至他脸上,像是观察他的反应。 他眨了眨眼,心头的紧张再次升起,不过他还是维持着表面平静,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不知是宗主哪位故人?弟子何其有幸。” 他故作轻松,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自己到底哪不对了? 同时看了看秋照夜,又看了看自己,回想到对方之前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旋即发现了不同之处,难道因为他这习惯性的坐姿? 他正想着将双手收一收,却又觉得这是欲盖弥彰,便这么不尴不尬地保持着。 对方不答话了。 他看秋照夜双目再次微垂,便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坦然地再次闭目。 可良久之后却听见那清冷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曾听过顾惊羽这个名字。” 他心头一惊,猛然睁眼,有些错愕地看着对方冰冷的双眸。 心脏猛然慌乱地跳快了一拍,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 他自认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对方应该只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而已。他这样自我开解着。 他强作镇定,微微点头,“听过。” “你如何看他?” 他回想起之前从酒肆听来的传言,想着秋照夜应该会想听自己大骂顾惊羽怙恶不悛,罪该万死。 他踟蹰了片刻,编排自己的话刚到了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听闻他死于三十年前,那时弟子尚未出生,不甚了解。”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既然现在是三十年后,为什么秋照夜没有依原著剧情飞升? 按照原著,对方应该在斩杀魔尊后顺利入境大乘期,并在十数年后渡劫飞升,现在这个时间点,剧情早就应该完结了。 难怪他不记得秋照夜会有个叫林殊雨的内殿弟子,因为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脱离了原著。 “世人闻魔尊之名皆恶语相向,你倒撇得干净。” 思绪被对方的声音拉回,他心道失策,不就是骂自己吗,怎么就骂不出口呢?可话到了这里,再改口便显得小人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古人云眼见为实,弟子从未见过此人,更何况他曾是我无极剑宗门人,仅凭传言便作论断未免有失偏颇。” 对方又不接话了。 他只觉体内灵流又运转了几周后便撤了出去。 这次就算是挨过了吧,他心头长出口气,“弟子谢过宗主。” 他正欲起身撤退,刚刚落下榻边便听得秋照夜道:“世人说他持心不净,失去金丹后便转而修魔,甚至气死了自己师尊,罪大恶极,活该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垂首做出一副聆听的姿态,可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你说,”对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能感到一束灼热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他当年为何要剖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慈母笑:他就是你道侣啊我的傻孩子~ 第5章 顾惊羽微微抬头,正对上那束凝视他的目光,他顿了顿,沉着答道:“弟子不知。” 漆黑的眸子犹如夜色下的深海,汹涌波涛隐藏在海面之下,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并未掀起一丝浪花。那双眸子的主人缓缓阖上了双目,低声道:“今日到此为止,你下去吧。” 顾惊羽垂首退出殿外,榻上那人影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凤目微垂,最后落在他方才落座的榻上,良久后才沉沉地阖上了。 他强作镇定,一直回到房内,才长长地松下口气。 再伸手抚上额头,才发觉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打开识海,从操作面板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枚丹药,犹豫了片刻后,将其捏碎,取出一小片服下。 这解药七日之内若一次性服下便能立即恢复灵脉,可若是碾碎了分次服用,效力便会大打折扣,虽然能扼制症状,却需要更长时间才能彻底解毒。 为了不露出破绽,他需要延长修复灵脉的时间,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秋照夜慢慢治好的。 但想到方才秋照夜犀利的目光,他真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时。 金丹碎片的谜团也令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安,还是得找机会查查秋照夜寝殿里到底藏着什么。 门外传来喧哗声。 “林师弟!” 他打开门,却见众人聚在门外。 从服制上,他认出了是百草堂、千机堂、执事堂等各堂弟子。 只见众人忙不迭将各式上品丹药、法器、灵材等往他手里塞,还有人直接将东西送进了屋子,将桌案堆得满满当当。 “林师弟不及弱冠就从大比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年轻的守殿弟子,如今更是得到宗主青眼,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听说宗主还亲自为林师弟打通灵脉,说不定将来为师弟破例收为亲传弟子也指日可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恭维话几乎快将顾惊羽淹没了。 可在众人的吹捧声中,却传出一个异常突兀的声音,“消息传得挺快,这么快就有人来套近乎了。” 众人纷纷向声源望去,见一名守殿弟子抱胸靠着回廊立柱,“贼还没捉到呢,就急着来拍马屁。” 有人不满地指着那人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见对方面露不屑,“当时常清殿弟子都没有问题,为何只他一人灵脉滞涩?宗主堂堂大乘天尊,又为何要给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治疗灵脉,你们都不会动动脑子吗?小心马屁拍错了地方,回头惹祸上身。” 顾惊羽上下打量此人一眼,透过表象看本质,眼光毒辣,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于是留神注意了对方的腰牌,将裴慕之三字记下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像是将方才的话听进去了。 顾惊羽轻笑了一下,冲裴慕之道:“今日我能在治疗后安然无恙地回来,是否能够证明清白呢?” 虽然他并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顶着个嫌犯的帽子,行事起来多有不便。 可裴慕之却不以为然,“我不知你耍了什么手段。但在我这里,有嫌疑就该去执法堂受审。” “我若是不去呢?”顾惊羽声音微沉。 开玩笑,要是去了执法堂,他不得掉层皮?想想就疼。 裴慕之微微眯眼一扫顾惊羽,随后捏出一张符文抛向空中,符文化作一只金翅鸟,在顾惊羽头顶盘旋。 “那就接下战书,若败了,即刻押入执法堂受审。我若败了,自然也凭你处置。” 说着又补充道:“你灵脉滞涩,我不乘人之危,不用灵力,只比剑术,你敢不敢接?” 原来目的在这,顾惊羽看出这就是个刁难他的借口。 毕竟他一个新来的小弟子,不到一月就进了内殿,若是不来个下马威,今后怕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裴慕之作为守殿弟子中的领导者,势必要有这么一出。 发现有热闹瞧,周遭人们顿时发出喧哗声,“接啊!” “若当真清白,就不怕进执法堂。” 顾惊羽目光一扫众人,一个秋照夜已经够他烦了,若再隔三差五来几个不长眼的给他找麻烦,岂不是防不胜防? 一定得先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以免日后生事。 于是抬掌向空,那火鸟便飞入他掌心,化成一个金色的飞鸟印记,“好。” 这就算是接下了挑战,只有当双方分出胜负之后,那印记才会消失。 “那可是金丹期的裴慕之,就算不用灵力,实力也呈碾压之势。” “这不是必输无疑了吗?” 议论声在周遭此起彼伏,顾惊羽不为所动,缓缓拔剑而出,伴随清脆的金属声响起,银白剑锋斜指地面,随着嗖地一声闷响,剑鞘直入青石地砖,竟没入三寸有余,仿佛插.入的不是砖石,而是泥地。 裂缝蔓延开去,连碎了数块地砖。 裴慕之垂眼看向斜入地面的剑鞘,浓眉蹙起,终于警惕起来。 他紧盯着顾惊羽拔剑而出,二话不说先发制人劈空斩去。 剑气形成肉眼可见的刀锋驰来,顾惊羽迅疾闪过,即刻转身挥剑而去。 长剑破空,响起阵阵嗡鸣。 裴慕之本还担心自己实力远高于对方,会胜之不武,可刚接下一招后便彻底改变了想法。 对方的剑意杀机汹涌,高深莫测,几乎令他应接不暇。 这是筑基期该有的剑术?! 不仅如此,他甚至隐隐感到对方并未发挥全部实力,总是在若有若无间收招,似乎有意压制自己。难道是他太过震惊产生的错觉? 围观者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斗中的二人,裴慕之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而林殊雨不过刚刚步入筑基期,这场战斗本该没有悬念。 可顾惊羽手中之剑却呈压制之势。 众人瞠目结舌,满堂皆静。 直到有人似看出了什么,惊呼道:“他使的好像是凌太虚?” “不可能,我怎么没看出来?” “就是凌太虚!” 从顾惊羽变幻莫测的身法中,终于有人看清了,确是他们初入门起便练习到枯燥甚至麻木了的基础剑法。 就是这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屑的剑法,在顾惊羽的手中却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剑意。 此时数名守殿弟子刚刚换班回到院内,正撞见这一幕,其中甄子昂见状瞪大了眼,“师弟!” 眼见与顾惊羽对战的竟然是裴慕之,他想也没想即刻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人群重重围住。 “他们二人下了战书,任何人不得介入。” “下战书?”甄子昂不可置信,指着战斗中的顾惊羽怒道:“他灵脉滞涩,你们这是乘人之危!” 有人却叹了一声摇摇头,“到底是谁乘人之危可不好说。” 甄子昂闻言面露诧异,再次望向场中时,才终于明白那人话中的含义,这分明是单方面的碾压。 许是被打得心态崩溃,裴慕之下意识地施展全力,顾惊羽分明感到对方剑气里涌入了汹涌灵流。 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被围观弟子发现对方使用了灵力,最终还败在他手上,那他的修为可就真说不清了。 众人正屏息凝神地观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战况急转直下。 只听哐当一声响,裴慕之跌坐在地,手中之剑被生生震飞数丈外,撞上院墙后落下,竟削铁如泥般直没入地砖里。 转眼一柄银白剑锋横亘在其颈间。 胜负已定。 裴慕之显然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恍惚感中,手腕还在因为方才的冲击而微微颤抖着,掌心那只金色飞鸟印记也倏然消散。 他被方才那凛冽剑意震慑得许久无法回神,丝毫没有留意到颈间剑锋已然撤去。 在愣怔的人群中,甄子昂率先醒过神来,欣喜地上前拉过顾惊羽双臂,目光关切地打量他一番后道:“师弟,你的剑术何时这样精湛了?没受伤吧?” 顾惊羽摇摇头,又看向裴慕之,却见对方还在愣神,于是微微一笑,伸手道:“承让。” 裴慕之此时才回过神来,见玉白色的纤长五指伸至眼前,犹豫了一下伸手与之相握,随之一个力道将他拉起。 他犹豫了一下,垂眸沉声道:“你要如何处置我,直说吧。” 他已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多数人会顾及同门之谊不至于下死手,可他也曾听闻有输家被废去修为或逐出师门。 愿赌服输罢了,没什么可抱怨的。 哪知耳边却传来对方轻快的声音,“不如何,交个朋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猝然抬眼却见一幅明媚的笑容落在视线里,秋日的正午阳光温暖和煦,洒在十七岁少年的乌发与肩头,一阵风吹来,扬起几片秋叶,伴着乌黑的发尾飞舞空中。 清澈的眸子如星光般耀眼,瓷白的肌肤上点缀着藕粉色的一双薄唇,他恍惚了一瞬,直到眼前人微露诧异地试图抽手,他才发现自己正紧握着对方的手不放。 他连忙松开,缓解尴尬般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算我承你个人情。” “说过了,交个朋友,我们两不相欠。” 此时人群恢复了喧闹,纷纷围了上来,顷刻就将顾惊羽围在中心,称赞声唏嘘声不绝于耳。 甄子昂连忙拉着顾惊羽往房内去,一边走一边推开众人让出一条路。 裴慕之怔怔地望着在人群簇拥下远去的少年。 败了,他心道,败得彻底。 * 就在距守殿弟子院落不远处的半空中,倏然闪过一道缩地成寸阵盘,其上衣摆翻飞的青白人影正欲落地,却在眸光瞥过院落时迟滞了一会。 深远的目光停留在院落内人群簇拥下的少年身上。 狭长凤目眼睑微垂,鸦羽般的长睫似有触动一般微颤了一下。 眸子蕴藏的深海海面,似乎倒映出一个身影,与眼前的少年徐徐重叠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秋:是他吗是他吗(小心脏砰砰狂跳) 第6章 “你的剑术怎得突飞猛进?”甄子昂费了好大劲把簇拥着的众人打发走,虚掩上门后转身疑惑道:“难道受了宗主点拨?” 顾惊羽一口清茶下肚,茶盏在唇边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没有。” 他的神魂已是半步大乘境,虽然受肉身境界限制,但经过多个世界的历练,战斗经验远非这些弟子们可以比拟。 别说使用凌太虚这样的剑法,就算只挥一剑,其蕴含的剑意恐怕也只有秋照夜可以匹敌。 “你瞒不过我。”甄子昂看起来比他还高兴,一把握起顾惊羽的手,“你头一回进内殿,就得到宗主点拨,看来他老人家属意你,兴许真会收你为亲传弟子。” 顾惊羽一瞥对方的手腕,心道说话就说话,总攥着他做什么?他正想抽回手,却迎上对方热切的目光,看起来是由衷为他高兴。 他穿书的时日久了,几乎忘记了被人放在心上是何种感受。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他一门心思扑在秋照夜身上,为其奉献一切哪怕生命也在所不惜,纵然是任务使然,但总归只有他关心别人的份。 他有些恍然,但转念一想,对方的误会似乎有点大,为免节外生枝,他解释道:“没有的事,我们……没说过几句话。” 甄子昂却是狐疑地看他一眼,心下了然似地道:“好,没有就没有。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下面。” 顾惊羽这才想起来,他的修为本该在筑基期,虽踏入了修仙的门槛,但尚未辟谷,是该要感觉到饿的。 于是点点头。 回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东西,即便为了掩饰修为,他也该照常吃饭才行。 甄子昂抬脚刚踏出门外,却见人群并未散去,而是聚集在院门外,见了他出来,有人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甄师兄,是真的吗?宗主亲自点拨林师弟了?” 甄子昂面露一丝得意,仿佛得了点拨的是他自己,颔首道:“那是自然。”说着还瞪一眼对方,悄声道:“师弟不愿张扬,你可别到处乱……” 话未说完,人群便一哄而散。他顿了顿,须臾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转身往小厨房去了。 屋内的顾惊羽听见门外的动静,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好像今日的行为确实有些高调了。 可当时若不接下战书,便会被坐实嫌疑,日后定会遇到源源不断的麻烦。他不仅要接,还必须要赢,否则真落入执法堂的手里,他怎么受得了那皮肉之苦? 不过他的担忧并未持续太久,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缕清香从门外飘来,令他双目一亮。 乳白色的细面淋上一层热腾腾的香油,盘底的酱香透过面身涌入鼻腔,葱花点缀下,显得异常可口。 他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师兄的手艺这么好?”他充满期待地尝入一口,却瞬间僵住了。 筷子悬在半空,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往嘴里送。 甄子昂见他顿住,面露诧异,“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这葱油拌面了?” 他尴尬地讪笑了一下。 喜欢?这原身是个什么口味? 这面淡得像直接从白水里捞起来的。 他在脑海中努力回忆花揽桂鱼、五香仔鸽、金丝酥雀、持炉烤鸭……伴着记忆中的香气才勉强下咽。 他要下山! 他一向心动就要行动,待打发走了甄子昂,暮色四合之时,再次悄悄没入了后山小径。 上回来到醉仙楼,听见了几句关于魔尊的传言将他兴致消去大半,早早便回了,今日他一定要将最爱的菜式全点个遍。 待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双眼一亮,迫不及地提起筷子。 此时堂倌正在一旁上菜,有些诧异地打量他一眼,啧啧两声道:“没想到这位客官如此年轻,竟也是个老饕,连五珍雀舌这道十几年不上单的菜都点出来了。” 顾惊羽闻言有些微讶,前世他记得这道是招牌菜,于是问道:“为何不上单?” “这道菜费功夫,一日做不了多少,如今店里生意好,忙不过来,掌柜干脆便将这菜撤了,只给知晓这道菜的老顾客单做,之前看您点菜,还以为您是咱店里的老客了,可我看着您的年纪又不像……” 堂倌说着还面露一丝疑惑。 二人话说到这,顾惊羽感到不远处投来一束视线,他顺着视线望去,见二层雅座一袭宽袍大袖的蓝衫身影。 那人施了隐容术,望之只能看见朦胧的面部轮廓,但周身出尘的气质却与热闹的酒肆格格不入。 发觉他看了过来,对方收正了原本微侧的脸,随后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 顾惊羽一眼看见其桌上冷清地放着一壶秋露白。 他莫名地感到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有些……像秋照夜?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就被他自己嗤了一声否定了。 秋照夜怎么可能来这么热闹的地方? 那个冰块脸恨不得距人于千里之外,月亮上的广寒宫比较适合他。 没有多想,顾惊羽自顾品尝起美味来,未久后他忽地感到一阵若隐若现的灵流波动,再次抬眼时,那个蓝衫人影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一旁堂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嘿嘿一笑,“那位客官走了,我得赶紧收桌子去,免得被抢了先。” 堂倌刚迈开腿,就被顾惊羽按住了。 “你认得他?” 堂倌摇摇头,“认得,也不认得。” 这倒令顾惊羽好奇了,“什么意思?” 堂倌嗨了一声,“要说不认得吧,这位客官每月都来,每回都只点一壶秋露白,有时小坐一会,有时枯坐半宿,这都快三十年了,咱们店里的都知道他。” “要说认得吧,他从没露过脸,更没留下过名讳。” 他说着还微叹了一声,望着那空荡荡的桌椅微微出神道:“每回都是只身一人,像是在等着谁,却从未等到过,看着挺孤单的。” 说到这堂倌回过神来,忙讪笑了一下,委婉试图推开顾惊羽按住他的手,“我得赶紧收拾桌子去,那位客官特别大方,去晚一步,打赏可就被别人抢先了。” 顾惊羽微一挑眉,松开了堂倌,“去吧。” 堂倌乐颠颠地跑开了。顾惊羽的视线跟着堂倌一路到了二楼那空荡荡的座位上,停顿一会,最后收了视线。 这里是修界,气质出尘的怪人多了,他在意什么? 他耸了耸肩,很快将这微不足道的插曲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对付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好菜。 许久后他终于酒足饭饱,晃晃悠悠地一路返回院落,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直到翌日日上三竿,他在意识模糊间,听见门外练武场弟子们喧闹的声音。 “都午时三刻了,收功吧,再晚膳堂要关了!” 他听见这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午时三刻!他竟一觉睡到正午! 因他顶着伤患的名头,无需当值,更无人管束他,于是睡多晚都没人打扰。 他将脸埋入掌中,有些哭笑不得,这幅躯壳的酒量也太差了……他为了保持时刻警惕,还特意克制了酒量,压根没喝几杯。 上回下山拎了两坛酒回到梨花林,躺上树杈没多久就睡着了,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刚刚穿越神魂未稳,如今看来,当时竟是醉过去了! 他有些郁闷,原本千杯不醉的他,落差有点大……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秋照夜让他每日辰时去内殿治疗,他已晚了快两个时辰! 他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衫,如风般刮入常清殿。 * 内殿高座上,一个青白身影正盯着一样东西出神,见了他来,即刻将那东西收入袖中。 “弟子来迟,请宗主责罚。”他来到座前,有些忐忑地行礼道。 迟到了这么久,不知道秋照夜会怎么罚他,他胡思乱想着,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师尊掏出戒尺抽他掌心,而秋照夜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场景。 他做好了心里准备,最多挨几鞭子就是,来就来吧。 却许久没有听见回应,他疑惑地缓缓抬头,却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二人视线相交,秋照夜的瞳孔极度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无人察觉到。 顾惊羽不知道的是,宗门上下,无人敢这样直视秋照夜,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关注过旁人与秋照夜的相处细节,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理所当然地把直视当做稀松平常的行为。 过去的他,不需要谦卑。 安静了许久,秋照夜终于开口,“你……”刚出声又顿了顿,似是深思熟虑后才继续道:“听说你,剑术不错?” 顾惊羽愣了一下,消息这么快就传入常清殿了? 他眼神微动,敷衍道:“侥幸胜了位师兄罢了。” 同时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秋照夜似乎完全没有要罚他的意思,反而问起他的剑术? “舞一段,本尊看看。” 顾惊羽闻言诧异地抬头,难不成还真想点拨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召剑而出。 好在内殿足够宽敞,施展凌太虚这样的基础剑招还不至于畏首畏尾。 舞剑不比对战,不需要赢,于是他并未灌注剑意,只是单纯将招式舞出,动作到位便是了。 秋照夜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翻转的手腕与身姿,一向如深井般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微微亮起,似乎充满了某种期待。 可随着顾惊羽的身法运转,十几式下来,那双眸子里燃起的火苗又渐渐黯淡了下去。 直到演练完毕后顾惊羽迅速收剑,却迟迟不闻秋照夜发声。 “宗主?” 他试探性地提醒道。 秋照夜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不错。” “但你这身法……有些不同寻常,甚至更胜一筹,是何人所教?” 顾惊羽心中一惊。 他前世剖去金丹后落入魔门,为了快速恢复修为,他打破系统限制,强行调用算法将所有本门功法重新推演,改造了一遍,又配合使用各式灵宝,故而修为突飞猛进,几年时间便恢复至化神期。 他本不是个勤于修炼的主,前世师尊没少为此责罚他,可当时事急从权,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恢复修为,是不得已而为之。 正因如此,他练习的所有功法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可这种变化非修为高深的大能绝看不出来。 他自从落入魔门之后只有死的那天见过秋照夜,故而他这身法对方从未见过。 他想了想道:“之前在御风堂,基础剑招都是由师兄们指点,许是教导的人多了,难免乱了些章法。” “是吗?”秋照夜凝神看了他一会,那目光里含着审视,亦如一湾寒潭,片刻后道:“既然他们说你得了本尊的点拨,我若是不指点你一二,岂非辜负了这流言?” * 作者有话要说: 秋:我又看错了吗?(委屈,难过,绝望) 作者:没看错~~宝~相信自己! 第7章 顾惊羽从常清殿出来时,已是黄昏。 他一路若有所思,秋照夜竟然当真指点他招式,而且经其修正后,剑招确实更为精湛。 这令顾惊羽大为震惊,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优化系统推演出的功法? 而且今日疗伤时,他隐隐感到对方的灵流不稳,秋照夜的灵流一向平静,如夜晚静谧的海洋,伴随若有似无的潮汐涌动,又像是山林间清徐的夜风,柔和的凉意令人灵台清明。 可今日他却感到那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汹涌,似乎被某种力量强压下了。 而另一边的常清殿内。 秋照夜掌心静静躺着一条暗红色绣回云纹缂丝发带,他的目光里含着深深的失望,许久后闭眼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手心也攥紧了,将那发带揉进掌心。 似乎因着长时间的压抑,此刻他终于支持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记忆中的画面再次浮现脑海—— 漫山遍野的梨花林里,身着玄色衣衫的身影在纷飞如雪片般的花瓣雨中舞动,墨染剑破空发出如银铃般清脆而低频的嗡响。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他隐没在繁茂的梨树间,看着那如精灵般的身影,试图上前,却似有千斤巨力将他困在原地。 他只能发出一声轻叹,抬眼却见那灵动的身影停下了,缓缓朝他走来,和煦的秋日阳光照亮了乌黑的发尾及暗红发带,凛凛身型,芝兰玉树。 灿若星尘的双眸,眼尾微微扬起一抹若隐若现的淡嫣红,令人看一眼便会不由自主地沦陷。 如沐春风的笑容洋溢在瓷白的脸上,“师兄。” 声音如有回音般在脑海中回荡,他缓缓抬起纤长的眼睑,蝶翼般的睫毛微微抖动,“你看,”他对着掌心的发带自言自语。 “我又将旁人错认成了你。”发带被揉皱了,他瞳孔微颤了一下,十分轻柔地将发带抚平,眼里满是爱惜。 “是啊,不过是知晓几道你喜欢的菜式,我便持心不定。”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他的神态与你像到了极点,我几乎……” 他说着,声音弱了下去,他顿了顿,微叹了一声,“可一个人的身法应当是不会变的不是吗?” “一切都是妄念,他终究不是你。” 他说出最后一句时,心头仿佛有万刃翻绞,同时强大的反噬力袭遍周身灵脉,袭击他的五脏六腑。 一向如寒潭般波澜不惊的脸上,长眉蹙紧,他缓缓垂首将脸埋入臂间,似竭力抵抗着什么,咬牙发出十分低沉微弱的闷哼。 五感逐渐散尽,四周陷入无限的漆黑与死寂,他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只有仿佛永无止境的痛感一瞬不停地将他的身体与神魂翻绞着。 在寂静而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一个青白身影,蜷缩在高座上,微微颤抖着,承受着这凌迟之痛。 * 宗门上下都传遍了这样一个消息—— 得了宗主青眼被调入内殿的林殊雨,头一日入殿就蒙受宗主开示,剑术突飞猛进,竟打败了金丹期弟子。 真是前无古人,看来宗主属意此人,也许从不收徒的照夜天尊就要破例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了! 谣言越传越玄乎,顾惊羽一时间成为了舆论的中心,以至于不论他走到哪,都能感觉到路人对他投来的视线,以及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声。 连带着怀疑他的舆论也被压下了,毕竟若他是嫌犯,宗主怎会亲自教导? 他虽不在意流言蜚语,但也不喜欢时刻被关注,于是更常往溧白峰去了,那里距主峰较远,是个僻静的地方。 因他是个病患,算是整个常清殿最清闲的人,往梨树上一躺,一睡就是半日。 近日去往内殿,秋照夜不再与他谈论与治疗无关之事,看他的目光也变了,之前看他,虽也冰冷,但神色里似乎总含着些别的什么,可如今看他,却与看花看草并无分别。 更甚至,其目光里多了些凌厉,仿佛随时等着他露出马脚。 也不知那块冰疙瘩脑子里成天都装着什么,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他仰面躺在树杈上,回想起今晨去到内殿,秋照夜对他说过的话—— “你的灵脉已恢复大半,今后不必来了,本尊教你一套心法,照此修炼,数日后便可痊愈。” 宗门的心法他都清楚,于是面上应付着,心里却想着对方果然从他的灵脉里探不出什么,终于可以不用来了,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谢过宗主。”他答道。 “不必,”秋照夜顿了顿,“灵脉恢复后,便照常当值吧。” 顾惊羽垂着首,并未回答。 见他沉默,秋照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若换做旁人,得到内殿的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可顾惊羽的脸上却无笑意。 这更加深了秋照夜内心的猜测。 待顾惊羽退出殿外,秋照夜才转身消失在屏风后,往寝殿方向去了。 只见他单手结印,随后凭空一挥掌,灵光闪过后,面前空无一物的灰墙赫然出现一道光圈,勾勒出一道门扇轮廓,随着沉重的声音响起,石门缓缓移动,直至打开一条通道。 他看着深邃无光的通道,眸中光芒黯淡了几分,随后定了定神,抬脚迈入。 四壁灯火砰然亮起,照亮了一方不大的室内。 室内摆设简洁,不过一方书案,一张多宝格,其后隔着半透纱制屏风,屏风后昏暗无光,隐约不知通向何处。 多宝格放置一方紫檀剑架,其上安静地躺着一柄长剑,剑鞘隐隐释放着灵压,可周身灵流却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秋照夜凝神看了一会长剑,视线又转移至一旁的灯盏,灯盏以琉璃制成,通体晶莹剔透,以金羽线制成的灯芯一如既往地暗沉无光。 他抚上灯盏,缓缓注入一缕灵流,目光微微亮起一瞬,可片刻后灯盏依然一片死寂,连带着他如寒冰般的眸子也晦暗下去。 仿佛这动作他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但每次的结局都是一样,故而他没有任何意外,只不过是习惯而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罢了。 他微微发出一声轻叹,“对不起,阿羽。” “我尚不能确定拿走你金丹之人是不是他,但我一定会找回来的。” 他的声音沉寂了数息,随后又冷笑了一下,“其实……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可他……太像你了……” 难道世上竟有毫不相干的两人,有如此相似的神色,相似的喜好? 可三十年来他认错的人还少吗? 最终不过再次证实一切皆是因他的妄念而产生的错觉罢了。 不论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不论他再确认多少遍,那盏魂灯分明已灭了三十年,再也没有燃起过,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再遇见阿羽? 他有什么资格遇见? 他不配。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下不去手,也不能服众。” “阿羽,你会怪我吗?” “我真的……从未遇见过如此像你的人。”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贪恋与你的相处,哪怕仅仅只是与像你的人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他的眸色更深,写满了深深的绝望,明知永远得不到答案,却仍自言自语着。 声音回荡在寂静无人的室内,一如过去上万个日夜。 * 自从得了秋照夜的许可,顾惊羽便更肆无忌惮地成日躺平睡大觉。 他的计划是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地恢复灵脉,然后再回常清殿伺机调查,毕竟原身的谜团实在令他好奇。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让他先过几天舒心日子,毕竟能远离秋照夜的机会着实不多。 但甄子昂却似乎并不打算放任他这么咸鱼下去,时不时就要抽空来看他一眼,生生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按说守殿弟子是很少有空闲的,当值之外往往还有繁重的修行任务。可甄子昂却每日都要抽出时间来看他。 “唔……别拽了……”感到有人拽他的胳膊,顾惊羽搂紧了被褥,迷迷糊糊间吐出一句。 “师弟,你从前不是一向很勤快的么,怎么近日变得这么懒散?让我看看,莫不是病了?” 手背抚到他的额间,触感微凉,他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口齿不清道:“没有……” “你再不勤快些,尽快修复灵脉,登宸大会还怎么参加?怕是届时连下山的资格都没有。” 听见登宸大会四个字,顾惊羽腾地直起了身子,一双眸子还泛着一层薄雾,明显是没睡醒的模样。 甄子昂见他连高束的马尾都歪了,于是轻笑了一下,抬手将他的发带卸下,又掏出梳子十分自然给他束发。 一边梳着一边道:“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登宸取的是升登玉宸,取飞升三清界的吉兆之意,是修真界最重要的聚会,每十年举办一次,凡此间脱颖而出的青年才俊,都必将是前途无量的仙首人选。 一旦在大会上崭露头角,不仅有机会斩获各式法器灵宝,还将名扬天下,是以各大玄门都将此会看得极为重要。 可顾惊羽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出名,而是他远离宗门的机会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新手村~开新地图了! 第8章 议事厅内,众长老们讨论起了参赛人选。 “登宸大会历来是挑选入门十年之内最具潜力的弟子,是故一生之中只有一次参赛机会,事关弟子们的仙途,断不可草率决定。” 长老们议论着,唯独秋照夜在出神。 回想到近日顾惊羽竟老老实实地回到内殿当值,而没有借着伤势拖延时日躲避他,令他有些意外。 可即便对方恢复了灵脉,他也没能在其充沛的灵流里感应到阿羽的金丹气息。 以一名筑基期弟子的修为,要在他面前隐藏化神期的金丹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会在灵脉里留下痕迹,可此人的灵脉却是干干净净。 难道,真的不是此人?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直到有人提起林殊雨的名字,他才又将注意力收回来,“什么?” 百草堂裘真人干笑了一声,“宗主,我们在说,既然林殊雨是您亲点的内殿弟子,此次是不是该让他领队?” 按照惯例,宗主亲传弟子必然是要领队参赛的,可秋照夜没有亲传弟子,这领队的任务便落到了林殊雨的头上。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可林殊雨修为尚浅,是不是该……”长老们再次议论起来。 此时秋照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该出关了。” 这一声令场面瞬间寂静。 片刻后有长老道:“宗主的意思是……要让那个人……” 秋照夜点点头,“一同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宗主到底意欲何为,却也无人敢于深究,未久后又再次将话题转回人选上来。 另一边的宗主内殿,众人口中修为尚浅的林殊雨,正潜入了寝殿内室。 顾惊羽翻遍了不大的屋子,却怎么也找不到甄子昂所谓的暗门在哪。 之前来此疗伤时,总在秋照夜眼皮子底下没机会,如今当值好不容易等到这块冰山挪地方了,他却找不着门。 他环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屋内,双臂抱胸,凝神思索着。 须臾后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 秋照夜的房间从不熏香,他天然自带冷松气息,连带着其衣裳及床幔也都隐约带着这么一股清香。 但顾惊羽闻见的,却是沉香。 因沉香助眠,他前世常在房内点着这种香料。 这香气若有似无,只是一闪而过,若非修士五感敏锐,绝对察觉不到。他疑惑蹙眉,试图再次捕捉这气息,却一无所获。 他凝神打开识海中的操作面板,翻掌取出一条乌金色缎带,随后果断将双眼蒙住。这缎带是个法器,遮住视线后其他感官会被放大,听觉、嗅觉与灵识都会进入至臻之境,甚至能够感知到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 很快,他便发现了这香气的来源,他转身来到一面空无一物的白墙前,可在他灵识的视野里,漆黑一片中有光芒浮现,勾勒出一道门扇的轮廓,香气便是从门扇的缝隙间溢出的。 障眼法? 顾惊羽尝试破除,却感到在这障眼法之上又加了一道禁制,大概是因为曾遭窃贼的缘故,秋照夜加强了防范。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要破除大乘天尊设下的禁制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却感到在那门扇之后,约莫丈余外,似乎有道沉睡的灵压正隐隐有苏醒过来的趋势,在缎带强化的灵识下,他甚至能在识海中看见那道灵压的来源。 那灵压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熟悉,他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那是墨染?! 他倏然摘下缎带,震惊得后退两步,此时即便没有法器的加持,他也能感应到在那道墙壁后面,墨染剑灵已然苏醒,甚至透露着雀跃的情绪。 法器能强化他的感官,亦能强化他的魂识,故而即便隔着禁制,剑灵还是感应到了他。 既然有他的剑,那么他的金丹应该也在此处。 他再次带上缎带,试图探索金丹的所在,果然未久之后,在更遥远的深处,约莫数十丈外,他的金丹灵息隐约传来。 秋照夜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恨他到了如此地步? 墨染感应到他的魂识,显得异常激动,他生怕打草惊蛇,连忙在识海里安抚剑灵。 此时一道灵压缓缓靠近,他来不及思考,迅疾一个闪身翻窗而出,随后在殿外绕了一圈,若无其事地装作刚刚进殿的模样。 他在绕殿时留神观察了整座建筑的结构,与他记忆中的印象一样,秋照夜的寝殿墙后本该是庭院,所以他刚才感应到的空间,并不在常清殿内,而是秋照夜施加了某种空间法术,将两处打通了。 他再次入殿,步入寝殿门外时,果见秋照夜回来了。 只见其微微蹙眉,视线一扫室内,似是在找什么,见他出现在门外,问道:“方才你去哪了?” 他心下猜测自己方才的灵息大概是被秋照夜捕捉到了,只不过他撤离得及时,应该只有一瞬。 于是坦然答道:“刚从膳堂回来。” 秋照夜看一眼天色,正是夕阳西下,于是道:“修行人过午不食,即便你尚未辟谷,也该注意些。” 顾惊羽点点头,“是。” “此次登宸大会,由你领队吧。” 闻见此言,顾惊羽有些诧异,他本还想着自己要找个法子参赛,竟然就这样放他去了?秋照夜不是还怀疑他吗?这就肯让他下山? 他疑惑看向秋照夜,问道:“宗主会去吗?” 虽然秋照夜常年霸占天枢榜,可登宸大会却几乎从不露面,即便他不出现,单凭其修为与姿容,也是当世无二。 但顾惊羽不放心,好不容易能躲开对方的机会他可不想被破坏,于是此问脱口而出。毕竟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弟子,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盛会,会有此问也不足为奇。 只见秋照夜的目光再次扫过他的脸,反问道:“你希望本尊去吗?” 顾惊羽眨眨眼,嬉笑道:“弟子好奇罢了。”模样端得是个乖巧小徒儿。 “你修为尚浅,不能服众,自然会有长老同去。” 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留有余地,反倒令顾惊羽有些不安了,全天下人他都有信心瞒过,唯独这个秋照夜,他没有十足把握。 此时秋照夜一瞥屏风后的内室,目光停留了一会,随后打发他道:“今日不必守着了,回去吧。” 顾惊羽心头一沉,果然方才引发了秋照夜的警觉,此时他忽然想起墨染已经被他的魂识唤醒了,会不会露出马脚? 他一面应声退去,一面压制着墨染。 好好待着别动,他下令道。 虽然能够感应到剑灵十分听话地沉寂下去,可他还是有些忐忑。 * 昏暗无光的室内,剑鞘周身原本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灵流,缓缓而隐约地涌动起来。 随着石门轰隆隆的震响过后,四壁的灯火倏然亮起,照映出一个青白身影。 秋照夜的目光扫过室内,最终落在那柄长剑上,方才还隐约涌动的灵流顿时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他长眉蹙起,眼神微动,旋即召出霜华,银白剑锋发出清脆嗡响,长剑倒立悬浮于剑架前,释放出阵阵灵压。 剑架上墨染的灵压十分微弱地震动了一下,旋即又消散了。 是错觉吗? 秋照夜的目光里闪过一缕疑惑,再次看向一旁的魂灯,依然是晦暗无光。 他失望地微微摇头,旋即绕过多宝格后方的屏风,没入了黑暗中。 那是漆黑而空旷的洞穴,能清晰地听见上方钟乳石的水滴落入寒潭中发出的脆响。 随着他的到来,空中忽地凭空亮起数道火苗,将洞穴照亮。 距他十几步之遥是一片寒潭,其中央坐落着一片浮岛,从浮岛至整个寒潭的水面上,覆盖着一层盈盈蓝光的繁复符文。 秋照夜的视线只是瞥向浮岛一瞬,便立即移开了,心脏随即绞痛起来,似乎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去。 此时一名少年的冷笑声从寒潭岸边传来,“你怎么还敢来?” 声音冰冷阴鸷。 秋照夜冷漠道:“你既弄丢了金丹,该是你赎罪的时候了。” 少年的身影眨眼袭至眼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道:“我弄丢的?当初若不是我,阿羽的金丹何止于丢一块碎片?” 秋照夜目光直直地看着少年,眼里除了冰冷之外,还含着一丝厌恶。 “你既能阻止贼人,为何连其模样都没看清?” 少年闻言眼里似乎燃起了火焰,怒喝道:“当时我遭反噬五感尽失!你明明知道!” 秋照夜伸掌将其推开,看对方如同看一个死物,“七日后你便下山,好好查查那个林殊雨,他在我面前滴水不漏,也许离开我的视线才会露出马脚。” 少年却一脸不屑,“我当时击中了那贼人,一个小小筑基期弟子,不可能在我全力一击下活下来。” “你不好好查金丹的下落,竟要浪费精力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 秋照夜微微眯眼,目光变得异常犀利,“整个宗门没有弟子失踪,你所谓的全力一击,到底得手几分?” 见少年沉默,他又道:“他是唯一的嫌疑人,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这一句似乎终于触动了少年,只见其向浮岛望去一眼,幽幽道:“谁来守他?” “我。” 少年看向秋照夜,目光几乎化作刀锋要将其片片割碎,冷笑道:“你连看都不敢看他,说什么守他?” “你这个胆小鬼。” 少年丢下这句,便落回岸边,恢复盘膝而坐的姿势,闭眼沉默片刻后道:“七日后我会去的,你可以滚了。” 秋照夜再次瞥向寒潭,旋即又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后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少年是谁? 超级好猜(狗头.jpg) 感谢在2021-10-21 16:28:09~2021-10-26 21:1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子佳 11个;柠檬 5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iy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3个;绘理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yi 4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经此一事,顾惊羽猜到应该是原身闯入了秋照夜的寝殿窃得金丹。 联想到之前宗门上下在寻找受伤的弟子,也许原身在行动时受到了攻击。 他穿越的经验不少,原身必然是被一击毙命,他才能获得这具身体。 他把前因后果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秋照夜的秘密,从而贪欲心起,窃得金丹,并被击杀。 可他为什么会回到这个世界,这个问题依然无解。 “林师侄!”单真人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唤了回来。 连他在内共十二名弟子在正殿内集合,他顿了顿,“师伯说什么?” 单真人瞪他一眼,“除你们之外,还有一位也一同前往。” 顾惊羽正面露疑惑,却见一名二八少年从殿外步入,目不斜视地从众人身侧走过。 他侧脸看向少年,见其身着一袭蓝白劲装,服制精致不像是普通弟子,亦看不出归属,其身姿矫健,长身玉立。 其人来到阶前站定后,单真人十分恭敬地对他微微颔首,这令在场众人都十分诧异。 宗主未曾收徒,而这个年纪却能让长老施礼的,会是谁? 少年转过身来,衣摆微微扬起,顾惊羽在队伍前列,距离较近,隐约闻见其衣摆间散出的一缕十分微弱的沉香气。 众人看清了少年的样貌,皆是一愣,有女弟子不由自主地捂起了嘴,眼中散发着惊艳的光芒。 那是一幅姿容绝世的脸,眉若翠羽,肤如脂玉,一根玉簪穿髻而过,可眸子却如千年寒潭般彻骨冰冷。 顾惊羽莫名地觉得那眉眼很像一个人—— 秋照夜。 不仅如此,这少年周身释放的令人遍体生寒的气场,也与秋照夜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秋照夜的冷,像是极北汪洋中,深入漆黑海面之下的万年冰川,静谧而悠远。 而少年的冷,则更像是遗世独立的雪峰,凛凛傲骨,高不可攀。 少年的目光扫过阶下,停在了顾惊羽的脸上,二人四目交接,都是微微一怔。 时空仿佛静止了,顾惊羽见那深潭般的眸子,竟觉得与秋照夜一般无二,他在心头嗔了自己一句,为什么要想到那个家伙? 少年凝视他片刻,忽然迈开步子,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急切道:“你叫什么?”声音是清冷里含着凌厉。 顾惊羽的手腕被捏得生疼,“林殊雨。”说着蹙眉拉开对方的手,疑惑反问道:“你是?” “我是……”少年张口后又顿了顿,“我叫夏应弦。” 少年说时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惊羽的脸上,仿佛挪不开似的,喃喃自语般道:“原来你就是林殊雨?” 顾惊羽对此言并不意外,整座山门现如今大概很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权当此人是从哪听说过自己。 单真人道:“他不占参赛名额,只随你们一同下山历练。” 为确保公平,参赛名额根据门派规模分配,即便庞大如无极剑宗,也不过十二人。否则其他小门派的弟子们连在大会上露脸的机会也没有。 即便如此,历年的榜首也几乎都被四大宗门瓜分。 “不知夏师弟是哪位师伯座下弟子?看他年纪,唤一声师弟应当不错吧?”甄子昂紧紧盯着夏应弦,狐疑问道。 方才此人捏着林师弟的手腕不放就已经令他不痛快了,如今那双眼珠子更是仿佛粘在了师弟身上。 这一问令单真人有些为难,宗主只说让那个人参赛,没说怎么介绍身份呀,此时宗主又闭关去了,他是求问无门。 他瞥一眼站在一旁的裘真人,后者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道:“夏师叔是师祖座下弟子,你等该唤他一声师叔祖。” 这句话令众人一片哗然,这小子竟然与宗主平辈! 顾惊羽震惊半晌说不出话,师尊的弟子?!他怎么不知道? 他是师尊收下的最后一个徒弟,这又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师弟? 仿佛是看懂了他的神情,夏应弦漆黑的眸子微微亮起,方才目光里含着的一丝审视与疑惑也换成了笃定,甚至演变成了掩饰不去的激动与狂喜。 “裘师伯,”此时裴慕之开口道:“太师祖仙逝已逾三十年,可我看这位‘师叔祖’不过十五六岁,如何能入得太师祖门下?” “这……”裘真人受单真人一瞪,面露尴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此时夏应弦道:“家父与师尊有渊源,故将我拜在师尊名下,我近十年来都在闭关,至今方出。” 他说时,视线就没挪开过顾惊羽,甚至隐约有笑意浮现。 裘真人讪笑了一下,“正是正是。” 单真人微微摇头叹气,也不知这宗主是怎么想的,竟给他们添了个大麻烦。 可他没工夫抱怨,收回话题道:“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吧。”说着便与裘真人一道,带领一众弟子下山去了。 * 溶洞寒潭旁,秋照夜缓缓张开眼睑,他的视野被切断了,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停留在顾惊羽微露诧异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 “阿羽……我是不是太冒险了?” “当初他说要守着你,我才放任他在外,如今竟然敢驱逐我的神识。” 他说着,沉默了一会,似在思考什么,片刻后自言自语道:“再等等吧。” “他若是出格,我只好……” * 云霞驹两两一对,牵引着四架马车腾上云端,呼啸着向天边疾驰。 车厢内异常的安静。 甄子昂目光不善地看着夏应弦,而夏应弦则是一直含笑看着顾惊羽。 顾惊羽被看得不自在,视线无处安放,偶尔与裴慕之四目交接,二人眼里都流露出一丝无奈。 原本守殿弟子四人乘一辆车,夏应弦该与二位真人同乘,可他偏要挤上这辆车。 而本该同乘的一名守殿弟子眼看着谁都不肯让,顾惊羽又被那师叔祖按着,只好识趣地让出了位置。 “师叔祖在此,倒教我等小辈不自在了。”甄子昂首先打破了沉寂,语气并不十分客气。 夏应弦像是个人形冰雕,时时刻刻释放着寒气,看向旁人时犹如看着死物,唯独看向顾惊羽,总是眉眼含笑,眸中灼灼有火光。 “阿羽入门多久了?”夏应弦并不理会甄子昂,旁若无人地开口道。 三人皆是一愣。 甄子昂眉头蹙紧,脸色阴沉,“阿雨?”他都没这么唤过师弟。 裴慕之却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如此果然亲切许多,他也能这么唤吗? 只有顾惊羽专注在问题本身,他不了解原身的一切,何时入门他是真不清楚。 正在踟蹰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听见甄子昂道:“师叔祖这样称呼,怕是不符身份吧。” “有何不可?”夏应弦说时,目光终于瞥向旁人,原本温和的表情立刻换成了寒冰,冻得甄子昂打了个哆嗦。 那声音像是初夏里的习习凉风,葱林间的清澈甘泉,听在顾惊羽耳朵里,透着异样的熟悉感,倏然唤起了前世记忆—— 耳边是呼呼刮过的清凉山风,身后传来师尊的呼声:“你给我回来!” 他疯跑着,漫山遍野的矢车菊铺满视野所及,与天际线交接,花丛中伫立着一个青衫身影,他双眼一亮,“师兄!救我!” 他嬉笑着一把搂过那人,迅疾躲到对方身后,“你快劝劝师尊。”说着又越过那纤挺的后背冲追来的仙人道:“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将那人的腰腹连着双臂一同环住,半弓着身探出半个脑袋,他微微侧脸向上看去,那人也正垂首看他,逆着初夏的和煦阳光,勾勒出一个玉琢般的身影,一只玉簪穿髻而过。 一向如深潭般的眸子此时流露的是柔和清澈的目光,眸中带笑,唇线微扬,如甘泉般的声音自两片薄唇传出,“师尊,阿羽知错了。” 可视线却并未从他的脸上移开。 “你让开!” 青衫人影纹丝不动,转眼看向仙人,“师尊要罚,就罚我吧。” 仙人气急败坏,挥着玉尺指着秋照夜道:“你就惯着他吧!” 秋照夜又侧脸看向仍搂着自己不撒手的顾惊羽,眼里满是温柔缱绻,“阿羽怕疼。”说时抽出一只手伸向仙人,“我替他受罚。” 是啊,那时候的秋照夜,也会笑,会护着他,比之后的秋照夜要鲜活许多。 是何时候起变了呢? 变得他再受罚时,只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师弟未必喜欢这样亲昵的称呼。” 甄子昂的声音将他的神志唤回。 他抬眼看见夏应弦正一眼不错地看他,“阿羽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本就不大的车厢如今更显得异常逼仄。 他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喜不喜欢,师叔祖自便。” 夏应弦再次冷眼一扫甄子昂,视线里写满了得胜的意味。 后者不可置信,看着顾惊羽的眼神似乎有几分受挫。 只有裴慕之饶有趣味地看着三人。 随着云霞驹一个俯冲而下,顾惊羽冷不防向身侧倒去,正被夏应弦接住,后者正靠着厢壁,他这么一冲撞,直冲进对方怀里。 夏应弦的衣襟贴着他的鼻尖,沉香气更重,似乎隐约含着一缕微不可查的冷松香,因被沉香覆盖,只有这样无间的距离,才能分辨得出。 他微惊,是错觉吗? 一双臂弯顺势将他搂住了,待车厢再度平稳,他忙不迭地挣脱开,却感到一股凌厉视线扫了过来,他侧脸看去,见甄子昂正面色铁青地看着夏应弦,而后者不以为然,只是旁若无人地含笑看他。 最终裴慕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到了!”说着一把拉起顾惊羽,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跳下了车厢。 不知为何,顾惊羽感觉松了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请身在修罗场小夏同学谈谈感想~ 夏冷眼(冷眼):把他们剁了喂狗 作者(瑟瑟发抖) —————————————— 感谢在2021-10-24 15:07:19~2021-10-27 19: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兆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盈盈花胜处 17瓶;天炎冰羽 5瓶;荇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阿羽,住我那吧。”夏应弦抱剑斜依门框,锲而不舍地道。 “不必了,”是甄子昂率先开了口,几步堵到了门边,有意将夏应弦望向顾惊羽的视线挡住,“师叔祖单住天字号房,何必纡尊降贵来我们这些小辈的住处,这里寒酸,怕招待不周。” 夏应弦冷眼扫过甄子昂,目光凌厉狠绝,可说出的话却是冲着顾惊羽,“阿羽,我一个人住那么大间屋子,怪冷的。” 甄子昂震惊了,此人一幅冷酷无情的脸,说出的却是轻声软语,这口不应心的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 只见顾惊羽无奈轻拨开挡在身前的甄子昂,对夏应弦道:“师叔祖想是累了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他说时眉眼带笑,可语气却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夏应弦仿佛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而是扬笑拉过他转身就走,“我不累,阿羽陪我说会话吧,去我那宽敞些。” 甄子昂再次拦住了二人,“我等认识师叔祖不过一日,有什么话可说?要说就在这说吧。” 一双冰冷的视线再次扫来,声音也明显降了几度,“与你何干?” 这回就连顾惊羽也意识到了,夏应弦对他说话的神态语气与对旁人完全就是冰火两重天。 他微愣须臾,轻轻拨开牵着他腕间的那只手,“师叔祖不累,我有些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吧。” 没想到少年粉雕玉琢般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受挫,一双剪水秋瞳凝望着他道:“阿羽,就这么讨厌我吗?” 那张脸若是旁人看了,定要心头发颤,不知要打出多少妄想,从那双薄唇中吐出的任何要求都能不过脑子地统统应下。 偏生眼前的二人,顾惊羽忙着吃惊于这家伙对他这莫名的纠缠,反思自己的行为举止到底哪引起误会了? 而甄子昂则恼怒于从天而降一个情敌,还偏生长成这样,简直令他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刚刚施法送回了云霞驹,回到房外的裴慕之见到这一幕,先是愣了片刻,待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后,忽然打破沉寂嬉笑道:“哟,二位杵在这做什么呢?” 听见这声,夏应弦立刻沉下脸,一瞥来人后又旁若无人地再次望向顾惊羽,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顾惊羽见了裴慕之仿佛看见救星,忙打岔道:“裴师兄,师伯们可安顿好了?” 裴慕之颔首,自然而然地拉过他一脚踏入门内,“他们应地主烁月器宗相邀,赴约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将顾惊羽轻轻往房里一推,并在身后二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反身将关上,关之前还露出一个脑袋,笑道:“二位,回见。”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随着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 “你……”甄子昂瞪大了眼,愣神片刻后才道:“师弟!他睡这我睡哪啊?” 屋里头传来裴慕之的声音:“你的房间在隔壁。” “阿羽,真的不跟我住吗?”夏应弦语气里含着委屈,可脸色却是阴沉沉的。 “时候不早了,师叔祖早些歇息。” 听见顾惊羽的声音,夏应弦垂眸顿了顿,点点头道:“好吧。”说着便转身离开,同时想着是不是太着急了?阿羽现在对自己不熟,得慢慢来才行。 耐心点,他心头对自己嘱咐道。 只有甄子昂还在锲而不舍,“师弟,你忘了裴师兄当初怎么欺负你的了?” “别嗷了。”裴慕之高喝一声,“否则待回到山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守殿弟子中他威望颇高,他这么一发声,门外果然安静了。 只听见微弱的一声叹息后,门外那个人影也悄然消失。 * 街市上万家灯火令人眼花缭乱。 因登宸大会临近,各大宗门为彰显实力,游街的花车一波接着一波,显得热闹非凡。 无极剑宗十几名弟子三三两两地散布在街市各处,前后拉开了好一段距离,他们的眼睛快不够用了,好奇地四处张望,漫天的永明灯将夜晚的城镇照耀得如同白昼。 不断有飞兽驾驶着各宗门的云幡,载着五彩灯光从空中驶过。 他们刚入住客栈时已经入夜,原本单真人有吩咐,在他们外出赴约期间,弟子们夜间不得出门凑热闹,还让顾惊羽与裴慕之负责照看一众师兄弟。 可有人听说各大宗门的花车正在游街,便耐不住悄悄偷溜出来,被裴慕之抓了个现形。 顾惊羽听说有热闹瞧,以身作则什么的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还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家好不容易出一次山门,这登宸大会又是十年才得见一会,若是不能尽兴多有遗憾。” 被抓的弟子听见他这么说,知道事有转圜,立刻双眼发亮。 他感受到众人期待的目光,又瞥见裴慕之试图阻止,于是安抚道:“若是师伯怪罪下来,我担着便是。” 这句话引发众人连连点头,称赞声不断。 “不愧是林师弟!” “哪能让师弟担着呀。”一名弟子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我们都不说,师伯们不会知道的。” 于是众人不由分说,一哄而上街头。 裴慕之没奈何,又不放心顾惊羽一个人带队,便也跟上了。 夏应弦不爱凑热闹,可阿羽在哪他就在哪。 于是便成了眼前这幅光景—— 十几人的队伍刚落入人潮中便被冲得三三两两零落各处。 裴慕之一门心思关注师兄弟们的下落,视线不错地盯着几处人流。 甄子昂也被眼前的盛况吸引,眼花缭乱间还不忘指着空中飞过的云幡及巨型灯盏,一口一个师弟地叫顾惊羽一起看。 顾惊羽前世虽也见过登宸大会,不过那时忙着走剧情,根本没工夫闲逛,如今没了系统在脑海里喋喋不休,他终于能随心所欲了,于是也心情大好地游玩起来。 看见裴慕之一幅严肃的模样,他笑着道:“裴师兄不必担心,出门之前我已给大家做了标记,走不丢的。” 他说时掏出符箓抛给裴慕之,上面十几道亮盈盈的光点,正在隐约浮现的底图上闪烁着。 那是他自创的改良术法,一道追踪符上能同时标记上百人,活像是定位地图,所有人的位置都一览无余。 甄子昂嚯了一声,“师弟,你这追踪符与众不同啊,难怪方才你要我们给你留灵力印记呢,原来你早有打算。” 裴慕之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拍拍顾惊羽的肩膀,“没想到你还能改良符箓。” “我们阿羽最是聪慧。”夏应弦含笑望着顾惊羽,发出一声称赞。 在众人身后,三名女弟子簇拥一处,目光都望向前方一个玉人,中间一人在身旁人的催促下,终于鼓起勇气,几步上前,“师叔祖……” 夏应弦本一瞬不瞬地望着身侧的顾惊羽,听见这怯懦的声音,疑惑回头。 一张玉面在灯火照耀下泛起一层淡金色,竟如天神下凡。 女子一时间恍了神,虽然她没见过宗主,可料想就算是宗主在此,应也不过如此吧。 “何事?” 寒潭般的声音将女子冻醒了,“没……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阿羽。”夏应弦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而是一个转身朝顾惊羽追去,“等等我。” 待女子看清时,才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大步而去。 顾惊羽一脸惊喜地仰头追着空中振翅的青鸟,夏应弦紧随其后,方才还冷若寒冰的眸子里漾起了一层温和的柔光。 女子蹙足原地,两名同伴疑惑上前道:“怎么了?追呀。” 她有些恍然地摇摇头,“不必,他心有所属,谁也看不入眼了。” 此时身后人声鼎沸,不断有人高呼着:“闇云乐宗的花车来了!” 顾惊羽远远便看见浩浩荡荡如梦似幻的游行队伍,前方凤鸟鸣啼开道,半空中飘着彩云,其上以显形阵投射着蓬莱岛仙境,山峦缥缈间,不断有穿梭飞越的霓裳仙子,播撒着令人如痴如醉的天乐,婉转乐声萦绕整条街市上空。 “丹崖琼阁步履逍遥,碧海仙槎心神飞跃。这便是蓬莱仙岛啊。”甄子昂看得痴了,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众人沉浸在浩浩荡荡驶来的仙境里,直到密密匝匝的人潮如浪涛般涌来,顷刻便将几人冲散。 “阿羽!”夏应弦本能伸手去牵顾惊羽,却被人流截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被打散淹没在了人潮中,夏应弦有心去追,却早已失去了顾惊羽的下落。 他视线在如海的人流中扫过,呼唤阿羽的声音也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中。 顾惊羽被人流推着走,几乎脚不沾地,眼见街边一条小巷入口,他眼疾脚快,在靠近入口时一个闪身撤入巷子里。 眼看着人潮继续黑压压地从巷口街道上涌过,他低头看一眼被挤得灰扑扑的衣衫下摆,微微摇头叹气,热闹果然是瞧不得。 他转身看一眼深邃的巷子,往里走了一段试图找个出口。 巷子幽深,黑邃无光,他一个响指点起一盏永明灯悬在空中。 此时感应到几道杀意从四面袭来,他倏然止住了脚步,刚停下,便出现四道黑影将他团团围住。 来者不善,他冷眼一扫黑影,不亮的灯火下,能看出他们都施了隐容术。 “你们是什么人?” 黑影没有答话,二话不说便从四方袭来,他眉间一紧召剑而出。 可刚刚交手他便心头一沉,敌人全都在金丹期修为。 若是尽全力,也并非毫无胜算,只不过后果难料,他可不想带一身伤回去,否则不知要被单真人怎么数落。 他向身后巷子入口处的灯火望去,一边招架一边后撤。 他刚接下一剑,尚未回身,却再次从身侧袭来一剑,他旋即展臂后撤,脚尖在地上轻盈划过,扬起尘埃几许。 剑尖疾驰至眼前,他目光一凛,正试图发力转身时,却听得铛地一声,一道气劲如炮弹般袭来,将剑锋震飞,长剑脱手,直直插入一侧的巷壁上。 他刚站定,尚未看清,便见一道鬼魅般的白影在四名黑衣人之间穿梭,其脚步缥缈不定,速度快到即便在修士的眼中也出现了重影。 那人高喊着:“貂儿,你去哪了?” 看起来像是在找东西,一掌拍开挡在身前的黑衣人,顺势左右张望了一下,“快回来!” 身后一剑袭来,他头也不回地轻巧侧身避开,随后微一抬腿,又将身后的黑衣人飞踹出去。 “不就是不让你抓那金丝鸟,至于生气吗?”他看起来似乎在巷子里四处寻找,口中念念有词,可每一个看起来平凡的动作都四两拨千斤地将敌人制服。 顾惊羽心觉有趣,索性收了剑,抱臂看起戏来。 这气质,很像他认识的一个熟人。 待黑衣人都四仰八叉地倒地,昏迷不醒,那人终于站定了,从黑暗中不知何处突然蹿出一直白貂,钻入那人怀中。 白衣人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说时便将白貂收入须弥戒中,“老实待着,不准乱跑。” 顾惊羽眯眼望他,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易了容。 他轻笑一声,抱拳道了声谢,对方摆摆手,几步上前道:“这位小仙友,我看你姿容不凡,你若要谢,不若让我为你作画,入我的美人册啊?” 听到美人册三个字,又联系到方才的白貂,顾惊羽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 明心宗左使,季修白。 他摇摇头,微笑道:“没兴趣。”声音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与他面带笑容的表情完全不符。 一个秋照夜已经够了,他不想再与前世之人再有什么瓜葛。 对方诶了一声,并未放弃,“我看你的模样,虽然及不上那十二美人榜,可入我画册前五百名还是可以的,我的画册名扬天下,真的不考虑一下?” “大恩无以为报,但我想这位仙师应当不会计较,这便告辞。”他说着转身便走,反正上辈子季修白帮他颇多,不差这一回。 他刚走到巷口,却感到一道威压将他震住,他心头微惊,警惕地看向对方,只见原本慈眉善目的青年,脸上掠过一丝森寒之意,并对他传音入识道:“你怎么回事?这么久没消息,连我都认不出了?” 顾惊羽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 怎么可能?季修白一眼就认出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同学,你媳妇要被拐跑拉~~! 感谢在2021-10-27 15:09:39~2021-10-28 21:2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炎冰羽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见他一脸震惊的神色,这回换成季修白诧异了,可诧异的表情没有维持多久,立刻换成了警觉,低声道:“怎么还没完了?去南溪阁等我,房号云溪。” 说着便撤去了威压。 顾惊羽果然也感应到一道杀气靠近,他没有多想旋即一个闪身钻进了人潮中。 随着杀意近前,一个青白人影迎面而来,季修白被对方那容貌一震,原本动手的计划立即搁浅。 并且从对方身着的服制来看,应该是正道子弟,与方才的黑衣人并非一路。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那小子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他瞥见顾惊羽远去,转脸便扬起笑容道:“哎呀,这位小仙友实乃天上谪仙,若能容我为你画像一幅,我便此生无憾了,有没有兴趣入我的美人册呀?”说时还抬臂拦住了去路。 夏应弦刚刚才找见顾惊羽的影子,被此人拦路一挡,眨眼的功夫又跟丢了,他怒上眉梢,浑身释放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滚。”他冷声道。 可季修白却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他一眼,啧啧赞道:“仙友可是要参加此次登宸大会?要我说,此次美人榜上定有你一席,第一虽有些难,毕竟有秋照夜嘛,谁都……” 只是秋照夜三个字刚出口,周遭的气温瞬间又降低了几分。 青衣少年二话不说便召剑而出,冷声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冲天剑意袭来,且速度极快,季修白心头微惊,旋即闪身躲过,以他在修真界排的上号的修为,竟然被削去了一缕发丝。 看对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既然有如此身手,正道果然卧虎藏龙。季修白心道。 他本想拿出配得上对手的实力,可一看见对方的脸,他又下不去手了,于是叹了一声,略带委屈地道:“有话好好说嘛,不画就不画,何必动手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招架,与对方四目交接时,被那寒冰般的眸子一瞪,竟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之人长成这样,却还能畅通无阻地追来,没有被这看脸的修界人士围得水泄不通,靠的就是这一身令人遍体生寒的冷意。 他无意纠缠于此,一掌气劲轻巧推开剑锋,闪身后撤笑道:“你看看,多美的一个人,却要摆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多煞风景。” “可惜了。” 随着衣摆声响过,季修白消失在耀如白昼的灯火中。 眼见敌人眨眼不见了,夏应弦微一蹙眉,旋即飞身追去。方才他远远地看见此人似乎与阿羽说了些什么,随后阿羽就没入了人潮里。 而此人见到他时又以作画纠缠,令他跟丢。 定有问题,他心道。 * 顾惊羽在挂着云溪二字的房门前踟蹰着,回廊处不断有人过往,有女子见了他犹豫的样子,嬉笑着上前,柔若无骨的身子就要往他身上靠,他连连后退。 女子噗嗤一声笑道:“这位客官,来了就别害羞呀。” 顾惊羽眉头蹙起,这什么鬼地方? 女子再次靠了上来,这回他一个转身退至房门处,女子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他一个踉跄退进了房内。 这回女子瞥一眼房号,反倒止步不前了,“客官是云溪的客人呀,早说呀。” 顾惊羽才在门槛处看见几道符文,竟是设了结界,一些高阶客房会设下结界,除房客及特定服务人员外无人能进,可为什么他能进来?自己果然暴露了? “您要点些什么,尽管跟门外堂倌说,我就不打扰了。” 他眼神一动,“什么都行?” “自然。”女子捂嘴笑笑后便退了下去。 他双臂抱胸打量一眼堪称奢侈的屋内陈设,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原本他并不想来,可既然被认出了,还是得亲自口嘱咐季修白几句。 于是毫不客气地拍拍手,唤来了堂倌。 待季修白一脚踏进房门时,抬眼看见几名伶人正吹拉弹唱,发出咿咿呀呀的靡靡之音。 桌案上摆满了各式美食,明显已经被扫荡了一遍。 斜倚美人榻上的顾惊羽,正悠闲地一边听曲,一边跟嗑糖豆似的一口一颗寒香丸。 他瞪大了眼,心痛如绞道:“五百灵石一颗的寒香丸!我在外头帮你对付敌人,你在这倒松快?” 对方这反应令顾惊羽十分诧异。 什么意思?这小子敢这么跟他说话?! 伶人被这怒火震得纷纷吃了一吓。 季修白见他们面露惊恐之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了些,挥挥手道:“都出去吧。” 伶人们面面相觑,这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顾惊羽看向一脸怒意微消的季修白,思索了片刻后目光微微一动,忙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幅怯生生的模样道:“不知左使……有何吩咐?” 他料想自己是有误会,就算分别了三十年,借季修白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对他大呼小叫。 季修白生平最见不得美人受委屈,一看顾惊羽这模样,怒意瞬间散去大半。 视线扫过顾惊羽手里的玉碗,他勾勾手指将玉碗招去,随后将碗中剩余的几颗寒香丸收入须弥戒中,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你怎么回事?这么久不传消息回来,竟然还有心思在外头闲逛?要不是我恰好遇见,你就交代在那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案桌旁,端起了茶盏。 顾惊羽通过这句猜出了五分缘由。 季修白为人孤傲,一生没几个朋友,前世的自己算一个,而原身的年纪不过十七岁,不大可能与季修白有过深的交情,那么原身大概不是季修白的属下就是线人。 想到这他嬉笑道:“多谢左使出手相救,只是弟子近日脱不开身,故而耽搁了传讯。” “却不知方才那些黑衣是些什么人?” “大概是衢自明的人,你放心,今日我既出手了,他们必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衢自明?那家伙也来了? 顾惊羽心头一惊,“右使……要做什么?” 季修白狐疑看他一眼,“你怎么还叫他右使?” 没等顾惊羽搞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对方又不以为然道:“他还能做什么?左不过是时不时给正道找点麻烦,如今登宸大会临近,各大仙门聚集而来,他可不就有事干了?” 平日里仙魔两道互相拆台,互找麻烦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衢自明这人不一样,此人一旦出手,绝不会是小打小闹这么简单。 果然季修白又补充道:“不过能入得了衢自明眼的,都不会是泛泛之辈,我劝你也离各大宗门那些核心弟子远些,免遭池鱼之殃。” 顾惊羽闻言故作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核心弟子。” 季修白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清茶溢出浸湿了袖口。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顾惊羽,“什么意思?” “左使有所不知,我如今已经是常清殿的内殿弟子了。”顾惊羽说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果然季修白双目一亮,几步上前在他身旁坐下,“真的?所以上回传讯时你说找到了密室,是靠着内殿弟子的身份?怎么样了?你进去了吗?让你找到的东西找着没有?” 季修白还是那性子,话头一勾就什么都露了。 顾惊羽心头轻笑了一下,联系到原主窃得的金丹碎片,他已然将前因后果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嬉笑着道:“找着了呀,可弟子修为不济,没能取出来,还差点暴露,这才没能及时知会左使。” 季修白点点头,“无妨,你好好在常清殿里头待着,东西知道在哪就行,不用再试着取了,有这一次,秋照夜不会再给你机会,之后你安心待命便是,我自有法子。” 顾惊羽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果然穿成了个奸细,还是自家明心宗的奸细,这叫什么事啊? 难道季修白让他找的就是自己的金丹?问题是要他的金丹做什么? 总不会也觊觎他的修为? 想到这他立刻否决了,季修白不是这种人。 于是想了想试探问道:“弟子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以左使如今的权势与地位,还需要那东西做什么?” 他想当然认为,自己不在了,整个明心宗自然落在季修白手里,可他却听见身对方咬牙切齿道:“与权势地位无关,秋照夜欺人太甚,若不把尊主救回来,我誓不为人!” 这回顾惊羽听不明白了,救谁,救他? 他都已经凉得不能再凉了好吗。 想到这他忽然背脊一凉,难道季修白要找的不是他的金丹而是他的尸身? 不会吧……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他的尸身真的被秋照夜压在宗门禁地了? 他打了个哆嗦。 这什么仇什么怨? 季修白道:“最近我比较忙,这段时间你不必联络我了,待我准备好一切,会再找你的,没事你就先回吧。” 顾惊羽心知对方要忙什么,左不过是登宸大会临近,仙门齐聚,他忙着看美人,画美人罢了。 反正他要探的消息都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告退。 待顾惊羽走后,季修白才觉室内有些狼藉,于是不满地拍拍手唤来了小二,却见来人好声好气地捧着账单进了门。 他一边吩咐对方收拾屋子,一边拿过账单一瞥,这一瞧不打紧,上面的数字差点没让他当场撅过去。 他看好几遍,终于一字一顿怒道:“这个臭小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并没有掉马(略略略) 感谢在2021-10-28 14:33:22~2021-10-29 17:2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炎冰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僻静无人的黑邃小巷里,数名黑衣人倒地不起,仅一墙之隔便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街市,两处形成鲜明对比。 一声清脆嗡鸣响过,夏应弦收剑入鞘。 之前他追着季修白,却不成想对方极其狡猾,将他引入穷巷后便失了踪迹,正当他四处找寻时,又出现了这么一群黑衣人。 他冷眼一扫已然没了气息的众人,正欲转身离去,脑海中却强行闯入一个声音,他脚步一顿,听了一会后冷声道:“闭嘴,滚出去。” 声音不知说了什么,夏应弦眉间一凛,“你威胁我?” 又是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冷漠道:“你只要守着阿羽,其他不需你操心。” 他紧闭着双眼,原本空无一物的额间忽然闪过一道光芒,勾勒出银色闪电形状,眨眼又消失了,他倏然睁眼,面露震惊的模样。 “你……” 他的胸腔因沉重的呼吸而起伏着,方才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差点消失。这是警告。 他强忍着怒意,沉声道:“就算现在能压制我,可你知道我早晚还会出现,不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你既要我下山,一切就按我的法子来,否则……” 他在脑海中再次竖起一道屏障,强行将那个声音驱逐出去。 此时感应到身后出现的气息,他卒然转身,却见一道颀长身影站在巷口处,逆光之下他一眼认出了顾惊羽。 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双眸倏然亮起,“阿羽!” 顾惊羽的眼神有些疑惑,看向倒地不起的黑衣人,“师叔祖方才,在和谁说话?” 夏应弦微愣,阿羽听见了?可看对方的表情,应是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于是笑道:“有吗?我可能是找阿羽找得太着急,自言自语吧。” “对了,阿羽之前有没有看见一个缠着人要画美人册的家伙?” 这是岔开了话题。 顾惊羽心头疑惑对方竟也遇到了季修白?什么时候?他想来想去,应该是他在南溪阁时,季修白可能遇见对方。 不过单凭夏应弦的样貌,会被季修白缠上一点也不奇怪。 于是坦然答道:“没有啊,我方才四处找你们,现下大家都回到客栈,就剩师叔祖了。” 夏应弦狐疑看顾惊羽一眼。 顾惊羽也狐疑地看他。 二人同时心道:他在撒谎。 …… 顾惊羽从南溪阁出来时,查看了追踪符,见所有人都回了客栈,只剩下夏应弦,于是前来找人,却见对方也遇见了黑衣人。 可夏应弦却毫发无伤,这不像是一个二八少年该有的修为。 他心头对此人的疑问越来越多。 而夏应弦一路上也一直神色莫测地看着顾惊羽。 当时他分明看见那个白衣人跟阿羽说了话,阿羽为什么要骗他? 待二人回到客栈,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花车游行结束后,弟子们便三三两两回了客栈,原本裴慕之与甄子昂点了人数后要出来寻人,却见追踪符的地图上,两个光点正往客栈移动,这便安下心来。 只可惜二位长老回来得稍早些,正巧在客栈门外撞见二人乘着夜色归来。 单真人首先沉下脸,刚入院门便就地教训起来。他不好责备夏应弦,只好冲顾惊羽撒气,“我是怎么吩咐的?” 一众弟子悄悄从正堂门后探出脑袋观察,见这情形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劝阻,又怕暴露了顾惊羽带头放他们出去撒欢的事实。 毕竟只二人出门比起带领一众弟子凑热闹,情节要轻得多了。 顾惊羽立即下跪认错,“弟子身为领队没能以身作则,请师伯责罚。” 单真人冷哼一声,“你倒坦荡?” “你自己说,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该……”顾惊羽顿了顿,“杖二十。” “擅离职守?”甄子昂焦急地脱口而出,“这罪名也太……” 严重二字他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单真人一双冷眼冻了回去。 “师伯……”裴慕之刚刚开口,此时却听见夏应弦道:“是我想看游行,强拉着阿羽陪我去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 众人闻言眼中一亮,躲在门后的几名弟子悄悄冲夏应弦比了个大拇哥。 二位真人面面相觑,都面露讶异。 裘真人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师叔竟然……也看游行吗?”同时心道这人什么时候转的性?而且一口一个阿雨的,这冰块脸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待人温和了? 夏应弦微微抬头,“当然。” 单真人心知这明显是意图包庇,于是清咳一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该违命,林殊雨身为守殿弟子职责在身,更该如此。” 见长老不肯退让,夏应弦面露冷意,四周气压似乎陡然降低了几度。 裘真人见状忙打圆场,“如今登宸大会临近,若是果真挨了板子,怕是林师侄就要与大会无缘了,我看不如此次先记下,待回到宗门请宗主定夺?” 单真人被这冷意冻得厉害,既然给了台阶,断没有不下的道理,于是一脸严肃道:“也好,身为内殿弟子,是该由常清殿定夺。” 众弟子松下口气,唯有甄子昂眼中快喷出火来,他抓耳挠腮想不出解救师弟的办法,竟被夏应弦那家伙轻松揭过,身份高就是好办事,他一时间竟有些嫉妒。 众人正欲散去,可顾惊羽却一动不动,而是继续道:“弟子曾与师叔祖在外失散,都遇到了魔门伏击。” 他将前因后果略略说来,并推出结论道:“恐怕魔门对登宸大会将有所动作,我们是不是该……” 可单真人却似乎早有预料,“这便是我之前下令尔等不得夜间外出的原因,每次大会临近,众仙门聚集,魔门都会借机攻击落单的宗派弟子,甚至还有一些下三滥的宗门,借机浑水摸鱼冒充魔门攻击对手,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惊羽眉头微蹙,此时的他人微言轻,没人会相信他的推测,若此事的背后是别人,他也会如二位真人一般不以为然,可既然衢自明亲自出马了,事情应不会简单。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裘真人和善笑道:“大会向来对类似情况有准备,所有参会者都会接受严格盘查,师侄不必多虑。” 单真人道:“在大会之前,你等出行需报备,三人以上结伴出行,传讯烟火务必傍身,切记。” 随后二位真人略略对夏应弦施礼后便回房去了。 顾惊羽微微叹气,只能自己多留心些了,希望是他杞人忧天。 此时夏应弦一把拉过顾惊羽,急切关心道:“阿羽也遇到埋伏了?可有受伤?” 顾惊羽摇摇头,“没有,侥幸逃脱了。” 甄子昂正欲上前安抚,却见一众弟子们呼啦啦地从堂内一拥而出,将顾惊羽团团围住,他反倒被排挤在外了。 嘘寒问暖声此起彼伏,充斥院落。 他一转脸,见夏应弦也被人群挤了出来,一张脸阴得能滴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只见顾惊羽故作神秘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林师弟,这是什么?” 顾惊羽微微一笑,给每人的掌心都倒上几颗寒香丸,“自然是好东西。” “此物能净化灵体,筑基期未禁五谷,难免滋生浊气,服了它,修行事半功倍。” 他当然早已辟谷,可却时常嘴馋并不禁食,所以前世的他总拿寒香丸当糖豆磕。 此物与化食丹不同,没有任何副作用,有益无害。 他还将此物分给了裴慕之与夏应弦,“即便是金丹期以上也能够净化灵脉,令灵气纯澈充盈。” 有人见多识广,“我知道,这东西可贵了,听说市价好几百灵石一颗呢。” 众人闻言不禁发出唏嘘,啧啧称赞,“林师弟,你从哪得来这么多?这一瓶得多少灵石呀。” 顾惊羽心道也不算多吧,反正整个明心宗都落在季修白手里了,那家伙如今有的是钱。 他们虽是极力压低了声音,可还是隐约飘进了三楼二位真人的房里。 单真人的窗子忽地一声大开,从里头传出一个声音,“这么晚了还在闹什么,还不快回房去!” 众人旋即作鸟兽散,还有人不忘忙中回头冲顾惊羽道了声谢。 唯有夏应弦一动不动,目送被裴慕之一把拉回房去的顾惊羽。 安静的院落转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仰头望向天空,皎洁明月高悬。 人群中的阿羽总是这样耀眼,像是空中的明月,群星环绕,令人心神往之。 什么时候阿羽才能只看他一人呢? 哦对了,曾经的阿羽,眼里是只有一人的,可…… 秋照夜又做了什么? 不过是将一片真心任意践踏罢了。 想到这他的脸色更阴更冷,五指握紧剑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秋照夜,你不配。 * 寒潭黑邃无光,唯有一个隐约的白影人影盘坐潭边,他不愿点灯,只怕视线避无可避地会看见潭中那片浮岛。 符文由浮岛蔓延至他座下,其上灵光如涟漪般一波波漾开,沉寂片刻后又再次荡起,似有规律的呼吸。 每荡起一波涟漪,便有一缕力量不可控地从体内被抽走,连带着像是被锐利的刀锋刮过骨肉,深入神魂深处的痛楚一波一波袭来,无穷无尽。可秋照夜却丝毫不为所动,咬牙忍痛的同时,任由那力量不断流逝。 他方才心头又一次狠狠地绞痛起来,他心知是拜谁所赐,每当对方恨意盈然时,他便会深刻感受到这锥心之痛。 虽然他的神识被那家伙驱逐,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可有些深刻的感受还是相通的,例如剧烈的心疼感,或是遭反噬时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又在想你了吧,阿羽。每当他想起你,就会恨我入骨。” “我也一样。” 隐秘的寒潭内回荡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你还会回来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会回来的,你给我努点力啊摔! 感谢在2021-10-29 17:29:50~2021-10-30 19: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炎冰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顾惊羽掩上房门,转身又神神秘秘地从怀间掏出一盏玉壶,冲裴慕之道:“裴师兄,送你样好东西,权当谢礼。” “谢我?”裴慕之有些莫名。 顾惊羽点点头,“谢你屡次救我于水火。” 裴慕之面露恍然,对方说的是在马车上以及日前分房间的事,于是嗨了一声道:“没什么,其实……” 他也有些私心,只是后半句话被他给咽回了肚子里。 于是接过玉壶道:“这是什么?” “好东西。” “又是好东西?”裴慕之笑道:“你这是遇见天上掉灵石了?” 顾惊羽歪了歪脑袋,心道算是吧,反正有冤大头付账。 此时的“冤大头”季修白,莫名地打了个喷嚏,“谁在念叨我?” 毕竟修为如他,是不会生病的,他只能想到是哪个对头在背地里骂他,一定是衢自明,他心道。 顾惊羽晃了晃玉壶,里头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生机泉。” 裴慕之瞪大了眼,“你哪得来的?” 顾惊羽不能说实话,只好敷衍解释道:“拿养元丹换的。”之前百草堂送来了一大堆上品丹药。 其实就他那点家当全卖了也换不来生机泉,只不过他大手大脚惯了,一向对钱没有概念。 裴慕之也只是听说过这东西,又一直呆在宗门那一小方天地,没有价值判断,竟就这么被他糊弄过去了。 “听说一盏生机泉就能突破境界瓶颈,助修为大涨。” 顾惊羽唔了一声,“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毕竟他上辈子是拿这玩意当饮料喝的,当时在各种天材地宝堆彻下,他才在丢失金丹后数年之内恢复至化神期。 “若是练气期弟子,这一整盏喝下去,再辅以合适的功法,确实能够助力突破瓶颈,不过修为越高效果越弱。” 到元婴之后,就是当水喝也没什么反应了。 裴慕之眼光发亮,轻声道:“我们试试?” * 甄子昂今日没能帮到顾惊羽,却让夏应弦出了风头,本想表达慰问,又被众弟子的关怀声给淹没了,他越想越觉心里堵的慌,在卧榻上辗转反侧。 不行,他今夜必须要见到师弟,他一定要叫师弟知道自己有多爱重对方。 他如此想着,鬼使神差来到了隔壁,可敲了几声也不见反应,于是高声道:“师弟!” 他刚喊出一声,门就忽地打开,里头闪出一个人影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叫什么?安静点。” 他这才看清来人是裴慕之。 “你们在干什么?” 正懒散坐在案边的顾惊羽嘻嘻一笑,冲他招招手,“过来。” 他见状欣然前去,却总觉得今晚的顾惊羽眼神飘忽,有点不对劲,他又转头看了看裴慕之,只见对方脸颊绯红,一双眼睛也是朦朦胧胧,有些失焦。 对方说时又端起案上一个瓷杯递给他,“喏,有福同享。” “什么啊?”甄子昂面露疑惑。 只见顾惊羽还是笑盈盈的,有些口齿不清道:“生机泉。” “喝。”裴慕之下了令,“我们都喝了。” 甄子昂看二人的模样,以为他们是喝醉了说胡话,“嗨,喝酒啊,早喊我呀。”说时毫不犹豫一口下肚,“还生机泉,你们到底喝了多少。” 入口却跟白水一般,只略带一丝甘甜,他还不屑地嗤了一声,“买的什么破酒,一点味儿也没有。”说着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饮下,品了一会终于确定毫无酒味。 他没忍住吐槽两句,可没过多久便觉浑身发热,烧得脑袋也有些晕,“这到底是……” 只听噗通一声,他直接栽倒桌边,口里还幽幽吐出后半句,“……什么啊。” 顾惊羽见状嘿嘿一笑,指着甄子昂道:“他真没用……” 裴慕之冷眼一看,似乎十分不屑,他看起来像是清醒,可脑子里早已成了一团浆糊。 “看我的。”他说着又提起玉壶咕噜咕噜两口下肚,随后砰地一声将玉壶落在案上。 还没站稳一息,便顺着桌沿滑坐在地,脑袋也耸拉下去。 顾惊羽发出噗嗤一声,含含糊糊地道:“你们……真没用。” 随后咚地一声,他便一头栽倒在臂弯里,连眼皮也抬不起来了。 * 夏应弦的房间在楼上,方才他清楚地听见楼下顾惊羽的房外有人喊师弟,没多久后便没声了,他眉头缓缓蹙起,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下去看看。 房门虚掩着,内里静悄悄无声无息,他轻唤了一声阿羽,却无人回应。透过缝隙看去,似乎有人躺倒在地,他立即神经紧绷,闯入房内。 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愣了一下。 他谨慎地提起倒在桌上已经空了的玉壶嗅了嗅,隐隐有灵流涌动,似是某种灵泉。 他在顾惊羽面前半蹲下来,轻轻拉过对方的腕脉探了片刻,终于放下心来。 他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下,“阿羽,服用了寒香丸又用灵泉,二者叠加真气太盛,以你如今的修为如何受得住?” 顾惊羽似乎是听见了,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 见顾惊羽瓷白的脸上,淡淡的绯红蔓至耳根,夏应弦目光里满是怜爱,于是轻轻拉过对方打横抱起放至榻上,“我助你调息。” 前世的顾惊羽即便丢了金丹,依然是到达过化神期的灵体,故而怎么折腾也没有反应,自然不会明白寒香丸与灵泉叠加的效果有多强大。 任谁也想不到曾经当水喝的玩意竟然能让自己醉过去。 顾惊羽被磅礴真气冲得浑身燥热,迷糊间感到一个凉飕飕的东西靠近了,便本能地将其抱住不撒手。 本欲将他放下的夏应弦被这么一搂,动作僵住了。 他体凉,与浑身滚烫的顾惊羽相比就像是个大冰块。 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阿羽,再次试图将对方放下,哪知顾惊羽反而将他搂得更紧,脑袋还不断往他颈窝里钻。 “……好凉快……”顾惊羽口齿不清,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 怀中的人浑身滚烫,热乎乎的脸蛋蹭在颈间,滑腻温热的触感令夏应弦浑身僵硬,心脏狂跳不已。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叹了口气,就这么抱着对方坐回榻上。 他将灵流引入对方体内,像是炎炎夏日中,一道冰泉浇灌心田。 顾惊羽发出一声舒畅的微弱喘息,一双臂弯将他搂得更紧了。 “阿羽……”他不由自主地将双臂收紧,微一侧脸,顾惊羽的额发便与他的下颚相抵,发间一缕清香弥漫至鼻尖,他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原本平静的呼吸渐渐起伏,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嗯……”顾惊羽似是听见了他的呼唤,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句。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阿羽要这么搂着我睡么?” “好舒服……” 唤一声答一句,他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听话的顾惊羽,竟有些受宠若惊。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阿羽,还记得师兄么?” 他有许多疑问,可唯有这个问题,是如今的他最想知道,又最害怕知道的。 “……哪位师兄?”顾惊羽的声音依然很软很轻,像是柔软的小毛球挠过心间,挠得人痒痒的。 夏应弦犹豫了一会,咬牙艰难地道:“秋……照夜。” 颈间的脑袋点了点,“记得。” 简单的两个字令他一颗心跌入谷底。 他想念阿羽,想见到阿羽,却不希望阿羽记得前世,如果可以,最好统统忘掉,忘记那些令他回想起来便会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秋照夜碎尸万段的过去。 他长长地沉下口气,强迫自己从强烈的痛苦中回神,“那阿羽……”声音再次顿住,片刻后似鼓足了勇气道:“恨师兄吗?” 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秋照夜应该被恨之入骨。 “……师兄……恨我……”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他连忙捧起顾惊羽的脸,急急地道:“你说什么?” “……师兄恨我……害死了师尊……”顾惊羽双目半阖着,眼底水光朦胧,完全是意识模糊的模样,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 夏应弦呆滞着,腕间一松,怀中人的脑袋又垂了下去,埋入他的颈间。 他呼吸急促,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捏得骨节发白,声音颤抖地道:“师兄不恨你,阿羽……” 他将怀中人搂紧,唇畔抵在对方的额前,他听见自己带着哭腔重复道:“师兄不恨你……”温热的泪水划过脸颊,他却无知无觉。 顾惊羽被他搂得生疼,还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 他听见后连忙松开臂弯,与对方拉开一点距离,“对不起,阿羽,疼不疼?” 他下意识的力道一定很大,他的阿羽最怕疼了。 他有些心疼,腕间的力道变得无比轻柔,可顾惊羽却没有再回应他,而是微微发出一声叹息,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小心拭去浸湿了顾惊羽额间的泪水,此时躺在案边的甄子昂不知梦见了什么,高喝一声:“师弟!那个姓夏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离他远点!” 配合眼下二人相拥在榻上的情景,竟然有些不合时宜地……匹配。 裴慕之仿佛是听见了这一句,竟然含糊地回应了一句,“……你真吵,给我闭嘴。” “师弟……”甄子昂继续口齿不清道:“你要明白,只有我真心待你好……只有我……”声音逐渐变弱。 夏应弦冷眼一扫神志不清的二人,再次将目光转向顾惊羽时,瞬间变得无比温柔,他轻抚着对方的如玉般的脸颊,“阿羽,这里乌烟瘴气,我们去个清净点的地方。” 说完,便抱着怀中人起身,缓步踏出门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按头小分队有吗!!给我亲! 感谢在2021-10-30 19:00:38~2021-10-31 17:3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粉红衬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顾惊羽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炎炎夏日里抱着块冰山使劲蹭,后来冰山化成了一湾冰泉,他整个人泡在泉水里,说不出的惬意。 而且朦胧间似乎总有人在跟他说话。 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他绞尽脑汁想把碎片化的句子连起来,可脑子却不听使唤。 只听见一句:你可以相信我。 相信谁? 待他终于睁眼时,体内的燥热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纯澈磅礴的灵流在灵脉内涌动,他转动了一下眼珠,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他的床榻。 转头见一人正坐在床沿边,一手撑着太阳穴,像是睡着了,待他看清了那张脸,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面露诧异。 夏应弦感应到动静,长睫微抬,低垂的眸底似有暗流涌动。 待一双凤目开启,看见顾惊羽时,漆黑的瞳仁立刻光芒闪烁。 “阿羽,你醒了。” “我怎么在这?”顾惊羽脱口而出。 “你昨夜将寒香丸与灵泉混服,真气冲撞,我助你调息。”夏应弦笑答,那神态仿佛这事理所当然,并无不妥。 顾惊羽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在心头发出一声哀叹,这具身子未免太脆弱了吧! 其实林殊雨的资质在同龄人中已经是颇好的了,否则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选为守殿弟子,只不过顾惊羽上辈子修行过于顺遂,便无从比较。 他想了想,发现了不对劲,“我是……怎么到这来的?” 夏应弦眨了眨眼,“阿羽搂着我不放,我只好带阿羽回房了。” 听完这句顾惊羽仿佛明白了什么,梦中他抱着的那冰块,难不成就是夏应弦? 他有些懊恼地扶额叹气。 这时楼下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师弟”,一听就是甄子昂的声音。 他闻言一个翻身下榻来到回廊处往下瞧,同时甄子昂也探出了一个脑袋到处张望,顾惊羽道:“在呢,别喊了。” 甄子昂扭过头来朝上看他,立即发觉了不对劲,楼上是师叔祖的房间! “师弟!你怎会在那?” 这一下炸了锅,顾惊羽觉得很头大。 夏应弦独自坐在房内,忽略了外头的喧嚣,昨夜他搂着顾惊羽一夜没合眼,直到对方体内燥热化解,才放开顾惊羽,或者应该说,顾惊羽才放开了他。 虽然他一面要运功为顾惊羽调息,一面要压制心头悸动,整夜下来令他精疲力竭,可回想起来却甘之如饴。 夜里他本想侧躺着,可顾惊羽却将他推倒躺平,一条腿紧紧贴在他的腰上,一双臂弯环在他后颈,脑袋还往他胸前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么像抱着个抱枕似的,搂着他沉沉睡去。 顾惊羽的头枕着他的肩膀,柔软的唇畔贴上他的锁骨,令他不由自主浑身战栗。 额前的发丝蹭得他下颚痒痒的,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肤痒还是心痒,他无奈地笑了笑,“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他极力抑制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数次捧起那张俊脸,最终只是在其额间轻点了一下。 现在的阿羽不清醒,他提醒着自己。 他本有许多疑问,例如那日遇见的白衫人是谁?阿羽又为什么要撒谎?可却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如果阿羽有心隐瞒,他不该追问。 现在的阿羽还不信任他。 可信之一字谈何容易。 “当初阿羽如果相信师兄,是不是就不会……” 话到这里又顿住了,他没有资格说这话。 动情引起的反噬毫不意外地到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五感尽失,只有痛觉如影随形,灵脉及五脏如遭利刃翻绞,都被他生生忍下了。 直到凌晨时分这反噬才堪堪缓解了些。 远在无极剑宗的秋照夜,亦感受到了这反噬带来的痛苦。 待痛苦终于散去后他目露疑惑,只因此次持续的时间有些漫长。 他想了想,设下一道显形阵。阵法中,单真人与裘真人的影像缓缓浮现。 “把最近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 有了这一出,甄子昂盯得越发紧了,为躲清静,顾惊羽借故与几名采买弟子一道出了门,人家是采买大会所需物资,他却是溜进瓦舍里听起了话本子。 可这话本子,越听越不对劲。 在江湖传言中,顾惊羽是最具话题的,身为玉元仙尊座下弟子,痴恋其师兄秋照夜,为博红颜一笑甚至不惜自废修为,之后失踪数年。 直到秋照夜亲手诛杀魔尊后,才知竟是顾惊羽,令天下人哗然。 而其师尊因大受打击而渡劫失败身陨,令秋照夜恨之入骨,更是为整个故事增添了戏剧色彩。 这样好的素材,又是个痴情种,导致魔尊顾惊羽打败了秋照夜的一众追求者,成为最具热度的CP人物,其拥趸数不胜数。 并且关于他的话本子长盛不衰,历经三十年竟演变出了诸多版本。 如《霸道魔尊爱上我》《竹马与竹马的二三事》《痴情魔尊无情仙》等等。 当花花绿绿的本子捧到面前时,独享雅座的顾惊羽抬眼见伙计正笑盈盈地看他,他本想挥挥手驱散伙计,可对方却滔滔不绝地推销起来,仿佛他不买就不肯走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得配合地看了两眼书摊,却被一个封面吸引。 那封面上玄衣人正一手撑于门樘,一手捏起青衫人的下巴,眸中带笑,一幅狂狷的模样。 而青衫人则背靠门樘,仿佛无路可退,其秀眉微蹙,斜眼瞥向一旁,三分不情不愿,七分欲拒还迎。 直到看清玄衣人发尾间扬起的暗红色发带,以及青衫人额间的一道闪电印记,他瞬间明白了。 好奇心趋势下,他一把取过那本子,“就它。”两个字终于打发走了伙计。 他实在是好奇,别无旁骛一心向道,情商低到令人发指,甚至缺根筋的秋照夜,在话本子会被写成什么样。 特别是封面上秋照夜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倒不是他愿意看描写自己的话本子,实在是那书堆里全是关于他的,就算不是跟秋照夜组CP,也是跟其他仙首,他甚至开始怀疑今日这瓦舍里头是不是顾惊羽的专场。 他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一目十行扫过,可看着看着,眼神却逐渐专注起来。 这是一部描写顾惊羽与秋照夜从少年两小无猜,到成为仙首后相爱相杀的本子,二人虐恋情深,因立场而站到对立面,最终秋照夜含泪手刃爱人,顾惊羽心甘情愿死于霜华剑下。 别说,还挺上头。 只不过这本是一部文采斐然,感人至深的苦情戏,却硬是被他看出了喜剧效果。 当看到秋照夜被掳回魔门,魔尊求爱不得,便将其囚禁□□的虐恋戏码,他震惊作者的想象力之余只觉荒诞可笑。 只是抛去他如何凌虐秋照夜等辣眼睛的描写,剧情部分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把他描写成了一个霸气侧漏,邪魅狷狂的角色,他还挺满意。 就是不知秋照夜见了自己在书中被他如此这般会作何想,可能会……一把火烧尽天下话本。 他噗嗤一声发笑,随后拾了神情,将未看完的本子纳入乾坤袋中。 心情大好的他起身正欲离开,却见周遭环境霎时陷入一片寂静,视线里,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脑海里传来一个童音,“系统凌凌漆上线,宿主大大!我终于见到你了!” 顾惊羽腾地起身,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回来了!” 他一向很烦系统,这回却有了种失散亲人重逢的百感交集。 本以为系统上线,他终于可以回家了,可雀跃的心情还没有持续几秒,接下来童音说出的话却令他如遭当头棒喝。 “宿主大大,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这个世界很不正常,有强烈排异反应,我只能上线约一分钟。” 还没等顾惊羽反应过来,那童音又说道:“很抱歉这次无法带你回家,但你要相信主神系统没有放弃你,我们正在想办法。” “等等……”听到这顾惊羽的脸阴了一层,“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有股力量在对抗主神系统,导致无法重启,也无法召回你,我们正在全力排查原因。” 童音说到这里似乎受到干扰而有些断断续续,“我们……认为与这个世界的……有关……” “什么?”顾惊羽显得有些焦急,“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童音越来越弱,似乎说了一长串却听起来十分模糊,他只依稀听见几个词。 “总之……要离主角……远些……” 安静的四周再次喧闹起来,人们恢复了动作,系统又消失了。 顾惊羽愣了半晌,忽然有个十分不详的预感。他该不会回不去了吧?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反复回味方才系统说的话,要离主角远些。主角不就是秋照夜吗? 待大会结束,他们都得回到山门,届时身为内殿弟子的他,不仅要在秋照夜的眼皮子底下夹缝求生,还要负责给季修白做眼线。 这还怎么远离? 不行,他得非得想个法子恢复自由身不可。 * 与此同时,寒潭边上,秋照夜听着二位真人的讲述,秀长的眉间缓缓蹙起,打断了裘真人的话,“你说,他唤林殊雨,阿雨?” 裘真人点点头,“对啊。”同时心里嘀咕着,宗主这是怎么回事?大事不上心,竟问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 可他没有多想,只当宗主是随口一问,便又将话题绕回弟子们遭到的伏击上来。 虽然二位真人依然认为此次事件与过往大会前常发生的插曲并无分别,但保险起见,还是与宗主禀明为好。 可秋照夜却心不在焉地听完他们的讲述,便再次问道:“他待林殊雨如何?” 二位真人面面相觑,单真人顿了顿道:“温和友善。” 说完这四个字,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要说秋照夜是块冰山,但至少还是个讲理的主,可那一位就难伺候了。 这样一个难伺候的人,竟然也能用待人友善来形容。 果然二人见秋照夜的脸色变得更加莫测,未久后便让他们退下了。 秋照夜凝神思忖了片刻,幽幽地道:“是阿雨,还是阿羽?” 此时数丈外的密室多宝格上,魂灯倏然亮起一道幽光,忽闪了数息之后,又熄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民间话本里面秋是下面那个(作者邪恶笑) 顾:有本事你让我跟话本里一样啊摔! 秋:(温柔笑)阿羽喜欢就好。 顾:(激动)真的? 作者:你想多了孩子(doge) 第15章 望楼内,各大宗门的长老仙首们齐聚。 顾惊羽与几名弟子随侍二位长老,从望楼居高临下,将不远处琼台上仙境般的画面尽收眼底。 怡凌仙君在琼台上奏响开场乐,引来台下无数拥趸围观,竟将琼台围得水泄不通。 作为闇云乐宗十大长老之首,怡凌仙君亦在十二美人榜上,同时也是原著中,痴恋秋照夜的唯一一名女修,是民间话本的热门人物。 “怡凌仙君还是一如既往风姿绰约啊。” 对了,秋照夜的追求者中还包括眼前这位开口的烁月器宗万宗主。 顾惊羽看着台上的风景,心道风姿绰放在怡凌仙君身上实在不能算是褒义词,如此姿态只能用飘忽若神来形容。 他抱着欣赏的态度看着台上的仙子,同时分出神识不断扫过聚集台下的人们,检查可疑情况。 而夏应弦则目光不错地看着他,见他只专注看美人,一张脸逐渐阴沉。 “这支四时阵仙曲,每回听来都别有感悟,不知今日又有几人进境呢?” 裘真人一面阖眼听曲,一面称赞道。 只见万宗主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身后弟子,“易儿,这四时阵仙曲,你可一定要听仔细了,非如登宸大会这样的重大场合,怡凌仙君是轻易不弹此曲的,你既已入金丹期,此曲将对你大有裨益。” 他说时,还着重强调了金丹期四字。 有人听出了这弦外之音,适时发出恭维,“早就听闻器宗近年出了一名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名唤禹文易,便是这位把?看起来小小年纪,竟是金丹期了?贵宗高徒啊,我看今年这天骄榜必有其名。” 众宗门仙首纷纷发出附和。 单真人与裘真人互望一眼,前者目光不屑,后者碍于情面只得随大流应和了两句。 毕竟器宗作为四大宗之一,又是今年登宸大会主办方,众仙门免不了要卖地主的面子。 禹文易十分自鸣得意,“师祖放心,今年的榜首,必归我烁月器宗。” 万宗主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在场其他宗派弟子们,却在一名少年身上停下了,他端详片刻后忽然眼中一亮,“剑宗何时出了这么一位?竟有照夜当年风姿。” “是……”单真人看一眼沉默的夏应弦,心道这应付人的功夫还得他来,“师叔家世与师祖有些渊源,便拜入了师祖门下。” “哦?”万宗主狐疑道:“玉元仙尊竟有姓夏的故交?本座怎么从未听闻?” 万宗主提出的每一句疑问也都是顾惊羽曾想过的。 他转脸看向席间,见夏应弦似乎没有听见这些对话,只直直地看着他。 见到顾惊羽目光里闪过的一缕疑惑,夏应弦终于敷衍答道:“不是什么世家望族,不值一提。”说时,对万宗主只有一张冷脸,神色像是厌恶至极的模样。 那神情,像极了秋照夜。 原著对秋照夜幼年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但万宗主却恰逢出现在这寥寥几笔中,一个从秋照夜幼年起就觊觎其美色的变态。 所以顾惊羽对此人也毫无好感。 万宗主似乎毫不在意这敷衍至极的言论,只是含笑看着夏应弦,“不愧是玉元仙尊高徒,仪表非凡,要我说,这十二美人榜该换换了。” 顾惊羽心里头翻了个白眼,又一个被这衣冠禽兽盯上的少年。 当年若非秋照夜家室好,又是年少英才,修为不凡,恐怕也要遭此人毒手。只不过此人地位高,身为四大宗的器宗之首,道貌岸然之下,无人清楚其真实面目。 最后还是由秋照夜揭发此人恶行,废去其修为。 按说剧情走到现在,万宗主早该身败名裂了才对,怎么还在这?想到这顾惊羽无奈扶额,真够乱套的。 万宗主依旧搭着话:“应弦如今是何境界?怎得似乎未在名单里见你名字?” 回应他的是一道磅礴寒意,如凛冬席卷而来的飓风,原本初秋温和的气温陡然降低到了冰点,冻得人不由自主地打颤。 在场仙首皆是一惊,看这少年不过十几岁,竟有如此境界,推测已突破金丹后期,甚至半步元婴境了。 这修为的确不应该参赛,否则哪有小辈们出头的机会。 方才还被恭维得不知所以的禹文易,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并暗自攥起了拳头。 夏应弦的年岁应比自己小不少,但修为却深不可测。 虽然场上无人开口,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那夺魁的豪言壮语现下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 万宗主的目光里也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满。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有人连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道:“听说剑宗照夜天尊竟收了位亲传弟子,不知是何人竟有此机缘?” 听见秋照夜的名字,万宗主挑眉道:“哦?我竟不知。” 单真人认真解释道:“是收了位内殿弟子,并非亲传。”说着还指了指身后的顾惊羽,“便是这位林殊雨。”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顾惊羽听见话题转了个圈又转到了他头上,原本还望向楼外的视线只得收回。 “不愧是照夜天尊身边的人,仪表非凡。” “既是照夜看上的孩子,资质定然上佳。” 一波波的恭维随之而来。 秋照夜的面子果然不小,顾惊羽心道。 同时又感到万宗主的目光从头到脚一寸寸扫过自己,令他浑身不自在。 那目光里含着的意味,夏应弦再熟悉不过,于是冷眼看向万宗主,眼神几乎要化作刀锋将对方片片撕碎。 良久后万宗主终于开口:“能入照夜的内殿,定然有些过人之处,可我观这孩子似乎尚未结丹吧?”语气带着些狐疑与不以为然。 顾惊羽坦然地摇头,“没有。” 这一句令在场人们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我道能入照夜天尊法眼的会是什么绝世天才,想来也不过如此,这样的资质,登宸大会上比比皆是。” 有人看懂了万宗主的脸色,适时发出这句,亦引来一阵附和。 单裘二位真人却有些面色难看,他们尚未开口,就听得身后自家弟子不服气地道:“林师兄剑意超绝,就算金丹期也未必是他对手。” 原本顾惊羽没打算理会这些言论,可听得自家子弟说出这句,他只能无奈地扶额。 果然话音刚落,就听见万宗主挑眉发出一声:“哦?” “如此看来必是得了照夜真传,正好易儿便是金丹期,不如让他做你的对手吧,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那禹文易闻言又重拾信心,面露十二分的不屑,当即向前迈出一步,踏入场中。 看架势,像是无论如何推脱不掉。 场中众仙首也面露期待的神色。 此时万宗主又补了一句,“易儿若用本命法器未免显得我器宗欺人,便只用剑罢。”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 单真人眉头蹙起,冷冷瞪一眼方才插话的弟子,后者自知闯了祸,面露一丝无措,茫然地看向顾惊羽,却见对方含笑对他使了个口型:无妨。 眉眼温柔,像是春日暖阳。 那弟子见状竟呆愣了片刻。 看着对旁人露出如此笑容的阿羽,夏应弦心头泛起一丝酸涩。 顾惊羽又转脸对场中人道:“大比在即,原没有必要在此比试,毕竟刀剑无眼,若影响禹道友赛事发挥就不好了。” 只见禹文易冷笑道:“你莫不是怕了。” “怎会?”顾惊羽缓缓拔剑步入场中,施礼后微微一笑,“请。” * 禹文易本自信能轻松取胜,可对方却招招迅疾,如闪电般直击要害,令他应接不暇。 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凌然剑意竟令他本能地感到一丝惧怕,甚至连自己手中的剑都隐隐地不听使唤,不断露出破绽。 仅数招后,一声剑锋震动的微弱嗡鸣响过,剑尖已然停在他的眉心。 令人生寒的剑意如有实质,镇得他浑身无法动弹,他本能地调动全部意念抵抗,冷汗顺着额间落下。 即便是顾惊羽掌中那柄长剑,也因无法承受这剑意而发出了细碎而悲戚的嗡鸣,微微颤抖着。 这一切只发生在数息之间。 看着场中那个举剑的身影,夏应弦瞪大了眼,心脏狂跳不止。 眼前的人影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叠了。 “师兄,这冲灵十三式,我总觉得最后一式尚未完满。”皎洁月光勾勒出少年挥剑的身影。 秋照夜抱剑靠着梨树树干,含笑看着少年,“你是不是又琢磨着改剑谱了?” “上回被师尊罚得还不够?” 少年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边比划挥剑慢慢后退,一边自说自话:“这回不改剑谱,只增一式,师尊不会知……” 话未说完,少年一个转身,挥剑向后,剑尖正指向秋照夜。 嗡地一声响,剑风扬起秋照夜发丝几缕,月光将他靠着树干的半边身子染成一片亮银色。 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一片梨花花瓣缓缓飘落剑尖。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 一阵凉风吹过,枝头花瓣簌簌扬起,掠过挂于天穹的硕大满月,吹散在夜空中。 良久后他听见那少年道:“这一式,便叫飞羽逐夜。” 多年后他回想起来,才知那是一句告白,并且是此生唯一的一句。 千里之外的秋照夜也感应到这狂乱不已的悸动,同时识海中的屏障摇摇欲坠,他越过分崩离析的屏障模糊看见一个举剑的身影。 虽然那影子静止不动,可他仍是抑制不住地心头狂跳,漆黑如夜的瞳仁猛然一颤。 他倏然起身,三两步闪身离开寒潭来到密室。 他死死地盯着那盏寂灭的魂灯,呼吸隐隐急促,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般,良久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抚上灯罩注入灵流。 三十年来这样的动作他做了无数次,却从未如今日一般,瞳仁里充满了期待。 可心头刚刚燃起希望的火苗却再一次被现实浇灭,他不可置信,不死心地尝试多次,灯盏却一如往常以死寂回应他。 “这不可能……” 他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不断给他希望,又不断令他陷入绝望,仿佛一次次从高空坠落,逼迫他一次次地接受现实,这感觉犹如凌迟,且没有尽头。 他有如游魂般回到寒潭边,阵法涟漪在他回归阵眼后再次如呼吸一般漾起,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缓缓开口道:“阿羽,我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有件事我放不下……” “抱歉,要留你一人在此,但不会太久,你等我。” 第16章 顾惊羽与禹文易比试结束后,场面安静了数息才陆续有仙首发出啧啧称叹,有人大肆夸赞照夜天尊慧眼识珠,剑宗门人天之骄子,必定一鸣惊人。 亦有人顾及器宗的颜面,适时调和气氛,例如二位都是少年英才,比试精彩纷呈云云。 唯有万宗主面色铁青,与单裘二位真人的笑而不语形成鲜明对比。 禹文易愣怔了许久,直到顾惊羽收剑入鞘,撤去剑意,他才恍然回神。 尔时四时阵仙曲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夏应弦唇线微扬,终于在一片表面和谐实则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开口道:“阿羽,大比开始了,别误了时辰。” 说完便上前挽起对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面对这有些无礼的举动,裘真人讪笑道:“夏师叔他天生性子傲,便是连我们宗主也不放在眼里,还望万宗主海涵。” “无妨,”万宗主方才还铁青的脸色很快缓和下来,“少年心性嘛,本该如此。” 说时目光追随着两名少年远去的身影,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眼底流露出一缕锐利的光芒。 禹文易适才的狂傲被接连折了个干净,有些恼羞成怒道:“师祖,若用上本命法器,我必然……” “住口。”万宗主沉声,“大境界的差距本就呈碾压之势,你一届金丹对上筑基,还有脸用本命法器?” 被这么当众呵斥,禹文易登时哑然,眉宇间怒火更胜,恨恨盯着顾惊羽等人离去的背影。 * 顾惊羽从望楼居高临下时,聚集在琼台的人群一览无遗,他一直留神观察着,未发现可疑之处。 如果衢自明要出手,众人聚集琼台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而当怡凌仙君奏完离场,赛事开启,各擂台处也都没有异样,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一切如此平静,唯有一件事令他有些在意。 怡凌仙君境界非凡,每回在登宸大会奏响四时阵仙曲,总会有些境界稍低的弟子突破瓶颈,而今年却无人突破。 不仅是他,各仙首也注意到了,但人们权当是今年的参赛者并无人处在进境瓶颈期,故而没有太在意。 而顾惊羽却隐约感觉今日的曲子与记忆中的似乎略有不同,但要具体说是哪些,他也说不上来。 不过这疑虑转瞬即逝,毕竟在音律上,怡凌仙君是不会出错的。 他率随侍弟子们下了望楼行至擂台边,远远便见甄子昂冲他招手,“师弟!快,排位了。” 甄子昂看见他的身影原本是双眼发亮,可再一瞥见夏应弦也跟了来,一张脸立即垮了下去。 想到此人前夜竟趁机将师弟掳回了自己房里,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还美其名曰助师弟调息,根本就是趁人之危,真是个伪君子。 可碍于对方的身份,他又不好发作,只冷声道:“师叔祖怎么来了?您身份贵重,不用参赛,在望楼观战便是了。” 说着又一把拉过顾惊羽,将对方与夏应弦拉开一段距离,换了一副欢快的语气对顾惊羽道:“快,我给你领了号牌。” 夏应弦冷眼看他,“我陪阿羽,与你何干?” 二人四目交接间仿佛有电光闪烁。 顾惊羽并未发现这些异常,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不过那个家伙像是块移动冰山,随时随地释放寒意,并不令人意外。 他专注在观察周遭环境上,因自始至终未发现异样,也放松下来。 一众弟子们又将方才顾惊羽的比试添油加醋地吹嘘一番,听的甄子昂目光发亮,“竟有此事,早知如此,我便自告奋勇随侍师伯们了,没看见师弟英姿,真可惜。” “对了,林师兄方才最后一式是什么?冲灵十三式竟有如此绝妙剑招,我竟不知。”一名弟子意犹未尽道。 听见这句,一旁的夏应弦心头仿佛被一股力量攥紧了,几乎摒住呼吸一般看着顾惊羽,只见后者面露一丝犹豫,随后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即兴发挥罢了。” 一缕失望掠过漆黑如潭的眼眸,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了空,极度的空虚与酸楚裹挟着夏应弦。 只有他们二人知晓那剑招的名称,阿羽若不愿暴露自己,隐瞒也在情理之中,可他还是抱着一缕希冀,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再次听见那四字:飞羽逐夜。 剑宗弟子们的喧闹声传入一旁器宗的队列,有人闻言不屑道:“若禹师兄能使用本命法器,哪有他出头的份,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害臊。” 这话挑了头,剑宗弟子们不服气,纷纷言语还击,一时间两派弟子争论声不绝于耳,萦绕整座纵云巅上空。 夏应弦不动声色,霎时释放凌然气场令在场顿时安静。 “聒噪。”他冷声道。 顾惊羽见状扬起一丝温和笑容,冲器宗挑起话头的弟子道:“你说的对,万宗主胸怀宽广,禹道友高风亮节,承蒙贵派谦让,不胜感激。” 这话令器宗众人一噎,崩到嗓子眼的刻薄话竟说不出口了。 甄子昂气不过,“师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可话未说完,就被顾惊羽岔开了:“快看,裴师兄的名字上月影石了。” 月影石上显示出剑试甲组一场对擂者的名字,此时得知了对手的裴慕之面色一沉。 “头一个就对上他啊。”甄子昂言语中流露出一丝惋惜,拍了拍裴慕之的肩膀,“裴师兄,尽力便好,况且大比是以最终积分排名,输一场没什么,还有机会。” “只是头一场就输太影响心态了。”有人不无惋惜地道。 “裴师兄是我们当中资质最好的了,真可惜啊。” 顾惊羽有些莫名,再次看向月影石上的名字,姓姬。 这个姓他知道,传承数千年的修真世家,相传继承了上古凰族遗血,部分族人偶尔会觉醒血脉之力,无需如凡人一般从锻体开始修行,略过引气入体,出生便已然筑基。 不仅如此,因天资受限而终生止步元婴甚至金丹期的修士汗牛充栋,可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姬家传人却无修行上限,如今世间仅有的三名大乘期大能,其中一人便是姬家家主。 同样是修行十年,凡人要入境金丹期除却天资万里挑一之外,还需付出常人不可想象的努力,可姬家人却轻而易举。 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么不公平。 在众人的扼腕叹息间,顾惊羽轻松一笑,“裴师兄不必忧虑,你未必会输啊。” 裴慕之原本低沉的脸色闪过一丝诧异,只见顾惊羽对其附耳低语几句,片刻后他狐疑地看对方一眼,“此话当真?” 顾惊羽点点头,“若是对上元婴真人,这招必然无效,不过就算是姬家人,也几无可能修行十年就入境元婴。”说着曲拳轻轻砸向对方肩头,“放心吧。” 他说得没错,对手是金丹后期,比初入金丹的裴慕之高出两级小境界。 裴慕之虽并不十分笃信,却也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在脑海中反复默念了几遍阵法口诀,随后缓缓步入场中,同时用力一捏剑柄,嗡地一声,剑身便泛起一层寒光,如蓝色火焰般包裹着剑锋。 “引动纵云巅地脉冰灵之力,压制凤凰真火。”夏应弦侧脸看向顾惊羽,秀美舒展,“阿羽,果然聪慧博闻。” 很多年以前,也有人教过他类似的法子,只不过那时他对上的,是姬家家主。 他看着眼前人,一时有些恍惚,视线中的少年身影与百年前他记忆中的那人重叠了。 顾惊羽目不斜视地看着擂台,含笑道:“姬家以凤凰真火为修行根基,唯有以阵法调用冰灵之力才能将对方的修为压制在同一水平,幸得此次登宸大会举办之地处于北方地脉,否则裴师兄便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夏应弦怔怔看着顾惊羽,恍然问道:“若是遇上的对手,已至元婴呢?” “那便只有……”顾惊羽侧脸看向对方,正对上一双有如冰玉雕琢而成的眸子,虽然对方看着自己,但他总觉得那双眼似越过了他,看向了无限悠远处,那瞳仁中倒映出的人影,竟令他产生了一丝那不是自己而是旁人的错觉。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于是轻轻笑道:“那我也没法子了。” 他有法子。 夏应弦扭过头去,心头刺痛疼得他喘不过气。 记忆中顾惊羽以心头血设祭阵为他唤来北方冰夷龙魂,淬炼霜华。 是以霜华剑对凤凰真火呈先天压制之势。 虽然上古冰夷在此世间仅剩一缕无知无觉的残魂碎片,但以神灵祭剑本就是逆天之举,但顾惊羽当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做到了。 而阿羽做这些,仅仅是为了助他夺得登宸大会榜首,获得登上焚天塔第九层的机会。 他的阿羽最怕疼了,可在他的记忆中,阿羽总是不断地为他流血,为他受伤。 此时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师弟,该你了。” 顾惊羽看见月影石上浮现自己的名字,含笑对甄子昂摆摆手,“我去了。” 夏应弦看着那轻盈的身影落入场中,一如百年前,那个总是流露出灿烂笑容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第17章 甲一擂台上,身着一袭如火红衫的少年,看着脚下泛着盈盈蓝光的阵法,面露震惊之色。 他手中长剑已然落地,发出悲戚的嗡响,他怔然片刻后才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慕之一瞥不远处擂台上的一个轻盈身影,目光含笑道:“自然是有高人指点。” 红衣少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清了那个人影后惶惶然颔首道:“即便我的凤凰真火被压制在与你同一境界,也只是抹去了修为差距,我还是败在了你的剑道之下。” “我输了。”红衣少年抱剑施礼。 裴慕之收剑入鞘,将目光从远处收回,回礼后转身欲走,却被身后之人叫住,“如果可以,下场之后我能向你讨教吗?” 他转身看了一眼少年,“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的剑道也受益于人,向我讨教,怕是舍本逐末。” 他留下这句,便飘然落下擂台,只听得身后那少年追问道:“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林殊雨。”裴慕之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没入了一众面露震惊之色的人群中。 * 顾惊羽毫无悬念地连胜数场,排名已经跻身剑试前十二位,他心觉差不多了,这排位足够交差了吧。 毕竟身为常清殿内殿弟子,排名太低面上不好看,更何况他才在众仙首面前胜了器宗的禹文易,若是排位太低容易令人起疑。 可若他尽全力,免不了要上那天骄榜,他可一点都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 走下擂台的他刚想到这,就叹了口气,虽如此说,可他已经自找了不少麻烦了。 他毫无意外地再次被几名弟子给团团围住,甚至有不知从哪听说了他事迹的外宗弟子也试图上前碰碰运气。 “林师兄,我下一场要对上的是碧云宗金丹期剑修,可有法子……” “我我我,我的对手是御元阁的,请师兄赐教!” “林师弟是我无极剑宗弟子,凭什么教你们。”甄子昂十分不满地推开簇拥而来的外派弟子,把顾惊羽拦在身后。 顾惊羽正面露无奈,听得夏应弦的声音适时响起,“阿羽,累不累,我在黔楼有间雅室,去歇会吧。” 忙着驱赶众人的甄子昂听见这一句登时警铃大作,一把拉过顾惊羽道:“师弟,这里有专供参赛弟子歇息的洞府,不必劳烦师叔祖。” 夏应弦冷眼瞪向甄子昂,后者也目光不善地看他。 顾惊羽见状只好尴尬一笑,“我不累。”其实他恨不得就地躺下,而且他的确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利用这次大会完成他的遁走大计。 毕竟能够远离宗门,远离秋照夜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此时另一处擂台传来一阵喧哗。 “太卑鄙了!”台下有人喊道。 “这是第四个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间,顾惊羽视线越过人群,见台上一人躺倒在地,浑身浴血,有医修正紧急救治。 台上站着一名黄衫人趾高气昂,似乎对众人的谩骂不以为然,“上了这擂台生死不论,这是规矩!” 说完这句似乎还不够,又瞥一眼倒地的人,嗤道:“这不是没死么?” 顾惊羽一眼认出了那人,两日前刚交过手的禹文易。 “你太过分了!” “仗着器宗为所欲为!” 禹文易反驳道:“为所欲为?我犯规了么?”说着傲慢地一瞥在一旁的督战弟子,复问:“我犯规了么?” 督战弟子无奈摇头,“没有。” 这话再次激起围观者不满的声音。 顾惊羽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了?” 裴慕之冷眼看向台上那人,“禹文易所持本命法器苍人傀,配合奇门遁甲使用,当他移动至生门时,傀儡会将他受到的伤害转嫁给对手。” “还有这么霸道的法器?”甄子昂闻言脱口而出道:“那与此人对擂岂非畏首畏尾?对阵时还得时刻注意他的步法?” “不仅如此,”裴慕之又道:“若非精通阵法,你无法得知他的奇门遁甲是如何起阵的。” 不同的起阵方式,直接影响奇门遁甲的方位,便无从得知对方的生门在何处。 “目前为止,但凡与他交手的,不是因投鼠忌器无法施展而落败,便是身受重伤,连下一场比试也不会有了。” 顾惊羽若有所思地托腮,当日万宗主不让禹文易使用本命法器,除了做出光风霁月的样子来,恐怕还有一层原因,便是依靠这种法器获胜,面上实在不算好看。 “这还怎么比?他器宗弟子怎么还参加剑试了?”甄子昂有些气愤,“还有,这靠着法器赢也能算?” 在剑修眼里,剑即是本源,剑即是一切,其他阵、器、符、药、书、画、乐等等都是旁枝末节,不值一提。 所以在剑试擂台上,就得靠剑赢,否则不是真本事,不能令人信服。 说到这裴慕之有些无奈,“今年新出的规矩,一名弟子可以同时报名三种擂台,只要排位不冲突,都可以参赛。” 听见这句,夏应弦看向远处的望楼,冷笑了一声:“万明轩。” 顾惊羽听出了这口气里的不屑意味,作为东道主,只要不违背大原则,器宗宗主万明轩确实有权利修改规则。 而且这规则适用于所有人,只不过器宗弟子修行为了配合法器,是剑、器、阵三修的。 如此一来,器宗弟子可以同时参加剑、器、阵三种赛事,对比其他主修一道的宗门,大大增加了拔得头筹的概率。 那边的喧闹声没有停下,只听那禹文易高声道:“是他自己技不如人,难道怪我么?” “有种堂堂正正地比剑,躲在阵法里靠下作的傀儡获胜,算什么真本事?” 那禹文易却毫不以为意,“有规矩说剑试就得靠剑赢么?” 这一句令在场众人哑然,顾惊羽对此人强词夺理的本领佩服至极,于是颔首笑道:“好口才。” 受伤弟子已被医修们抬了下去,禹文易也在众人的怒目而视中大摇大摆地下台,离开时正在路过的人群中看见了顾惊羽,他停下脚步,狠狠地道:“前日的比试算不得什么,我等着你。”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留下一个背影时还不忘火上浇油地添一句:“我不知道下一个对手会是谁,不过我劝他还是弃权的好,免得伤及自身。” 这一句再次引来了一阵谩骂。 此时甄子昂留神看了一眼实时排位榜,忽然惊呼道:“师弟,下一轮你要是再赢,就要对上他了。” 同宗弟子们闻言纷纷投来担忧的目光。 顾惊羽却是心道:还有这好事?想什么来什么。 他本就烦恼于如何脱身,无极剑宗的探子遍天下,要是直接跑路,免不得要过逃亡的日子,他一个闲散惯了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 如今送上来这么一位,现场给了他脱身的法子,法器还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不用白不用。 本来他还想着之后一路输下去的,现在看来非赢不可了。 于是浅笑道:“别担心。” 夏应弦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阿羽。” 裴慕之拍拍顾惊羽的肩膀,打气道:“咱们剑宗弟子绝不做缩头乌龟,好好教训教训他!” 顾惊羽干笑了一下,教训吗? 算是教训吧,只不过…… 送上门的炮灰,他得好好利用利用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死遁大计执行ING~~ 这章有点短,下面接个大剧情,之后老攻才会出场哈 第18章 顾惊羽为这场比试做了不少准备,毕竟能否成功遁走在此一举,故而姗姗来迟。 台上禹文易因着接连获胜,又被器宗弟子吹捧,之前在顾惊羽手下丢掉的信心又重新拾掇了起来,于是不屑冷声道:“我还以为你吓得不敢来了呢。” 这句引发器宗围观弟子的一阵哄笑。 顾惊羽心觉有些好笑,“还这样有自信,是好事。” 禹文易反应了一会才听出话外音,分明是在讽刺他这个手下败将还有脸说大话,顿时面色一沉,目光凌厉狠绝道:“我说过,上回较量算不得数,不过是我师祖卖你们剑宗一个面子罢了,接下来才见真章。” 人群中有剑修冲顾惊羽喊道:“你可一定要赢啊,剑试榜首绝不能让这种小人染指!” “你说谁是小人!”器宗弟子立即与众多剑修吵将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督战弟子见状叹了口气,监战这么多场,这场是最热闹的。 因顾惊羽与禹文易都未尝败绩,而后者的法器又十分霸道,被越传越玄乎,人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聚集而来。 “听说了吗?那位器修的上一个对手还弃权了。” “总比重伤退赛好吧。”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着,这话传入甄子昂的耳朵里,他有些焦心,冲台上人道:“师弟,千万小心。” 督战弟子宣布比试开始,禹文易旋即翻掌向上,一个虚实不分的鬼影幽幽浮现,其形诡异。 傀儡化作一个偌大虚影,狰狞鬼面上,双目红光闪烁,全身从头至尾由实入虚,至宽大的衣摆时已经虚化至透明状。 其状像是从幽冥地府爬出的恶鬼,颇为狰狞可怖。 台下众人霎时安静。 那傀儡已重伤四人,有见过伤者惨状的,都为顾惊羽揪心起来。 也有胆小些的,被那足有丈余高的鬼影吓得瞪直了双眼,心头发颤。 只见顾惊羽站定不动,并未拔剑,而是翻掌取出一枚乌金缎带,随后蒙住双眼,在脑后发束下系了个结。 随后微微侧身,抬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人一片哗然。 那缎带看起来与普通材质无异,亦感应不到法器应有的灵压,故而人们并不知晓其真正用途,权当是他惧怕那鬼魅形象,故而遮挡双眼。 禹文易发出一声冷笑,“怕成这样,我看你倒不如直接弃权吧!” 话音刚落,便一剑袭去。 顾惊羽眨眼间召剑而出。 只听铛地一声,剑锋相交,顾惊羽纹丝不动,仅亮剑横亘身前,他尚未出招,可强大剑气却将对方震得连退数步。 人群中,一名一直沉默着凝神观战的红衣少年脱口而出:“好强的剑意!” 禹文易一脚蹬地站定,眼底闪过一丝狰狞,旋即一手捏决,再次持剑袭来。 在顾惊羽的视野里,禹文易周身灵流清晰地流淌,勾勒出一个人影,身后鬼影亦化成一团白光。 神识感知被乌金缎带强化到无以复加,在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奇门遁甲的阵盘。 剑锋裹挟磅礴气流劈斩来,他莞尔一笑,轻巧跃起,在空中一个转身同时挥剑。 只听撕拉一声,禹文易后背衣衫被撕出一个大口子。 后者微愣,迅即转身,尚未出招便又听见一声衣料撕裂的声音,这回是手臂。 迅疾人影不断在场上掠过,禹文易衣衫碎片随之落下,顷刻之间,黄色外衫几乎衣不蔽体,唯内里中衣完好无损。 呆愣中的围观人们终于看明白了。 碍于那能够转嫁伤害的法器,顾惊羽没有对禹文易造成任何实质伤害,但落在其衣衫上的每一剑,都在明明白白地宣告着其惊人的剑术,若没有那鬼影庇护,此时的禹文易恐怕早已被撕成碎片了。 更令人瞠目的是,禹文易身上的雪白中衣完好无损,而与其紧贴着的外衫却几乎分崩离析。 炉火纯青的剑术及精准的控制力在此间展露无疑。 即便比试没有结束,可在台下众多剑修的眼中,胜负在顷刻之间已见分晓。 裴慕之脸色表面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剑修们常以破坏力见长,若是化神期大能,一剑削去一座山头也不在话下。 可如顾惊羽这般吹影镂尘般的技巧,他自问绝做不到。 他身侧不远处那名红衣少年,见着擂台上如精灵般灵动的身影,眼中灼灼有光。 这目光如此灼热,被夏应弦瞥见,后者周身顿时泄出一丝冷意。 觊觎阿羽的家伙太多了,令他有些烦躁。 台下众人因震惊而鸦雀无声。 愣怔中人禹文易低头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在一片异常的寂静中,他仿佛听见人们的嘲笑一句句打在自己身上—— 看哪,大庭广众之下衣不蔽体,太可笑了。 这小子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根本不配站在这个擂台上。 臆想中的嘲讽充斥脑海,而自己的攻击又被轻巧一一化解,禹文易终于意识到即便有本命法器在,自己与顾惊羽的差距仍如同天堑。 想到这他终于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握紧剑柄再次杀去。 而在顾惊羽的感知中,对方气息紊乱,步法也逐渐凌乱。 他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但,还不够。 识海中勾勒出的阵盘模型再次倏忽变幻,禹文易因急于攻向他而一脚踏出生门。 他抓住机会,眼疾手快出剑果断袭去。 只听几声低微迅疾的簌簌风声响过后,顾惊羽如一道惊鸿飘落站定,长剑斜指地面,而对面的禹文易面露一丝茫然与错愕。 数息之后,禹文易白色中衣赫然出现数十道血痕,白衣已被血液染红。 其身后那高大恐怖的鬼影却如懵懂的幽魂般没有任何反应。 而顾惊羽仍蒙着眼,微风吹起他的发尾以及那道乌金缎带,在阳光下隐隐反射着如鎏金般细腻的微光。 那微不可查的细微光芒却在夏应弦的眼中被无限放大,犹如烈日骄阳般耀眼夺目。 他瞳孔微缩,心脏抑制不住地震颤。 他的阿羽,是最璀璨的星辰。 安静的四周终于发出阵阵唏嘘声。 “击中了!苍人傀没有起效!” 唏嘘演变成了欢呼,这一剑为在场剑修们燃起了信心,说明苍人傀是有破解之法的。 不远处的望楼内,观影壁展示着这场比试,一众仙首高座中,万宗主的脸色由开赛时的成竹在胸,至现在演变成了一片灰白如纸。 原本还啧啧称赞顾惊羽身法的仙首们,瞥见其面色,顿时住了口。 唯有单裘二位真人意味深长地互瞥一眼,都笑而不语。 单真人原本对顾惊羽颇有微词,见了这一场比试,看其的眼神也温和多了。 “这便见分晓了吧?” 裘真人颇为欣赏地看着场中那长身玉立的身影道。 “尚未。” 万宗主阴沉地看着禹文易,后者愣怔的表情逐渐变得凌厉。 只要无人倒下或认输,赛事便会继续。 但登宸大会的参赛者为顾及各派交情,常常不会下死手,顾惊羽此举也只是让对方受了些皮外伤,若换做旁的对手,此时已然认输了。 但禹文易不一样,此人要的是一雪前耻。 果然,顾惊羽感到对方脚下阵盘再次运转起来,这一次阵盘范围扩大了数倍,顾惊羽能听见那鬼影发出了一声异常诡异的低吼。 在他被放大了的感知下,那声低吼携带的恐怖威压也被放大。他竟有一瞬被这威压震住了。 台下的夏应弦紧紧盯着擂台中央,那鬼魅眼中红光大盛,仰天发出的低吼令他心头一紧。 肉眼不可见的阵法光芒倏然亮起,这是之前的比试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众人见状都是一惊,有人指着阵中高声道:“那是什么!” 原本虚幻的鬼影渐渐如有实质,狰狞鬼面现形,眼眶中红光散去,化作血色瞳仁含着阴沉沉的死气看向顾惊羽。 有人见了汗毛倒竖,脱口而出道:“那是什么邪门法器?”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禹文易脚下阵法携起一阵狂风席卷擂台,直撞向擂台四周布下的阵法结界。 结界被击起层层涟漪,发出阵阵低频嗡响。 在顾惊羽的视界里,对方脚下阵法倏然扩大数倍,竟越出了擂台。 他歪着脑袋瞥一眼那傀儡,白光化作一团白雾笼罩整个场中,看来这才是傀儡的完全态,在这令人战栗的灵压中,他感知到了一缕魔息。 这令他有些意外,魔息十分微弱,若非他戴着乌金缎带,实难感知到。 这法器应属魔门,为何出现在器宗? 他没有时间思考,对方已经提剑杀来。 夏应弦在此前一直在解析着阵法,此时他已然勘破,于是对顾惊羽传音道:“阿羽,那傀儡有灵丝与阵法相连,切断灵丝,阵法自然失效。” 顾惊羽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灵丝以极其微弱的灵息注成,肉眼不可见,因万物有灵,故而易受到周遭时刻存在的其他灵息干扰,即便是元婴境的修者,若非入定状态也难以分辨。 但在顾惊羽被强化的感知中,还是清晰可见。 他一面挥剑格挡,一面口中念动咒语,心道既然是魔门之物,那他就不客气了。 那咒语声音极低,其身后鬼面傀儡的动作僵滞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顾惊羽即刻转身跃起作势朝傀儡挥剑。 禹文易本就因自己的攻击不断被化解而心浮气躁,见对方身后露出空档,没有任何思考,立即毫不犹豫地直击而去。 眼见顾惊羽就要被击中,甄子昂面露惊恐脱口而出:“师弟!” 一众剑宗弟子们也都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而夏应弦却神色如常,他看出那不过是顾惊羽故意露出的破绽,正胸有成竹等待阿羽反击的他却忽然面色一滞,随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阿羽被击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要死遁啦~~~~姓秋的你媳妇要跑啦~~~ 第19章 场中禹文易唇角缓缓勾起,颇为自信地面露狡黠,方才挥出的剑气击中了顾惊羽,他看着对方从半空落下,血染白玉石砖。 看着顾惊羽倒地不起,禹文易的目光中溢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下一秒,快感却立即被震惊取代,剧烈的痛感袭来,他的痛苦迅速放大,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口鲜血从腹腔涌起,喷薄而出,他看向自己被染红的掌心,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怎么回事? 傀儡灵丝被方才顾惊羽的一击轰碎,发出一阵鬼魅般的呼啸后化作星点消散,阵法光芒也随之消失,留下台上两个倒地的身影。 时空仿佛静止了,夏应弦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才阿羽转身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见了对方唇畔含着的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分明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为何会被击中? 不对,他强压下抑制不住袭上心头的恐惧感,安慰自己道:阿羽肯定留有后手。 可擂台的阵墙结界却已经自行落下,代表着比试结束。 而顾惊羽依然躺在血泊中,灵息也几乎消失了。 他只觉大脑一片嗡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双腿仿佛有千斤巨力压着,一步也抬不起来。 强烈的恐惧感将他的思绪带回了三十年前的万阳谷,顾惊羽浑身浴血躺倒在梨树下,雪白花瓣被阵风吹落一地,在血泊中染成片片殷红。 而他手中的霜华却因撕裂了对方的神魂而散发着阵阵灵光。 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以为有机会可以重来的时候,上天又要对他开这天大的玩笑? 周遭的人群动了起来,督战弟子面露愕然,连忙唤来医修。 几名白衫人影嗖地越上擂台,从夏应弦身旁擦肩而过,他这才因冲撞而回神,再次看向擂台时,顾惊羽已经被医修们围住了。 “阿羽!” 他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冲破恐惧的桎梏,疯也似地化作一道疾光冲开人群。 执法弟子们将擂台团团围住,阻止围观者靠近。 眼见人墙挡在面前,他冷声喝道:“让开!” 森寒威压震得执法弟子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面露疯狂的青白人影冲上了擂台。 * 顾惊羽正准备龟息进入假死状态,感觉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乱。 他听见台下甄子昂与裴慕之不断喊着自己的名字,还有众多剑宗弟子的呼唤声。 方才那道咒语施加的是道障眼法,令傀儡把他认错成了主人,故而在他露出破绽引禹文易攻击自己时,傀儡将伤害转嫁给了攻击者,便是禹文易自己。 只不过这属于魔门的咒术只对魔物起效,而且因为苍人傀是已然结契的本命法器,故而时效只有一瞬。 他便是抓住这一瞬间,利用傀儡完成了死遁大计。 而且为了看起来天衣无缝,他还需要同时摧毁法器,让禹文易看起来是因阵法被破而遭到反噬受伤。 认为已然大功告成的他,心情舒畅。 他紧闭双眼,逐渐减弱自己的气息,并封闭灵脉。 此时有人小心翼翼扯下他眼前的乌金缎带,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羽……别闹了……” 他心头咯噔一下,被识破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事先给自己放血准备血包,不用别的替代物,就为了瞒过这些火眼金睛的修士。 他脑海中飞速回顾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应该没有露出破绽才对。 他提醒自己镇定,此时感觉一道如寒冰般的磅礴灵流涌入体内,霸道蛮横地企图唤醒他逐渐沉寂下去的灵脉。 “阿羽……别吓我……”那个声音依然颤抖着,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颊上。 “快醒醒……你就这么恨我,同样的事情,要我再经历一次吗?” 顾惊羽心头一怔,什么意思? 此时几道威压袭来,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 医修及执法弟子们为来者让开一条通道,唯有夏应弦仍跪坐在顾惊羽身边不为所动。 “师叔,让我看看林师侄的伤势。” 裘真人嘴上如此说,可看见顾惊羽时心头已经沉了下去,只因其气息已经微弱到难以探查了。 另一边万宗主喊了一声:“易儿!”说时指着昏迷不醒的禹文易对医修喊道:“他怎样了?!” 医修擦了把额汗,“他虽遭重创,但性命无虞,可另一位……” 听见这句的甄子昂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地持剑喝道:“我杀了他!”可正欲冲上前的他却被执法弟子们重重拦下。 他挣扎着企图冲破钳制,却感到肩头被一人按下了,他回头看见裴慕之阴沉的脸色。 “裴师兄,放开我!”他指着台上禹文易道:“我要他偿命!” 裴慕之目光盯着台上顾惊羽的身影,咬牙冷声道:“沉住气,林师弟不是还没死吗!” 正在此时,赛场上忽然乌云密布,强烈的魔息如浪潮般涌上整座纵云巅,诡异的乐声响彻上空。 音符钻入众人脑海,顷刻之间,所有人都被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裹挟,即便是元婴境以上的修士,也因着这寒意而被冻结了周身灵流,修为低些的修士甚至无法动弹,几乎被定在了原地。 人们惊恐地转动眼珠彼此互望。 “什么人?” 单真人冷汗涔涔,瞪大了眼低声吐出这一句。 就连化神后期的万明轩,也感到修为被狠狠压制,他强作镇定,沉声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乐声未停,却传来一阵笑声响彻云霄,“万宗主,别来无恙。” 马上就要进入闭气状态的顾惊羽,被这一熟悉的声音给震醒了—— 衢自明!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同学表示心里阴影面积很大~~委屈.JPG PS:这章短了短了,抱歉!等我长大变粗长! 感谢在2021-11-04 10:07:38~2021-11-06 21:0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事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而这诡异的乐声顾惊羽也听明白了,便是他十分熟悉的魔曲《摄魂令》。 这邪门的曲谱他记得当年自己将其销毁了,这衢自明是又从哪弄来的? 至此,他终于将一切信息都串联了起来。 之前那经过篡改的四时阵仙曲,早已无知无觉之中给在场所有修士的识海里埋下了种子。 当种子成熟时,魔曲奏响,人们的灵识便被压制,待曲终时,意识被剥夺,彻底成为施术者的傀儡。 若是尝试突破,轻则经脉受损,重则走火入魔,自毁修为。 如今在场所有人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心头发出一声哀叹,怪只能怪自己之前没能识破那四时阵仙曲的异常,导致陷入如此境地。 万明轩见了来人勃然变色,“你、你是魔门右使衢自明!” 听见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面色更沉,有胆小些的竟惊出一身冷汗。 自从当年魔尊陨落后,此人便隐隐有一统魔域的趋势,近三十年来,矛头直指正道,干下了许多骇人听闻的事件,正道仙门听见他的名头无人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衢自明嗤笑了一声:“说起来本座还要感谢万宗主,若不是您,明心宗也不能如此顺利地布下埋伏。” “他在说什么?” 还有余力说话的修士们面露惊诧,低语问道。 万明轩面露愕然,目光中流露出的一丝心虚一闪而过,“你休要信口雌黄,你偷袭登宸大会,与我何干?” 空中的声音大笑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三十年前你们所谓的正道仙门围剿我明心宗,害死尊主,今日,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无数黑影忽然闪现,嗖地拔剑而出将众人团团包围。 顾惊羽在心头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竟拿他做幌子,要说季修白是真心为他复仇不假,可衢自明却没有这份良心。 万明轩脸色铁青召剑而出,可灵流刚刚闪过剑锋便兀地熄灭了,同时一阵剧痛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踉跄了一步。 “万宗主,切勿运功。”裘真人已经感知到了这曲子的不对劲,低声道。 眨眼的功夫,一个高大身影袭至万明轩面前,勾起唇角嗤笑道:“可惜那秋照夜那几个大乘境不曾现身,否则今日你们正道都要覆灭在此,不过,先能将你们的有生力量一举消灭也不错。” 这句话令人毛骨悚然,要知道登宸大会聚集了修界几乎所有青年才俊,天之骄子,将来必成为各玄门仙首或正道脊梁,若是被一举消灭,后果不堪设想。 “待摄魂令一曲终了,天下玄门皆是我囊中之物。”衢自明说时面露自信的狡黠笑容。 单真人闻言冷声道:“你手段卑劣,恬不知耻,你尊主当年虽为魔修,却行事磊落,从未行如此下作之事,对门人也约束有加,你有何颜面自称为他复仇?” “他顾惊羽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以你为耻吧。” 顾惊羽心头发出一声咦,他以为自己的名声已经够坏的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落个“磊落”的评价。 衢自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一双冷眼凌厉扫过说话之人,尚未开口,又听得单真人继续道:“况且当年乃是我无极剑宗清理门户,又如何轮到你这个外人来复仇?” “正是。”裘真人也附和道:“你打着为顾惊羽复仇的幌子,实则是为自己扬名天下一统魔门,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行事卑劣,你们明心宗老祖当年以‘明心见性’四字创立宗门,虽修习魔道,有曲解典故之嫌,可行事唯本性驱使,随心所欲也算坦荡,何曾出过你这种虚伪至极的无耻之徒。” 二位真人口才了得,顾惊羽心里嗤笑了一声,心道骂的好。 这话激怒了衢自明,只见其冷笑一声,“说得好!本座看你们临危不乱,威武不屈,那便成全你们吧!” 说时释放一道威压,原本就难以动弹的修士们顿时被压得直不起身,噗通一声纷纷跪下。 而勉强能够站定的仙首们,也已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一道黑影自衢自明脚下蔓延,缠绕上单裘二位真人的咽喉,二人旋即面露痛苦之色。 单真人脸色涨得通红,可眼中却燃烧着怒火,他周身倏然释放肉眼可见的灵流火焰,竟将那脖颈间的黑影逼退。 衢自明有些意外地微一挑眉,“哦?” 裘真人见状咬牙勉强挤出一声:“师兄……不可。” 那是燃烧神魂用以突破修为限制的禁忌功法,一旦使用,神魂将受到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死亡。 黑影在褪去了片刻后再次袭来,这一回攻势更为汹涌。 短暂恢复修为的单真人举剑相向,可即便强行突破限制,他依然难以抵抗化神期的对手。 耳边传来裘真人痛苦的呜咽,几乎就要窒息。 不能再等了,顾惊羽心头一叹,旋即化作一道疾光举剑刺去。 他的速度极快,完全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浑身浴血的少年从血泊中挥剑刺向敌人。 长长的马尾伴着黛色发带随风扬起,在一众修士或倒地不起,或寸步难移的情形下,其被阳光勾勒出的身影显得异常耀眼。 衢自明正应付着单真人的攻击,却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躺在地上的濒死之竟然举剑袭来,心头吃惊的同时,下意识地后撤了一瞬。 便是在这一瞬间,顾惊羽抓住空档挥出凌然剑气,同时一个转身挥掌将二位真人推出安全距离。 他高声喝道:“封闭神庭、上星、风府三穴!” 这一声传遍了场中,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深信不疑立即运转灵流封闭穴位。 衢自明大袖一摆散去剑气,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有些莫测,“小鬼,谁教你的?” 这反应侧面证实了此法有效,原本持狐疑态度的众人眼中一亮,也都纷纷照做起来。 原本面若死灰的夏应弦,在见到顾惊羽起身的一刹那,漆黑死寂的眸子倏然燃起了一点星火。 “阿羽!”他脱口而出,“你怎么样,伤势如何?” 他对周遭的险境半点也不在意,注意力全在他的阿羽身上。 顾惊羽刚刚站定,摇摇头道:“无事。” 他的面色有些疲态,倒不是因为他真受伤了,而是因为精心设计的死遁计划就此泡汤,他觉得心好累。 能够摆脱秋照夜,逍遥自在的日子就此与他说拜拜,一想到这他几乎恨不得原地躺回去。 可是没法子,方才他若是不出手,在众人毫无反击之力的情况下,裘真人怕是真要断气。 他顿了顿又道:“回头再与你解释。” 夏应弦含笑点头,“嗯,我知道。” 他的阿羽果然留有后手,不愧是阿羽。 顾惊羽:? 你知道什么? “你还有余力闲谈?”衢自明森冷的声音传来。 如果说方才他还抱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心态,现下却不得不正视顾惊羽了。 且不说顾惊羽一届小小凡修竟能从他的手下救人,光是方才那令在场众人暂时挣脱魔曲掌控的一句指点,便足以说明这小鬼绝不简单。 只见原本举剑向众人的魔门弟子纷纷调转剑锋向顾惊羽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闪过,几声金属撞击的脆响后,青衫少年持剑挡在顾惊羽面前。 看清了夏应弦竟游刃有余地御敌,顾惊羽十分意外,为什么这家伙还能行动自如? 他的神魂已是半步大乘境,且之前封闭了识海,故而能够避免被植入魔种,可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此人身上的疑团越发多了。 但顾惊羽没有闲暇思考,在夏应弦替他挡下魔门弟子的攻击时,衢自明的威压如有实质向他袭来。 “虽然不清楚你是从何得知的此法,但这也只能暂时缓解摄魂令的压制罢了,魔种早已种下,成为傀儡是迟早的事。” 顾惊羽没有理会对方的言语,而是迅疾后撤至数丈外,面对化神期的衢自明,他本没有胜算,但在后撤时他余光扫过众人,旋即对已恢复行动能力的二位真人问道:“师叔,修为恢复几成?” 单真人感应片刻后答道:“约莫三成。” “够了,带弟子们撤。” 他们人数众多,虽然修为被压制,但拼尽全力还是能逃掉的。 万明轩闻言,眼神示意属下,众人得了令,立即做出撤退的准备。 衢自明歪了歪脑袋,冷笑道:“逃?” “小鬼,本座不过看你有趣,才让你活蹦乱跳到现在,你当真以为,小小蝼蚁能逃过本座掌心?” 话音刚落,一道庞大阵法嗡地一声亮起,将整座纵云巅峰顶笼罩在内。 处在外围的修士,在试图逃离时立即被阵墙拦截。 衢自明身型未动,可其脚下阴影却似活物一般迅疾向顾惊羽追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顾惊羽便似被千钧之力钳制,寸步难移。 同时磅礴威压袭来,震得他当即一股腥甜气息涌上咽喉,从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羽你跑不掉的~~~作者亲妈笑.JPG 感谢在2021-11-04 10:10:26~2021-11-07 16:3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省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炎冰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夏应弦正疲于应对众多魔门弟子,见此情形惊呼一声:“阿羽!” 他不顾一切试图冲向顾惊羽,却眨眼被一众魔门弟子团团围住。 他怒从中来,正欲挥剑冲开人墙,可尚未动作,却见无数剑光铺天盖地向衢自明袭去。 竟是恢复了行动能力的众修士们发起了反击。 因本体遭受攻击,阴影放松了钳制,顾惊羽眼疾手快迅疾挣脱出来。 再次看向场中时,众修士已然与魔门弟子们陷入了混战。 而一众仙首们已将手中武器对准了衢自明。 得了帮手的夏应弦终于得出空来,毫不犹豫飞身向顾惊羽,可与他同时而至的还有甄子昂。 “阿羽。” “师弟!” 二人同时出声。 夏应弦脸色冷下一瞬。 “你怎样了,伤势如何?”甄子昂刚恢复行动能力便急急地询问道。 顾惊羽摇摇头,忍着疼轻轻拭去唇角血迹道:“快,找出怡凌仙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弹奏摄魂令者正是她。” 若不能中断魔曲,待一曲终了,暂时获得行动能力的众人还是会彻底沦为傀儡。 夏应弦环顾四周,感知了片刻后微微摇头,“她不在此处。” 顾惊羽微愣,这说明夏应弦熟知怡凌仙君的灵息,如此才能在极短时间内从在场多人中分辨出来。 可他没有功夫细想,怡凌仙君不在场中,但从琴音来看,也肯定距纵云巅不远。 纵云巅并非孤立的山峰,而是与另外五峰相连,距离最近的便是百丈外的次峰论道崖。 他看了看阵墙,定了定神道:“既如此,只能放手一搏了。” 二人看懂了他的眼神,旋即与他一同跃起,飞身而去。 正与魔门弟子交手的裴慕之,见到空中的三人,也飞身而上,“林师弟,我来助你。” 他似乎根本不需要询问顾惊羽想做什么,如今在他的眼里,顾惊羽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被严重压制修为的众仙首纵使人多势众,却依然不是衢自明的对手,未过数招便败下阵来。 只见万明轩等人被数道黑影钳制,或垂首跪地,或被束在半空面露痛苦。 衢自明冷眼睥睨众仙首,忽而眼珠微移,瞥见四个身影掠过战场上空,往论道崖的方向驶去。 他唇线勾起,颇有趣味地传声道:“小鬼,你很聪明。” 那声音里带着威压,竟令空中的四人动作一滞,下一秒,四人便如遭重击般直直地从半空落下。 阴影迅疾蔓延而来,将四人束缚,随后嗖地一声,只是眨眼功夫,衢自明已然到了近前。 夏应弦长剑斜指地面,将顾惊羽护在身后,头也不回地道:“我拦住他。” “就凭你?”衢自明冷笑了一声。 随后轻轻一扬手,偌大黑影在半空忽然显现,横劈斩来,夏应弦举剑格挡,只听轰地一声,后者被掀翻丈外,直撞上阵墙。 夏应弦迅疾一个翻身站定,强压下袭上咽喉的一股热流,悄悄紧握剑柄。 这模样令衢自明有些意外,顾惊羽已经不简单了,眼前这小鬼竟然抗下他一击还能好端端地站着,真是不可思议。 他忽然对眼前二人升起了十二分的好奇,看着少年的目光仿佛野兽见了猎物一般,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地面上,无数黑影迅疾蜿蜒驰来,顾惊羽飞身闪躲的同时,身后阵墙再缩进数丈。 被阵墙包围的人们活动范围被进一步限制了。 此时夏应弦再次持剑而上,顾惊羽挡下黑影并后撤的同时,冲场中人高声道:“阵眼在于离、艮、震、兑四角,速破坏阵墙!” 听见了这一声的各派弟子们反应过来,一面御敌一面往阵墙四角移动。 原游刃有余抱着游戏心态的衢自明,眼中终于闪过一道凌然杀意,不能再放任眼前这个小鬼。 顾惊羽只觉一道强大的力量无形之中将他摄住,他咬牙全力调用神魂的力量,这才抵抗住了对方的威压不至于晕厥过去,可这具身体却被牢牢地定住了。 眨眼之间,衢自明似鬼魅般出现在咫尺近前。 “阿羽!”夏应弦猛然挥剑斩断黑影,旋即飞身而来。 顾惊羽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倏然出现一张绝美少年的脸,随着低沉轻微的气劲声响过,少年被击中了后背。 他听见对方咬牙发出一声闷哼。 夏应弦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下,一阵天旋地转后,顾惊羽只觉身上有些沉重地跌落在地,少年的下颚抵在他的肩头,似有道热流涌上后颈,血腥气蔓延至鼻尖。 他瞳孔微震,小心翼翼拍拍对方的后背,“师叔祖?” 少年没有回应,他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 可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又是一道更加猛烈的气劲袭来,他眉心一凛,双臂搂紧身前人,正欲翻身而起,可气劲的速度极快,完全躲闪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从眼前掠过,气劲与其相撞,随后嗖地一声直入地面。 顾惊羽定睛一看,竟是一柄剑。 衢自明诧异地扭头看去,却见单真人浑身燃烧着灵流火焰,恶狠狠地看他。 “走!”单真人从牙缝间挤出一声。 顾惊羽反应过来,旋即搂起夏应弦迅疾后撤至丈外。 此时裴慕之与甄子昂已经将阵墙劈开一道口子,四人迅疾向论道崖方向驶去。 正欲制止的衢自明,却感到身后数道气息袭来,扭头看去,见单真人与十数名仙首提剑杀来。 原来不知何时,败下阵来的一众仙首,竟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万明轩身后赫然出现巨型的金色人形傀儡,正一步步迈开步子,摧枯拉朽般扫荡周遭的魔门子弟。 仅一息之后,衢自明已被团团包围。 * “师叔祖。”顾惊羽一面在空中飞驰,一面低声唤着夏应弦。 怀中少年原本闭着眼,听见这句咳嗽了两声,缓缓睁眼,看见顾惊羽后无力地轻笑了一下,“还好,阿羽没事。” 夏应弦衣襟被血液染红,在一片殷红的映衬下,原本玉白的肤色眼下更是惨白如纸。 三人御剑落入论道崖,顾惊羽连忙将夏应弦放下,从怀中掏出一枚养元丹塞进对方嘴里,又连忙为其注入灵力疗伤。 养元丹不愧是上品丹药,只是刚入口,那灰白的唇色便恢复了一点红晕。 一旁的甄子昂见状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只恨当时救下顾惊羽的不是自己。 只不过如果是他接下化神期大能的一掌,怕是要当场一命呜呼了。而眼前这小子竟然还能好端端地喘气,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可顾惊羽的面色却是一沉,搭脉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夏应弦的灵脉被那一掌震断了,虽然现在还能清醒地说话,可身体却如同一个凡人,体内灵流完全停滞。 看见顾惊羽的神色,夏应弦暗沉的眸光微亮,“阿羽,在担心我吗?” “我好高兴。” 甄子昂唇角抽搐了一下,催促道:“师弟,眼下要紧的是快找到怡凌仙君,不能再等了。” 一曲即将终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顾惊羽点点头,“可不能留师叔祖一人在此……” “阿羽……我没事。”夏应弦吃力地缓缓起身,闭眼感知了片刻后道:“她应在不远处。”说着便迈开了步子,如有指引般朝远处走去。 剩下三人互望一眼后立即跟上。 琴音越来越近,裴慕之的脚步顿了顿,明显感到识海里有什么正蠢蠢欲动,像是要破土而出。 他擦了把额汗,远远见重重石阶上方一座高耸楼阁,冥冥中他感觉有什么正呼唤着他,于是抬臂指向阁顶,“她在上面。” 甄子昂似乎也感应到了,眉心紧紧蹙起,“师弟,快……我感觉,不太妙。” 顾惊羽心知这是魔曲到了尾声,众人即将成为傀儡的前兆,他们刚刚靠近楼阁,却见阁中飞驰而出数道黑影。 “是魔门。”裴慕之召剑而出飞身而上,“我拦住他们。” 甄子昂见状犹豫了片刻,也持剑上前,侧脸对顾惊羽道:“裴师兄独木难支,我去帮他。”说完便与黑影绞杀在一处。 琴音已近尾声,顾惊羽没有时间犹豫,于是点点头道:“若是不敌,便放他们追来,我自有办法,千万不要硬撑。” 说时一把拉过夏应弦,御剑冲破人墙飞上高阁。 * 作者有话要说: 正牌老攻还有两章出场~~先让小夏同学表现一下 感谢在2021-11-06 17:38:57~2021-11-08 11: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相传摄魂令是千年前一乐修所作,当年她痴恋一名剑修大能不得,反被利用至使修为散尽,绝望中的她终入魔道,耗尽毕生心血,以神魂为祭而通幽冥,终作此曲。 当年她一曲终了,大能及其整座宗门皆入魔门麾下,成为失去自我意识的傀儡,千年仙门就此覆灭,其弟子们又被投入战场,屠戮修士。 最终是那名剑修大能的意识觉醒了一瞬,与乐修同归于尽,方才终止那场血腥的屠杀。 然此后整个修界元气大伤,再无一人飞升。 直至秋照夜的时代,方才有大乘天尊出世。 此曲经战火硝烟,辗转流传千年,仅存半部落入百年前明心宗魔尊手里。 也正因丢失了前半部,故后人需得事先在识海之中种下魔种,方能发挥此曲效力。 若非如此,单凭此一曲,便可将全天下人捏在鼓掌中。 当年顾惊羽在明心宗的藏典阁发现这部曲,登时汗毛倒竖,当即决定这样逆天的邪门曲子绝不能留存于世。 他分明记得自己当年将曲谱焚尽,却不知为何,如今竟落入衢自明手中。 二人来到阁顶,琴音由一帘之隔传出,顾惊羽见到了帘后一个人影,当机立断召剑袭去。 嘶拉一声,白色幕帘被剑气斩断,露出帘后一个端丽冠绝的女子身影。 旋即长剑被一道气劲拦截,悬停在半空,发出因两道力量互斥而颤抖的嗡鸣声。 剑锋下,女子旁若无人地弹奏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了,怡凌仙君修为亦半步化神,着实不是好对付的。 “怡凌仙君身为闇云乐宗十长老之首,为何助纣为虐?”顾惊羽开口道。 可对方却没有答话,只见其长睫微垂,双目失神,虽是专注弹奏的模样,却又似乎神游天外。 夏应弦蹙眉凝神观察了片刻,道:“阿羽,你看她的手。” 顾惊羽这才发现,女子纤白如葱的指尖被染上一层殷红,鲜血已经染红了琴弦,滴落在琴身上,而女子却面色如常,仿佛无知无觉。 “幻术?”顾惊羽道。 如此倒解释得通了,若非中了幻术,顾惊羽实在想不出怡凌仙君有什么理由做这件事。 弹奏摄魂令需得化神修为,而怡凌仙君尚有半步之遥,若不对其神魂催眠激发潜能,怕是难以发挥其此曲的效力。 但如此也有代价,只怕一曲终了,女子的双手也该废了。 夏应弦:“不知她所中是何幻术。” 若不了解对方所中术法而贸然出手,只怕适得其反。 这个问题若换做旁人,绝答不上来,可偏偏顾惊羽对明心宗的功法了如指掌,他环顾四周,旋即捏起剑诀。 剑光在楼间掠过,几声似镜面破碎的清脆声响后,顾惊羽召剑回鞘。 空中无形之间凭空落下无数碎片,哗啦啦洒满地面,顾惊羽挥出一道气劲形成盾墙,挡在夏应弦头顶,后者才没有被落下的镜片划伤。 夏应弦眸中溢满欣喜,阿羽如此心细,竟时刻护着他。 顾惊羽没有留意到对方神色里的异样,以及看着自己的灼灼目光,而是继续念动咒语。 怡凌仙君指尖琴音顿了顿,长睫微颤,有些迷茫地抬眼。 见到两名少年的身影时,那失焦的瞳仁倏然一亮。 “照夜……”女子轻声吐出一句。 原以为破除了幻术,怡凌仙君应该醒来才对,可这反应完全出乎顾惊羽的预料,他眼神一动,环顾四周,却未见第四个人影。 他再次扭头望向女子,疑惑道:“你说什么?” 女子却是直直地盯着夏应弦,神色似有些激动,缓缓踱步而来,“照夜,你终于来看我了吗?” 这是认错人了? 顾惊羽扭头看向夏应弦,却见对方脸色有些阴沉,在女子靠近后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这反应令他想起之前夏应弦可以感应到怡凌仙君的所在,这必得是熟知之人,且拥有对方的灵息印记方能做到。 再联系到此前的种种疑点,他忽然有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这个猜测过于惊人,如果没有切实证据,他实在难以置信。 凭他的观察,对方分明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非妖非魔非鬼,更不是什么幻影或灵物化身,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他眼神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道不会吧,秋照夜的修为到了如此境地了? 他忽然感到背脊发凉,猛然摇头心道:不可能,若是如此,此人早该飞升九重天了。 一定是个与秋照夜颇有渊源的家伙,他在心里自我解释着。 可怡凌仙君的反应又令他有些迷茫。 难不成……是私生子? 想到这他莫名地浑身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简直比方才的猜测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不能再细想了。 “我不是秋照夜。”身侧少年冷冷答道。 女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这话,而是继续缓缓靠近,面露欣喜地抬手试图触碰少年,“你的模样,一如当年你我初见之时。” 女子一面说着,一面露出温婉幸福的笑容,“真好。” 这是还没醒,顾惊羽心道,恐怕除了幻术之外,怡凌仙君的神识也被动了手脚,好在此时魔曲已然停下,只要唤醒女子,危机便能解除。 此时却有数道黑影破窗而入,持剑杀来。 顾惊羽心头一沉,不知裴慕之与甄子昂怎样了,既有遗漏的魔门暗卫,怕是无力抵抗。 他虽担心二人,却分身乏术,于是一面挥剑迎敌,一面对夏应弦道:“她还神志不清,怕是中了蛊亦或……”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因与魔曲产生共鸣,而被残留在曲中的作者意念夺去了神志,如果是这样,那就麻烦了。 夏应弦冷眼看着越靠越近的女子,忍下了拔剑而出的冲动。 “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他说着,轻推开靠近的女子,又补了一句:“况且秋照夜与你,本就没有太多瓜葛,别自作多情,醒醒吧。” 这一句令女子面色一变,“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我为了你,深入上古遗迹找寻龙骨而灵根受损,又为你窃出宗族至宝,直至被宗族抛弃,废去修为,我为你可以付出一切,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 这话越听越离谱,夏应弦眉头蹙紧,“你胡说什么。” 女子面露凄婉之色,“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为你落得如此境地,难道连一丝怜悯也得不到么?” 夏应弦有些无措地扭头望向顾惊羽,“阿羽,你别听她胡说,我……”他顿了顿,“秋照夜不曾与她有这些瓜葛。” 顾惊羽却是听明白了,怡凌仙君被魔曲中残余的意念挟持,将作者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 他释放剑意,仅数息之后,已有黑衣人倒下,扭头对夏应弦道:“她被魔曲迷惑了心神,记忆被篡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即便是神识昏昧,女子依然感受到了夏应弦看向顾惊羽时的目光,与看着自己时的冰冷犹如两极。 妒火瞬间燃起,原本的柔情温婉顷刻化作了横眉怒目,“你好狠的心啊,你怎可将我一颗真心随意践踏,利用我,害我尽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连家都没有了,死后也只不过是个没有家族的游魂,我只不过是心悦于你,何错之有?!” 女子越来越激动,随后一招手,幕帘后的古琴便落入手中,琴音旋即再度响起。 顾惊羽心头一惊: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委屈:我没有你别乱说,阿羽会误会的! 第23章 更多魔门暗卫袭来,顾惊羽御敌将敌人当在阁门外,一时间剑气横飞。 面对敌人越来越多的数量,他心知不妙。 而这不详的预感很快应验,只见裴慕之与甄子昂持剑一步步拾级而上,神色茫然,而黑衣暗卫们则从他们身后擦肩而来,看起来并无敌意。 二人见了他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缓缓举剑相向。 魔曲即将终了,二人的自我意识所剩无几。 甄子昂面露痛苦,眼眶因意识全力抵抗而布满血丝,他颤抖着举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师弟……快走……” 他全力抑制着脑海中攻击顾惊羽的命令,汗水浸湿了掌心。 就在剑尖即将逼近御敌中的顾惊羽时,他忽然调转剑锋,刺向自己左肩,剧烈痛感令他瞬间清醒。 他斜眼瞥见裴慕之,后者似完全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力,正毫不犹豫地袭向顾惊羽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闪身举剑挡在顾惊羽身后,接下了裴慕之雷霆般的一剑。 同时高声道:“师弟,你快走,我撑不了太久。” 顾惊羽扭头看见二位同门正绞杀在一处。 他蹙眉沉下一口气,因担心这把剑承受不住,他一向小心翼翼,从未全力施展剑意。 可如今却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一剑挥去,雄浑剑气如有实质般形成气墙将众人震退,他高声冲夏应弦道:“怡凌仙君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只有你能阻止她。” 面对再一次蜂拥而上的敌人,他周身剑意如无声暗潮汹涌席卷开来,无形氤氲瞬间笼罩整座高阁,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尚未出剑,可剑锋却已自行发出战栗悲鸣。 暗卫们浑身一滞,眼前之人的气息像是从地狱归来的罗刹,是嗜血无度的恶鬼,令他们想逃。 最终有人鼓起勇气举剑而去,尚未靠近便身首异处。 顾惊羽身姿如墨竹飒飒,眸中掠过锐利光芒,数道寒光闪过后,血雨倾盆,染红了阁门外的地面。 伴随着黑影悉数倒地,金属的落地脆响传入耳畔,手中之剑终于因承受不住剑意而断成数节。 他垂眸扫过断剑残片,无奈地发出一声微叹。 怡凌仙君神态若狂,琴音中的恨意化作森然寒气,即便是最不通音律,毫无灵流感应的凡人,也能从中感到到这满溢的执念与无可名状的可怖魔息。 气场形成一道护盾将女子与周遭隔绝,莫说眼下夏应弦修为全无,就算是全盛状态下,也难以破开这堪比化神修为设下的防御。 夏应弦明白顾惊羽那句话的含义,他犹豫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终于对女子开口道:“我从未利用你。” 女子的神态明显一滞。 他的话有效,夏应弦想了想,侧脸看向顾惊羽,其身影在一众黑衣人之间翻飞舞动,一如百年前,眉目如画,如春日般温暖灵动。 他深吸口气,面露一丝哀戚,漆黑如井的眸子里倒映出的却似乎不是女子,而是另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当年你所做一切,我有心阻止,却仍是无能为力。” “我曾拼尽全力,妄图逆天改命,可在命数面前,你我如同蝼蚁。”他说时,自嘲冷笑了一下,“蚍蜉如何撼树?” “是我太自大了,每当我试图改变一点点,靠近你一点点,情况便急转直下,反而愈发不可收拾。我眼看着你……” 原本平静如水的声音逐渐泛起涟漪,他的胸腔缓缓起伏着,眼眶发红,声音也开始逐渐哽咽。 琴音停下了。 “我眼看着你一次次陷入险境,一次次为我受伤,可我……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情愿你不曾爱我,我情愿尝遍万般苦楚,求而不得,最终万劫不复的那个人,是我。” 女子的唇畔颤抖着,两行热流沿着精巧的脸颊滑落下颚,滴落在琴弦上。 “照夜……” 哐当一声,琴身落地,发出震动的低频余音,如同耳鸣一般响彻阁楼。 甄子昂回过神来,感到钳制他神魂的力量撤去,终于松了口气。 “裴师兄!”他喊了一声,“醒醒!” 裴慕之茫然空洞的双目重新聚焦,待看清自己正举剑向顾惊羽,他先是一愣,随后猛地一松手,长剑落地。 “林师弟,我不是……” “你有没有受伤?”他急急地问。 顾惊羽摇摇头,面色却有些莫测,方才夏应弦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可他总觉得那话不像是对怡凌仙君说的,毕竟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与情感,太过真实了。 当三人以为危机解除时,却见夏应弦并未停下,而是面对女子继续说道:“终究是我的错,把一切归咎于天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的自欺欺人罢了。” “我现在知道,天命并非不能改变,只不过当时的我不够强大,不够执着。” “我本以为自己醒悟得太晚,可现在……”他说出这句时寂灭的眸中倏然闪现出灼灼光芒,同时扭过头来,看着顾惊羽。 “现在我明白,天道也好,命运也罢,什么也拦不住我,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还有机会吗?” 顾惊羽愣了愣,就算是为了劝阻怡凌仙君而演戏,可这演得也太真实了。 女子闻言面露欣喜,“有,有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照夜……”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前靠近,一双玉手抚上夏应弦的胸前,后者原本看着顾惊羽的目光收回,颇为嫌恶地后退了一步。 甄子昂一脸疑惑指着二人,“他们这是……” 夏应弦眼神微动,接过女子的手腕。 后者目光中掠过一丝惊喜,可下一秒,就见一枚缚灵环将自己双腕扼住。 女子瞪大了眼,旋即挣扎着震怒道:“照夜,你骗我?!” 夏应弦冷笑道:“我虽万幸又得到一次机会,却不是与你。” 这句话令在场众人都有些莫名。 女子周身灵流被压制,挣扎发声怒喝,口中咒骂声不断。 “就没有法子唤醒她吗?”裴慕之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疑惑问道。 顾惊羽无奈摇头,“她被魔曲残余的意念控制,以我等修为,无能为力。” 四人正欲撤离阁楼,可尚未动身,便感到一阵令人胆颤心惊的威压侵入神识。 “小鬼。”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影凭空自地上无数镜面碎片中涌出,蜿蜒汇聚成一个黑影,缓缓拔地而起。 “是衢自明的分神。”顾惊羽立即反应过来,展臂护住众人后退两步。 应当是衢自明的本体被拖延住了,故而在感应到幻术被破解之后,化出一道分神前来。 他没了武器,情急之下从夏应弦的腰间拔剑而出,“抱歉,借师叔祖佩剑一用。” 后者先是瞳孔微缩,随后欣然一笑,“当然,我的就是阿羽的。” 长剑在手,顾惊羽才感到此剑灵压不同寻常,与他之前破碎的那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其材质上乘,隐隐有灵识涌动,当是值得祭炼成本命灵剑的极品法器。 可若是本命剑,为何他能□□? 但大敌当前,他无暇细想,权当是对方尚未与剑结契。 这样一把剑应当能够承受他的剑意,于是凝神灌注剑意至剑身,令他意外的是,剑身发出的低频嗡响似乎在迎合他的剑意,是那样自然,仿若浑然天成。 他隐隐有种正握着墨染的感觉。 可若是墨染,他不可能分辨不出。 四人如临大敌,即便只是一道并无实体的分神,对他们的修为压制也是强大无匹。 只听那黑影发出一阵嘶嘶声,如恶魔低语,又如毒蛇吐信,阴影蔓延至怡凌仙君脚下,倏然没入其体内。 只见女子忽然目光一变,双腕上的缚灵环顷刻粉碎,眨眼之间已抬掌向顾惊羽袭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秋同学上线~~ 抱歉最近三章有点短,下章开始不短拉~保证每天都有小红花~~ 感谢在2021-11-08 11:21:28~2021-11-10 21: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阿羽!”夏应弦几乎本能挡在顾惊羽身前。 掌风骤停,女子虽被控制,却仍是明显地迟滞了一下。 顾惊羽抓住空档立即举剑相向,与女子绞杀一处。 凛然剑意充斥此间,比方才绞杀魔门暗卫时更盛,竟令周遭气温也骤然降低。 裴慕之与甄子昂毫不犹豫加入战斗。 不知是否因女子尚有一丝自我意识在抵抗着,三人联手面对半步化神期的对手,竟未落下风。 黑影感受到这既熟悉又令他畏惧的剑意,不可思议问道:“你的剑,是谁教的?” 顾惊羽一面御敌一面冷声道:“与你何干?”说时余光瞥见夏应弦,只见后者捂着胸口连连后退,面露痛苦的模样。 他立即反应过来,对于修为全无的夏应弦来说,衢自明分神产生的威压过于强大,若换做凡人,此时恐怕早已昏厥。 他忙对裴慕之道:“带师叔祖走,我拦住他们。” 后者旋即一个翻身撤出战斗,拉起夏应弦正欲离开,却见一道黑影从其身后袭去,如利刃般瞬间贯穿其胸膛,鲜血顷刻喷涌而出。 夏应弦瞪大了眼,慌忙伸手去接,裴慕之却如纸片般轻飘飘落入他怀中。 “裴师兄!”顾惊羽惊呼出声,霎时心头一紧,眉宇间燃起怒火。 可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如箭般的黑影,眨眼贯穿了夏应弦的腹部。 “想走?” “衢自明”冷笑道:“小鬼,你不会以为本座的分神,只是一道意念吧。” 那本无实体的黑影不知何时已凝成实质,“你的剑意很强,只可惜,修为远不到家。” 砰砰—— 眼见汩汩鲜血从夏应弦身下流淌而出,顾惊羽呼吸急促,心脏剧烈跳动着。 “师叔……祖……” 倒地的二人毫无气息,一动不动。 顾惊羽眼眶发红,脑内嗡嗡作响,双腿像是被什么钳制住了寸步难移。 正攻击甄子昂的怡凌仙君,此时也顿住了,她瞳孔瞬间放大,茫然地看着夏应弦,像是冲破了某种桎梏般,艰难地从咽喉发出一声:“照夜……不要……” “师弟!”甄子昂高声喝道:“别愣着!快走!” 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见那黑影凭空拔剑而出向顾惊羽挥来。 电光火石间,甄子昂飞身而上,只听铛地一声震响,他横剑在前挡下黑影的攻击,却在接下的同时被磅礴气劲震飞丈外,直直摔出阁门。 他的身体撞塌了围栏,伴随着星点血光从高空坠下。 顾惊羽终于回神,心痛与茫然瞬间化作滔天怒火。 “衢、自、明!”他咬牙怒喝,挥剑向黑影斩去。 这一剑在他强大的意志催动下,强行突破肉身修为限制,竟使出了他神魂七成境界。 剑意释放的瞬间,黑影感到莫大的恐惧,这恐惧由分神传导至本体,远处纵云巅的战场上,衢自明浑身战栗,僵滞了一瞬。 只见整座阁楼霎时坍塌。 顾惊羽眨眼之间携起夏应弦与裴慕之,飘然落于楼外石阶之上。 轰—— 仅数息之间,七层高楼化为齑粉,扬起漫天沙尘。 断壁残垣之下,黑影被那浩然剑气瞬间打散,怡凌仙君亦受到余波冲击,倒地吐血不止。 若在顾惊羽全盛之时,此一剑当能斩破虚空。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顾惊羽几乎能听见体内灵脉破碎的声音,金丹期的肉身如论如何无法承他的神魂之力。 剧烈的绞痛袭来,腥甜热流涌上咽喉,染红了已变得惨白的唇畔,显得异常鲜艳夺目。 识海内的金丹轰然破碎,化作星点灵光四散在经脉中,他忽觉头晕目眩,随后脚跟一软,踉跄了一下。 眼前漆黑一片,浑浑噩噩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落进了一个微凉的怀中,同时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冷松香。 可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瘫软下去,旋即陷入昏厥。 * 被那剑气余波冲击,怡凌仙君的神魂仿佛被凛冬飓风席卷而过,将一切阴霾扫荡殆尽。 原本浑浑噩噩的灵台霎时清明。 她强忍着经脉破碎的剧痛,挣扎着支起身体,在满是血腥气息的漫天沙尘中,她看见一个青白身影。 被剑气余波携起而久久不散的风扬起那人的衣摆,猎猎翻飞。 她头疼欲裂,视力模糊,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心脏砰砰狂跳,这回不是幻境,是真实的——秋照夜。 可她不敢喊出那个名字,只因幻境破碎,意识复苏,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生怕被秋照夜发现自己做下的罪大恶极之事。 可对方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那青衫人只是将一名少年打横抱起,一向如深潭死水般眸子里,竟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情愫。 那情愫里,似有一丝愤怒,一丝犹疑,还有一丝,爱怜。 当最后那个词崩入脑海,女子猛然一惊。 为什么? 为什么秋照夜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态? 一种强烈的痛苦与嫉妒占领了她的意识,那个少年是谁? 依凭着这妒火,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试图靠近那青衫人一点,让对方看见自己,可那人影只是在目光一扫满地狼藉之后,搂着少年腾云而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云间。 * 纵云巅峰顶的战场,厮杀声响彻云霄。 未久前,魔音停止,众人神识中的魔种在弹奏者放弃控制后彻底消散,由此,修为也逐渐恢复。 但由于之前的战斗大伤元气,同时大量修士在撕开阵法裂口后在各自家主或仙首们的掩护下撤离,致使留下的修士依然陷入苦战。 单真人由于之前大量燃烧神魂强行突破限制,此时已然濒临极限。 但为了掩护自家弟子,以及众多尚未来得及撤退的其他门派,依然坚守在裂口处。 而万明轩则在突破了阵墙之后带着手下逃之夭夭,身为登宸大会东道主,竟将参赛各派置于险地而不顾,而衢自明似乎也没有要追击的意思。 在感应到分神归位后,衢自明疑惑骤起的同时也产生一丝不详的预感,他不能再拖延,正欲一举将场中残余修士一网打尽。 可脚下阴影刚刚扩大一寸,便感到一阵磅礴无匹的气息压顶而来,令他呼吸一滞。 威压凌空,震得他这个化神大能也不由自主浑身战栗。 “是你,残害我剑宗弟子?” 声音如洪钟回响一般强行灌入脑海。 裘真人眼中一亮,“宗主!” 救星来了,单真人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衢自明眸光一凛,强作镇定冷笑道:“我只可惜没能屠尽你无极剑宗,你等着,这一日早晚到来!” 他本以为凭己之修为,至少能在秋照夜手下过上几招,却没想到庞然威压令他双膝发软,寒光凌空驶来,眨眼剑尖已至眉心。 他立即身型一收,化作一道黑烟逃遁,却在半空中又被一道气劲掀翻落地。 “逃?” 声音如清泉击石般清冽,却携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单从这一个字里,单真人便能听出秋照夜的滔天怒意,令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一向波澜不惊心静如水的宗主,竟也会发怒,令他联想到三十年前,从宗门禁地的地宫处释放的一道冲天灵力,当时几乎将宗门地脉震塌,其中蕴含着的滔天怒火,令他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他记忆中,宗主发怒似乎只有那一回。 现在,是第二回 。 他捏了把冷汗,与裘真人互望一眼,后者立即反应过来,为免受波及,连忙率众撤离。 泰山压顶,衢自明连抬臂都做不到,大乘境大后期尊者,距仙界只有临门一脚,虽然化神与大乘只差一个大境界,可修为差距却有云泥之别。 天尊二字不是随口说说的。 秋照夜神色未动,只有眉心印记忽然明灭了一下,悍然雷霆便在毫无征兆间落下。 轰隆隆的震响萦绕纵云巅上空,就连已然逃出数十里之外的修士们,也感受到了这令人震撼的雷霆之力,纷纷面露惊惧地回首望向峰顶。 “是照夜天尊!”有人惊呼出声。 三十年未曾露面的秋照夜,出现了!人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尚未逃出的同门有救了,他们欣喜若狂,立即调转方向,往纵云巅驶回。 可刚待众人回到峰顶时,只见一片硝烟狼藉,魔门弟子几乎被绞杀殆尽。 半空中缩地成寸阵法亮起,一个青白身影倏然消失在阵法中。 全修界人士或憧憬或觊觎或仰望的照夜天尊,三十年来,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便再次消失了踪迹。 众人虽略显失望,但亦忙于收拾残局,有人扫荡战场后疑惑问道:“那个衢自明呢?” 旁人视线扫过一片狼藉,摇摇头,“被击成焦炭了吧。” “管他呢,照夜天尊出手,他哪还有命活下来?” 无人注意到,被雷击过的峰顶裂隙中,悄然散溢出一缕黑烟,逐渐凝聚成一道黑影,嗖地一声消失在天边。 *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老攻姗姗来迟了吗? 因为他一出来就没别人表现的机会了……(我也好捉急,无奈摊手~) PS:下一章高能请注意~~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另外本文周日0点入V,入V当天爆更 感谢在2021-11-10 11:24:15~2021-11-11 21:2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小千千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为顾惊羽施完最后一支银针,裘真人微微拭了把额汗,连续抢救数日,令他有些精疲力尽。 他回首对高座之人道:“师侄这灵脉是被几近大乘境的雷霆之力彻底震碎的,他还能活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虽然尚能治,但只怕……” 他说时心里产生了一个疑惑,那衢自明修为已然到了如此境地了吗?可为何同样是被衢自明震断了灵脉的夏应弦,伤势相较之下却要轻上许多? 若要比较的话,夏应弦的灵脉就像是被砍了几刀,虽然断了,但缝缝补补尚能修复,再假以时日滋养,还是能够恢复如初。 可顾惊羽的灵脉就像是碎成了渣的豆腐,拾都拾不起来,也就是他妙手回春,还能想法子给拼回原状。 他还在思索中,听得上方秋照夜道:“你需要什么,尽管提。” 裘真人轻轻应了一声,“凭借我百草堂的医术,倒也不是没有法子修复,只是恐怕留下后遗症,日后难免修为受限,难登至臻之境。” 他的能耐绝不止于此,可接下来的法子,裘真人心觉实在没必要提,便就此顿住了。 秋照夜视线专注在榻上的顾惊羽身上,听见后遗症三个字,眉头微蹙,但觉裘真人似有话未尽,便瞥其一眼,吐出两个字,“继续。” 裘真人愣了愣,轻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有化神期以上的大能,愿意以自身灵脉为引器,于紫府内以纯阳之火炼制塑灵丹,倒是可用于重塑灵脉,且重塑后的灵脉有一定几率与引器资质相同,只不过如此一来折损修为,且炼药时燃烧紫府的痛苦非常人能忍,有些得不偿失罢了。” 毕竟因资质限制终身难以突破境界的修士比比皆是,又不是要命的事,谁会为了一个小小守殿弟子去折损自己的修为。 要知道为了踏足化神,不仅是修士本人,整个宗门或是家族都要在此人身上投下多少精力和资源,付出的代价大到不可计量,折损大能的修为仅仅为了重塑一个资质尚可的弟子灵脉,实在没有必要。 可没想到秋照夜想都没想,便道:“知道了,你去准备吧。”视线依然停留在顾惊羽苍白的脸色上。 “啊?” 裘真人没反应过来,“宗主是想让谁来……” “我来。” 裘真人眨眨眼,听明白后忙道:“不可!” “您是一宗之主,怎能为了一个小小守殿弟子折损修为……” “本尊,没有与你商量。” 声音是毋庸置喙的,令裘真人一噎,顿时止住了话头。 他只得微微颔首道:“弟子知道了,只不过要炼制塑灵丹,还缺几味珍稀药材,待我发布宗门任务看是否有人能取来,在此之前,先治好林师侄的伤势。” 同时心道,同样是守殿弟子,这待遇差距也太大了,另两位至今还躺在百草堂里,宗主只在回宗门时叮嘱了一句好生医治,便再没过问。 而眼前这位,不仅被送到宗主寝殿,由宗主亲自照看,如今这位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天尊,更是要折损修为,忍受非人的焚烧之痛,为一名守殿弟子重塑灵脉。 想到这,裘真人突然打了个寒噤,自己莫不是在做梦?否则事情怎会演变至如此荒唐的境地? 说话间,里间榻上之人的气息忽然变弱,二人感应到后都是一滞。 还没等裘真人作出反应,秋照夜已经倏然起身,伸指探脉而去。 脉象与之前毫无变化,可气息却在不可抑制地变弱,甚至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消亡了。 裘真人见状面露惊诧,喃喃道:“不应该啊,我分明已经止住了伤势。” 秋照夜以神识扫过顾惊羽的紫府,最后二指捏诀,一律盈光在指尖闪烁,似探查到了什么,他沉下了脸道:“他的神魂,要消散了。” 裘真人不可思议道:“怎会?他三魂七魄俱全,未曾有失,伤势也已止住,元神应逐渐安稳下来才对。” 身有损而魂不足,神魂逐渐离体,是将死之人的征兆,可伤势稳定下来之后,神魂应回归本位。 秋照夜神色莫测,如果之前他还在因为顾惊羽的魂灯始终未亮而报着几分疑虑,可如今对方的神魂状态,却令他心脏狂跳不止,那几分疑虑也被消去了大半,几乎就要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如果一个人的神魂,本就不属于这具躯壳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裘真人下了逐客令。 后者还没答话就被一道力量推出了殿外。 “那林师侄……” 裘真人有些错愕,只听里头传来一个声音,“本尊自有打算,一个时辰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内殿。” 秋照夜目光轻柔地一扫榻上之人,轻轻握了握对方微凉苍白的手指,沉如深海的眸底似有惊涛骇浪汹涌,他似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旋即起身打开了密室石门。 * 裘真人刚刚撤出内殿,刚一转身便迎头撞上围在殿外的众人,为首的单真人急急道:“怎么样?林师侄如何了?” 裘真人瞥其一眼,心头诧异这一向以冷面阎王著称的执法堂长老,竟然也会如此关心一名弟子。 旋即又叹了一声,“奇怪啊,明明伤势已经稳了,为何神魂会散……” 他这一声很轻,却被跟上后头的弟子们听见了,这一声炸了锅,“什么?!林师兄要死了吗?” 裘真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斥责:“不许大呼小叫!” 见单真人也瞪大了眼,又补充道:“有宗主在,怕什么?有大乘天尊捞不回来的魂魄么?” “就算是到了阎王殿,他老人家也能叫鬼判乖乖把人送回来,急什么?” 众人这才稍微松下口气,单真人缓缓点头,“那就好……”心头却想自己这救命之恩还没报,千万不能让恩人死了。 他一向循规蹈矩,万事都讲个理字,要是大恩不报,恐怕一生也好过不了。 最重要的是,顾惊羽曾警告过他魔门伏击之时,而他却没当回事,导致弟子们陷入如此险境,他懊悔不已。 裘真人则是捏了把汗,万一这消息被传进了那位祖宗耳朵里,怕是会要了他的命。 于是又对众人叮嘱道:“对外不准胡言乱语,特别是灵墟洞里头那位,要是牵动了师叔的伤势,我拿你们是问!” 众弟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又犹疑地望了一眼内殿,这才在窃窃私语之间,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裘真人叹了口气,里头这位有大乘天尊照看着,轮不着他操心,可外头那两位都得仰仗他救命,他摇了摇头,又急急往百草堂赶去了。 * 寒潭水面上沉寂的符文在他踏入此间后倏然亮起,似乎沉睡已久后被唤醒一般,贪婪地从他身上吸取力量。 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蔓延开来。 寒潭中央的浮岛看起来是一片雪白,仿佛是座冰岛,其上空无一物,只有走近了,才能看见岛中央地面下深嵌着一块狭长四方的琉璃棺,四壁通透,能透过琉璃看见其下暗流涌动的深蓝潭水。 若小的浮岛,却是一座冰棺,无时无刻不释放着森然寒意。 秋照夜飘然掠过水面,落在浮岛上,他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般,于琉璃棺旁盘膝而坐。 他垂眸看一眼棺中人,低声道:“阿羽,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若不这么做,只怕……” 他掏出依然寂灭着的魂灯置于一旁,在魂灯落下的一瞬,由阵法蔓延而来无数符文形成的藤蔓状物体蜿蜒而来,将魂灯紧密缠绕。 看见那在阵法亮起后依然毫无反应的魂灯,他有那么一瞬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他定了定神,随后指侧出现一道灵流形成的刀锋,他漠然划过掌心,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鲜血汩汩流下,竟像有指引一般自行流入阵法符文。 他双掌结印,一道血色圆形阵盘凭空在他面前亮起,悬在琉璃棺上空,两道符文组成的圆环开始缓缓逆向旋转着,逐渐绽放耀眼光芒,将幽暗的溶洞照耀得如同白昼。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神魂中被抽取注入阵盘,这种抽丝剥茧般细细密密却又深入骨髓的疼痛,犹如在魂体上凌迟,令他一向微寒的身体也很快渗出汗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地面。 他很快不支,头晕目眩间单掌撑着地面支撑自己,未久后便浑身一软,晕厥过去。 * 顾惊羽觉得自己在飘,他越飘越高,越过梨花铺满的溧白峰顶,越过云层,离耀眼阳光越来越近,同时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想抓住什么,却不可抑制地越来越无力,似乎有什么东西四散而去。 就在他浑浑噩噩地几乎要意识溃散时,忽然感到身体一沉。 强烈的下坠感令他瞬间清醒。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挣扎着,却只能任由身体不断下坠,四周忽然变得漆黑一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不知过去了多久,下坠感终于消失,像是落了地,但他似乎落入了一个冰窟里,周遭传来的寒冷令他浑身战栗。 他想睁眼,可眼皮异常沉重。 冥冥中似乎有人不断在呼唤他,“阿羽……阿羽……” 会这么喊他的,除了师尊,只有一个人。 待五感缓缓恢复,他这才感受到冻彻骨髓的寒意从硬邦邦的四壁传来,他想看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于是挣扎着,勉力抬起眼睑。 一缕光线涌入他好不容易撑开的眼底,视线仍有些模糊,他环顾四周,见自己正躺在一个狭长的冰盒子里。 最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自己腰间的墨玉,那是他身为明心宗尊主的信物。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回到前世的身体里了?! 震惊之下他的双目完全睁开,视力也恢复正常,他目光微移,便见视线斜上方一袭青白身影正闭目躺倒在一侧。 看清那张脸时,他心头下意识蹦出一句脏话:艹!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开《徒弟以为他在攻略我》求宝贝们收藏~ 文案: 受视角: 秋晚暄因命带罡煞而身死道消,重活一世的他,发现这是一个虚假的小说世界, 徒弟夏初染才是世界的主角,拥有不死光环。 秋晚暄看着为他量身定制的不死道侣,眼神微动, 送上门的金大腿不抱人干事? 他决定必须拿下徒弟—— 皎洁月光下,秋晚暄眼含秋水,纤手轻柔抚上夏初染肩头: 今日阿染生辰,想要什么,为师都能应你。 钢铁直男夏初染一脸认真:我要回家。 浑身僵硬的秋晚暄唇角抽搐:…… 这一世为了活命,千方百计套路夏初染的他,终于逮到机会。 闭眼装睡中感到唇边袭来灼热呼吸与轻柔触感, 他唇线扬起笑意:逮到你了。 * 攻视角: 穿进耽美文的夏初染,为了早日回家,一次次地应对攻略师尊任务—— 第N次救回师尊后。 秋晚暄身躯柔若无骨,依靠夏初染颈间:阿染是怎么寻到为师的? 夏初染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又想勾引我? 你确定这师尊需要被攻略? 系统:请深情说出告白台词。 夏初染额头青筋暴起,呵呵一笑:滚。 日复一日的攻略任务后—— 夏初染: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对男人动心。 任务中被迫亲吻沉睡师尊的他,唇间柔软触感袭来,心脏砰砰直跳: 系统,让再我死一遍,不对,一万遍。 外表高冷实则狡黠钓系美人受X骚话连篇暴躁老哥钢铁直男攻 第26章万字入V章 一个硕大阵盘在顾惊羽视线正前方旋转着,几乎肉眼可见的神魂之力正丝丝缕缕从秋照夜的体内抽取,卷入阵盘。 看懂了眼前一幕后,顾惊羽吐出一句:“疯子。” 神魂之力是可以随便用的么?稍有闪失,神志不清只是小事,若是撕裂神魂,怕是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至于这么恨他吗?死了还要唤回来,难不成嫌他死得太痛快,要多折磨几遭让他生不如死? 他做了个鬼脸,吐槽道:“执念这样深,难怪你飞升不了。” 他立即施法截断此阵,一道灵光没入阵盘中央,只听嗡地一声如耳鸣般的低频声响后,血色阵盘缓缓停下,随后呼地一声倏然扩大并消散无踪。 顾惊羽刚刚坐起,正欲要翻身而出,却忽然顿了顿,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待秋照夜醒来,看见空空如也的棺材,不就知道他活过来了? 接下来等着他的岂非是满天下追杀? 他打了个哆嗦,又躺了回去。 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啊,他堂堂魔尊,怕什么?此时扭头却见秋照夜的睫毛十分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他愣了一下,连忙闭眼躺好,迅速闭气,封锁灵脉。 不论怎样,他实在不想与秋照夜面对面,特别是以前世的身份。 他的这套闭气功,是前世在魔门的藏典阁里翻见的,那时只是觉得这功法在一堆动则上天入地,劈山震海的功法里独树一帜,竟是教人怎样装死。 他甚觉有趣,便收进了识海中,没想到这一世竟派上了用场。 想到这他心头一叹,上辈子他怕过谁啊? 也就是秋照夜,总是令他如此狼狈。 闭气功完美运转,一道不可查的无形盾墙将他的所有气息与外界隔绝开来,令他看起来就与死人无异。 耳边传来沉重的叹息以及呢喃声,透着不可置信与绝望。 “我还是错了吗?” “阿羽……”声音听起来破碎而颤抖,“你告诉我,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那个人,真的不是你吗?” “为什么你还是没有醒来?我几乎……” 声音顿了顿,“我几乎确定那就是你了……为什么?” “我知道霜华剑撕裂神魂,所以我以大乘境神魂之力为阵枢,设下九转还魂阵,我以为此阵逆天,唯此才能重塑你的魂魄。” 顾惊羽仿佛听见了极低的啜泣声,他心头一愣,这情绪似乎不大对劲,这样激动,完全不像冰山般的秋照夜。 “此阵运转了三十年,我的神识也该到极限了,若我入魔,恐怕非你所愿。” 秋照夜说时,长叹了一声,“倒不如随你一道,魂飞魄散可好?” 等一下。 顾惊羽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仇人该说的话吗? 而且,九转还魂阵他知道,乃是魔门功法,因着这阵法违逆天道,是为正道不容,最重要的是,阵枢中的神魂所经历如炼狱般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容忍。 若要形容的话,那逆向旋转的两道符阵就像磨盘,将神魂抽入磨盘中来回碾压至粉碎,且神识感受到的疼痛比起肉.体要鲜明千百倍,凡身的凌迟相较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而秋照夜,竟然运转阵法三十年?! 顾惊羽只觉脑内嗡嗡作响,莫大的震惊令他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几乎听不见秋照夜后续的话。 “我知道自己不该活到现在,若不是为了救回你,我有何资格忝居天尊之位?无间地狱才是我的归宿,可是……”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颤抖而绝望,“我连救你都做不到。” “我是不是很没用?阿羽。” “其实,没有你在的世界,于我来说与炼狱无异。” 秋照夜不断诉说着,这与他往常沉默寡言的形象大相径庭,明显是精神崩溃的模样。 “阿羽……如果当年,我没有爱上你,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每当我试图靠近你,事情就愈发不可收拾,这个世界仿佛在报复我,它报复我,代价却应验到你的身上。最终,是我害死了你,现在连救回你的资格都没有。” 顾惊羽的反应慢了半拍,他愣怔了好一会,才明白上一句话的意思。 他没有注意到,由于太过震惊,本需全神贯注维持的闭气盾墙已经破开了一道裂缝。 就是这一道裂缝,溢出了极其微弱的一缕气息。 大乘天尊的感知何其敏锐,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 秋照夜纤白的指尖一颤,寂灭的眸子倏然亮起。 他看一眼顾惊羽,愣怔了片刻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低低地浅笑了一下,这笑声是带着微颤的喘息,听在顾惊羽的耳朵里,仍以为他在啜泣。 他闭眼深呼吸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袍袖,露出苍白的指节,并微微地发颤。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与喜悦袭来,热流涌上眼眶,浸湿了微红的眼角。他激动得想喊,却生怕惊扰了阿羽。 他强忍下雀跃,良久后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再次找回之前的嗓音道:“我知道我召不回你,大概是因为你不想见我吧。” “是啊,我实在没有资格再见你。” “阿羽,我不会再打扰你了。”秋照夜说着环顾四周,“我会封印此地,将这一片清净只留给你,可好?” 他缓缓起身,一向平静的唇线微不可查地扬起,深海般冷漠的眸子此时却如春风般和煦温暖,不断扫过顾惊羽的脸庞,仿佛总看不够似地,许久后才强迫自己收回。 “阿羽,我知道这话说得晚了,但若有来生,我希望你不会再遇见像我这样的人,你该是那天上惊鸿,自由展翅,无拘无束,不必为任何不值得的人牺牲自己。” 他说时,最后贪恋地看一眼棺中人,随后转身而去。 石门声轰隆隆响起,须臾后整座溶洞陷入一片寂静。 直到秋照夜的气息完全消失,顾惊羽倒抽一口凉气猛然坐起身。 他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方才的经历仿佛晴天霹雳,令他久久缓不过来。 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 顾惊羽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他怎么会做这么荒诞的梦? 他听错了吗?秋照夜方才说自己爱他? 原著不是这样的啊! 说好的秋照夜恨邪魔外道入骨呢?原来所谓的压制魔尊尸身,设阵囚禁魂魄,竟是这么回事?传闻果然害人不浅。 而且回想起前世秋照夜对自己冷漠疏离的态度,这是爱?这根本不可能! 他忽然觉得头很疼,于是扶额揉了揉太阳穴。他一定是听岔了,要么就是秋照夜胡言乱语。 他闭眼试图将刚才的记忆洗去,可越是如此,秋照夜的话语便越是鲜明地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令他心乱如麻,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长叹了一声,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终于找回一丝平静与理智。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再说,这地方实在是太冷了,饶是他回到了本体,获得了上辈子的修为,依然觉得冷。 他环顾四周,寒潭水面上的符文已然寂灭,只留下一道残余痕迹,很快也会消失。 他终于看清了这是什么地方。 所谓的宗门禁地,其实是秋照夜曾经修炼的洞府,论剑峰上的沁寒池,其体寒也是因常年累月浸泡在这冰潭之中所致。 利用寒气激发体内真气快速运转,修炼速度较常人要快得多,只是鲜少有人能够常年累月忍受这样的寒冷,比如他顾惊羽。 曾经师尊因他顽劣闯祸,将他打入池水中,并设阵禁锢他。 彻骨寒冷丝丝钻入体内,冻彻骨髓,连血液灵流都几乎停转。 他还鲜明记得那样的冷意,当时不过三日,他便冷到昏厥。 后来他在梦中依稀感到一道暖流涌入体内,朦胧之间,有道冷松香环绕周身,他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柔软怀中,不知过去了多久,待他意识终于复苏,醒来后却只见自己独身一人躺在浮岛上。 他只当自己做了个荒唐的梦,毕竟那时的秋照夜对他冷眼冷面,不再如年少时一般护着他。 而且师尊叮嘱由秋照夜监督他修行,只会更为苛刻,怎么可能帮他? 可如今想来,如果那不是一个梦呢? 越想,他的头越疼。 其实他本可以不必遭这趟罪,因为在原著里,顾惊羽是个为了能跟上秋照夜的脚步,拼命刻苦修行的人,在师尊眼里,他甚至比秋照夜更为认真听话。 可偏偏他是个不敬业的穿越者,虽然常被系统唠叨,却依然我行我素。 “保证主线剧情不偏离不就好了?”他说时还不以为然,毕竟穿书经验多,每回稍有偏离主线,都能被他给掰回来,况且这次穿的是个没走过一半剧情的配角,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一个衬托主角的炮灰而已,能对主线有多大影响呢? 又因为他精神力强大,竟令系统也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在他耳边碎碎念。 所以崩人设的下场就是,他常被师尊责罚。 只是他没有想到,后来因为崩人设,竟崩出了一个连系统都差点崩溃的大BUG,致使他为了保证主线剧情,不得不顶上魔尊的位置,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思绪回到眼下,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想到方才秋照夜说会封印此地,顾惊羽立即一个飞身来到石门处,果见一道阵盘在石门上盈盈亮起。 他略作试探,却发现这个封印阵法并不防御他。 也对,何必防一个死人呢。 他没有多想,便抬脚跨出封印。 * 顾惊羽掩去了气息,走出石门时却并非踏入预料中秋照夜的寝卧,而是洞穴外原本的万丈崖壁,令他措不及防打了个趔趄。 想来秋照夜将空间阵法也撤去了。 果真因为三十年无功而返,放弃了? 可他没有心思关心秋照夜,刚出洞穴时,他就感应到自己的另一缕十分微弱的魂识仍在常清殿内。 应当是方才他截断阵法,导致这缕魂识尚残留在林殊雨体内的缘故。 他得找个机会收回来。 他的本体在半步大乘境,且体内不知何时,竟被埋下了他前世刨去的金丹,在他苏醒之后,金丹便开始逐渐消解融入灵脉,化作汹涌灵流冲击着紫府,与他识海内的金丹逐渐融合。 虽残缺了一小部分,但能量依然强大无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前世始终无法突破的大乘期瓶颈,在这枚金丹的作用下,就要冲破了。 想来有些讽刺,他这枚金丹本是前世为了助秋照夜突破瓶颈而剖下的,如今竟被自己用上了。 正因修为陡然攀升,他的感知范围也随之扩大,眼下整座宗门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故而他尚距主峰甚远,也已然探知到议事厅内秋照夜的气息,此外还有数位元婴或化神境以上,气息十分陌生,不像是无极剑宗门人。 他没有在意,既然恢复了一身修为,天下之大他想去哪就去哪,谁也拦不住他,不过在此之前,有几个人他不放心,待神识扫过宗门,锁定了三人的位置后,便化作一道流星划过悬崖边的夜空。 * 顾惊羽悄然落入灵墟洞外,刚落地便感应到一道禁制将此地封锁了。 他选择先来此地探望夏应弦,因为此处同处论剑峰,同时又远离主峰,不易引人注目。 他有些诧异,夏应弦一个重伤之人,为何要被封禁在此? 他没有想太多,因担忧对方的伤势,仍是将禁制破开了一道裂缝。 可他刚迈入洞门,尚未来得及施一道隐容术隐去容貌,就见从内飞出一个身影,眨眼的功夫已到近前,他一个闪身躲过,却见那个身影冲向了禁制。 禁制阵法本就因裂缝而摇摇欲坠,被那少年的气劲这么一冲击,霎时坍塌。 尝试破除多次而无果的禁制就在眼前坍塌,可少年却毫不在意,而像是看见了什么,面露震惊之色,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惊羽,激动与欣喜溢满了清澈的眸子。 闪身丈外的顾惊羽看清了少年,之前对方因救了自己而重伤,他总是悬着一颗心,如今神识扫过夏应弦,感应到对方体内灵流运转仍有些阻滞,但腹部的贯穿伤已然愈合,顾惊羽放下心来。 可反应过来后又眉头微蹙,心道这还是人么?受那么重的伤,这就好了? 他本意是想悄悄看对方一眼,确认无恙后就立刻离开,可眼下措不及防被这么撞见,他心里泛起了嘀咕,会不会被认出来?不过自己已经死了三十年,这样一个二八少年应当是不认得自己的吧?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十二美人榜上一名,虽然在传出他身陨那年就被撤下了,可但凡上过美人榜的,画像都遍布天下。 别的不说,就季修白那本名扬天下的美人册,即便是他已死了三十年,其像依然在扉页的位置。 事已至此,躲避也是无用,他佯装镇定,讪笑了一下,“误闯此地,打扰。” 作势便要走。 他刚转身,少年从愣怔中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前辈!” 他脚步一滞,前辈?他看起来很老吗? 修行到了他这个程度,弱冠之后就不会变老了,看起来比少年大不了几岁。 不会真被认出来了?他顿了顿,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想以魔尊的身份威胁对方几句,例如说出去就要了你的命或者让你生不如死这种反派言论。 可刚张了张口,就看见夏脸上掩饰不去的笑意,让人见了如沐春风。这是看见他这个大魔头该有的反应吗? 夏应弦扬笑道:“凭我如今的功力断破不开宗主设下的禁制,想必是前辈的功劳,能否让弟子聊表谢意?” 顾惊羽茫然地哦了一声,“不必。”随后顿了顿,狐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应弦笑意更浓,垂眸时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一颤,再次扬起时,眸中明媚,不染纤尘,像是秋高气爽的晴日,万里无云。 “不知,不过早年听闻溧白峰附近灵力充沛,常有宗门前辈隐匿其间修行,您能破除宗主的禁制,修为高深莫测,想必是位隐世高人。” 顾惊羽一愣,正犹豫该怎么解释,就听得对方继续道:“前辈如若不弃,不如入洞府一叙?” “不用了。”顾惊羽果断拒绝,他本欲离开,却有些好奇,便问道:“能让秋照夜亲自给你下禁制,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如此待你?” 夏应弦面色一沉,回想起数日前。 他刚睁眼就见自己躺在了灵墟洞,身上的伤势已经愈合,灵脉也重新接上了,虽仍凝滞不畅,但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混乱的大脑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立即回想起登宸大会上发生的事,他猛然起身,却抬头看见秋照夜正冷眼看他。 “你早就认出他了,是不是?”秋照夜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夏应弦冷眼一笑,“我没空与你废话。”说时便迅疾起身,可刚迈开一步,便受到一阵强大的威压将他震回卧榻。 “你在识海竖起屏障,就是为了不让我知道,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再存在了。”秋照夜说时,面无表情,可眉间闪电印记却忽闪了一下。 夏应弦立即感到头疼欲裂,意识溃散。他抱头咬牙发出一声闷哼,他强压下在识海中试图抹杀他的那道力量,冲上前一把揪起秋照夜的衣襟,哑声道:“你连他都认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不该存在的是你!” 头疼感瞬间消失了,他看见秋照夜的面色掠过一缕极度的痛苦,同时一把推开了他,掌心浮现一盏魂灯,冷声反问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阿羽的魂灯没有亮?” 这灯芯是他用残余在霜华剑上的一缕顾惊羽的残识炼制,一旦其魂魄重聚,回到此世间,魂灯不可能没有反应。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魂灯,未久后又恢复了笃定的眼神,一字一顿地咬牙道:“他是阿羽。” 秋照夜神色一滞,缓缓点头,“好。” 说时撤出洞外,设下禁制后留下一道传音,“便算作你没能护好他的惩罚。” 夏应弦怒火中烧,冲向洞外却被禁制升起的阵墙狠狠震出丈外。 刚刚恢复的伤势又有引动的迹象。 他就这样不眠不休地破阵,直到方才再一次冲阵时撞见了顾惊羽。 见他愣怔,顾惊羽面露疑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我……做错了事,受些责罚,理所应当。” 秋照夜罚他?为什么? 可问题刚浮现脑海,又被顾惊羽压了下去,算了,想到秋照夜他就头疼。 他忧心甄子昂与裴慕之,便自顾告辞离开,可还没走开几步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夏应弦欣然一笑,“我仰慕前辈,想与前辈同行。” “不行。”顾惊羽丢下这一句,便落下崖壁飞身云端。 他的速度极快,顷刻便消失在云海中。 留下夏应弦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本欲追上前去,却顿住了脚步,随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阿羽……你回来了。 * 议事厅内,万明轩等各宗门仙首齐聚一堂。 “此次登宸大会被那魔头干扰,各宗门损失惨重,要恢复元气也须得数年。” “可若就此不了了之,未免对参赛弟子不公……”万明轩说时,目光一直停留在高座之人身上。 “此事,烁月器宗作为东道主自作决断便可,无需劳师动众前来我无极剑宗商议。” 秋照夜打断了对方,说时视线不移地看着茶案,缓缓端起茶盏轻啄,完全没有要与万明轩对视的意思,且语气冰冷,听起来倒像是逐客令。 若换做旁人这样粗暴打断万明轩,就算不被斥责也至少该落个冷脸。 可面对秋照夜,万明轩却一改以往的不可一世,而是依然语气温和地道:“照夜说的极是。” “可如今你们剑宗是整个修界的大恩人,我等就算是为了答谢,也该来的。” 单真人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块狗皮膏药似的人物时不时就要找些借口来烦宗主,明知是贴个冷脸,却照样乐此不疲。 此时有他派仙首附和道:“正是,若非天尊及贵宗弟子出手,天下玄门危矣。那位弟子叫什么来着?林……” “林殊雨。”人群中一名红衫少年轻声道。 “此次大会虽横遭中断,但好在已近尾声,不若就按现有积分排名,林殊雨击败了器宗弟子禹文易,未尝败绩,当为天骄榜剑试魁首,可登焚天塔第九层。” 万明轩拉下了脸,“当时二人打成平手,众人皆看在眼里,怎么到了徐宗主口中,竟成林殊雨胜了?” 单真人眼珠一转,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当时最后一场赛事未作宣判便被魔门中断,林殊雨与禹文易理论上积分并列第一。万明轩想必藏着私心,想以平局了事,为自家挣得个登上焚天塔第九层的机会。 可在天下剑修眼中,林殊雨在剑技上呈碾压之势,又是众人的救命恩人,必不能与禹文易这样手段卑劣的小人同登榜首。 万明轩身为东道主,却要来剑宗议事,想必是受各宗门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无极剑宗位列四大宗门之首,秋照夜又现身消灭了魔头,便理所当然地被推到了裁决者的位置上。 长林药宗宗主徐元冷眼一瞥万明轩,面露不屑,“谁人剑技卓绝,谁人卑劣无耻,众人都看在眼里,若如此行径也能登顶剑试榜首,恐怕寒了天下剑修的心。” 天骄榜与天枢、美人、法器、灵兽等各榜不同,是年轻一辈的专属,根据登宸大会的赛事结果而更换的榜单,榜中人物是后起之秀的翘楚与榜样,其精神号召意义不言而喻。 众人争执不休,许久后秋照夜终于发话,“林殊雨重伤在身,此刻已魂不附体,焚天塔,怕是去不了了。” 这一声引起哗然,人群中一红衣少年焦急地高声脱口而出:“魂不附体?” 听见这突兀的一声,秋照夜眼神瞥了过去。 少年急得面色微红,被他这么冷然一瞥,登时冷静了大半,连忙施礼,放缓了语气道:“照夜天尊,我是姬家少主姬霄月,不知林道友他可有性命之忧?我姬家三千年世家,拥有灵植灵宝无数,若林道友有需要,我族定倾囊相助。” 秋照夜沉默片刻,就在不久前,他探查到林殊雨体内仍有一道微弱残魂,为了阿羽,他也得将这具躯壳保住才是。 于是颔首道:“的确需要一物。” 姬霄月欣然道:“照夜天尊但说无……” “不过这是我门内之事,就不劳少主费心了。” 被打断了话头的姬霄月露出失望之色,“那我……能见见林道友么?” 秋照夜未答话,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单真人见状适时接过了话头,“眼下师侄重伤未愈,不宜见客。” 众人听闻顾惊羽重伤,一时群情激愤,一名修士高声喝道:“林道友救我仙门百家于危难间,险些殒命,只有榜首方能与之相配,无人可以比肩!” 万明轩面色有些难看,见势不可挡,便换了副口吻,“是啊,林殊雨有大功,的确当得一个榜首,其他人便依旧照积分排名吧。” 这句话成了结案陈词,由他引起的争论,又被他装腔作势地平息下去了。 可徐元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而是冷声道:“当时那魔头口口声声称要感谢万宗主,难道贵宗就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吗?今日仙门百家代表都在,万宗主是不是该说说,为何重重戒备之下的登宸大会,竟能让魔门设下埋伏?” 听见这一句,秋照夜眸色一沉。 万明轩闻言恼羞成怒,“我器宗乃是受害者,岂容你随意污蔑?那不过是魔门惯用的离间伎俩罢了。你怎么不怪闇云乐宗的怡凌仙君助纣为虐?” “怡凌仙君受魔修幻术控制,身不由己,都是你们器宗未做好防御的缘故!”人群中有人接话道。 “你们不去讨伐魔门,却指责受害者?是何居心?”万明轩铁青着脸色道。 “那魔头已然伏诛,如今自然是要好好查查是谁给他们开了后门,竟然能够在铜墙铁壁般的纵云巅设下埋伏。”徐元仍旧不依不饶,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人都是四大宗门的仙魁,争论逐渐演变为两方立场的博弈,一时间大厅人声鼎沸。 待一阵磅礴威压带着森然寒意压顶而来,才令众人霎时安静。 “纵云巅历来有护山大阵,举办登宸大会又有各派仙首护法,的确不应当涌入大量魔门子弟。”秋照夜说时不动声色,却掷地有声。 万明轩面对秋照夜,立即换了副面孔,“照夜,你知我绝无可能与邪魔外道勾结。” 秋照夜依然没有看他一眼,可他却从其眸中看过了一闪过而的凌然杀意,令他登时渗出一身冷汗。 徐元接话道:“贵宗禹文易的本命法器苍人傀,在擂台上化作厉鬼,此等邪门法器,贵宗敢说与魔域无关吗?” 万明轩回过神来,冷声辩驳道:“道门通天彻地,召唤阴兵鬼将乃是常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将阴鬼制成傀儡法器有违天道,是邪魔外道之行径,况且那傀儡在现身本体后可是释放了魔息啊。”徐元说时,目光凌厉地扫过万明轩,此话一出如平底起惊雷,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你信口雌黄!”万明轩立即反驳,“我记得登宸大会上,贵宗也只是派了几名长老带队,徐宗主不曾现身,如今将话说得如亲眼所见一般,是何居心?” “我虽不曾现身,可众目睽睽,各仙门有擅长感应者,你们以为还能掩耳盗铃么?” “是啊。”人群中有人发声附和道:“我也有所耳闻。” “如今易儿重伤,苍人傀也被毁去,竟容你们以虚无缥缈之事胡乱攀咬!” 徐元冷笑一声,望向秋照夜道:“苍人傀乃贵宗林殊雨亲手毁去,他应知晓些内情。” 话头转了一圈,又回到林殊雨头上。 此时终于有人感觉到,整个议事厅的气温似乎骤降了几度,寒气似乎是从高座之人身上释放的。 秋照夜眉头轻蹙,冷然片刻后终于发声:“林殊雨,短时内难以醒来。” “但,”如寒潮般的声音顿了顿,“烁月器宗身为东道主,怠于安保,确有不可推脱之责。” 此话一锤定音。 一向桀骜的万明轩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害怕,连称呼也变了,“秋宗主……”。 徐元嗔笑一声,“既如此,器宗该如何担责呢?”说时环顾四周,又补了一句,“此次仙门百家可是损失惨重。” “让他们开放炼器谷!”有人高声道。 “对!还有割让宗门灵脉,与百家共享!” 这一字一句都剜在了万明轩的心口上。 炼器谷是器宗的立宗之本,其谷内残存上古勾陈神君半缕仙识,乃是器宗频出天阶法宝的根本原因,而宗门灵脉更是命脉所在,若灵脉削弱,宗门难以久存。 利字当头,众仙门绝不会手下留情,看着众人咄咄逼人的模样,万明轩只能把最后希望寄托在秋照夜身上,毕竟对方虽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可一向持心最为公正。 他讨好似地看着高座上的白衫人,“照夜天尊,我器宗确有失职,可罪不至此吧?” 疏于安保的案例史上并非没有,但念在主办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总不至于太过咄咄逼人,多半是罚些灵石,最多送座灵山给各宗门瓜分便是。 他愿以为秋照夜也会依照惯例,已经做好了割肉整座灵山的心理准备。 可谁知那双冰魄般的薄唇里却吐出一句,“便割让宗门灵脉,三百年吧。”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 三百年?让天下玄门共享灵脉,恐怕不消百年便要枯竭! “照夜。”万明轩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果然……如此狠心?” 秋照夜仍目不斜视,对场中众人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高兴还来不及,谁会有异议?那可是四大宗之一的灵脉,场中众人或面露喜悦,或有报了一箭之仇的快感,唯剩万明轩如丧考妣。 可似乎如此还不够解恨,人群中一名魁梧修士站出来高声道:“虽如此,却依然没有洗清器宗勾结魔门的嫌疑,既然没有实证,不如直接杀上魔域,万宗主若果然清白,便率宗门主力与我们一道攻上明心宗吧!” 万明轩已经跌到谷底的一颗心再次雪上加霜,所谓率主力,不就是让他们宗门弟子在前头当炮灰?他若是拒绝,恐怕就要背上与魔门勾结的帽子。 一时间骑虎难下的他竟哑然失语,连辩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正是!”人群中有人附和道:“魔门此举乃是宣战,若不反击,我正道颜面何存?正该一举攻陷魔域,当年他顾惊羽尚且伏诛,旁人更不足为虑!” 一听见顾惊羽三个字,秋照夜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连带着四周的气压也降了几度。 有人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而是添了一把火,“有照夜天尊在,就算是他顾惊羽再世又如何?天尊不若效法当年,率我等再次攻上魔域,此次必要一众魔修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整座大殿霎时如同落入冰窖,这回所有人都感到瑟瑟发抖。 只见秋照夜面色阴沉,令人望而生畏,携带威压的声音袭来,“本尊,不会去。诸位请回。” 青白人影倏然消失在众人前,良久后,殿内气温才慢慢回升,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单真人讪笑了一下,抬臂摆了个请的姿势,“诸位,请吧?” * 常清殿内殿闪入一个人影,可刚刚接近林殊雨所在的房门,便顿住了脚步。 顾惊羽停在门外,感应到里头传出一道熟悉的气息,是季修白。 他放大五感,终于听见里头的人正自言自语。 “你说你,我早说什么来着?我让你离他们远些,免受池鱼之殃,你倒好,不仅不躲着,还上赶子往前凑,这下好了,连命都搭进去了。”季修白嘴上是句句责备,可神情却是捶胸顿足,哀痛不已的模样。 “要不是我趁仙门百家集结来到剑宗,浑水摸鱼溜进护山大阵,怕是连给你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说时一把拉过林殊雨的腕脉探了片刻,叹了一声,“你的魂魄都要散尽了,除了我,谁会愿意给你招魂?指望他秋照夜吗?” “他偌大一个剑宗宗主,会管你一个藉藉无名的小弟子?” 说时话锋一转,声音忽然又柔和起来,“也不是我心狠,非要把你派来剑宗做奸细,实在是衢自明在明心宗只手遮天,我实在信不过别人。” “如今尊主还没下落,又把你给搭进去了。” 声音明显透着难过。 季修白看一眼天色,一把拉起林殊雨搂进怀里,“罢了,我这就带你回魔域,凭我季修白的本身,拉回你的神魂还是可以的。” 顾惊羽见状啧了一声,心道这小子不要命了,敢从常清殿里带人走。 被秋照夜发现不得一掌拍死他? 旋即一个弹指,气劲如炮弹般冲去,正中季修白膝后,后者踉跄一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季修白心有悸悸,心道被秋照夜发现了?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是秋照夜,他此刻还有命在? 能近他的身又令他毫发无损,恐怕不是敌人。 于是他强作镇定,缓缓把林殊雨放回卧榻,冷声道:“谁?” 顾惊羽扶额叹气,正犹豫到底该不该现身,却听得殿门外有动静。 “少主。”一名侍卫窃声窃语,看着门外倒地的守殿弟子道:“这里头怕不是遭了贼?” 不是他们下的手,应有人先他们一步进了内殿。 姬霄月面露警惕,立刻联想到方才议事厅内,万明轩听见徐宗主有意让林殊雨作证时,脸上掠过的阴险之色,忙道:“不好!” 他飞身入殿,却见除却榻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外并无他人。 他立即上前,小心抚脉,见林殊雨脉像平稳,终于松下口气。 一名侍卫四处查探了一会,返身回报:“少主,未见贼人踪迹。” 另一人查探了倒地的守殿弟子,亦回禀道:“晕过去了,没有性命之忧。” 姬霄月点点头,再次看向林殊雨,登宸大会上,他只有机会远远地看着,本想努力赢下每一场,或有机会能与对方同场竞技,却没想到赛事被魔门中断。 最后一眼看见林殊雨时,对方正在阵墙边缘被衢自明从空中拽落,他拼命试图冲上前去,却被重重魔门弟子包围。 他只恨自己修为不济,连舍命相救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靠近了,他才看清林殊雨的脸,只见其肤凝如玉,眉目如画,鸦羽般的长睫覆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他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一下。 侍从见他愣神,悄声问道:“少主,可需要告知天尊?” 他摇摇头,“我们擅自闯殿已是大不敬,既然未发现贼人,还是别多此一事了,待他们换班弟子前来,自然会上报的。” “少主,”侍卫欲言又止地顿了顿,还是鼓起勇气道:“既然天尊不让前来探望,您又何必冒这个险,此人与我们姬家毫无瓜葛,何必……” “他是我等救命恩人,怎能说毫无瓜葛?”姬霄月冷声打断,“若没有他,仙门百家皆危矣。” 侍卫想了想,“既然如此,不若回族内找些适宜的灵药送来,也算还了这份恩情。” 另一侍卫附和道:“对啊,听说剑宗执事堂发布了任务牌,要好找好几位稀世灵植灵宝,怕不是为了给这位治病的吧?” 姬霄月目光一亮,连忙问道:“任务牌在哪?快带我去。” 就在卧榻后方墙内的一处暗格内,季修白被咒术缚紧双腕,并封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咽声。 他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看着眼前人,对方并未看他,而是凝神观察着殿内的动静。 可他激动的心情几乎满溢而出,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心头抑制不住想要呐喊出声:尊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1 11:40:49~2021-11-13 21: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自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戒了小说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万字三合一 下山路上,季修白又惊又喜,尊主尊主地喊了无数遍。 顾惊羽转身无奈道:“你这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又活过来了?” 季修白嘿嘿一笑,“属下实在是……太高兴了。”说时目光不错地看着顾惊羽,仿佛要把三十年没看够的都给补回来。 堂堂魔门左使,在魔域也算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在顾惊羽面前活像是个贴身小童。 他说时又话锋一转,“尊主为何不让我把下属带走,凭您的修为,还怕他秋照夜吗?” 顾惊羽脚步一顿,“那小子暂时死不了,你不必担心。” 方才顾惊羽本打算直接收回魂识,可尚未动手便听见换班守殿弟子们的呼喊声,于是只得作罢。 如今仙门百家聚集剑宗,人多眼杂,实在不是好时机,不如干脆先下山,择机行动。 此时季修白又抬头看了看天,尴尬地讪笑了一下,“尊主,有句话我刚刚就想问。”说时指了指黑压压的天,“为何总有团乌云跟着我们?莫不是……” 顾惊羽抬头一瞥,嗯了一声,“是劫云。” 这也是他需要先离开宗门的主要原因,大乘期雷劫非同小可,他可不想在修界人士的眼皮子底下渡劫,否则全世界都知道他顾惊羽不仅回来,还进境了,日后必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大……大乘期劫云!” 顾惊羽斜睨一眼瞬间躲出丈外的季修白,失笑道:“你怕什么?我不让它落下,它就落不下来。” 季修白松下口气,“那尊主打算何时渡劫?” 顾惊羽想了想,“回魔域吧。” 说时又扫了一眼天空,就这么一路被跟着团乌云确实不太适合,他翻出识海面板,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法器向空中掷去,同时口念咒语,那法器霎时化作金光一片笼罩乌云。 忽地一声,眨眼功夫整片乌云霎时不见,金光化作一颗小黑球从高空砰地一声落下,落地时还弹跳了几下,最后落入顾惊羽掌心。 季修白瞪大了眼,指着顾惊羽掌心那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小黑球,“那是劫……劫云?” 顾惊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把它先收了,免得引人注目。” 季修白像看怪物似地看着顾惊羽,心道这还是人吗?连天道雷劫都能给收了? 虽然跟着尊主多年,每当他以为自己够了解对方时,顾惊羽总能令他瞠目。 那小黑球似乎十分不满意目前的状态,在顾惊羽掌心跳来跳去,最终都被按了回来,于是一怒之下炸毛变成了个刺猬,同时释放一道闪电。 那小黑球看起来十分凶狠,电光闪烁,季修白以为大乘雷劫就要在眼前释放,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可那闪电却只放出一道十分微弱的火花,噼啪两下就没声了。 季修白反应过来后忍俊不禁,噗地一声大笑起来。 小黑球浑身漆黑,可如果能看见表情的话,会是一张怒发冲冠,恨不得张口咬人的脸。 “奶凶奶凶的。”季修白做了结案陈词,可这句话却惹得小黑球更生气了,几乎就要往季修白身上冲。 “好了。”顾惊羽小黑球攥在掌心,“别闹,时机合适时会放你出来的。” 话音未落,季修白忽然神色一变,召出玉笔眼皮不眨地向身侧挥去,不远处传来铛地一声响。 “谁?” 小径林间先是露出半截身子,随后一个少年身影含笑走来,“前辈。” 顾惊羽一愣,居然是夏应弦,他心道自己都易容了,怎么还能被认出? 若不是在护山大阵内,外派人士禁空,施展缩地成寸又易被阵法感应,他早就离开此地了,怎会被这小子追上? 他心里吐槽了一句季修白的易容术不济事,有些怀念前世成为魔尊后用的那半片鬼面具。 那鬼面是种法器,不仅能变幻容貌,还能掩饰一个人的声音、眼神,甚至体态气质,真正做到判若两人。 比起这个世界,至多改变样貌与声音的障眼法或易容术,要高级多了。 只是从这具身体醒来后,面具竟不见踪迹。 季修白一眼认出了夏应弦,心道这不是登宸大会前夕跟着林殊雨,二话不说就要拔剑砍他的美人么? 夏应弦似乎也认出了他,冷眼的同时余光瞥见被召回的那只玉笔,忽地心跳一滞。 那只支笔,他认得—— 当年秋照夜攻上魔门,唯有这一位宁死不退,这支笔就是此人的武器。 当时顾惊羽设下的阵法困住了众仙首,可本有胜算的他,不知为何,突然与秋照夜做了个交易:“你放过季修白等明心宗子弟,我任你处置便是。” 那时的秋照夜并不知道还有鬼面具那样的法器。 他虽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交易,当时的季修白还痛心疾首地不肯走,声称要为尊主战死,最终是顾惊羽利用阵法将所有弟子们都转移了。 那种瞬间转换偌大空间的阵法,令秋照夜叹为观止,当时他还想着,这样一个人只要想逃,随时都可以。 直到揭开面具的那一刻。 原本秋照夜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阿羽要这么做,可时间一长也就想明白了,也许那时阿羽是心灰意冷了吧,死才是一种解脱,正如后来的他一样。 夏应弦回过神来,终于明白登宸大会之前,阿羽为什么要对他撒谎称未见过季修白,怕是重生后便一直与其联系,如此重要的秘密,却未瞒着季修白,果然此人才是阿羽最信任的。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季修白,阿羽拼死也要护下此人,他嫉妒得要发疯。 想到这他攥紧了剑柄,面色不善。 季修白面露警惕,二话不说再次袭去,他怎么说也是个化神境,面对受伤未愈的夏应弦,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制服。 “你跟踪我们?”季修白冷声道,上回就跟踪林殊雨,这回又跟踪尊主,这小子到底是何居心? 只见夏应弦挣扎了一下被束缚的双腕,面露委屈地对顾惊羽道:“前辈,我只是要为朋友寻一味灵药,正好顺路罢了。” 顾惊羽心知他所谓的朋友便是他自己,方才下山之前,他亲眼见到执事堂任务大厅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除了夏应弦之外,三人都还躺着,需要的珍稀药材不少。 “你怎知我要去哪?”顾惊羽眼神示意季修白,后者接了令,这才将夏应弦放开。 少年微愣,哂笑道:“我要去往魔域采摘芝心莲,前辈可与我顺路?” “不顺路。”顾惊羽毫不犹豫地转身,他步伐轻盈却缥缈,眨眼之间已迈出护山大阵。 夏应弦连忙追上,在后头急声道:“前辈!是……是我有求于前辈,那秋照夜要罚我,甚至差点要了我的命,前辈难道真要见死不救?” 少年的声音如清泉击石,清冽透彻,透着焦急与哀求,听起来颇有些我见犹怜之感。 听见秋照夜三个字,顾惊羽的脚步顿了顿。 夏应弦见他停顿,连忙补了一句,“我现在擅闯禁制,很快就会被秋照夜发现,这回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前辈,你救救我,好不好?” 顾惊羽转身看向少年,无奈一笑,“秋照夜又何至于杀你?” 上辈子虽然秋照夜对他也总是一张冷脸,二人还时常刀剑相向,但也只限于同门之间打闹,何曾动过杀意? 可见少年一脸委屈,一幅玉面让人见了心头莫名一软,他的话头顿住了,无奈叹道:“好吧。” 夏应弦闻言喜形于色,眸底倏然闪过一丝狡黠光芒。 一旁季修白看了少年的神情,面露一丝狐疑来,怎么看这小子的神色都觉得不大对劲。 顾惊羽张开缩地成寸阵法,此去魔域遥远,需要多次折叠空间才能到达。 眨眼间三人便凭空出现在一片茫茫海域上空,其间不断有飞舟穿梭在航线上。 其中一艘挂着酒肆幌子的飞舟上传来一阵乐曲,听起来十分悦耳动听,季修白面露陶醉之色,“主上,我们不如歇息一会再赶路?” 有第三人在场,季修白便十分默契地改了称呼。 顾惊羽却听出了一丝异样,那曲子虽动听,却总有一丝违和感,那感觉,就与之前在登宸大会上,听见怡凌仙君的四时阵仙曲时一般无二。 他登时警惕起来,对二人道:“封闭识海,别被这曲子吸引了注意力。” 说完便飞身登上飞舟,二人紧随其后。 堂倌将三人招呼进雅间,顾惊羽刚刚落座,耳边便传来隔壁的议论声。 “此次登宸大会你们都听说了吗?” “听说了,若非剑宗几名弟子力挽狂澜,阻止了怡凌仙君,后果不堪设想。”那人说时,还打了个哆嗦。 “是了,听说那名林殊雨早有预料,对擂中认出了禹文易的魔傀,于是佯装被击中,封闭识海进入龟息态,这才躲过了摄魂令。” “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人家的心思怎生就如此缜密?竟能从一个魔傀推断出魔门的计划。真是羡慕不来。” 顾惊羽听到这里微微蹙眉,心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他单纯只想装个死。 夏应弦只是含笑望着顾惊羽,眼中满是灼热光芒,他的阿羽最是聪慧,天下独一无二。 另一边季修白则想着一定是自己赛前对林殊雨的警告起了作用,只是这小子得了警告竟然自己不跑还要强出头,想到这他又愤恨地捏了捏拳头。 “听说他们都受了重伤,林殊雨至今未醒。” “魔门真是太可恶了,此次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听说剑宗为了给他们几位炼制灵药,广布悬赏令,需要灵植灵宝无数,听说光一朵芝心莲就悬赏三十万灵石,还附赠剑心阁阁顶参观瀚海图的机会一次。” “哎,有生之年若能得见一次那瀚海图,我也不必困在金丹期瓶颈苦苦挣扎多年了。” “剑宗这是下血本了呀,据说还请来了药宗宗主亲自出马,剑宗如此对待本门弟子,令人好生羡慕。” “难怪去往魔域的航线突然变得这样繁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说谁不想趁此机会巴结剑宗一把?” 有人立即反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剑宗四位道友为我等深入虎穴方才阻止魔曲,挽救修界于水火,他们却落得重伤险些殒命,后又有照夜天尊一击消灭魔头。” “我等正道仙门有恩必报,就算没有悬赏,也该倾尽全力帮助剑宗寻找灵宝,怎能说是巴结?” 对方讪笑了一下,“是是,你说得对。” 此时有人见状适时转移话题道:“你们看见新发布的天骄榜与美人榜了么?” “天骄榜毫无意外,林殊雨剑道卓绝,本就该入榜,可是另一个美人榜,你们猜怎么着?三十年来不曾变动过的榜二,竟然换人了!而且据说票数竟与照夜天尊不相上下!” “我知道!就是在登宸大会上护下林殊雨,中了那魔头一掌的小美人。” 听到这里,夏应弦面色一沉,对面的季修白噗嗤一笑,压低了声音重复道:“小美人。”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少年手中长剑出鞘七寸,已抵在季修白颈间。 后者诶诶两声,连忙伸指轻轻推开剑锋,“有话好好说嘛,总是动刀懂枪的多不雅观。” 夏应弦目光凌厉,尚未开口,听得隔壁那人又继续道:“那美人我在大会上见过,确实如天上明月,是谪仙般的人物,画像竟不能画出其神韵之万一。” 说时还哀叹了一声,“见过其容颜,其他绝色都再难入眼了。” 随后又话锋一转:“只是可惜,实在太冷了,稍微靠近一点,就冻得人直打哆嗦。而且听说他也受了重伤。” 季修白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他的伤应无大碍,否则凭他那张脸,早天下皆知了。” 有人微叹一声,“还是林道友和善多了,温润如玉,端方君子,见之如春风拂面,又有超绝剑道傍身,你们说,若是拿到芝心莲,我能见他一面么?” 隔壁围绕林殊雨的议论似乎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夏应弦原本就不痛快的面色更加阴沉。 顾惊羽见状清了清嗓子,忽然有些不适应目前这尴尬的气氛,夏应弦不爽于心上人被旁人觊觎,而他这个当事人却顶着前世的躯壳正坐在少年面前,这都叫什么事啊? 不过眼下有更要紧的事,他把弹奏曲子的伶人给召了过来,询问曲子的出处。 伶人捂嘴一笑,“这曲子最近可流行了,听说最初是从魔域流出的,客官若想听,我这便奏来。” “不必了。”顾惊羽连忙按下,“既是从魔域流出的曲子,你们就不怕其出自邪魔外道?” “怎么会呢?”伶人似乎不以为然,“大家都这么传唱的,从没出过事,而且我们只是船家,不懂什么正道邪道,曲子好听,客人爱听,就行了呀。” 顾惊羽心中有虑,虽然并不十分笃定,但直觉告诉他,这曲子绝对不简单。 虽然怡凌仙君灵脉寸断被押回蓬莱岛强制闭关,衢自明也被雷击魂飞魄散,但摄魂令还不知去向,他不能掉以轻心。 他口中发出嘶嘶细语,女子目光忽然涣散,只听得一个声音传入脑海,“此曲不可再奏。” 那声音如有魔咒,让人无法抗拒,女子懵懵懂懂地点头,须臾后脑海中的声音撤去了,她的瞳仁重新聚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欣然一笑道:“客官想听点什么?” 季修白摆摆手,“下去吧。” 又转脸对顾惊羽道:“主上这法子虽好,可咱们总不能满天下给伶人洗脑啊。” 股惊羽摇摇头,“这法子只对凡人起效。”毫无灵力之人才会在他的威压之下彻底丧失理智,进而施法洗去记忆。 “最重要的,还是得找到魔曲将之彻底销毁。”他得回明心宗藏典阁看看。 此时那小黑球趁顾惊羽沉思,趁其不备全力发出一道闪电,顾惊羽就这么被电了一下,他下意识运功抵抗,不由泄露出一道灵压,令船上众人都登时一惊。 顾惊羽啧了一声,手指戳了戳小黑球表示责备,“再电我,不放你出来。” 小黑球顿时收起了炸毛,十分乖巧地缩在桌角处。 夏应弦神识扫过小黑球,挑了挑眉,讶异道:“部分修士确实可以压制劫云,拖延渡劫时间,却从未见过能收复劫云的。” “前辈果然是高人。” 他说时凝神望着顾惊羽,从前世起,阿羽就总是做出一些逆天之举,修行可以说是吊儿郎当,却进境神速,旁人看起来难以逾越的鸿沟,阿羽总是能另辟蹊径轻松解决。 天地法则被其玩弄股掌之间,千万年传承的功法秘籍说改就改,甚至青出于蓝。 有时他甚至觉得阿羽不该属于这个平凡的世界。 这样一个超然的存在,竟然甘愿为秋照夜付出一切。 他秋照夜算什么,有什么资格? 想到这他微微攥紧了拳头,目露一丝愤恨。 此时雅间外一名红衫少年感知到这非同寻常的灵压,立即起身,往虚掩着门的雅间瞥去,抱剑施礼道:“不知是哪位大乘境前辈,我姬霄月何其有幸,能与贵方同乘一船。” 船舱内爆发一阵窃窃私语,“大乘境?!” “当今世间三位大乘境,剑宗秋照夜,姬家姬无霜,还有乐宗阮妙真,都已进境多年,难道继照夜天尊后又将有大乘天尊出世了?” “不知出自哪家宗门?” 只听雅间内传出一个声音,如有回响般萦绕整个船舱,“并非出自高门大宗,不值一提。” 姬霄月微一愣怔,旋即反应过来,抱歉道:“是我唐突,万望前辈赎罪。” 顾惊羽正打算离开,却见周遭环境忽然陷入停滞,脑海中系统音响起,“能源对接中……” “能源对接100%,系统凌凌漆上线。” 欢快童声涌入脑海,“宿主大大!” 顾惊羽瞪大了眼,“你终于回来了!” 他急不可耐,尚未等系统开口便急急问道:“快说!你们想到办法没有?” “主神系统已经做了上万次演算,发现此方世界存在数据黑洞,越是靠近主角,黑洞干扰越强大,而且正在迅速扩散,很快整个世界的数据都将失控,彻底脱离系统控制。” 顾惊羽不耐烦地揉了揉睛明穴,“说人话。” “靠近主角,就会脱离系统。”童音斩钉截铁道:“这次宿主大大距离主角足够远,所以能够保持稳定通话,约……5分钟。” “那你们有解决办法没有?” “有,主神系统正试图发布唤醒程序,但见效缓慢,还有更直接的办法,就是清除黑洞核心。” “那就去啊。”顾惊羽翻了个白眼。 “系统无法靠近黑洞核心,需要手动清除,也就是需要宿主大大动手。” “等一下。”顾惊羽忽然有个不详的猜测,“你说的黑洞核心不会就是……秋照夜吧?” “正确理解!” …… 远在无极剑宗,秋照夜侧身坐于榻边,看着榻上的林殊雨出神,他手中的魂灯灯盏依然寂灭。 他百思不解,他亲手以阿羽的残识制作的灯芯怎么会在阿羽回归本体后也毫无反应。 他想了想,只能归咎于魂灯制作过程中出了些意外,他正打算将灯芯销毁。 可手中灯盏却在此时倏然亮起,明明灭灭,如火光般闪耀。 他动作一滞,“阿羽?” 他又看一眼林殊雨,只见其依然沉睡着,他连忙指尖掐诀,念动一串咒语后,却发现魂灯并非是因为林殊雨体内的残魂而亮。 反而更像是与远在天边的一缕信息产生了共鸣。 而这共鸣在持续了约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又消失了。 魂灯再次归于沉寂。 这已经超出了秋照夜的认知,难道阿羽的魂灯亮起,还需要什么别的条件? 他微叹口气,罢了,既然阿羽已经苏醒,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销毁魂灯的念头,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 若此生再无机会待在阿羽身边,那就让他贪心地将这盏魂灯留下吧。 …… “你的意思,让我杀了他?”顾惊羽沉着脸道。 “或者助他顺利飞升,达成结局,此方世界自行消失。” 顾惊羽回想刚刚从棺材里醒来时看见秋照夜的模样,叹了口气,“这我做不到。”一个执念如此深的人,他可没有通天的本事助其飞升。 “那只有手动清除。” “干不了,你们找别人吧。”顾惊羽果断拒绝。 “宿主大大!”童音痛心疾首,“如果数据黑洞不清除,本方世界就将持续与系统隔绝,无法进出,也就是说,您回不去,也没人进得来。” “这世界就我一个穿越者吗?”他不信。 “有,不过走到剧情尾声时,大家都顺利返回了。黑洞干扰是在宿主大大回来后才出现的,所以目前只有您一位穿越者仍在本方世界。” 顾惊羽心头一沉,“凭什么?!”他突然想起那九转还魂阵,不会吧,难道是因为那个阵法? 他伸手扶额,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宿主大大!请尽早决断哦!” 声音戛然而止,周遭环境又流动起来。 顾惊羽眉头轻蹙,陷入沉思。 杀秋照夜? 且不论他下得去手吗,对方的修为恐怕已经半只脚踏入渡劫了。 最重要的是,自从得知了秋照夜的真心后,他根本没法面对那家伙,比起之前单纯以为对方憎恶自己,眼下的情况更令他想逃。 门外的姬霄月迟迟未听见回音显然有些忐忑,心下正嗔骂自己的唐突,前辈大能必然是不愿露面,而他却非要出风头点破这一层。 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便听得雅间内一个甘泉般的声音流淌而出,“前辈并无责备之意,姬家少主不必多礼。” 夏应弦说完笑看着神游天外的顾惊羽,“前辈在想什么?” 顾惊羽这才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少年时,越发有种隐约的错觉,回到原身后,他的五感比之前要敏锐许多,夏应弦身上释放的气息都与秋照夜一般无二。 化神期之后可以分神,却并非实体,但看少年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个分神。 而且越是与夏应弦相处,他便愈发会想到秋照夜,他有时甚至觉得,若是当年秋照夜成年之后没有因修无情道而变得铁石心肠,冷情冷性,也许就会是夏应弦这幅模样,喜形于色,爱憎分明,时而明艳,时而冷峻,是个为心中所爱不顾一切的,鲜活的人。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秋照夜,可爱多了。 顾惊羽想了想,“你与秋照夜是什么关系?” 少年的脸色微变,似犹豫了一会才道:“我与他……师出同门。” 这是废话。 “既然师出同门,你为何说出他要杀你的话?就算他一向心如顽石,倒也不至于残害同门。” 更甚至,秋照夜是个有担当,爱护子弟的宗主,仅凭其广发悬赏令就可见一斑。 “诶。”此时季修白插嘴道:“此言差矣,残害同门之事他也不是没干过。”说时还面露一丝不屑。 三人都心知肚明那“被残害的同门”说的正是顾惊羽自己。 顾惊羽不动声色,适时观察夏应弦的反应,若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少年就算不怒火中烧,也至少该出言辩驳几句。 可谁知夏应弦脸上虽阴沉,口中说出的却是,“我同意。”说时瞥一眼季修白,“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你这句话我必须赞同。” “秋照夜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满口假仁假义,实则表里不一,虚伪至极!我恨不得要他碎尸万段,魂飞魄散。” 少年寒潭般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一腔真情实感令顾惊羽都有些愣怔。 难道他猜错了? 总不会有人憎恨自己到了要抽筋剥骨的程度吧? 季修白也愣了一会,才悚然道:“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夏应弦尚未答话,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嚯,好大阵仗!” “都是巨型飞舟啊!这是去了多少人?” “听说仙门百家都派了人,这只是距此最近的几家宗门,此次定要给魔域一个教训,谁让他们先挑起事端的。” “我看见器宗的幡了!” 嘈杂的议论声分毫不差地传入雅间内三人耳中,可是与舱外众人的兴高采烈不同,三人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神色凝重。 季修白看一眼顾惊羽,化神修为的他竟也露出一丝惊惧之色,“主上……” 顾惊羽点点头,“想必这片区域聚集了太多高阶修士,将它们引来了。” 夏应弦悄悄攥紧了剑柄,像是也感应到了从云层深处传来的阵阵灵压,而且对此事丝毫没有少年该有的懵懂。 这样的阅历,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八少年该有的。 毕竟他们即将面对的,是百年难遇的凶兽。 * 一阵嗡鸣声响起,声波穿透云端,鹜地扩散开来,波及范围达数十里之遥。 飞驰在重重云层间的飞舟受这波动影响不断颠簸。 “发生了什么!”众人持身不稳,纷纷或施法或拔剑支地。 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震响,是巨型飞舟相撞发出的声音,无数御剑身影从飞舟之中如流星般飞出,却一头撞进了浓浓白雾之中,白雾仿佛望不到尽头,御剑者惊恐之下四处乱蹿,试图冲出迷雾,却迷失其间。 未久之后,白雾逐渐弥漫至酒肆所在的飞舟上,漫进了船舱。 伴随着阵阵诡异的吼叫,那吼声通天彻地,如雷声贯耳,又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空远之感,携带着磅礴威压如滔天巨浪席卷海域上空,一波一波冲击着飞舟及舟上修士。 有修为低些的,承受不住这威压,瞬间口吐鲜血。 而迷失雾中者直接从空中坠落,跌入海里,从远去望去,犹如雨点般落下。 敌人尚未现身,已然有大半修士倒地昏厥,从未遇见如此阵仗的修士惊慌失措地大喊,“那是什么东西?!” “封闭神庭、听会穴,切勿运功抵抗。”顾惊羽传音众人脑海,“接下来的声波会越来强,保持灵台清明,勿被噬魂貘夺去心神。” 同时飞身而出雅间,设下一道阵法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一众酒肆船员安放其间。 听见这个传说中的凶兽之名,有修士立即心凉了半截,“怎么会?噬魂貘不是已经百年不曾闻见了么?” 原著中,噬魂貘这凶兽曾在正道围剿魔域的路上伏击修士,被当时的秋照夜一举击杀大半而击退。 在剧情后期,其巢穴又被秋照夜撼天动地的一剑击毁,从此噬魂貘彻底灭绝,终结了中域与魔域来往航线上屡屡有修士丧命的历史。 想来也能知道,剿灭巢穴这件事秋照夜又没有做,于是恢复了元气的噬魂貘卷土重来。 “它们以修真者灵气为食,一旦修士大量聚集便会成群出现,猎杀修士。”顾惊羽一边安顿好凡人,一边说道。 凡人身无灵气,即便有也弱如游丝,并非噬魂貘的目标,只要护着他们肉身不受伤害即可。 迷雾越来越重,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云层与迷雾交叠,多次试图冲出迷雾的修士们,发现自己不论如何冲撞,都只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仿佛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引导着他们,永远走不出这茫茫无际的牢笼。 完全不见凶兽的踪影,只能听见声音,感受到能够匹敌大乘境的威压,因这威压如此强大,顾惊羽估摸着,它们应是倾巢而出了。 姬霄月被侍卫们团团护着,他紧张地在迷雾之中四处张望,“前辈可知那噬魂貘在何处?如何斩杀?” 顾惊羽摇摇头,“噬魂貘以群体修为合力可匹敌大乘境,你们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不要妄图做无畏攻击,自保为上。” 视线已经被一片白茫茫占领,他听见夏应弦的声音,“以前辈修为,应当能冲出这迷雾。” 顾惊羽记得上辈子秋照夜率众攻上魔门途中,便是以大乘境修为勘破噬魂貘的迷雾阵,随后一剑击溃这茫茫白雾,迫使噬魂貘兽群现身,进而击杀。 但顾惊羽并不打算如此,他要做,就要彻底。 于是提醒众人道:“我传你们一道六字清心诀,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只默念此诀,切勿动念,更不要跟任何人走。”虽然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在噬魂貘的威压之下根本无法保持清醒。 众人的视野中,已然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掩盖,即便人们挨得极近,几乎触手可及,可在他们的意识里,仿佛这白色的空寂没有尽头,不论如何行走四探,都探不到边际。 神魂境界越低,越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噬魂貘会让人看见心中所愿或执念,从而引诱人们投入梦网之中,神魂成为凶兽的饵料。 很快,人群中有人不知看见了什么,发出痴迷的笑容。 姬霄月咬破舌尖,强迫自己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可周遭的纯白霎时变幻,他看见自己置身登宸大会的剑试擂台上,一名身着黛青色服制的少年提剑在前,冲他露出一个如旭日朝阳般和煦的笑容。 高高的马尾仅被一道黛青色发带束起,发稍伴随着缎带末端随风扬起。 他听见自己忐忑的心跳声,良久才平复下来,抱拳对少年道,“还请不吝赐教。” * 饶是境界如季修白,亦在坚持了许久后看见自己置身三十多年前的明心宗。 他看见自己在主殿门外徘徊了许久,他本想着劝阻魔尊,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不能白白看无辜者因他受难。 可对魔尊的恐惧又令他迟迟迈不开脚步,踟蹰了许久之后,还是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却见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顾惊羽立于金碧辉煌的高座旁,浑身浴血,手中墨染剑锋被染成鲜红,剑锋正贯穿斜倚座下的魔尊心脏处,仿佛直接将其钉入地面。 魔尊剧烈地喘息着,见了他来发出低低地一声怒喝:“快……杀了他!” 他被震惊得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甚至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了什么。 只见顾惊羽不为所动,左手作刀锋状,闪烁着耀眼金光,眨眼间直入魔尊胸膛。 他听见魔尊发出十分狰狞可怖的一声痛苦闷哼,仿佛有什么被捏碎了,只听嗡地一声,一道气劲以其胸膛为圆心呈现环状四散而去。 随着气劲消失,魔尊的脑袋无力地耸拉下去,以一种十分诡异而悚然的姿势,彻底没了气息。 他吓得瑟瑟发抖,却见顾惊羽正扭头看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几乎要将他吸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去。 凌然的杀意瞬间消散,对方几乎在眨眼之间又恢复成他初见时那明媚的模样。 见他惊惧,顾惊羽那张绝美的脸上浮现一抹温和微笑,“你怕什么?” 他这才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快……快走。” “你杀了魔尊,会被整个魔域追杀的,快跟我走!”惊慌失措中他迅速冷静下来,几步上前试图拉过顾惊羽,可对方却纹丝不动。 “我不能走。” 迷雾之中,季修白面色茫然,目光涣散,口中不断喃喃地道:“快跟我走……跟我走……” 若是那日顾惊羽随他走了,也许便不会再发生万阳谷那一幕。 三十年来,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那天他坚持一会就好了,或是那天他强制将顾惊羽带走,对方也许就不会…… * 另一边顾惊羽放下精神盾墙,任由自己陷入这白色幻境之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彻底消灭这凶兽,必须让自己身处险境。 只是他忽然有些好奇,自己的执念会是什么。 他穿书的时日久了,见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其实已经没有了特别强烈的愿望,即便是对于回家的渴望,也只是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毕竟他的灵魂已经重生过好几世,家已经变成了非常遥远和渺茫的一种东西。 茫茫白雾中,他看见一个人影,缓缓自一片模糊的轮廓中显现。 他眯眼看了一会,越发觉得那人影熟悉,随后他看见那个青白人影冲他一笑,“阿羽。” 秋照夜?!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高能,正主上线~ —————— 感谢在2021-11-13 20:47:17~2021-11-14 23: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绘理川、天炎冰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荇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三合一(修文) 少年乌发如瀑,一只浅青色剔透玉簪穿过发髻,青衫着身,衣角轻扬,远望如高拔的修竹,又像是覆雪下的墨松,盈盈出尘,缥缈如仙。 是顾惊羽记忆中,秋照夜最好的样子。 他心头诧异,他的执念是秋照夜?这怎么可能? 他摇摇头,难道自己太清醒了,噬魂貘没能具现他的心愿? 可场景却倏然变幻,他又回到了无极剑宗,回到了溧白峰上。 这分明是梦境。 待对方走近了,他才见其手握霜华,冲他扬笑道:“阿羽,怎么又在躲懒?” 依旧是那清朗如月的模样。 他见自己正斜倚池边,池面倒映着他的身影,是本体的样子。 他想起来了,在噬魂貘制造的梦境里,显现的是自己神魂的样貌,因原著对他这个角色没有太多外貌描写,故而系统直接照着他神魂的模样塑造了肉身。 顾惊羽扭头见秋照夜提着个锦盒,一眼认出后欣喜道:“醉仙楼!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十六岁的秋照夜眉眼尚未完全长开,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却仍然气质沉静,望之如夏日凉风,又似夜下松林,令人神清气静。 只见他含笑走来,在顾惊羽身旁坐下,由锦盒中一件件地将糕点展开放在草地上,最后取出一盏秋露白,递给顾惊羽,“喏。” 顾惊羽欣然接过,又取过糕点,就着扑鼻而来的青草气息,一口一口地吃着,十分餍足的模样。 他放下酒盏,慵懒地展臂伸了个懒腰,随后往后一躺,后背没入柔软的草地里。他仰面朝天,透过梨树的繁复枝丫,能看见湛蓝如镜面般纤尘不染的天空。 青白人影在他身侧躺下,伴随着一缕凉风,冷松香气顺着微风拂至鼻尖,真好闻,他想着。 再没有比此刻惬意的了。 他就这样微微眯着眼,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一切不是一本书,他不用完成任务,而是在这世界真实地活一回该有多好。 视野里出现纤长如玉的两根手指,捏着块糕点在他眼前晃了晃,“说是醉仙楼掌厨新研制的口味,尝尝?” 他慵懒而默契地张开口,十分理所当然地接受秋照夜的投喂,对方微凉的手指在他唇边若有似无地拂过,有些痒痒的。 口齿间弥漫一股花香,他刚咽下一口,却觉得这香味有些令他惧怕地熟悉,旋即愣了愣,神色紧张道:“这是……用什么做的?” 秋照夜面露愕然,摇摇头,“不知,不过听说是以蔷薇花做的流心。”说着又支起身子,面露期待地道:“怎么样?喜欢吗?” 少年的模样活像是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孩童。 可顾惊羽只听见蔷薇花三个字便瞪大了眼,立即眼前一片发黑。 他自幼对蔷薇花过敏,有一回不甚沾染了花粉引发剧烈哮喘,甚至因此丢了性命,这才成了一名穿越者。 可他却从此对蔷薇产生了挥之不去的心里阴影。 那种窒息而死的痛苦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即便穿越后的躯壳并无哮喘症,可强大的心理作用导致他遇见蔷薇花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呼吸困难。 他面露慌乱,呼吸急促,连带耳根也开始发红。 “快……”他急急地喘着粗气,一面四处不知找寻着什么。 这是因过度紧张而造成的过呼吸,他需要能够捂住口鼻,同时又能储存空气的东西,比如纸袋。 他看了眼衣袖,慌乱间试图解开封紧的护腕,用袖口充当纸袋的作用,却因脱力而手脚发软,怎么也解不开袖扣。 “阿羽,你怎么了?”看着顾惊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模样,秋照夜也慌了,“你要找什么?” 顾惊羽痛苦得说不出话来,秋照夜无措地扶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逐渐脱力的身体。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大脑开始嗡嗡作响,抬眼看见眼前秋照夜的衣襟,玉色的脖颈没入洁白的襟口,他想也没想,一把揪过秋照夜,将口鼻埋入对方的颈间,大口喘起气来。 秋照夜一瞬间僵住了。 “阿羽?” 阿羽呼出灼热的气流沿着他的脖颈钻入衣襟里,滚烫地冲刷他的肌肤,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一呼一吸间,时间变得异常漫长。 不知是因为颈间的热流,还是旁的原因,秋照夜微凉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发烫,耳根漫上一层薄红。他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顾惊羽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而他的呼吸却开始隐隐有些急促。 直到顾惊羽最后长出口气,似是终于缓过来了,这才缓缓松开了他,又将额头抵在他肩上,微叹了一声:“抱歉,我这是胎里带来的毛病……” “我知道。” 顾惊羽微愣,他知道? 自己从没提过这事啊,而且在他的记忆中,对方似乎回答的不是这句。 秋照夜的心脏狂跳不止,一把拉过顾惊羽即将松开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顾惊羽不明白这动作的意味,只当对方是被自己这唐突的举动惊着了,便讪笑了一下,“我……” 可话未说完,就见秋照夜冰魄般的眸子闪过一缕光芒,下一秒,对方一双冰凉的薄唇便覆了上来。 微凉的触感令顾惊羽的大脑霎时陷入一片空白,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对方并不愿浅尝辄止,须臾后湿热的舌尖扫过唇线,轻而易举闯入口腔,肆无忌惮地攫取着甘甜的津.液。 顾惊羽浑身一震,等一下。 巨大的震惊竟令他的意识瞬间挣脱了梦境,彻底清醒过来。 他猛然推开秋照夜,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上辈子有这么一出吗?! 他是哮喘发作没错,也做出了唐突的举动,可当时的秋照夜只是愣怔了一会便恢复正常,也就是玉面有些微红,但半点没有逾矩的行为。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在他的梦境里,秋照夜会这样? 难道就因为自己听见了一句告白,就魔怔了? 他疯了吧? 见他震惊的模样,秋照夜似乎也回过神来,面露一丝错愕后轻笑了一下,欲言又止道:“阿羽……我……” 画面停住了,随后场景倏然变幻,晴空万里化作深秋夜空。 他听见脑海中系统在喋喋不休,“宿主大大!这是关键剧情,不可以再略过啦,否则影响主线!” 顾惊羽握紧了闪着盈盈灵光的匕首,怒声道:“闭嘴,疼的又不是你。” 他深吸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心里准备,这才抬手调转刀锋,锋尖靠近腹部,微微颤抖着。 每到这时他就忍不住吐槽,就不能给他个封闭痛觉的金手指么? 为什么五感要这么真实?走剧情而已,有必要吗?! 此时他的神魂已然彻底清醒,可他要等待的诱饵却还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他的执念不该是这种情节啊,难道因为剖丹太疼,以至于至今念念不忘? 可上一个场景又是因为什么?回想到那个吻,他不由自主浑身战栗,一定是噬魂貘在戏弄他,他想着。 顾惊羽打了个哆嗦,心道能不能换个梦,他可不想再剖一次了。 正犹豫着该不该挨这一刀时,却凭空从远处飞来一道气劲,将手中匕首击落,他有些诧异,扭头看见秋照夜面色铁青的脸。 他愣了愣,什么情况?这时的秋照夜不该在沁寒池内闭关,冲击修为瓶颈吗? “阿羽,我不需要你救。”秋照夜冷着一张脸,甚至有些微的怒气。 顾惊羽:? 秋照夜怎么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做这件事时是瞒着对方的,直到金丹剖下,捧到秋照夜面前时,对方才冷眼扫过,面无表情吐出一句:“你这是何意?我不需要。” 虽然台词差不多,可神态意味就全不一样了。 其实这段剧情之所以关键,是因为他这个角色是助秋照夜达成大道的最后一块垫脚石,秋照夜修无情道,要舍弃亲情、师生情、爱情、友情等世间一切私情,以达成大道无我的境界。 剖丹不过是验证无情道的一种方式罢了,虽然惨烈了些。 原著中,顾惊羽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不仅希望剖丹能让自己在秋照夜心中有一席之地,还在金丹中注入了移情花汁液,只要秋照夜用了他的金丹,就会对其产生眷恋之情,这是原角色唯一一次能让秋照夜爱上自己的机会,所以他才会孤注一掷。 可是顾惊羽却懒得去找移情花,而是在系统的喋喋不休声中不耐烦道:“反正剖丹只是个过场,主角又不会真用金丹,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这一出就被他这么糊弄过去了。 导致原著中秋照夜一眼勘破顾惊羽计策的细节被完全抹去。 “角色不丰满啦!”系统滔滔不绝,“主角的机智果断,打脸炮灰的爽点全没啦!” 顾惊羽挠挠耳朵,不以为然道:“对主线不是没影响吗?” 系统只能哼哼唧唧好一会,便叒一次揭过了他的崩人设行为。 看着眼前的秋照夜,顾惊羽竟然从其神色中看出了怒火、心疼,似乎还因及时阻止了他而松下口气。 只见秋照夜走近两步,一把将他拉过搂进怀中,“阿羽,我错了,我再不修无情道,我废去修为,重新修行,你等我可好?” 顾惊羽被一个微凉的伴着冷松香气的怀抱轻轻搂着,像置身在一团云里,整个人僵着,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内心翻江倒海,他崩人设也就算了,怎么在他的梦里,连秋照夜也崩了? 他想了想,越发认为是噬魂貘在戏弄他。 等着,待他顺藤摸瓜找到那凶兽的巢穴,定要将其粉身碎骨。 见他并无排斥,秋照夜眸中一亮,将小心翼翼的双臂又搂紧了些,下颚埋在他颈间深吸口气,表情餍足地轻笑了一下,“阿羽好香。” 顾惊羽终于反应过来,正欲推开秋照夜,就见一道影子徐徐自夜色下出现。 感应到来人,秋照夜仿佛早有所料,目光一紧,二话不说召剑挥去。 银白剑光划破夜空,那影子迅疾闪过,口中啧啧一声,“小美人,别这么凶啊。” 顾惊羽认出了来人,是魔尊。 原著中,他生剖金丹后被秋照夜识破,冷颜冷语给冻了回去,心灰意冷离开论剑峰时正遇见来剑宗寻找秋照夜的魔尊,被后者掳回了魔门。 可是在梦里,剧情居然变了。 只见那魔尊瞥一眼二人,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你们谁是秋照夜?” * 是的,魔尊是个脸盲,此来就是为了掳走天下第一美人。 至于这个美人长什么样,不重要,反正第一美人就该归他魔尊所有。所以当时他没找着秋照夜,却找着了顾惊羽。 刚剖下金丹的顾惊羽自然不是对手,就这么被掳走了。 秋照夜将顾惊羽松开,一言不发再次挥出雄浑剑气,这一剑蕴含的滔天怒火令魔尊一愣,当即召剑格挡。 “小美人,我跟你有那么大仇吗?” 正邪不两立是没错,但秋照夜的模样分明是像是与其有私仇,还是血海深仇那种。 令顾惊羽震惊的是,对方的这一剑分明使出了大乘期的实力。 怎么会?此时的秋照夜还是化神啊。 魔尊虽接下这一剑,却明显十分吃力,甚至面色也变了。 他后退数步后勉强站定,咬牙道:“今日不是时候,小美人,咱们后会有期。”说时便纵身而上驶入云端。 秋照夜丢下一句,“阿羽等我一会。”便追了上去。 两道影子没入漆黑的夜里。 顾惊羽明白了,他一直等待的诱饵,居然是魔尊。 在噬魂貘制造的梦境里,不论先前出现多少场景或人物,最终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或一件事,看起来很自然而然地发生,实际上却是一个诱饵。 只是他有些奇怪,噬魂貘凭什么认为他会追魔尊? 事实上他不仅不希望遇见魔尊,还希望最好自己的剧情提前结束,不要接上去往魔域的情节。 但他没有时间疑惑,虽然前头的梦境荒诞不羁,但至少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没来由地松下口气,也飞身跟了上去。 * 越过茫茫海域,魔尊的身影钻入一道峡谷裂缝,消失在一个洞穴入口处。 秋照夜绕过深邃曲折的通道,许久后眼前廓然开朗,一座地下溶洞出现,顶部一道豁口,抬头望去能看见漫天星河,月光透过罅隙投射进洞穴,将池面照耀得波光粼粼。 滴答的水声传入耳际,魔尊的身影在跃入池面后便消失了。 秋照夜紧追不舍,在试图跃入池水时,池面上赫然出现一个身着蓝袍,乌发长眉,仙风道骨的道人。 秋照夜神色一滞,“师尊?” 月光播撒在玉元仙尊身上,勾勒出盈盈柔光,其见了秋照夜目露怒意,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照夜,我让你照看阿羽,你是怎么做的?” 秋照夜握着剑柄的手腕微颤了一下,“弟子……” “你从小纵容他也就罢了,横竖有我这师尊做黑脸,还能管教一二,可他后来为了你剖丹,怎么那时你又无动于衷,任他胡来?” “我道这孩子心性不定,需得时时有人约束于他,便让你敦促他修行,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先是纵容,后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秋照夜,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若是多关心他些,何至于连他落入了魔门那么多年都不知道?” 责备的话语一句一句如鞭子般抽在秋照夜心上。 此时顾惊羽也跟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微一挑眉,越发觉得这噬魂貘在胡编乱造,否则怎会出现师尊责骂秋照夜的场景? 在他所有的记忆里,他向来是那个坏孩子,贪玩怠惰,屡教不改,我行我素。 而秋照夜与他截然相反,天赋异禀,敏而好学,严于律己。 他们二人是截然相反的两面,秋照夜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修真界的学霸,几乎完美无瑕,师尊对其从未有一句重话,而对自己则是动不动就抽出玉尺,追得他漫山遍野地跑。 玉元仙尊的责备却没有停下,“这些也都罢了,可你怎能……”仙人说到此时气得手指微颤,指着秋照夜怒道:“你在万阳谷时怎能连阿羽都认不出来?你还……” “师尊……我不是……”秋照夜似乎想解释什么,可顿了顿,还是没有说下去,只是咬牙点点头,“是弟子之过。” 话到这里顾惊羽心里有些替秋照夜打抱不平,一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魔尊手里了,二来那法器鬼面具完全将他变成了另一个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何况是旁人呢。 “你说你该不该罚?” “该罚。” 见秋照夜垂首顺从的模样,玉元仙尊眸中光芒闪过,唇线微不可查地扬起,声音中的怒火消失了,“你的霜华可斩断生魂,既然阿羽死在你的剑下,为师便罚你同样受神魂撕裂之苦,身死道消,你可愿?” 那细微的神情变化没能瞒过顾惊羽的眼睛,他终于确定了目标。 秋照夜愣了一下,垂下的眼睑倏然抬起望向玉元仙尊,如大梦方醒一般,黯淡的眸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片刻后他缓缓点了点头,“我愿。”说时手中却攥紧了剑柄。 玉元仙尊面露一丝得逞,正目露凶光,掌心灵光即将向秋照夜袭去,却忽然感到一阵凛然杀意自暗处袭来。 秋照夜尚未做出动作,便感到身后一道磅礴剑意,他立刻反应过来侧身避让。 墨染自虚空之中破空而来,顾惊羽接住剑柄后全力一挥,剑气裹挟起气墙铸成滔天巨浪,将池水掀起数丈高。 “让我等得好久啊。”顾惊羽沉声道。 噬魂貘虽成群行动,但为首的兽王却从不露面,而是躲在洞穴中,等待徒子徒孙们引来高阶修士的魂魄。 所以顾惊羽只有以自己为诱饵,方能一路追到巢穴所在。 一旁的秋照夜看见顾惊羽冲兽王挥剑,神色明显有些不可置信,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竟然是真的阿羽?” 玉元仙尊以罡气格挡住剑意,可因梦境被勘破,其身型立即开始扭曲变形,化成一头长鼻狮身的巨兽。 黑夜霎时变回了白昼,洞穴顶部罅隙投下一缕天光,将漆黑的空间照亮。 顾惊羽扭头看向池边,原本伫立在那的秋照夜消失了。 对方果然是梦境的造物吗?顾惊羽心头竟然有些失落,看来方才那一切竟果然是自己的梦,连推脱的借口也没有了。 方才的一吻忽然浮现脑海,他恼羞成怒,将一切归咎于噬魂貘的戏弄,简直…… 他咬牙全力挥剑,怒喝道:“死吧。” 剑意如密不透风的天网铺天盖地袭去,令兽王无处可逃,它发出一声巨吼,吼声震天动地,声波形成如有实质的盾墙招架这令人胆寒的剑意。 岩壁碎石被震得簌簌落下。 两道光芒在半空不断穿梭着。 而在天光照耀不到的一侧岩石后面,夏应弦背靠岩壁,心擂如鼓,握紧了剑柄的手腕也因激动微微颤抖着。 那是阿羽,是真的阿羽! 他一早便知道那是梦,但他不愿醒来,若能在梦境中扭转发生过的一切,他心甘情愿沦陷在这虚幻之中。 直到师尊说出撕裂他神魂的话,他才终于确定了目标。 无论师尊如何责怪于他,也不会想要他的命。 可现实竟告诉他方才梦中人竟然是真的阿羽! 他伸手抚在唇上,想到方才的那个吻也是真的,他便激动得浑身战栗。 可他不知该高兴还是后怕。 阿羽会发现吗? 若是发现后会生他的气吗? 一定会的。 他想要提剑上前,却又把自己按了回去,暴露身份的后果他无法承受,也许阿羽再也不会见他了。 不行,他不是秋照夜,他不是! 他凭什么要替那个家伙承担后果? 此时他的意识恍惚了一瞬,他惊恐地瞪大了眼,怒声道:“你……” 脑海中一声音在嗡嗡作响,他面露痛苦,抱头背靠着岩壁缓缓跌坐在地,“滚开!”他咬牙道。 脑海里的声音斥责着他,对方的愤怒携带着威压几乎将他的神魂碾压至消散。 他咬紧牙关,勉强保持神志,从齿间吐出一句:“……你知道那是梦……”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什么,他眸中怒火燃起,冷笑了一声:“没有资格?” “那是你,你才没有资格,如今能待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永远也不会是你!”他压低着声音,胸腔剧烈起伏,低吼道:“滚开!” 威压越来越强烈,他抱头痛苦地发出呜咽声,直到额间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印记,随后他的眸中忽然光芒一闪,原本的凌厉目光忽然化作平静深海。 两片薄唇张合了一下,清冽的声音传出:“你既逾矩,那便好好待着,不准出现在阿羽面前。” 一个少年声音在他脑海中怒吼:“秋照夜!你无耻!放我出去!” 秋照夜定了定神,无视了这个声音,缓缓起身望向不远处战斗中的阿羽。 顾惊羽盛怒之下爆发出的实力令兽王也无力招架,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巨兽从高空落下将池边砸出一道深坑,引发一连串震动。 血污沾染了大片地面,噬魂貘倒底不起,大口地喘着粗气。 顾惊羽眸中怒火燃起,提剑上前。 嗖地一声,剑尖指向落地的兽王,咬牙冷声道:“选个死法,抽筋还是剥皮?” 噬魂貘打了个哆嗦,瑟瑟发抖道:“上仙饶命!” “饶命?”顾惊羽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杀意令任何生物见了都会本能地战栗,“你敢戏弄我,就没想过我会怎么对付你?” “戏弄?”兽王微愣,慌忙辩解:“我怎么可能戏弄上仙?这是莫须有的呀!” 顾惊羽却是不信,“你没有?那些荒唐不羁的梦是怎么回事?”说时长剑在兽王眼前一挥,发出破空风声,令兽王再次心惊胆战。 “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梦来?还说不是你?” 他仿佛是要找个发泄口,不狠狠破口大骂几句无法纾解心头的愤怒,或许更多的是……羞愤。 剑尖再次挥至眼前,距眼球不足寸余,噬魂貘瞪大了眼,一动都不敢动。 只能哆哆嗦嗦地道:“上仙,我族造梦,都是用梦主的记忆与潜意识里的欲望自行编织的,从来不会故意扭曲梦境,否则一旦未满足梦主的真实意愿,就骗……不不,就引不来巢穴了呀,我族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会去故意改变梦主的梦境的。” 说时还余光一瞥顾惊羽,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只见顾惊羽微微挑眉,愣怔了良久,随后脸色忽然一阵红一阵白,所以那些竟他真实欲念? 噬魂貘以为对方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小心翼翼问道:“上仙,您看,我既没有戏弄您,是不是可以……”它说时还往后缩了缩。 见顾惊羽还是没有反应,似乎自顾陷入了某种沉思中,它眼珠一转,随后身型一收,试图趁其不备溜之大吉。 可刚化作一团黑烟,尚未飞出半尺,就被一道力量拽了回来。 只听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萦绕上空:“那就让你死得痛快些吧。” * 墨染剑奋力一挥,凌然剑光霎时劈开洞穴,顷刻间,整座山体轰然欲塌,洞顶罅隙在震动中裂开数十丈宽。 震动中洞穴四壁岩石轰塌,天光照入山体。 眨眼间一道金光自顾惊羽手中飞出,直上天穹,小黑球化作铺天盖地的乌云席卷高空,云间像是积蓄了许久的电光不断闪烁。 兽王被这惊天动地的剑气震得心胆欲裂,抬眼见顾惊羽飞身半空,逆光之下,闪电光芒勾勒出一个模糊的面部轮廓,却更显威严。 只听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回荡高空,“我已入境多时,现机缘已至,便请上苍降劫。” 话音刚落,万顷雷霆轰然落下,兽王惊恐的表情定格在电闪雷鸣之中。 在茫然间已接近巢穴附近的众多修士,也在这惊天动地的雷霆之中被彻底震醒,远远望见整座山头在顷刻之间被轰为齑粉。 耀眼闪电之中依稀能够看见一个浑身金光晃耀的,如天神般的人影。 “是……”众人惊呆半晌,许久才有人回神喃喃道:“大乘天尊出世了。” * 飞舟之上。 姬霄月手中之剑被轻巧挑飞,擂台上的少年对他浅笑,“你持心不静,连剑也握不稳么?” 他有些无措,喃喃道:“我本心如止水。” “那如何又乱了?” 他抬头看向对方,却见少年飞身下擂台后转身没入了人群中。 “等等。”他想要追上去。 但有道力量按着他的肩膀动弹不得,他试图挣脱开来,听得耳边凭空传来一个声音,“六字清心诀。” 他愣了一下,方回想起那位大乘前辈说的话,“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切勿动念,更不要跟任何人走。” 是啊,登宸大会早就结束了,他怎么还会在擂台上? 林殊雨重伤昏迷,又怎会与他比剑? 这是幻觉。 他旋即默念咒语,周围场景随着咒语起效而消失无踪,他再次回到了浓浓白雾中,眼前是个陌生的白衫人按着他的肩膀道:“醒醒。” “你是……”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季修白哎了一声,“一届散修,不值一提。” 说时又转身唤醒别人去了。 人们陆续从梦境中苏醒,有人验证这咒语有效,立即飞身而出奔赴其他尚未坠毁的飞舟救人。 不断有人御剑往远处驶去,像是急急地追着什么。 姬霄月见身边几名侍卫早已消失无踪,心头咯噔一下,正欲下舟寻人,却听得遥远处隐约传来阵阵雷鸣。 那雷声遥远,似从天边传来,但其磅礴气势及雷霆万钧之感丝毫未减,其间蕴含的气魄与吞天噬地的力量即便相隔千里之遥,仍能令人汗毛倒竖。 他瞳孔微震,是大乘期的劫云。 他听声辨位,正是众多失了魂的修士去往的方向。 只听方才那名白衣人望着远处发出一声嚯,“主上还真是物尽其用,连雷劫都要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姬霄月没听明白,却见周遭的白雾开始渐渐散去。 有人道:“迷雾阵散了!” “快看!那些噬魂貘跑了!” 姬霄月飞身出客舱,在桅杆处往远处眺望,白雾散去,貘群终于显现,它们正疯狂往一个蘫畉方向赶去,看起来不像是逃跑,倒像是因出了什么大事,急着赶去救火。 兽群密密匝匝,奔跑在云端也发出阵阵轰响。 他施加极目之术,见反方向疾驰而来一个少年,正与貘群相向而行。 那少年极美,他一眼认出了是登宸大会上,一直护在林殊雨身旁的那人。 只见其冲着貘群横挥一剑,剑气横扫而过,有气吞山河之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兽群。 他瞪大了眼,同样的年岁,对方的修为几乎深不可测。 他忽然有些落寞,林道友的身旁皆藏龙卧虎,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其身边? 可他没有时间愣神,一道白影从他身旁掠过,往貘群的方向去了,只听那人喊了一声,“小美人,我来帮你。” 他定了定神,也握紧了剑柄飞身而上。 因迷雾散去,修士们陆续从梦境中苏醒,见此情形陆续加入围剿貘群的行列。 虽然兽群正不断被削弱,可噬魂貘每一只的修为都不亚于金丹修士,许多人不敌,逐渐败下阵来,能够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 不远处的雷鸣声逐渐减弱,直至消散。 嗖地一声一道剑光袭来,裹挟着罡气卷起飓风扫过兽群,噬魂貘便成片地应声倒下。 剑气余波令在场修士皆是一震,一个声音直直钻入众人脑海,如有回音一般,“元婴境以下,躲远些。” 此话一出,众人皆反应过来,迅速后撤。 大乘境的一剑能劈山镇海,修为不够连剑意余波都承受不住,只怕会当场被震断经脉。 果然待众人撤开,凶兽们便感应到了这冲天杀意,慌乱地四处逃窜,却似乎有道无形阵墙将兽群包围,并不断收缩,令它们无所遁形。 随后通天彻地的一道剑意挥斩而来,几乎将整座天穹都一分为二。 没有一声惨叫,兽群几乎是在悄无声息间烟消云散。 众人瞠目结舌。 就算之前兽群已被削弱,这一剑送它们集体上西天的实力也着实恐怖得令人咋舌。 人们愣怔许久,待人影逐渐显现,才反应过来。 有人鼓起勇气上前,毕恭毕敬地道:“不知天尊可愿告知名讳?我等牢记天尊救命之恩,将来也好登门拜谢。” 顾惊羽顿了顿,“无名之辈,不必言谢。” 说时四处张望了一下,才见季修白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主上可是渡过劫了?” 顾惊羽点点头,却仿佛并不是在寻找季修白,而是又张望了一下,见隐没在人群后一个青白人影,二人四目交接,对方瞳仁明显微动了一下,旋即缓缓踱步上前。 不知为何,顾惊羽觉得眼前人的神态气质忽然之间全变了。 只见少年踟蹰了一下,似是鼓足了勇气,才缓缓靠近,抬起的一双眸子一扫以往的锐利,而是霎时化作深海碧波,深沉悠远。 人们见了少年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这不是新晋榜单上的那个小美人么?” “他们怎么在一起?” 顾惊羽看着少年,狐疑问道:“方才,你在哪?” 秋照夜神色微滞,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忙着对付凶兽。” 这话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倒也是实话。他虽不想对阿羽撒谎,也不愿就此失去与其相处的机会。 顾惊羽若有所思点点头,哦了一声。 “我方才见兽群急着往回赶,可是前辈消灭了兽王?”姬霄月问道。 顾惊羽颔首,“巢穴在雷劫之下覆灭,从此世上再无此凶兽。” 此话一处众人哗然。 “太好了!从此航线彻底安全了。” “当年照夜天尊一击消灭了伏击的兽群,本以为就此无虞,却不曾想仅三十年它们便卷土重来。这回好了,往来魔域的船只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航行了。” 顾惊羽冲季修白眼神示意,随后悄然张开缩地成寸阵法,三人眨眼之间便在人们的议论声中消失于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位天尊连名讳都没留下,也不知出自哪家宗门?” “跟着他的不是无极剑宗的那位美人么?不如我们找剑宗打听打听?” 人们议论着怎么扒出这位天尊的身份。 远处几名已经被引到了巢穴附近,又被雷劫给震醒了的修士看见了渡劫全程,震撼之余纷纷返回飞舟,将天尊利用雷劫将噬魂貘巢穴击成灰烬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讲述一番,广泛散播开去。 从此修界又多了一件甚嚣尘上的传闻—— 无极剑宗自照夜天尊之后又有神秘天尊出世了,而且渡劫的同时还救天下人于水火,一剑消灭了噬魂貘全族,实力堪称恐怖。 人们兴高采烈,只有姬霄月若有所思道:“前辈既在此航路上出现,莫不是也要去往魔域?” 这一句点醒了众人,有人眸光一亮,“对了,我看见方才那缩地阵盘所指方位为北方,看来这位天尊果然是要去往魔域。” “太好了!”有人欢呼道:“之前我等还担心此去魔域无天尊带领会力有不逮,如此看来此次围剿魔门必定旗开得胜!” 人们的欢呼与议论声充斥海域上空。 * 顾惊羽一路上魂不守舍,季修白看在眼里,小心翼翼问道:“主上,可是渡劫后有恙?” 顾惊羽摇摇头。 那竟然真是他的梦? 他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可噬魂貘应当没有撒谎,毕竟篡改梦境很容易适得其反,确实没有必要。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他太过在意秋照夜的那句告白,还是他真的对此人也有那么一丝情愫? 想到这他打了个寒噤,怎么可能? 原本总是前辈长前辈短的夏应弦也突然变得乖巧起来,一路上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季修白有些微讶,挑眉道:“你也有恙?” 秋照夜冷冷瞪他一眼,并不答话,可周身的气场却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 季修白啧了一声,这位美人美则美矣,就是浑身带刺,好像对他也特别排斥,一路上只要他开口,这美人便一定要怼上几句。 似乎只有在骂秋照夜这件事情上,二人才立场一致。 到了泗明山上空,顾惊羽停下了,对秋照夜道:“你要的芝心莲就在这峡谷中,你若取了灵药再回去,也算有个交代,料想秋照夜不会再为难你,既已到目的地,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秋照夜脑海中正天人交战,少年不断试图突破意识屏障,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恍惚了一瞬,并未接话。 顾惊羽伸手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我担心自己修为低微,此去又凶险万分,怕是无法取得那芝心莲。” 这话里分明带着请求,可又说得极端克制,模样又我见犹怜,仿佛把他一人丢下反倒成了恶事,连对他好感败光了的季修白都不由得心头一软。 顾惊羽见状把后头的话也都噎了回去。 只得无奈讪笑道:“你是想叫我帮你把灵草一并取了?” 虽然对少年提不起拒绝的话来,可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毕竟他越看这少年越像秋照夜,每每令想到那个梦境,他躲都来不及。 “不必。”秋照夜轻声道:“只要前辈愿让我追随左右便好。” 那双眸子水光朦胧,令人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顾惊羽无奈一叹:“好吧,我陪你去,速战速决。”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修文) 正道进攻魔域,在这节骨眼上需得早些将这粘人的家伙送回宗们,否则日后行事多有不便。 虽有心软的成分,可顾惊羽也是想着尽快摆脱麻烦,听在秋照夜的耳朵里却听出了别的意味。 “您果然心善,不放心我一人涉险。” 季修白看一眼顾惊羽,又看一眼秋照夜,总觉得二人在鸡同鸭讲。 尊主竟也能称心善,他暗自啧啧称叹,若是这小子见过尊主当年怎么收拾魔域这些妖魔鬼怪的,一定说不出这话来。 顾惊羽愣了愣,讪讪一笑,便钻入了峡谷裂缝中。 * 因谷内有天然屏蔽场,无法御空,而高阶法术如缩地阵,又因修为被屏蔽场压制而无法施展,故三人只得在谷中步行。 光线越走越暗,直到他们跨过一道一线天罅隙,周遭顿时如入黑夜。 同时强烈的压迫感压顶而来,秋照夜面露一丝警惕,“这地方好像不大对劲。” 顾惊羽点点头,打个响指点出两盏永明灯飘在半空,“迈过这‘一线天’,就进入了通涧渊。这里空间割裂,与别处不同。” “你要的灵植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能从此地毫发无伤走出去的人,寥寥无几。所以魔域中人若非为了宝物铤而走险,一般不会靠近这里。” 秋照夜听说过此处,却从未来过,并不知这所谓的“不同”到底是何意,只是修真界曾有传言,有人来此寻宝,不过半载,待活着走出时已是面如枯槁,满头白发。 他试探着问道:“可知此地为何凶险?” 顾惊羽耸耸肩,“不知,我也没来过。” 不过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因为刚走进这里,视野中便不断有红色时间戳闪烁,显示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三百倍。 也就是说,外头一日,这里将近一年,传言中的那位寻宝者实际上已经在此逗留了一百多年了。 季修白感受到修为被压制得厉害,扶额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跟着来了。” 说时分别指了指二人,“你们一个要给心上人采药,一个要多管闲事。” 随后两手一摊,“有我什么事儿啊?” 顾惊羽微讶,“怎么叫多管闲事?” 虽然林殊雨体内的残魂被他取回后那具躯壳就会直接咽气,但百草堂躺着的那两位也是需要灵药的。 所以他也不算白跑一趟。 再说,若非千难万险取回这灵草,夏应弦还怎么回去交差,擅闯禁制的罪名可没那么容易揭过。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不知不觉间为那少年考虑后路。 可他终究没有把理由说出口,而是顿了顿,抬掌感应到灵流滞涩,几近枯竭,问道:“你们被压制到何种程度?” 季修白叹了口气,无奈道:“现在的我,跟个筑基初期的小弟子差不多。” 秋照夜摇摇头,“大概筑基后期。” 顾惊羽郁闷了,“为何我只有练气期修为?” 二人一愣,季修白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大乘天尊……变成了练气期,这落差也太大了。” 秋照夜旋即反应过来,“大概修为越高,被压制得越厉害。” 所以目前他的这具肉.身反而成了三人中修为最高的了。 “诶。”季修白忽然想到了什么,“主上快看看,劫印还在不在。”每一位成功渡劫大乘期的修士都会在某个部位出现标记,被称为劫印,传言是天道认可此人有飞升的资格,提前在其身上打下烙印,是将来通天的凭证。 例如秋照夜便是额间一道银色闪电。 虽然有些牵强附会,但还是有许多人坚信有此印记者,将来必定飞升。 顾惊羽之前没有留意,被这么一提醒,才觉之前锁骨处有些灼热感,于是下意识摸了摸襟口。 “我看不见。” 季修白毫不客气,十分好奇地就要去扒顾惊羽的衣襟,“让我看看。” 而顾惊羽却似乎毫不介意,就这么让其翻开襟口。 二人这熟稔的一幕落到秋照夜眼里,冰琢般的眸中尽显锐利锋芒,几乎要将季修白撕碎。 脑海中一个少年正怒火中烧地与他共享视线,咬牙切齿道:“你放我出去,我砍了他。” 秋照夜微叹一声,强行将这声音压下了。 直到季修白哟了一声,“还在……”可刚开口便顿住了。 秋照夜的目光顺着望去,看见那瓷白如玉琢般的锁骨上若隐若现的印记,呼吸一滞。 顾惊羽被二人看得有些发毛,“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太随机了,谁知道会落下什么,难道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丑八怪? “是……”秋照夜道:“是梨花。” “嗯?” 顾惊羽愣了。 季修白从须弥戒中掏出一面镜子,摆在顾惊羽面前。 他这才看见自己分明的锁骨上开出一大一小两朵并蒂梨花,花色雪白,在瓷白的肤色上若隐若现,淡黄色的花蕊点缀在花心处,锁骨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替代了“花枝”。 因开着的位置在锁骨上,显得画面别有些迤逦。 虽然梨花极美,可顾惊羽却并不开心,凭什么秋照夜是道闪电,他却是花? 一点都不帅气! 见他面露不满,秋照夜怔怔道:“很美。” 同时不断在心头呼唤阿羽的名字,一遍一遍,似乎永远也唤不够,可即便如此,秋照夜一声也不敢喊出来。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令顾惊羽更郁闷了。 不过他很快又平复好了情绪,毕竟开在这种位置,除了自己谁也看不见,至少不会有损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于是连忙拉好了衣襟,指着二人命令道:“谁也不准说出去。” 季修白嘿嘿一笑,连忙捏了个起势的手势,“绝对不说。” 秋照夜轻声道:“当然。” 脑海中的少年恨不得将季修白见过梨花的那双眼珠子挖下来,除了他,谁也不准看。 * “芝心莲生长于熔岩中。”顾惊羽从识海中掏出一只法器抛向空中,法器是只金色的小球,震开细小的翅膀飞向空中,如有指引一般自行远去了。 “我们朝地热最盛之处去就是了。” 那是他根据现代的红外线传感器结合无人机自行改良的,能够敏锐识别数百里内草木山石,以及活物的温度,遇见热源会在他的脑海中自动生成图像。 本是用来感知威胁的法器,如今正好用来寻找熔岩。 三人跟着小金球的指引行至一处灌木林,季修白的怀中突然蹿出一道白色闪电,嗖地下钻入了丛林小径中。 季修白诶了一声,“貂儿!给我回来!” 白影所过之处,路边草地上倏然成片亮起蓝盈盈的光芒,仿佛是某种植物,在感应到了动静之后,纷纷张开花苞,夜间望去如漫天繁星,幽幽蓝光点缀在黑幕中霎是美丽。 白貂钻入草丛中消失不见,季修白正欲追上去,却在脚步刚刚迈入光芒中时,被顾惊羽一把扯住。 “小心,这花不对劲。” 秋照夜也点点头,“这里的生命皆有灵性,这花如此引人注目,怕是有异。” 季修白想了想,收回脚步,隔空喊道:“你的小鱼干还想不想要了?” 没有动静。 他又从须弥戒中掏出一个小包袱,“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你的小零食都烧了!” 说着便攥了个火诀在掌心。 “一……二……” 一道白光嗖地从深邃的灌木林里蹿了回来,毫不犹豫地蹦入季修白怀中,两只爪子死死地抱着小包袱不撒开。 季修白敲敲白貂的小脑袋,“不听话,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你看见什么了?” 白貂发出唧唧声,季修白侧耳听了一会,再次蹙眉一捏它的鼻尖,“不准瞎跑。”说时便将其揣回了怀里。 又对二人道:“它说前头像是有人影。” 顾惊羽疑惑蹙眉,“金球没有反馈那有热源。” 季修白耸耸肩,不以为然地一脚迈入了那光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等!”顾惊羽没来得及拦住他,便见他已经站在花丛中回首笑道:“这条路貂儿都来回跑两趟了,没事的,走吧。”还冲二人招招手。 秋照夜犹豫了一下,正欲上前,却被顾惊羽一把拉住,他回头看去,见对方凝视望着灌木深处,谨慎道:“我总觉得不大对。” 话音刚落,便听见呼地一声迅疾闷响。 他立即本能地跃起飞扑将顾惊羽护在身下。 花丛喷出淡蓝色的烟雾,在光芒照耀下,烟雾呈现十分细密的颗粒状漂浮在半空中,并逐渐扩散开来。 顾惊羽被对方反身飞扑,直接被扑倒在地,他被搂在一个坚实的怀里,腰被一臂搂着,对方还在扑倒的同时用手掌护着他的后脑勺,以至于跌倒时,他的后脑是落在一片温软中。 二人四目交接,顾惊羽见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愣了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砰砰—— 秋照夜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已,同时识海里的屏障几乎要分崩离析,少年几乎马上就要夺回意识。 此时季修白大喊了一声,“这什么玩意?” 顾惊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试图推开秋照夜,却感到一阵阻力。 对方似乎不愿意撒手。 他以眼神询问,秋照夜这才从天人交战的愣怔中回过神来,连忙压制了少年后松开了他。 他没留意到对方的神色,而是连忙起身看向呆立在花丛中的季修白。 目光扫过花丛中的白衫人影,未久后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羽表示很不服气~~ 小秋表示梨花好美好想亲~ 感谢在2021-11-14 14:00:00~2021-11-17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26553129、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麦头 10瓶;wendy3976 9瓶;小舟凉凉 6瓶;涂山月兮 4瓶;景明 3瓶;天炎冰羽、祇 2瓶;荇瑒、暮山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修文) 季修白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沾染了一层蓝色。 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见一身雪衫都被沾污,不觉怒从中来,“凭什么貂儿没事,我就被喷一身?”说着还指着那些花怒喝:“你们还挑人的吗?” 顾惊羽笑得肚子疼,秋照夜冷峻的眸中也扬起若有似无的一抹笑意。 季修白眨眨眼,“有那么好笑吗?”说时疑惑地掏出一面镜子,这一看不打紧,镜中一张蓝色的脸把他自己吓一跳。 整张脸只有眼圈与嘴唇周围没有被蓝色覆盖,但这样一来反而更滑稽了。 他连忙用袖口擦拭,可这些粉状物却像是沾在了他身上,怎么也擦不掉。 “这到底是什么啊?”他有些烦躁。 “你快出来吧。”顾惊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 季修白一面拍打衣衫一面走出小径,没好气道:“不管这是什么,换条路走吧。” 他从须弥戒中掏出件衣裳换上,又施了好几遍洁净术,才将头发丝与脸上的蓝色花粉洗去。 瞥见秋照夜时一顿,指了指对方的后背,“你也沾上了。” 秋照夜扭过头去,确在后肩处看见一抹蓝色,看来是方才反身护住顾惊羽时被染上的。 他没有犹豫,立即脱下外衫,捏出火诀将衣衫烧了个干净。 季修白见他一连串动作干脆果断行云流水,反倒显得他拖泥带水了,于是蹙眉道:“有那么可怕么?” 秋照夜冷言冷语,“未知之物,还是小心为妙。” 顾惊羽看向少年,又指着对方里衣的襟口道,“这里,也沾上了。” 秋照夜刚要脱,动作却顿住了,再脱下去可就脱光了,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顾惊羽,顿了顿又扭头对季修白道:“你转过去。” 季修白嘀咕了一句,“都是男人,怕什么。”但还是老实地转过身去。 顾惊羽也一言不发地转身。 身后传来火苗燃烧的声音。随后一阵清风拂过,像是衣摆扬起的微弱阵风,裹挟其一道极其微弱的冷松清香拂至鼻尖。 他微惊,如果一回是错觉,那两回呢? 他下意识地转身,却见刚刚换上干净里衣的少年,衣裳尚未系好,露出一截精悍劲瘦,肌肉紧实的腰腹,肤如凝玉的胸膛在衣襟下若隐若现。 他愣了一下,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嗓子干痒,旋即干咳了一下,慌忙解释,“抱歉,我以为你……” “没关系。”秋照夜说着不紧不慢地系起了衣衫。 顾惊羽一时间不知是该继续转回去还是就这样干看着,旋即心头嗔骂了自己一句,又不是小姑娘,他慌什么? 此时季修白刚扭过头,却被秋照夜斥道:“转过去。” 季修白有些诧异,侧脸道:“凭什么主上能看我不能?” “就是不行。” “我说你……”季修白话说完就被顾惊羽打断了。 “你用的什么熏香?” 秋照夜摇摇头,“不曾熏香。” 他答得漫不经心,可话音刚落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动作一滞,旋即压制住慌乱的心跳,强作镇定地继续穿衣,却不敢抬眸看向顾惊羽。 如果他看见的话,会发现顾惊羽眸光犀利,像是看穿了什么。 他故作镇定,鼓起勇气抬眸道:“之前也有人说过我身上带着一股冷松香,想来是常年在寒潭修炼的缘故。” 顾惊羽眉头微蹙,“你也在寒潭修炼?” 秋照夜点点头,“因师尊早逝,无人教导,故而我与宗主,修的是相同功法。”说时,还观察着顾惊羽的反应。 见对方蹙紧的眉宇渐渐舒展,他微微松下口气。 此时耳边传来季修白不耐烦的声音,“好了没有?” 秋照夜并不答话,只是冷眼一瞥季修白,随即披上外衫。 此时季修白一摸肚子,发出咕噜一声,转身对二人茫然道:“我肚子饿了。” 修为一朝退回筑基,这从不需要进食的灵体,各种凡人的感知便全回来了。 于是顾惊羽四处张望了一下,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包道:“先去那歇一会。” * 顾惊羽四处查探一番,找了个有掩体的空地安顿下来,又点了个火诀生起一堆篝火,随后从纳戒中取出个小纸包将里头的点心分给二人。 秋照夜一眼认出了那是醉仙楼的糕点。 只听顾惊羽道:“下山的时候顺道捞了些,先垫垫。”之后又起身拍了拍衣摆,“我去打些猎物。” “我去。”秋照夜连忙起身,“我修为尚存,该由我去。”说着看一眼顾惊羽,便提剑走开了。 待他走远,二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顾惊羽问起明心宗现状,季修白叹了口气,“如今宗门上下早已被衢自明掌控,四大长老全是他的人,我现在就是边缘人士,能明哲保身已是不易。” 顾惊羽秀美蹙紧,“即便当年我下令由你接管宗门,他们也敢如此?” 季修白笑了笑,“我的尊主大人啊。” “魔域那些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您还不清楚吗?自然是谁强依附于谁,您当时都死……”他说时顿了顿,“都死了,谁还把您的遗命当回事?” 顾惊羽无奈颔首,当年他就是担心季修白敌不过衢自明,才留下遗命,同时将宝库及藏典阁的钥匙都留给了季修白。 只不过财物典籍可以转让,人心却是难测。 “不过现在好了。”季修白说时露出灿烂笑容,“衢自明死了,您也回来了,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听到这顾惊羽有些犹疑,这魔尊的身份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一朝复生了,该不该回明心宗呢?还是帮季修白扫清障碍随后功成身退地好。 季修白一块糕点刚送入口中,转眼看见顾惊羽沉默不语,糕点含在口中要送不送,最后还是松开了嘴,问道:“尊主自噬魂貘巢穴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真的没事?” 火光将顾惊羽瓷白的肤色照耀得一片金黄,听见噬魂貘三个字,那个梦境又猛地跳入脑海中,顾惊愣了愣,欲言又止地道:“你说……你要是梦见……”话到这里又猛然顿住了。 “尊主梦见什么了?” 顾惊羽瞥一眼季修白,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 季修白眼里顾惊羽一向是个大开大合,爽朗之人,从没见过这么扭捏的时候,突然间好奇心大起,凑近了问道:“尊主连我都信不过?” 说着还以肩膀蹭了蹭顾惊羽,“说嘛,我定知无不言,若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我也保证绝不说出去,如何?” 顾惊羽想了想,似下定了决心,“要是你梦见跟一个人亲……亲上了,说明什么?” 季修白的关注点似乎有点偏,立即问道:“谁?”眼中掩饰不去八卦的激动光芒。 顾惊羽瞪他一眼,“回答问题。” 季修白脸上略有失望,“好好,不问不问。”说着认真答道:“说明您心悦于他。” 顾惊羽一怔,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死心追问道:“就没有别的可能吗?” 季修白想了想,“我有个验证的法子,尊主试试就知道了。” 顾惊羽一听有法子,立即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苗,“你说。” “你闭上眼睛。” 顾惊羽照做。 “想象梦中那个画面。” 顾惊羽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很快,秋照夜的脸又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秋照夜贴得极尽,鸦羽般的睫毛微垂,露出眼底一点璀璨星光,唇畔传来微微湿凉的柔软触感。他听见季修白继续道:“反感吗?” 顾惊羽想了想,“还行……” “现在你把对方的脸换了,随便换个人,比如我。” 顾惊羽眨眨眼,眼前秋照夜的脸换成了季修白,刹那间他登时汗毛直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跳将起来,本能喊了一声:“不行!” 季修白见他这反应,无奈的脸色浮现一丝挫败,“至于吗?” 顾惊羽喘着粗气,一幅惊恐的模样,看一眼季修白后,又浑身战栗了一下,劫后余生般地道:“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季修白叹了口气,“这不就结了?” 说着一字一顿地道:“您心悦于他。” 顾惊羽一愣,旋即面露一丝不可置信的疑惑,为什么? 他什么时候起喜欢男人了? 不对,他不喜欢男人,方才想象季修白的时候他都快吐了。 那为什么秋照夜又可以了? 难不成上辈子入戏太深,都深入潜意识了? 他猛然摇头,如果他那吊儿郎当的演技也叫入戏的话,所有的穿越者都该被封影帝。 他啧了一声,再次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季修白的脸色却变了,“尊主……您不会还……”说时顿了顿,“还喜欢他吧?” “啊?”顾惊羽没反应过来。 “秋照夜。” 对了,顾惊羽想起来了,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爱秋照夜爱得死去活来,唯独他这个当事人不当回事。 见他愣怔,季修白长叹一声,“尊主,您忘了上辈子受的苦,挨的疼了?” 说完还恨恨地咬牙切齿道:“他秋照夜就不配!” “没有……”顾惊羽垂死挣扎地嘴硬了一下,小声嘀咕,“不是他。” 说完又坐回了篝火旁。 季修白无奈看他一眼,心道我怎么就不信呢? 此时秋照夜提着几只野兔回到二人面前,有些沉默地坐下,他的面色看起来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心头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阿羽还喜欢他! 他掏出一只匕首,尚未动作便发觉手腕有些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连忙按下,闭目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此时季修白发现了端倪,狐疑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无事。” 可识海里的屏障却在极度不稳定的情绪下几乎崩塌,少年因激动而不断冲击着屏障,“放我出去,我要见阿羽!” 他闭上眼,勉强抑制激动的情绪,再次睁眼时,眸中光芒一闪,“滚开。”他在脑海中对少年叱令。 顾惊羽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询问尚未出口,身旁的季修白倒先出了事。 只见那白衫人忽然倒地扭作一团,十分痛苦的模样。 顾惊羽一惊,连忙上前,可刚伸出一只手,就被对方一把死死揪住。 季修白眼眶发红,看着顾惊羽像是看着猎物,几乎就要扑上去,却强忍着咬牙道:“主上……走开!” “你怎么了?” 顾惊羽反应极快,立即一个反手将对方按住。 可季修白不知哪来的力道,奇大无比,刹那间又扑了上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羽你就是喜欢他你承认吧 小秋表示很激动!超开心! 感谢在2021-11-17 23:00:00~2021-11-18 17:3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舟凉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修文) 顾惊羽刚被扑倒在地,便听见嗖地一声,一道气劲打在季修白身上,将其震飞丈外。 秋照夜又迅疾抛出一道捆仙索将其捆住。 季修白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涨得通红,扯着衣襟几乎要窒息的痛苦模样。 顾惊羽观察片刻道:“恐怕方才的花粉有问题。” 季修白仿佛失了智,完全无法沟通,整个人处在亢奋状态,即便被捆着,也不断试图往顾惊羽那冲。 “莫不是中了毒?”秋照夜疑惑问道。 顾惊羽正从识海面板中翻找着解毒丹药,却听见身后远处传来一个少年音:“他不是中毒。” 二人旋即警惕地转身,夜色中看见一个红衫人影。 “前辈,没想到在这遇见了。” 待看清了来人,顾惊羽心头有些发笑,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此人? 姬霄月缓缓走来,其身后跟着的几名侍卫隐没在暗处。 “这位道友所中的应该是这小径旁的冥兰花粉吧?” “你知道此物?”顾惊羽有些诧异,这玩意连他都没见过。 姬霄月附身查看季修白道:“族内自上古时起便保存了许多古老灵植的种子,近百年来培植复苏了不少,这冥兰便是其中之一。” “那你可有法子医治?” 却见红衫少年捂嘴笑了一下,摇摇头,“此物在域外早已灭绝,就算我族也不过近些年才重新培植成功,并不知晓此物的解法,毕竟……” 姬霄月顿了顿,“灵植授粉,只是遵循繁衍本能罢了,并非毒物。” “说清楚些。”秋照夜冷声道。 之所以对姬霄月没有好脸色,是因为他夺回夏应弦的身体后便共享了记忆,此人便是在登宸大会上直勾勾地盯着阿羽的那个家伙,他恨不得这家伙能从眼前消失。 被少年这么冷言冷语对待,姬霄月却也并不生气,而是含笑起身道:“沾染了冥兰花粉,会将其繁衍本能传递给受粉者,此时他气血上涌,头昏脑涨,一切全凭本能行事,故而会扑向身边人,怕是得……” 顾惊羽听明白了,面露一丝尴尬,躺在地上的季修白勉强保留的一丝理智也听明白了,气得嗷嗷直叫。 唯独秋照夜没听明白,“得什么?” “得交.配。” 姬霄月十分平淡地吐出这三个字,却见面前少年玉面一滞,瞳仁也微缩了一下。 顾惊羽刚从识海中翻找出能够压制情.欲的药物,听见这句登时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似乎这还不够惊悚,姬霄月又继续补充道:“而且他中的是雌花花粉,需得与男人交.配,才可纾解。” 见季修白的脸都快绿了,顾惊羽连忙将药物塞入其口中。 药丸咽下后不久便起了效,季修白终于找回理智,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也能说话了,于是开口便道:“主上,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调整姿势盘膝而坐,压制着体内的无名火。 似乎感应到主人的不对劲,怀中白貂钻出个脑袋,怯怯地望向季修白,后者怒火中烧,勾指一敲白貂的小脑袋,“都怪你。” 白貂发出一声唧唧的呜咽,又委屈地钻了回去。 “我这药物只能暂时压制,且有副作用,你有没有别的法子?”面对这情况,顾惊羽有些哭笑不得。 姬霄月摇摇头,“这位道友恐怕沾染的花粉太多,才会症状如此明显,多数人偶尔有些接触,也不过是比平时更……”姬霄月说时还干咳了一下,“倒也无伤大雅,时日一久,随着体内代谢自然会逐渐退去。” “我早将花粉洗干净了。”季修白不满道。 “这花粉无孔不入,你以为洗干净了,其实一呼一吸之间早已通过气息融入血脉,如何洗得干净?” 这句话令秋照夜目光微微一滞,“你是说……只要曾暴露在花粉下,便会中招?” 见姬霄月点头,他本就冰冷的脸色登时更沉了些。 顾惊羽看明白了那神色,心道这回好了,也不知冰山美人若是果真中了这种花粉会是个什么样,他竟然有些好奇。 可念头刚一蹿出来,他就嗔骂了自己一句。 “少量可自行消退,大量我就没把握了,毕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姬霄月道。 季修白闻言面露惊恐,连忙一把将顾惊羽手中的药瓶夺过,“主上,全给我吧。” 顾惊羽也不嗔怪,而是目露一丝同情道:“每六个时辰一粒。” 可说完他又忍不住地想笑。 季修白身上的捆仙索在他恢复神志后便自行脱落,他起身看见顾惊羽一幅忍俊不禁的笑容,不免气不打一处来,“主上,您这是什么表情?” 顾惊羽强忍笑意,遂收拾了神色道:“你放心,待找着了芝心莲,我定回藏典阁给你寻个方子出来。” 一路上,秋照夜都有意无意地杵在顾惊羽与季修白之间,时不时就要找些由头将顾惊羽拉远些,似乎生怕季修白会再扑过来。 原本顾惊羽还有些担心秋照夜会不会也中招了,但看他一路神色如常,便也放心下来。 * 顾惊羽一路照着脑海中的热成像指引,终于发现了整个谷中热量爆表的区域。 便领着众人一路披荆斩棘找到熔岩。 他识海中从异界带来的法器层出不穷,即便众人的修为没有一个高过筑基期,却也在他的法器掩护下一路畅通无阻。 令随行众人叹为观止。 待到了火山口,季修白长出口气,“终于到了。” 他们行至崖壁,向下望去是滚滚岩浆,不时有火花蹿出。 在寸草不生的岩壁罅隙间,隐约有红光闪耀,仔细一看,像是剔透琉璃制的花瓣伸出罅隙,虽然被岩石遮挡,只能看见数片花瓣,众人仍能感应到其花瓣间流淌着的流光溢彩。 “那便是芝心莲!”姬霄月见状眸光一亮。 季修白环顾偌大的岩壁四周,却只见着这影影绰绰的一朵,便不由得叹了一声,“你们都想要,这只有一朵可怎么分?” 顾惊羽也有些头大,姬霄月算是帮了他们大忙,总不好与之争抢。 谁知姬霄月十分坦然道:“想来前辈此来也是为林道友采药,既然目的一致,我们谁取都是一样。” “只要能治好林道友的灵脉,我别无他求,便请诸位将此草带回剑宗吧。” 三十万灵石以及瀚海图的悬赏奖励说不要就不要了,顾惊羽微一挑眉,看向姬霄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 这目光落在秋照夜眼里,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于是冷声道:“没想到姬家少主也会对一名小小剑宗弟子如此上心。” 姬霄月道:“林道友是仙门百家的恩人,我自然要尽些绵薄之力,以报恩情。” “倒也不必。”秋照夜打断道:“阿羽也不是为了救你,谈不上恩情。” 这句话直接替林殊雨做主推却了,饶是季修白也听出了里头的酸味,不由捂嘴一笑。 姬霄月似是听明白了这话里的含义,神色微变,旋即又柔和一笑,“林道友光风霁月,自然不是挟恩图报之人,可我既承了这份恩情,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必要做些什么聊表心意。” 嘴上这样说着,可看向秋照夜的目光里却隐隐有些妒火。 当时在纵云巅上他看得真切,此人为救林殊雨身中衢自明一掌,结合这明显有些醋意的言辞,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枉他之前钦佩此人少年英才,如今看来竟是对林道友抱着这样的心思。 还一口一个“阿雨”的,听得他浑身难受。 他如此想着,登时如临大敌,竟有些后悔之前谦让的举动了,好好一个表现的机会怎能拱手让人? 二人你来我往,言语间刀光剑影,顾惊羽见了不禁扶额,心道这灵草还采不采了? 此时,火山口对面出现数道人影,为首的一眼看见了那琉璃花瓣,指着高声道:“找着了!” 季修白啧了一声,“看看。” “这不竞争对手就来了。” 眼见对面的人影翻身下岩壁,渐渐往灵草靠近。姬霄月冲身后侍卫一抬手,几道黑影立即飞驰而去试图抢夺灵草。 可人们刚攀上岩壁,便见下方熔岩如有感应一般忽然翻出汹涌火舌,朝崖壁上的人影涌去。 火舌裹挟着热浪,所过之处皆化作焦炭,众人惊恐不已,纷纷后撤。 “此草有灵。”季修白作壁上观,悠闲道:“哪是那么容易得的?” 顾惊羽摇摇头,冲姬霄月道:“把他们召回来吧,这花不是这么采的。” 姬霄月道:“前辈可有法子?” 顾惊羽取出一个冰球掷去,那球体飞至半空时在整片岩壁上展开成一个透明球体,将芝心莲所在岩壁笼罩在内,球体内部温度陡然降低,琉璃花瓣上立即凝出了冰花。 “芝心莲根系与熔岩联动,需得先切断二者的感应。” 熔岩火舌果然似有指引般避开了冰球的区域,只是因感应到有入侵者,依然在冲击着岩壁。 对面岩壁上的人们终于撤回了崖顶,谨慎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可还有些距离,该怎么过去?” 季修白向前探了探,岩底火舌便一跃而出,他又立刻缩了回去。 “草是我要采的,自然是由我来试。” 秋照夜以气劲形成盾墙,毫不犹豫迈入火山口,沿着崖壁向灵植缓缓移动过去。 烈焰被挡在盾墙之外。 待到靠近冰球时气温霎时骤降至冰点,琉璃般的花瓣就在近前。 此时对面崖壁上的人似乎看明白了这冰球的作用,正当秋照夜伸手摘花时立即飞剑而来,“东西是我的!” 因谷中无法御剑,秋照夜只能靠臂力将自己固定在岩石上,这凭空飞来一剑令他躲闪不及,身体微侧的同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落入岩浆。 电光火石间忽然凭空飞来一根缎带,将他的手腕缠住,他抬头望去,见崖顶上方一个人影正攥着缎带的另一端,冲他道:“抓紧了。” 崖底火光映衬下,顾惊羽漆黑如夜的眸中有红光闪耀,秋照夜恍惚了一瞬,未久后终于反应过来,连忙牢牢双手抓紧缎带,任凭一个力道将他整个人向上提起。 而对面的敌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更多剑光袭来,顾惊羽一面拉着秋照夜,一面目光凌厉口念剑诀,墨染破空而去。 另一边季修白与姬霄月也召剑而出,顷刻便将敌剑挑落岩浆之中。 那边斗得正欢,这一边,秋照夜上升途中见那灵草触手可及,便再次试图采摘。 灵植的根系处被冻结显得异常脆弱,微一用力,便有根部岩石松动簌簌掉落。 眼看着灵草就要被采下,顾惊羽却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太容易了。 他不由得嘱咐道:“小心些。” 可话音刚落,就感到整个火山口所在的山脉都在剧烈震动。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熔岩忽地凭空卷起巨大旋涡,旋涡越来越大,红色的熔岩中心出现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众人持身不稳,顾惊羽一个踉跄差点松手。 “快上来!”顾惊羽咬牙道。 可此时熔岩却仿佛被那黑洞吞噬一般尽皆消失,庞大的引力凭空自黑洞中出现,仿佛要将崖上一切事物都吸入其中。 那力道太大,顾惊羽支撑不住脚下一滑,脱手的同时整个身体也被那引力拉扯着朝黑洞落下。 少年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下落,半空中,他竭尽全力向对方伸手。 二人视线相交,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秋照夜见顾惊羽试图拉住他的手,心头焦急的同时亦一阵悸动,也伸手竭力向上,“阿羽。” 风声太大,顾惊羽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唇微动了一下。 待终于抓住对方,他迅疾拉过对方的胳膊运气向上一甩,少年被他甩上高空,同时反作用力令他下坠更快。 隐约中他仿佛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阿羽!” 是幻听吗? 他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众多纷乱人影下落,顷刻之间消失在黑洞里,耳边传来嘈杂的呼喊声。 视线余光里,他瞥见少年的身影已经落向崖边。 他松下口气,旋即便落入了一片漆黑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雌花有没有花粉的问题,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说它有它就有啦啦啦(doge) 第32章 二合一(修文) 周围寂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顾惊羽扶额有些胀痛的脑袋起身,试图点出一盏永明灯,却连打了好几个响指也毫无反应。 什么情况? 他的修为似乎被彻底压制了,半点灵力也使不出来。 他伸手小心翼翼向四处探去,只觉周围空无一物,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耳鸣声。 “有人吗?” 没有回应,他记得方才许多人都掉下来了,应该不止他一个人才对。 “喂!”他又喊了一声。 这回他听见了回音。 而且这回音不短,说明此地十分空旷。 他在识海面板中寻找能够照明的东西,翻了半天找出一个火属性法器,这玩意只能当烟花炸了,顶多给他照明几秒钟。 这么高阶的法器就这么毁了似乎有点可惜,可是没法子,总得弄清现在的情况。 他把心一横,将法器抛上空中,随后念动咒诀,只听轰地一声,法器在空中炸裂,释放出绚丽的烟花。 橙红色的耀眼光芒霎时将整个空间照亮。 顾惊羽惊呆了,这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吗? 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巨型透明圆柱体,通天彻地整齐排列,隐没至视线不可及的黑暗里。 圆柱体内储存着无数蓝色立方体,整齐地排列着。 简练的几何线条与这个古代仙侠世界格格不入,分明是现代化的产物。 光芒很快开始减弱。 顾惊羽慌忙上前,想趁光芒湮灭前看清些。 那一片圆柱体所在区域看起来并不遥远,可一旦追起来他才发现,无论他怎么跑,视线里与之距离都没有缩短一分。 光芒很快消散,没了修为的他百米冲刺,在光芒终于散尽时才停下脚步,他弯腰撑着膝盖,喘着粗气低低骂出一声:艹。 那是什么玩意? 此时脑海中一个童声响起,“宿主大大!” 他似乎毫不意外,脱口而出问道:“这是哪里?” 系统换成了个机械的声音:“系统检测中……” 片刻后又恢复了童音欢快地说道:“宿主大大,这里已经超出凌凌漆检测范围。” “换句话说,这里不属于原著世界。” 顾惊羽大脑快速思考,凌凌漆是个任务系统,它的工作范围仅限于原著世界,这里既然超出,难不成…… 他眸光一亮,“我脱离原著了?!” 既然脱离原著,他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可系统的回答却令他刚提起的心又凉了半截。 “但是这里依然受到数据黑洞干扰,系统无法开启传送。” 他叹了口气,终于直起了身体,生无可恋地道:“这回你又能上线多久?” “据推断这里应处于世界边缘,远离黑洞核心,所以我的上线时间目前不受限制。” 听见这个消息顾惊羽并不开心,不能把他传送回家的系统除了能发出噪音以外别无用处。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童音道:“检测到有生人靠近,距离约二百米。” “刚才那句话我收回,你还是有点用的。”顾惊羽漫不经心道。 “咦?宿主大大刚才说了什么吗?” 顾惊羽微微摇头没再理会系统,而是警惕地朝来人看去,低声喝道:“谁?” “前辈?” 少年的声音颇有辨识度,顾惊羽瞬间就认出来了,面露诧异地道:“你怎么下来了?” 他分明记得自己下坠前将对方推回崖边了。 难道那黑洞的引力这么大? 秋照夜脚步停了下来,在纳戒中翻找了一会,掏出一个东西攥在掌心甩了甩,旋即掌心便莹莹发光,于是借着那微弱的光芒摸索了过来。 顾惊羽看着那点微弱的光芒,越看越眼熟。 好像是每年上元节,醉仙楼会附赠在秋露白礼盒里的兔子灯。 那灯盏只有巴掌大,会在黑暗中自行发光,只不过要不了多久,灯内的燃料就会用尽。 也不知对方用了多少只才摸到这里。 看来对方的修为也被压制了,也许在这个空间内,有些规则不被允许。 待秋照夜走近了,顾惊羽又问道:“其他人呢?” 少年摇摇头,“一路上不曾见到人。” “你一路上,有没有看见……”顾惊羽想了想,该怎么形容那些圆柱体。 于是比划了一下,“这么大,高不见顶,透明的东西?” 秋照夜闻言微微蹙眉,摇摇头,“不曾,此处空无一物。” 顾惊羽微微点头,也对,凭兔子灯那点光亮,根本照不出一米开外的东西。 此时借着微弱的光芒,顾惊羽才见少年的唇色有些发白,面色也有些难看,像是忍耐着什么。 于是疑惑道:“你可是受伤了?” 秋照夜一愣,脸色瞬间变化了一下,忙道:“没有。” 他的识海屏障摇摇欲坠,脑海中的少年似乎被某种力量影响而失了智,不断挣扎喘.息着喃喃道:阿羽…… 对方反应有些反常,顾惊羽狐疑道:“真的没事?” “我们修为都被压制,若是之前有些内伤,没了修为庇佑很容易复发,你可是旧伤复发了?” 顾惊羽都快忘了,夏应弦可是在纵云巅上受了重伤的。 秋照夜摇摇头,“没有。”说时像是正强压下什么,正色道:“我没事,趁这灯还没灭,我们快找出口吧。” 灯盏很小,亮盈盈的一只小兔子托在少年掌心,还有点可爱,顾惊羽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虽然如此,可是没有方向,该往哪走呢?” 在无法辨识方向以及没有其他物体参照的情况下贸然走动,最可能的结果会是原地打转。 此时系统欢快地道:“宿主大大,本系统附带雷达监测功能,能够测绘雷达图像,要使用吗?” “废话,赶紧的。” “那我有用吗?宿主大大。” 顾惊羽翻了个白眼,方才他闪过的念头分明是被系统发现了,跟他装傻。 于是敷衍道:“有用,你最有用了。” 很快,系统便在他的脑海中描绘出一个简略的三维立体地图。 顾惊羽有些疑惑,方才那些圆柱体为什么没有在地图上出现,难不成无法被雷达监测到,或者不是实体? “这里面有活物吗?” 系统继续用那人畜无害的童音认真回答道:“有死物。” 顾惊羽脑海中在与系统对话。 而另一边,秋照夜的识海屏障却在修为被彻底压制的情况下彻底分崩离析,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忽然一怔,压低了声音道:“住手。” 顾惊羽面露疑惑,“什么?” 只见少年原本冷静的眸中忽然充满了疯狂的颜色,他心头一惊,还没作出反应,就见对方手中的兔子灯落地,转眼少年便扑了上来。 他被扑倒在地,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夏应弦眼眶发红,力道奇大,攥紧他的肩膀往他脖颈间凑,他连忙阻止。 那疯魔的样子跟季修白一模一样。 顾惊羽心道糟了,怕是中了那花粉的招。 僵持间,他听对方不停唤着:“阿羽……阿羽……”声音一改最近的沉静,又回到了往常的清亮锐利。 他啧了一声,用尽全力将对方推开,“我不是林殊雨!” 被扑倒的少年先是一滞,随后再次扑了上来,这回力道大得惊人,没了修为他的力气跟凡人差不多,对上疯魔了的夏应弦,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一双薄唇覆了上来,原本体凉的少年现下却是浑身滚烫,连带着呼吸也灼热地喷撒在他唇齿间,他瞬间浑身一僵。 冷松香与沉香混合,被热气熏蒸渐渐演变成一种带着糜乱甜腻的气息,几乎令顾惊羽的大脑一片混乱,竟一瞬间忘记了反抗。 直到对方的手扯起了他的腰带,他才猛然清醒,正欲一膝盖踹上去,却见眼前人眸中光芒一闪,忽然动作僵住了。 他抓住这个空档,推开对方一个翻身而起。 他速度极快,立即掏出一道捆仙索将对方束缚。随后一擦唇角,忽然愣怔了一下,他居然不觉得恶心? 这是彻底弯了吗?现在连像秋照夜的人也可以了? 他揉了揉睛明穴,蹙眉发出一声轻叹。 少年挣扎了一下,忽然面露痛苦,咬牙发出怒喝:“滚开!” 脑海中的两人正不断争夺着控制权,秋照夜低沉的怒声响彻识海,“你压制不住冥兰花粉,给我让开!” 顾惊羽蹙眉心道:滚开? 他求之不得好吗。可是看对方的状态又实在不能丢下不管。 因为光线太暗,他没有看见少年额间闪电闪烁了一下。 只见夏应弦目眦欲裂,痛苦的闷哼逐渐演变为怒吼与呻吟,不停地低声怒喝着:“滚开!我可以,不准你过来!” 这狰狞的模样令顾惊羽有些意外,于是后撤几步道:“我躲开就是了。”同时告诉自己现在这小子是病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又问系统:“你有办法吗?” 他唯一的一瓶药如今正在季修白手里。 系统童音回答:“冥兰花粉没有彻底解法,只能暂时压制或等待新陈代谢自行消解。” “那怎么压制?” 他给季修白的药物是用来压制内火的,用的时间长了,容易经脉不畅,引起内伤。必须找到别的替代办法才行。 “交.配。” 顾惊羽凭空呛了一下,没好气道:“除了交.配!” “以玄冬花、腾蛇蜕、沙婵翼、以及冥兰花雄花花粉炼制药丸,每三克可压制十二小时。” 顾惊羽扶额,其他药材还好说,识海仓库里能找到药性接近的药材,问题这雄花花粉他这会上哪找去?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系统又说道:“无情道功法对情.欲天然压制。” 是了,他这会明白为什么之前夏应弦没有反应,只因其与秋照夜修的是相同功法,也就是同属无情道,所以之前一直无事,但到了这里,修为被压制,花粉的症状便显现了。 等一下…… 为什么夏应弦修无情道,还能喜欢上林殊雨呢? 不过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自我吐槽了一下,这个问题就跟秋照夜修无情道,还能喜欢上他一样无解。 系统说了半天,都是废话,顾惊羽无视了它,回到当下,正一筹莫展时,却见少年突然安静下来。 他狐疑地看一眼少年,“你还好吗?” 只见少年垂着头,光线晦暗看不清表情,听见这一声,缓缓抬头,定定地看了顾惊羽一会,才微微摇头道:“无碍。” 声音再次归于低沉。 顾惊羽有些疑惑此人的反复无常。 对方缓缓起身,眉宇间的闪电亮起一瞬后又归于沉寂。 漆黑的眸子望着黑暗中的顾惊羽,长长地压下以后起后沉沉道:“我看不见你,我可以靠近些吗?”说时犹豫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已经好多了。” 顾惊羽警惕地站定,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你真的好了?” 对方点点头,“虽然修为被压制,但好在心法尚能运转。”说时脚步停下了,仿佛没有对方的首肯,连一步都不敢往前,一幅踟蹰而忐忑的模样。 顾惊羽有些狐疑,弯腰拾起地上的兔子灯,随后缓缓迈近几步。 他举起灯照过对方的脸,少年略显稚嫩的容颜此时却镶嵌着一双如万年寒冰般的瞳仁。 对方直直地看向自己,那眸光像是寂静深海下忽然卷起了惊涛骇浪,呼啸着席卷海面,可未久后那海啸般的疯狂又倏然散去,像是浪涛归于平静,乌云散去,化作晴空万里,云卷云舒。 他权当是对方竭力压制着花粉的症状,想着果然没有修为压制还是不行吧。 “你若是……”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是忍不了,我可以走远些,我捂住耳朵,绝听不见,这样你就可以……” “不必。”对方果断打断了他。 系统童音同时响起:“冥兰花粉靠五指姑娘是解决不了的哦,需要与雄性……” “闭嘴!” 顾惊羽额间青筋暴起,忍不住吐槽耽美小说里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设定。 一般情况下,就算他喝令,系统也会把话说完,但是方才凌凌漆却适时停下了,这有些不寻常,他尝试着唤了一声,可是系统却毫无反应。 回想起来,方才凌凌漆说话时也有些断断续续,像是信号受到干扰的模样。 正诧异间,余光瞥见少年仍被捆仙索束缚着,便上前试探着道:“我给你解开,你确定没事?” 说时以手背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滚烫的皮肤已经冷却下去,恢复了一贯的冰凉。 他没有注意到,对方在他触碰的一瞬间,身体十分微弱地战栗了一下。 “嗯。”少年答道,声音是低沉缓和的,与以往的语速与声调完全不同,还隐约伴随着微弱起伏的喘.息。 他松了口气,这才将捆仙索解开,“没事就好。” 二人贴得近了,他身上的沉香气拂过对方的鼻尖,手指在解绳索时偶尔扫过少年裸露的手腕,一切细节在冥兰花粉强化的感官里被无限放大,秋照夜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脑海里少年的声音在不断怒声呼喊着:“放我出去!” 在其识海深处,矗立着一座漆黑牢笼,其脚下亮着一道暗红色束缚阵法,正缓缓旋转着,在阵法中心,少年目眦欲裂,一拳一拳地砸向地面阵法符文,拳头被鲜血染红,他却似乎毫无痛感,只是不断怒喝:“你敢用阵法关我!你卑鄙!” 秋照夜的声音萦绕牢笼上空,低沉而又平静,“之前对你太过放纵,导致你竟做出逾举之事,这对你冒犯阿羽的惩罚,你便待在此阵中,不准再出现了。” 随后不论少年如何叫嚣,那声音也再未出现,只留下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而少年的呼唤声也淹没在了这黑暗中,再也传不出去。 此时兔子灯闪烁了一下,很快黯淡下去。 二人的视线霎时进入一片漆黑。 未等顾惊羽发问,秋照夜便又掏出一只点亮,盈盈亮光将玉白的脸照耀得晕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顾惊羽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有多少只?” 秋照夜想了想,“六十多只。” 顾惊羽差点惊掉下巴,“六十多?!”这灯每年上元节的礼盒里头才送,还限量,一次也就送两只,这不得攒三十多年? 不对……夏应弦才十几岁,哪来三十多年? 还没等他问出来,对方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解释道:“有同门每年都会买了礼盒送来。” 顾惊羽哦了一声,单凭这张脸,他就能想象得到每年上元节的礼盒都能把对方的洞府堆满。 “你……这么喜欢兔子灯?” 他只是好奇一问,却见对方愣怔了一下,缓缓点头道:“嗯,曾有个故人,他很喜欢上元节灯会,我曾答应每年都陪他看灯。” 顾惊羽哦了一声,“确实很美。” 他想起前世每年上元节从溧白峰顶往下看,街市上灯火如龙,从街头接到巷尾,点缀在夜色中像是星河般璀璨。 见他陷入回忆中,秋照夜眸子震颤了一下,不由喃喃道:“只是……我每年都错过。” 顾惊羽轻松一笑,“没关系啊,今年的上元节就快到了,你机会还多得是。” 砰砰—— 心跳快得无以复加,秋照夜几乎想要唤出阿羽的名字,却还是强忍下了。 只是道:“我……真的有机会?” 顾惊羽像是没听明白,有些疑惑,嗨了一声道:“不就是错过几年,你才多大。” “嗯。”秋照夜默默点头,像是对自己说着,“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 * 虽然凌凌漆下线,但好在方才生成的地图已经印在了顾惊羽的识海里。 二人凭借着这微弱的光芒,按着地图的指引往远处探去,直到遇见系统所谓的“死物”—— 每隔数丈便有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正是之前与他们一同掉落下来,崖对岸的那群人。顾惊羽一一探脉过去,都已咽气多时了。 “摔死的?”秋照夜问道。 顾惊羽摇摇头,“不像,倒像是心悸而亡。” 更准确地说,像是触电死的,顷刻毙命。 顾惊羽说完,又寻找姬霄月的身影,可翻遍了系统标记的所有“死物”却是一无所获,这是好事,也许那小子跟他们一样活了下来,更甚至找到了出路。 这座空间就像是个被压扁了的方盒子,方圆近三公里,边缘像是有出口,却不知通向何处。 先试试看吧,顾惊羽想着,便顺着地图指引向边缘走去。 因为光线昏暗,二人贴得有些近,顾惊羽担心对方在黑暗中走丢,一路攥着对方的手腕。 他没有留意到,身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一双秀眉紧紧蹙起,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他们又一路换了好几盏兔子灯,才从光滑的墙壁上摸索到一条缝隙。 顾惊羽举着灯盏观察了片刻后道:“是道门。” 可是却没有门把或任何开关。 秋照夜试着推了推,也是纹丝不动。 别无他法,惊羽后退几步,掏出一个火属性法器道:“炸了它试试。” 秋照夜点点头,撤出丈外。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起,火花四溅,浓浓的烟雾弥漫开来。 顾惊羽咳嗽了两声,却见那门缝还是纹丝不动。 正思索间,却听见嗡地一声低频闷响,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声音。随着声音响起,整个黑暗空间霎时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同时一个机械电子音响起,“发现异常数据,启动清除程序。”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羽弯了弯了 转圈撒花~ 感谢在2021-11-18 17:56:04~2021-11-20 1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炎冰羽、罐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a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话音刚落,一道蓝盈盈的光幕迅疾从远处推来,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尸体瞬间化作星点消散。 顾惊羽大惊,展臂将秋照夜护在身后连连后撤。同时脑海中大声呼叫凌凌漆,却依然毫无反应。 他骂出一句艹,什么情况,他这是掉进某个系统空间里了? 光幕铺天盖地几乎避无可避,秋照夜凝神道:“阵法?”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阵法,说时拨开顾惊羽的手臂一步跨于对方身前。 顾惊羽摇摇头,“不是。”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眼见光幕越推越近,秋照夜从纳戒中掏出一件法器掷去,法器张开一道盾墙,挡在二人身前。 可那光幕却如同无物一般,推过盾墙将其化为齑粉,毫无停顿地继续向二人扫来。 顾惊羽啧了一声,大脑中快速思考,方才那声音说的是“异常数据”,这么说他们俩被判定为异常了? 可他是个穿越者,不被本地系统监控,所以异常的是他身旁这个人。 那光幕到他近前,忽然化作了一道光束。 为了印证猜想,顾惊羽道:“跑。”说时推了秋照夜一把。 后者立即向空旷处跑去,却见那光束立即调转方向追来。 果然,这说明此方系统是认得他的,穿越者自带特殊数据标识,与整个世界里的其他数据是不同的。 秋照夜似乎也明白过来,那光幕不愿意伤害顾惊羽,故而到近前时收缩成一道光束只针对他。 他眼神微动,冲顾惊羽道:“你让开。”说时看了一眼其身后的门缝。 顾惊羽瞬间明白了,外力破坏不了这墙面,也许系统自己可以,于是迅疾后撤让出大片空间。 秋照夜不知从纳戒中掏出了什么,攥在掌心莹莹有光,像是准备好了朝着墙面跑去,至墙角时急急停下了。 光柱距他咫尺之遥时,仿佛知道了他的意图,忽然变幻化作光网,铺天盖地而来。 顾惊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喊出声,光网范围太大,对方跑不掉的。 他正想奔上前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光网几乎就要贴上秋照夜,顾惊羽瞪大了眼,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要……快跑!” 却见那少年目光笃定,似乎成竹在胸。 下一秒就见其双手结印,忽地掌心光芒大盛,几乎在光网就要绞杀他的一瞬间,人影便从墙面消失了。 顾惊羽心擂如鼓,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轰地一声震响,整座墙面被光网切割成了碎片。 切面光滑如镜的墙体碎片轰然落下,露出墙后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光网停滞了一瞬,又调转方向,再次朝远处一个人影驶去。 可那个人影一眨眼的功夫便再次消失。 顾惊羽只觉被一个力道拉扯,随后一阵脚不沾地,再次站定时已经进入了墙后的空间。 他喘了口气,脱口而出道:“那是什么术法?” “不是术法。”秋照夜如一阵风停在他面前,含笑道:“是法器。” 说时扭过头去,只见那光网追至断壁残垣时却停下了,随后眨眼消失无踪。 系统像是不愿攻击这里,顾惊羽有些疑惑,同时听见身旁之人发出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他转过身去,见到眼前一幕倒吸一口凉气,赫然是他之前看见的那些圆柱体。 偌大的透明柱体内,悬浮着蓝色小方块,整齐排列。 顾惊羽走上前去,试图触碰那些方块,却得到安保程序的警告:“陈岚偩旧异常数据,安全性未知,不建议触碰。” 他的手停在半空。 秋照夜环顾四周,那些圆柱体一直通向视界消失处,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令他震惊不已,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顾惊羽想了想,道:“大概是……世界边缘吧。” 秋照夜竭力理解这句话,思索了一会后道:“若非天地人三界,便属虚空?” 顾惊羽一愣,笑了笑道:“对,可以这么说。” 对于原著世界里的人来说,系统空间姑且可以算是三界之外的虚空。 难道这里是主神空间吗? 不对,如果他回到了主神空间,应该直接回家了。 他说时一直看着那些圆柱体,手指小心掠过表面,那看起来像是玻璃材质的表面随之泛起一阵涟漪,随后在其表面显示出一串文字—— 异常数据模块:NO.3415 随后一串画面亮起,像是某种投影,他一眼从画面中看见了自己。 那是他设祭阵召唤冰夷龙魂的画面,可惜画面只有短暂几秒循环播放。 他瞬间就明白了,那是数据快照,相当于索引,所以只能查看一小段,要查看完整内容,他需要访问这个圆柱体内的所有数据方块。 可是当他轻触蓝色方块时,却亮起了一把红色的锁,还一阵阵地泛光。 表面再次显示一串文字—— 需要访问秘钥。 他叹了口气,本想放弃,可又实在是好奇,于是决定先拷贝下来再想破解之道。 他神思专注,没有留意到身旁人忽然瞪大了眼,盯着那画面不可思议地连连后退。 在顾惊羽的视线里,画面右上角显示着剩余拷贝时间。 好漫长啊,这个空间到底有多少异常数据?顾惊羽心道。 所以方才那光幕不愿进来,是怕毁了这里? 难道这里是某个用于存储原始数据的空间,类似系统回收站? 他还在凝视思索着,却听见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 顾惊羽这时才后知后觉,这小子之前一口一个前辈的,如今称呼竟然变了。 “没什么。我们找找出口吧。”他说着,便向四处探去。 秋照夜似乎并未死心,而是继续问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 顾惊羽一边迈开步子四处查探,一边道:“类似拓影符留下的拓片。” “这些全部都是?” 顾惊羽点点头。 秋照夜有些震惊,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一切都记录在里。” 顾惊羽唔了一声,“不过只能看见残片,具体内容被锁住了,没有钥匙无法查看。” 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正在拷贝这储量大得惊人的数据,待出去之后再想破解之法。 他沿着这空旷的空间四壁专注寻找出口,而秋照夜则缓缓靠近圆柱体,抬手试图触碰那些蓝色方块,可莹白的手指却穿过方块虚影。 他旋即反应过来这些大概是某种投影,并非实体。 此时原本止步门外的光柱倏然亮起,发出一声,“检测到威胁,提高清除等级。” 正查探四壁的顾惊羽猛然停住脚步,扭头却见那光柱针对少年移动。 秋照夜蹙眉连连后退,却被一个力道拉了过去。 他扭头便见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他微惊,“快让开。”说时试图推开顾惊羽,却听见身前的背影道:“它不会伤害我。” 果然,那移动过来的光柱到了顾惊羽面前就停下了。似乎在犹豫着。 秋照夜倏然一笑,“连视万物为刍狗的天道也不愿伤害你。” 可他却一次次地伤害阿羽。 顾惊羽听见这句,不知该作何解释,系统……姑且算是天道法则吧。 “放我们出去。”顾惊羽对系统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系统,但我想你是认得我的。” 系统机械冰冷的声音响起,“穿越者,你可以走,他不可以。” “为什么?” “异常数据代码,需要清除,清除等级:最高级。” 最高级?顾惊羽一愣,有些诧异地扭头看向身边人,心道这家伙干了什么? 他不肯死心,便问道:“你凭什么判定他为最高级?” “该异常数据具备传播性,影响世界正常运行。” 听到这里顾惊羽灵机一动,“这个世界早就脱离原著了,你的规则不适用了。” 身后秋照夜没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顾惊羽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便随口道:“我在跟它谈判。” 他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秋照夜微微眯眼,若有所思般地低声重复了一句:“脱离原著?” 系统沉默,顾惊羽见状眸光一闪道:“你不信?你多久没有检测过了?”他说时又扫过那些数据模块道:“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被重置的异常数据对吧?每当世界有异常数据出现,你都会重置数据。” 换句话说,每当这个世界的某个数据做出违背原著的行为,系统就会强制将其重置,重走一遍剧情,直到符合原著为止。 也是这个世界的纠错程序。 只不过他作为有特殊能力的穿越者,这套程序对他不起作用,否则光凭他崩掉的人设,早不知被重置多少回了。 “你是不是三十年没有重置过数据了?” 这回系统尚未答话,秋照夜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讶异地看着顾惊羽,“你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顾惊羽一愣,什么叫也?可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系统上,此时听见那个机械的声音道:“尝试重置数据……” 声音停顿了一下,“尝试失败,失败记录,第344612次。” 三十四万次?! 顾惊羽震惊良久,难怪这个世界会脱离原著越来越远,原来这套纠错程序已经形同虚设了。 “既然世界已经崩坏了,你抹杀他也没有意义。” 系统沉默。 顾惊羽锲而不舍,“你有没有想过,世界脱离系统掌控自由发展,万一你抹杀了他,会产生更可怕的蝴蝶效应?” “如果你不规避更严重的后果,凭什么判断他可以被抹杀?” 系统发出怪异的电子蜂鸣声,“推演时间线……” 听见这一句,顾惊羽唇线微扬,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因数据量庞大,系统推演的时间线至少会有上百万种,这么庞大的计算量只有主神系统可以承受,一个小小的回收站,强行演算必然崩溃。 他胸有成竹,却没想到未久后系统突然发出一声:“算力过载,保护主程序,清除入侵数据。” 顾惊羽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系统光柱由蓝变红,旋即化作铺天盖地的一张巨网,向二人迅疾而来。 “你别管我。”秋照夜拦住顾惊羽身前,“只要你不护着我,它不会杀你。” 顾惊羽却摇摇头,无奈一笑,“不,现在我也成了它的目标了。” 空间内充斥着越来越响亮而急促的电子蜂鸣器声。 秋照夜望向几乎近在咫尺的红色巨网,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他眸色一沉,将顾惊羽轻轻往后一推,转身对那红色巨网冷声道:“原来一次次阻止我的,就是你?” 由于蜂鸣器声太过嘈杂,顾惊羽没有听见身前人说了什么,只看见那红色巨网越来越近。 他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没有看见的是,秋照夜瞳孔微缩,眸中一道寒光闪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铺天盖地的红光便倏然停下了。 什么情况? 红网无法寸进半步,系统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遭到……暴力破解……” 那声音断续而嘈杂,顾惊羽并未完全听清,以为系统是因算力过载而崩溃了。 只听嗡地一声低频声响过,红色光网以及那些亮起的数据方块全都消失了,整座空间倏然落入一片漆黑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刻,二人脚下原本空白的地面凭空出现一个黑洞,巨大的引力拽着顾惊羽就要往下掉。 电光火石间,他一把搂过秋照夜,随后嗖地一声,二人消失于黑洞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很强的~~超出想象的强~~~ 下两章继续二合一,争取日六,偶尔日三~~加油! 第34章 (二合一) 顾惊羽睁开眼,面前是秋照夜有些愣怔的神情,须臾后,那愣怔立即化作了惊喜,二人落地的姿势有些暧昧,都是相互拥着对方的腰际。 “我们……逃出来了?” 二人鼻息贴得极近,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秋照夜说话时吐气如兰,热流轻微喷洒在顾惊羽脸颊上,痒痒的,令他心跳有点快。 意识到这点,他连忙醒神,松开对方后站起身来,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衣摆道:“嗯,大概是它崩溃了。” 同时心头有些狐疑,系统果然因为他几句话就陷入悖论而崩溃? 正思索间,耳边传来季修白的声音。 他寻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火山口边跪坐着一个白衫人,正唉声叹气:“主上,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就不该来这鬼地方,您好不容易回来,这会又折进去了。” 一旁姬霄月见状安抚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前辈只是失踪,不一定死了啊!” 季修白哭丧着脸,指着那火山熔岩道:“都派人找了十天了,杳无音讯,掉那种地方能活?” 姬霄月一愣,旋即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季修白想了想,旋即面色一沉道:“不行,我得再去搬人,就算把这个座谷给掀了,掘地三千尺,我也得把主上给找回来!”说完拔腿就要走。 “我还没死呢。”顾惊羽喊了一声。 二人听见猛然回头,却见两个人影正在山石嶙峋间,缓缓踱步而来。 季修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忽然喊了出来,“主上!” 说时三两步奔来,上下打量一眼顾惊羽,“您没事?没有受伤?” 顾惊羽摇摇头,“无事。” “您怎么回来的?” 顾惊羽无奈一笑,“回头再说吧。”说时似乎想起什么,道:“花呢?” 季修白嘀咕了一句,“上来就问花,您也不问问我 ,我都在这枯等十日了。” “十日?” 秋照夜也有些震惊,与顾惊羽对望一眼,二人的感知里,在那个空间待了最多不过一日。 看来这里的时间流逝是错乱的。 姬霄月也叹道:“我派人四处寻找,把整座谷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二位。我都快派人回族里搬救兵了,不过好在二位无事。” 季修白掏出芝心莲,递给少年道:“既然是你采的,现在物归原主。不过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跳下去。” 他说时顿了顿,回想到当时顾惊羽落入黑洞,夏应弦刚回到岸边,连想都没想就追随着跳了下去,这种果决他自认自己恐怕做不到。虽说他方才也因为心灰意冷想跳火坑,但那也是无计可施之后绝望的表现,论在当时,那一瞬间他还是犹豫了的。 于是连带着看这少年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之前还是相看两生厌,如今却多了点欣赏。 只是一点点,他心道。 顾惊羽一愣,责问秋照夜道:“你是自己跳下去的?” 后者颔首道:“只想着要死一起死,便跳了。” 说话之人理所当然,听者却觉得这话暧昧得莫名其妙。 季修白心下恍然,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小子虽然不太专一,倒也挺深情的。 姬霄月则是目光一亮,这小子是移情别恋了吗?那他的竞争对手是不是可以少一个了? 顾惊羽莫名地不太高兴,对方喜欢的不是林殊雨吗?又是为他挡刀又是深陷险境采灵草,现在扭头又对一个陌生人要死要活算怎么回事? 回想到在系统空间里,对方也总是挡在自己身前,虽然有点感动,但现在知道了缘由后又莫名地生气。 所以这是见一个爱一个?虽然挺深情,可他觉得这种泛滥的深情还是算了吧。 对他于是有些语气冰冷地道:“灵草你拿到了,这就回宗门吧。有了它交差,秋照夜不会太为难你,我们就此别过。” 秋照夜并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曲折,只想再争取一下,便道:“灵草不急,宗主还需要做些准备,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没有报答,怎能一走了之?” 这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不想走,赖上了。 顾惊羽却更加烦躁,生硬地回绝道:“我不需要你报答。”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又继续道:“林殊雨都快死了,你不急着赶回去救他,扑在我这干什么?” 秋照夜感受到对方语气中的无名火,先是微愣,反应过来后欣喜之色溢满冰魄般的眸子。 阿羽在吃醋? 他垂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从外表看不出表情,只能看见半阴着的一张俊脸。 季修白还以为他被这么一斥责,正伤心难过呢。美人伤神最是令人揪心,心头正发出哀叹,就听得少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宗门。” 本是十分平静的口吻,听在季修白耳朵里尽是美人的委屈难过,于是心头一软,看着顾惊羽心道:尊主啊尊主,放着这么大一美人不要,暴殄天物。 那秋照夜有什么好,眼前的美人不香吗?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尊主能喜欢上别人,是不是就能把那个姓秋的忘了?想到这他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加油,我看好你。 姬霄月有些怅然若失,这么快就被拒绝了吗?加油,别放弃啊! 顾惊羽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没有留意到秋照夜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溢满的并非是他臆想中的挫败,而是希望的火光。 * 一行人这便往回走,有了先头的经验,回去路上也顺畅多了。 顾惊羽一面走着,一面检查识海中的数据模块,拷贝进度停在了39%。 没法子,数据量太大,时间又紧急,只得到了这些,先找机会破解吧。他正这么想着,已经到了谷外。 众人正欲分道扬镳,却忽然感应到一阵冲天杀意。 这杀意中混杂着的各派人士的灵息,顾惊羽瞬间明白过来,他与神色凝重的季修白对视一眼,旋即朝声音来源驶去。 秋照夜与姬霄月等人也毫不犹豫地跟上。 通涧渊所处山脉地处魔域与中域交界处,因其凶险而成天然屏障,故而魔域在此处较少设防,顾惊羽心下猜想正道应是突袭此处。 果然未久后越过茫茫山脉,从高空俯瞰,正见密密匝匝的正道修士与魔门弟子厮杀着。 因魔门被打得措手不及,敌人又数量众多,有渐渐落入下风之势。 季修白有些忧虑地看一眼顾惊羽,“主上……” 顾惊羽微微摇头,“别急。” 因顾惊羽一眼看见场中已经赶来的明心宗四大长老,他料想依着这些人见风使舵的脾性,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应有后手。 只见场中一名玄袍长老高声道:“万宗主,我们如此帮你,你怎能倒打一耙?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万明轩闻言恼羞成怒,正欲反驳,却震惊地看见自家器宗弟子们的本命法器竟纷纷调转矛头,朝着己方队伍攻击起来。 顾惊羽见状先是微一挑眉,在联系到之前与禹文易对峙时那苍人傀释放出的魔息,忽而眸光一动,心道:原来如此。 正道队伍措不及防,被器宗队伍的法器打得乱了阵脚,几乎是一瞬间,场面局势就转了向。 “万明轩!”药宗徐元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时蕴含气劲的一掌袭去。 万明轩闪躲的同时也面露愕然,慌忙高声下令道:“快收了法器!” 器宗弟子们纷纷收手,可法器却不听使唤,依然攻击着友军。 “怎么会这样……”万明轩震惊之余立即反应过来,冲敌军道:“你们做了什么手脚?卑鄙无耻!” 只见那玄袍长老面露笑意,作无辜状,“万宗主这是什么话,我们明心宗与贵派交好,给您送美人,又替您强化炼器谷,怎么如今又成了我们做手脚?”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正道仙首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指着万明轩道:“他们在说什么?万宗主,给个交代吧!” 万明轩先是面露一丝慌乱,随后气急败坏,二话不说冲那玄袍长老拔剑而去,“我堂堂器宗其能容你随意污蔑!” 后者迅即后撤躲过,一面高声道:“万宗主莫不是以为与您做交易的是尊上本人,我们其他长老就不知情吧?” 听见尊上二字,顾惊羽疑惑一瞥季修白,后者无奈一摊手,“衢自明自封的。” 顾惊羽恍然点头,“是他的风格。” 万明轩像是被说中了痛处,先是一愣怔,旋即恼羞成怒,招招凌厉朝敌人砍去,挥出的剑气横扫八方。 那玄袍长老则在众人掩护下只躲不攻,还不断言语挑衅,“我忘了跟您说了,尊上那个人,他不太守信誉,说是保密,却总要留个后手,您看他这一死,若是我们不知情,这不就要吃大亏了?” 这长老说得越多,万明轩的嫌疑就越大,眼看着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责问的目光袭来,万明轩几乎百口莫辩,只能不断怒斥着:“他凭空污蔑,你们不可尽信!” “那你们的法器不受控制又是怎么回事?”徐元冷声道,“难道你们器宗的本命法器还能轻易被他人控制不成?” 这话说到了关键,万明轩一愣,怒火攻心之下涨红了脸,只能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挑拨离间是魔门惯用伎俩!是他们……是他们下了手脚!” 只见那玄袍长老微微摇头做无奈状:“万宗主,我们给您提升炼器谷,让您器宗仅一年内就出了十数件像苍人傀这样的天阶法器,而您给我们开放登辰大会护山大阵,这不都是说好了的么?” 这回一切疑问都对上了,为什么严密防控的修真界盛会,会让魔门大举入侵,为什么禹文易的法器会释放出魔息。 徐元一张脸几乎冻结,二话不说下令道:“众弟子听令,拿下器宗乱党!” 事到如今饶是器宗盛名在外,也没有宗门敢替他们说话了,由有同为四大宗的药宗徐元开口,众多仙首旋即联手将万明轩拿下,后者被捆仙绳束缚,挣扎无果后只能苍白辩解,“我没有!是他们污蔑我!” 作壁上观的顾惊羽此时已经将前因后果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 要万明轩主动放魔门入侵是不可能的,结合到之前那长老口中提到的美人,顾惊羽推测最有可能的是衢自明声称愿与器宗交好,各取所需,送美人示好,又帮助器宗提升炼器谷,而器宗要做的则是暗中支持衢自明,以财力物力帮其巩固在魔域的地位。 万明轩一向好色,软磨硬泡下自然不会怀疑送来的美人竟然会在护山大阵里做手脚,而另一方面此人急功近利,即便炼出的法器带着魔息,可法器品阶高,便设法掩盖魔息照样使用。 只是此人没有想到魔门还有这种手段,连本命法器也能操控。 顾惊羽轻笑了一下,连身家性命炼器谷都敢让魔门擅动,有这样的下场也算咎由自取。 想到这他感叹了一下,不愧是衢自明的手笔,永远留着后手。 此时因为正道队伍内部乱作一团,魔门趁乱反击,很快占据上风。 眼见着众多正道仙首折戟,那玄袍长老面露得意,“尊上果然深谋远虑,智计无双。” 有修士闻言一面奋起反击,一面高声斥责:“那又怎样,登辰大会上还不是被剑宗弟子识破计谋,最后死在照夜天尊雷击之下。” 长老闻言立即换了副面孔,目露凶光,恶狠狠道:“等着,我定要将林殊雨那小子捉来,好好让他尝尝魔域的十二极刑!给尊上报仇雪恨。” 这话落入旁观几人的耳朵里,顾惊羽尚未反应,却感到三道杀意在周身燃起,一道比一道强烈。 他扭头向身侧望去,只见夏应弦眸光化作片片刀锋,几乎要将那玄袍长老绞杀撕碎。 季修白也冷眼看着此人,仿佛看着一个死物。 这两人的杀意他还可以理解,为什么姬霄月也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那玄袍长老似乎嫌自己不够作死,又补了一句,“对了,听说那林殊雨长得不错,倒不如先玩玩,让我们几人尽了兴再……” 这回连顾惊羽都忍不住想动手了,却见一道青光从身侧闪过,眨眼剑光已经穿透那长老胸前。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青衫人影落入了魔门的重重人海中,只一息之间已经斩魔头于剑下。 场面寂静了数息之后,才有人惊呼道:“那不是新晋美人榜的那位吗?” “是他,当初与林殊雨一同制服魔曲的那位,好像是姓夏。” 顾惊羽也有些诧异,四大长老都是近化神的修为,可面对夏应弦却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那凌厉剑招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令顾惊羽感到无比熟悉。 另一名长老见此情形大惊失色,慌忙高声下令道:“杀了他们!不留一个活口!” 魔门弟子们旋即发起攻势,其余长老也瞬间将秋照夜团团包围。 就这这时,一道磅礴威压袭来,将场中众人震得无法动弹。 只见一个玄衫身影飞身高空,冷声道:“你要杀谁?” 玄袍长老已是重伤倒地,被这威压一震,登时吐血不止,几欲晕厥。 有之前在飞舟上见过顾惊羽的修士认出了顾惊羽,像是见到了救星,高声道:“是那位大乘天尊!他来帮我们了!” 众修士以为来了救星,纷纷欢呼雀跃,欲发起反击,却猛然发觉自己依然寸步难移。 徐元立即感觉到不对劲,冲高空之人问道:“不知这位高人是何方神圣?可否报上名讳?” 顾惊羽想了想,随口道:“鲁仁甲。” 听见这句,秋照夜噗嗤一声,一向冷淡的脸上竟浮现忍俊不禁的笑意。 季修白也反应过来,捂嘴一笑,不愧是尊主,这时候了还不忘开玩笑。 唯独姬霄月面露恍然,“原来前辈叫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徐元微微蹙眉,一时竟拿不定此人是有意逗弄还是据实以告,但看对方的修为定不是好惹的,于是道:“原来是鲁天尊,既有天尊坐镇,想来我方此次定能摧枯拉朽,一举消灭魔门。”说时观察着顾惊羽的反应。 只见顾惊羽飘然落入魔门阵营,目光扫过几名长老,威压震慑之下,三人都扑通一声跪地不起,只听如有回响般的声音钻入众人脑海,“我来只是帮朋友个忙,替他收拾叛党。” “叛……叛党?”三名长老垂着首抬不起头来,只觉一道凌厉视线自上方扫过,登时脖颈一凉,他们转动眼珠目露惊恐,其中一人鼓足勇气,哆哆嗦嗦问道:“什……什么叛党?” 此时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随后一道白色衣摆飘然落在三人视线里,“当然是你们这几位叛党了。” 有人听出了这声音,登时吓出一声冷汗,“左……左使?” 季修白嗯了一声,玉笔轻轻一点说话之人的脑袋,后者登时打了个哆嗦,“算你识相。” “冤枉……我等何时成了叛党了?” 只见季修白含笑凤眼登时寒光一闪,“看来魔域十二极刑还是不够有震慑力,你们居然还有胆量狡辩。” 听见这一声,就算没有威压,三人也都瘫软了下去,只能哆哆嗦嗦地求饶。 季修白拍拍手,命魔门弟子将众长老押下,又高声宣布:“明心宗弟子听令,衢自明篡改尊主遗命,自立为尊,死有余辜。如今既已伏诛,其宗门内追随者押入浮屠塔等待发落,其余八十六岛岛主,念诸位以明心宗马首是瞻,虽有识人不明之嫌,便罚戴罪立功,暂不追究。” 说完又看一眼顾惊羽,压低了声音道:“主上……您真的不……” 顾惊羽摇摇头,拍了拍季修白的肩膀,含笑道:“我看好你。” 好不容易摆脱魔尊这个身份,他可不想再背回去。 眼看顾惊羽一来,魔门便偃旗息鼓,那些正道人士个个精神亢奋跃跃欲试,有人高声道:“多谢天尊为我等扫清障碍,还请天尊撤去威压,好教我等一举越过通涧渊,拿下魔域!” 顾惊羽微一蹙眉,“衢自明擅作主张挑起纷争,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自是咎由自取,其追随者方才也都处置了,此事就此揭过吧。” 徐元终于看明白了,这位天尊分明就是站在魔门那头的,于是沉下脸色,握紧了剑柄道:“这么说,鲁天尊是要替他们出头了?” 见其泄出杀意,秋照夜也剑出三寸,冷眼看着此人,光是一道意念锁定,就令其登时冷汗直流,面露惊诧地看着这分明只有二八年岁的少年,竟有如此念力。 此时姬霄月适时开口,“徐宗主,方才若非前辈出手,贵方怕是都要遭魔修毒手,还请认清局势,适时收手吧。” 徐元不满道:“姬少主,我念你们姬家秉承祖训,向来不插手修界争端,不与你为难,还请你也不要多管闲事,我仙门百家在登辰大会上损失惨重,怎能就此草草揭过。” 顾惊羽心知有些人是没法讲道理的,于是冷声道:“罪魁祸首已然伏诛,我劝你们别再执着。否则,伤的只能是自家弟子。” 魔域八十六岛,个个龙潭虎穴,他可都是一一尝过的,这一波人闯进去,不知道有几人能囫囵个回来。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一个女子的声音自悠远处传来,伴随着一道琴音如流水般响起,瞬间将顾惊羽的威压冲散。 人影尚未现身,徐元却目光一亮,仿佛得了救兵,高声道:“妙真天尊!” 听见这句,不仅是顾惊羽,连秋照夜也神色一沉,怎么是她? * 作者有话要说: 阿羽:为什么要让我说这么羞耻的名字~扶额~ 小秋:阿羽好可爱~~ PS:下章继续二合一大肥章~ 感谢在2021-11-20 13:12:06~2021-11-22 13: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事 11瓶;风之指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二合一) 阮妙真脚踩祥云,手持七宝琉璃琴,飘然出现在半空中。 “正道被魔门如此羞辱,岂能就此揭过?既然贵方已然收复衢自明的追随者,不若把人交出来,也算有个交代。” 未等顾惊羽发话,季修白先面露不满,“我明心宗门人犯了门规,自然是由门内处置,哪有旁人置喙的余地。” 阮妙真却直接无视了他,目光扫过众人,落在顾惊羽身上,“本尊不管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或是哪位熟人不敢露出真面目,我乐宗不仅损失惨重甚至折损怡凌一身修为,若不为她讨回公道,我有何颜面忝居天尊之位?” 秋照夜冷笑了一下,“只怕你并非是为怡凌讨回公道,是急于修补乐宗名誉吧。” 身为化神境仙君,竟然轻易就被魔修控制,就算不是与魔门勾结,那也是奇耻大辱。 顾惊羽听见这句轻笑了一下,他记得这位阮妙真是位善妒的主,原著曾一笔带过,提到此人曾因嫉妒怡凌的美貌而在对方的修容膏里下毒,导致其折损修为,并落下了后遗症,最终在继承人之争上落败于她。 二人彼此为爱慕秋照夜的情敌,他甚至有理由怀疑,怡凌仙君会这么轻易被控制,背后恐怕少不了此人的推波助澜。 这样一个恨怡凌入骨之人,竟然打着为怡凌讨回公道的旗号,真是讽刺。 听见秋照夜这句话,阮妙真目光凌厉,正欲释放威压直指少年,却在目光扫过对方时目露一丝诧异,愣怔了片刻后才道:“你是秋照夜何人?” 秋照夜冷眼瞥她,“无亲无故。” 阮妙真目光扫过少年,原本被那句话激起的怒意倏然消散,只冷声道:“本尊只当你是黄口小儿,不与你一般见识。” 说时又扭头看向顾惊羽,“你让开,放仙门百家入魔域。” 顾惊羽不想与之废话,只道:“我若是不让呢?” “那就休怪本尊手下无情。”说时指尖轻拨琴弦,琴音裹挟罡劲化作刀锋般袭来。 秋照夜一个闪身挡在顾惊羽面前。 顾惊羽发出一声啧,推开对方的同时呵斥道:“胡闹!”同时一抬掌,无形盾墙竖起,罡劲与之相撞,发出天崩地裂般的一声震响,撞击中心迅即爆发出环形气劲四散。 顾惊羽看都没有看阮妙真一眼,而是扭头斥责少年道:“大乘境的一击是你能接下的吗!” 阮妙真气急,竟然有人敢与她交手时三心二意,便再次双手波动琴弦,罡劲密密匝匝袭来,顾惊羽一把将秋照夜推至季修白身侧,“看着他!” 说完便拔剑而出扭头迎上。 二人化作两道疾光在空中飞驰。 秋照夜还沉浸在方才顾惊羽怒斥他的画面里,心中兴奋若狂。 阿羽担心他! 阿羽在护着他! 识海中的少年疯狂撞击着牢笼,“是我!阿羽眼中看见的是我!无耻之尤!放开我!” 两位大乘境的战斗可劈山镇海,在场修为低些的,连余波也承受不住,纷纷后撤。 秋照夜还想上前帮忙,却被季修白一把拉住,“没有把握主上是不会迎战的,你不必担心。” 他定了定神,眉宇的紧张终于缓和下来,他都快忘了,阿羽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除了万阳谷那一次。 他眸色一沉,缓缓点头。 虽然阮妙真入境大乘多年,可阿羽的剑意非同小可,应当无碍,他对自己道。 此时徐元见机会来了,立即率众对魔门发起攻击。 季修白正欲迎敌,却见秋照夜提剑而上,对着仙门百家横劈一剑。 剑气犹如滔天巨浪,形成一道气墙横亘双方阵营之间,众人只觉飓风冲击之下,连稳住身形都略显吃力。 许久后气劲终于散去,却见地面赫然出现一道犹如天堑般的鸿沟,足有数百丈长,且深不见底。 徐元登时吃惊不已,这剑意是一个二八少年该有的吗? 只见秋照夜冷眼道:“谁敢再进半步?” 有人见状高声斥道:“你是无极剑宗弟子吧?此次你们剑宗只来了一个人也就罢了,怎么还站在魔门那边?” 人们口中声讨不断,可身体却很诚实,一步也不敢上前。 也有理智者询问道:“当初你在登辰大会上,阻止魔曲,还为此深受重伤,我等对此感激不尽,我相信夏道友定然不会是魔道中人,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我们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听见这么一句,有人反应过来,“是啊,一定是魔门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胁迫道友。” 言论立即转了向,有人看向秋照夜时竟流露出了同情与怜惜的目光。 秋照夜微微蹙眉,“无人胁迫。” “我不信!” “夏道友。”有人试图靠近了些,看向秋照夜的目光流露出一丝贪恋,“你若是不方便说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让开,待我等攻下魔域,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我说了。”秋照夜的声音更冷,手中剑锋微侧,“无人胁迫。” 后头的季修白见状不由发出啧啧两声,没想到这小子能为尊主做到这个地步,连自家宗门的声誉也不顾了。 尊主果然魅力不凡,为了让尊主早日忘掉那个秋照夜,他得帮这小子一把,他想着。 另一边顾惊羽在与阮妙真缠斗许久后终于没了耐心,手中墨染在他剑意全力迸发之时发出阵阵嗡鸣,随后凭空袭来一道闪电灌注剑身,只见长剑周身附着一层蓝色电光,随后他举剑挥出冲天一式。 铺天盖地而来的罡气裹挟着不断闪烁着的密集电网,令人无处可逃。 气势如虹的剑气几乎将整座天穹笼罩。 阮妙真避无可避,只能以琴音为盾。 只听轰隆隆的震响过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一个身着轻纱的身影从高空直直坠下,轰地一声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未久后女子从坑中扶着胸前缓缓起身,拭去唇畔溢出的一丝鲜血后,狐疑而凌厉地看一眼顾惊羽,“惊蛰三式,听雷。” 大道至简,无极剑宗越是高阶的剑法招式越少,待修为足以支撑仅有三式的惊蛰剑法时,至少要有无限逼近大乘境的修为。 而当年却有一人凭借化神修为使出听雷,便是顾惊羽。 虽然眼前人确实是大乘境,可阮妙真却总觉得那个挥剑的身影莫名熟悉。于是继续道:“你是剑宗门人?你到底是谁?” “我与无极剑宗已无瓜葛。”顾惊羽飘然落下,一面缓缓踱步而来,一面冷声道:“阁下若是还想再战,我愿奉陪。” 他每踏出一步,威压便增加一分,至阮妙真面前时,已令周遭众人无力支撑身体,纷纷跪地不起。 阮妙真打量一眼顾惊羽,问道:“敢问贵方名讳?” 顾惊羽顿了顿,正犹豫方才随口瞎编的名字该不该说出口,就听得姬霄月道:“前辈大名鲁仁甲!” 顾惊羽不由扶额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也太实在了。 他本以为这种一听就是胡诌的名字根本瞒不过阮妙真,没想到女子点点头,“我记下了。” 啊这…… 阮妙真起身瞥一眼众人,“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没能为门人一血前耻,他日定再次登门,魔门与我闇云乐宗之仇,不共戴天,必不敢忘。” 说完又看一眼顾惊羽,留下一句“后会有期”便腾上云端消失于众人眼前。 徐元见连妙真天尊都败了,眼前几位也都不是善茬,便也只得咬牙抛下几句狠话后率众撤去。 * 如今身份已然暴露,季修白索性撤去了易容术。 顾惊羽看一眼秋照夜,“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与魔门之人交好?” 后者摇摇头,“每个人都有秘密。” 姬霄月也颔首道:“我观二位行事磊落,是值得一交的朋友,只要不违背道义,魔门亦或道门,有何关系?” 说着又看一眼秋照夜,“夏道友,如今既然芝心莲已然采下,我这便回族中寻来其他几位药材,你可需要一道回宗门?” 他本想着若是对方回剑宗,他还可以找个借口一道上山看看林殊雨,却见对方摇摇头:“我旧伤复发,暂时走不了。” 顾惊羽闻言几乎是瞬间拉起秋照夜的腕脉探去,确实是灵脉破损的症状,而且他隐隐觉得除了之前的旧伤外,还有新伤,颇像是因强行使用超出躯壳所能承受的修为造成的,就像他之前面对衢自明时一样,除了症状稍轻。 他狐疑看一眼秋照夜,随后道:“是有伤,不过没有大碍。” 看他没有要留自己的意思,秋照夜轻声询问道:“我能养好了伤再走吗?” 同样是请求,如今的少年却显得极为克制温和,与之前的恳切与焦急完全不同。 季修白想了想,这不正是帮这小子一把的机会么?连忙道:“主上,这路途遥远,带着伤多有不便,万一遇见了危险,怕是连自保都难。不如让他养好了伤再走,我正好有个绝佳的疗伤之处。” 顾惊羽微一挑眉,看着季修白心道这俩人不是不对付么?怎么这会又和睦了? 不过听着这话有理,于是颔首道:“我替你疗伤,好得快些。” 秋照夜深沉的眸子微微一亮,顿了顿,最终只说出“谢谢”二字。 姬霄月因没了上剑宗的借口而略显失望,可是一想到情敌又有了与前辈独处的机会,他的郁闷又一扫而空。于是爽快地拜别三人后便离开了。 季修白送二人至洞府时一脸窃笑,还冲秋照夜使了个眼色,后者没看明白。 直到季修白神秘兮兮地走开,二人一脚踏入洞府,看见眼前一幕,都懵了。 洞府内云雾缭绕,花香四溢,云锦布置的软塌旁点着红烛,床帐是孔雀丝制的半透轻纱,在昏暗烛火下隐约反射出五彩流光,还有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显得尤其暧昧。 且距床帐不远处竟还有一眼温泉,正冒着朦朦胧胧的热气,假山石旁潺潺水声不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南溪阁的VIP包厢或是某个青楼雅间。 顾惊羽额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季修白什么毛病? 饶是被顾惊羽评价为一根筋的秋照夜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低声吐出一句,“他的品味……很独特。” 顾惊羽尴尬一笑,“他以前不这样。”说完又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最近受了什么刺激。” 他说时本想着上榻给对方疗伤,可看一眼那略显香艳的床榻,再看一眼身边人,他实在是坐不下去。 按说他对这些本没有心理负担,可一想到对方的心思,再结合这环境,他脑海里总是没来由地冒出一些不该有的画面。 于是他环顾四周,在温泉旁找了快平坦地面席地而坐,“来吧。”他道。 顾惊羽端坐在池边,昏暗光线下,雾气朦胧了视线,勾勒出一个俊美的身型。 秋照夜犹豫了一下缓步上前。 待到顾惊羽的灵流涌入体内,温暖的热流迅速游走于四肢百骸,秋照夜颤抖了一下,识海中不断呼喊的少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不由自主地呼吸加速,心脏也砰砰直跳。 是阿羽的灵力……在他的体内,与他的灵流交缠,相融。 光是想到这些,他就浑身战栗。 感应到对方紊乱的心跳与气息,顾惊羽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难不成他运功的方式有问题?不应该啊。 秋照夜从愣怔中回神,强行稳住悸动,沉声道:“没什么。” 顾惊羽以为自己疏忽了,问道:“你哪里不适?可是我运转经脉次序不对,与你功法不合?” 秋照夜定定地看着顾惊羽,眼前人的模样虽做了遮掩,可那目光与神态,都与百年前的阿羽毫无分别。 尤其是当他有些旁人根本察觉不出的异样,阿羽也总是第一时间捕捉,并关切地询问,他每每想要回应,却总是被那股力量强行制止。 如今这力量消失了,他却再也没有资格成为被阿羽关心的那个人。 反噬如同一片阴影笼罩而来,视觉逐渐被剥夺,他快要看不清阿羽了,他贪婪地最后看一眼阿羽清澈的眸子,最后深吸一口气,扑捉被掩盖在甜腻香薰中的那一缕沉香气,最后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我很好。” 他不知道阿羽有没有回答他,他已经听不见了。 为了不被对方发现异样,他咬牙强忍着,勉力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连攥紧拳头都不敢,平静的外表下,是无人敢于想象的甚于凌迟的剧烈痛苦。 顾惊羽轻轻哦了一声,见对方之前紊乱的气息平静下来,也不再多问,只不过那气息仍有些沉重,一向微凉的身体,眼下甚至有些发烫。 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对方的灵脉,顾惊羽刚探入时就发现了异样。 其坚韧程度,异于常人,甚至可以说,不像是个人。 且他的灵流一旦涌入,对方的灵脉就如海绵一般迅速吸收,内视下,那布满灵脉的伤痕及裂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难怪当初被化神境的衢自明一掌震断后短短时间内便能再次行动自如。 顾惊羽心下有了个惊人的猜测,却不太敢相信,毕竟这种歪门邪道秋照夜一向是不屑做的。 而且看夏应弦憎恨秋照夜入骨的模样,他越发觉得自己猜错了,难道有人费尽心思,就为了造出这么个憎恨自己的家伙来与自己作对? 逻辑不通,太不正常了。 可如果不是秋照夜,那这个家伙是谁造出来的? 难不成是师尊他老人家? 对啊,如果说师尊渡劫前留了后手,为自己准备了一副躯壳呢?可转念一想夏应弦的性格,以及对自己的态度,他忙打了个激灵,猛然摇头,越想越离谱了。 他叹了口气,心道又多了个去藏典阁的理由。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到他的灵流在其体内游走了七轮之后,终于收回,对方仍闭着眼,似乎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他心系藏典阁,正欲起身,却见对方指尖微动了一下,随后一双漆黑睫羽微颤,凤目缓缓开启,露出眸底一抹弧光。 顾惊羽想了想,正主就在眼前,与其自己猜来猜去,倒不如直接问来得爽快。 于是直截了当开口道:“我观你灵脉异于常人,你可是……灵偶所塑?” 秋照夜刚从一片死寂中回神,前半句尚未听清,后半句便直入耳中,他神情微滞,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心头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了,阿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怎能妄想自己瞒得过呢?就为贪恋那一点与阿羽相处的机会,贪恋阿羽为他疗伤时涌入体内的那一点温热。 识海中的少年目露惊惶,“不要……别告诉他,别告诉阿羽……” 他顿了顿,才从干哑的嗓子里找回一点声音,“我……是师尊从一处秘境中捡回来的。” 刚说完这句,识海中的少年松下口气,可旋即又目露憎恶,“你撒谎,你欺骗阿羽,你卑鄙!” 顾惊羽歪了歪脑袋,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你的神魂,是谁的?” “我……不知。” 秋照夜说时极端忐忑,从外表却看不出来,只能看见他眼眸微垂,像是不敢与顾惊羽对视,只是看着对方的衣摆,以及微垂在双膝上的一双玉腕。 “一点记忆也没有?” 秋照夜摇摇头,“我被捡回来后,神识昏昧,沉睡了十几年才彻底苏醒,当时师尊已经……” 笼中少年发出一声冷笑,“不愧是你秋照夜,面对阿羽,谎言竟信手拈来,真是恬不知耻!” “你这种无耻之徒就不应该存在!你怎么还不消失!” “哦……”顾惊羽神色莫测,旋即又问道:“那你为何憎恶秋照夜,他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说时,视线一寸不移地盯着对方,仿佛要从那深潭水面探出暗藏在其平静表面下的汹涌暗潮。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饶是秋照夜也迟滞了许久,才道:“他……害死了师尊。” 顾惊羽有些意外地眨眨眼,师尊不是他顾惊羽害死的么? “此话怎讲?” “他残害同门,害师尊因此渡劫失败而身陨,其罪无可恕,罔为剑宗宗主。” 顾惊羽微微挑眉,虽然逻辑通顺,可他还是觉得哪不对劲。 “其实你师尊之死,也不怪他。” 就算一切剧情正常,在原著里玉元仙尊也是要渡劫失败的,毕竟在这个世界,古往今来能入境大乘的本就寥寥无几。 “怪他。” “对!”少年怒喝着:“怪你,都是你的错!你该千刀万剐,不对,千刀万剐太轻了,你该落入无间地狱,永无出期!” 顾惊羽无奈一笑,“你有没有想过,该怪那个魔头呢?” “秋照夜只不过做他该做的事罢了。” 听见这句秋照夜指尖微颤,心脏猛然地快跳了几拍,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般地问道:“哪个魔头?” “顾惊羽。” 秋照夜呼吸一滞,慌忙低头,只因忽然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生怕被对方发现,只得用力闭上眼睛,将那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生生压了回去。 最后好不容易抑制住颤抖的声音,低低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秋照夜手刃同门,害死了师尊。” 他后半句话语速很快,仿佛是赶着说完的,生怕自己的声音微颤露出异样。 “好吧。”顾惊羽哭笑不得,也懒得纠正对方的认知了,于是转移话题道:“这里的温泉适合疗伤,你的灵脉已修复得差不多了,配合温泉大小周天运转几次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轻松一笑道:“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待到顾惊羽离开,秋照夜才从浑身紧绷的状态长长地松下口气,豆大的泪珠无声滴落在手背上,苍白的指节皮肤薄如蝉翼,透出森森白骨。 即便是遭受无情道反噬,九转还魂阵碾碎神魂,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当听见阿羽的那一句“该怪那个魔头”,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几近崩溃。 识海中的少年几乎是嚎啕大哭,不断呼喊着阿羽。 随后目露狰狞呵斥道:“你怎么还不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 藏典阁门上挂着十数个面容狰狞的异兽头颅,远远望去倒不像是个藏书地,更像是通往幽冥地府的鬼门关。 异兽本是耷拉着脑袋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 感应到来人后,十数颗脑袋纷纷惊醒,发出雀跃的低语,“是他回来了。” “小阿羽,小阿羽回来了!” 异兽们略显古怪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它们交头接耳,欣喜若狂。 待到人影出现在眼前,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压过了众多细碎的低语:“小阿羽,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顾惊羽嬉笑道:“请你帮个忙。” “这回又要看什么?” 顾惊羽原本微笑的面容眸色一沉,“魔曲《摄魂令》,以及九转还魂阵法。”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阿羽要发现了(惶恐~) 感谢在2021-11-22 13:15:48~2021-11-23 15: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如山似的书堆漫漫绵延彼伏,一直延伸到视线不可及的宽广的黑暗深处。 小山包中,冒出曲膝翘着的一只二郎腿,时不时晃荡两下。 “《摄魂令》当年被你销毁了,世上仅此一部,绝无拓本。”半空中一团黑雾飘来飘去,时而露出一副鬼魅面孔,时而归于混沌。 “你确定?那衢自明是从哪得来的?”小山包中的人影发出疑问。 “不知,但我肯定世上绝无第二本摄魂令,你连我都不信?” “信信信,你是墨妖,全天下的文书记载墨迹拓片你都能感应。” “那被摄魂令摄住了心神之后,再苏醒还会记得谱子么?”顾惊羽钻出书堆,仰头冲半空的黑雾问道。 “被摄住心神后,弹曲的不再是自己,而是附着在魔曲中原作者的残念,怎会记得?” 顾惊羽点点头,衢自明已死,怡凌仙君修为尽散,即便是记得曲谱只言片语也无法弹奏。 只是飞舟上听见的那只曲子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放不下心来。 他一面想着一面散漫地一目十行扫过手中书册,看到一处信息后倏然换了副表情,猛然坐起,马尾发梢随着起身幅度微微一甩,又伴着暗红色缎带落回肩头。 半空中的黑雾在看见顾惊羽起身后飘至其身侧,也作一副认真的表情看起来。 “找着了?”那声音暗哑诡异,令人听起来毛骨悚然。 顾惊羽先是点点头,随后舒展的眉宇缓缓蹙起,未久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他双手无力垂下,一幅恍然无措的表情,书卷落在膝间,展开的页面里,正画着一个磨盘状的阵符图案,以及面容狰狞的一个鬼影,其尾部正被一丝丝卷入磨盘内。 画面一旁写着潦草而古朴的上古文字。 那黑雾看顾惊羽愣怔的表情,飘至他面前晃了晃,“小阿羽?” 黑雾看了他一会,忽然蹙起了不存在的眉头,“你怎么哭了?” 顾惊羽回过神来,茫然地擦过眼角,才看见指尖一颗泪水,他微叹了口气,“好疼。” 黑雾歪了歪脑袋,“你受伤了?” 顾惊羽摇摇头,他从前只大致了解九转还魂阵所需付出的代价,远不及书中描述的详细。 因有系统庇佑,他从未真正受过神魂撕裂之苦,但书籍中的描述却令他光是看一眼就浑身打颤,那种抽丝剥茧的痛苦,绵密又毫无间断,几乎无穷无尽地碾压、搅碎,最可怕的是在感知上连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放大与延长。 他看不下去了,只觉浑身都在疼,比当初他剖丹还疼百倍,千倍。 他忽然有些胃痉挛,额间细细密密地渗出冷汗。 见他痛苦的表情,黑雾换了副慌乱的神色,在空中蹿来蹿去,细碎的低语不断响起,充斥偌大的空间,“小阿羽病了,小阿羽病了,怎么办,怎么办?” 顾惊羽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秋照夜是怎么忍下的啊,顾惊羽想,怎么会有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就为了唤醒他? 他只当自己是同理心作祟,强行忽略心头不断产生的揪痛感,他深吸口气,甩甩头试图将方才印在脑海中的记载抹去,却总是不断回想。 他想要转移注意力,便道:“我记得灵偶塑身与常人有异,应很容易发觉,为何我遇见的一个,唯有灵脉能探出些差异,身体却与血肉之躯毫无分别?” 那黑雾蹿至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小阿羽,你怎么一身冷汗?” 顾惊羽摇头道:“无事。” 那团黑雾挤出一双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大笑起来,“你害怕了。” 随后立即有细细碎碎的窃窃私语声从周遭四面八方涌出,“小阿羽怕疼,小阿羽怕疼……” 顾惊羽翻了个白眼,“回答问题。” 黑雾嗖地一声钻入书山里,在里头游走,不断有书籍从山包滑落,哗啦啦散落一地,未久后书山中抛出一册书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顾惊羽手中。 “剜心取肉,与精魄结合可塑造灵偶心脏及肉身,不再是具傀儡,而与真人无异。” 顾惊羽接住书卷的手停在半空,刚刚缓和的心绞痛又再次发作,喃喃发问,“为什么?” 他百思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偶塑身比凡躯顽强,甚至可以不死,为什么有人要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就为了造出一个与肉身凡胎几无分别的躯壳? “欺瞒天道。” 顾惊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以此法所塑肉身,注入神魂,便与真身别无二致,在天道眼中同属一人。” “曾有人以此瞒天过海,渡劫身陨后以残魂重拾躯壳与修为,再次尝试渡劫。” “成功了?” 黑雾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既然失败必有缘由,重来一次也是一样。” 顾惊羽想了想,摇头道:“那个人不会是为了渡劫。” “你怎么知道?” “那躯壳修为不高,我看至多是半步元婴境,可是能造出灵偶的,修为必在化神以上。” 这也是顾惊羽至今不敢确认的最大原因,如果是秋照夜的分身,修为怎么会如此? 黑雾唔了一声,“那你就得问他本人了。” 顾惊羽无奈一笑,“他说他不记得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有法子知道灵偶的原身么?” 黑雾又嗖地一声消失,在书海里翻找着,这次竟将数个小山包钻塌,翻落的书册成了浪潮,几乎将顾惊羽掩埋。 他挣扎着从书堆里爬起来,高声道:“你再不找出来,我就要被淹死了。” “找到了。”黑雾几乎将偌大的空间翻了个遍,才从角落里翻出一只玉珏抛了过来。 “取灵偶及原身各一滴血,混合后滴在这白玉珏上,若为同源,则玉珏泛红光,血迹消散,反之,玉珏无反应。” 顾惊羽狐疑看着剔透的玉珏,以为又是什么稀世法宝,“这是什么?” 黑雾道:“民间用来滴血认亲的最低等法器。” 顾惊羽一愣,茫然道:“啊?” 那黑雾化出一只手轻拍顾惊羽的脸,“你不是一向很聪明么?” 他终于反应过来,是了,既然是同一人,自然血液也会相融,他怎么连这也想不到。 于是微微一抛玉珏又落入掌心,背对着黑雾挥了挥手道:“墨妖,谢了!”随后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黑雾一直尾随着他踏出门外,又钻回了巨门中,挂在门上原本耸拉着的异兽头颅门又纷纷立起发出窃窃私语声,“小阿羽又走了,小阿羽什么时候再回来?小阿羽……小阿羽……” * 顾惊羽握着玉珏若有所思,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洞府。 他脑子里正盘算着要怎么弄到对方的血,直觉里他的答案呼之欲出,可理智上他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太多逻辑不通之处,他需要有个确凿的证据印证那个猜测。 他就这么一路走进了洞府,直到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 面前云雾缭绕,他脚步一滞,正看见水池中一个白花花的背影。 对方感应到有人出现,猛然起身,带起水声哗啦作响。 顾惊羽眨了眨眼,旋即原地转了个圈,背对过去,清了清嗓子道:“抱歉。” 同时脑海中那如玉雕琢般紧实的背脊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在心头责骂自己一句,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秋照夜微微侧脸,沉声道:“无碍。”说时招来薄衫披于肩上。 身后传来衣摆摩挲声响,以及踏上岸边岩石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顾惊羽尚未转身,就见一个人影绕至他面前。 即便被房内浓郁的甜腻香气掩盖,他还是能闻见那一缕冷松清香。 对方身着一层洁白中衣,因水渍紧贴在身上,长发披散于腰际,凝脂般的肌肤因热气熏蒸,泛着一层轻薄的红晕。 顾惊羽愣怔了片刻,脑海里蹦出一句:丰神如玉,世无其二。 他嗓子忽然有些干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他愣神,秋照夜试探问道:“怎么了?” 他想了想,索性直截了当地道:“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说时直直地看着少年,观察对方的反应。 如果对方有记忆,就会明白这要求意味着什么。 秋照夜面色一沉,平静如深海的眸子下是即将卷起的汹涌暗流。 牢笼中的少年面露惶恐,喃喃道:“阿羽知道了?阿羽知道了……不要……” 顾惊羽微微眯眼,对方神态的变化尽管十分细微,却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心头一沉,本以为自己的推测成真,下一秒却见对方毫不犹豫并指划过掌心,灵流如刀锋切割后,鲜血汩汩流出。 秋照夜翻掌取出一只玉瓶,接满后递了过来。 顾惊羽微露诧异,“你就不问,我要你的血做什么?” 秋照夜唇线轻扬,“别说是一点血,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可以就地给你。” 又是这种话,不知为何,顾惊羽闻言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蹙眉接过玉瓶,低声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对方清澈如泉的眸子覆上了一层朦胧雾气,将一切心思掩盖在那雾气之下,随后缓缓颔首,“我知道了,以后不会。” 少年有些惧怕地呵斥着:“你为什么要给他,阿羽会知道的,他会恨我的!” 秋照夜没有理会,而是强行将脑海中少年的声音压下。 只听顾惊羽道:“我有件要事需做,得闭关些时日,你若是伤好了,可以自回宗门,不必告知我。” 说完,那颀长的身型便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秋照夜一人在昏暗光线中发出一声长叹。 * 顾惊羽研究九转还魂阵,想找出召回残魂的方法,毕竟他的魂魄是被九转还魂阵召来的,又因阵法中断而残留林殊雨体内,大概唯有此阵才能完整将他魂魄召回。 可他不愿以神魂做阵枢,那种痛苦他绝承受不了,于是废寝忘食研究改良方法,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待他终于摸到了些门道,便跃跃欲试地将季修白唤来护法。 他叮嘱季修白,若是自己晕过去,或是有任何异样都不要大惊小怪,有问题他可以解决。 可是阵法刚运转不久,他就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看见四方床榻以及绣着宗主殿纹样的床帷,他知道自己大话说得早了。 他一扭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引入视线,甄子昂泪眼婆娑,见到他睁眼旋即面露狂喜,高声道:“师弟,你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小阿羽他又回去了~就是这样反复横跳~~~ PS:明天继续日六~~ 第37章 (二合一) 秋照夜几日不见顾惊羽,但就在刚才,他遍布几乎整座魔宫的神念倏然收回,顾惊羽的气息消失了。 脑海中的少年惶然道:“阿羽呢?阿羽不见了?” 秋照夜神色一动,想到顾惊羽说有要事,他思来想去,除了验证他的原身之血,便是收回残余在林殊雨体内的神识,不论哪件事,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他目光微动,旋即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时,原本冷漠沉静的眸光旋即变得明亮锐利,少年面带怒火,旋即御剑直冲云霄。 * “师弟,你终于醒了。”甄子昂声音欣喜中带着些啜泣,“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连气息都快没了,我还以为你……” 顾惊羽尴尬地讪笑了一下,心道擅自改良阵法果然不靠谱,没把残魂召回,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不知道季修白看见原本好端端喘气的自己忽然间变成了一具尸体,会不会发疯? 他已经能想象得到那家伙崩溃的模样了。 臆想中季修白的哀嚎声几乎立刻充斥脑海,他有些无奈地扶额叹气。 “你怎么样?裴师兄呢?”顾惊羽问道。 甄子昂微微颔首,“我好多了,我们四人里我的伤势是最轻的,也醒来得最早。裴师兄捡回一条命,不过伤势重些。” “我去看看他。”顾惊羽说时就要翻身下榻,又被甄子昂给按了回去。 “你别急,他已无大碍,若是他知道了你醒来,定火急火燎地要来看你。” 顾惊羽想了想,忙四处翻找了一会,终于从榻边的衣堆里翻出乾坤袋,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师弟,你做什么?” 顾惊羽在一堆器物药瓶里翻找,挑出几只玉瓶递给甄子昂,“我知道如今百草堂给你们用的都是上品伤药,不过这生机泉与寒香丸却是难得,我在宗主内殿,用不着这些,都给你们。” 甄子昂知道对方希望他不要推却,于是嬉笑道:“既然是师弟给的,我替裴师兄收下了。” 他说时目光一瞥,却见散乱床榻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有一卷封面花花绿绿的书册,他目露疑惑地捡了起来。 待看清那封面上的人物时一愣,“这是……宗主?” 顾惊羽茫然地眨眨眼,忽然一把夺过那册子,定睛一看,正是登辰大会之前,在瓦舍里看的话本子。 他心下一凉,自己怎么把这玩意给忘了? 当时看完便直接收进了乾坤带里,随后便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心头正盘算着该怎么解释,可甄子昂的关注点却完全跑偏,好奇问道:“画上另一位是谁?” “是……”顾惊羽眨了眨眼,他该说什么,封面上的人物是他顾惊羽吗? 他说不出口。 此时感到一阵熟悉的灵压袭来,他一怔,慌张中试图掐个火诀把册子烧了,却发现如今这副躯壳完完全全成了个凡人,灵力干涸,半点术法也驱动不了。 他改变策略,连忙试图将册子塞回乾坤袋里,可手忙脚乱间却见一袭宽袍广袖落在了视线里。 他心头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将册子攥紧,试图掩藏的动作也停下了,毕竟人都来了,再藏就显得欲盖弥彰,他只能祈祷秋照夜对他的藏品不感兴趣,不会留意。 甄子昂连忙冲来人施礼,起身时故意挡在顾惊羽身前,正好将他一只手挡住。 顾惊羽故作镇定,瞥一眼已经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册子,趁着甄子昂的掩护,微微往被褥里一掖,将册子掩盖在被褥下。 他的动作幅度微弱,见秋照夜似是没有留意到,这才松下口气。 他抬眸看向来人,见其身着云雾纱制的洁白外氅,微微透出内衫的浅青色,更显得仙气缥缈。 伴随着秋照夜步伐走动,衣衫微摆,溢出淡淡的冷松香,与内殿陈设的金丝楠木香气混杂在一起,是那么熟悉,一时间竟令顾惊羽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正欲起身行礼,却被一道温和的力量托着按回榻上。他似乎从秋照夜的一双冰眸里看出了一丝关切? 在他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着秋照夜时,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死物,可如今却完全不同,像是深海下涌动着暖流。 他有些晃神,待甄子昂清咳一声提醒才反应过来,沉声道“宗主。” 上方传来秋照夜低沉冷清的声音,“你……怎么样?” 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顾惊羽微微颔首道:“没有大碍。” 对方的手微抬了一下,停在半空又落了回去,随后微一侧身,冷眼一瞥甄子昂,后者受这目光一扫,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见顾惊羽藏起了书册,便也松下口气,十分识时务地告退了。 “让我看看。”秋照夜不由分说捏起顾惊羽的腕脉探去,微凉的指尖触感令顾惊羽忽然感觉心头微颤。 他自嗔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秋照夜倒是面色坦然,凝神查探了一会后点点头,“内伤已无大碍,只是这灵脉,须得重塑方能不留后遗症。” “没关系。”顾惊羽只觉对方的手指探在腕上有些痒痒的,便不自在地收了回来。“以后练功注意些就是了。” “我……”秋照夜说时顿了一下,又换了个自称,“本尊可以帮你。” 顾惊羽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听明白后忽然有些诧异地抬头,他心下已有猜测,便狐疑道:“宗主要怎么帮我?” “本尊替你重塑灵脉,将来你的资质可与本尊比肩。” 果然是他猜想的那样,这法子他知道,需要以灵脉为引器,灼烧紫府炼药,相当于把炼药者的灵脉天资复制出来,成功率还不高。 顾惊羽有些不可思议,秋照夜竟然愿意为一个小小守殿弟子做到如此地步? 见他愣怔,秋照夜又道:“但在此之前,需要先升你做我的内门弟子。” 顾惊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宗主说什么?” 秋照夜虽然仍是那副冰块脸,但神情却堪称和煦,“此次你立了大功,长老们商议,要赏你。” 顾惊羽心道赏我就让我给你当徒弟?而且这与重塑灵脉有什么关系? 那细微的神色落入秋照夜的眼里,后者眉眼清冷,从外看不出来其竭力掩饰的一缕温柔目光,“作为唯一的宗门弟子,地位尊崇,之后我再为你重塑灵脉,也名正言顺。” 秋照夜想起他提出要给林殊雨重塑灵脉时,几位真人本因此举损耗宗主修为,极力反对,后来却口风一转,说若是宗主若愿意收下林殊雨为内门弟子,那么做师尊的为自己徒弟付出再多也无人非议,今后也少些麻烦。 而且林殊雨这么大份功劳,恐怕也只有宗主唯一亲徒这份殊荣可以与之相称。 秋照夜便这么答应了。 顾惊羽心道我能说不吗? 而且他都决定要走了,何必白费这份功夫? 他想了想,委婉道:“我实在不值得宗主如此。” “值得。” 几乎是顾惊羽话音未落,对方这话便接上了。 他愣了一下,太反常了。 他思忖了一会,突然想起之前从原身苏醒时听见秋照夜的告白,有一句是把林殊雨当成了他。 至此他忽然产生了一个令人背脊发凉的猜测。 不会吧? 他心擂如鼓。秋照夜这是把林殊雨当成他的替身了? 想到这他再看向秋照夜,忽然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他有些五味杂陈,竟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秋照夜。 于是语气略显生硬道:“多谢宗主,弟子受宠若惊。” 秋照夜似乎看出他的脸色,沉声道:“这是为你好。” 顾惊羽心头微叹,回想起秋照夜为他设下那九转还魂阵,整整三十年最后却落得一场空。想到这他竟没来由地泛起一丝酸涩,还有一丝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换做是他,必定熬不下来。 替身就替身吧,反正时日不长,权当给对方个念想。他这么自我开解着。 见他神色莫测,秋照夜目光微移,见被褥下露出的一角艳丽色彩,视线微顿。 顾惊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瞥见那一角书页,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见那书册凭空飞出,落入秋照夜掌心。 他心头骂出一句脏话。 秋照夜瞥见那书封,一眼认出了俩人的身份,又见那册子被揉得陈旧,像是其主人时常翻看,爱不释手的模样。 他好奇心起,试图翻开书页,却被顾惊羽一把夺过。 “这是……是甄师兄落下的,事关他人隐私,宗主还是别看得好。” 他如此说着,一面在心里给甄子昂道歉,一面祈祷秋照夜这块木头疙瘩看不出这是本什么书,毕竟那书封上的人物,不通过其额间的印记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秋照夜才瞥了一眼,应该……没有看见吧……他自我安慰着。 秋照夜见他有些紧张的模样,一抹弧光掠过眼底,像是含着笑,却又维持着表面的波澜不惊。 于是微微颔首,“好。” 声音依然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顾惊羽狐疑看对方一眼,见其神色平静,心头微微松下口气。 秋照夜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道:“你好生歇息,典礼我会让他们尽量从简。”说时捏了捏袖口,将那一截平整的云纱揉起了褶子。 随后未等顾惊羽接话便转身离去。 秋照夜心头雀跃,生怕会流露出情绪,才急急地离开。 他虽不通情爱之事,但单凭书封上二人的模样,他也能猜出一二。 阿羽定是时常翻看,才会将书页揉得那样皱,阿羽看这样的书,莫不是还爱着他?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心头便生出抑制不住的紧张与雀跃,同时另一个声音又在不断斥责着他:秋照夜,你怎么敢这么想?你怎么配? 另一边顾惊羽郁闷地扶额,差一点就社死了。 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回原身。他如此想着。 * 照夜天尊要收徒的消息不消数日便传遍了四海八荒,一时间全天下都在讨论这件事,甚至将仙门从魔域打败而归的消息都掩盖了。 无极剑宗的护山大阵轰然泛起一阵汹涌波涛,由中心一点四散而去,一道剑光嗖地一声破阵而入,阵阵嗡鸣响彻连绵数座山峰。 剑宗门人如临大敌,却见那剑光直直向常清殿驶去。 守殿弟子们神色紧张地召剑而出正欲御敌,却看见剑锋上一个少年身影,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直冲而来。 其中一人看清了来人后面色一怔,茫然道:“师叔祖?” 只见那青衫少年一剑掀翻一众弟子,直入殿内,怒喝道:“秋!照!夜!” 内殿门扇如被狂风掀起,发出哐当声响。 秋照夜蹙眉,抬臂一挥接下袭来一剑,轻飘飘掠过后,长剑嗖地一声直入石砖中。 来人眨眼至面前,他不动声色,一道气劲将来人震退。 夏应弦怒喝道:“你无耻!” 秋照夜冷声道:“你该庆幸我没有杀了你。” 少年箭步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怎么敢让阿羽做你的徒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冷眼看向对方,目光一动,一道气劲击中对方腹部,直将其震退丈外。 “本尊要收徒,还需要问过你吗?” 夏应弦弯腰抚着腰腹发出几声咳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秋照夜,你绑不住阿羽的,你以为收他为徒他就会待在你身边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双肩颤抖地发出笑声,“他早就不爱你了,你还以为他会像前世一样,把你捧在心尖上?一生只围着你转?” 他笑着,缓缓直起身子,想看着龌龊之物一般鄙夷地看着秋照夜,“你真可悲。” 秋照夜秀长的眉宇缓缓蹙起,“我不是为了绑住他。” 夏应弦冷哼了一声,“虚伪。” “你以为,阿羽为什么会回到林殊雨的躯壳里?” 夏应弦面色一凝,刚要骂出口的话又顿住了。 “身为大乘境天尊,召回自己的魂魄轻而易举。”秋照夜说时,长睫微垂,眼底流光涌动。 “只怕阿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喜欢作为林殊雨而活着,毕竟林殊雨有关心他的伙伴,有宗门庇佑,在世人眼中是天之骄子,是万众瞩目的未来仙首。” “身为林殊雨,他不必再像如前世一般,受万人唾骂,只能带着面具隐瞒身份,在那遍布魑魅魍魉的魔域里相互倾轧,在修罗场中血雨腥风。” “做我的亲传弟子,他才能活在阳光下,有宗门,有我护着他,他才能自由自在重活一世。” “所以他下意识回到了林殊雨的身份,这是他喜欢的,我为什么不该帮他一把?我会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他,他将来还能继承宗主之位。” “这个位置,本就该是他的。” 夏应弦不说话了,只觉心痛如绞,他的阿羽那些年是怎么在魔域熬过来的?没了金丹,散了修为,要怎么在魔尊的手底下,在魔门里安然度日? 他不敢去想,更不敢问。 “阿羽……”他垂首啜泣着,泪水无声落下,很快便浸湿了一片砖石。 * 顾惊羽的床榻旁围满了人,都是得知他苏醒前来探望他的各堂弟子们。 甄子昂适时发出艳羡之声,“师弟,宗主要收你为亲传弟子,全宗门都传遍了,你知道吗?听说大典上会有三位天尊齐聚,你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不愧是我家师弟。”他说时还面露十分自豪的神情,仿佛顾惊羽得了殊荣,连他也跟着沾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关怀,还送来了许多礼物,将他不大的寝卧塞得满满当当。就连伤势刚有好转的裴慕之,也忙不迭地来看望他,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看见围着床榻边的一众师兄弟,都是一副关切的神情,顾惊羽心头升起一股暖流。 前世他的生活圈很小,除了师尊就是秋照夜,落入魔门之后,只有一个季修白可以交心,其他时候不是忙于血雨腥风,便是替魔尊走完反派该走的剧情。 像如今这样坦然地交友,被人关心照顾的日子,竟令他升起一丝不舍。 某种程度来说,林殊雨比顾惊羽要幸福得多。 内殿有些热闹,众人一聊就从日上三竿聊到了晌午,甄子昂这才劝阻众人道:“师弟刚醒不久,身子还弱,大家别打扰他休息。” 听见他这么说,弟子们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独余他与裴慕之二人,在叮嘱了顾惊羽几句后,二人正欲离开,却听见一阵破空声,冲天杀气甚至传导至内殿,三人互望一眼,瞬间神色紧张,纷纷寻声而去。 宗主殿外,一道气劲将三人拦下,几名守殿弟子在门外冲他们摇摇头,张口比了个口型:是师叔祖。 顾惊羽微露讶异,他知道夏应弦与秋照夜关系不好,倒没有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敢直接杀进宗主殿。 联系到之前对方说过秋照夜会杀他的话,顾惊羽心头替对方捏了把汗。 此时似乎是感应到他们的气息,气劲被撤下了,里头传来一个低沉却悠远的声音,“进来。” 顾惊羽进殿时,见那青衫少年先是侧过身去用袖口擦了把眼角,随后再次抬眸看向他时,旋即面露灿烂的笑容,“阿羽。” 夏应弦说时,几步上前,“你怎么来了?不好生歇着。” 顾惊羽看着对方微红的眼眶,在如玉般的肤色衬托下,显得尤为可怜。 他心下一软,道:“师叔祖,你这是……”他本想问对方是不是哭了,可是当着众人还是没说出口,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还是要面子的。 于是转脸向秋照夜施礼道:“若是师叔祖冲撞了宗主,还望宗主宽宏大量,饶过他这回。” 他单纯认为夏应弦擅自下山,又失礼闯入宗主殿,怕是方才没少受秋照夜责备,甚至可能动了手,否则对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可听在夏应弦的耳朵里却心花怒放,阿羽关心他,还替他求情! 秋照夜原本是目光和蔼地看着顾惊羽,听见这句便冷眼瞥一眼夏应弦,沉声道:“本尊倒忘了,他私闯禁制,擅离山门,确实该罚。” “你!”夏应弦与秋照夜四目交接,前者是眼中火光四溢几乎要将对方烧成灰烬,后者是万年冰川般的眸子能把人瞬间冻结。 顾惊羽心生疑惑,如果夏应弦是秋照夜的灵偶塑身,那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敌意?看着身旁的青衫少年,分明有血有肉,人格独立,其内在灵魂不论是谁,他都实在无法忽略。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于是看着夏应弦道:“师叔祖下山必有缘由,对吗?”说时还冲对方使了个眼色。 夏应弦心下含笑,阿羽这是让他拿出芝心莲来求情,他的阿羽怎么这么可爱? 于是他冷眼一瞥秋照夜,掏出灵草敷衍应付了几句,二人目光相交,虽都恨不得对方消失,却都在顾惊羽面前保持着微妙的默契。 甄子昂虽然不喜欢夏应弦,可是经过纵云巅一战,他们四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尽管不愿承认,但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于是也借着灵草壮起胆子替其求情起来。 “师叔祖虽有过,但因心系林师弟伤势,又以身犯险境取来灵草,还望宗主从轻发落。” 裴慕之也道:“师叔祖虽有过错,可既取来至宝灵草,有功该赏,宗主最是赏罚分明,定会给师叔祖一个妥善处置。” 秋照夜微微挑眉,这四人竟一条战线。 他不愿拂逆了顾惊羽,便只对甄子昂与裴慕之道:“本尊让你们开口了么?看来平日对你们太过温和,以至于竟敢拿捏起本尊来了。” 二人一愣,同样是开口求情,宗主的态度却天差地别,对顾惊羽像个没事人,对他们却冷声训斥,甄子昂不由心里嘀咕了一句: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 秋照夜又对夏应弦道:“既然赏罚分明,自然是有赏也有罚,从今起你闭关灵墟洞,没有宗主令不得出关。” “秋照夜!”夏应弦刚发出一声,便感到一道气劲将三人直推出了殿门外,随后砰地一声,大门就这么关上了。 三人面面相觑,夏应弦愣了愣,高声道:“秋照夜你无耻!” 话音刚落,又一道噤声咒将他的嘴封上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顾惊羽看着三人被送出殿外,再看秋照夜原本一张冷脸,目光望向他时又微微一变,好似温和了许多。 面对这明显的偏袒行为,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只心头哀叹,成了自己的替身,这叫什么事? “还望宗主顾及师叔祖有伤在身……”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你如何看待夏应弦?” 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顾惊羽一愣,茫然抬头道:“什么?” “我看你对他不一般。”秋照夜说时,一时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嫉妒。 顾惊羽微怔,他待夏应弦不一般吗?可思来想去,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道:“他是师叔祖,身为晚辈自当敬爱。” “敬爱……”秋照夜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后缓缓点头,“几日后便是拜师礼,你好生歇息。” 待那一袭青衫走远,顾惊羽望着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忽然心头没来由升起一丝酸涩。 他甩甩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去,别再被秋照夜牵着跑了,他对自己说,将思绪聚焦,这才想到识海中那盏盛着夏应弦血液的玉瓶。 这秋照夜的血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要。 他沉思良久后忽然眸光微动,忽然拳落掌心,这次拜师礼不就是个机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书都皱了,看来是翻来覆去地看~阿羽果然还爱我(开心~雀跃~原地转圈!) 阿羽:那个……真的是误会…… 第38章 (二合一) 照夜天尊收徒的消息被昭告天下,俨然成了修真界的大事,前来见礼的宗派门人几乎要将无极剑宗的山门踏碎。 待正殿挤满了观礼之人,待司仪唤了林殊雨的名字,顾惊羽才有些不自在地缓步上殿。 高殿上秋照夜正襟危坐,虽未束发,一头银发仅简单地以发带轻挽,如瀑般垂落后肩,一身月白色袍裾衬得其整个人都隐约白得发光,颇有威严。 见他出现在阶下,秋照夜原本冰冷的眸光瞬间染了些温度。 他身着宗主亲传弟子服制,玲珑鎏金丝绣制的流云纹,若隐若现地遍布缂丝青衫,在日光照耀下隐隐折射璀璨光芒。 与高座上秋照夜轻纱外氅的纹样相呼应。 不知为何,顾惊羽越看这一身越像情侣服,便不由得嗔了一句,全怪秋照夜,若不是对方的告白,他怎么会将如此纯洁的师徒关系往偏了想? 换做从前,他根本不可能因为一身衣衫就想歪。 他目光扫过阶侧众人,甄子昂等师兄弟们都对他投来或欣喜或艳羡的目光。 在秋照夜身侧客座上,端坐一名身着玄色嵌暗红细纹道袍的仙首,其身后站着一名红衣少年,见了他目光发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一眼认出了姬霄月,那座上的,便是姬家家主姬无霜了。 姬无霜见了他上前,含笑道:“早听吾儿多次提起这位林殊雨,都是赞赏有佳,倒令我很是好奇,如今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说时目光打量着顾惊羽,那眼神里还含着一缕审视,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打量别人家的徒弟,倒像是长辈考量自家孩子。 这令顾惊羽有点莫名。 不只是他,秋照夜似乎也留意到了,虽未露声色,可眉宇间却流露出一缕不悦。 一众仙首们却都纷纷附和,或是夸赞秋照夜选了个好徒儿,或是称赞林殊雨前途无量云云。 此时一个仙气飘渺的女子身影落入殿内,“照夜收徒,我怎能缺席?” 众人只觉一阵如梦似幻的气场,裹挟一阵清甜香气与九天乐曲,令人如坠云端,一时竟有些意识朦胧。 修为高的,如姬无霜,一眼看清了阮妙真,扬笑道:“妙真,还是喜欢这般故弄玄虚。” 阮妙真也不客气,未等司仪相迎,便径直落入了客座之上,并未理会姬无双,而是目光望着球照夜,同时以十分优雅的姿势,伸出纤长玉指轻轻托腮。 她转眸打量一眼阶下的顾惊羽,微微扬起唇角道:“你就是那位一剑震碎了怡凌灵脉的孩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都面露错愕。 顾惊羽心头咯噔一下,当时他一剑击碎衢自明的分神,连带震塌了阁楼,在全力释放之下,怡凌也遭波及。 他当时因浑身筋脉破碎陷入晕厥,如今回想起来,倒是留下了个目击证人,令他说不清了。 秋照夜的脸色也霎时阴沉下去,尚未开口,就听得姬无霜挑眉问道:“竟有此事?” 阮妙真依然是一副含笑的面容,“怡凌醒来后本尊询问事件前因后果,此前如何被衢自明趁虚而入控制了心神暂且不提,倒是之后这孩子的冲天一剑令人颇为印象深刻,剑宗还是一如既往藏龙卧虎啊。” 这句意有所指,在场众人有听出了话外音者登时哗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 “筑基期弟子一剑震碎几近化神的怡凌仙君灵脉?这怎么可能?” 顾惊羽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就听高阶之上,秋照夜深海般低沉的声音传来:“震碎她灵脉的,是本尊。” 阮妙真微微挑眉,看一眼秋照夜,虽目光中有狐疑,却依然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轻柔道:“照夜所言似乎与怡凌有些出入?” 秋照夜目不旁视,“她当时被摄去心智,神志不清,其记忆又有几分真切?” 说时目光投向顾惊羽,“当时若非本尊及时赶到,恐怕爱徒便要遭怡凌毒手。” “爱徒”二字听在顾惊羽的耳朵里显得尤为鲜明,但更令顾惊羽忐忑的是,秋照夜这句包庇,分明像是知道缘由的模样。 这种能够一剑斩杀分神的修为绝对不是天赋异禀就能够解释的,可自从他醒来后,秋照夜却从未就修为一事问过他。难道对方已经悉数知晓了? 他心头更沉,连看向秋照夜的目光也变了,恐怕对方并非拿自己当替身,而是…… 秋照夜如此说,自然无人敢反驳,毕竟当时只有秋照夜与林殊雨在现场,怡凌又是登宸大会的罪魁,于是此话一锤定音,阮妙真也只能接受这解释。 姬无霜爽朗一笑,“照夜护徒心切,一时下手重些,也在情理之中,妙真还是回去好生安抚怡凌,千万不要迁怒于晚辈。” 这话说得,倒像是她们乐宗的不是了,阮妙真虽目露不满,可在剑宗的拜师礼上亦不好发作,只笑了笑,“想是怡凌有误会,可既然是照夜出手,想来她也不会生气。” 顾惊羽心头发笑,自然不会,他甚至怀疑现在的怡凌还有没有行动自由,否则以她对秋照夜的痴恋程度,怎会连其收徒这么大的事都不出现。 此时主祭小心询问秋照夜是否可以开始拜师礼,后者颔首示意。 顾惊羽只得硬着头皮把这场戏演下去,一面心头却盘算着该怎么脱身才好。他不能突然走了,否则留下一具尸体,恐怕刺激了重伤初愈的甄子昂与裴慕之,得有个计划才行。 他随着主祭指引,先是祭拜宗门先祖,后宣读拜师帖,接着便是祭天地鬼神,昭告三界六道:林殊雨今后便是秋照夜的亲传弟子了,与天尊秋照夜休戚与共,命运相连。 他一面立誓,一面心里自我安慰,拜师的是林殊雨,不是他顾惊羽。 否则若是让师尊在天之灵知道他不仅另拜了师门,对象还是秋照夜,恐怕会气活过来。 最后顾惊羽奉茶,将茶盏递给秋照夜,后者接过时,微凉而柔软的指尖与他相触,他莫名有点心悸。 秋照夜坦然接过茶碗,轻啄一口,又说了些叮咛话,便算礼成。 按照剑宗的传统,师尊收了亲传弟子,总要送件礼以示关爱与教诲。 果见秋照夜放下茶碗后,缓缓取出一只木匣子,看起来十分质朴,递给顾惊羽道:“本尊有天阶法器一千八百余件,另有灵宝灵药及灵兽无数,都在此方南明山之中,既然你是我唯一亲传,这些便都是你的。” 南明山绵延数百里,上通天穹,下彻地府,期间珍宝不计其数,灵脉源源不断,灵矿取之不绝,是剑宗历届宗主代代相传的镇宗之宝,而这样一座拥有无尽财富的庞大山脉,便存在一方巴掌大的木匣中。 顾惊羽愣怔良久,秋照夜这是要将整个剑宗都给他! 此举令场面寂静无声。 众长老心下已经了然,这林殊雨便是未来宗主了,只待修为到家,便可接替秋照夜的位置。 在场观礼的众弟子面露愕然,甄子昂等人的眸中更是流露出激动的光芒。 姬无霜身后的姬霄月心中颇涛汹涌,如惊涛拍岸。此前他极力在家父面前称赞林殊雨,为的就是将来有朝一日能将其带回族中,受到挑剔的族人认可。 毕竟姬家自诩凤凰后裔,轻易不与凡人联姻,非人中龙凤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如今林殊雨成了钦点的剑宗传人,族人特别是他的父亲便无话可说了。 他虽然连正经话都没与林殊雨说过一句,可脑海中早已将余生都规划妥当了。 他不无自傲地与姬无霜对视一眼,仿佛在说:看我给你找的儿媳。 姬无霜颇为满意地颔首,再次看向顾惊羽时,目光和善多了。 见顾惊羽呆立不动,主祭悄声提醒了一句:“林师侄?” 顾惊羽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主祭,后者使了个眼色,“接呀。”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投来或艳羡或欣赏或喜悦的目光,顿了顿才道:“这礼太重了,弟子……不能接。” 人群发出窃窃私语声,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泼天机缘,他竟眼皮都不眨地往外推。 秋照夜手中的木匣没有收回,而是继续道:“你想要什么?” 顾惊羽抬眸看他一眼,想了想道:“弟子佩剑于登宸大会上损毁,我想请宗……”说时顿了顿,把心一横改口道:“请师尊为弟子祭剑。” 既是亲传弟子,自当该有一把好剑,若能有大能帮助祭剑,所铸之剑自然是绝无仅有。 这要求没什么不妥,甚至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剑宗门人收徒给弟子赠剑乃是传统。故而在场众人都面色平静,姬无霜甚至投来赞赏的目光,宠辱不惊,是块好苗子。 但秋照夜却神色一滞。 要铸出好剑,需以血祭。顾惊羽不是要剑,是要他的血。 他抬眸看向顾惊羽,对方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阿羽已经猜到了夏应弦的身份,只差一个一锤定音的证据。 可他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微叹道:“好。” “待有配得上你的剑出世,为师定为你祭剑。” 一旁神机堂郁真人闻言立刻堆起一张笑脸道:“巧了!咱们神机堂前日刚炼出一把天阶武器,尚未祭炼,也未取名,趁此机会,便请宗主祭剑,也算我们神机堂给林师侄送份贺礼。” 他乐呵呵地招呼弟子去取剑,一心想着这天阶武器多少年都难出一把,这份贺礼必定能把其他各堂压下去。 却完全没有留意到秋照夜的脸色更加阴沉,犹如凛冬飓风。 他连打了个寒噤,正疑惑间,那寒意又瞬间消散了,前后不过一息之间。 他再次望向高座,秋照夜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莫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想着。 剑很快被取来呈给秋照夜,后者目光扫过剑身,眉心一沉便取过剑柄。 挥剑时嗖地一声发出的脆响虽清澈,却又隐约透着低频回声。 “好剑。”姬霄月脱口而出,目光直盯着那柄无名之剑,再次看向顾惊羽,心头由衷为对方高兴。 秋照夜将剑递给顾惊羽,本想说此处不方便,待挑个日子再行祭剑。 却见那郁真人把祭鼎也送了上来,谄笑道:“祭剑要挑黄道吉日,可再没有比今日拜师礼更好的日子了,择日不如撞日,宗主不如就此祭了剑,也算是全了拜师礼。” 说时还望向主祭寻求赞同,后者闻言点点头,“确实如此。” 秋照夜斜睨一眼郁真人,那目光几乎要化作刀锋,后者却是面露茫然。 顾惊羽唇线微扬,没想到有人比他还着急,便顺势补了一句:“谢师尊。” 作为一名穿越者,做多了心理建设之后,他喊起师尊来倒也越发淡然了。 在场众人没想到围观个拜师礼还能顺道看见大乘天尊祭剑,都纷纷好奇心大起,投来期待的目光。 秋照夜一阵掌风挥去,祭鼎便燃起熊熊蓝色灵光火焰。 随后他口中念诀,同时双手横剑在前,掌心缓缓划过剑锋,银白锋侧倒映出他的一双龙眉凤目。 鲜血浸红了银白剑锋。 众人的注意力全在秋照夜身上,没人留意到,顾惊羽不动声色,悄然并指一挥,一滴血珠眨眼落入捏在他掌心的玉瓶中。 * 待祭剑完毕,祭鼎中火焰由蓝转红,长剑悬浮直立鼎上,发出灵压如波浪般阵阵四溢而去,灵压如万年寒冰透彻骨髓,在场众人无不发出啧啧称叹。 “此剑颇有霜华当年祭成时的气势。” 郁真人目光发亮,赞叹道。 “林师侄,此剑有灵,可祭炼为本命剑,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单真人由衷为顾惊羽高兴,话刚出口,裘真人便推了推他的肩膀,悄声道:“该改口了。” 前者面露恍然,忙抱歉道:“是了,该改口叫师弟了。” 顾惊羽轻轻抬臂,那把剑便如有指引般落入他掌心,他翻转手腕,轻轻挥剑,剑锋随着舞动发出如轻盈却浑厚的嗡响,如大漠风声刮过耳畔,颇有些浩瀚悠远之感。 “便叫它……”顾惊羽想了想,“骤风。” 话音刚落,灵剑霎时灵光四溢,发出微弱震动。 顾惊羽欣然一笑:“你喜欢?” 秋照夜却有些愣怔,瞳孔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 郁真人笑逐颜开,“小师叔本命剑唤作疾雨,师弟这柄叫做骤风,还真是般配。” 本命剑?顾惊羽闻言微讶,所以当初他为击退衢自明而向夏应弦所借的竟然是本命剑?他为什么能拔剑出鞘? “是啊,疾风骤雨。”另一长老附和,“比当年一同出炉的墨染霜华,意境更为旷达恣意。” 此话一出,说话之人立即遭了个白眼,长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怯怯望一眼秋照夜,见其面色阴沉,连忙住了口。 心头嗔骂了自己一句:谁不知道墨染是谁的剑,他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顾惊羽未留意秋照夜的脸色,只在心头跟剑说了一声:我已经有本命剑啦,无法与你结契,抱歉。 骤风发出阵阵灵光,随后安然躺在他的手中,似乎毫不介意。 “提到墨染。”此时一个女声突兀地开口道:“我前几日倒是见到一人,其剑灵压与墨染颇为相似,就连剑招也出自你们无极剑宗。” 听见这句顾惊羽心头一沉,当时本想掩饰自己,可若不拿出真正的实力,根本无法压制同样大乘境的阮妙真,却留下了把柄。 他有点无奈,虽不想惹麻烦,却总是麻烦不断。 “我竟不知这世上除了照夜,还有谁能挥出惊蛰三式,特别是那一式听雷,一剑可匹敌万钧雷霆,竟与当年顾惊羽如出一辙。”阮妙真说时,水眸望向秋照夜,含笑道:“若不是顾惊羽本人复生,我都要怀疑与我对招的是照夜你了。” 秋照夜眸光一沉,并不理睬她,而是看向主祭问道:“礼成了么?” 主祭忙道:“成了。” “那便散了吧。”秋照夜说时起身,在场众人见状也正欲散去,却听阮妙真道:“照夜,我听闻顾惊羽尸身被押在剑宗禁地,我与那魔修对战至今心有余悸,可否容我看看顾惊羽的尸身,若是果真还在,就算是我多心了,由此也好教天下人安心。” 这没来由地忽然提到顾惊羽,众人大哗,场面立即嘈杂起来,不断有人发出议论声。 此时徐元适时应和道:“那位魔修剑势惊人,我们此去围剿魔域,正因此人才大败而归,如今其身份不明,倒叫人忐忑。妙真天尊的猜测不无道理,还请照夜天尊为我等打开禁地,看看那顾惊羽是否仍在?” 有两位四大宗门仙首开口,原本有些诧异的众人们也纷纷惊疑起来,有人应和道:“照夜天尊,就让我们看看吧。” 此时姬霄月坐不住了,愤然高声道:“你等集结前往魔域时,遭遇噬魂貘埋伏,是鲁仁甲前辈一举辈剿灭噬魂貘巢穴,将你等从梦境中救出,如今怎能倒打一耙,污蔑他是魔修?当时大乘境雷劫许多人都看见了,难道就因为不与你等为伍,就要当个‘魔’字么?” 听见“鲁仁甲”三个字,顾惊羽尴尬得扶额,他当时为什么要随口说出这么个名字。 秋照夜望他一眼,眸中微微起了一点波澜,随后又很快寂静下去。 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原来那位就是消灭了噬魂貘的大乘天尊?” 有人反驳道:“他消灭噬魂貘救我等性命,我等自当感激不尽,可一码归一码,他替魔门出手,便是与魔门一条战线,个人恩情何敢与天下大义相提并论?” 姬霄月翻出个白眼不屑道:“大恩尚且不报,却有脸提天下大义?我看便是你这种满口大义者最为忘恩负义。鲁前辈有名有姓,但凭你们一点猜测,就要将他与魔头顾惊羽关联,是何居心?” “什么‘鲁仁甲’,不就是路人甲么?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化名,若不是魔修,为何藏头露尾?” 众人几乎要吵将起来,却忽然感到一阵如凛冬飓风般的寒意席卷大殿,场面霎时安静。 只听秋照夜挟带威压的森冷声音嗓音传遍大殿:“宗门禁地外人不得擅入,就因你们一句猜测,便要我大开禁地,可还将我无极剑宗放在眼里?” 语气虽一如往常地毫无波澜,可阮妙真闻言,一幅芙蓉面却沉了下去,她听出秋照夜这是生气了。 这虽令她有些惶然,可更多的却是狐疑,一向沉静的秋照夜,竟然会因她一句猜测而起怒意?这倒令她更放不下了。 于是道:“照夜言重了,实在是那人修为惊人,便是我也无力招架,若是魔域真出了这样一号人物,将来对照夜你怕也是个威胁。” 此时感应到沁寒池外的禁制有闯入的迹象,秋照夜面色微滞,将神念探去后却发现了两道熟悉的灵压,他瞳仁微动,一瞥阮妙真冷声道:“本尊何惧威胁?” 那睥睨的眼神,便是再场二位大乘境天尊也不由得心头发寒。 姬无霜先是因着秋照夜那冷眼面色一滞,随后扬起一抹笑意道:“是了,便是大乘境魔修出世又如何,有照夜在世,诸位有何惧之?” 顾惊羽本想早日回归本体,如今看来此举倒值得商榷,毕竟“鲁仁甲”的名头也算是天下皆知了,再回去又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倒不是惧怕与人为敌,只是上辈子迫不得已而四处杀伐,这辈子只想躺平,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心头发出一声哀叹。 只见秋照夜不为众人言语所动,起身正欲离开。 此时众人却听得远处一声冲天震响。 顾惊羽心头一惊,是沁寒池的方向。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爱徒~~你看,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喜欢吗? 阿羽:(翻白眼)再喊一声“爱徒”试试?(捏拳) 小秋:媳妇!(斩钉截铁+认真脸) 第39章 季修白看一眼纹丝不动的禁制,又扭头望向被震飞数丈外,却一脚蹬地站稳了的夏应弦,愣了愣,不由将怀中顾惊羽的身体又搂紧了些,“你到底行不行?” 夏应弦冷眼瞥他,拍了拍衣摆,心头疑惑,沁寒池何时多了道禁制? 不过他很快又想明白了,怕是秋照夜为让阿羽回到原身后能安心离开此地,故意设下了禁制将这里封禁。 他本是被秋照夜下了禁足令而待在灵墟洞内,拜师礼他不愿去看,一想到阿羽要拜秋照夜为师,日后还不得不喊一声师尊,他就一肚子无名火。 可就在不久前,他感应到沁寒池有生人试图闯入,他放心不下,便强行突破神识桎梏而来到此地,却见搂着顾惊羽身体的季修白。 季修白一心想着将顾惊羽救回,之前他看顾惊羽研究阵法,猜测应与剑宗禁地有关,如今尊主魂不附体,他便想趁着剑宗大开山门时前来禁地,为顾惊羽召回魂魄。 可刚找到地方,就见着了夏应弦。 后者心觉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且有仙门百家在此,怕节外生枝,便想着打开沁寒池先将人藏起来,结果却触发了禁制。 这一碰不打紧,发出的震响却几乎传遍宗门,夏应弦心觉不妙,一把拉过季修白道:“快走。” 可二人尚未动作,却被一道神念摄住,无法动弹。 转眼却见一道身影已然落入崖壁。 秋照夜一掌将季修白震开的同时接过顾惊羽的躯壳。 “你做什么?” 季修白连退数步后站定,方感觉到对方并未施力,这一掌只起警告的作用。他有些狐疑,按秋照夜的性子,自己眼下就算不死也该重伤了,竟然能好端端地站着? 此时越来越多修士们被方才的震响吸引前来围观,虽然被执法堂弟子们拦下,却仍蹙足在崖下警戒线外。 虽然相距尚远,依然有人掏出各种法器或施术遥遥相望。 修士们的五感敏锐,又有两位大乘境修士,夏应弦眼神微动,指着季修白道:“我见他擅闯禁地,前来阻止,打斗间不慎触碰了禁制。” 季修白本想反驳,却见对方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眼神微动,心知不能暴露了尊主复生之事,便默契地接下了这句,并先发制人指着秋照夜道:“是他压制尊主尸身在先,我此番前来就是要为尊主讨回个公道。” 阮妙真远远瞧见顾惊羽的尸身正好端端地被搂在秋照夜的怀里,不由蹙起了眉,难道之前与她交手的果真不是顾惊羽? 此时顾惊羽也赶到了现场,因他宗主亲徒的身份,并未受到拦截,便畅通无阻地来到洞外。一眼看见秋照夜正搂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尴尬得浑身僵硬。 什么情况? 再一瞥季修白,他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郁闷地扶额叹气。 季修白临危不乱,“你们以为我敢一人来此,会不做准备么?” “如今主峰已经被我明心宗悉数包围,秋照夜,我劝你交出尊主,以免大动干戈。” 秋照夜微微挑眉,他的神念遍布宗门,眼下仅有一队暗卫埋伏在山脚,至多能保季修白全身而退,所谓包围却是虚张声势。 于是沉声道:“你擅闯我无极剑宗,还不束手就擒?” 顾惊羽见状开口道:“师尊,既然他是魔门中人,不如将其押入禁地,与那顾惊羽一道囚于阵法中。” 季修白闻言面露怔然,心道好你个臭小子,有了新靠山就立即见风使舵回踩他一脚。 他狠狠瞪一眼顾惊羽,随后冲破桎梏召出玉笔,破釜沉舟向秋照夜袭去。 他虽知不敌,但拼死一搏也许能救回尊主,在暗卫的掩护下退回魔域。 可谁知他刚有动作,便见秋照夜眸中一道寒光闪过,磅礴无匹的威压袭来,立即将他压制得浑身无法动弹。 他被压得倒地不起,连抬头都做不到,可口中还是嘴硬道:“你们敢动我,明心宗定不会放过……呜……” 话未说完,又是一道噤声咒将他的嘴封上了。 顾惊羽心头微叹,平时挺机灵一个人,怎么这时候犯起糊涂了? 他心知秋照夜并不想要季修白的命,否则这家伙根本没有喘气的机会。反正此处禁制对他无效,待众人散去,尘埃落定之时,再找个机会回到原身,救回季修白便是。 他连忙冲季修白使了个眼色,后者侧脸贴着地面,余光瞥见顾惊羽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这才反应过来,心下恍然,立即安静了下来。 此时秋照夜的目光望了过来,那双冰眸仿佛能看穿顾惊羽所有的心思,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传来:“好,便依爱徒所言。” 秋照夜说着,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顾惊羽,却有一道气劲凭空击中季修白,直将其震入洞府内。 季修白脚不沾地,禁制在他穿过时倏然落下,他便畅通无阻地直直落入寒潭边,后背重重地落地,摔得他龇牙咧嘴地疼。 夏应弦也看懂了顾惊羽的心思,即便如今阿羽的躯壳修为无存,却依然想着如何救下此人,他只觉心头莫名酸涩,妒火中烧。 秋照夜望一眼怀中的“顾惊羽”,正欲转身迈入洞府,却听得阮妙真开口道:“照夜,我有一事不明。” 夏应弦心头一凉,阮妙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 秋照夜顿住脚步,蹙眉回身道:“此乃禁地,阮宗主不宜在此。” 可阮妙真却充耳不闻,继续道:“既然这顾惊羽依然死于霜华剑下,神魂不复,你又何必押着他的尸身呢?你若果真恨他,大可以将其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这一声是传遍山崖的,就连崖底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仿佛她是故意要教所有人都听见。 “是啊。”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我曾听说照夜天尊是为了戮尸泄愤,可我方才施极目之术,却看这尸身完好无损。” “似乎连那道致命剑伤也消失了。” 不仅完好无损,还面色红润,仿若活着一般。 这些声音零散稀落地飘入顾惊羽的耳朵里,他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离谱的传言都是打哪来的? 当初连他自己都被这些传闻给蒙骗了。 只见秋照夜立于洞府外,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谁说我恨他?” 声音如凛冬寒风扫过,令人不由得浑身一震。 阮妙真瞳仁微颤,从方才秋照夜看向“顾惊羽”的眼神起,她就发觉了不对劲,那眼神令她回想起百年前—— 那时的她跟随师尊来到无极剑宗交流讲学。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名长老的小弟子,不像怡凌,身为宗主首徒,能坐在首席与秋照夜面对面地切磋,而她只能坐在下席远远地看着。 她看着怡凌将自己贴身的暖玉送给秋照夜,并为其抚琴。 那副暖玉标记着怡凌的灵息,修士一旦接触,便会本能地记住这道气息,今后哪怕相距甚远,依然能够感应到她。 怡凌送这样一件东西,意味不言而喻。 怡凌与秋照夜在梨花下并肩而坐,贴得那样近。同样是美得不入凡尘的两位谪仙般的人物,放在同一个画面里,便是连世间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他们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半缕风韵。 这一切令阮妙真嫉妒得无以复加。 可很快她就欣喜地发现,秋照夜对怡凌的示好完全不为所动,其目光也从未在女子身上停留片刻,而是时不时地瞥向远处。 只有在师尊的偶尔敦促下,他才不得不应付怡凌,心不在焉地拨弄几下琴弦。 她心下燃起了一点希望的火光,从怀中掏出一只绣包,那是她亲手制的绣面,内里包裹的是一只上品乾坤袋,她本想着休课时便找个机会将此物送给秋照夜。 待她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却见秋照夜蹙着眉,只是冷冷一瞥那绣包,便将其推开冷眼冷语地道:“我不需要。” 她一时竟僵立原地。 可很快她的周围便簇拥而来众多男女修士,示好的礼物也将秋照夜塞了个满怀,又都被他一一拒绝。 她欣慰地想,没关系,秋照夜不喜欢她,却也不喜欢任何人。 可待到秋照夜推拒众人后端坐回首席,便又怔怔地望着远处出神。 她好奇地顺着秋照夜的目光望去,辨认了许久,才在枝丫纷扰,影影绰绰的重重梨花花瓣里,瞧见一袭玄衫人影。 那人躺在粗壮的枝杈上,纤长右腿垂落一旁,晃晃荡荡,似乎嘴里还衔着一根草,草尾随着他时不时的咀嚼而左右摇晃一下。 那副散漫的模样,与无极剑宗严谨的治风格格不入,在一水站如松坐如钟的弟子当中,显得尤为突兀。 阮妙真本以为此人是别派弟子,却听见玉元仙尊沉着脸喊了一声:“阿羽!” 树上那人晃悠的腿停下了,画面静止了一瞬后,那人影一声不吭地悄然落下草地,她震惊地发现世上竟然有人敢无视玉元仙尊的呼唤,反而是迈开步子正欲溜之大吉。 只见玉元沉下脸,当着在场众多外派弟子的面,凭空挥去一道银色锁链,将那人影的一脚绊住,“乐宗宗主亲自前来讲学,你怎可敷衍怠慢?” 说时正欲往回一拽,却听见一个高亢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我错了我错了!” 那人连忙甩开脚踝上的锁链,嬉笑着一个飞身落入课场。 随后在众弟子震惊的目光中,随便在下席间找了空位席地而坐,一臂懒散地靠桌托着腮辩解道:“我不通音律,学了也是白学。” 阮妙真看见首座上秋照夜的唇线微不可查地扬起,原本寂灭的眸光倏然亮起,像是原本如古井般深邃沉静的水面,忽然落入了一小片石子,漾起层层涟漪的同时,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并阵阵回响着。 她听见秋照夜望一眼那玄衫人,眸光含笑道:“学习音律最是考验耐性,怕是阿羽坐不住。”说时站起身,对玉元施礼道:“师尊,既是交流,便是两派各取所长,不若我与阿羽演练几招,也算抛砖引玉。” “妙极,大道殊途同归,剑道与乐道一动一静,却是互为表里,相辅相成。便请二位为我宗弟子演示吧。” 乐宗宗主话落,秋照夜便召剑而出,一个飞身飘然落在众多弟子席间,随后眉眼含笑,伸手向顾惊羽道:“阿羽,来。” 那目光里极尽温柔缱绻,与方才的秋照夜判若两人。 阮妙真不可置信,再一看席间那玄衫人,其面容虽堪称绝美,可那一副轻佻的模样,与端方儒雅,仙气缥缈的秋照夜全不相称。 只见原本百无聊赖的顾惊羽至此终于亮起一点眸光,扬笑牵着秋照夜的手顺势起身。 两道剑光在场中纷飞舞动。 二人衣摆轻扬,动作行云流水,宛若蛟龙。 阮妙真望着那灵动唯美的画面愣怔良久,只觉原本萦绕在秋照夜周身,如死水一般的气息,忽然活了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高能 PS:给我来点鸡血,明天继续日六~~ 感谢在2021-11-25 10:01:36~2021-11-27 10:5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二合一) 秋照夜一句:谁说我恨他?令场面寂静了数息,在围观者的一片哗然声中,他正欲一脚跨过禁制,却感到一道威压忽然增强,直扑而来。 阮妙真冷然的声音缓缓传来:“照夜,这么多年来,你禁锢顾惊羽的尸身,要做什么?” 秋照夜微微侧脸,眸中寒光闪过,“与你何干?” 他说时便将“顾惊羽”轻柔地打横抱起,那动作极度小心翼翼,像是捧着珍宝一般,生怕用力一些,就会将对方捏碎了似的。 这动作落在众人眼里,不仅是阮妙真,就连一众修士也都感觉到了秋照夜对待顾惊羽非同寻常的情愫。 便在他踏入石门的一瞬间,阮妙真目光凌厉飞身挥掌而去,“不论你要做什么,这魔头必须消失!” 秋照夜神色一凛,升起禁制的同时转身抬掌格挡。 姬无霜见俩人就要打起来,也顾不得礼仪,一个闪身来到洞穴前试图阻止。 三名大乘尊者在禁制升起的一瞬间同时出手,伴随着轰地一声震耳欲聋的震响,雄浑气劲如浪涛般席卷开去,磅礴气流甚至令山脉动荡,山石滚落,余波传导至崖底,至使修为低些的修士被生生震飞倒地。 几乎在气劲卷来的一瞬间,夏应弦与姬霄月二人同时向顾惊羽飞扑过去。 姬霄月本是追随姬无霜,却在刚刚接近崖壁的半空就见三人同时出手,眼疾手快的他立即锁定了顾惊羽飞身过去。 三人旋即滚作一团。 夏应弦背对着洞穴,无形气墙如刀锋般撞击他的后背,他发出一声闷响,一股腥甜气息涌至胸腔。 姬霄月在冲击的瞬间张开凤凰真火形成盾墙,挡住了冲击而毫发无伤。 顾惊羽被二人压在身下,蹙眉发出一声闷哼,姬霄月连忙起身,“抱歉,林……”他顿了顿,“林道友。”他本想喊一声“殊雨”,但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正经与对方打过招呼,不适合这样亲昵的称呼。 与心上人第一次交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令他不由有些遗憾。 “情急之下多有唐突,你有没有受伤?” 三位大乘境同时出手,若没有这一挡,林殊雨的这具躯壳恐怕会被当场震碎五脏。 顾惊羽顿了顿首,“多谢。”他没有空暇与之闲谈,只因夏应弦仍压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师叔?”他轻声唤了一句。 直到对方呼出的热流喷撒在他颈间,昭示着夏应弦还在喘气,他稍微放下心来。 姬霄月试图帮忙将其扶起,却在刚刚靠近时,见夏应弦动了一下,随后对方有些吃力地抬头看向顾惊羽,含笑道:“阿羽没事吧?” 顾惊羽摇摇头,见其唇边溢出一线红丝,他下意识伸指将血渍拭去。 手指掠过唇线,夏应弦愣怔须臾,旋即握住了那只手。 这一幕落在姬霄月眼里,后者旋即蹙紧了眉头,清咳了一声,随后伸手向顾惊羽,一把将其拉过,又面露关切道:“大乘境气劲冲撞非同小可,林道友,你有伤在身,千万小心,可别被某些笨手笨脚之人给压着了。” “笨手笨脚”四字还着重强调了一下,夏应弦听在耳朵里,旋即面露愠色,一把拉过顾惊羽道:“哪来个不相干的人,巴巴地上门套近乎,我们家阿羽与你有何相干?” 不知是因为动作幅度大了些还是因为动怒,夏应弦话音刚落便咳嗽了几声,刚拭去的血丝又溢了出来。 姬霄月见状不怒反笑,“一道气劲就把你伤成这样,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一口一个阿雨的,听得他莫名火大。 他说完旋即换了一副笑脸对顾惊羽道:“林道友,我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吧?” 说时整理了一下仪容,郑重其事道:“我是姬家少主姬霄月,对林道友神往已久。我们姬家乃是三千年世家,家父亦是大乘境天……” 他说得越多,夏应弦的脸色越难看,未等他说完,夏应弦便打断道:“姬少主凰族后裔的名头天下谁人不知?不必大费周章自我介绍了,我们家阿羽并非无知之辈。” “我说我的,与你何干?”姬霄月冷眼道。 二人的话里火药味越来越重,你来我往,却没有留意到,顾惊羽已经转身往洞府去了。 夏应弦争执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望向顾惊羽道:“阿羽!” 他正欲追上去,此时却听见洞内传出姬无霜的声音,“照夜,这是什么阵法?” 禁制已被方才三位大乘尊者的气劲震塌,听见这句,三人立即反应过来,转身闯入洞府。 只见阮妙真被方才秋照夜一掌击倒,背靠岩壁的她扶着左肩缓缓起身,目露寒光看向潭边,正小心翼翼将“顾惊羽”放回棺中的秋照夜。 姬无霜见到自己儿子也闯了进来,连忙抬臂斥道:“月儿,退远些。”同时警惕地看着寒潭中央,那副模样看起来,仿佛那寒潭内躺着的并非一具不会动的尸体,而是一个怪物。 此时的季修白不知何时蜷缩着身子钻入了墙角处,还不断揉搓着双臂,要是他还能说话,顾惊羽此时一定会听见其不断抱怨:太冷了!冷死老子了! 此时的他修为被秋照夜有意压制,无法抵御这彻骨的寒冷。 见了他的模样,顾惊羽也开始觉得冷了。 这不是错觉,是真的冷,刚刚闯入时还未觉,待了一会之后,彻骨的寒意便沿着脊柱往上蹿,顾惊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他刚打了个哆嗦,却忽然感到一阵暖流袭来,犹如春风吹拂大地,所过之处冰雪消融,又如冬日暖阳,热流丝丝缕缕钻入身体,温暖着全身每一颗细胞,将冻入骨髓的寒冷悉数驱散,令人不由自主感到浑身一酥。 他看一眼不远处的秋照夜,只见对方也正望着他。 他知道这是秋照夜的功劳,可对方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温和无比的眼神,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且那眼神也只在他身上掠过一瞬,便转向阮妙真道:“阮宗主,念在你我两派交好的份上,方才之事本尊不与你计较,此处乃我宗禁地,请你与姬家主一同离开。” 阮妙真死死盯着那片寒潭浮岛,目光如刀般愤恨道:“照夜,这到底是什么阵法,你说清楚。” 在场都是大乘境天尊,就算认不得此阵,也能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魔气,绝非外界传闻,所谓压制顾惊羽的阵法。 秋照夜不为所动,瞥一眼琉璃棺中的“顾惊羽”道:“这是我门内之事,与二位无关。” “顾惊羽是谁?当年凭借一己之力一统各大魔门,令本已式微的魔域又再次与中域分庭抗礼,如此魔头,其生死与怎能说与我们无关?”阮妙真一步步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召出流云琴横在身前,做出御敌姿势。 “这并非镇压之法,你瞒不过我。” 秋照夜冷眼一瞥女子,幽然森冷道:“顾惊羽,是我无极剑宗门人,自然是我门内之事。”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顾惊羽警惕地看着两名大乘境,只见二人已经在对话的不知不觉间,对秋照夜形成掎角之势,若是同时出手,哪怕强大如秋照夜,怕是也难以应付。 他几乎有立即回到本体的冲动,但思虑一会,权衡再三还是将自己按下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当着两位大乘天尊的面掉马,否则必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躲一躲脚,整个中域恐怕都要抖三抖,不会轻易动手的,他对自己道。 “照夜。”此时姬无霜观察阵盘已久,虽然那阵盘早已寂灭,却仍留下许多蛛丝马迹,凭借其修为与丰富的经验,已经推测出一二,他微微眯眼,狐疑道:“这莫不是还魂阵?” 阮妙真早有猜测,听见姬无霜这一句便更加笃定。 联系到之前秋照夜看向顾惊羽的目光,她强压下心头妒火,冷然道:“照夜,你要将魔头复生?” 一道刺骨寒意自秋照夜冷然的目光中直直袭向女子,“你说,谁是魔头?” 声音如万年寒冰,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其间蕴含的滔天怒火。 这一声令阮妙真目露怔然,早在百年前那次剑宗之行,她便看出秋照夜的心思,那时的她除了嫉妒,更多的是愤恨,在她眼里,一向不羁的顾惊羽与谪仙般秋照夜根本就不相称。 一个耽于玩乐,放浪形骸,另一个则严于律己,行止如松,是所有年轻修士心中的典范,他顾惊羽凭什么得到秋照夜的爱? 可多年之后却有传闻,说秋照夜冷情冷性,对待同门也从未有过好脸色。 之后多年她再有与剑宗交往的机会,看见的便都是冷漠疏离的秋照夜,以及总是默默追随其身后,面对冷脸也毫不退缩,甚至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顾惊羽。 她一面对顾惊羽更加不屑,另一面却庆幸着,这天底下没人能得到秋照夜的心,她不能,怡凌不能,哪怕顾惊羽付出再多,牺牲再惨烈,也不能。 最后听闻顾惊羽死在秋照夜剑下,她才后知后觉,以为秋照夜的铁石心肠,恐怕是用这世上最为炽热的凤凰真火怕也是捂不化的。 但她却感到畅快,秋照夜不爱她,没关系,反正他不爱任何人。 可如今,当看见秋照夜望着“顾惊羽”那视若珍宝的眼神,那一幅极尽温柔,呵护有加的举止,三十年来将一具冰冷的尸体护在阵中,怎么可能是因为恨? 多少年了,如今她终于确认,秋照夜并非不爱任何人,而是眼中只有一人。 而且那个人便是她一直鄙夷的顾惊羽。 她胸中升起熊熊怒火,无法抑制,几乎要令她失去理智。 “你是秋照夜,你是天上明月,是落入凡尘的天神,你怎能爱上旁人?还是一个怙恶不悛的魔头?” 没有人留意到,她脚下岩石间出现一道黑色阴影,蜿蜒没入其体内,倏然消失不见。 嘶嘶的低语在女子的脑海中响起:“毁了他,毁了顾惊羽的尸身,如此秋照夜便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秋照夜,无爱无恨,谁也得不到他的心。” 阮妙真似乎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她闻言眸光一变,瞳仁似蒙上了一层氤氲,望向琉璃棺的同时掌中流云琴身霎时灵光四溢。 姬无霜感到了强烈的杀意,立即竖起一道火墙将姬霄月等人护在墙体后方,“月儿,以真火护体,退远些。” 姬霄月立即反应,点点头后一把将顾惊羽护在身后。 顾惊羽心头一紧,看向秋照夜的目光也露出一丝担忧。 这目光落在夏应弦眼里,后者心底竟升起一丝欣喜,阿羽担心他!阿羽心里还有他! 秋照夜在那凤凰真火的盾墙前再次升起一道灵气护盾,又一挥袖将那琉璃棺封上,伴随轰隆一声响,棺顶被彻底封死。 他的动作在瞬息之间完成,此时阮妙真飞身半空拨动琴弦,伴随着震耳的琴音,寒潭池水凭空掀起丈余,秋照夜召剑在手迎敌而上。 二人释放的气劲震得四周山石欲裂,洞穴内隆隆轰响。 声音传遍整座宗门,甚至引发了方圆百里的强烈震感。 姬霄月连忙释放凤凰真火形成一道火球将顾惊羽护在其中。 大乘天尊的战斗余波在两道盾墙上留下阵阵涟漪。 碍于有顾惊羽在此,为避免波及到他,秋照夜并未使出全力,便与阮妙真打得难舍难分,后者在接连吃下几道剑气后,终于有些不耐烦,扭头冲姬无霜冷然道:“姬家主,这魔头绝不能复活,你速毁了那琉璃棺!” 听见这句,正挥剑的秋照夜,冰魄般的眼珠转向一侧,瞥向姬无霜。 只是这一瞥,姬无霜便感到了一道强大无匹压制力,伴随着强烈的寒意,竟令他背脊发凉。 这便是当年顾惊羽为秋照夜唤醒的那一缕冰夷残魂,从此秋照夜便有了能够压制凤凰真火的神明为剑灵。 虽然他不明白顾惊羽是如何做到的,但这样一个逆天般的存在,只要此人想,完全可以将整个修界踩在脚下,甚至压过秋照夜。 如果这样一个人复生又为魔域之主,今后会如何? 见他陷入沉思,阮妙真一面拨弄琴弦,真气涟漪如墙一般冲撞着洞穴内壁,几乎要将山体震碎。 同时传音道:“我知你们姬家不愿插手修界争端,可你也看见了,那还魂阵分明是魔门功法,若是放任照夜误入迷途,将来恐为祸苍生。” 这一句令姬无霜下了决心,他目光微变,正蓄势待发,却感到一阵彻骨寒意钻入骨髓,潜移默化中压制着姬无霜体内的凤凰真火。 他心道不愧是秋照夜,面对大乘境的敌人,还有余力压制他。 可他仍面色坦然,缓缓点头道:“言之有理。” 话音刚落,一道火焰倏然从他脚下燃起,眨眼间已蹿向寒潭中央。 那火焰速度太快,秋照夜刚刚接下阮妙真的凌厉攻击,转眼便见真火已蹿至潭中逼近琉璃棺。 他转而奋力挥剑,伴随一声龙啸响起,金色火苗瞬间冻结,像是凝结的火焰,随后便听一声脆响,火焰倏然碎裂,化作冰渣散落。 可姬无霜却含笑道:“晚了,我使的并非真火,而是凤凰精魄。”即便秋照夜的剑灵也难以压下精魄化作的火焰,但如此也极度损耗姬无霜的神魂之力。 只见金灿灿的一片火焰将琉璃棺彻底包围。 秋照夜心头一紧,正欲飞身而去,却被一个力道钳制,转头见无数琴弦紧紧缠住他的脚踝。 季修白见状,极怒之下竟冲破了桎梏,高喊出声:“尊主!”同时一个飞身上前。 就在这一瞬间,琉璃棺轰然破碎。 一切不过发生在数息之间。 来不及了,季修白瞪大了眼,恐惧之下,他灵光一闪,立即划破掌心,双掌结印,“起阵!” 血液涌入阵盘,寂灭的阵法忽然亮起,巨大的两道符印缓缓上升,在琉璃棺上空旋转起来。 正欲调动魂识回归本体的顾惊羽,看见眼前一幕明白过来,季修白是想抢在尸身被毁之前将他召回本体。 可即便阵法启动,而他也正试图回魂,可魂魄却像是扎根在了林殊雨体内,无论如何无法回到原身,他心头一沉。 此时听得秋照夜惊呼一声:“阿羽!” 一道雄浑剑气扫过整个洞穴,冲天剑意将洞顶石柱震碎,硕大的钟乳石在震荡间不断掉落寒潭。 这一剑蕴含的怒火令人便体生寒。 阮妙真与姬无霜同时被这一剑掀翻,纷纷撞上岩壁,重重地跌落在地。 只见姬无霜口中啐出一口残血,“若非你为了护着这些小辈而畏首畏尾,无法施展全力。我未必有机会出手。” 秋照夜冰眸内怒火燃烧,可他没有功夫理会二人,便化作一道疾光冲向寒潭浮岛。 他无视燃烧着的火焰,一脚踏入火圈,随着他的迈入,一道肉眼可见的寒气霎时将火苗扑灭,他试图搂过“顾惊羽”,可手掌却穿过了那副躯壳,仿佛躺在那的不是实体,而是一道幻影。 姬无霜笑道:“真火眨眼便能燃尽一切,现在留在那的不过是道残影罢了。” 季修白面色惨然,一面加大了掌中结印的力度,声嘶力竭喊道:“尊主!回来!” 可不论他做多少努力,只见那躯体倏然分崩离析,化作星点消散。 秋照夜看一眼表情愕然的顾惊羽,那目光中,含尽了愧疚与难过,随后他转向倒地的二人,眸光再次转为愤怒。 无声中一道威压如浪涛般袭去,眨眼间遏住试图起身的阮妙真,滔天怒火在这威压中展露无疑。 只见女子艰难地从呼吸困难的咽喉中挤出一句,“照夜……我是为你好……” 威压增大,阮妙真终于说不出后半句话便昏厥倒地,与她同时倒地不起的还有一旁的姬无霜。 “父亲!”姬霄月撤下火焰盾墙直冲过去,见姬无霜仍有气息,才松下口气,伸指探脉却感到一道寒流遍布其体内灵脉,竟连紫府内的火种都彻底压制,只余一点星火。 父亲是他们姬家几百年来难见的天才,因其拥有返祖的凤凰精魄,是最纯粹的凰族后裔,能压制父亲的真火至此,震怒下的秋照夜,实力强大得令他心惊胆战。 顾惊羽心头很是烦闷,方才不过犹豫了一瞬,便让姬无霜钻了空子。 他正懊恼不已,却见眼前的阵盘并没有因为尸身的销毁而停下,反而越转越快,他躯体化作的星点纷纷被卷入阵盘之中。 随后他感到一股力量如狂风般席卷向他,顷刻之间涌入他的灵脉。紫府旋即被一道热源充盈起来,那力量过于磅礴,蛮横地冲刷着他的脉轮。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抬眼却见经过阵盘的星点逐渐汇聚成一片金灿灿的流光,源源不断向他涌来。 听见耳边夏应弦的呼唤,“阿羽,你怎么了?” 由于那力量过于强大,几乎令他脆弱的躯壳喘不过气来,甚至感到五脏六腑都快被冲碎了,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朦胧间他看见原本矗立寒潭边的秋照夜眨眼间闪现面前。 下一秒,他便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旋即瘫倒在一片微凉的怀中。 朦胧间他仿佛听见秋照夜那熟悉而清冽的嗓音,唤了他一声:“阿羽。” *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身体也能二合一~~~略略略~~ 感谢在2021-11-27 10:56:13~2021-11-28 19: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之指纹 5瓶;瑾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二合一) 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惊诧。 只见顾惊羽的尸身在化作星光后又再次于阵盘中汇聚,化作一团耀眼光芒,源源不断涌向林殊雨,将其笼罩,光芒久久不散。 秋照夜搂着怀中人,见顾惊羽眼尾倏然出现一抹嫣红,正与他原身的容貌特征一般无二,虽然转瞬即逝,但他立即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与夏应弦默契地对视一眼。 姬霄月本照看着姬无霜,在看见这奇异的景象后好奇上前,却见秋照夜褪下外氅披在顾惊羽身上,并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正欲离开。 “照夜天尊,方才发生了什么?林道友怎么了?”他有些焦急地询问。 此时的季修白仍不愿放弃,他双掌结印后向那光芒投去一道无形的灵力巨网,并释放出磅礴威压形成盾墙试图阻止那星点消散,可最终却是徒劳无功。 直到那光点逐渐开始消散,他才惊恐地瞪大了眼,未久后惊恐化作愤怒。 他扭头望向尚存意识的姬无霜,怒喝道:“还我尊主!”旋即一道掌风裹挟磅礴气劲袭去。 气劲速度极快,姬无霜千钧一发之际将姬霄月推开,独身挡下这一击。 季修白这一掌几乎将岩壁震塌,竟连高他一个大境界的姬无霜都感到了巨大压力,顷刻间意识模糊而昏厥过去。 季修白还不解气,再次上前,掌风拂过后,却见姬霄月挡在面前。 他的动作瞬间停住了,“你让开!” “我父亲体内真火被压制,无力抵抗,你要打,我陪你打!” 季修白怒目而视,“你自找的!”说时便要动手,此时却听见一个声音传入脑海:“你尊主无恙。” 他呆滞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回头望向传音的来源,见秋照夜动作轻柔地搂紧了昏迷中的林殊雨,其萦绕周身的星光也彻底消散了。 发生了什么?冷静下来后他才感到,尊主身体化作星点,伴随着汹涌灵气在没入林殊雨的体内后便彻底消失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闻所未闻,可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他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之前尊主研究的九转还魂阵,正与寒潭中央布下的阵盘如出一辙。 所以尊主其实是由秋照夜唤醒的。 而方才姬无霜试图毁去尊主的尸身,却没有料到凤凰精魄亦起到了阵枢的作用,因他启动了九转还魂阵,于是在尸身即将被毁去的情况下,阵法强行将二者合一,将尊主的肉身修为与神魂彻底融合进林殊雨体内。 可为什么九转还魂阵会选择林殊雨? 这个问题刚刚出现,他便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不是尊主夺舍了林殊雨? 而且夺舍的时间恐怕不是现在,还要更早,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林殊雨能在登宸大会上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秋照夜又为什么会对林殊雨青睐有加?还会传音对他说尊主无恙。 只有这一个解释。 他自觉推论合理,正思索间,听见秋照夜向外迈步时丢下一句,“姬少主速带你父亲离开此地。” 季修白旋即试图跟上,旋即被一道威压震慑,秋照夜顿住脚步,冷眼瞥他。 他顶着压力咬牙道:“你放开他。” 只见秋照夜周身寒意释放,其脚下倏然释放数道暗金色纹路贴地生长,迅疾向季修白驶去,只是眨眼的功夫,那纹路便将其彻底困住。 季修白只觉灵力源源不断被抽走,很快浑身发软,他咬牙怒声道:“秋照夜!你放过他,他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还不够吗?!” 这声怒吼如一道鞭子抽在秋照夜的心上,后者面色一沉,平静的眸子里光芒涌动,一如深海汪洋卷起了狂风骤雨。 夏应弦闻言亦目光一滞,连双肩也有些微微颤抖。 “让我带他回魔域,跟着你,他只会落得不幸!” “住口……”夏应弦垂着首,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季修白没有留意到少年的神色变化,注意力全在秋照夜怀中之人身上,见那青衫人不为所动,他声音颤抖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不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过去,如今他既然回来了,算我求你,放过他这一世。” “你到底有多恨他,一定要将他生生世世绑在你身边吗?!” “住口!”夏应弦箭步上前一把揪起季修白的衣襟,恶狠狠地一字一句道:“别再说了。” 看见少年眼眶发红,目光带着嫉妒的痛苦与愤怒,季修白面露诧异,可他没有功夫理会少年,用尽剩余的力气一把推开对方。 再次看向秋照夜时,只见那个看似平静的背影终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声音有些异样,秋照夜顿了一会,才又找回正常的嗓音道:“他不能走,只有剑宗才能给他真正的自由。” 此时的阮妙真已然逐渐从昏迷中醒来,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入她的耳朵里,本欲睁眼的她旋即保持继续沉默,心头疑惑,他们在说顾惊羽? 可顾惊羽的尸身方才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正思索至此,却忽然感到一道气劲袭来,将她震飞洞穴外,她旋即睁眼翻身稳住身型,却在半空中看见搂着林殊雨踱出洞外的秋照夜,正冷眼瞥她。 那眸光里含着怒火与鄙夷,她心头一凉,正欲开口,便听见一个声音传入脑海,“滚出山门,别让我再看见你。” 随后那道青衫人影便消失于崖壁。 洞穴内,季修白体内灵力的抽取停滞了,但脚下的符文并没有松开,反而铸成了一道牢笼,依然将他死死困住。 他挣扎了一下,脚步却纹丝不动。 他怒骂了一声,听见夏应弦长长叹出一口气,对他道:“你先好好待着,等他醒来。” 少年说完便也化作一道疾光消失了。 剩下姬霄月面露错愕,可他心系林殊雨,便也顾不得疑惑,连忙带上姬无霜离开洞穴,追了上去。 * 阮妙真是带着伤出现的,围观在禁地之外的在场众人无不错愕。 联系上姬无霜是昏迷着被姬霄月送出来的,又有禁地内不断传出的震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三位天尊这是打了一架? 只见阮妙真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率领乐宗众人先行离去。 一路上乐宗门人都噤若寒蝉,只因宗主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可怕,颇像是先前从魔域大败而归时的模样,那时她回到宗门后便雷霆震怒,连整座蓬莱岛都能感到微微的震颤。 按理说修行到了大乘境的份上,早已心境圆融,特别是她们这些乐修,修心更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就算是一时失利,也不至于此。 可宗主却在最近数月之内,性格变得越来越乖张暴戾,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但无人敢于深究原因,一旦拂逆了宗主,后果难料,毕竟就连怡凌这位宗主的大师姐,也在登宸大会之后,以败坏宗门声誉为由被关押在海底牢狱,不见天日。 偌大的车厢内,阮妙真盘膝而坐,其座下蜿蜒弥漫出铺天盖地的黑影,将整个车厢笼罩,分明是青天白日,可半点光线也透不进来。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顾惊羽没死……” 女子倏然睁眼,“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姬无霜的凤凰真火燃尽一切,顾惊羽的尸身早就灰飞烟灭了。” 那声音大笑起来,“你忘了方才秋照夜与季修白的对话了吗?” 同时一个画面印在阮妙真的脑海里,那是她刚被震出洞外时,秋照夜打横抱起林殊雨,远远地冷眼瞥她那一幕。 画面被放大,她看见秋照夜怀抱着林殊雨,那般的温柔与小心,与怀抱着顾惊羽时如出一辙。 “若是顾惊羽的尸身果然被彻底摧毁,再也复活不了。”脑海里那个声音继续道:“你觉得秋照夜会放过你吗?” 阮妙真瞳仁放大,目露一丝恐惧,片刻后仿佛是因这惧怕而回过神来,灵台清明了一瞬,她双手抱头怒喝道:“滚出去!” “我乃乐宗宗主,大乘天尊,岂容你恣意掌控践踏!” 她周身灵流燃烧,发出耀眼强光,生生将座下黑影逼退驱散。 黑暗的车厢霎时恢复光明,阳光透过云层照进车厢内,照进阮妙真榻前帷幔,她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额汗,长出一口气。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她目露怔然,她都干了什么? 秋照夜一定恨死她了! 自从脑海里冒出这个声音以后,她就越发不受控制,虽然神志尚清醒,可做出的事情却越发出格,往往事后才回过神来,懊悔的同时那声音却越来越强烈。 待她情绪稍微平复,阴影又从四角逐渐弥漫而来,“秋照夜怎么能爱上旁人呢?” 声音如毒蛇吐信,在她脑海中嘶嘶作响,“他既然不爱你,便也不该爱上任何人,不是吗?” “他可是秋照夜啊……” 声音不断涌出,阮妙真刚刚恢复清澈的眸子又再度蒙上一层阴影,须臾后女子仿佛彻底放弃了抵抗,瞳孔失焦,喃喃道:“我该怎么做?”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他。” 昏暗中,阮妙真柔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阴鸷的笑容。 * 顾惊羽是被疼醒的,体内一股力量在横冲直撞,冲击着本就脆弱的灵脉,四肢百骸仿佛被肢解重塑,那感觉就像是全身的每一颗细胞都被拆开又重新聚合。 他想睁眼,可眼皮却沉重如同灌了铅,完全抬不起来,他想要动一动,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整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 他能闻见房内点着沉香,是他前世常用的那股熟悉的味道。 听见耳边传来两个声音。 “他怎么还不醒?” 少年似乎有些焦急。 另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道:“他的躯壳被重塑了,且灵脉脆弱,一时间承受不了大乘期的修为。” 顾惊羽听出来了,是秋照夜。 而且从这句话里他也听明白了,那涌入体内的是他自己的修为与精魄,定是季修白抢先启动阵法起了作用。 这强烈的痛感大概也是因为躯壳被重塑的关系。 “快想想办法!”少年带着怒火吼道,可片刻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我的躯壳强韧,把我的身子给他。” “你要献舍?”秋照夜说时冷哼了一声,“他会要吗?” “那你说怎么办?!” 秋照夜冷眼一瞥夏应弦,“芝心莲呢?” 后者闻言面露恍然,忙取出灵草,“对,重塑灵脉,只要灵脉足够强韧,就没事了。” 秋照夜接过灵草,缓缓点头,“此法成功率不高,也许需要尝试多次,耗费时日,我不在时,你仔细照看他,别让任何人接近此处。” 夏应弦侧身坐于榻边,一手缓缓轻抚顾惊羽的额发,目光极尽温热,可语气却冰冷彻骨,“我不会离开半步,你还不速去?” 秋照夜并未在意对方的言语,而是深深看一眼榻上之人,便转身离开。 柔软的指尖抚触在他额前,良久后,他听见夏应弦自言自语般道:“阿羽,对不起,没能护好你,是我的错。” “不过没关系,等秋照夜炼好塑灵丹,你很快就会好了,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百次,千次,总会成的。” 少年说时又冷哼了一声,“反正秋照夜修为高,足够消磨。” 顾惊羽心头震惊:仅仅是消磨修为就算了吗?若换做是他,灼烧紫府恐怕一次也忍不下来,还百次千次? 他本想阻止,无奈眼下连张嘴都做不到,只能静静地听着,他心头哀叹,所谓的植物人就是这种感觉吗?能听不能动,难受得他几乎要疯。 此时门外传来通传弟子的声音,说是姬霄月求见。 夏应弦闻言眉头蹙起,冷声道:“让他走吧,就说林殊雨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门外弟子顿了顿,继续无奈道:“姬少主说了,林道友一日不醒来,他就一日不走,眼下正……正杵在殿外,怎么也劝不动,好歹是少主,我们也不好动手,还是请师叔祖去看看吧。” 虽然秋照夜在送回顾惊羽后就下了逐客令,将所有外门之人都“请”下了山。但却唯独这姬霄月,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其父在苏醒后已然带着族人先行离去,且剑宗门人因拜师礼忙得脚不沾地,竟无人留意到这位少主竟还留在宗门内。 顾惊羽听见少年发出一声啧,随后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唇畔,又换回了那副温柔的嗓音,“阿羽等我一会,待我将那些难缠的家伙打发走便回。” 指尖又在他的唇畔摩挲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撤去。 未久后顾惊羽感到痛觉褪去了许多,才发觉沉香中似乎掺了些镇痛药物,药物此时起了效,令他很快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 修真界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不胫而走,照夜天尊果真压着顾惊羽的尸身,却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还为唤回顾惊羽的魂魄,设下九转还魂阵这样有违天道的魔门功法,不惜以自己的神魂为阵枢。 这消息过于匪夷所思,甚至令人信仰崩塌,以至于大多数人绝不相信,只在少数那日的围观者之间流传,但也是一幅讳莫如深的态度。 毕竟亲眼见到的只有进入了禁地内的阮妙真与姬无霜,旁人再怎么传也只是以讹传讹。 但这样刺激的八卦,却被一些话本铺子敏锐扑捉,从而为了带动话本销量而大肆宣传。 几乎是一夜之间,关于顾惊羽与秋照夜的话本子几乎卖脱了销。 酒肆中,人头攒动,说书先生将二人的秘辛添油加醋说得天花乱坠,场中人们议论纷纷,有人闻见这样怂人听闻的消息,怒声道:“不可能!我绝不相信这样的传闻,你们有何凭据,竟敢污蔑天尊!” 一旁有人摇摇头,“越是匪夷所思的传言,往往越接近真相,若非如此,如何解释照夜天尊要压着顾惊羽的尸身三十年不放?要知道他修的可是无情道,既然无爱,自然也无恨,看待天下苍生如同刍狗,怎会如此憎恶一人?”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附和,“当时可有人亲眼见了,那顾惊羽的尸身不仅完好无损,还仿佛活着一般,若非用心照看,怎么可能如此?” “我可是听说那得源源不断地以灵力加持,才能保持尸身不败,若非真爱,如何解释?” 方才那人还是不信,“绝无可能!既然修的是无情道,你们又凭什么说他爱顾惊羽?你们亲眼见了,亲耳听他说了?” 秋照夜的拥趸遍布天下,听见这样的消息不吝于晴天霹雳。 有人忙打圆场,“信也好不信也罢,如今那顾惊羽的尸身已然被二位天尊联手摧毁,再也不可能复生了。” 说时还松下口气,“好在如此,否则若果真如传言所说,怕是魔域又要东山再起了。” “没有顾惊羽,不是又出了个什么鲁仁甲么?刚刚入境大乘境便一剑击败了妙真天尊,今后天底下怕是要纷争不断了。” “可我听说那位鲁天尊还救下了讨伐魔域的飞舟,一举灭了噬魂貘的巢穴,怎么转头又帮起魔门来了?他到底哪头的?” 刚提起鲁仁甲的名字,众人的讨论焦点又偏了。 “此人神秘,说不定是哪位正道的隐世高人也未可知。” “那他帮助魔门击退正道又是为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天,这位鲁仁甲却是越发神秘起来。最终有人以魔门得了如此助力,今后更难应付做了结案陈词。 随后有人话锋一转道:“说实在的,当初顾惊羽虽然一统魔域,与中域分庭抗礼,可在其治下倒是也井然有序,那些魔修被管束得服服帖帖,并未惹出多少事端。反倒是他死后,树倒猢狲散,人人都想称尊,就如那什么衢自明,不就惹出许多事端?”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出个魔头还是好事了?” 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焦点转了一圈又到了顾惊羽的头上。 待说书先生下场,又有歌女抱着琵琶上台,弹奏着婉转动听的乐曲,在场众人很快便听得如痴如醉,便是连聊到兴头上的八卦声也止住了,一时间只有乐曲传遍场中。 人们看起来像是仔细聆听,却面露茫然之色,唯席间一名修士有些疑惑,看着周边人都静默不语,发出一嘀咕:“怎么听起来隐约像是登宸大会的四时阵仙曲呢?” 可再仔细一听又不太像,他权当自己产生了错觉,再抬眼看向场中时,正见一曲终了,寂静的周遭便又恢复了纷纷攘攘的喧嚣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阿羽就醒啦~ 第42章 顾惊羽再次睁眼时,体内汹涌的灵力归于平静,内观如狂风骤雨般的紫府现下一片风平浪静,灵脉强韧如参天大树,相较之他原身的灵脉,更有一种隐约的浩瀚深沉之感。 这是秋照夜的灵脉? 他成功了? 顾惊羽心头一惊,自己这是睡了多少时日? 他扭头望向四周,见秋照夜正闭目盘膝座上,一头银发如瀑般垂落,散在肩头。 本就白如冰雪的肤色,如今更是惨淡如白纸,唇上亦毫无血色,还隐约从内晕出一点淡淡的殷红血渍。 眼窝略微下陷,显得晦暗无光。 堂堂大乘天尊,一脚踏进仙门,寿数无量的谪仙,如今却面如枯槁。 就凭这样一幅憔悴的神情,顾惊羽已经能推韊抚测出对方到底尝试了多少次,才成功制出塑灵丹, 他心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想靠近对方些,却在刚刚迈出几步时,看见秋照夜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开启。 冰眸在精巧雕琢的眼眶里幽然转动了一下,倒映出他的身影后,寂灭的眸子亮起璀璨星光。 在那一瞬间,顾惊羽仿佛看见秋照夜惨淡的脸色变得鲜活起来。 “你醒了。” 顾惊羽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称呼,该喊对方师尊?可眼下秋照夜应该已经认出自己了吧。 他在等,等对方唤自己一声阿羽,这样他就可以卸下包袱,坦然地骂对方一句:好你个秋照夜,召我回来要做什么? 可他说不出口。 一旦揭破那层窗户纸,他就得承认,承认秋照夜是爱他的,爱到为了他,宁愿承担凌迟神魂之苦,宁愿灼烧紫府为他重塑灵脉。 爱到乌发化作白雪,珠玉般的人如今面如金纸。 秋照夜的爱是真的。 可他的爱,却是因为任务,只是演戏,是假的。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那一声“阿羽”,而是一声询问:“你感觉如何?” 他怔然看一眼秋照夜,对方的眸子静谧深邃,异常平静,仿佛未起风的海面,只有缓缓自然涌动的徐徐轻浪。 “我……”顾惊羽唇畔微动了一下,“我很好。” 他微微抬掌,尝试调动灵力,却见掌心灵光涌动,发出耀眼光芒。 这光芒落进秋照夜眼里,对方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的灵脉刚刚恢复,且与原本属性不同,一时怕难以适应,好好调息,慢慢消化,切记心浮气躁。” 这语气竟颇有师尊的架势,倒令顾惊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秋照夜不愿拆穿他? 他没来由地松下口气,仿佛本该面对的难题忽然间自行消失了,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回答道:“是……师尊。”师尊二字他顿了顿,才强迫自己说出口。 他想了想,又道:“我看师尊,面色不太好,可是因为炼药……” “无妨。”对方打断了他,却是以温和的语气,还有一丝隐约的疲惫,“休息几日便好了。” 顾惊羽心知这是假话,他如今修为全回来了,能感觉到秋照夜的灵压明显地弱了下去,也不知到底折损了多少修为。 他莫名有些心绞痛,咬了咬牙道:“我为师尊调息,可好?” 秋照夜明显是愣了一下,虽然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眸子里有光芒跳跃,须臾后,流露出一抹欣然喜色。 “好。” 二人盘膝榻上,顾惊羽将温热的灵流徐徐探入秋照夜的灵脉,却发现秋照夜原本如浩瀚汪洋的灵脉如今却干涸的沙漠,甚至薄如脆纸。 他心头莫名揪紧,这到底做了多少次尝试?他已经不敢去想,光是一个念头闪过,他就疼得呼吸困难。 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滋养对方的灵脉,缓慢抚平创伤。 秋照夜表面一如万年冰川,可在其隐没深海下的部分,却有暗流汹涌,如惊涛拍岸。 只因顾惊羽涌入他体内的灵流正带着对方的情绪,如同其心跳一般,带着悸动与悲鸣,如果能听见声音,那会是一种含着悲伤的啜泣。 阿羽在心疼他! 秋照夜闭着眼,强压下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一股热流,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唤阿羽,可他却不能说出口。 因为一旦说出来,阿羽就没有选择了。 倔强的阿羽不可能在明知自己暴露的情况下,还厚着脸皮以林殊雨的身份待在宗门,届时只怕会重回魔域,他绝不能让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只有林殊雨才能是他秋照夜的弟子,才能继承剑宗的衣钵,重获阿羽上辈子就该拥有,却被他亲手毁去的一生。 此时外头传来轰隆隆的震响,两道强烈的气息在不远处冲撞。 顾惊羽神色一滞,立即辨认出气息的主人,于是收回灵流道:“师尊稍待,我去看看。” 说完霎时消失于殿内。 * 顾惊羽飞身殿外,见半空中两个交战的身影。 夏应弦怒喝道:“你有完没完?阿羽不会见你的,还不快滚!” 对面红衫少年冷笑一声,“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况且来者是客,我是前来探望宗主亲传弟子的客人,你们剑宗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顾惊羽望向正杵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守殿弟子,“姬家少主怎么还在这?” 有弟子无奈耸了耸肩,答道:“数日前师叔祖就赶他走,可谁知他只是到山下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还大包小包带了许多礼说是要看你,师叔祖不让,可隔日他又回来。” “这不,今日师叔祖实在忍不了,俩人这就打上了。” 顾惊羽无奈叹气,高喊一声:“住手!” 交战中的二人听见这一声霎时止住了动作,同时扭过头来,看见顾惊羽后,脸上的怒火一扫而空。 两道光芒嗖地一声掠过,在顾惊羽面前急急地停下。 “阿羽!” “林道友!” “你怎么样?”二人异口同声,说完又都同时冷下了脸,十分鄙夷地看一眼对方。 “我没事。”顾惊羽又对姬霄月道:“少主还是回去吧,令尊不是还有伤在身,没有你在身边照顾怎么行?”说完还瞥一眼殿内,“宗主可是还在气头上。” 这前半句是动之以情,后半句是要吓吓对方,要知道姬无霜可是把他的原身给毁了,彻底得罪了秋照夜,这小子竟然还敢在常清殿外晃悠,还大打出手,心可真够大的。 夏应弦闻言颇为满意,斜睨一眼姬霄月道:“听见没有?阿羽让你滚。” 后者不以为然,依然笑着对顾惊羽道:“我父亲只是因凤凰真火受压制而暂时晕厥,早就无事了,况且父辈们的恩怨与我们晚辈何干?我相信照夜天尊绝不是气量狭小之人。” “我父亲还说了,要我与你多亲近。” 顾惊羽面露疑惑,什么意思?“你父亲,要你与我亲近?” 姬霄月理所当然的点头,心说当然要先亲近,待殊雨对他有了好感,才能谈后头的事嘛,他在心里已经将三月追到手,一年迎进门规划好了。 还觉得三月已经够久了,总得给个适应的过程,他还是很体谅人的。 不过他没把这些心思说出来,而是道:“我父亲说,林道友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要我好好与林道友交往。” 他不敢说这是自己的想法,便只能将父亲抬出来做挡箭牌,毕竟对于林殊雨来说,不过见了他两面,还十分陌生,贸然提出交往恐怕起反效果,若有长辈慈命,对方便不好拒绝了。 他自觉算盘打得好,完全忽略了一旁已经面色铁青的夏应弦。 顾惊羽心说姬霄月心大也就罢了,姬无霜也心够大的,难道不知自己已经得罪了秋照夜,还敢让自己的儿子来跟他套近乎? 难不成想通过晚辈缓和两派关系? 夏应弦一眼看穿了姬霄月的诡计,冷言冷语道:“我劝少主还是少费这些心思,阿羽心里已经有人了。” 顾惊羽闻言一愣,茫然看向夏应弦。 姬霄月面露震惊,焦急望向顾惊羽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饶是顾惊羽再迟钝,此时也明白姬霄月的心思了,他明白过来夏应弦这句话的意思,心道这的确是个让人死心的好法子,于是便硬着头皮点点头,“……是。” “是谁?”姬霄月不死心,甚至一把拉过的顾惊羽的胳膊。 这…… 顾惊羽没想到对方还能追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更多的谎来圆,这便宜道侣让他眼下上哪找去? 他正思索,余光瞥见夏应弦冲自己挤眉弄眼,就差把一个“我”字写在脸上了。 顾惊羽本能地拒绝,直觉告诉他,若真说是夏应弦,恐怕麻烦会更大。 见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姬霄月立刻恍然,扬起一抹笑意道:“林道友倒不必如此,我知自己有些唐突,恐怕吓着你了,我一定……” 顾惊羽听不下去了,只怕对方会没完没了,便随手往殿门外一指,“是他!” 他本意是随手指名守殿弟子,反正大家都是兄弟,不会在意这些,可没想到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都愣了。 见二人错愕的表情,他也疑惑望去,本以为自己随手指了个什么妖魔鬼怪,却没想到,不远处的殿门外,正矗立着一袭青衫。 就连殿门旁的守殿弟子都面露惊恐的神色,向顾惊羽投来同情的目光。 完了,林师叔这回死定了。他们心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9 11:22:12~2021-11-30 11: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雨粑粑 5瓶;白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加更五千】 姬霄月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再次看向顾惊羽时,痛心疾首道:“他可是你师尊!” 顾惊羽也愣了一下,方才分明没有感应到秋照夜的威压,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夏应弦一时表情有些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嫉妒。 最后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以指秋照夜四舍五入约等于指他来自我安慰,总算是心情平复了些。 顾惊羽本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无论怎么解释都只会越描越黑。 此时却感到一阵微风拂过,那青衫已经到了身侧,清冷声音传来,一句话令在场已经错愕中的众人再度惊掉了下巴。 “有何不可?” 感受到略带敌意的威压,姬霄月心头一凉,又惊又惧道:“照夜天尊,莫非您真的与林道友……” 只见秋照夜轻轻握过顾惊羽手腕,“爱徒方才苏醒,还是要多休息,莫要浪费精力在一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说完冷眼一瞥姬霄月,便牵过顾惊羽,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缓慢踱步回到殿内。 离入殿时又留下一句传音:“姬少主请回,莫再让本尊说第二遍。” 顾惊羽一面走一面回头,本想说点什么解释一番,可看着众人都已经呆愣原地,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好轻叹一声作罢。 守殿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用力一掐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惶惶然道:“不是做梦?” 另一人面露愕然,仿佛望着虚空, “不是……” “宗主竟然……” 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说之前听见秋照夜深爱顾惊羽的传闻时,他们还能当做笑话或阴谋论一笑了之,可眼前一幕却是实实在在地塌房了。 心目中一向冷情冷性,睥睨苍生的男神,竟然与一名小弟子暧昧不清,晴天霹雳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只有天塌地陷,世界末日可以匹敌了。 姬霄月恍然大悟般地惊呼道:“我说嘛!” 哪有一宗之主刚收徒就把整座南明山送出去的?这不是爱是什么? 他只恨自己眼拙,没能早看出这一层,情敌竟然是天下第一人,再看向夏应弦时,忽然觉得对方也不那么讨厌了,毕竟在要身份有身份,要修为有修为,要颜值有颜值的秋照夜面前,这些情敌都不够看。 他颇为感同身受地拍拍夏应弦的肩膀,缓缓颔首沉声道:“既然咱们同病相怜,不如今后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 一只手伸了过来,夏应弦蹙眉一瞥,十分嫌弃地道:“谁与你同病相怜?” 阿羽本来就是他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跟上顾惊羽,身影没入了殿门后。 剩下姬霄月愣了愣,仿佛被这一句点醒了,对啊,他怎能轻易放弃?他们可是师徒,论门当户对,当然还得是他们姬家了。 想到这他又狠狠点头,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殊雨,我不会放弃的! * 顾惊羽感到有些尴尬,便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唯有回到房内,还将追来的夏应弦也拒之门外。 他越发觉得这地方是待不得了。 他托腮坐于桌旁,正面对着落地水银镜,余光瞥见镜中的自己,忽然目光顿了一下,林殊雨的眼周是白玉无瑕,可镜中人眼尾却若隐若现出现一抹嫣红,且肤色也更白了些。 他心头咯噔一下。 那正是他自己的容貌标志。只不过他的眼尾嫣红更鲜明些。 他心念微动,猜测自己的容貌估计还会继续变化,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原身的模样。 他轻啧一声,现在可不是变回去的时候,得想法子掩饰一二。 想到易容术时他终于想起了季修白。醒来后就不见这家伙,恐怕还被秋照夜押在沁寒池,他旋即动身前去。 * 洞穴外虽有禁制,但他依然畅通无阻地步入,眼见一座金色符文铸就牢笼将季修白困在其中,他连忙上前,可脚步又顿了一下,心说自己现在是林殊雨,若是轻易破开了秋照夜的符文会不会太假了点? 谁知他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见一声:“尊主!” 他愣了愣,见季修白一幅激动的神情,顿时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 季修白点点头,“不就是夺舍嘛,我知道,尊主不必愧疚,林殊雨那孩子若是知道夺他舍的是尊主您,一定会开心得活过来。” 顾惊羽清了清嗓子,“我不是……”他想说不是夺舍,可又懒得解释复杂的前因后果,便随它去了,只道:“我是他死后才夺……夺舍的。” 季修白面露恍然,“就是登宸大会那次?” 当时林殊雨当着众人的面倒在擂台上,确实是濒死状态。 不过若是让季修白知道,这孩子是因为闯入密室被秋照夜击杀的,恐怕二人之间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了。 他没有留意自己为什么会不愿加剧季修白与秋照夜之间的矛盾,只点点头道:“是。” 季修白叹了一声,面露哀伤低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他入剑宗。” 顾惊羽施法将牢笼撤下,“你走吧。” 季修白欣喜拉过顾惊羽,“走。”可刚迈开步子,却觉身后人一动不动,他扭过头来疑惑道:“尊主?”心道还等什么? “你走。”顾惊羽看着他道:“我不走。” “为什么?”季修白不解,随后打量一会顾惊羽道:“没事,我给您易容,以后无极剑宗就没有林殊雨这人了,反正他也不是剑宗的人。” 他说着就要上手,顾惊羽却摇摇头将他按下了。 “我确实需要易容。”说时指了指眼角浮现的那抹淡红,还有开始逐渐泛白的肤色,以及越发纤薄的唇畔。 “保持林殊雨的样貌。” 季修白愣了一下,旋即面露不满,赌气似地往潭边岩石一坐,“您又想留在秋照夜身边?” “什么叫又?” 季修白却无视了这个问题,继续道:“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那家伙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他若是心里有你,你上辈子何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顾惊羽心道上辈子那是走剧情啊。 “您都活过一世了,就不想过点好日子吗?还围着他团团转……” 季修白捶胸顿足地滔滔不绝。 “天下那么大,就算您不回魔域,去哪不行?四海八荒,谁能拦得住您?” 见这情形,顾惊羽没来由想起从前看的肥皂剧,女配失恋痛哭,又怀念渣男试图藕断丝连,被大女主恨铁不成钢地怒骂。 想到这他甩甩头试图将满脑子胡思乱想甩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于是也一屁股在季修白身边坐下,想了想道:“要是我有天忽然消失了,你会怎样?” 季修白不假思索,“自然是四海八荒寻你去。” “嗯。”顾惊羽点点头,“他们也会。” 季修白愣了一下,“谁们?” “甄子昂,裴慕之,姬霄月,夏应弦,还有……” “秋照夜。”这个名字季修白是咬牙切齿接上的。 “那不就得了,我能跑得安生吗?” 季修白想了想,还是不服,“我的易容术独步天下。” 顾惊羽翻了个白眼,心头呵呵一笑,当初一眼就被夏应弦认出来,好一个独步天下。 他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你先回去,我保证,这辈子绝对不围着秋照夜转了。” 季修白瞥他一眼,“你连梦里都是他,这话我能信?” 提起这件事,一向没心没肺的顾惊羽忽然感到一阵耳根发红。眼看一抹淡淡的红晕就沿着玉白的脖颈攀出了襟口,季修白恨得咬牙切齿,“我说什么来着?” 顾惊羽换了副面孔,不再和颜悦色,“你不听令了?” “听听听。”季修白嘴上这么说,表情却还是一幅愤恨的模样,旋即又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欣然道:“要不我也易容成剑宗弟子,这样我就可以天天陪着尊主了。” 顾惊羽心说你是要陪着我还是看着我?于是连忙摇头,“不行。” “为什么?”季修白扬起的一抹淡淡笑意又彻底散去了。 “明心宗刚收拾了叛党,你再迟迟不回去,门内群龙无首,八十六岛怕是要造反。” 季修白虽脸上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却也知道顾惊羽说的都是实话,尊主好不容易整顿好的魔域,不能就这么砸在他手里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衣衫下摆,“那您得答应我,要是那个秋照夜敢欺负你,立即回魔域。” “行。”顾惊羽心道什么叫欺负?谁能欺负他啊?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只瓷瓶递给季修白,“怎么样?还需要么?”此前从通涧渊回去的路上他采了不少冥兰花粉给季修白制药,这回他索性做了一大批,足够对方用好久了。 季修白面露一丝尴尬,嘀咕了一句,“比先前好多了。”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收下了瓷瓶。 顾惊羽狐疑看他一眼,这小子有没有撒谎他一眼就能看穿,同时心道这花粉有这么厉害?这都多少日了,还没消退? 季修白立即转移话题,给他易容遮掩了样貌,今后不论他的容貌再怎么变,外人看起来也还是林殊雨的模样。 随后又千叮万嘱,大骂了秋照夜好几遍这才离去。 待到季修白一脚踏出洞门,正感到身旁一道熟悉的灵压,他扭头望去,看见抱剑背靠洞外岩壁的夏应弦。 他镇定道:“秋照夜命你来看着我?我告诉你,就算是他本人来了我也不怕。”说时便摆出防御的架势。 夏应弦见状斜眼一瞥身后洞门,淡淡道:“秋照夜敢欺负阿羽,我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季修白心头一紧,“你都听见了?” 这小子知道尊主的身份了? 夏应弦想了想道:“只听见最后一句。” 季修白狐疑看他一眼,忽然想到这小子似乎与秋照夜有深仇大恨,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态度,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今后林殊雨就交给你了。” 他没留意自己说这种托付林殊雨的话非常地不合时宜,毕竟在外人眼里,林殊雨是无极剑宗门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夏应弦看他神色,颇有种老父亲嫁女儿的错觉,茫然点点头,“当然。” 季修白点点头,旋即化作一道疾光破空而去。 夏应弦在门外等了一会,没见顾惊羽出来,正欲进去查看,却透过透明的禁制盾墙,看见顾惊羽掏出了装着他血液的那只玉瓶,登时心头一紧。 * 林殊雨恋慕其师秋照夜的消息几乎是眨眼传遍了宗门上下。 多数人不可置信,甚至认为当时的守殿弟子一定是听岔了,一向冷冰冰的宗主怎么可能会爱上旁人呢,还是自己徒弟? 不可能! 这事只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甄子昂正收拾了包袱准备离开百草堂的病号房,就在院内看见三人围作一团,窃窃私语着。 “要我说,肯定是那林殊雨之前借着内殿弟子的身份,爬了宗主的床了,这才令宗主不得不收他为徒。” “是了,肯定是这样!要不是他爬床,宗主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怎么可能……” 甄子昂气得几欲吐血,他一把推开众人,揪过多嘴多舌的弟子衣襟,“你说什么!” 他挥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却忽然被一个力道钳制,他扭过头去,见裴慕之正沉着脸,“住手,门内斗殴,当心执法堂拿了你去。” “裴师兄!”甄子昂指着几名弟子道:“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说时咬牙切齿道:“污言秽语,恶意中伤!” “怎么是恶意中伤?”被掀衣襟的弟子连忙推开他后撤几步,“师兄们都亲眼看见了!” “他们看见什么了?”裴慕之冷着脸,声音也低沉,释放的气息霎时令几人顿住了口。 “看见……”对方支支吾吾,“看见那林殊雨亲口指认宗主是他的心上人。” “最重要的是,宗主竟然亲口承认了。”一旁有人悄声接话道,其面容惊恐,像是白日见鬼,“若不是林殊雨做了什么,宗主怎么可能……” 只听嗖地一声寒光闪过,剑锋已经横亘几人眼前,只见裴慕之面色铁青,一字一句道:“若再以讹传讹,便在我剑下过几招。” 甄子昂愣了愣,心道方才你还不让我动手,眼下竟然直接拔剑。 众人安静了一瞬,有人立即反应过来,“事情是他干的,还不准我们说了?” 喧嚣声将更多弟子吸引而来,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有秋照夜的拥趸不满道:“宗主岂会随意让人爬上他的床?你这样污蔑宗主,就不怕进执法堂吗?” “正是!林殊雨也不是那样的人。” 见众人或义愤填膺或据理力争,被指责者却依然不屑嘴硬道:“若非如此,如何解释?” “宗主修的可是无情道,怎么会亲口承认喜欢自己的徒弟?若非那林殊雨使了什么手段……” 话音未落,裴慕之二话不说挥剑而上,数息之间便将说话之人撂倒在地。 这一动手便一发不可收拾,愤怒者纷纷跃跃欲试,场面愈演愈烈,最终还是闹到了执法堂。 单真人询问过前因后果,责罚了几名挑事者之后,又严厉禁止这类捕风捉影的谣传。 如此还不放心,拉上几名长老商议起来,毕竟宗主修的可是无情道,怎么能谈恋爱呢,还是自己的徒弟。 他们越想越觉此事事关宗门声誉,不过问不行,便组团急忙赶往常清殿去了。 * 这边顾惊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随手一指竟在宗门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没有离开沁寒池,只因这里清净,不受打扰。 他掏出玉珏,深吸口气后,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将瓶中血液滴在白玉上。 由于禁制阻隔了外头的气息,他没有发现洞外的夏应弦正惊慌失措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少年几乎浑身颤抖,几次想要上前阻止,又将自己按下了。 顾惊羽紧紧盯着玉面,却见那混杂了秋照夜与夏应弦的血滴落入玉面后,便沿着光滑的表面落在了地上。 他屏住呼吸等待了许久,玉面却是没有反应。 他不可置信,又再次重复动作,直到整个玉瓶内的血液都倒空了,玉珏还是如最初时一般,至多沾染了些血渍,却并未出现墨妖所说的:泛红光。 “怎么会?”他瞪大了眼,发出喃喃的自言自语声。 这不可能,他脑海中快速思考,两个人都是当着他面取的血,绝不可能有问题,难道他推测错了? 或是这玉珏有问题? 他又检查了玉珏,的确是验血的法器,而且墨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洞外夏应弦见此情形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又落了回去,他扶着胸口喘气,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对阿羽撒谎的罪恶感裹挟着他,令他心烦意乱。 顾惊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面思考一面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一下指尖沾染的鲜血。 就在此时,识海里原本储存着的数据模块忽然显示一串文字:获得访问秘钥。 原本一直亮着的红锁自行脱落,蓝色方块里储存的数据如潮水般涌入顾惊羽脑海。 他瞳孔涣散,宝石般的眼眸里仿佛有画面快速闪过,他的脸色越发惊骇,未久后叹出一声,“怎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激动快疯了有没有~~ 感谢在2021-11-30 11:21:05~2021-12-01 11: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事 10瓶;53600411 5瓶;瑾年、55877203 2瓶;字节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二合一) 眼前是如星河般璀璨的灯火,从山脚一直蔓延到街市的尽头,直至没入漆黑的夜空与星河交接。 顾惊羽望着光怪陆离的街市,其间流动的灯火长龙令他恍惚间仿佛看见家乡的霓虹,从百米高楼望去,涌动的车尾灯与霓虹交相辉映。 他欣然起身,指着山下的繁华道:“师兄,上元节好热闹,我们下山吧。” 秋照夜在月色下舞剑,听见这一声收剑回鞘,转过身道:“师尊方才传音让我在此等他。” 顾惊羽撅了撅嘴,“那我自己去。”说着便要迈开步子,却被身后人拉住了,他转过头来,见秋照夜深邃的瞳仁在月色下倒映着他的身影。 阵风吹过,片片梨花飘落在秋照夜的额发与青衫肩头,为那一副精致容颜更平添一分美感。 对方想了想,询问道:“要不,你在山下等我?” 此时从旁观者的角度再看此情此景,顾惊羽才猛然发现,秋照夜对他的声音是清冷却温和的。 顾惊羽嬉笑一下,“听说今日放河灯,我在河边等你。”他说着便要走,却觉胳臂上牵着他的力道并未放松,他疑惑看去,见秋照夜犹豫了一下,才又点点头,低声道:“好。” 顾惊羽的发尾微扬,一抹身影迅疾消失在夜色里。 秋照夜一直目送着他远去,直到即便施了瞳术也看不见影子后,才收回视线。 其身后倏然出现一位仙人,没好气地沉声道:“阿羽又跑了?” 秋照夜轻笑了一下,转身道:“师尊,今日是上元节,便随他去吧。” 玉元仙尊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故意放他跑的吧,你想一个人对付那窨炎狼么?” “无妨。”秋照夜说时顿了顿,又问道:“非得今晚么?” “它们月圆时出没,若非今晚,便要再等一月。” “可我……”他犹豫着,却听仙人催促道:“已有不少村镇遭了袭击,别再拖延,去吧。” 秋照夜微微攥紧剑柄,颔首道:“是。” 顾惊羽看着识海中数据模块展示的画面,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秋照夜的视角。原来那晚对方失约,是一个人执行任务去了? 此时画面一转,秋照夜浑身浴血出现在河边的水榭旁,此时已是深夜,灯会早已结束,街市冷清下来,唯有彻夜点燃的灯火依然光亮如旧。 顾惊羽斜倚水榭长椅上,手臂越过围栏伸向水面,脑袋耸拉着枕在胳膊上,像是睡着了。 秋照夜远远望见他,眸底光芒变得异常柔和,正欲上前时忽然脚步一顿,垂眼看见身上的血迹,秋照夜连忙退去外衫,又点了个火诀将衣衫烧尽,随后换了一身洁白如新的劲装。 如此似乎还不满意,又再次检查了自己的仪表,确认在没有半点污渍之后才松下口气,随后缓步上前。 他闻见了浓烈的酒气,地面上滚满了空酒瓶。 他微微蹙眉,阿羽千杯不醉,这是喝了多少? “阿羽?” 他靠近顾惊羽,轻轻推了推对方的肩膀,后者微微扬起头,本是阖着的双眼露出眼底一片水光朦胧。 “秋照夜……”顾惊羽口齿不清地吐出一句,说着缓缓直起上半身,又摇晃了一下,往他身上一靠,重重地跌进他怀中,“骗子……” 秋照夜微愣,随后又轻笑了一下,“对不起,阿羽,我失约了。” 顾惊羽呼吸沉重,脑袋在他怀中钻了钻,又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 他瞳孔震颤了一下,心跳逐渐加快。 “阿羽,我们回家吧。”他压抑着嗓音,保持冷静道。 “回家。”顾惊羽摇摇头,“我没有家了。” 顾惊羽是师尊从莽荒之地的毒瘴林子里捡回来的,据说体内有妖族血统,是被遗弃的孩子。 从秋照夜的脸色上能看出明显的心疼,“宗门就是你的家。” 顾惊羽又将他搂紧了些,仿佛没有听见他这句话,而是迷迷糊糊道:“你知道在我们家,上元节是要吃枣糕的。可在这里,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找到。” “后来,我找到醉仙楼的厨子。”他说着低低地笑了一下,“逼着他给我现做。” “我已经记不太清做法了,不过那厨子聪明,一点就透,硬是给我做出来了。我想等你来,让你尝尝。” 顾惊羽像是真的醉了,话也变得尤其多,一个人不断说着。 秋照夜就这么杵在那,一动也不敢动,只静静地听着。 “可是我等了好久,你都不来……” 秋照夜眸光微动,沉沉道:“对不起。” “上元节人好多,好热闹啊。可是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他们也不敢靠近我,不敢跟我说话。修仙有什么好?凡人都不敢靠近。” “我一直在等你,秋照夜。只有你愿意听我说话。” 顾惊羽醉着的时候,不再喊师兄,而是直呼他的名讳,秋照夜面色微滞,未久后缓缓托起顾惊羽的脸,“阿羽,我答应你,此后的每年的上元节,都只陪你,好不好?” 顾惊羽一张瓷白的脸色被酒气熏得微红,眸中泛着朦胧的水气,眼尾的那抹嫣红也在微醺后显得异常鲜艳。 秋照夜似乎看得呆了,目光沉醉而迷离。这神情落入旁观的顾惊羽眼里,终于确定了那眼中饱含的珍视。 为什么之前他从来没有留意到秋照夜这种目光? 随后他看见秋照夜轻柔将他搂过,终于俯身而下,含住两片如珠玉般泛着润泽水光的薄唇。 正看到此处的顾惊羽震惊地瞪大了眼,上辈子有这么一出吗?他怎么不记得? 难道那时候彻底醉过去,全忘了? 他正这么想着,画面却倏然停住了。 只见眼前场景倏然化作割裂的碎片,被打散重组,再次形成完整画面时,秋照夜又回到了下山之前的场景。 眼前是已然远去的顾惊羽的背影,秋照夜明显露出震惊的神色,茫然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传来玉元仙尊的声音,他瞪大了眼,再次转身时,却见玉元再次道:“阿羽又跑了?” 秋照夜愣住了,玉元见他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这才回过神来,却只是怔怔地吐出一个字,“是。” 这回顾惊羽看明白了,因为秋照夜崩人设,这段剧情被重置了。 可对方分明是有记忆的模样,这怎么可能呢? 顾惊羽还在诧异中,却听见二人重复的几句对话后,秋照夜的台词忽然变了:“师尊,对不起,唯独今夜不行。” 说完那袭白衫便头也不回地隐没进了夜色里。 剩下玉元高声怒喝:“照夜,你怎么也学得跟阿羽一样!” “你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俩!” 声音很快消散在风声里。 秋照夜在车水马龙中寻找顾惊羽的身影,他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在沿着河畔寻遍后,又翻遍了街市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不见顾惊羽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反复思索,忽然眸光一亮,锁定了醉仙楼的位置后便疾驰而去。 醉仙楼的后厨灯火通明,窗楞后传来顾惊羽颇为满意的声音,“嗯,还不错。” 灯火在昏黄的窗纸上照映出一个俊秀的身影,秋照夜降在院落里,仰头望去,目光流露出一丝欣喜,他正欲上前,却听见御风堂弟子的传音,令他怔在原地。 几名弟子代替秋照夜前去剿灭窨炎狼,却没想到在途中遭遇趁着上元节潜入中域的魔修伏击,死伤惨重。 师门让他速速找到顾惊羽一同回山料理此事。 秋照夜愣怔了片刻,旋即露出懊悔不已的神色,此时画面再次停滞,又出现了重置的一幕。 顾惊羽明白这是因蝴蝶效应,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系统不得不再次重置剧情。 后来画面中再次出现秋照夜时,对方似乎已经彻底明白过来,清澈的眸子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后续剧情不用再看顾惊羽也都知道了。 剿灭妖兽是必走的剧情,而主角不爱任何人是原著里的关键设定,这两项一旦违反,不论秋照夜做多少努力都是无用。 而此时顾惊羽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也正是从那次上元节起,秋照夜便愈发对他冷淡。 顾惊羽微叹口气,挥手略过这片数据方块,下一段画面出现眼前。 秋照夜跪在寒潭边,身旁是被冻晕过去的顾惊羽,眼前是震怒的玉元仙尊。 只听秋照夜往一眼顾惊羽,眼中满是心疼,又对玉元哀求道:“师尊,阿羽他知错了,他受不住这潭水,求您饶过他这回。” “每回都是因你求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纵得他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玉元冷声道:“这是第几回了?” “他贪玩怠惰,我横竖管不住他,也懒得管了,可这回他连器宗的面子都不给,当面拆台。” “那万明轩到底哪得罪他了?来者是客,他竟敢毁了人家送的礼?” 顾惊羽想起来了,当年玉元突破化神大后期瓶颈,一只脚踩进了大乘期,是当时修为最接近大乘的修士,器宗万明轩以祝贺为由带领众多弟子上剑宗。 其人除却给玉元的礼物之外,还给秋照夜这一辈的弟子每人送了一件地阶法器。 顾惊羽一眼看穿此人意欲何为。 祝贺送礼都是幌子,给秋照夜的那法器里早下了手脚,一旦用过,蛊虫就会顺着灵脉深入肺腑,之后便会对万明轩言听计从。 用脚指头想顾惊羽都知道之后万明轩想干什么。 他越想越忍不了,忽略了脑海中系统的喋喋不休:“秋照夜是主角,总会化险为夷的,你急什么?” “闭嘴。”他一面悄悄给所有人的法器里下了一道咒术,一面对系统道:“这什么扯淡剧情,谁想出来的?” 虽然主角总会化险为夷,但为了吸足眼球,主角总要先中了招,吊足了读者的胃口,再在关键时刻化解危机。 在那之前,万明轩会干什么? 光是想想那既暧昧又猥琐的画面,他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绝对不行! 他如此想着,便不顾系统劝阻,直接将剧情改写了。 由于他无法被重置,根本原因是他精神力强大且我行我素,就算是重置,同样的事情他也会再干一遍,所以系统拿他毫无办法。 所以当万明轩自鸣得意地展示这些“礼物”时,法器都不约而同地炸成了烟花,令其当场黑了脸。 这还不算完,在一片死寂的场面里,顾惊羽当场大笑起来,还语气讽刺地道:“万宗主的礼物果然不同凡响,这么贵重的烟花,的确唯有我家师尊配得上。” 要知道天阶法器多少年也未必能出一只,地阶已经是寻常时候最为贵重的了,这一水的地阶法器全炸了个响,不仅是万明轩,连玉元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秋照夜见状先是微愣,旋即明白了顾惊羽的意图,便不由得唇线微扬,清冷的面容染上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万明轩虽有心发作,但在剑宗的地盘上,又苦于没有证据,找不出做手脚的贼人,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后续玉元如何安抚客人自不必说,待好言好语送走了器宗上下,玉元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就将顾惊羽扔进了寒潭中。 “你不是怕疼吗?”玉元冷声道:“我这回不打你,去好好冷静冷静!” 顾惊羽本还嘴硬狡辩几句,但玉元开口便是:“我把你从小养大,你心里那点花花肠子我不知道吗?你还不承认?” 秋照夜连忙下跪求情,“师尊息怒,阿羽绝不是恣意妄为之人,这么做定有缘由。” “有天大的缘由也不能这么干!”玉元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解释。 顾惊羽便倔着脸道:“师兄,别说了,我认罚就是。”他嘴上如此说,身体却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玉元又加了一道禁制将他死死按在水中,他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上岸。 见他竟敢反抗,气得玉元召出戒鞭在手,狠狠地一鞭下去,顾惊羽只听呼地一声鞭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却没有感到疼痛。 再次睁眼时却见秋照夜挡在他身前,那鞭子正落于对方后背。他本想让秋照夜让开,却已经冻得说不出话。 秋照夜看着他的眼睛,背对玉元沉声道:“师尊,阿羽知错了。”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由于顾惊羽已被冻得昏厥,便全然不知了。 直到现在看见记忆片段,顾惊羽才知道,当时他晕倒在秋照夜怀里,后者看着他,心疼的神色几乎要满溢出来,便不顾玉元玉元阻拦,撤下禁制将他拖出了潭水。 玉元指着秋照夜怒声道:“我让阿羽随你在沁寒池修行,要的就是让你管束他,收收他的性子,你倒好,惯得他愈演愈烈。” 仙人如此说着,可再一眼看见秋照夜背上伤痕触目惊心,愣怔片刻后眼中尽是无奈。 他正欲收起戒鞭,却见秋照夜一把按住他的手腕道:“是弟子的错,之前师尊将阿羽交给弟子管教,有严令在先,若是阿羽犯错,便罚我秋照夜。” 他又望一眼顾惊羽,“如今便请师尊责罚,连带阿羽的那份,我也担了。” 看到此处的顾惊羽心知秋照夜这是想教师尊消气,唯有如此,他之后才能少受些苦。 否则以师尊的脾气,待他醒来,一定还有更严厉的惩罚等着他。 只见玉元先是微露讶异,随后缓缓点头,沉声道:“好。” 说时指着一旁的顾惊羽,“待你受完戒鞭,便要让他好好看看,他自己顽劣,又是如何连累他师兄的。” 随后便又是狠狠的一鞭落下。 鞭子清冽的破空声响彻沁寒池,一道道血痕顷刻之间染红了衣衫。 外衫被撕裂,露出内里血肉模糊的一片,原本白璧无瑕的肌肤眼下却是惨不忍睹。 秋照夜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戒鞭上带着倒刺,一鞭下去皮开肉绽,还要连带着剜下几片碎肉,饶是仙人之躯也受不住。 顾惊羽心头一阵绞痛,“别打了……”他不由自主喃喃道:“师尊……别打了。” 他想上前拦住玉元,却在挥臂后穿过了画面,他才醒神。 几十鞭下去,见秋照夜唇角溢出了一道血丝,唇色也变得惨白,玉元蹙紧眉头,终于停了手,叹了口气道:“你别怪为师偏心,阿羽是个倔强的性子,再怎么罚他也不济事,唯有让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连累别人,他才能收些性子。” 秋照夜点点头,“是。” 他说时抬眼看了看玉元,见其愠怒终于消下,这才稍微放松了神色。 玉元无奈叹了口气,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秋照夜的嘴里,“这药能疗伤止疼,一炷香后便会起效,但你这衣衫不准换,待他醒来,让他好好看看!” 说完怒目一瞥顾惊羽,又哼了一声才离去。 秋照夜显然没有让顾惊羽看见自己的伤,而是瞥见玉元离开后,便小心翼翼褪去衣衫,由于血液粘腻,褪衣时连带着撕碎的皮肉一齐撤下,他蹙眉发出吃痛声。 顾惊羽直直地盯着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背脊,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微微发颤,心脏疼得快喘不过气了。 只见秋照夜褪尽衣衫后,就着寒潭冰水洗去血迹,泛着寒气的潭水一遍遍冲刷着后背,几乎瞬间就要将皮肉冻结。 每冲刷一次,秋照夜便闭眼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着,周遭的潭水被染红一片。 顾惊羽看不下去了,他浑身战栗,抬手想要掠过这片记忆,却又犹豫了一下。 秋照夜侧脸看一眼肩头,见伤口几乎都被冰霜冻结,再渗不出血迹来,才又取出一件干净衣衫换上。 他缓步来到潭边,轻柔小心地将顾惊羽搂进怀中。他的唇色惨白,连鸦羽般的睫毛上都结着一层冰霜,但温热灵流却从他体内源源不断涌入顾惊羽的灵脉。 “阿羽……”秋照夜吐出的气化作一团白雾,声音带着些微的喘.息,他顿了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抱歉,我本想阻止你的,但每回你都会想尽办法做同样的事。”他说时低声轻笑了一下,眼神里尽是宠溺。 “每回师尊都会罚你。”他说时望着远处,无奈地发出一声轻叹,“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顾惊羽愣住了,什么意思? 他看一眼数据方块,上面显示着一串文字,异常数据模块:NO.2381,其后还标记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循环27。 顾惊羽瞬间明白过来,这段剧情被循环了27遍? 他慌忙翻找起上一段场景,才发现那片数据模块上也有一行小字:循环45。 他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连连后退。 作为穿越者,他拥有强大的个人意志,不为原著所转移,即便剧情重置,他也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并不会改变行为。 所以系统对他毫无办法,即便他崩人设,改剧情,系统也不会因此重置,因为那是徒劳。 可对原著角色却不一样,他们有既定的命运,就算稍有偏差,只要重置剧情便可以恢复。 一旦重置,所有角色的循环记忆都会被洗去,就算是顾惊羽也一样。 可不知为什么,秋照夜显然是记得每一次循环的,甚至利用这循环,试图改变过去。 只听秋照夜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有道底线,只要我不跨过去,你,还有大家就会平安无事。” 顾惊羽知道那所谓的底线是什么,他只是很想知道,秋照夜到底为了护他,挨了师尊多少责罚?可是数据模块里的信息并不完整,他无法查看所有循环内容。 他心头沉重地掠过这段场景,目光扫向下一块数据时,瞳孔震颤了一下—— 循环1783。 * 作者有话要说: 再虐一章就一路甜! 感谢在2021-12-01 09:50:32~2021-12-01 23:3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丢丢的猫 8瓶;景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二合一) 画面中,依然是那冷得让人打颤的沁寒池,只不过视线异常昏暗,洞内仅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火。但因为秋照夜身着白衫,倒也能清晰地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他闭眼盘坐,眉间紧紧蹙起,呼吸有些沉重,饶是他如此隐忍,顾惊羽也能看出那是一幅十分痛苦的模样。 秋照夜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未久后像是终于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血液沿着精巧的下颚落入颈间,染红了衣襟。 顾惊羽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却在伸出手后,手指穿过画面,他心头一紧,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怎么了?” 秋照夜一掌撑于地面,在强行咽下一口腥甜后,又有汩汩鲜血大口地溢出,这回是成片地落于地面,染出鲜红花朵。 顾惊羽此时焦急起来,明知这是发生过的事,却仍不由自主地唤着:“师兄……” 他望向四周寻找旁人的身影,“快,谁来看看他。” 这时洞门忽然打开,一个仙人沉着脸出现,“照夜。” 顾惊羽目光一亮,“师尊,快看看师兄,他怎么了?”他对仙人焦急地说着。 只见玉元仙尊一把拉起秋照夜的手腕,探了片刻后眸光一颤,脸色比之前更沉,方才还关切的语气忽然变成冰冷的责备,“秋照夜,你忘了你修的是无情道。” 秋照夜喘上一口气,睁开双眼,却是一幅瞳仁失焦的模样,他没有看向玉元,而是茫然看向远处,“弟子……知道……” 玉元见他模样有些异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其毫无反应,痛心疾首道:“你盲了?” “一会……”秋照夜眼下似乎连说话都要费尽力气,“一会就好。” 玉元眸中燃起一点怒火,一把拉过秋照夜,居高临下问道:“你心里那人,是谁?” 秋照夜微愣片刻,缓缓摇头,“没有谁。” “秋照夜!”玉元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无情道不可动情,我道你这几年来为何修为停滞不前,竟是因为如此。” 说时又发出一声微叹,“也怪为师,竟没有早日察觉,令你越陷越深。眼下你怕是不仅修为停滞,还要倒退不少,是也不是?” 见秋照夜沉默不语,玉元又一把按住对方双肩,“你告诉为师,那人是谁?” “师尊……”秋照夜的声音很低很沉,一字一顿道:“弟子不能说。” 顾惊羽的眼眶莫名发红,秋照夜不能说,一旦说出来让玉元知道,便会引发蝴蝶效应改变剧情,再次触发重置。 玉元垂首发出一声长叹,“好,为师换个问题。” “你能忘了他吗?” “不能。” 回答斩钉截铁,甚至令玉元都微微一怔。 随后仙人面露无奈,“好吧。” “情之一字最是由不得人,无情道虽是最为接近至臻大道的功法,却也不是谁都能修的,我观你心静如水,坚若磐石,本该最是适合修无情道,却没想到……” 玉元顿了顿,叹道:“只怕这反噬会越发严重,你可愿废去修为,重新修行?” 听见这句,秋照夜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那笑意里含着无尽的悲凉,无奈,甚至还有绝望。 “师尊……” 顾惊羽甚至从这句里听出了一丝冷笑,“没用的。” “我早就试过了。” 玉元面露不可思议,“你试过?何时?” 秋照夜再次垂首发笑,低低地道:“我试过,很多很多次。” 顾惊羽再瞥一眼那数据模块上标识的循环次数,不由得心头发颤。 这身秋照夜最不想要的修为,他无论如何摆脱不掉。 “我甚至试过死。”秋照夜像是变了个人,喃喃自言自语,“但是天意似乎并不想让我死。” 顾惊羽看着那浴血的人影,绝美的容颜上浮现着绝望的神色,他忽然感到呼吸混乱,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他低声唤了声:“师兄。”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玉元面露怔然,茫然重复一句:“天意……”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道:“照夜,你等着,为师定给你寻个法子出来。” 说完又拍了拍秋照夜的肩头,便转身离开洞穴。 玉元离去后不久,反噬似乎终于减弱了些,秋照夜的瞳仁再次缓缓聚焦,似乎能够视物了,可他却并未松下口气,而像是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 顾惊羽心头一沉,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洞门再次大开,他看见了自己。 确切地说,是刚刚剖下金丹的自己。 “师兄。” “顾惊羽”面色苍白,蹒跚着上前,缓缓靠近秋照夜。 当时的他以为秋照夜是陷入了修行瓶颈,可如今看来,却是因为遭到无情道反噬,不仅仅是陷入瓶颈,更是修为倒退。 不过对于剧情线来说并无差别,故而系统并未重置。 而且此时的系统恐怕也已经察觉了,即便重置也没有意义,秋照夜的感情不会因重置而消失。 主神系统会权衡利弊做出适应性的改变,这一点顾惊羽很早就知道了。 秋照夜闭眼深吸口气,沉着声道:“你来做什么?” “师兄,你可是修行遇到瓶颈?我可助你突破。” “顾惊羽”说时,掌心盈盈发光,那光芒在昏暗的洞穴内显得异常耀眼。 秋照夜的胸腔缓缓沉下去,像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颤抖道:“为什么?” “顾惊羽”面露诧异,“什么?” 这显然不是秋照夜该说出的台词,故而此时的他面露一丝疑惑。 他脚步顿了顿,再次靠近了些,俯身屈膝在秋照夜身前,他是想看清秋照夜的神色,便靠得有些近。 只见秋照夜抬起眸子看他,眼眶发红,一颗晶莹泪珠沿着眼角落下。 “顾惊羽”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这反应完全不对,正在脑海中询问系统的他忽然被一个力道扑倒,此时他身无修为,对于修士来说几乎是弱不禁风,一碰就碎。 秋照夜神情显然有些激动,“阿羽,为什么?” “顾惊羽”面露茫然,竟有些不知所措。 滚烫的热流滴下,落入他颈间,他震惊地看见秋照夜眼眶溢满泪水,“不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我尝试了无数次……” 原本是冰凉的身体,可呼出的气息却灼热滚烫,“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阻止你?” “师兄……在说什么?” “顾惊羽”蹙起眉头,显然没听明白秋照夜的意思。 他正疑惑,却见对方埋首在他脖颈间,双肩不停地微微颤抖,“阿羽,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隐约可闻的啜泣,他几乎能听见秋照夜内心的悲鸣,“你可不可以……不爱我?” “顾惊羽”瞪大了眼,仿佛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不对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一双唇便欺了上来,柔软的舌尖蛮横地长驱直入,“顾惊羽”的大脑一片空白,而且对于此时的他来说,秋照夜力大无比,令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甚至连系统都似乎宕机了,一点反应也没有。 看到这里,顾惊羽震撼之于却有些诧异,与上回一触即分的亲吻不同,这次竟然持续了许久没有重置剧情? 而且此时的秋照夜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本是准备好了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却在沦陷许久之后发现顾惊羽仍在面前,他猛然醒神,目露震惊。 就在他愣怔的一刹那,画面倏然化作星点消散。 因数据不完整,画面就此中断,但顾惊羽也能猜到,后续大概便是重置之后,他记得的那段符合原著的剧情。 信息量太大,几乎令顾惊羽难以接受。 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他不能想象一个带着记忆,拥有独立意识的人,在这样一个令人喘不过气的桎梏中该遭受怎样的精神折磨。 就在他认为这片数据模块已经结束时,画面却再次变幻。 玉元托着一片看起来十分陈旧的玉简出现,“照夜。” “有法子了。” 画面断断续续,但顾惊羽已经明白了。因为他分明从玉元的口中听见一个关键词:灵偶塑身。 秋照夜接过玉简,看过之后眸光一亮。顾惊羽还从那目光之中看出一丝忐忑。 他明白秋照夜在担心什么,恐怕这并非原著剧情的事件会再次引发重置。 但未久之后秋照夜的目光换成了坚定。 “你可想好了。”玉元道:“此法既可瞒过天道,所需付出的代价便非常人所能容忍。” 秋照夜点点头,目光沉着道:“我知。” 说时掌心一道光芒闪烁,灵流徐徐化作刀锋。 秋照夜目光锐利,在刀锋逼近心脏处时,玉元叹了一声转过身去,根本不忍再往下看。 顾惊羽闭上眼,浑身战栗,连大气都不敢喘,仿佛他的喘.息会惊着秋照夜似的,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正攥紧了拳头,掌心渗出细汗,并微微发抖着。 他情不自禁伸手试图触碰秋照夜,“师兄……你怎么那么傻……”可手指穿过秋照业的发丝,他才想起,这只是一段记忆。 于是他连抬了几次手试图逃避这一段画面,却在犹豫再三后,咬着牙逼自己看下去。 秋照夜付出了什么,他必须要知道。 一团鲜红的血肉被取出,甚至因为刚刚割下,还隐约鲜活地跳动着,秋照夜此时脸色已经煞白如纸,却没有喊出一声。 顾惊羽发出的声音带着啜泣,浑身颤抖,他没有留意到,此时的自己眼眶发红,气息紊乱,脸颊已经被泪水打湿,“师兄……” “好疼……”剜心取肉,得多疼啊。 秋照夜掌锋光芒消失,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玉元感应到他的灵压变得极其微弱,连忙转过身来,见到其掌心那团血肉后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以玉盘接过。 “照夜。”玉元刚想说什么,便见秋照夜眼睑垂下,身体向前倾倒,最终落入他怀中。 他仰天长叹一声,“到底是谁,令你执着至此。” 在无人看见的漆黑洞穴里,仙人终于面露不忍与心疼,只匆匆一瞥玉盘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将其收起后道:“为师便替你把后头的事做了。” 之后的画面便中断了,但顾惊羽也能推断出来,秋照夜在剜心之后必定昏迷了许多时日,这才没能及时发现顾惊羽失踪。 而玉元也忙于替秋照夜制作灵偶塑身,这个过程至少需要数月。 根据顾惊羽从墨妖口中得知的塑身之法,待灵偶完成,秋照夜还需要割裂神魂,将执念剥离,注入灵偶中。 从此无情道反噬便会作用于灵偶,虽然秋照夜还会与其感同身受,但修为却不会因此停滞,依然能够照常修行进境。 而系统之所以没有因此重置,顾惊羽也已猜出了缘由,若非如此,秋照夜必然修为倒退,反而违背主线,所以这样的偏离,是在系统的允许范围内的。 秋照夜大概清楚唯有自己突破修为瓶颈,顾惊羽才不会做出剖丹这样荒唐的事来,可他却没有想到,在他终于摆脱了这诅咒一般的功法后,却再也不见阿羽的下落。 顾惊羽能够想象得到,待秋照夜醒来翻遍四海八荒也找不到他,一定不知尝试了多少回循环,却因这段剧情已经顺利走完,连重置的机会也没有。 数据模块到此为止,顾惊羽本想翻找万阳谷那段,却因数据残缺始终翻找不见。 仅仅因为他要剖丹,秋照夜就敢剜心,淬魂,那么在知道亲手杀死的魔尊竟是他之后,秋照夜会做什么?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退出识海,面露忡怔地茫然后退,直退到岩壁时忽然感到浑身无力,缓缓跌坐在地。 洞穴内静得落针可闻,偶有水滴声传来,脆响将顾惊羽唤醒,回过神来的他才觉心头的绞痛几乎令他喘不过气,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疼了,只觉当年剖丹也没有这么疼过,疼得他想喊,想嚎啕大哭。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抱着膝盖就这么埋下头啜泣起来。 洞外夏应弦听见了他的呜咽声,心头一紧试图冲破禁制,撞击声被顾惊羽听见,他这才醒神,瞥见纜坟洞穴外慌张的少年,连忙将泪水擦净。 他撤下禁制,夏应弦立即闯了进来,箭步冲到他面前,紧张地缓缓附身道:“阿羽,你怎么了?” 顾惊羽怔怔地看向少年,那如玉的面容,令他不由自主想到少时的秋照夜,他分明已经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可回想方才验血时玉珏的结果,又令他有一瞬的疑惑,于是喃喃发问道:“你到底是谁?” 夏应弦见他发红的眼眶,宝石般的眸子里泛着莹莹水光,珠玉般的鼻尖也染上一层薄红,他有些慌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惊羽见对方不答话,失望地垂下眼睑,轻轻将其推开,最后无力地起身离去。 “阿羽。”夏应弦起身唤了一句。 顾惊羽没有回头,而是垂首低声道:“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再来找我。” 待到顾惊羽身影消失在洞外,夏应弦怔然原地,心头莫名一阵慌乱。 * 顾惊羽闯入常清殿,四处寻找秋照夜的身影,他翻遍了各处,来往弟子见了他几乎疯魔的模样都面露错愕。 直到听见有弟子说宗主去了议事厅,正欲前去的他正撞见甄子昂与裴慕之等人。 “师弟!”甄子昂欣然喊了他一声,却迎面看见他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紧张道:“你……怎么了?” 一向面容明媚的顾惊羽,如今却是面色阴沉,还眼眶发红,一幅刚刚哭过的模样。 二人见了他都是一滞,裴慕之焦急上前,“你怎么了?” 顾惊羽脚步一顿,“我……没事。”他说时便要推开二人离去,却在擦肩而过时被甄子昂一把拉住。 只见对方沉下脸道:“可是宗主他……他责罚你了?” 顾惊羽愕然,“什么?” 裴慕之嗨了一声,“宗门上下都传遍了,说你指认宗主是你的心上人,他们还添油加醋,说你……” 顾惊沉下脸,此时的他只想快点见到秋照夜,并不想纠缠于这些留言,便面露一丝急切,打断到:“让开。” 甄子昂见他一幅伤神的模样,便道:“我就说这些流言不可信,师弟怎么可能喜欢宗主,一定是他们胡乱造谣生事。” 他本以为会听见顾惊羽极力否认谣言,却没想到眼前人不仅异常安静,甚至连半点震惊或疑惑的神色也没有。 见这架势,他心下一紧,试探性道:“师弟,你不会是……” 裴慕之也看出来了,惊诧之余与甄子昂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狐疑、震惊与酸涩。 此时顾惊羽正看向远处,在其视线里,飘然出现一袭青衫,先是一个渺小的影子,伴随着衣摆随风舞动,人影越来越近,他看见了那一头如水银发,还有依然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 他刚刚才缓和的心脏再次被狠狠地揪起,他沉了口气,才道了一声,“是。”说时便迎上前去。 剩下二人缓缓瞪大了眼,直到顾惊羽走远了,甄子昂才怔然道:“他说……什么?” * 秋照夜眼看着顾惊羽阴沉着脸迎上来,本是面露讶异,可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后,又忽然紧张起来,他目光扫过对方的眼角,低声道:“你……哭了?” “发生何事?” 顾惊羽闭眼深吸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才一把拉过对方的手腕,在众人错愕乃至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秋照夜拉回了内殿。 这唐突失礼的举动还不算令人震惊,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宗主竟然就这么任由对方拉扯着自己,甚至其目光中仿佛还流露出一缕激动。 殿外人们的动作都僵住了,纷纷对他们行注目礼。 甄子昂一拳砸在裴慕之肩头,“我看错了吗?” “宗主方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裴慕之也面露怔然,喃喃道:“好像是……在高兴。” 二人许久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又被一阵酸涩淹没了。 完了,情敌是秋照夜,他还有什么指望?甄子昂面色凄然,就算面对夏应弦这个情敌时他至多也就是如临大敌,可一想到宗主,他登时心凉了半截。 他越想越苦闷,看向裴慕之时忽然哇地一声嚎起来:“裴师兄,我失恋了。” 只见裴慕之拍拍他的肩膀,颇为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下山,醉仙楼。” * 顾惊羽将那仿佛要天塌了的气氛关在门外,他面对着紧闭的门扇,身后是有些微讶的秋照夜,他沉默良久,听见身后人道:“怎么了?” 顾惊羽心下踟蹰,不敢转过头去,一句“师兄”在嗓子眼里转了几圈。 秋照夜方才见他眼角带泪,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想起今日议事厅内,各堂长老对他提及宗门内沸沸扬扬的谣言—— 众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试图向他求证,却又不敢明说,偏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他闻言猜到众人意图,只冷冷说了一声:“确有此事。” 只这一句,令在场长老都噤了声,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只听单真人清了清嗓子道:“可宗主才将林殊雨收为亲传弟子,若是早有此意,又何必……” 这话分明是在说:既然看上人家,干嘛要收徒呢?原来在宗主眼里,师徒跟道侣是一个意思? 你们修为高的就是任性。单真人心道。 长老们又将弟子们如何因此事发生斗殴事件等添油加醋一番,本意是想规劝秋照夜,毕竟刚收的徒弟转眼成了道侣,传出去怎么都不太好听。 谁知秋照夜却毫不在意,坦然承认传闻便将众人散去了。 如今看见顾惊羽这模样,方才又见甄子昂等人将他围住,秋照夜不由心下猜测,便问道:“可是他们为难你?” 心头却想着阿羽并非是会在意流言蜚语之人才对。 “没有。”顾惊羽沉下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来直面秋照夜。 后者见他神色不对,又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探脉,关切问道:“可是灵脉有异?” “你的灵脉才重塑,有些排异应属正常。” 秋照夜垂着眸认真探脉,良久未察觉任何异常,却在听见顾惊羽开口后霎时怔住了。 “师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宝宝心里苦,但宝宝真的没法说~ 阿羽:(心疼)抱抱师兄~ 下章开始甜,看我认真的脸! 第46章 秋照夜心擂如鼓,一时间竟僵在原地,连头都不敢抬起。 感到他的呼吸隐约有些紊乱,顾惊羽痛心道:“你看看我,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么?” 他看见秋照夜鸦羽般的长睫垂下,深深地闭上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再次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顾惊羽,带着些微颤抖以及隐约的哽咽道:“阿羽。” 不知为何,因着这一句“阿羽”,他忽然感到咽喉一哽,才压下不久的热流几乎要再涌上来。 他深吸口气将这热流压下,却不知不觉再次熏红了眼眶。 秋照夜见那本已经消退下去的嫣红又浮了上来,眼神里写满了慌张。 他有些手足无措,见顾惊羽眼眶湿润,几乎要有泪滴落下,他慌忙扯过袖口,试图给对方擦拭眼角,可手指在靠近那副瓷白的面颊后又顿了顿,一副忐忑不敢靠近的模样。 似乎从此刻起,顾惊羽才猛然察觉,在他眼中一向冷若冰霜的秋照夜,其实眸子里写满了情愫,只不过都被那平静的外表掩盖了。 像是极地冰海下涌动的潮汐暖流,被表面的寒意遮掩,难以察觉。 对方是那样爱着自己,他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在数据模块的记忆碎片里,他从旁观者的角度,才看见秋照夜每每只要望向他时,眸光都会变化,与看向任何人都不同,是生动的,充满爱恋的,可当时的他却无知无觉。 他终于读懂了秋照夜的眼神,那是一幅小心翼翼,既忐忑又激动的神色,并不如他从前想象的一般是一潭死水,而是相反的,既生动,又鲜活。 他眼中的秋照夜,终于活了。 顾惊羽微微垂首擦了把眼角,他有满腔的话想说,可到了口中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挣扎许久后,终于吐出一句:“你之前为何,不认我?” 秋照夜眨眨眼,有些愣怔,恍然道:“你是因为这个才……” 顾惊羽摇摇头,“不是。” 秋照夜微微颔首,又细细探过顾惊羽的脉像,未察有异,才松下口气,随后又意识到自己正握着对方的手腕不放,于是手指微颤了一下,倏然松开。 他又想了想沉声道:“我不认你,是怕你……” “怕我逃了?” 秋照夜不答话,依然是一幅忐忑的眼神。顾惊羽莫名揪心,“从什么时候起,师兄对我这样小心翼翼了?” 对方的眼眶忽然红了一下,顾惊羽微愣,只听一个低沉的嗓音道:“对不起,阿羽,我把你弄丢了。” “我错了,我当初不该那样对你,害得你……你若是不想见我,我可以消失。” 秋照夜说时便往后退了一步。 顾惊羽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这个人还能把过错都揽在自己头上? 他一把拉过后退的秋照夜,语气焦急道:“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秋照夜微怔,瞥见自己的手腕正被顾惊羽紧紧攥着,便不由得心跳加快,只听顾惊羽继续道:“我要剖丹,你阻止不了我,就算再重来一万遍,结果也还是一样。” 秋照夜瞳仁剧烈震颤了一下,“什么……” 阿羽知道什么了? “我被魔尊掳走,也是必然的,不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所以……”顾惊羽说着,唇畔微颤了一下,“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秋照夜的眼神里尽是不可置信,“你……不恨我?” 顾惊羽微叹了一声,摇摇头道:“师兄,今日中元节,我们下山吧。” * 醉仙楼内。 甄子昂两颊泛起一层绯红,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吐出浓烈的一口酒气道:“裴师兄,你知道吗?当年师弟拜入山门时,是跟着我的。”说时目光望向远处,叹了一声,“那时候师弟多乖巧呀,一口一个子昂哥哥。” “后来我先进的宗主殿。”甄子昂一边说,一边拭去眼角一颗眼泪,“他说他也想成为守殿弟子,想跟着我。” 裴慕之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听着,却是一口一口地灌酒。 “后来……后来他果然进了宗主殿了,可是没多久就……”甄子昂说到这里忽然一抽咽,“就与我生分了,不再唤我子昂哥哥,一口一个师兄的。”后一句几乎是哭出来的,还抹了把眼泪。 他的音量有些大,惹来一众客人纷纷扭头,同样喝红了脸的裴慕之冷眼一瞥众人,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失恋啊。” 这一声颇有气势,还带着威压,将众人生生给吓了回去。 甄子昂听见这一声,嗷得更响了,“我以为一个夏应弦已经够麻烦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宗主。” “他可是宗主,天下第一人,我还有什么指望?”说时又提起酒壶往嗓子眼里灌。 裴慕之一把将他的胳臂按下,沉着嗓音道:“走!” 甄子昂被生生拽起,茫然道:“去哪?” “散散心。” 他几乎脚不沾地被拖走,走前还不忘将桌上的酒壶捞起,二人就这么在客堂众人的注目礼中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街市上灯红酒绿,他们走出时,恰巧遇见硕大颀长的龙灯正招摇过市。 甄子昂没心思看风景,醉醺醺地手软脚也软,他的视线有些重影,伸手晃了两下才找到裴慕之的肩膀,拍了拍对方道:“走,裴师兄,陪我去河边吹吹风。” 可是裴慕之却一动不动,他有些疑惑,勉力眨了眨眼才将视线聚焦了些,只见裴慕之瞪大了眼,正看向街市对面,一动不动。 他狐疑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对面人潮汹涌,他却在模模糊糊间一眼看见两个熟悉的影子,因二人气质与周遭的凡人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出挑。 他晃了晃脑袋,又用力眨眨眼,看清对面的人影后,喃喃道:“师弟?” “还有……宗主。”裴慕之发出的声音仿佛透着不可思议,虽然那发色用咒术染黑了,但依然能够一眼认出秋照夜。 令他震惊的并非二人一同出现,而是一向冷清的宗主竟然会出现在这么热闹的场合。 甄子昂几乎是一瞬间酒醒了,眼见人群中的二人正逆着人潮往别处去,他想也没想便一把拉过裴慕之跟了上去。 二人紧随其后,在拐过一条小路时,裴慕之脚步顿了一下,警觉道:“有人。” 甄子昂也感到了一阵充满敌意的灵压,顺着气息望去,看清了躲在墙根后的人影后,忽然愣了一下,“师叔祖?” 但看对方目光狠厉地直盯着宗主远去的方向,看来这敌意不是冲他们。 夏应弦似乎也感应到了来人,扭过头来正看见裴慕之二人,原本就阴冷的目光更森然几分。 他没有理会身后二人,看秋照夜与顾惊羽走远了,便迅疾跟上前去。 三人一前一后地尾随,顾惊羽脚步顿了顿,目光微微一瞥身后,微微叹出一口气。 秋照夜明显也感应到了,便道:“等我一会。” 他刚转身想将人赶走,却被顾惊羽拉住了,“没关系。” 见秋照夜脸色有些莫名,便轻笑了一下,“让他们看。” 看完了就给他死心,他心道。 他说完便拉起秋照夜的手腕,“走,我们去放河灯。” 秋照夜忍不住瞥向自己被攥着的手腕,心悸不已,阿羽今日已经是第二次主动牵他了,他是不是……他鼓起勇气想着,他们是不是还有可能? 他这么想,便不由自主翻转手腕,小心翼翼试图牵过顾惊羽的手。 见他眼前的阿羽似乎毫不介意手心被他这么握着,而是依然在前面大步流星,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够了,他对自己说,足够了。 谁知他刚这么想,顾惊羽却顿了顿脚步,侧过脸来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掌,他升起一丝忐忑,本以为会被甩开,却见顾惊羽微微转动手腕与他十指相扣,随后明媚地微微扬笑道:“师兄,快点。” 秋照夜面露愣怔,只见身前人再次扭头,像个精灵一般在前方牵着他一路小跑。 顾惊羽不运功,像凡人一般寻着灯火而去,风声微微在耳畔吹响,从河面吹来的空气中带着十分轻微的香烛气息,令他几乎一瞬间回到了百年前,二人的少年时代。 与前世不同的是,这时的他们不再受系统阻拦,可以随心所欲,他可以牵起秋照夜的手,秋照夜可以饱含爱意地望着他。 不远处漆黑的河畔上点缀着的灯火如天上繁星,缓缓沿着河流向下游飘荡而去。 顾惊羽目光一亮,欣然向漫天灯火跑去,不见身后被他牵着的秋照夜正流露受宠若惊的目光,“阿羽……” 在距二人不远处,夏应弦一手按在墙角处,一幅复杂的神情,不知是嫉妒还是愤恨,甚至隐约还有一丝欣喜。 此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怒目而视,释放的寒意令裴慕之浑身一颤,后者无奈地指了指他按住的墙角,“师叔祖,要塌了。” 他顺着对方的手指望去,才发现由于自己的力道太大,已经将墙角掐出了裂缝,那裂缝甚至一路向下裂到了墙根。 再用力些,恐怕整片墙根都要倾塌。 他这才回过神来,倏然收回了手。 甄子昂全然没有留意身旁的动静,只直直地望着远处顾惊羽的身影,面色凄然地呜咽着:“师弟……” 裴慕之看着愤恨交加的夏应弦,又看看面色灰败的甄子昂,无奈一叹,掏出酒壶猛灌了一口。 顾惊羽挑了盏梨花灯,交到秋照夜手中,洁白花瓣间燃着粉黄的星点灯火,托在秋照夜的掌心,微弱的光芒照耀下,更将那如玉般的面容渡上一层淡金色。 顾惊羽看着,一时有些晃神,即便因炼药而面容憔悴,可不论何时看起来,秋照夜都担得上“世无其二”四字。 他是真喜欢看这张脸啊,其实回想起来,从前世起他就喜欢看秋照夜的脸,只不过那时他只觉自己是抱着欣赏的角度,毕竟美人谁不爱多看两眼呢。 可自从看见了那些记忆碎片,他终于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发生过的一切,除却真实的秋照夜外,他也看见了真实的自己。 他真的是因为任性才一次次违背系统吗?他本可以不去招惹万明轩,不毁掉那些法器,反正作为主角的秋照夜不会有事,可他还是这么干了。 他也可以在金丹里注入移情花汁,好好完成属于他的剧情,可他还是拒绝了,也许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让秋照夜看轻了他。 想到这他无奈一笑,径自取过一盏花灯,与秋照夜一起放入河水里,这件事,早在百年前他就想做了,只不过阴差阳错,一直没能如愿。 他想起百年前那次上元节,他在河边水榭等秋照夜,从人声鼎沸等到万籁寂静,却始终没能等到对方,他只有不停给自己灌酒,打发这无聊的等待,直到连他都醉过去,直睡到翌日清晨,被船夫的呼声唤醒。 现在他知道,也许在无数个循环中,秋照夜或一旁静静地看他,或轻柔将他拥入怀中,听他说话,跟他道歉。 在无数个循环中,秋照夜无时无刻不在护着他。 只是他都无从得知了。 想到这他又莫名感到眼眶一阵干涩,此时耳边传来秋照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阿羽许了什么愿?” 顾惊羽摇摇头,“我从不许愿。” 他望向河流尽头,无数的花灯在那里汇聚,消失在视线不可及的夜色深处。 “求神问卜,不如自己做主。”何况这个世界本没有神。 他说时笑了笑,“我不过是凑个热闹。” “人间可真热闹啊。”他喃喃自语,未见身旁秋照夜怔怔地望着他,深海碧波般的瞳仁震颤了一下。 他又扭头问秋照夜,“师兄许了什么愿?” 秋照夜眸色微暗,“我……” 见其犹豫,顾惊羽打趣道:“师兄也信说出来就不灵验这种骗小孩的说辞?” “我希望……”秋照夜顿了顿,“从来没有什么天命。” 听见这句,顾惊羽忽然感到心跳漏了半拍,他微微攥紧了拳头,十分认真地点点头,“不会再有了。” 此时一群孩童举着花灯哗啦啦从人头攒动的河畔如风似地刮过,顾惊羽下意识地避让,微一后退,便靠近了秋照夜的胸前。 秋照夜本能地伸出双臂环在顾惊羽身前想要护住对方,却在抬臂后又犹豫了一下,心心念念的阿羽就在身前,靠得那样近,即便站在风中,他也能闻见那令他魂牵梦绕的清香,可他却没有勇气收起臂弯将对方搂紧。 似乎是发现了他这细微的动作,顾惊羽先是一顿,似是犹豫了一下,随后便下定了决心一般,倏然展臂将他的腰搂住了。 秋照夜浑身一僵,“阿羽?” 此时在不远处的夜色中,正站着三名呆立着的人影。 裴慕之先是眸光一滞,随后微微摇头口气,又抬手拍了拍再次哇地一声哭出来的甄子昂。 而夏应弦则是怒目而视,一拳砸在墙沿,本就摇摇欲坠的墙面此时砖石坍塌,劈里啪啦地洒落一地。 他面色冰冷,心头却有火在燃烧,方才他还有一丝欣喜,现下已经全然化作了妒火。 他方才高兴什么?他是不是傻?那是秋照夜,又不是他。 他才是最爱阿羽的,凭什么阿羽眼里只有那个家伙!他越想越气,几乎要冲上前去,可脚步刚刚抬起就被身后两人死死拽住了。 “师叔祖,冷静!” 三人还在拉扯,却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那可是他师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同学嫉妒得要疯了,孩子,这才刚开始哟~~~ ———— 感谢在2021-12-02 12:32:46~2021-12-03 12: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梨落云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落云间 36瓶;瑾年 12瓶;赤空鹤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三人寻声望去,却见姬霄月一幅愤懑的表情,几乎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其身后侍卫死死拉扯着他,呼道:“少主,冷静!” 可不远处的二人却似乎全不在意这边的动静,顾惊羽眼珠微微一瞥藏在暗处的几人,一幅毫不在意的神色。 反而是抱着逗弄的心态,越发含笑靠近秋照夜,眼见着对方随着他的缓缓凑近,呼吸越发急促,冰魄般的眸子微微震颤着。 他的额发正抵在秋照夜鼻尖,贴得那样近,发香钻入对方的鼻息,秋照夜浑身僵滞,心脏狂跳,一动都不敢动。 感受到环抱着的人身躯僵硬,他抬眸看向对方,发现秋照夜的喉结若有似无地滚动了一下。 见其一副怯怯的模样,他心头颤动,一向自诩洒脱的他一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 秋照夜一双薄唇虽有些苍白,却在火光照耀下莹莹发亮,如珠玉含光。 顾惊羽看着那样一双唇畔,不由心念微动,连带着呼吸也一滞,对方身上的冷松香扑鼻而来,他把心一横,仰头迎上。 对方垂着首,他只要微微抬头便能触到那一双唇畔,那感觉像是触电,与之前梦中的亲吻完全不同,因此时他的带着满溢的情感,竟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 好软,他想着。 原来秋照夜这样一个硬邦邦像木头似的人,竟然也有这样香软的唇,他几乎忍不住还想再来一次。 虽然这个吻一触即分,秋照夜却觉那瞬息的时间被无限延长,感官也被无限放大,他几乎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睁大了眼,几乎僵立着。 阿羽吻他,主动吻他! 此时不远处的深巷里已经炸了锅。 只见姬霄月双手抱脸痛心疾首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好个照夜天尊,枉我对他礼敬有加,没想到竟对自己弟子下手,我看所谓收入内门也是早有预谋。” 此时另一边传来一个爆炸般的声音,众人霎时一顿,寻声望去,见沙尘弥漫间少年捏紧的拳头还悬在半空,整片院墙已经轰然坍塌,化作齑粉。 “秋!照!夜!” 少年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正召剑出鞘试图冲上去,却听见身后一个冷静了声音:“够了!” 裴慕之瞥一眼已经坐在墙角哭得一塌糊涂的甄子昂,蹙紧了眉头冷声道:“看看你们,都是天之骄子,像什么样?!” “还有你,师叔祖。”他指着夏应弦道:“你打得过宗主吗?” 少年没想到对方来这么一句,霎时一愣。 裴慕之目光一扫姬霄月,“还是姬家少主打得过?你别忘了,就是你家父与妙真天尊联手也没能从宗主手上讨到好处。” 众人听见这么一问,都顿住了,纷纷面露一丝懊丧。 “既打不过,那就忍着。”裴慕之沉着声,又指向河畔两个身影道:“再说你们也不看看,是师弟主动的。” “这不明摆着吗?人家做给你们看呢。” 裴慕之本是看不过这几人要死要活的模样,想着几句话骂醒他们,没想到夏应弦的脸色却更沉了,阴恻恻地道:“阿羽,我不会死心的。” 裴慕之见状不由眉峰一挑,还没发话,又听见姬霄月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道:“没错,这世上除了殊雨,没人配进我们姬家的门,我认定他了。” “怪只怪我没能早些认识他,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浪费一时一刻。” “啧。”裴慕之不由扶额,又看向已经瘫坐一旁的甄子昂,本以为此人该死心了吧,却没想到对方仍是直勾勾地看着河边伫立的人影,喃喃道:“成不了道侣也没关系,我只要能每天看见师弟就好。” 裴慕之的脑袋重重地垂下,长长叹出一口气,心道这里还有正常人吗? 此时的秋照夜仿佛是被下了定身术,目光直直地看着顾惊羽的脸,一瞬不移。 顾惊羽无奈笑了一下,“师兄?” 这一句师兄就像是解除术法的咒语,令秋照夜霎时回神。 “我……”秋照夜不知所措,“阿羽,你真的……还……”他想问是不是还爱着他,可他问不出口,他怎么有胆量问这种话? 仿佛是知道他要问什么,顾惊羽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的记忆片段。 为什么他并不排斥梦境中的那个吻,大概是很早很早以前,他心里也有这么个人吧,只不过他自己毫无察觉,只当是任务使然。 就像许久以前的一个月夜,他篡改冲灵十三式剑招,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飞羽逐夜。”那本不是系统安排给他的台词,但他就是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 如今回想起来,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喜欢对方吧。 于是点点头,斩钉截铁到:“是。” 秋照夜觉得这一定是个梦,否则绝无别的解释,阿羽拉着他一起过上元节,一起放河灯,吻了他,还承认自己爱他。 这怎么可能呢?仿佛他所有的一切空虚都在一天之内被填满了,他再也没有什么可求的了。 阿羽好好的,还活着,回到了剑宗,还……爱着他。 这真的不会是另一个循环的开始吗? 他真的没有落入某个天命的陷阱中吗?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梦境的真实性,他壮着胆子试探道:“我能不能……”说时抬起了臂弯,试图拥住顾惊羽。 他的眼神饱含恳切的询问,看得顾惊羽有些无奈,“师兄,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 秋照夜呼吸一滞,仿佛是得到了天大的恩典,眸中光芒闪烁着。 随后顾惊羽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微凉却悸动不已的怀里。 熟悉的冷松香气袭至鼻尖,顾惊羽感觉环抱着他的力道试探性地缓缓加大,最后竟几乎要将他融入对方的骨血中。 耳边不断传来呼唤声,声音由开始的激动,转而渐渐演变成微微的颤栗与颤抖,最后竟成了哽咽。 他闻声心觉不妙,一把撑开对方的肩头,果见秋照夜的眼眶又湿又红。 他本能地伸指去擦拭对方的眼角,却被秋照夜一把握在掌心,“阿羽……我……” 话未说完,秋照夜的一幅玉面却忽然一滞,瞳仁霎时失焦,秀美微微蹙起。 饶是对方极力克制,掩饰异样,顾惊羽还是看出了端倪。 那神色颇像是他在记忆碎片中,看见秋照夜遭无情道反噬的模样。 他痛心地伸手在秋照夜眼前晃了晃,却见对方毫无反应,他终于确定了,于是沉声道:“师兄,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无妨。”秋照夜闭上眼,像是强忍下什么,咬牙道:“一会就好。” 顾惊羽可以想象对方正遭受着怎样的痛苦,他只感到一阵心绞痛,“为什么?你不是造出了灵偶塑身,为什么还会……” 秋照夜忽然睁眼,目露一丝惶然,却仍是瞳仁失焦的模样,“你都知道了?” 顾惊羽微叹,“我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你告诉我,为什么灵偶塑身没有解决反噬?” 秋照夜摇摇头,此时的他因浑身剧痛,不由得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顾惊羽连忙扶着他在河畔石阶上坐下。 “灵偶只能欺瞒天道,承受修为上的倒退,可因我与他本为一体,故而神识与感官相通,这反噬带来的痛苦并不会因此消失。” 顾惊羽明白了,所以现在的秋照夜仍然会感到反噬带来的疼痛,五感尽失,只不过于修为无损,所以与他看见的记忆碎片中,秋照夜因修为倒退而不断呕血的模样还是不同的。 “没关系。”秋照夜虽然看不见,却也能猜到顾惊羽如今的心情,便安抚道:“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就好了。”说时又叹了一声,“原本我想废去修为,可无济于事。” “后来……待我终于可以自己做主时,又为了那九转还魂阵,必须保存大乘境的实力,否则……” “别说了。”顾惊羽微咬下唇,低声制止道。 “你看。”秋照夜眸子看着悠远处,可瞳仁却是一片死寂,没有倒映出任何光亮,“现在你回来了,又有宗主亲传弟子的名分,我可以废去修为,把剑宗交给你,可好?” 没有听见顾惊羽的回应,秋照夜目露疑惑,此时五感缓缓恢复,他这才隐约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正与他十指相扣,越攥越紧。 “阿羽?” 沉默了良久,顾惊羽才艰难地说出一句,“为什么你能把废去修为说得这么轻巧?” 一百多年废寝忘食的修行,多少人望尘莫及的大乘境修为,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你可知道,到了你这个年岁,凡人早已入土多年了。废去修为等于一脚踏进了棺材,你费尽千辛万苦把我找回来,就是为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吗?” 秋照夜闻言面露怔然,此时瞳仁缓缓聚焦,周身如抽丝剥茧一般细密的疼痛也逐渐减退。他想了想,苍白的脸上倏然十分微弱地浮现一抹笑意,“好。” “为了阿羽,我要长长久久地活着。” 顾惊羽认真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办法。” “无妨,这本就是我该受的。” 这话顾惊羽又不爱听了,一把掰正秋照夜的双肩道:“你再说这种话,我真走了。” 这句威慑力非凡,秋照夜冷峻的脸上立即浮现一丝惧怕,手中也不由自主地力道一紧,“我……” 顾惊羽没让他说下去,而是继续道:“再说了,总这样叫什么事啊?你今后还想不想约会,想不想靠近我了?”一动情就遭反噬,这还让人怎么好好谈恋爱? 还怎么亲亲,抱抱,举…… 不行,一想到今后连抱一下都要小心翼翼,顾惊羽就气不打籃懯一处来,他非得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可。 他正全神贯注思索着,没有发现,因为他这句,秋照夜激动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阿羽亲口说要跟他约会! 刚才的反噬那样真切,秋照夜可以确定这不是梦,而他到现在也没有回到半个时辰前,说明这的确不是另一个循环。 他觉得自己恐怕是要疯了。 这是他秋照夜该得的吗? 正当他一幅表面平静的冰肌玉面下,心潮却澎湃得不知所措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乐曲。 曲声从河畔瓦舍灯火照耀下的窗内传出,人流如织的街市霎时安静下来。 他们看向周身众人,方才还热闹喧嚣的人们都伫立不动,目光迷茫地侧耳倾听。 随后他们对视一眼,都发觉了不对劲。 没有任何停顿,二人旋即默契地飞身离去,转而消失在瓦舍的灯火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羽表示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很生气~~噘嘴,不爽! 小秋:(乖巧哄媳妇)扭头:作者给我出来! ________ 感谢在2021-12-03 14:55:23~2021-12-04 14:5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绘理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另一边深巷中的几人,除了夏应弦之外,也都面露茫然之色。 夏应弦疑惑拍了拍裴慕之的肩膀,后者仿佛从深长的幻觉中回神,疑惑看一眼少年。 “你们怎么了?” 裴慕之微微歪了歪脑袋,思忖片刻后道:“不知,只是觉得这曲子似乎动人心魄,不由自主,便听进去了。” “只是这样?”夏应弦有些狐疑,又去唤醒了姬霄月与甄子昂等人。 “这曲子不对劲。”夏应弦沉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像……” “很像那魔曲!”甄子昂率先发声惊呼道。 “不对。”姬霄月摇了摇头,“如果是魔曲,我们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唤醒。而且修为也未被压制。” 他还深刻记得当初被魔曲控制时的感受,比这要强烈痛苦得多。 “很像……四时阵仙曲。”夏应弦刚说完又微微摇头,“不,比那更厉害。” 毕竟当初怡凌奏响四时阵仙曲时,无人陷入这迷茫的状态,否则早已打草惊蛇,亦不会有后续发生的事了。 他说时忽然扭头去找河畔顾惊羽的身影,却发现那二人已经消失了。 * 瓦舍内,一切异常安静,只有伶人在台上传唱着乐曲,亦是一幅如痴如醉的神色。 顾惊羽旋即念动一道咒诀,伶人便忽然停下了乐声。未久后寂静的场中倏然活跃起来,有人喊道:“怎么不唱了?” 秋照夜疑惑道:“何时一届凡人也能驱动四时阵仙曲了?” 顾惊羽摇摇头,“这不是四时阵仙曲。”不过确实很像,与他剿灭噬魂貘之前在飞舟上听见的也十分相似,只不过比那时的效力更加明显。 他有种感觉,这曲子仿佛在进化。 之前的伶人曾说过此曲由魔域传出,他也曾让季修白下令全域禁止弹奏这曲子,只不过却一直没能查出这曲子的出处。 那伶人受咒术影响,茫茫然下了台去,顾惊羽与秋照夜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双双往后台去了。 他们这么一走动,在端坐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有人旋即发现了这两道人影,具是俊秀非凡,其中一袭青衫更是仙气缥缈,场下有见多识广的修士,忽然瞪大了眼,指着那青衫道:“照……照夜天尊?” 此次出行秋照夜本想施个隐容咒,但被顾惊羽拦下了,说是好不容易可以大大方方地一同下山,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 秋照夜自然不会驳了顾惊羽的意,便只染黑了那扎眼的发色,并隐去额间闪电印记。 场面再次热闹起来,亦有人认出了顾惊羽,便是上会登宸大会上救下仙门百家,后又被收为宗主亲传的林殊雨。 二人同时出现在这灯红酒绿的瓦舍里,不免令人诧异。 有人忽然惊呼道:“他们还……牵着手?” 秋照夜闻言瞥一眼正与顾惊羽十指相扣的左手,本欲施个术法消失于大庭广众,却被顾惊羽又牢牢按下了。 只见对方微微摇头,报以一个微笑。 是啊,阿羽何时在意旁人的目光?已经一百多年了,他们不需要再躲避什么。 于是二人便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面十指相扣,一面没入了后台幕帘。 * 顾惊羽打了个响指,原本茫茫然端坐妆台前的伶人便忽然回过了神,从镜中看见两道谪仙般的人影,尤其是秋照夜,一眼便能看出必是出自某处高山之巅的仙家。 于是伶人面露凡人对修仙者本能的敬畏,忙转身道:“二位仙官,不知有何吩咐?” 秋照夜森然的声音直入女子的脑海中:“这曲子是何人所教?” 伶人被这一声冻得打了个哆嗦,面露一丝惶恐,连带着身体也被这么一吓差点瘫软下去。 顾惊羽无奈一叹,挥出一道气劲将伶人托起,又对秋照夜道:“师兄就不必开口了。” 秋照夜微一挑眉,哦了一声。 心道凡人可真脆弱,他明明已经把威压收起来了。 顾惊羽又轻声对伶人道:“你不用怕,但说无妨。” 伶人被被一道温和的气流撑住了身体,终于缓过劲来,于是垂首想了想,掏出一本曲谱递了上来道:“前段时间有人四处散布这谱子,眼下全城的瓦舍乐馆怕是都传遍了。” 顾惊羽疑惑接过曲谱,翻看一会见着个署名:瑶台镜中人。 一看就是笔名。便问道:“你可知这作者是何人?” 伶人摇摇头,“这世上总些人自负有才,写了些曲子待人替他传唱,只为扬名。像我们这种有名的班子,时不时就有人送词送曲来,没人会注意这些作者的身份。” 看见顾惊羽略显失望的目光,伶人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位我倒是有些印象,是个曲痴,此前也总是时不时四处送曲子求人给他唱,只不过都入不了乐班的眼。” “不知最近是怎么了,据说从魔域走了一遭回来,突然就开窍了。” “他去过魔域?” 上一回飞舟上的伶人也说过这曲子由魔域传出。 伶人点点头,“还写过好几版,这版是最新的。” “他何时来过?家住何地?” 伶人茫然摇头,“送过这一版曲子后就没再来过,还说什么此曲圆满了,再无遗憾云云。他居无定所,我们也不知道他住哪。” 顾惊羽看一眼秋照夜,尚未开口,就听见对方道:“我知,派御风堂追查便是。” 他感觉自己的想法似乎总能被对方一眼看穿,似乎从前世起就是这样,不用开口,秋照夜总能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欣然浅笑了一下,“还要下个宗主令,剑宗全域不得再奏此曲。” 秋照夜点点头,“还要传与仙门百家知晓。” 伶人听见两人一唱一和的默契对话,不由瞪大了眼,“你们是……”可话未说完,就听顾惊羽口中一阵低语,她旋即瞳仁失焦,仿佛陷入某种幻觉中。 待再次醒来时面前空无一物。 伶人眨了眨眼,竟记不得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微微摇头后便转身坐回镜前。 二人离去不久,整条街巷都传出了这么一个消息:照夜天尊竟然与其新收的亲传弟子林殊雨不清不楚,两人还牵着手双双逛起了勾栏。 那可是秋照夜啊,全修真界的白月光,冰山美人,高岭之花,竟然流连烟花柳巷,更可怕的是还与自己的小徒弟…… 啧啧啧,何止是晴天霹雳,简直是天崩地裂。 比起之前其痴恋魔尊顾惊羽的消息更令人三观震碎。 最重要的是,痴恋顾惊羽的传闻完全可以说成是牵强附会捕风捉影,而此次却是留下了大把的目击证人,令人不得不信。 于是在两个传闻交织下,立即有人洞若观火,窥见了事情的本质,连夜编排出了新的话本子,便叫《成为魔尊替身后》。 此书详细描写了秋照夜如何将林殊雨当成了顾惊羽的替身,为了方便亲近,更是将其收为亲传弟子,毕竟师尊是个高危职业嘛,哪家的师尊最终不与徒弟结为道侣呢? 这算盘打得好,打得妙。 连写书人都不由一边挑灯写书一边连连点头。 于是一夕之间,新话本子因题材引人入胜,再次卖脱了销,甚至由于此书逻辑之合理自洽,不乏有人对此编纂之事深信不疑。 最后,话本子的故事竟成了进化版的谣言,被传播至四海八荒。 * 直到了深夜,月朗星稀,顾惊羽还磨磨蹭蹭地牵着秋照夜的手一步步往回走。 他舍不得就这么回山,既不御剑,也不缩地成寸,便举着一盏微弱的兔子灯,穿过黑黢黢的山林小径。 他望一眼深入云端的溧白峰,顿下脚步道:“师兄,我们今夜不回常清殿可好?” 秋照夜看一眼顾惊羽,月光柔和撒在对方额发上,渡上一层银光,兔子灯微弱的光线更是将那瓷白的肤色照耀得几乎透明。 他心念微动,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抚摸对方的侧脸,温润滑腻的触感仿佛触电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心脏狂跳,为了不被反噬,他旋即深深地闭眼,试图将这悸动不已的情愫强压下去,却感到怀中一暖。 只见顾惊羽搂着他的腰,扬笑道:“我们去溧白峰好不好?” 秋照夜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喉结滚动了一下,“好。” 见他面色有异,顾惊羽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他,啧了一声扶额没好气道:“好端端地修哪门子的无情道。” 不过刚说完他就嗔了自己一句,无情道是小说的设定,跟秋照夜有什么关系? 什么破书,他又没好气骂了一句,烂大街的设定可以不要翻来覆去地用吗? 听见这一句,秋照夜亦面露无奈,“师尊当年说……” 顾惊羽打断道:“我知道。” 他长叹一声,看在小说把秋照夜写得这么美的份上,他为了这张脸也不是不可以勉强忍一忍。 于是看一眼秋照夜,“你还行吗?” 对方点点头,唇线微不可查地扬起,牵过他的手,心满意足地道:“这样就够了。” 是了,对秋照夜来说,能牵个手就已经别无他求,甚至可以说,开心得要疯了。 可他不够好吗! 他眼珠转动了一下,心道得回魔域问问墨妖了。 * 二人躺在梨树下说了一整夜的话,仿佛要把几十年没机会说的都说完,待到顾惊羽还在滔滔不绝,秋照夜却在一字一顿的低声应和中沉沉睡去。 这令顾惊羽有些讶异,修为到了金丹后期,就是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觉困乏,更休说大乘境的秋照夜了。 他轻轻抚脉探去,未久后咽喉一哽,心头再次揪痛起来。 为什么,上回他记得自己小心滋养对方的灵脉,已经好转了许多,这才几日,怎么又是这样一幅脆弱的模样。 他又细细往其紫府探去,却见原本该如浩瀚汪洋一般的紫府如今却如干涸的沙漠,似乎还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那是炼药的余火,尚未彻底熄灭,故而他刚滋养的灵脉又在这火焰的灼烧之下逐渐枯萎。 他立即起身盘坐,以灵流化作甘泉,小心翼翼地向其紫府浇灌过去。 他彻夜运功,直到天色微亮,内观那火焰最后一缕星点终于湮灭,他才松下口气,小心撤出灵流。 他望一眼仍在熟睡中秋照夜,一道朝霞透过纷繁的梨花枝丫将那恢复成银白的发丝镀上纷繁五彩的色泽。一片花瓣缓缓飘落,正点缀在其鬓边,竟融入那玉白的肤色,白成了一片。 顾惊羽心下一软,同时一阵疲惫感袭来,便轻手轻脚地在其身侧躺下,又望一眼对方的睡颜,忽然产生一种满足感,于是轻笑了一下,将头枕在对方颈间,一臂搂上对方的腰间,未久后亦一同睡去了。 未久后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唤阿羽,他迷迷糊糊间应了一声,“师兄……再睡一会。” 对方没声了,过了一会又道:“阿羽,你能帮帮我吗?” 顾惊羽这回清醒了些,眨了眨眼,看见一张少年俊秀的面容,他一愣,“师叔?” 夏应弦脸颊泛着若隐若现一层薄红,“阿羽……只有你能帮我。” 他连忙坐起身,“怎么了?” 其实面对少年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本可以直接问秋照夜,为什么玉珏会没有反应,夏应弦到底是不是秋照夜的灵偶塑身。 可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问。 在他的眼里,少年人格独立,根本是一个有血有肉与秋照夜截然不同的人,这个答案,应该由对方自己说出来,不该假以他人之口。 他猜测这也是为什么昨夜他们说了整晚的话,几乎什么都说了,可秋照夜却仍是对这个少年避而不谈。 也许在秋照夜的眼里,经过了这么多年,夏应弦已经成了一个与他休戚与共,却又完全独立的人格了。 他可以猜想,夏应弦不想说破,不想与秋照夜有任何瓜葛,也是因为他。 所以对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的,他也不该再问。 秋照夜的执念,大概是年少时没能不顾一切地回应他的示爱,没能与他在一起吧。 所以夏应弦才会是这样一幅模样,热切而恣意,肆无忌惮,甚至时而冲动,不顾后果,正是因为过去秋照夜的一生,太过压抑了。 面对这样一个与秋照夜极度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人,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见少年顿了顿,似做好了某种心理建设,破釜沉舟般地道:“我……我好像……花粉症犯了。” 顾惊羽一愣,“什么?” 少年欲言又止,瞥一眼躺在一旁的秋照夜,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仿佛是看着仇人。 他一把拉起顾惊羽,“阿羽,我们换个地方。” 第49章 这是顾惊羽第一次来到灵墟洞,此前他只在洞外与夏应弦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 这回他刚抬脚迈入洞府,竟恍惚有种回到了沁寒池的感觉。 刺骨寒意从周遭岩石缝隙中不断涌出,虽然没有寒潭,可整个洞穴却像是个大冰窖。 仿佛是看见他的面色,夏应弦连忙试图点出一个火诀,却被顾惊羽按下了,“不用。” 是了,现在阿羽恢复了大乘境的修为,自当是不惧这寒冷的。 少年回想起从前阿羽从来不愿靠近沁寒池,只有被师尊敦促或被责罚时,不得不进入潭水,每回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想起阿羽额发与睫毛上凝结的冰花,每眨一眨眼,冰花便也跟着呼扇一下,仿佛是扫在他的心尖上,痒痒的。 他拉过顾惊羽,一路后退,直退到一方石床边。 顾惊羽以为他花粉症犯了,会干出什么事来,正一脸警惕,却见少年摸摸索索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摊开了摆在石床上,里头包着五颜六色的糖人。 这还没完,只见对方又从包袱里取出糕点、花灯、各种小玩意,堆得石床满满当当,顾惊羽一眼看见了两只兔子灯,还有用精致的食盒装点的枣糕。 顾惊羽微一挑眉,“这是……” 夏应弦捧起食盒递来,玉白的面容扬起明媚的笑容,“阿羽,这些都是昨日上元节,我在街市上看见的,我想你肯定喜欢。” “你看……”夏应弦打开盒子,里头精致的糕点上点缀着细细的桂花花瓣,“这枣糕,已经成了醉仙楼的招牌了,你尝尝?” 顾惊羽心头一软,昨日上元节,他是与秋照夜一块过的,本以为他故意不避讳让人看见,能让对方死心,可如今看来,只是凭空伤人而已。 他微叹口气在其身侧坐下,问道:“你不是花粉症犯了么?” 少年眸中原本亮起的光芒又寂灭下去,手指用力掐在食盒侧面的镂空雕花上,又在那突兀的棱角上摩挲了一会,才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你的功法出问题了?”顾惊羽心想虽然无情道对情.欲天然压制,但夏应弦承载着反噬,若是修为持续倒退,倒是有这种可能。 少年面容一滞,歪了歪脑袋想这是个好借口,于是点点头,“没错。” 顾惊羽一把拉过少年的腕脉探去,后者手腕微颤了一下,连忙将功法彻底压制。 他探了半天没探明白,按说无情道功法自然运转无需干预,可少年的脉像看起来确实像运转不畅的模样。 可他也没修过无情道,不知该给出什么建议,于是心下一阵尴尬,怎么办?总不会要他…… 见他眉头微蹙,目露狐疑,少年又道:“阿羽要是没法子……就算了,我忍一忍便是。” 顾惊羽笑了一下,伸手拍拍对方的脑袋,“有那么容易么?”说时便在识海中翻找起解药来。 却听得少年道:“要是我犯了病,你能……陪陪我吗?” 顾惊羽面色一滞,“怎么陪?” “就……”夏应弦有些羞赧,芙蓉玉面上透出的一点粉红像是含苞的花朵,令人挪不开眼。 顾惊羽的一只手被攥着,如玉的指尖时不时扫过他的掌心,他心下一颤,连忙在心头嗔骂了自己一句。 少年的面容以及清泉击石般的声音,令这有些尴尬的场景瞬间变得有些迤逦。 “陪我说说话?” 顾惊羽方才还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些不该有的画面瞬间被击碎,只是说说话? 是了,这小子是秋照夜的半缕神魂啊,凭他的脑子能想出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来? 他无奈轻笑了一下,“说话可解不了花粉症。” 夏应弦闻言目露孤光,阿羽要……帮他? 他心脏狂跳,光是听见这一句,就已经唰地红了耳根,几乎不敢看向顾惊羽。 他垂着眼睑,见一只手伸进了视线里,他呼吸一滞,结结巴巴,勉为其难地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下颚,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一颗苦得天怒人怨的药丸。 只见顾惊羽十分认真地问道:“一颗药能压制六个时辰,怎样,感觉如何?” 夏应弦茫然望他一眼,欲哭无泪,勉强憋出一张笑脸道:“好……好多了。” 顾惊羽满意地点头,随后又翻找出好几只玉瓶塞进少年怀里,又补了一句,“幸亏我深谋远虑,花粉多采了些,这些药够你用一年。” 原本通红的耳根瞬间冷却下来,连带着面色都青了几分。夏应弦唇角抽搐了一下,瞥一眼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怀里,从齿缝间溢出一句:“还真是……多亏了阿羽。” “嗯,不用谢。”顾惊羽说完就要迈开腿,却被少年拉住了,他疑惑回头,见对方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 “阿羽难得来一趟,这么急着走吗?” 那模样端得是我见犹怜,顾惊羽一噎,一时竟不该如何作答。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在其身旁坐下,“好。” “那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仿佛是猜到顾惊羽要问什么,少年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原本盯着顾惊羽看的一双眸子瞥向别处,“阿羽不是都验了么?还问什么?” 顾惊羽嗯了一声,“可是玉珏没有反应。” “那就说明我不是他。”夏应弦这一句语速快而生硬,听起来像是在赌气。 顾惊羽轻笑了一下,“我都没说是谁,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夏应弦微愣,旋即面露一缕愠色,“不管怎样,他是他,我是我。” “嗯。”顾惊羽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该留在这了。” 少年面露茫然,焦急道:“为什么?” 顾惊羽双手一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再靠近你,师兄会不高兴的。” 他说时分明带着逗弄的笑意,可少年却觉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霎时怔然原地。 良久,夏应弦才有些委屈地喃喃道:“做朋友也不行吗……” 心里却道凭什么……分明我才是最爱你的。 这副模样,令顾惊羽没来由想起年少时的秋照夜,顿时心软不已,于是叹了一声道:“当然可以,只是……你真的只想做朋友?” 见少年沉默,他又话锋一转道:“但是你想想,如果你是他,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不是吗?” 说到这顾惊羽微微正了正身子,认真道:“你愿意回去吗?” 神魂割裂久了,终归不是好事,待他找到化解无情道反噬的法子,还是得让秋照夜神魂合一才好。 虽然如此一来,夏应弦到底是会消失,还是会以独立的人格存在,他就没把握了。 他刚这么想,就听见一句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愿意。” 这个答案顾惊羽猜到了,秋照夜的执念如果这么容易消退,也不会生出这样一个完全独立的少年了。 而且,一个能够绕过系统,保存循环记忆的人,其执念之深,令他不敢想象,这么一想,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恐怕这已经人格化的执念,再也消弭不了。 此时又见少年一幅凄然却执着的神情道:“阿羽……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顾惊羽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没有吗,看见对方就仿佛看见了秋照夜年少时的模样,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 可要说有,又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分明这两人是同一个人,他却有种脚踩两条船的错觉,他郁闷得扶额叹气,这叫什么事啊? 见他一副纠结的神色,夏应弦非但没有难过,眸光中还升起一丝希望的火苗,阿羽在纠结!说明阿羽对他有感觉! 欣喜的他正欲开口,却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威压,他霎时脸色一沉。 “阿羽。” 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一道气息缓缓靠近。 顾惊羽听见这一声,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师兄,你终于醒了。” 秋照夜瞥一眼石床上的少年,玉瓶洒落满床,瞳仁微微转动了一下,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面色略微一沉,转而牵起顾惊羽的手:“这里太冷,我们走。” 顾惊羽点点头,二人便这么腻腻歪歪地十指相扣往外门外去了,这一幕落在夏应弦眼中,后者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道:“秋照夜,我不会放弃阿羽的。” 秋照夜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我知道。” 顾惊羽微叹了口气,回头望一眼少年,含笑道:“你乖一点,药用完了记得来找我。” 二人离去的背影像是一对璧人,令夏应弦心头沉闷得喘不过气,那仿佛是在告诉他,只要他回去,阿羽就还是他的阿羽。 可是一想到那令他痛苦的过去,他就恨不得杀了秋照夜。 如果那晚他的心智再坚定一点,而不是因情绪崩溃而完全被反噬压制,如果他立即追上阿羽,而不是忙于自残,就不会有后头发生的事了。 即便面对的是魔尊,他拼死也能把阿羽救回来。 可阴差阳错,待他醒来,阿羽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恨,恨死了秋照夜。 他好不容易有机会按自己的意愿重活一世,怎么能回去重蹈覆辙呢? 阿羽是爱他的,还有机会,他如此想着,眸光逐渐锐利起来。 * 待离开了灵虚洞,顾惊羽一路上欲言又止,秋照夜见了他的模样,浅笑道:“怎么了?” 顾惊羽的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了一会才道:“我刚才……”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我听见了。” 他抬眸看向秋照夜,见其虽沉着脸,可眸中却含着一缕微笑道:“你是不是心软了?” 这样一幅要摆出吃醋却又半调笑的神态,掩盖在冰肌玉面之下,却没能逃过顾惊羽的眼睛,他点点头,随后反驳道:“这不能怪我。” “嗯?” “要怪,就怪他太像你了。不……”顾惊羽顿了顿,“他就是你。” 秋照夜微蹙的眉宇舒展开来,终于不再掩饰,而是轻轻搂过他,微凉的下颚抵在他肩头,耳边传来那个低沉却好听的嗓音,“那阿羽喜欢哪个我多一点?” 顾惊羽歪着脑袋想了想,实话实话道:“他可爱一点。” 秋照夜先是一愣,眸光掠过一丝委屈,随后点了点头,“我知道,阿羽喜欢那样的我,因为他恣意,任性,为所爱不顾一切。” “他像你。” 顾惊羽看见对方这样一幅明明吃醋却又强迫自己忍下的神色,轻轻一笑,伸手抚在对方侧脸上:“但我最爱完整的你。” 虽然灵虚洞远离主峰,但还是有往来弟子的,他们这副又牵手又搂抱的模样,悉数落进了那些弟子们的眼里。 人们大气不敢喘,纷纷目不斜视,低头快步离开,未久后四周边一片安静。 顾惊羽一看空荡荡的宗门山路,蹙眉疑惑道:“人呢?” 此时三名守殿弟子翻遍了宗门,终于在此地找到了秋照夜,可见了二人的模样又踟躇着不敢上前,都躲在远处面露难色。 秋照夜感应到了来人,柔和的眸光再次冷寂下去,他松开顾惊羽,冷声道:“何事?” 他的音量不大,在顾惊羽听来甚至可以说很轻,却遥遥而清晰地传入几名弟子耳中。 弟子们忐忑上前道:“禀宗主,妙真天尊求见,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秋照夜闻言眉梢一挑,“她还敢来?” 说着又轻握顾惊羽的手,柔声道:“阿羽等我一会。” 这一声阿羽不避讳旁人,清晰地传遍了场中,有门人面色一滞,不由心头啧啧称叹:这辈子不仅看见宗主搂搂抱抱,还听见他这样柔声柔气的亲昵称呼,修仙真好啊,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亦有人沉浸在天崩地裂般的震撼感中久久不能回神,传言虽荒诞,却诚不欺我! 顾惊羽心觉来者不善,便道:“我也去。” 可还没迈出一步,又听得守殿弟子清了清嗓子道:“林师叔,姬家少主求见。” 顾惊羽一愣,茫然看一眼秋照夜,后者面色如常,颇为“大度”地问道:“阿羽想见他吗?” 这口气,听起来平淡无奇,可他却总觉得自己隐约听出了一丝酸味。 他想了想道:“我去打发了他,一会就来。” 同时心道这些人是约好了吗?一个接一个的。 秋照夜点点头,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却直入脑海:“照夜,我是来赔罪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同学一时半会不肯回家可咋办~~~摊手~~ 感谢在2021-12-04 17:48:26~2021-12-06 17: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喰綺羅莉 7瓶;花一叶 2瓶;白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二合一) 顾惊羽刚抬脚迈入客堂,就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各种灵植灵宝,丹药法器满满当当堆了一屋子,宝光四溢,分外扎眼。 只见姬霄月嬉笑着道:“这些礼物都是从族中宝库里千挑万选的,怎么样,你喜欢吗?” 顾惊羽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忙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少主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赶紧把东西收回吧。” “而且,”为了让对方彻底死心,他又补充道:“我心有所属,请少主今后不要再浪费这些心思在我身上。” 可这句话却是没有起到作用,只见姬霄月只思索了片刻便道:“我知道这些比起照夜天尊的南明山来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我向你保证,我能给的绝对不比他少。” “我姬家坐拥上域方圆百万里,莫说一个剑宗,就算四大宗加起来也比不上我姬家富有,待我继承族长之位……”说时又顿了一下,“不,不需要等我继承,只要你肯收,我父亲一定绝无二话……” 顾惊羽眉头蹙起,连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姬霄月闻言面露恍然,啧了一声拍拍自己的后脑勺,忙道:“是我小人之心了,林道友光风霁月,自然不会为这些俗物所扰。” 他说着又十分诚恳地道:“我知道是我晚了一步,没能早些认识你,好教你有时间先了解我,但现在也不晚。”同时心头安慰自己道:只要还没结为道侣,就不算晚。 “少主!”顾惊羽沉声打断,“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请少主自重。” 这话斩钉截铁,等同逐客令,令姬霄月霎时闭了嘴,面露挫败与惋惜。 只见少年一幅哀怨的表情,“都怪我……没能早些鼓起勇气与你说话,要是登宸大会那日我早些认识你,是不是就……” 殊雨是这样专一之人,多难得呀,他怎么就没能早些相识呢? “不是。”顾惊羽沉声道:“别说登宸大会,就算再早十年,百年,我心里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姬霄月一愣,心道十年,百年?你才多大? 十年前林殊雨才几岁?那时候就……想到这他一脸痛心愤恨的模样,禽兽,禽兽啊!没想到秋照夜竟然是这种人,连孩子也不放过! 此时客堂外正出现一个人影,听见这句,夏应弦眸色晦暗,先是心情雀跃,可转瞬又化作了妒火。 为什么,秋照夜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爱他,阿羽! 夏应弦一脚迈入客堂,毫不留情地道:“你怎么阴魂不散?阿羽都说了他不会喜欢你的,还不快滚?” 姬霄月闻言却不怒反笑,“一口一个阿雨的,你不也是阴魂不散?他不喜欢我,难道会喜欢你吗?” “你再说一句?”夏应弦本就不痛快的心情再次被火上浇油,此时手中剑已经刃出三寸。 姬霄月也毫不示弱,拳头上萦绕着的凤凰真火肉眼可见地灼灼燃烧。 二人眸中好似火花带闪电,都是一幅要吃了对方的表情。 顾惊羽见状微叹了口气,一把将二人推开些距离,“够了。” 说时又转脸看向姬霄月,“姬少主且回吧,上域与中域相距甚远,你出来得久了,怕是姬家主要担心的。” “听见没有?”夏应弦冷哼道:“堂堂姬家少主,总待在剑宗算怎么回事?” “殊雨。”姬霄月索性自作主张地改了口,“你看,我父亲既然得罪了照夜天尊,我作为人子,替父赔罪总没错吧?”说时一指满堂的灵宝,强词夺理道:“这些就是用来赔罪的,你既是宗主亲传,便替他老人家收下吧。” “这我可做不了主。”顾惊羽正推脱着,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响,其汹涌气劲几有冲天震地之势,三人具是神色一变,立即寻声而去。 常清殿外校场上空,两道人影释放的强烈威压,令周遭弟子几乎无法靠近,只能撤出百丈开外。 顾惊羽神色微变,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宗门弟子们因修为差距大,感受不出来,但他立即就捕捉到了,秋照夜的威压明显不如从前,原本面对阮妙真还能呈绝对压制之势,如今却是不分伯仲,甚至略逊一筹了。 可见之前炼制塑灵丹对其修为损耗有多大,那可是半步渡劫的修为,如今倒退了至少两级小境界。 要知道到了大乘境,每一级小境界的差距之大都是不可想象的,甚于化神之前的每一级大境界。 夏应弦看见空中的女子身影,怒火中烧道:“她有完没完!” 只听高空秋照夜森冷的声音传遍场中,“阮宗主,我曾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 此时女子似乎也感应到了秋照夜的变化,忽然神色微沉,“照夜,你做了什么?你的修为……” 秋照夜冷声打断,“本尊看在乐宗同为四大宗的份上,本对你所做之事不欲追究,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你到底意欲何为?” 秋照夜说时,手中剑锋微侧,一幅蓄势待发的模样。 “我不是挑衅,”阮妙真,面露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是真心来道歉的,我不该一时冲动,毁去了顾惊羽的尸身,可你要知道,我那是为你好。” “够了。”秋照夜话音未落,冲天一剑直击而去,阮妙真不慌不忙地轻拨琴弦,琴音化作盾墙,将剑气悉数阻挡。 “你看,你现在连我的琴音都突破不了。”阮妙真微叹道:“为了一个顾惊羽,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了?” 秋照夜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二话不说再次挥剑,这一次剑意更甚,只听哗啦的破碎声,不可见的琴音盾墙霎时坍塌。 阮妙真在空中体态轻盈,脚尖似有莲花绽放,几步绕过剑意,只听轰地一声,在她躲闪的同时,不远处的山脉霎时烟尘四起,巨石陨落,震动绵延数十里,所有人都感到脚底颤动。 “照夜,你知道我做这些都是因为爱你。”阮妙真一味躲避,并不还手,说时面部表情还十分认真虔诚,可顾惊羽却总觉得那神情里藏着别的什么。 秋照夜听见这句,霜华剑光一滞,目光急急瞥向不远处的顾惊羽,那神情仿佛是在说,阿羽别听她胡说。 如果换做百年前,顾惊羽绝看不出那冰魄般的眸底到底藏着什么,可如今,即便秋照夜依然是一幅如深海般的冷眼,他却能看出那海底藏着的急切。 阮妙真见其停顿,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正看见顾惊羽,心下的猜测渐渐笃定起来,于是更进一步道:“照夜,你可知如今天下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他们说你得不到顾惊羽,便找了个小弟子当做他的替身,所谓收为亲传弟子,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亲近罢了。” 秋照夜闻言,霎时释放一道气场,所有人都能从这彻骨的寒意中感受到滔天怒火。 “住口。”他冷声道,同时再次举剑,却见阮妙真不为所动,继续道:“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断断不信的。我此次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为了劝你迷途知返,千万不要再自毁声誉。” 顾惊羽心头翻了个白眼,终于听不下去了,于是高声道:“我师尊如何就自毁声誉了?” 他说时一个飞身上前,“我竟不知两个人的事也需天下人同意?” 阮妙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突破了两位大乘境的威压,以为是秋照夜在护着他,眸中妒火更盛,尚未开口,又见顾惊羽一幅不以为然的神情,继续道:“再说,替身怎么了?这不正说明我师尊专一么?” 他说时还当着在场众人的面,一把牵过秋照夜的手,故意抬高,众目睽睽之下与其十指相扣,挑衅般地看一眼阮妙真道:“我乐意做替身,你管得着吗?” 听见这句,秋照夜垂眸含笑,这回在场所有人都看出其唇线微微扬起。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急急赶来,又被威压震慑而靠近不得的一众长老,都快惊掉了下巴。 这孩子胆子这么大?当着外人的面秀恩爱?最重要的是,面对这擅作主张的举动,宗主不仅毫不怪罪,还一幅宠溺的眼神。 阮妙真见真人们都围了过来,便话锋一转,冲几名长老道:“你们剑宗何时起这样疏于管教了?竟任由一名小弟子对一宗之主出言不逊。照夜被迷昏了头,你们几位也对宗门声誉不管不顾?” 只见单真人冷笑了一下,维持着表面的客气道:“阮天尊,我等唤您一声天尊,是敬您的德高望重,可这毕竟是我们门内事,就不劳天尊操心了。” 这话外音阮妙真听明白了,她冷哼了一声,“剑宗还真是上下一心啊。” 秋照夜剑指阮妙真再次警告道:“请回。” 虽然只两个字,但谁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怒火。 在场一众长老以及弟子们也都纷纷亮剑出鞘,剑指阮妙真。 气氛剑拔弩张,意味不言而喻,再动手,怕就不是个人恩怨了,恐怕掀起两派争端。 阮妙真的眸底霎时晦暗了几分,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嘶嘶响起,“看见了吧,如果他不是顾惊羽,秋照夜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反应?你真的相信秋照夜会是见异思迁的人?” “住口。”女子咬牙低声道。 “现在你看到了,顾惊羽没死。”那个声音发笑道:“你再看看秋照夜的灵压,何时这样虚弱过?为了顾惊羽,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随着那毒蛇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尖刀般刻在心上,阮妙真的面色越发阴沉下去。 “杀了顾惊羽……你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声音不断重复着。 眼见无数剑光直指自己,阮妙真收起流云琴,坦然道:“照夜,我知因我做了过分的事,你才如此生气。如今我该做的都做了,你既不领情,今后便休要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她说时目光斜睨在场众人,扫过姬霄月及几名弟子时眸光微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唇线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随后只听一阵衣摆声响起,女子身影飘然消失于上空。 顾惊羽收剑回鞘,疑惑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秋照夜一把牵过他的手便往殿内去,头也不回道:“不要揣摩疯子的想法。” 顾惊羽看一眼眼前人,心笑道谁能有你疯啊? 众人渐渐散去,唯有姬霄月在夏应弦几次下了逐客令之后仍不愿离开,只远远望着顾惊羽消失的方向,唉声叹气。 方才大敌当前,所有守殿弟子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将常清殿外团团围住,甄子昂远远便看见了顾惊羽牵起秋照夜的那一幕,不由心头郁闷,再看姬霄月时便升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上前拍拍对方的肩头道:“少主,走,我请你喝酒。” 说时还看向夏应弦,“师叔祖,一起?” 后者看一眼二人,以及正走来的裴慕之,心道他何时沦落到跟失恋三人组混迹的地步了?于是怒从中来,冷声斥道:“不去!”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追入了常清殿里。 甄子昂撇了撇嘴,左右手各挽起姬霄月与裴慕之,“走,听说醉仙楼的秋露白换了新配方,尝尝去。” * 待到夜色深沉,孤月高悬,三人才晃晃悠悠地从山脚下往回走。 甄子昂腰间别着几只秋露白,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道:“我告诉你们,我不难过。师弟几次从鬼门关活回来,我应该高兴。” 姬霄月面色通红,目光迷离地狠狠摇头,一把推开搭在肩头的胳臂道:“你没出息。” 说时顺着通向山顶的白玉石阶指向灯火通明的常清殿,“我告诉你们,从来就没有我姬少主得不到的,照夜天尊……他们就不合适。” “他们不合适,你合适?”裴慕之倒是清醒许多,他不像这几位,甄子昂是两小无猜的情谊,自然割舍不掉,姬少主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子,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骤然的挫败令他不可能轻易放弃。 师叔祖嘛……想到师叔祖时他想不明白了,宗门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又突然对林殊雨死缠懒打穷追不舍,好似毫无道理。 他自己呢,他想了想,望一眼几乎要消失在视线中的那点常清殿的光亮,应该是向往吧,向往林殊雨吹影镂尘的精湛剑意,化敌为友的旷达心境。 能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固然是好,若是不行,远远看着也足够了,能成为朋友已是心满意足,如何能指望更多呢? 所以他没有喝醉,跟着俩人下山也纯粹是出于不放心甄子昂。 姬霄月愤愤地呼出一口酒气,“当然!殊雨是你们剑宗的未来接班人,我乃姬家少主,两派联姻,关系到上域与中域稳固,是多大的好事?我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方说得理直气壮,虽然是醉话,可裴慕之竟听出了几分合理性来,不由得一顿,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此时自不可见的幽暗深林里,忽然传出一阵隐约的琴音,三人忽地脚步一滞。 “你们……听见了么?”裴慕之率先警觉起来。 甄子昂醉醺醺地眨眨眼,忽然嘿嘿一笑,“真好听。” 裴慕之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须臾后瞳仁微颤,惊呼道:“不好!” 他连忙一拍姬霄月,后者从醉意间猛然回神,发现了不对劲后立即咬破手指,向空中一挥,几滴鲜红血液旋即化作凤鸟翱翔半空,一声高亢的鸣啼响彻夜空。 鸣啼声化作音障将琴声阻隔。 姬霄月一面抵挡一面对裴慕之道:“快带他走!” 裴慕之正一把扯过面色茫然的甄子昂,却听见轰地一声脆响,音障被铺天盖地的细密琴弦割裂,伴随一声惨烈的鸣叫,凤鸟火焰化作星点消散。 只听一阵笑声传来,“不愧是姬家少主,竟然还有还手的余地。” 话音刚落,一个女子身影便落于三人面前。 裴慕之瞪大了眼,“阮……” 他刚发出一声,便浑身僵滞再也无法动弹。 姬霄月在这磅礴威压之下面露惊惧,强行调用神魂内的凤凰精魄,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要……做什么?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女子却是不以为然地莞尔一笑,旋即抬起玉指拨弄琴弦。 琴音急急切切,密密匝匝地落入耳中,不过片刻的功夫,三人清澈的眸子便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霾,霎时变得晦暗无光。 女子见状唇线扬起,伸指一勾姬霄月精巧的下颚,“你父亲?他远在天边,顾得上你么?” 后者面无表情,瞳仁涣散,以一种机械的姿势矗立原地一动不动。 “该做什么?可知了?”女子言语轻柔,却如有魔咒。 只见裴慕之语气僵硬地回道:“找个机会。” 另外二人亦发出一声重复,“离开宗门,才有机会。” * 夏应弦抬脚迈入内殿,却正撞见两个腻腻歪歪的人影,登时黑下了脸。 守殿弟子们都十分识趣地撤远了,这才没人阻拦他。 只见秋照夜正搂着顾惊羽的腰,微垂的眼睑下是一双璀璨如宝石般的眸子,里头倒映着肩头顾惊羽略带调笑的容颜。 顾惊羽则在秋照夜的耳边吹气,想看看那白玉无瑕的耳坠泛起薄红的样子,便与秋照夜挨得极近,对方被他这么一挑拨,珠玉般的喉结就在他眼前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生出个想法,想一口含住那喉结,却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时便霎时红了脸,同时在心头嗔骂着自己。 他一个人正自我尴尬着,忽然感应到了来人,便连忙端正了站姿,微微后撤些距离后扭头对少年笑道:“怎么了?” 方才那一幕落在夏应弦的眼里,令其愣怔了片刻。 阿羽的眼里尽是秋照夜,眸光竟充满了爱恋,这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眼神,即便前世时,阿羽跟在他后头转,不顾一切追着他的时候,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留恋的神情。 这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亦霎时扬起了满腔妒火。 他缓缓后退两步,再次回想起顾惊羽要他回去的话,不由得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回去? 他承认,在看见阿羽那神情之后,他犹豫了,可再看一眼秋照夜,登时又恨得牙根痒痒,那一瞬间的犹豫又熄灭了。 明明更好的他就在这里,阿羽为什么还要喜欢那个害死他的家伙? 他想不明白。 这时秋照夜一把捞过顾惊羽的腰,又搂得更紧了,低声凑近其耳边含笑道:“阿羽躲什么?”随后仿佛是才发现来人似地斜睨少年,冷声道:“这里是宗主殿,你来做什么?” 那动作神态,分明是在示威,连顾惊羽都看出来了。 少年被这么一刺激,眸光仿佛有在火在燃烧,良久后才被他沉沉地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后,鼓起勇气道:“阿羽……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眸子里写满了恳切与委屈,令顾惊羽的一颗心霎时软了半截。 于是他点点头,轻轻推开秋照夜,几步走近了道:“你说。” 眼见怀中的阿羽就这么叫了去,秋照夜眉头缓缓蹙起,一双薄唇微启,正欲说出逐客令,却听见夏应弦欣然道:“阿羽要找的那个人,我抓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已经快连续一个月加班到凌晨拉~~ 依然在努力码字ING~~我尽量日六~~加油! 第51章 约莫二合一 顾惊羽目露疑惑,却见少年一幅做了好事求表扬的神色,他想了想,犹疑道:“你找到那个谱曲人了?” 夏应弦眸光发亮,用力点点头,“我见御风堂扫遍了中域,唯独没往上域去寻,便传讯给了师尊生前在上域布下的暗桩,眼下人已经找到了,正乘了飞舟往这送,不久就要到了。” 魔域有季修白,顾惊羽之前早已传音让其寻找此人下落,魔域与中域都没有消息,的确只有姬家的地盘有可能了。 他赞赏地拍拍少年的脑袋,“干得不错。” 后头的秋照夜冷眼一瞥夏应弦,见对方的视线正越过顾惊羽投来,饱含着不服输的挑衅,于是不满地清了清嗓子,打断道:“你的话说完了?” 对方并不搭理他,而是白了他一眼,又换回了温柔的视线对顾惊羽道:“阿羽想的事我总是放在心上的。” 秋照夜闻言不以为然,迈开步子就往门外去,一边走一边道:“飞舟从中域来此要多少时日?此事紧急,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待顾惊羽跟出去,却见秋照夜双臂舒展,在空出划出一个金圈,期间金色光芒晃耀,旋即一个偌大黑洞便出现在空中。 他一眼认出了那是比缩地成寸要高上几阶的空间阵法,能通万之遥,于战场上布下奇兵诡阵,瞬息之间传送千军万马,顷刻改变战局。 如此强大的术法自然极其消耗灵力,即便境界如大乘天尊,若非面对强敌也是轻易不会施展的。 眼见秋照夜果断一脚踏入黑洞,顾惊羽看出对方的意图,啧了一声扶额叹气。 果然,不消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个人影从黑洞内被生生甩了出来,伴随着由远及近的一声惨叫,一个灰白人影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须臾后秋照夜的身影亦从黑洞出现,在他飘然落地之后,黑洞倏然消失。 秋照夜只瞥了一眼在地上滚了两圈才躺平的人影,便大步向顾惊羽走来,“阿羽,人带来了。” 同时冲夏应弦投去一个胜利者的眼神,虽然十分隐晦,却仍能看出来。 少年者冷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强调:“人是我先找到的。”说完还双臂抱胸,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修为高了不起啊?” 顾惊羽几乎要翻出个白眼,他拉过秋照夜的腕脉,一面把脉一面责备道:“我好不容易给你养好的伤,再折腾出事怎么办?” 同时心说这家伙何时变得这样小心眼,又孩子气了? 自己跟自己较劲,这叫什么?邀功吗? 秋照夜唇畔含笑,那神色仿佛是在说,阿羽,看吧,还得是靠我。 顾惊羽见其脉像并无大概,这才放下心来,微微摇头后看一眼地上正扯着嗓子哀嚎的人影道:“别嗷了。” 那人本在飞舟上被看押着,谁知天空中凭空出现一个大黑洞,飞出个谪仙般的人直接上船,破开飞舟结界如入无人之境,几乎一瞬间就找到了他的船舱,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提溜起来一把扔进了黑洞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洞里飞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都快尿裤子了,才最终跌落在坚实的地面上,砸得浑身都疼。 他吓得不轻,瑟瑟发抖,直到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温和的暖流涌入身体,竟令他连战栗也舒缓了些。 他才找回些神志,哆哆嗦嗦地道:“你们是……是何人?” 顾惊羽挥出灵流将对方托起,又招来一个蒲团垫在其身下,这才开口道:“你别怕,这里是无极剑宗。” 来人愣了一下,“剑宗?那不是修仙的山门吗?”说时窃窃抬头一瞥眼前,几人具是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的模样,于是又胆怯地缩了回去,连忙跪地磕头。 紧张之余却又连炮珠似地滔滔不绝:“我只是一届小小凡人,仙家捉我来做什么呀?从小就有云游的道人摸过我的根骨,说是土胚般的泥人一个,毫无灵气,修不得仙的。” 顾惊羽掏出那本曲谱抛了过去,正落入对方怀里,“毫无灵气?不见得吧,这曲子可是你谱的?” 那人疑惑看一眼怀中,小心翼翼摊开了扉页,正看见自己的笔名,又瞥一眼顾惊羽:“在仙家面前撒不得谎,这曲子的确是小人谱的。” “能谱出这样的曲子,你何止是个凡人。”顾惊羽这话是在反讽,却没想到对方却听进去了,忽然面露一丝得意之色,“不满您说,这曲子的确非同一般。” 他刚说出这句,便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往上蹿,冻得脑仁都疼,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只听一个森寒声音直入脑海,“此曲绝非凡人之功,你到底是从哪得来的?” 饶是秋照夜极端克制,可肉身凡胎哪受的住大乘境半分灵压,顷刻就令那人晕头转向,浑身无力,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最后还是顾惊羽无奈看一眼秋照夜,又给此人注入一缕温和灵息,才令其又恢复了些许神志。 那人再也不敢抬眼,只蜷作一团,浑身颤抖,“小人……小人本是梨园班子里的乐师,后来……被戏班子给赶了出来,就四处流浪……” “让你说曲子的来历,废话就不必提了。”秋照夜打断道。 那乐师打了一激灵,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连忙称是,“是……有一日我一人在郊外的荒废院子里喝闷酒,不知不觉就醉了过去。” “然后醉梦中出现了个神仙模样的老者,说是乐神,让我去个地方,去了那里,能实现我的愿望。” “什么地方?”顾惊羽听到这里才听出些名堂,急切问道。 “说是乐神在凡间的遗迹,在那里我能得到他的传承,我本也就当是个梦,可待我一觉醒来,就看见一幅羊皮地图,还有一袋灵石塞在了我怀里,您说,那不是神仙显灵是什么?” “而且那灵石正好够我去那的船资,可待我下了船才知道,那地方是魔域,我就吓得不敢进了。” 秋照夜有些不耐烦,冷冷斥道:“说重点,你是如何入了魔域,又如何毫发无伤地回来?” 乐师连连称是,“当时我运气好,正遇见要去那什么什么渊,采灵宝的几名仙官,说是能带上我,保证我性命无忧。” 三人都听见了一个关键词,十分默契地对望一眼后,顾惊羽沉声道:“通涧渊?” “对对对!”乐师本是凝神思索那地方的名字,听见这一句一时忘了害怕,抬起头来连连称是,“就是那。” 顾惊羽面色一沉,是巧合吗?上回他去那里采芝心莲,掉入了系统空间,如今这诡异的曲谱竟也与那里有关?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秋照夜本想着会不会正是他与阿羽之前落入的那个空间。 却听见那乐师道:“哎呀,那可真是个天国……” 乐师滔滔不绝描述了那里如何美轮美奂,如极乐世界一般,他沉醉在不绝于耳的天乐中流连忘返,竟不知不觉渡过了大半年。 后来那地方忽然自行消失,他仿佛做了场梦,醒来竟自行出谷了,一问路人才知,他不过离开了大半日而已。 “后来,”那乐师说到了兴奋处,眸光发亮道:“我就像是乐神附体,忽然就开窍了,灵感如泉涌,连夜便谱了此曲。” “可这曲子却不止一版,为何?”顾惊羽追问道。 “是啊。”乐师有些自鸣得意,“传世之作总是要不断优化嘛,不过我已经谱完最后一版,如今已是最为完美的了。” “升级的灵感也是忽然间冒出来的?” “对对对,”乐师连连称是,说时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灵感来了,它挡都挡不住。” 三人都听出了端倪,对视一眼后,夏应弦狐疑道:“蛊?” 秋照夜立即否定了,“他没有中蛊的症状。” “那便是幻术。”夏应弦撅了撅嘴。 秋照夜再次摇头,“未曾听闻在出了幻境之后,幻术还能继续起效。” 少年啧了一声,目光狠狠瞪一眼秋照夜,“抬杠是吧?” 眼见二人又要掐起来,顾惊羽连忙制止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时又问向乐师,“地图呢?” 后者摸索半天,终于从层层叠叠的里衣翻出一张羊皮卷,顾惊羽勾勾手指召来,那人见东西眨眼消失了,还忐忑问道:“仙家能给小人留个拓本么?” 顾惊羽抬眼一瞥乐师,并未答话,而是接着问道:“那几位护送你的修士,没有同你一起进入遗迹?” 乐师摇摇头,“他们说有要事,把我送到了神殿入口处便离开了。” 秋照夜眸光一闪,与顾惊羽对望一眼,二人立即心领神会,有人能在通涧渊毫发无伤地来去自由,还这么好心地将凡人送到了目的地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此时夏应弦插话道:“他们可有什么特征?” 乐师苦思冥想了一会,“不……不记得了。” “再想想。”顾惊羽提示道:“他们穿什么服饰?可曾携带法器?身上有没有门派标志?” 经这么一问,乐师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他们都身着一身黑,但袖腕上都绑着饕餮纹的腕带。” 顾惊羽心头一惊,饕餮纹? 他又追问道:“他们可曾带着腰牌?上面镂着相似的兽纹?” 乐师点点头,“对呀,仙家怎么知道?” 顾惊羽一脸震惊地轻声疑惑道:“衢自明?” “什么?”听见这个名字,夏应弦瞪大了眼,“他不是死了吗?” 秋照夜思忖了片刻,立即否决了,“他不可能活着。”当初是他亲自动的手,若衢自明还有一丝气息,绝逃不过他的感知。 顾惊羽微微摇摇头,“不,是他的人。”他说着下定了再次前往魔域的决心,便又念了道咒语将乐师脑海中的记忆洗去,抱歉道:“这曲子不能再传唱了,你就当作南柯一梦吧。” * 乐师一路茫茫然被送下了山,直到只身落在山脚,才倏然醒过神,疑惑望一眼周遭环境,竟不知自己是何时又为何出现在此,才如大梦方醒,一路怅然若失地离去了。 另一边,顾惊羽刚提出要去往魔域,便又引发了一轮争执。 “阿羽有我陪着就足够了。”夏应弦双臂抱胸,斜眼一睨秋照夜,冷哼道。 “不行。”秋照夜不理会他,而是转向顾惊羽,“我也去。” “你是剑宗宗主,若是出现在魔域,恐怕挑起事端,还是别去了。”顾惊羽认真分析着,没发现秋照夜正瞥向夏应弦,那眸光锐利,仿佛要把人吃了。 后者登时浑身一凉,后退两步道:“你……你要干什么。” 秋照夜唇线微不可查地扬起,缓缓向前迈步,“自然是,换个身份。” “你敢!”夏应弦一个闪身躲入顾惊羽身后,委屈道:“阿羽……救我。” 顾惊羽见状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又想明白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秋照夜道:“你……你要夺舍?” 秋照夜歪了歪脑袋,坦然道:“夺自己的舍,有何不可?”说着再次迈步向前。 “滚开!我才不是你。”夏应弦整个身子蜷缩在顾惊羽身后,听见这一声探出个脑袋呵斥。 见秋照夜理所当然,而夏应弦却是浑身炸毛的模样,顾惊羽眸光一动,狐疑道:“这事……你没少干吧?” 秋照夜还没答话,身后少年已经喊了出来,“就是!阿羽,你救救我,我不要被夺舍。” 这…… 顾惊羽有点头大地扶额叹气,扭头看一眼可怜兮兮的少年,不由心软了一大片,便叹了一声,抬臂将逐渐靠近的秋照夜拦下了。 “算了。” 不知是秋照夜看多了这撒娇的法子竟然管用,还是得知顾惊羽还爱着他后就越发放肆,竟也摆出一幅委屈的神色来。 虽然那神色旁人绝看不出来,可顾惊羽却看得一清二楚。 顾惊羽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锐利起来,问道:“你何时夺过他的舍?” 听见这句,夏应弦仿佛是得了靠山,腰也直了,抱胸哼了一声,“他才不敢承认。” 秋照夜脚步一顿,眼神飘忽了一下,才含糊其辞道:“不久前。” 顾惊羽将自己遇到夏应弦以来的记忆来来回回在脑海里捋了几遍,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难怪到魔域后他就发觉少年性情似乎变了个人,可回到宗门之后又忽然正常了。 于是道:“剿灭噬魂貘的那次,你就来了,是不是?” 秋照夜看他一眼,“阿羽……” 不正面回答,就是默认了。 顾惊羽心头一直有个疑惑,见此情形又接着追问道:“可是在巢穴时?” 秋照夜一愣,这么快就猜到了?不愧是阿羽,他一面在心头自豪于顾惊羽的聪慧,一面又坦然点点头:“嗯。” 顾惊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那怎么可能是我的梦,分明是你的!” 好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认为梦境中的那个吻是自己的欲念产物,一度还被季修白反复提及用来数落他,如今看来果然是这个家伙从中作梗。 夏应弦原本因被阿羽护着而有些得意的表情瞬间晦暗了下去,因自己本质上是秋照夜的半缕神魂,故而阿羽将梦中人认做是秋照夜也并无不对。 只是如此一来他与阿羽的回忆又变成秋照夜的了,果然他刚这么想着,就听见秋照夜坦然承认,“是我。” 秋照夜说时缓缓靠近顾惊羽,随后拉起其双腕,含笑道:“阿羽可是误会成你自己的梦了?” “若是阿羽不喜欢,你打我,出出气?” 顾惊羽看着对方一双深海般的眸子,愣了愣。 其实若没有当时梦中的那个吻,他恐怕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思。 于是支支吾吾道:“也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 秋照夜眸光里含着笑,温柔却又热切地扫过顾惊羽的脸颊,最终落在一双粉唇上。“阿羽还想不想……” 那灼热目光里的意味不言而喻,霎时令顾惊羽回想起那个梦境,瓷白的脖颈渐渐攀上一层薄红。 夏应弦见状怒火中烧,高声喝道:“秋照夜!你无耻!”不仅抢了他的回忆,还当着他的面撩拨阿羽,简直……不可原谅! 顾惊羽被这一声喊得醒过神来,谁说秋照夜是块木头疙瘩?这撩拨人的本事分明无师自通好吗!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已经被秋照夜攥在掌心,并放在唇角轻啄了一下,他连忙抽了回来,“反噬的问题还没解决,且等我回来。” “阿羽……我不怕疼,我……”秋照夜还没说完,眼前人就如一阵风般刮了出去。 他眨了眨眼,又见夏应弦指着他道:“阿羽不准你去。” 少年的神态仿佛这句话是道定身咒,能将他牢牢定在原地,说完便面露得意地跟着顾惊羽刮走了。 可夏应弦刚走出几步,却眼睁睁看见刚刚才出了门的阿羽又折了回去,闪电般在秋照夜的侧脸上轻啄了一下,才再次离去。 少年先是愤恨瞥一眼秋照夜,旋即又哀怨地喊了一声:“阿羽……”又再次跟了出去。 待二人走远,秋照夜一人在殿内愣怔了片刻,随后面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亮起。 *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小秋不懂?小秋什么都懂! PS:五千多字……姑且算二合一把(理直气壮叉腰)~~ ———— 感谢在2021-12-06 11:46:57~2021-12-08 16: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事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二合一) 原本是一个人的行程,却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只小队,顾惊羽扶着额头叹气,转身对跟在后头的几人道:“你们又来做什么?” 夏应弦一脸认真,“我不放心阿羽,而且我又不是宗主,去趟魔域也没什么。” 裴慕之举起刚从执事堂领的任务牌,“我,宗门任务。” 甄子昂也挥挥手,“我也是!做任务。” 顾惊羽唇角抽搐了一下,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姬霄月,“少主,你也做任务?” 姬霄月摇摇头,笑道:“我父亲让我替他寻件上好的阵材,这不巧了么?顺路。” 顾惊羽呵呵一笑,好一个顺路。 可是他又没有正当理由赶人,便只能由他们跟着。 在明面上,他还是个筑基期的小弟子,不好施展化神境才能打开的缩地成寸,便只好御剑前往。 可一提到御剑,又招惹来一通争执,毕竟一届筑基,连御剑都成问题,人人都要拉上他。 最终他一跃而上夏应弦的剑背,才令几人住了口。 姬霄月一脸愤恨,御剑在旁不满道:“殊雨,御剑又窄,风还大,你看,我家有青鸟开道的轿撵,只要你一句话,我此刻就能将他们唤来,又宽敞又舒服,你喝着茶就到地方了,何必遭这趟罪?” 夏应弦正因顾惊羽的双臂搂着他的腰而激动不已,听见这句立即冷下脸来,连施了几道御风诀,层层叠叠将四周挡了个密不透风,冷声道:“我们剑宗弟子怎能乘你们姬家的轿撵?” 顾惊羽乘谁的剑都不合适,唯有夏应弦,算是半个……男朋友? 想到这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可又想不出别的名词来形容。 他端正了颜色,对姬霄月道,“姬少主,我这是做任务,怎能偷懒怠惰。” “这怎么是偷懒?”姬霄月还待反驳,却见夏应弦的剑旁又驶来了甄子昂,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师弟,下面有个天帝庙,此前做任务时我去过多次,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去歇歇脚吧。” 还没等顾惊羽答话,夏应弦又道:“该改口了吧?阿羽现在可是你师叔了。” 后者一愣,与裴慕之对望了一眼,二人都面露一丝挫败感。 顾惊羽忙道:“没关系,一个称谓而已,我也习惯了唤大家师兄,忽然改口叫师侄,我也怪难受的。”说时还轻笑了一下。 夏应弦微微侧过脸来,此时风被阻隔,他才闻见从顾惊羽身上传来的沉香气,细细密密地将他包裹。于是眉眼含笑道:“还是我们家阿羽善解人意。” 姬霄月翻出个白眼,一个俯冲而下消失林间。 众人不明所以,待落下后,才见不过十数息的功夫,破庙里早已点起了篝火,并布下了除尘阵。 不消多时便将满地的落叶灰尘与墙角各处的蛛网扫了个干净。 姬霄月又从纳戒中掏出云锦软垫铺在篝火旁,冲顾惊羽道:“殊雨,坐这。” 说完又掏出青瓷制的茶具六件套,还有一方小几摆在一旁。 顾惊羽目瞪口呆。 裴慕之嚯了一声,“少主这随身物品还挺齐全。” “这有什么。”姬霄月晃了晃他手中的纳戒,“我这如意戒就如同你们宗主那一方能塞下整座南明山的木匣,别说这点东西,就算把你们剑宗都塞进去也不成问题。” 顾惊羽见夏应弦冲他招手,便走了过去,与他并肩席地而坐,将姬霄月滔滔不绝的炫耀无视了。 姬霄月见状面露一丝挫败,正抬臂伸向顾惊羽,想说点什么,却忽然面色一沉,仿佛怔在原地。 夏应弦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剥开,“阿羽,你看。” 顾惊羽见到几只晶莹剔透的糕点。 “你放心,我都试吃过了,没有蔷薇花的材料。” 他看一眼少年,对方一双天真而包含期待的眼眸里照映出他的倒影。 他想起上回去到灵墟洞,对方也是拿出许多糕点或小玩意给他,仔细回想起来,似乎都是他少年时下山多留意了几眼的东西。 好像只要他看过一眼,对方便都记下了,一直记了百年,记到成了一种深深的执念,烙印在这半缕神魂里。 他忽然感觉咽喉哽住了,便轻轻嗯了一声,接过一只糕点,犹豫了一下才往嘴里送。 这时裴慕之忽然眸光一闪,原本清澈的瞳仁霎时笼罩上一层氤氲,与甄子昂对望一眼后,对夏应弦道:“师叔祖,这里靠近魔域,不太安全,我们俩修为高些,出去布个结界吧。” 他的语气是有些生硬的,但夏应弦没有留意,便点点头,“好。”说时轻拍了拍顾惊羽的肩膀,“阿羽等我回来。” 待二人离开,甄子昂看一眼同样变了副脸色的姬霄月,又缓缓靠近顾惊羽。 “师弟。”甄子昂凑了过来,“那是什么?” 顾惊羽才从有些伤感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忙将糕点递过去,“尝尝?” 甄子昂接过糕点歪着脑袋看了两眼,指尖在糕点底部摩挲了一下,又递回顾惊羽掌心摊开的油纸包里,“我不爱吃甜食,师弟你吃吧。” 顾惊羽没有原身的记忆,便无从判断这句话,于是微微颔首,再次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一股恬淡的芙蓉花香弥漫口腔,气息将他带回了儿时,他在热闹的街市上满眼好奇地看这看那,才十四岁的秋照夜紧紧跟在后面不断唤着他的名字,叫他慢点。 他沉浸在回忆里若有所思,竟不知不觉就这么吃完了好几块,见掌心的糕点快见空了,才倏然回过神来,连忙用纸包将剩下的包好,想着要给夏应弦留着,却在此时忽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痛感。 他眉间蹙紧,却见姬霄月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而甄子昂也直起身子。 换做从前,他只要神色有异,二人便会立即关切询问,可此时他却听见了拔剑而出的清脆嗡响,以及身后熊熊火焰燃烧的呼呼声。 * 夏应弦在破庙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为阵心,他双掌结印,正背对着裴慕之道:“碎星阵诀,你可记得?” 裴慕之缓缓伸出双掌,在胸前结出阵印,低声道:“当然。” 夏应弦点点头,“我设西面,你负责东面。” 他正欲布阵,却感到身后的气息没有离开,于是转过身来疑惑看一眼裴慕之,却见对方胸前正结着阵印,于是微微蹙眉道:“不是说你负责东……” 他说时视线扫过其双手,忽然眸光一滞,那不是碎星阵的阵印! 他目露警惕,立即剑出三寸道:“你做什么?” 可话音未落却感到脚下似被灌了铅,异常沉重,他垂眼一看,见自己已被一个暗红色阵盘笼罩。 那阵盘四处透着诡异的气息,像是无形中有无数藤蔓沿着他的脚踝一路向上攀爬,直将他浑身都牢牢钳制,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凭借对方的修为,能在数息之间制住他的,绝不会是方才设下的阵法,此处应早已埋下了阵盘,裴慕之只是将他引到此处,再唤醒阵法罢了。 他咬牙沉声道:“裴慕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对方十分怪异地歪了歪脑袋,并不答话,忽然唇角微微勾起,只见一眨眼的功夫,从阵盘中倏然出现十数道血线。 夏应弦瞪大了眼,尚未感到疼痛,已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血线贯穿了身体。 * “毒?”顾惊羽低声吐出一句,感到体内灵流被彻底封锁,同时听得耳畔呼地一声剑风响过,他眼疾手快微一侧身,剑锋带着寒光从他眼前咫尺之遥直劈而下。 后撤的同时,他看见甄子昂眸中晦涩无光,旋即心头一紧,“醒醒!” 他刚喊出一声,一团火球便从身后袭来,立时成了一道铺天盖地的火墙令他无处可逃。 同时刚刚躲过的剑光再次化作密集的光网向他袭来,前后夹击之下他避无可避。 他眸色一沉,紫府内真火熊熊燃烧,顷刻之间如野火般烧向灵脉,那冻结灵流的剧毒在真火燃烧之下顷刻瓦解殆尽。 灵压在他的全力释放之下几乎成了肉眼可见的盾墙,在盾墙竖起的一瞬间,磅礴无匹的威压也将二人压倒在地。 正当剑光密集落向盾墙的同时,透过半透明的灵力护盾,顾惊羽看见那金色的凤凰真火眨眼化作了冰焰,随后哗啦一声化作无数碎片消散。 待碎片散去,他看见一个青白的模糊人影。 他疑惑眨了眨眼,却听见一声熟悉的:“阿羽!” 那人影一脚踏碎盾墙向他走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双坚实的臂弯里。 “师兄?”顾惊羽发出一声疑惑。 却见秋照夜连忙扶正他的身体,“如何?可有受伤?” 顾惊羽摇摇头,“这点毒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恐怕敌人对他的修为没有预判,才会以为靠这一点下作手段就能压制他。 他说时反应过来,一拍秋照夜的肩头将其推开,“你怎么来了?” “我……”秋照夜犹豫了一下,只得做实回答,“我不放心你。” “你跟踪我?”顾惊羽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不是。”秋照夜眨了眨眼,露无辜状,声音越来越轻,“我只是隐去了气息……跟在后面。” “那不就是跟踪?”顾惊羽叹了一声,“都说你来了会有大麻烦,你当明心宗的探子是吃素的不成?” 秋照夜一向沉静的眸光微微转动了一下,讨巧道:“那我也易容?” 顾惊羽微微摇头,低声道:“算了,来都来了。”这里已经接近魔域,恐怕其行踪早就被发现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有留意被顾惊羽的威压按在地上的两人。 此时秋照夜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典,正眸中含笑望着顾惊羽,此时感应到脚边的人影正强行突破压力试图起身,便在搂过顾惊羽的同时,脚下不动声色释放出金色藤蔓。 藤蔓贴地生长,如有指引一般向二人涌去,顷刻便像捆粽子似的将二人捆绑得密不透风。 至此地上的二人终于不再动弹了。 顾惊羽被强大的一双臂膀搂着,越过秋照夜的肩头,斜眼瞥见地上的两颗大粽子,登时蹙紧了眉头。 “你把他们捆那么严实,憋死了怎么办?” 说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推开秋照夜就往门外去。 “阿羽?”秋照夜发出一声疑惑,旋即跟了上去。 顾惊羽神色凝重,既然目标是他,肯定也不会放过夏应弦,他脚步顿了顿,感应到夏应弦灵息的方位后便迅疾闪身而去。 * 夏应弦口中啐出一口鲜血,冷眼看向裴慕之道:“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他恐怕不太清楚,我的这具身体,如此是杀不死的。” 裴慕之没有答话,依然是面无表情,只不过见他还在喘气,便召剑袭来。 剑锋驶近眼前,他全力挣扎,试图挣开束缚,却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夏应弦身侧掠过,铛地一声响,裴慕之手中之剑被震飞丈外,直入土中。 下一秒他就觉浑身一松,铺天盖地漫灌而来的汹涌灵流,将那贯穿他身体的红线逼退,那暗红色的阵法像是被割裂了一般,迅疾分崩离析。 他眸光一亮,“阿羽?”说时欣喜地扭过头去,却在看见顾惊羽后又一眼瞥见了跟在其身后的一个人影,脸色霎时沉了下去,喝道:“你怎么来了?” 裴慕之正欲再次召剑,却被一道威压震住,只转动了一下眼珠便再动弹不得。 夏应弦的身体原是被那交织的红线支撑着,这红线一撤去,剧痛袭来,他很快浑身瘫软。 顾惊羽张臂将他接住,正想开口称一声师叔,又好像不太对,直呼其名吧又觉得别扭,便一时杵在那右左为难。 此时秋照夜也靠近了,冷着脸轻轻拉开顾惊羽,将夏应弦接过,柔声道:“阿羽,他交给我就好了。” 柔和的目光从顾惊羽身上掠过后,再转向夏应弦,霎时变得彻骨冰冷。 后者唇畔溢血,浑身无力,却仍憋着一股劲沉声道:“放开我。” 秋照夜不以为然地冷声道:“好。”说时毫不犹豫地松了手,少年便噗通一声跌落在地,又砸出一身的血迹浸满了衣衫。 顾惊羽啧了一声,眉眼有些心疼地上前将少年扶起,又掏出疗伤灵药塞入对方口中,对秋照夜斥道:“你何时又这样听他的话了?” 秋照夜认真地想了想,一板一眼回道:“就在方才。” “阿羽……”少年目露委屈,“他就是故意的。” 顾惊羽有点无奈,看着少年浑身浴血的模样,揪心不已,于是一边运功替其疗伤,一边瞪了一眼秋照夜。 见他这反应,少年眉眼溢满笑意,阿羽在护着他!于是抱着胜利者的姿态瞥一眼秋照夜,后者回报一个能霎时将人冻结的冷眼。 二人目光交错间,空气中几乎能听见闪电劈啪作响的声音。 夏应弦好不容易抽回愤恨的视线,再次望向正在眼前专心为他疗伤的顾惊羽,眸光旋即变得温柔又可怜,他唇色苍白地指着裴慕之道:“阿羽……他好像被控制了。” “嗯。”顾惊羽点点头,一瞥破庙内,“那两位也一样。” 夏应弦一怔,反应过来后忙紧张道:“他们是不是也对你动手了?你有没有受伤?” 秋照夜本是不满地抱臂做壁上观,听见这句冷声斥责道:“若是阿羽有事,我早就扒了你的皮了。” 二人再次怒目而视。 顾惊羽无奈叹了一声,“好了,先别争了。”见夏应弦体内的出血终于止住,他稍微松下口气,又连施了几道术法将外伤处理好,才又起身去检查裴慕之。 此时的裴慕之像是个木头人,顾惊羽在其眼前挥了挥手,见对方毫无反应。 正面露疑惑,便感到身后秋照夜的气息缓缓靠近,“阿羽,你撤下威压。” 顾惊羽点点头,将制住裴慕之的威压撤去,便在这一瞬间,后者眸光一动,再次召剑袭来。 秋照夜旋即将顾惊羽推开,同时一掌拍向裴慕之的眉宇,强光闪过后,顾惊羽几乎能看见一道若有似乎的虚幻阴影从其身体推出,在离体的瞬间消散无踪。 裴慕之一双布满阴霾的瞳仁霎时清明,茫然看向眼前的三人,又看一眼手中的剑柄,吓得忽然一松手,怔然道:“我……我干什么了?” 顾惊羽道:“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裴慕之倒吸一口凉气,“只有模糊的片段。而且那感觉,就与之前在登宸大会上,受魔曲控制时一样。” 秋照夜面无表情,翻转手腕后,掌心浮现一片镜面,口中念动一道咒诀后道:“便帮你回忆回忆。” * 三人胆战心惊地围着篝火跪地而坐,连头也不敢抬,甄子昂悄悄一瞥身侧的裴慕之,眼神仿佛在问:宗主怎么来了?! 后者只报以一个微微的摇头。 姬霄月也忐忑不已,自己对殊动手了!这可怎么办,对方会原谅他吗?他还有机会吗? 可再抬眼一瞥浑身散发着寒意的秋照夜,以及看起来就受了重伤的夏应弦,顿时心凉了半截。 顾惊羽坐在篝火旁,听完三人被幻术催醒的记忆后,沉思了一会,终于开口道:“你们说……之前看到过一个女子的身影?” 三人齐刷刷地点头。 “她长什么样?” 三人互望一眼,茫然摇头。 “幻术之下看不真切。”裴慕之道,“只觉得似曾相识。” “可这世上能够驱动魔曲的乐修,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夏应弦嗤了一声道,“一大半都在她们蓬莱岛。” 要驱动魔曲《摄魂令》,至少需要化神修为。 这也是登宸大会上,怡凌会被衢自明选中的原因。 顾惊羽隐约有种衢自明还阴魂不散的感觉。 而且魔曲再次出现了,正与最近在坊间流传的那只曲子相辅相成。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似乎有人在下一盘棋,先是引诱那乐师去往通涧渊,令其无声无息之间散布曲谱,给全天下人的识海里埋下魔种,待到时机成熟,所有人都会成为傀儡。 想到这顾惊羽登时汗毛倒竖。 这世上竟然有不需要修为就能奏响的四时阵仙曲?这才是那曲子短时间内便能传遍四海八荒的关键。 否则仅凭现存的那几位化神乐修,无论如何无法这样广泛地传播魔种。 “既然目标是阿羽。”秋照夜冷声道:“无非就是一人罢了。” 听见这句顾惊羽神色一滞,“阮妙真?” 三人对望一眼,姬霄月霎时明白过来,咬牙道:“竟然是她!她竟敢……”他说时怒火中烧,愤恨地一拳砸向地面,带着火焰的拳头落下,霎时将地砖砸出一道深坑。 “我定要告知父亲!用如此下作手段,为天下人不耻,待我姬家昭告天下,看她这仙首之位还如何坐得下去!” 顾惊羽摇摇头,“她是一宗之主,大乘天尊,岂能单凭推测就定罪。” 夏应弦本是侧身躺在顾惊羽为他铺好的软垫上,听见这些,愤然直起一半身子,“她敢动阿羽,我定追到蓬莱岛,将她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就见秋照夜的冷眼扫了过来,“就凭你?” 少年先是一愣,随后眸中怒火燃起,“你难道不为阿羽出了这口恶气?” 顾惊羽连忙一把将少年按了回去,“别急。”他说时若有所思,“一次不成,她定会再次出手。” 秋照夜闻言眸光微亮,点点头道:“与其打草惊蛇,不若静观其变。” 顾惊羽看着秋照夜,方才产生的一个疑问一直徘徊在心头,他从未听闻有人能一掌将人从《摄魂令》中解救出来,毕竟这曲谱失传千年,并未留下应对之法。 否则千年前的那场战斗也不会如此惨烈了。 他有心想问,却碍于旁人在此,便不得不暂且压下。 他想了想,对秋照夜道:“师……”他顿了顿,立即改口道:“师尊,你驱逐魔曲时,可感应到了什么?” 秋照夜微作思忖,点点头,“他们的识海里,有傀儡丝。” 顾惊羽托腮思忖片刻,眸光闪过后附耳对秋照夜说了几句,后者微一挑眉,一幅恍然的模样。 众人正疑惑间,却见顾惊羽又对裴慕之等人道:“要抓住她的把柄,需你们相助。” 几人互望一眼后凑近了些,篝火照耀下,身型倒映在墙面上,听得顾惊羽说了几句之后都缓缓颔首。 姬霄月微微捏拳,冷哼了一声,“如此定要她身败名裂。” 经此一事,顾惊羽已将神念遍布庙宇四周以防万一,却在此时感应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与此同时,秋照夜似乎也感应到了,默契地与他对视一眼。 只听一个愤怒的声音直入庙内,萦绕在众人耳畔,“秋照夜!你怎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8 16:13:54~2021-12-10 16: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iyi 60瓶;白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大概二合一 庙宇被一众黑衣者团团包围,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飘然出现,掏出玉笔如临大敌般指着庙门大喊:“你出来!” 同时一道阵法符文在破庙周遭亮起。 感应到阵法对修为的压制,秋照夜冷笑了一声,旋即一个闪身出现在门外,“本尊要做什么,还需要向你通报吗?” 季修白听闻本门的探子说秋照夜来了魔域,本抱着一丝怀疑,如今见其果然出现在眼前,登时叫嚣道:“秋照夜!你竟然还敢来!” 之前在剑宗的沁寒池被压制囚禁的记忆再次涌现,新仇旧恨叠加到一块,季修白怒火中烧,二话不说捏出玉笔袭去。 秋照夜虽然修为受损,又有阵法压制,可应对起季修白仍游刃有余,且只被动防御,并无攻击的架势,在与他过上了几十招后,季修白反应过来了,秋照夜在放水。 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季修白登时恼羞成怒,正召出法器,欲战个你死我活,却见庙门后闪出一个身影,瞬间将他的法器收入掌中,随后又脚下一旋,转身将秋照夜护在身后。 他定睛一看,“尊主”二字刚要喊出口,又顿住了,只因其身后亦跟出来几名少年。 顾惊羽要维持林殊雨的身份,是跟他叮嘱过的,于是他住了口,只与其目光交流了须臾。 可下一秒,他就怒火中烧地反应过来,尊主在拉偏架!分别他才是实力更弱的那个,可顾惊羽却收了他的法器,转而去护秋照夜! 仿佛这还不够令他气急似的,眼前发生一幕更是几乎令他心梗。 只见秋照夜含笑望着身前的顾惊羽,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连旁观者看了都要脸红心跳,甚至还一把搂过顾惊羽的腰,附在其耳畔,保持着几乎就要亲上去的距离,两片薄唇微动,轻声说了一句:“多谢阿羽。” 季修白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秋照夜,什么时候对尊主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更可恶的是,尊主竟然毫不拒绝。 二人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这种行为稀松平常,已经做了无数遍。 而其身后众人,虽然都是眸中带着妒火,却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了的神色。 好啊!原来秋照夜收林殊雨为徒做替身的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而更可气的是尊主,至今执迷不悟,那秋照夜到底有什么好?能令他执着一百年,死过去又活了回来,竟然还没死心。 季修白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顾惊羽,想说点什么又忽然想起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实在没有数落对方的立场,于是又转而指向秋照夜,“你……你……”憋了一会最终憋出一句,“对自己徒弟下手,你无耻!” 顾惊羽白了一眼秋照夜,方才对方搂过自己,又亲昵地咬耳朵,分明是故意做给季修白看的。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他的身份又实在不好多做解释,便只能由着秋照夜使性子。 此时姬霄月嘀嘀咕咕地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刚收进门的徒弟,转眼就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妄为正道仙首!他心头嗔骂,却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口。 却见秋照夜依然是含笑望着身边人,只斜眼一睨季修白,冷声道:“与你何干?” 季修白说不过秋照夜,只好瞪着顾惊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后者冲他微微摇头,传音入识道:冷静,回头跟你解释。 他闻言目露狐疑,将信将疑地看一眼顾惊羽,仿佛在说: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给出什么解释。 随后指着秋照夜道:“我没去找你算账,你倒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是虚张声势,毕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方才季修白被压制得死死的。 可他不肯就此罢手,非要嘴上出这一口恶气,“虽然这里地处两域交接,可却实际控制在明心宗手里,既落在我的地盘上,你休想囫囵个回去。” “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季修白二指捏出一道符箓,下一句威胁刚到了嗓子眼尚未说出,就听见秋照夜平淡地吐出一句:“好。” 众人都愣住了。 连季修白都一时没听明白。直到秋照夜双手一摊,做出一幅任人处置的模样,他才反应过来,对方竟是放弃抵抗了。 甄子昂几乎要惊掉了下巴,“宗……宗主?” 裴慕之与姬霄月也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后者更是愣怔得说不出话,什么?照夜天尊是会在意威胁辱骂的人吗?几句话就自愿受缚了? 顾惊羽低头浅笑,他自然知晓秋照夜是想着他要进明心宗调查,顺水推舟罢了。 于是冲季修白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过来,这才故作镇定地冲属下招招手,“自然自愿受缚,便将他们都绑了。” 明心宗弟子们本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秋照夜来个诈降,再出其不意将他们都一掌拍死。 毕竟这可是天下第一人,传出去说他们抓了秋照夜,谁信啊? 可秋照夜却冷眼一瞥忐忑举着捆仙索靠近的魔门弟子,冷声道:“绑就不必了。” 说时轻柔牵过顾惊羽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包围圈。 魔门弟子感到一阵威压将他们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直到秋照夜领着门人走远了,才回过头来冲季修白道:“带路吧。” 那模样神态,哪是被捉的阶下囚,分明是远方来的座上宾。 季修白一噎,权衡再三后决定揭过这点细枝末节,便不耐烦地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魔门弟子挥挥手,“算了,不必绑了,你们在前头开路便是。” 一众人等这才又浩浩荡荡地结成一队往明心宗去了。 * 蓬莱岛上空,一座浮岛乘着连绵的云朵漂浮空中。 漆黑的阁内里没有半点星火,本是天光大亮,可门内却黑邃无光。 阮妙真缓缓抬起眼睑,疑惑道:“他们被唤醒了,怎么可能?” “你不是说《摄魂令》无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目露凶光,恶狠狠道。 哪知那个诡异的声音竟大笑起来,“早就告诉过你,凭那几个小鬼根本不可能伤到他,现在你信了。” 阮妙真微微眯眼,“他的原身被毁了,修为怎会……” “他可是顾惊羽。”那个声音打断她笑道:“你永远都想不到他还有什么样的后手。” 阮妙真面露不耐烦,“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既到了魔域,必定会与季修白会合,你倒不如借着收拾明心宗,一石二鸟。” “你想要我替你夺回魔门?”阮妙真微一挑眉,目露一丝不快,随后眼珠一转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道:“也好。” * 左使抓了秋照夜的消息几乎轰动了整个明心宗,虽然季修白严禁传播,却还是有好事者私下议论纷纷。 且事发地位于魔域与中域的交界处,本就布满了各大门派的眼线,于是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遍了四海八荒。 “说来也奇怪,说是捉来的吧,可也没见左使将他们关押起来,反而安顿在洞府里。” 侍者们正端着季修白吩咐的上好茶点往洞府里送,一面低声嘀咕着。 “那可是秋照夜,谁能拦住他呀?” 他们小声议论,不知不觉走到了洞府门口,却听见里头传出季修白的声音,“秋照夜,你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这声音带着怒气,侍者们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不敢再往里迈。 里头有人似乎又说了几句,声音不大,他们尚未听清,须臾后感到一阵清风刮过,里头倏然飘出个人影。 那人一头银发,颀长伟岸的身型披着蝉翼般的浅青色宽袍大袖,如玉山倾颓,出现时空气中还隐约散溢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冷松香,沁人心脾。 两名侍者霎时愣住。 心说这样的人是凡间该有的吗? 却见那银发之人如水晶雕琢般的眸子微微转动,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托盘上,其微一眯眼后唔了一声,接过一只盘子后挑挑拣拣,仔细将一盏梅子及几盘点心择出来,“这些阿羽不喜欢。”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又审视了盘中片刻,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对他们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侍者们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又不敢多说什么,于是颔首撤去。 秋照夜望一眼洞门,眸光立时变得温柔无比,又抬脚迈入洞府。 季修白端坐玉几旁,忍了许久,才冲顾惊羽愤恨道:“尊主,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说过不围着秋照夜转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时还指着洞门外,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顾惊羽想了想,心觉无从狡辩,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咱们说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季修白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一看见秋照夜你就迈不动腿,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些回头再跟你解释,眼下真有正事……”顾惊羽懒得与他计较,正想说关于魔曲的事,却见刚刚被他劝走的秋照夜又折了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顾惊羽疑惑道。 秋照夜眸光含笑,无视了季修白要杀人的目光,将手中银盘放在石几上,取过一颗蜜饯塞入顾惊羽嘴里,“我看侍者送来茶点,便挑拣了些,喜欢吗?” 说时那手指还在停顾惊羽唇边摩挲着并不撤回,那神态动作中含着的宠溺意味几乎要溢满周遭空气。 顾惊羽仰着头被塞了一口甜腻,一时说不出话,只唔了一声,可余光却瞥见季修白几乎要把玉几都捏碎了。 于是连忙几口嚼碎了蜜饯咽下肚,忙对秋照夜道:“我担心甄子昂他们,师兄帮我去看看?” 秋照夜知道顾惊羽为避免他们掐架,想把他支开,便以宠溺的语气应了一声:“好。”说时手指依然没有离开对方的唇畔。 随后又斜睨了一眼季修白,补了一句,“阿羽要师兄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不像是说给顾惊羽,反倒像是说给季修白听的,后者听得几近心梗,眸子里的火光几乎要把整个洞府都给烧了。 秋照夜见状这才隐约目露一丝满意地撤了出去。 待他离开,季修白深吸一口气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却被顾惊羽立时按住了。 仿佛是不给季修白开口的机会,顾惊羽连忙脱口而出道:“衢自明死后,他手下的那些心腹,你是如何处置的?” 季修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本想发作一番,却在看见顾惊羽急切的目光后,又泄去了一大半,于是面露无奈地将另一半火也强行压下,想了想后,语气有些僵硬地道:“待我回来后,部分留在门内的包括几名长老都押入浮屠塔了,还有些流亡在外,正通缉着,怎么了?” 顾惊羽若有所思,“若是他们潜回魔域了呢?” 季修白摆摆手,“不可能。” “只要他们敢露脸,一个也逃不掉。” 顾惊羽又将最近发生的事以及那乐师的经历复述一遍,季修白闻言有些不可置信,随后思忖了片刻沉声道:“若是潜入通涧渊,倒是能够躲过追踪。” “我总有种感觉,衢自明可能没死。” 季修白瞪大了眼,“那可是从秋照夜的手底下……”纵然他一提到秋照夜就恨得牙根痒痒,可对其修为与手段却是不得不承认,天下谁能在这家伙的雷霆一击下逃命? 想想就觉得是天方夜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惊羽想了一会,微微摇头道:“算了,横竖再进一趟通涧渊便是。” 那里头好似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若是不揭开,恐怕危及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另外,之前在破庙里发生了些事……”顾惊羽在简略说完前因后果后道:“我想对方应还会有动作,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 明心宗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偌大山体仿佛是被生生劈开的,山崖笔直地高耸入云,侧面崖壁上大大小小被凿出了无数洞穴,远远望去,其内灯火点缀在夜幕里,仿若天上繁星。 在远离主峰的偏僻洞府内,裴慕之看着正盘膝运功,浑身是伤的夏应弦,面露愧色,“师叔祖……要不,你也捅我几刀解气?” 夏应弦正端坐软塌上,冷眼一瞥裴慕之,“又不是你的错,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裴慕之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势,揪心道:“总是因我修为不济,才着了那魔曲的道。” “与修为无关。”夏应弦闭眼调息,漫不经心回应道,他只想着快点好起来,否待阿羽入了那通涧渊,修为再被那诡异的空间压制,谁能护他? 甄子昂本是站在洞口,看着仿若银河一般的洞穴灯火,发出啧啧称叹,听见这一声扭过头来,“还是有关的,你看修为高如宗主,不仅不会中魔曲的道,还能将我们都唤醒。” 姬霄月也点点头,“我父亲也肯定不会着道,看来还得是大乘境修为才能抵抗。” 他说时又恨恨地捏了捏拳头,“我方才与族中传讯,可好多族老们却不信阮妙真会干这种事。” 姬家因血脉源远流长,宗族庞大,关系盘根错节,涉及宗族大事都需通过族老会首肯,并非家主一人说了算。要对付阮妙真,等于与四大宗之一的乐宗为敌,如此大事,却不是凭姬霄月一句话就能挑起干戈的。 夏应弦不屑冷哼了一声,“谁能相信一向被奉为人间仙境的蓬莱岛,会出个大魔头呢。” 蓬莱岛在世人心中向来是与世无争的仙子居所,乐宗弟子们又都面容姣好,心境圆融,为天下玄门推崇,其地位之高,与剑宗不分伯仲。 说阮妙真修魔,就与当初传言秋照夜爱上魔头一样,听起来是个无稽之谈。 四人又议论了一会,甄子昂却忽然神色一滞,瞪大了眼喃喃道:“你们……听见了吗?” 姬霄月也忽然抱头面露痛苦,咬牙道:“来了。” 眼见连裴慕之的脸色也变了,夏应弦发觉不妙,连忙收了功。 “你们听见什么了?” 裴慕之目眦欲裂,强行咬破舌尖,才勉强吐出一声:“魔……曲。” 夏应弦当机立断,抛出三道捆仙索将他们束缚,旋即口念清心诀,咒语如有实质化作丝丝缕缕的灵光涌入三人百会穴。 须臾后三人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些。 夏应弦刚松下口气,却见他们的表情却再次变得扭曲,似乎有什么正在他们的脑海中天人交战。 很快甄子昂的面色一变,像块木头似地伫立不动。 夏应弦眸光微沉,缓缓拔剑出鞘,此时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清心诀无济于事。” 他听出声音的来源,目光不错冷声道:“那你还等什么?” 一道白影从夜色中掠过,秋照夜飘然出现在洞口,释放的气场如凛冬飓风扫过洞穴,霎时令四壁都结上了冰霜。 寒意如潮水般直灌入三人灵台,将阴霾冲散,内观原本被黑雾笼罩下的旷阔识海,如今却如同骤蓝的深海汪洋,同时微弱的光芒下,出现无数道丝丝缕缕的红线,通向悠远而漆黑的深处。 三人听见一个声音回荡在脑海:“顺着傀儡丝,找到她。” 声音犹如某种指令,三人眸光霎时清明,仿佛看见了什么,往山林小径踱步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占有欲爆棚~~啊~~好想快进他们俩感情戏啊怎么办~~被剧情进度封印的我嗷嗷嗷难受ING PS:又是二合一,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小宝贝们不给点鼓励吗~~~ PPS:开了防盗章,防盗比例60%,48小时 第54章 顾惊羽淹没在如海般的书卷堆里,不断有书简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落在远处。 半空中的黑雾原地转了几圈,卷起无数书简围成一圈飞速在他周遭旋转,片刻后又哗啦一声洒落一地。 黑雾唔了声,“没有……” 说着又故技重施,再次卷起书简旋转起来。 顾惊羽一个闪身躲过即将砸落在他头上的一只玉简,啧了一声,“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 无数细碎而诡异的声音响起,充斥藏典阁内,“你要的太多,没有法子……” 顾惊羽本想着在进通涧渊之前找到破解无情道的法子,却翻遍了书海也无果。 他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向后一仰,躺成了个大字,“连你都没法子,那我还有什么指望?” 他好不容易想谈恋爱了,怎么就这么难呢?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搂抱,他却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一旦过了头又惹得秋照夜发作。 又是哗啦啦一声书简落下,半空中的墨妖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只有一条路。” 顾惊羽咕噜一下坐起来,眸光一亮,急急道:“你说!” “废去修为。” 顾惊羽刚刚燃起的眸光又熄灭了,“这还用你说?” 一旦废去修为,他都能想象得到即便用上最名贵的灵植灵草,就算能保住容貌,也无法抑制身体机能的衰退,届时就算重新修行,恐怕也难以承受堪称残酷苛刻的修炼。 这也是为什么最好的修行年纪都在少年时代,一旦过了弱冠之年,除非是天赋异禀,否则鲜少有宗派愿收入门中。 “他都一百多岁了,就算是天之骄子,也再难有如今的修为境界。” “你帮他就行了。”那团黑雾说时,丢来一卷书卷,正砸在顾惊羽怀中。 顾惊羽蹙眉摊开,赫然看见“双修”二字,登时浑身一僵。 “你忘了自己当初为何杀了魔尊?” 墨妖这一问令他思绪回到三十多年前。 当年他刚刚剖下金丹,被魔尊阴差阳错掳回魔域。 说起这阴差阳错,却有季修白的一份功劳。 当年季修白是魔们画师,专为魔尊收集美人图,他将修界十二美人榜拓了下来,却因在一水的清冷美人中看见这眼带嫣红,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便擅作主张地将顾惊羽画在了美人册的扉页上。 却不成想魔尊虽然脸盲,却记下了其眼尾的那抹惊心动魄的红,故而把顾惊羽当成了天下第一美人。 于是当晚潜入剑宗时,便将其掳了回去。 魔尊本是想把顾惊羽当个美人养着,却又从藏殿阁的墨妖口中得知,其眼尾的嫣红是魅妖血统的返祖象征,便打起了旁的主意。 因天生适合成为炉鼎,助长修为,魅妖一族在数百年前就被修士们捕捉殆尽几近灭绝,顾惊羽祖上皆有魅妖血统,至他曾祖时代因魅妖消亡,这些混血儿便被取代成了捕捉的对象。 直到他这一代,这世上的魅妖血统已经无存,他算是个幸存者。 只不过顾惊羽穿来时已被玉元捡回了剑宗,并未经历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原主从小为了生存看尽了世态炎凉,故而养成了阴鸷的性格,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顾惊羽却与其截然相反,他从小衣食无忧,相较于原主,算是蜜罐里泡大的现代人。 他成了玉元的弟子,换了新的身份,又因魅妖已经消失了数百年,而返祖现象又十分稀有,便也无人得知他眼尾嫣红的含义,于是顾惊羽便这么安然渡过了前半生,直到遇见魔尊。 魔尊刚得知这个秘密时不动声色,只让人送来各种美食,又让他每日泡温泉,他还想着魔尊对他还挺客气。 直到一日他在送来的糕点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药材,再三逼问系统后,才得知了原主后续的剧情线。 听闻系统的阐述,他几乎是立即掀翻了一桌子的美食,光是想到后续要被炼成炉鼎就一阵反胃。 原主也太惨了吧?不就是爱上了秋照夜,虽然手段卑劣了些,至于沦落到被魔尊蹂.躏的境地? 这能忍? 他虽怒火中烧,本想怒斥系统没有早告诉他,但想到有可能对他后续行动造成阻碍,便压下了怒火默不作声。 恐怕系统也知道一旦说出来,他很可能不照剧本行事。 事实也正是如此—— 多日之后,魔尊认为在长时间的灵药浸润下,已经将顾惊羽炼成了炉鼎,于是报着享用的心态来到他房中,也因他修为无存,故而对他毫无防备。 甚至因为精虫上脑,都没有留意到房内点燃了迷魂香。 于是正当魔尊靠近顾惊羽,被其身上的沉香气与迷魂香混合的气息迷得神志不清时,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后霎时出现一道空间裂缝,一柄巨剑破空而出,直接将他胸膛贯穿。 这一下连系统都被杀得措不及防,连顾惊羽何时冲破了限制调用异界法器都不知道,当即就宕机了。 最关键的大反派被弄死了,这主线还怎么走? 于是眼看着整个世界就要崩塌,顾惊羽只得顶上了魔尊的位置。 也算是强行修复了这个大BUG。 只不过顾惊羽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这一行为会引发后续一连串的蝴蝶效应,甚至导致他任务完成后又被召回了这个世界,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他飘远了的思绪被墨妖又唤了回来,“小阿羽,你忘了你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炉鼎了?” 听见炉鼎二字顾惊羽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扶额叹了口气,内心挣扎了一下,确认似地问道:“就没别的法子吗?” “又要废去修为,又要重回大乘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墨妖说着,那双隐没在黑雾中的黑黢黢的硕大眼珠转动了一下,“你若是不想百年之后一人独活,也可以随他一同废了修为,也算同生共死。” 顾惊羽翻出一个白眼。 不知为何,原本一想到要做炉鼎这种事,他就浑身僵硬,止不住地反胃,特别是前世知晓魔尊的意图后,每每看到对方,他都忍不住要将其抽筋扒皮。 可一想到要与秋照夜双休,他除了害羞脸红,竟然生不出一丝反感来,甚至有点……浮想联翩。 想到这他连连在心头怒斥自己,甩甩脑袋试图强行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去。 未久后,终于红着脸将那写满了双修功法的书册收入纳戒中。 他刚平复心情,却听见一个传音涌入脑海,“阿羽,速来。” * 秋照夜设下气息屏障将几人的气息掩去,跟着裴慕之三人,顺着傀儡丝的指向,隐没在了黑邃无光的林间深处。 直到远离了主峰,离开了明心宗的结界,在幽邃的山林间,秋照夜脚步一滞,立时打了个响指,一道弧光自其指尖辐射开来,如环状光芒扫过夜色后,前方的三人倏然停下,原本晦暗无光的眸子霎时清明。 清醒过来的他们此时终于听见数声惨叫,正本欲上前,却秋照夜按下,“来不及了。” 果然惨叫声戛然而止,几道生命气息转瞬即逝。 秋照夜掐了道咒诀,半空中出现一片偌大镜面,不远幽暗深处的画面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几具身着明心宗弟子服饰的尸体四散倒地,俱是顷刻毙命,阮妙真冷眼一睨后,轻哼了一声:“真是费事。” 其身后数十名弟子都面露惧色,垂着头不敢言语。 其中一名长老模样的女修尝试靠近了些,问道:“宗主,可要再捉些来试试?” “不必试了。”阮妙真怒声道:“连这些常在外行走的探子都不曾中招,那些里头的就更不必说了。” 她说时又想了想,道:“罢了,不必废那些功夫,直接动手吧。” 长老惊惧地点点头,回望一眼身后弟子道:“可咱们此次带来的人手不足,怕是……” 此时阮妙真陷入了眸光凝滞的沉默中,长老看出了不对劲,立即住了口。 宗主又露出这幅模样了,最近宗主总是这样,时不时就陷入某种愣怔中,又总是自言自语,而且脾气愈发暴戾,令人不敢接近。 她连忙挥挥手,将身后弟子们屏退,避免她们看见宗主这幅模样。倒不是为护着阮妙真的声誉,而实在是知晓了这一幕或有不顺从的,都被宗主以那诡异的逆天法门控制了心神。 剩下的如她们这些,不过是为了保持一丝自我意识,不得不装聋作哑,对这明显的入魔征兆视而不见罢了。 果然她刚做完这件事,就听见阮妙真不知跟谁说起了话,“难道整个魔域都没有听过那曲子的?” 她停顿了一会,又咬牙怒声道:“又是顾惊羽,那季修白就这么听他的话,他让禁传就禁传?你的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说时还讥笑了几声,“我看魔域上下铁桶一片,倒是比你治下要井然有序多了,倒不如就让他季修白坐稳了那位置。” 长老不知与她说话的是何人,但也能猜出个大概,恐怕都与魔曲有关,之前她们便凭借魔曲进入魔域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明心宗地界,又试图以琴音控制那方才死去的几个魔修。 长老也能猜出这大概就是之前登宸大会上怡凌弹奏的那只魔曲,只不过当时的怡凌是被魔头以幻术控制,而宗主,则更像是入魔了。 就如方才她发现魔曲失效,便毫不犹豫地拧断了几名魔门弟子的脖颈,这与强调善利万物而不争的乐修之道背道而驰。 可长老不能多说一句,连一个异样的眼神都不敢露出来,否则顷刻便会被夺去意识。 虽然阮妙真什么都没说,但长老也猜出她意欲以魔曲控制明心宗,再将其一网打尽。 此时阮妙真终于从那怪异的神态中回神,长老虽心中恐惧,可望一眼退至远处的弟子们,又咬了咬牙,再次小心翼翼试探,“宗主,既然此法行不通,不如我们暂且压下,择日再来?” 她虽委曲求全,却也不能任由这个入了魔的宗主拿门人的性命胡来。 阮妙真冷眼一瞥长老,后者立时感到一阵威压,令她登时汗毛倒竖,心胆俱裂。 “一众长老,本尊为何只留你,你可知?” 后者垂着首大气不敢喘,干咽了一下,先是点点头,后又狠狠摇头,“不……不知。” “因为你识相,从不问不该问的。” 长老立即后撤几步下跪道:“属下必当谨记。” 她说时,额间已经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冷汗。 她垂着首,良久才感到投在她颈间的那束冰冷视线移开了,才在心头稍微松下口气。 却听见阮妙真似望向不远处幽幽道:“本想不费吹灰之力从魔门内部一网打尽,如今看来确要费些事了。” 最后女子似乎听见了什么,对着虚空中不存在的人说道:“也好,便劳你亲自跑一趟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长老似乎看见有道阴影忽然从阮妙真脚下撤去,忽地一下消失在了幽暗深处。 她正疑惑,未久后感到从四面八方涌来浩浩荡荡的气息,待她疑惑望去,见黑夜之中似有无数御剑流星正从远处驶来。 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听得阮妙真讥诮道:“我知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怎会浪费门人弟子的性命?这送命的炮灰,自然是让旁人去干了,更何况有人会替我们剿灭里头那些难缠的,里外夹击之下,他们必败无疑。” 只见黑夜之中出现无数星点,皆身着不同的服制,她立即就明白了,错愕道:“宗主是何时……” 阮妙真冷笑了一声,“魔域禁传,难道此地就没有其他往来修士了么?就地取材罢了。” 她正面露得意,却听见一个森冷的声音,“好一个就地取材。” * 作者有话要说: 嘶哈嘶哈~~赶紧让我过完剧情给他们双修(bushi) ———— 感谢在2021-12-10 11:37:49~2021-12-11 12:3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幽深黑夜里,缓缓踱步出一个青白身影,阮妙真面色一滞,低声道:“照夜?” 她的脸上掠过一缕慌乱,方才的话都被听见了?她有些忐忑地看向秋照夜,讪笑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话落却看见几名少年出现在其身后,都是眸光清明,神志清醒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受她控制。 果然听见秋照夜直截了当地问道:“《摄魂令》是谁教给你的?” 她故作镇定,反问道:“你在说什么呢?《摄魂令》早已失传多年了。” 此时姬霄月冷哼了一声,“是吗?那之前登宸大会上,怡凌弹奏的是什么?你用来控制我们三人的是什么?” 说时又张臂指向正疾驰而来的修士队伍,“而控制他们的,又是什么?” 裴慕之亦道:“我们都曾中过《摄魂令》,绝不会认错。” “正是,你无可狡辩。”甄子昂怒目而视,拔剑而出。 阮妙真看一眼逐渐靠近的如流星般的御剑光芒,对秋照夜轻笑道:“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却不曾想你跟顾惊羽跟得这么紧,不过没关系,待我剿灭了明心宗,教顾惊羽现出真面目,你总会回心转意的。” 秋照夜已经没有耐心同这个疯子废话,当即召剑而出,通天彻地的龙啸声响彻山谷,寒光霎时驶向阮妙真。 后者不紧不慢拨弄琴弦,以音障阻挡剑气。 两道身影在空中如闪电般交错,战斗难舍难分。 只见女子似是游刃有余,趾尖轻点莲座幻影,飘然撤出丈外,柔声道:“照夜,你拦我一人又有何用?”她说时指向不远处的星点,“他们可与之前围剿魔门的那群酒囊饭袋不同,他们,不惧死。” “你一人如何拦尽天下人?”阮妙真说时大笑起来。 “谁说他是一人?” 一个声音传入谷中,须臾后伴随衣摆声响过,一个身着黛蓝劲装的人影倏然出现,发带散漫地束着高高的马尾,尾端与发梢一同扬起。 阮妙真看着那姿态动作,正与记忆中百年前第一次看见顾惊羽时如出一辙。 他是顾惊羽。 如果说之前她还报着一丝侥幸,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已将尸身毁去,对方不可能再复生,秋照夜也不过把林殊雨当成精神寄托罢了。 可如今看来,她不得不放弃那最后一丝侥幸。 她杀意渐起,咬牙切齿喊出顾惊羽的名字,同时不再对秋照夜避战,而是召出琴身,指尖掠过之后,琴音传遍悠远山谷。 音波穿透层层叠叠的山林,涌入正从四面八方驶来的修士耳中,他们目光涣散,受琴音刺激后微微一滞,加速涌来,不消须臾,便已有人靠近了护山结界。 同时一众乐宗弟子们也换了副漠然神情,纷纷召出法器,将顾惊羽等人包围。 夏应弦几乎是本能地拦在了顾惊羽身前,却被后者拦下,“你伤还没好,别逞能了,而且我修为比你高,哪需要你护。” 他摇摇头,拔剑而出低声道:“阿羽若是不想暴露自己,还是别尽全力的好。”他声音压得极低,又是贴近了顾惊羽的耳畔说的,故而没让其他三人听见。 况且裴慕之等人正如临大敌,做着战斗准备,并无人留意他们的对话。 “阿羽。”空中秋照夜一面与阮妙真缠斗,一面望向顾惊羽,目露担忧,后者对他微微摇头示意。 见顾惊羽目光笃定,胸有成竹,他才放下心来。 阮妙真对顾惊羽发出嘲笑声,“就凭你?”她挥臂一指已经召出武器袭来的众多修士,“修为再高,也杀不净天下人。” 却见顾惊羽唇线一勾,清亮的声音扬起:“满口打打杀杀的,你一届乐修杀伐心这么重,真的没有走火入魔吗?” 阮妙真闻言面色一沉,恼羞成怒的她正欲拨动琴弦,却听见一阵耳鸣般的嗡响。 她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却见正靠近了结界的一众修士都御剑停在了半空,仿佛是被什么牵制住了,无论怎样施力都再寸进不得。 “什么?”她正诧异,却见一道连绵不绝的阵墙亮起,通天彻地地将整个明心宗包围,并延伸至视线不可及的黑夜深处。 每一道光芒下,都有一名明心宗弟子捏出阵诀,结成的光芒彼此相连,才连成了这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阵墙。 此时又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白影掠过后落在乐宗弟子中间,玉笔嗖地一声化成无数重影,直指一众乐修。 “多亏我深谋远虑,早有准备,否则宗门今日真危险了。”季修白说时冲顾惊羽眨眨眼,意思仿佛是说:反正你不能暴露身份,不如功劳就让我占了吧。 顾惊羽轻笑了一下,随后终于拔剑出鞘,伴随清亮的剑锋嗡鸣响起,剑意瞬间释放,令在场众人都心头一震。 只见他迅疾挥剑,剑意裹挟起飓风席卷开去。 他未尽全力,却仍一招将一众乐修弟子们震退数丈外。 乐修们虽人数众多,却在与几人的缠斗的过程中丝毫未占上风,甚至在顾惊羽的这一剑之下有渐渐颓败的迹象。 眼见弟子们就要招架不住,乐宗长老勉力挡住顾惊羽的凌厉攻击后,扭头对阮妙真急切道:“宗主!今日不是时候,不若改日再战。” 阮妙真闻言面露狰狞,不服输地一面招架秋照夜的攻击,一面急急地奏响魔曲,可被召唤而来的一众修士们却似被阵法施了定身术一般,不仅寸步难进,更是纹丝不动。 此时如果人们施了瞳术就能看见,阵中所有人,全身都被极细又绵密的丝线紧密缠绕,越是挣扎,缠绕越紧,直至最后连一个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季修白冷笑一声,“没用的,从未有人能从我明心宗的千丝阵下逃脱。”说是阵法,其实更像是陷阱,落入阵中者就像是掉进了陷阱里的猎物,只能任由猎人处置,绝无出逃可能。 唯一的缺点,便是此阵耗费人力,且需要预先布置。 阮妙真终于明白过来,这些人早有预谋,料到了她会来此进犯。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她思来想去,只能怪在被唤醒了的三人,以及顾惊羽的头上。 她目眦欲裂,望着顾惊羽的眸光仿佛要将对方千刀万剐。 秋照夜缠斗中看见阮秒真对顾惊羽露出这样的神色,旋即怒意盈然,杀意瞬间释放。 他凝聚剑意,蓄势待发,霜华在他的掌心发出微微震颤,直至发出跃跃欲试的嗡鸣,幻影般的白色巨龙自他身后腾起,发出冲天长啸。 啸声甚至引发微弱的震感,霎时冲破密布在整个空中的魔音音障,阮妙真因音障被冲破而遭波及,登时五脏如遭翻绞,一股热流就要自胸腔蹿起。 她面色一凝,一个闪身后撤百尺开外,斜眼一瞥明心宗主峰的方向,冷笑了一声道:“此次是我失算,不过,明心宗亦不会有好果子吃,顾惊羽,等着给门人收尸吧。” 话音刚落,女子便在半空中召出一个偌大黑洞,又叱令众门人撤退。 眨眼的功夫,一众乐修们便齐齐消失在黑洞里,随后洞门倏然关闭,化作一道光圈后消散无踪。 “你怎么让她跑了!”夏应弦指着半空中衣摆飞扬的秋照夜怒斥,“你怎么不杀了她。” 顾惊羽摇摇头按下少年,半开玩笑地道:“我看你戾气也挺重。”说时还拍拍对方的脑袋。 “阿羽。”夏应弦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又恨恨道:“换做是我,有大乘境修为早把她砍了。” 秋照夜飘然落下,目不旁视地朝顾惊羽走来,与夏应弦擦肩而过时,冷冷丢下一句,“未到时候。” “不错。”此时姬霄月接话道:“在天下人眼中,她还是堂堂正道仙首,我们若是在魔域境内杀了她,反倒落人口实,甚至会被反咬一口,说成是与魔门勾连,残杀乐宗宗主,届时恐怕挑起争端。” “照夜天尊是剑宗之主,而我又是姬家少主,又有明心宗左使在此,各自背后的势力庞杂,若果真出了事,怕不是小范围争斗便能化解的了。” 裴慕之闻言一怔,再次看向姬霄月时,竟多了几分欣赏,没想到这个恋爱脑,分析起大局来倒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顾惊羽点点头,又望向秋照夜道:“都录下了?” 秋照夜含笑捏了个法诀,一片棱镜便落入掌心,递给顾惊羽道:“自然。” 季修白此时面露恍然,“你们这是留下罪证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那片留影镜上,唯独甄子昂十分突兀地问道:“师弟,阮妙真方才为何叫你顾惊羽?” 顾惊羽面色一呆,见众人的视线都扫了过来,其中有裴慕之与姬霄月的询问,有夏应弦与季修白的担忧。 唯独秋照夜,正目光冰冷地看向发问之人,仿佛看着一个死物。 顾惊羽连忙讪笑了一下,“她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自然把我当做情敌了。”他说得理直气壮,心头却忐忑,不知这解释能不能被买账。 却见甄子昂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本欲说些什么,又望一眼秋照夜,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可在场众人都看懂了那个眼神,仿佛是在说:若不是宗主,师弟何至于被连累? 季修白赞许地点点头,不错,都要怪那个家伙。 姬霄月也在望着顾惊羽点头,不错,跟着照夜天尊要惹天底下多少人眼红,就连情敌都是大乘境级别的,还一个个都疯疯癫癫,殊雨,还是跟我好,安全。 夏应弦则是为这解释起了作用而替顾惊羽松了口气。 只有顾惊羽的思绪不在此处,而是想到了什么,对季修白道:“方才阮妙真最后一句,你还记得吗?” 季修白费劲想了想,面色忽然紧张起来,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便消失于人前。 众人都反应过来,纷纷往回赶时,却见秋照夜已经打开了缩地成寸,拉上顾惊羽先行一步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的情敌疯疯癫癫,小秋的情敌可可爱爱~~~略略略~~ ———————— 感谢在2021-12-11 10:26:51~2021-12-12 14:2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ta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待夏应弦赶到时,眼前是这样一幅景象—— 崖壁上四处火光冲天,本是如星空点缀般的万丈悬崖,如今每一个洞穴都燃着火,不断有人影飞驰穿梭其间,试图扑灭火焰。 崖底空地上躺着十数具尸体,季修白正阴沉着脸矗立一旁,拳头紧紧攥着,捏出苍白骨节。 顾惊羽拍拍季修白的肩膀,亦是神色沉重。 秋照夜仰头望向山崖,低声念出一道咒语,旋即龙形虚影腾上半空,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响,随后龙身化作水流,如瀑般浇向崖壁,汹涌灌入洞穴。 水流撞击岩壁,被击碎成纷繁的雨点,哗啦啦落下,如晴日里下起了瓢泼大雨。 秋照夜挥出一道弧线气盾铸成无形的伞,替顾惊羽挡住了所有雨点,自己却被淋得浑身湿透。 只是半柱香的功夫,整座崖壁上的火焰悉数被浇灭。 “发生了什么?”几名少年赶到后,姬霄月见此惨状疑惑道。 季修白看着地上的尸体咬牙切齿,“阮妙真,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有同谋。”顾惊羽沉声道:“而且,修为不低,至少化神后期。” 地上的人服制繁复精致,一看便不是普通弟子,姬霄月猜到大概是魔门的长老或核心成员,这些人的死状皆是一击毙命,好似毫无防备。 顾惊羽与秋照夜对望一眼,二人的神念几乎是同时追踪至可触及的极限,遍布连绵的数座山峰。 顾惊羽低声说了句师兄,秋照夜对他默默颔首,“消失了。” 季修白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有一缕分神,逃窜得很快。”顾惊羽一面感应一面道:“至边界地后消失了。” “如果目标是阿羽,为何要杀这几位长老?”夏应弦疑惑道。 姬霄月似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不以为然道:“她知道殊雨在明心宗,不过是想借着剿灭魔门的借口,一网打尽。而她的同谋,则潜入门内绞杀主力,里应外合。” 季修白摇摇头,“可门内有护山结界,即便是分神潜入,也必定触发预警。” 顾惊羽与秋照夜互望一眼,二人默契地神色了然。 “所以凶手是明心宗的人。”顾惊羽道。 一个名字在他心底呼之欲出,可他却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秋照夜怎么会失手? 可如果不是衢自明,还能有谁? 且被暗杀的几乎都是季修白的得力属下,如果此人目的单纯是为与阮妙真里应外合,那么方才那场火,应该已襴蝜经将宗门主力剿灭了,否则凭借其悄无声息潜入护山结界的本事,怎会只是这点死伤? 对方的目的不是覆灭明心宗,而是针对季修白。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秋照夜握起他的手道:“阿羽,别担心,待处置了阮妙真,此人自会浮出水面。” 说时掌心的留影镜泛起金光,随后霎时化作无数道光影碎片,在夜空中四散开来,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只消片刻功夫,各大仙门及主要城镇的驿站传讯墙便被投上了影像,阮妙真与长老的那些对话,以及之后修士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画面被反复循环播放,尤其是阮妙真的那句“就地取材”,立即引发了整个修界的轩然大波。 顾惊羽对秋照夜微微颔首,却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果对方是衢自明,做任何抉择都会权衡利弊,绝不会冒巨大的风险只为了杀几个人,想到这他忽然眸光一沉,对季修白道:“浮屠塔。” 后者也登时反应过来,尚未迈开步子,就远远听见有弟子慌慌张张来报。 “浮屠塔……结界破了。” * 中域舆论四起,蓬莱岛显然成了风暴中心,阮妙真修习魔曲的消息甚嚣尘上。 蓬莱岛先是辩称阮妙真是为救回秋照夜,率领众修士突袭魔门。 特别是影像中还有秋照夜与阮妙真搏斗的片段,更给人落下了口实,称秋照夜竟站在魔门那头,引得舆论一阵反复。 可不久后便陆续有大量被唤醒的修士现身说法,称有模糊的记忆片段,分明与当时在登宸大会上受魔曲控制时如出一辙。 如此一来铁证如山,令阮妙真辩无可辩,一时间讨伐声四起,几乎是一夜之间,修真界高山仰止的蓬莱岛成了人人喊打的魔门。 甚至有仙门声称要讨伐蓬莱岛,并纠结起了一只征伐队伍。 另一边,在蓬莱浮岛上空,一道阴影穿过层层云彩,倏然没入阁内,原本透亮的阁楼霎时落入漆黑的阴影中。 女子倏然睁眼,眸光凌厉,冷声怒斥:“如今你满意了?” 那声音诡异发笑,“你自己疏忽,竟来怪我?我可是做好了我该做的。” 阮妙真虽灵台晦暗,道心崩殂,却并不愚蠢,只见她微一眯眼后冷声道:“你若有心助我,魔门怎会只是这点死伤?” “恐怕你只是利用我引开季修白,你好下手杀了他的心腹,以便日后夺回魔域。” 那声音大笑起来,似乎连谎话也懒得编造,坦然道:“咱们本就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若没有我,你能得到《摄魂令》么?” 阮秒真尖锐的怒吼声响起,“有《摄魂令》又如何?如今天下人视我如邪魔!甚至要讨伐我!我堂堂乐宗宗主,正道仙门之首,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 她说时咬牙切齿,似乎是才想明白,恶狠狠道:“都要怪你!” 那如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的声音吐出催眠般的话语:“你怕什么,有《摄魂令》在,天下谁人能逃过你的掌心?任它来多少,都将成为你的麾下,届时别说区区一个蓬莱岛,整个四海八荒,都将入你囊中。” 这声音里透着微不可查的诡异,仿佛除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这座阁内又被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气息笼罩,阮妙真方才还凌厉的眸光霎时被染上一层阴霾,瞳仁晦暗无光。 女子面无表情茫茫然道:“好,都听你的。” * 浮屠塔共八十一层,露出地面的仅仅九层,其余皆埋于地下。其中阵法压制逐级增强,至最底层时,哪怕是最强大的修士也不如一界凡人,且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塔底,看不见一丝光亮,听不见半点声音,周遭是一片死寂。 每分每秒在这里都被无限拉长,时间仿佛没有尽头,几乎无人能在这样的空间里忍受哪怕半日。 此前衢自明的心腹们被各自关押在塔底,而如今塔内却只余阵法空转,不见半个人影。 季修白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说之前他还不信衢自明尚活在世上,那么眼前一切就令他不得不信了。 利用阮妙真声东击西,又拥有能够把人从浮屠塔救走的修为,这一系列的手笔,除却衢自明不作他想。 潜入宗门杀人的只是一缕分神,要进入浮屠塔救人,仅靠分神的修为是不够的,这一推论让季修白的心更沉,衢自明不仅没死,只怕修为反而更上一层楼。 顾惊羽也得出了同样的论断,衢自明这一系列动作,分明已经毫不掩饰,明明白白地在宣告,他不仅回来了,还有能力将他们都玩弄股掌之间。 可衢自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夺回明心宗,夺回魔域吗?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要拉上阮妙真?又为什么要散布魔曲? 对方分明有更简单有效的法子,他隐隐感觉得衢自明似乎有更大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 如今大敌当前,明心宗内忧外患,入谷调查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顾惊羽还好说,秋照夜却不适合总呆在这里,虽然之前公布的留影镜使得照夜天尊被魔门俘虏的谣言不攻自破,却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猜忌,那便是堂堂剑宗宗主,为何自愿呆在明心宗? 顾惊羽本想劝秋照夜回宗门,但思忖良久还是放弃了,毕竟就算他能靠着威胁的手段把对方赶走,最终秋照夜不过又是匿了气息藏在某处默默看着他罢了。 眼前是秋照夜鸦羽般的长睫近在咫尺呼扇着,他张了张口,尚未说出一个字,就被一双玉指按住了唇畔,“阿羽又想赶我走?” 顾惊羽唔了一声,此时的他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背靠榻上,身后的云垫很软,可身前的秋照夜却很沉,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单住一间偏僻洞府,与安排给秋照夜的洞府相距遥远,季修白甚至还在他的门外下了禁制,就是为了防住秋照夜,虽然明知这是徒劳,但季修白还是不厌其烦。 他本是端坐于榻上钻研墨妖丢给他的那套双修功法,他抱着学习的心态看得认真又专注,从前高三备考他都没这么勤恳过,全然没有留意到秋照夜的忽然出现。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后便本能地将书卷往身旁的软垫里一塞,抬眼便被秋照夜这么欺了过来。 他心头嗔骂了一句季修白的禁制不济事,连个预警都没响起。一边又被秋照夜欺着往软垫上靠。 他虽有些欣喜于秋照夜的出现,但更多的是紧张,一只手还压在软垫后,攥紧了书卷。 他眨了眨眼,心头一面想着不知秋照夜看见了没有,一面试图将手抽出来。可秋照夜贴得这样近,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轻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按在他唇边的手指,便是这么一下,秋照夜霎时僵住了,仿佛是被施了定身术。 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抽回了手,又试图将秋照夜推开。 可眼前人仿佛真成了木头,一动不动。 秋照夜的瞳仁震颤了一下,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猛烈地撞击着胸骨。阿羽的舌尖湿润,温热,如羽毛般扫过他的指尖,像是一股电流从他的指尖霎时传导至全身,令他浑身僵滞。 一股异样的酥麻感涌遍四肢百骸,他几乎要压抑不住即将升腾而起的反噬。 良久,顾惊羽才看见他的喉结十分微弱地上下滚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糟了,顾惊羽心知自己做得过头了,忙道:“是不是又……” 他的后半句话还在嗓子眼没说出口,便被一双微凉的薄唇给堵了回去。 柔软的舌尖扫过他的唇线,几乎立即就要撬开他的牙关。 他瞪大了眼,就着对方的唇,口齿不清地含糊道:“……反噬……” 他听见同样模糊不清的一声:“没关系……” 对方吐气如兰,热流播撒在他唇齿间,伴随着那沁人心脾的冷松香,顷刻就将他的意识捕获。 分明是冰凉的身体,可吐出的气息却灼热滚烫。 他本是因担心对方而提心吊胆,神经紧绷,不久却被那灵巧柔软的舌尖撩拨得浑身瘫软。 舌尖扫过敏感的上颚,又一寸一寸地掠过他的齿间,仿佛要将他的口腔一寸不落地探索过去。待每一片区域都留下了对方的温度,那软舌又将他的舌尖卷起,贪婪地攫取,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 他不由自出地发出喘.息声,方才看见的双修功法此时不受控制地蹦入脑海,他忽然浑身一僵,一片嫣红自瓷白的脖颈蔓延上来,一直红到了耳根,将那剔透玉润的耳垂都染上了一片迤逦景致。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反应,秋照夜微垂的眼睑下,一双反射着璀璨华光的瞳仁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掠过他的耳垂,眸底掠过一抹笑意。 他终于被松开,却见秋照夜的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薄汗,分明是压制得很辛苦的模样,恐怕仅仅是这一吻就已经到了极限。 他心头一紧,连忙拽着袖口就要去擦拭对方的额汗,“疼不疼?”他问道。 秋照夜一把将顾惊羽的手攥入掌心,微微摇头,“无妨。”说时长长地沉下口气,仿佛是才从某种紧张的对抗中松弛下来。 待平静下来后,他才看见对方深海般的眸子里正倒映着自己通红的耳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便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此时,秋照夜忽然伸手绕过他身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卷书便落入了对方掌心。 “阿羽方才在看什么?”秋照夜含笑说时,目光落在了书卷上。 方才由于仓促,书卷是打开着被他一把塞进垫子下的,被秋照夜就这么原样取出来,其上的画面正映入二人眼帘。 明明是十分正经的功法示意图,在此情此景下看来却活像是不堪入目的春.宫.图。 顾惊羽心头一沉,尴尬地吞咽了一下,有些结巴地道:“你……你听我解释。”说时连忙将书册翻到扉页的位置,指着那功法说明道:“这是能化解无情道的法子。” 仿佛是怕对方不相信,他还语气坚定地补充了一声:“真的。” 秋照夜微一挑眉,忽然手一松,书卷就这么落在了地上,随后一个欺身再次压来,这回彻底把他压在身下。 顾惊羽心头一阵紧张,二人贴得极尽,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透过二人的衣衫传导过来,跳得极快。 他看见秋照夜眸底晦暗,低沉而有些压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阿羽,要与我双修?”声音里还带着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不可置信。 顾惊羽一愣,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紧紧箍在一双臂弯里,反应过来后连忙道:“等等……不是现在,要先……” “便是现在也无妨。”秋照夜直直地看进他眼底,那目光如此热切,看得他不由自主脸红心跳。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沦陷在那一双如碧波汪洋般的瞳仁里。 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他试图挣脱开来,果断拒绝道:“不行。” 他一面挣扎,却看见秋照夜眼底掠过了一缕失望,感到对方的臂弯松开了,他正试图起身,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秋照夜!你无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激动坏了!!! ———— 感谢在2021-12-12 14:33:11~2021-12-13 17:4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22534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二合一(修文) 秋照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顾惊羽扭头见一个人影嗖地一下蹿了进来,可还没靠近,就被一道威压震慑。 威压如同无形的盾墙,将夏应弦阻挡于丈外,寸进不得。 少年本是气得目眦欲裂,又余光瞥见落在地上已经摊开的书页,再定睛一看时,登时面色僵滞,顾惊羽眼睁睁看着对方那玉白的肤色立即被染上一层薄红,迅速从衣襟内的天鹅颈一路向上蔓延,最终将两颊都染成了一片绯红。 “你……你简直……”夏应弦盯着书页看,脸红得话都说不完整,再扭头看向秋照叶,登时愤怒得无以复加。 顾惊羽本想解释,但看如今的情况像是如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他正欲推开秋照夜,却见对方纹丝不动。 他疑惑望一眼对方,耳边听见少年含着怒火,用颤抖和微哑的声音道:“你怎么……你怎么配……” 此时原本一直沉默着的秋照夜,眸子里终于闪过一道光芒,却不像是动怒,而是有些痛苦而艰难地发出一声:“住口。” 这一声里含着的森寒冷眼令整个洞府霎时如坠冰窖。 而少年却并未止住声音,而是越发怒火中烧,“秋照夜,你不觉得羞耻吗?” “在做了那些事后,在你连阿羽都没认出来,甚至一剑……”说道这里少年顿了顿,艰难地咬牙吐出那句:“一剑杀了他。” 顾惊羽看见眼前人的瞳仁剧烈地震颤,连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资格与阿羽在一起?甚至想……想……”双修二字少年几乎说不出口,只是怒红着脸说着断断续续的句子。 对方的态度把顾惊羽点醒了,眼前的二人虽出自同一个神魂,可对待彼此却有深仇大恨。 此前他只是觉得少年倔强,是因着对自己的执念。 可如今看来,却有更深层的原因。 是因为秋照夜对自己憎恶到了极致,才会产生这样一个少年的人格吗? 又或者……因为秋照夜把对他最纯粹的爱,最深的执念,都剥离并倾注在了这样一个人格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应弦会是少年模样,那是因为少年时的秋照夜尚不曾与他疏离,不曾眼看着他为其受伤,为其剖丹,甚至为死于其手。 少年时的他拥有最纯粹的情感,最坦荡的爱恋。 所以夏应弦才能振振有辞地责骂秋照夜,那是秋照夜对自己的惩罚。 也许在秋照夜的眼里,在经过那件事之后,不论自己是否原谅他,他都已经没有资格获得自己的爱了。 而最为纯粹的,定格在那个美好岁月时的少年却可以。 所以少年不会放弃,所以少年会像对待情敌一样对待秋照夜,因为从根本上,秋照夜深觉他不配爱,或者说,不配得到自己的爱。 想通这一点,顾惊羽忽然心头如万刃翻绞,疼得说不出话,良久才红着眼眶对秋照夜道:“师兄,你到底要责怪自己到什么时候?我都回来了,好端端地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自己?” 此话一出,眼前的二人都面色一滞。 顾惊羽深深地沉下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才狠下心道:“三十年前万阳谷之事,不是你的错。” 这一句如利刃破开了心头的一道口子,秋照夜一向冷静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周遭的空气亦再度降温,他几乎能感受到秋照夜激烈的情绪,如凛冬飓风在不大的空间内呼啸着,誓要将一切粉碎碾压。 这件事原本他不想提,一旦提起,无疑是在秋照夜已经遍体鳞伤的心口上撒盐,强迫他再次回忆那令其痛苦不堪,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过去。 可看着二人待彼此如同仇人,他心知这个槛若是过不去,秋照夜的神魂怕是永远也无法完整,虽然有大乘境修为支撑,这不算什么要命的事。 即便后续秋照夜废去修为重新修行,凭他之力也可以保全这两道神魂。 但这终究是不对的。 没有人可以忽略那个心结,在对自己的仇恨中永生永世地过下去。 他不能再无视这道槛。 “当年是我为求自保斩杀魔尊,之后又不得不顶上那个位置,是我无颜面对师尊,无颜见你。即便最后死在你的剑下,也是我应得,甚至心甘情愿的,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一切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没有认出我,那是因为我有心瞒你,你知道只要我想,谁都不可能认出我来,你也一样。” 他本意让秋照夜放过自己,却没想到随着他的话语一句句吐出,夏应弦的情绪像是决了堤的滔天洪水,汹涌灵流漫灌四肢百骸,甚至浑身颤抖。 只听少年颤声道:“所以……阿羽是一心求死?” 空气中倏然蒸腾起了熊熊杀意,像是火焰般驱散了周遭的寒冷,却又顿时掉入了炉火中炙烤。这滔天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秋照夜从不敢想象阿羽在魔域的日子,一个散尽了修为的人,竟然能杀了魔尊。 那该是怎样在充满魑魅魍魉的地方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顾惊羽的话又令他不得不再次陷入那恐惧的想象中去,几乎令他感到彻骨寒冷。 阿羽迫不得已堕入魔道,甚至坐上那个受仙门唾弃,令师门蒙羞的位置,最终万念俱灰,只求死在自己剑下。 这怎么不是他的错? 当然是他的错! 听见少年这一问,顾惊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能说什么,他是故意死在对方剑下的,只因为这整个世界都是虚妄?每个人只不过是一串串数据,被系统随意拿捏,被无形的命运任意操控?包括他自己,都不过是遵从既定路线行事的提线木偶罢了。 恐怕这造成的冲击会更大,他说不出口。 看见秋照夜似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强烈的情绪亦引发了反噬,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微微地颤抖着,见其拳头捏紧,露出森森骨节,他不由自主地将对方搂进怀里,良久他只能苍白无力地颤声道:“不怪你……师兄。” “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不该恣意妄为,故意瞒着你叫你失手……”顾惊羽说到这顿了顿,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像是哄着秋照夜道:“可是你看,我都回来了,我也还爱你,我们就把过去的事放下好不好?” 他说时感到一股温热向眼眶,热气熏得他眼睑发酸,忍不住眨了眨眼,强忍着即将涌出的热流,可最终还是没忍住。 “阿羽……”少年终于被他的眼泪唤醒,怒火霎时消散,心尖软了一片。 秋照夜亦面露怔然,良久伸出玉指扫过他的眼尾,柔声道:“阿羽,让我看看你。” 顾惊羽先是没听明白,片刻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是林殊雨的样貌,只有在冰棺内醒来后,夏应弦见过他一次,之后他再未以真容示人,于是他缓缓点头,一个弹指撤去了易容术。 此时他的面容已经化作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他的肤色瓷白,白得像雪,又像月光,在秋照夜记忆中,他总是躲懒躺在梨树枝丫里,隐没在纷繁的花瓣中,只能看见乌黑的发尾,以及若隐若现的玄衫,而那白得耀眼的肤色,与雪白的梨花相融,只有当月光洒下,在他的面颊上隐隐反射皎洁的光泽,才能远远地透过瞳术仔细分辨。 如今在灯火的照耀下,那雪肤被染上了一层浅金,金色与白色融合,化作了温润的玉白,宛若上好的羊脂玉,在这片羊脂玉上,点缀着两道嫣红,狭长如两片花蕊,由眼底向眼尾利落扬去,衬得那肤色更白,瞳仁更黑。 秋照夜连呼吸都停滞了,直到现在,看见这张熟悉的,令他魂牵梦绕的面容,他才终于有阿羽回来了的真实感。 他见顾惊羽的眼里噙着一湾水,反射着辉光,便心尖一颤,不知不觉去擦拭对方的眼角,几乎有亲吻那片眼尾的冲动,却不曾注意自己也已经红了眼眶。 微凉的手指拭过顾惊羽的眼角,他听见秋照夜发出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那声音里头蕴含着的情绪,有雀跃不已的悸动,久别重逢的欢喜,还有无法压抑的,几乎要满意出来的爱意。 “师兄,”他一向清凉高亢的嗓音因为咽喉的哽咽显得有些低沉而沙哑,恳求着道:“我真的错了,求你别再折磨自己,我真的心疼极了,别再叫我疼了,行吗?” 顾惊羽别无他法,只能用这样半哄半撒娇的方式,试图让秋照夜放过自己。 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秋照夜,良久才见对方眼眶的红晕似乎终于消退了些,对他柔声道:“好,都听阿羽的。” 少年本是因着那面容,不由自主地缓缓靠近,可在他面前的一对璧人眼中却只有对方,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固执,是会令阿羽心疼的。 更令阿羽心疼的,是他对自己的恨。 所以阿羽才会在他们二人争执时护着他,因为他代表着秋照夜对自己的惩罚,对自己饱含着这世上最恶毒的憎恨。 他的身体替秋照夜撑载着反噬造成的修为倒退,他的灵魂则是秋照夜对自己凌迟的体现。 所以阿羽心疼他,只因他是秋照夜那最脆弱的半缕神魂,只因他是秋照夜的影子。 想通这一切后他突然升起一种缥缈的抽离感,仿佛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不应该存在。于是下意识地缓缓后撤,视线逐渐模糊,两个人影在眼前因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泽而影影绰绰。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将他唤醒:“师叔祖也在啊。” 他扭过头去,见到裴慕之等人正围在门外。 听见有人来,顾惊羽下意识地就往秋照夜的身侧躲,秋照夜不动声色,将他拉进怀里,同时将他的脸埋入自己的颈间。 从三人的视角看去,便是远远地看见榻上二人正相拥着,只能看见顾惊羽的侧过脸去的马尾落在秋照夜前襟处。 姬霄月顿时阴下一张脸,青天白日,当着众人的面搂搂抱抱,简直……他本想骂一句不知羞耻,但似乎这样一来连林殊雨也一块骂了进去,便登时止住了念头。 顾惊羽悄悄掐诀,试图恢复易容术,但他未掌握季修白的要领,连掐了几次都没能换回容貌,不由得蹙眉,连带着身体也不由自主有些紧张。 秋照夜见怀中人身体紧绷,心下了然,便冲门外人道:“何事?” 音量不大,却丝毫不减地传入众人耳中,三人都听出了冷意以及隐约的不耐烦。 “宗主。”裴慕之施礼道:“御风堂的人传话,说是仙门百家已经结成了一支队伍,要前往蓬莱岛除魔,已经向咱们宗门发出了邀请,请宗主示下。” 另一边姬霄月也道:“族里也唤我回去,族老们说要加入讨伐队伍,出了这口恶气。” 胆敢对少主动手,若这都引而不发,姬家有何颜面屹立仙门。 他一边说一边望向里头,见秋照夜还不撒手,心头恨恨地又嗔骂了几句,谈着正事还不忘搂抱,为老不尊。 殊雨何时才能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夏应弦似乎也看出了顾惊羽的窘境,便扭头对三人道:“这事回头再说,你们先回去。” 顾惊羽听见仙门百家要讨伐蓬莱岛,顿时也顾不得许多,又连掐了几次咒诀,似乎终于起效,便微微扭头看一眼秋照夜,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先是微愣,随后缓缓点头。 顾惊羽以为这就算变回去了,便连忙起身阻止道:“等等。” 三人看着他,都愣了一下。 “贸然前去恐怕适得其反。”顾惊羽没注意众人的眼神,自顾自说着,又掏出曲谱递给姬霄月。“需得先内部排查听过曲子的人,将曲谱拓印,挑选音节片段,分发下去,若是曾听过,必须排除讨伐队伍,否则届时受阮妙真控制,反成敌人,处处掣肘。” “而且,还要留意是否有人已成傀儡,潜伏在门内,我传你一道咒语,结合音节片段,凡是听过此曲的,必然动念。” 他没留意姬霄月正望着他发怔,又补充道:“切记只随机截取片段,不可流传完整曲谱。” 见众人视线齐刷刷望过来,他才有些疑惑,“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师弟,你……抹胭脂了?”甄子昂说时,仍盯着他看,连语气都比平时软了几分。 “啊?”顾惊羽心头一凉,怕是他那现学现卖的易容术出了岔子,回头一瞪秋照夜,却见对方神态自若,倒不像是在戏弄他。 他在乾坤袋翻来翻去,却连一片镜子也找不到。 姬霄月却适时递了过来,镜面刚落入视线里,他就呆了一下。 样貌是变了,可眼尾的那抹红却没去掉,不仅如此,相较原先边缘利落的线条,如今更像是从眼底由深至浅地晕出来,加之他之前红了眼眶,肤色也白了一个度,看起来像是红眼睛的小白兔,显得我见犹怜。 他原本的样貌虽美,却棱角分明,那抹利落的嫣红放在他的脸上,平添的是一股子邪魅气势,后来成了魔尊,要靠气场震慑那些魑魅魍魉,这一抹红便显得锐利狷狂。 而林殊雨面容柔和温润,再添这一抹若隐若现的淡红,便多了分柔美,令人凭空升起强烈的保护欲。 姬霄月简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真好看,怎么会这么好看?原本殊雨就长得好看,如今更像是长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被顾惊羽连连拒绝,本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甚至升起过放弃的念头。 可如今看见这样一幅容貌,便又割舍不下了。如果说之前的执着有一大半是源于不服输,而现在却是因为实实在在地把这个人放进了心里。 顾惊羽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擦,这当然是擦不掉的,于是蹙眉啧了一声,想着要去找季修白。 却见姬霄月连忙阻止他道:“别擦,好看。” 夏应弦冷眼看着明显有些痴的三人,“看够了没有。” 裴慕之率先回神,转而对秋照夜道:“宗主,这讨伐蓬莱岛之事……” “去。”秋照夜依然端坐榻上,口中答复裴慕之,目光却是望着顾惊羽,“自然要去。” 顾惊羽点点头,“在此之前,这里还有事需要安排,裴师兄你们先回宗门准备,我与师……师尊随后再与你们会和。” 直到秋照夜下了逐客令,姬霄月才磨磨蹭蹭地被裴慕之拉走,走之前还扭过头来悄声叮嘱顾惊羽,“留着,真的好看。” 话音未落,他就感到一阵寒意直往颅内窜,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不用想也知道是拜谁所赐。 裴慕之无奈叹了口气,拽着身旁一步三回头的两人就下了山。 顾惊羽对衢自明太了解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已经在脑海里推演了一遍,他一门心思考虑对策,便回头向秋照夜踱去,一边道:“师兄,我有个想法……” 二人刚对话了几句,顾惊羽便感到身后一个气息倏然消失,再扭头望去,却见方才还在身旁的少年不见了。 他疑惑看一眼秋照夜,对方感应了片刻后沉沉道:“他回去了。” “回哪去?” “宗门。” 顾惊羽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平时少年缠他还来不及,怎会一言不发地就走? 他思来想去,最终有些忐忑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秋照夜看着他,轻笑了一下:“怎会?”说时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发,“阿羽说得对,他会想明白的。” 顾惊羽内心纠结,本有追上去找回少年的冲动,可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摆在面前,令他分身乏术。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秋照夜柔声道:“别担心,他会帮阿羽做好宗门内的准备,我们要做的,是先把这里的事料理妥当。” 顾惊羽有些狐疑,却又实在无暇分辨这句话的真实性,眼下仙门百家要讨伐蓬莱岛,时间不等人,衢自明一定会趁机行动,他必须先做好准备。 于是他点点头,就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方才我所说的阵法,师兄见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3 17:42:55~2021-12-14 09: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这个阵法他原本不想提起,因为一旦说出来,不免又要勾起秋照夜的回忆,他思虑了许久,又心觉实在瞒不过对方,与其届时突然呈现在其面前,倒不如现在先打个预防针。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解释什么叫空间转换。 秋照夜听了一会,果然缓缓蹙起了眉头,沉声道:“便是当年在万阳谷,你救下明心宗弟子的那套阵法?” 顾惊羽有些艰难地点点头,还没开口,果然听见对方的关注点如他所料地偏了,“此阵要做的准备如此之多,阿羽当年早已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对吗?” 当年顾惊羽把自己的结局安排得明明白白—— 因他杀了魔尊,不仅改变了他的剧情,连带着整个魔域众多人物的命数都跟着变了,首当其冲就是季修白。 原本季修白应该在魔尊死后获得墨妖的认可,掌握了藏典阁,得到墨妖的指点后修为突飞猛进。 又因魔域群龙无首,各大岛主相互杀伐征战,将整个魔域搅得天翻地覆,最终元气大伤,反倒使季修白这个耽于避世,沉于书海中的人成了最后的赢家,真正掌控了魔域。 可因为他一剑砍死了魔尊,不得不顶替这个角色,使得季修白阴差阳错成了他忠心耿耿的左使。 这本没有什么,他本想着自己也会像原著中的魔尊一样,一旦式微,便树倒猢狲散,身旁的亲信跑的跑逃的逃,孤家寡人地死在主角剑下。 可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地方,竟然也有誓死要护他的人,便是以季修白为首的大半明心宗弟子。 为了不影响后续剧情,他只好预先埋下了空间转换的阵枢,将万阳谷与万里之遥的一座偏僻山脉相连,在阵法启动的一瞬间,上千人就这样在正道人士的眼前消失。 做完这些,他才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只剩下死这一件最简单的事了。 于是连反抗都没有,干脆利落地接下了秋照夜的一剑。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引起了秋照夜的疑惑,一向不会多看剑下亡魂第二眼的秋照夜,就这么在他形魂俱灭之前揭开了面具。 顾惊羽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是。” 说完看秋照夜的脸色愈发沉了下去,他别无他法,只能轻轻牵起秋照夜的手,用略带讨好的语气道:“师兄……我真的不是因为心灰意冷……” 毕竟千方百计安排好一切,就为了死在秋照夜手上,怎么看都像是存了死志,若是往深了想,还像是要对方刻骨铭心,记他永生永世。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感到一股力道将他捞了过去,直接落在了秋照夜的怀里。 随后便是一双冰凉薄唇堵住了他的口,不让他再说下去。 对方像是要发泄心中的郁愤与痛苦一般撕咬着他。 这与往常的秋照夜全不一样,唇畔传来的痛感令顾惊羽更加忐忑,心头更加愧疚,下意识地将掌心抵在对方胸口,却感到激烈的心跳传导过来。 见怀中人呼吸急促,浑身紧绷,秋照夜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松开对方。 顾惊羽坐在秋照夜的大腿上,二人的距离几乎亲密无间。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虚,良久,秋照夜才用低沉暗哑的声音道:“不论阿羽做什么,都没有错。” 秋照夜说时微微仰头看他,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这一下二人的胸腔紧紧贴着,对方的两片薄唇几乎就要碰上他的耳尖。 对方说话时,气息喷撒在耳根处,顾惊羽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仿佛有道电流从尾椎处蹿起,顷刻蔓延全身,引起一阵酥麻感。 他下意识地搂紧对方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觉得浑身发热。 看见他肉眼可见地红了脖颈,秋照夜含笑将他搂紧,在他耳边悄声道:“为了不教阿羽心疼,我们不说过去的事了。” “我们说说……”秋照夜又吹出一股热气,压低了嗓音,“阿羽打算怎么利用这套阵法对付衢自明?” 顾惊羽闻言瞳仁微颤,先是前头被那样一吻,此时又被咬着耳朵说话,根本无法击中精神,一切注意力都落在了那片不断被对方的气息喷撒的一小片皮肤上,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薄红从脖颈继续向上攀延,直到那瓷白的耳根都红透了,感到脸颊发烫,他连忙埋首在对方的颈间,试图利用对方冰凉的皮肤降温,“别……别说话。” 秋照夜微微侧脸,感到颈窝处紧贴着滚烫的脸颊,传来一阵温热,他心跳漏拍了一下,情不自禁在那粉雕玉琢的天鹅颈上轻啄,正好落在顾惊羽被气息吹得极其敏感的皮肤上。 顾惊羽浑身一僵,他本是侧脸埋首,秋照夜发丝间的清香弥漫在他鼻尖,他看见秋照夜精巧流畅的下颚线,一路由耳后向下蜿蜒。 他的视线顺着对方抬头,追着那下颚线最终落在秋照夜的唇上。 那是一双宛如用上好剔透的粉晶石雕琢而成的薄唇,且因为方才的用力一吻,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只觉脑袋一热,什么都没想便吻了上去。 反噬什么的他根本顾不上,心爱的人近在咫尺,他只想将对方拥入怀中。 呼吸沉重地交织着,他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对方。 秋照夜从未见过这样主动的阿羽,此前对方总是因顾忌着反噬而蜻蜓点水的吻一触即分,如今这反应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顾惊羽浑身散发着令人意乱情迷的气息,与往常清淡的沉香不同,而是掺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像是盛放的花蕊里沁出的蜜汁,甘甜却清冽。 那像是由顾惊羽体内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一切后天熏染的气味截然不同,而是一种浑然天成,令人欲罢不能的体香。 仿佛要将一切钢铁般的意志消磨殆尽,让人瞬间忘记一切,只想将怀中人紧紧拥住,揉进骨髓里尤嫌不够,只想与之融为一体,血脉相连,再也不分你我。 秋照夜几乎要被这陌生又令人着魔的香气折磨得发疯,抑制不住的情动引起强烈的反噬升腾而起,尽管他全力压制着功法运转,甚至压到只能勉强支撑最低限度的灵流。 但痛感依然不出所料地袭来。 仿佛是感受到秋照夜的反应,顾惊羽猛然醒神,一把推开对方,神情紧张道:“对不起师兄,你怎么样?” 同时心头斥骂着自己不知分寸。 秋照夜闭眼长长地深吸一口气,轻笑着将头靠在顾惊羽的肩上,有气无力地道:“阿羽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顾惊羽手忙脚乱地要从秋照夜身上下去,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按住。 “师兄?”他疑惑看一眼秋照夜,只见对方依然靠在他的肩头,沉沉地闭着眼,长睫微微颤抖了一下,良久才仿佛从某种深沉的痛苦中回神。 顾惊羽满心愧疚,一遍一遍擦拭着对方的额汗,“我错了,以后再不这样。” 他的指尖被捏住,牵至对方的唇边轻轻一吻,秋照夜的眸光再次聚焦,微微摇头道:“阿羽就是我的命,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 “而且……”秋照夜说时又将他往怀中一带,他听见对方好听却压抑的声音,“我甘之如饴。” 对方热烈的心跳再次传导过来,仿佛带着感染力,连带着他的心脏也越跳越快。 秋照夜长得真美啊,美得晃人眼,美得只消看一眼便令人怦然心动,可以为他不顾一切。 其秋水般的眸子底下眼波流转,华光璀璨,更是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这样一双美眸里却只有顾惊羽一人。 他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己竟然会坐在这样一个美人的怀里,成了对方心尖上的人。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头一次感受到了热恋中的人是什么感觉,几乎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与眼前的美人耳鬓厮磨,腻在一块,不管外头是否天崩地裂。 直到季修白的声音将他的神志从恍惚中拉回来。 “青天白日的,简直没眼看。”季修白怒骂了一声,指着秋照夜道:“你们正道不是要去讨伐阮妙真吗?你怎么还不走?” 仿佛是刚得到消息就赶来下逐客令,季修白巴不得秋照夜赶紧从他眼前消失。 顾惊羽连忙从秋照夜身上落下,抬头便迎上季修白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知道对方下一句大概是要开始数落他,他连忙道:“师兄与我都会去往蓬莱岛,不过在此之前,明心宗要先做好准备。” 他几乎是不给季修白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我猜即便正道不去讨伐蓬莱岛,阮妙真也会大举进犯魔域,或是……”他看一眼秋照夜,“或是剑宗。” “如此师兄与我便不得不应战,届时衢自明一定会趁机率部下袭击明心宗。” “而且浮屠塔被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魔域,八十六岛的那些老狐狸知道衢自明回来了,还有能力将属下从浮屠塔救走,必然会按兵不动,但看届时明心宗会落入谁的手中。 都是一群墙头草,平日里顺服也就罢了,到了关键时刻,不会为你们当中任何人卖命。” 顾惊羽死后,不论是季修白还是衢自明,都很难令那些岛主服服帖帖,不反咬一口已经算是对明心宗心存畏惧了。 季修白点点头,略微思忖后想明白了,却又忽然有被抛弃的感觉,他不能要求什么,只能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那你还要走?果然有了秋照夜连明心宗都不顾了。” 明知明心宗会被偷袭,还要与自家师兄一道去除魔,他们家尊主何曾干过这等见色忘义的事?这都要怪秋照夜! 可当他再抬头看向顾惊羽,才发觉对方那微红的眼尾,竟是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季修白的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去,刚刚升腾而起的酸楚与责备一瞬间都被那抹挥之不去的淡红击碎了,也揉散了。 见季修白亦如那群愣头青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顾惊羽看,秋照夜霎时冷下脸来。 感到周遭寒意渐起,身后之人的威压逐渐释放,顾惊羽忙轻轻一拉秋照夜的衣袖,将其往身后挡了挡,生怕二人再掐起来,讪笑了一下后又对季修白道:“你平日里的聪明才智都上哪去了?我与师兄都离开,衢自明才能安心地来偷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我不怕疼,吻戏多来几次(兴奋.Jpg) 阿羽:我要双修(碎碎念.) 感谢在2021-12-14 09:11:57~2021-12-15 11: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落云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裴慕之自接了宗主令,便拉着魂不守舍的二人马不停蹄往宗门赶,可二人却一路心不在焉,他没好气地斥道:“真没出息。” 甄子昂被这么一训斥,霎时一脸委屈,他那么好一个师弟,就这么被宗主给挖了墙角,那感觉,就像自己精心呵护的白菜给野猪拱了。 虽然宗主与野猪诚然搭不上边。 他都没正经牵过师弟的手,宗主却当着他们的面搂抱师弟,还抱得那么紧,虽然他早就该死心了,可亲眼见到这一幕还是无法抑制地心痛。 更何况看见师弟眼眶红红的,一幅哭过的模样,他就更心痛了,几乎痛到无法呼吸。 姬霄月也是一幅痴痴的模样,他终于领会到什么叫怦然心动,此前对林殊雨还是抱着向往,与志在必得的心态,现下却是着实地割舍不掉了。 裴慕之已经懒得训斥这两个恋爱脑,一门心思想着要逐个排查门内弟子的情况,否则一旦动起干戈来,恐怕同门被魔曲钳制。 他正欲加速离去,却感到一道凌冽气息越来越近,他寻着气息望去,见一个少年身影御剑驶来。 对方速度极快,他只觉一阵风迎面刮来,那道剑光便由远及近地驶到了跟前,又眨眼掠过三人身侧,卷起狂风掀起三人的衣摆,随后又消失在远处。 “师叔祖?”裴慕之疑惑发声。 方才虽然只有一瞥,但他还是看见对方阴沉着的脸,皎洁如玉的面容上是微红的眼眶。 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顾惊羽没有出现,一颗心便提了起来,一向缠师弟缠得紧的师叔祖,怎会独自一人离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这样想着,便左右拉上二人,加速追了上去。 夏应弦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不愿再呆在那个几乎让他窒息的地方,再待下去,他恐怕自己会变成一个笑话。 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是刺痛阿羽的存在,他不仅没有资格爱阿羽,他甚至不应该出现在阿羽面前。 这个想法一旦涌起,他就像是溺了水的游魂,被卷入汹涌的浪涛中,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只能任由那洪流将他卷向深不可探的水地,强大的压迫感将胸腔里的空气丝丝挤压殆尽,绝望地感受窒息的恐惧。 他越发觉得冷,越发感到喘不过气,竟当真呼吸越急越重。直到裴慕之喊了一声“师叔祖”他才从恐惧中回神。 “你这是……见鬼了?”姬霄月御剑驶到他身侧,见了他的模样疑惑发问道。 他原本就低至谷底的心情见了此人更是恶劣,“你怎么还没走?” 姬霄月面露一丝不满,指了指远方,“上域远在天边,自然是先路过你们中域了。”这意味着他们将有一大半的行程会是一路。 裴慕之关切道:“出什么事了?师叔祖这么急急往宗门赶,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还是宗主另有吩咐?” “无事。”夏应弦冷声回答,见对方一脸担忧,又补充道:“是我……是我想回去了。” 甄子昂见状颇为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肩膀,“师叔祖,我懂。”说时还投来一个同病相怜者的目光。 夏应弦嘁了一声,心说你懂什么?他不欲理会这三人,正欲加速离开,却忽然感到一道熟悉的灵息。 他倏然停在半空,反应过来后连忙问三人道:“你们可有听见什么?” 见三人面面相觑,茫茫然摇头,并不像是听见了魔曲的模样,他才松下口气。 此前为避免三人被魔曲再度控制,秋照夜为他们在识海里竖起屏障,拔除根植在识海中的魔种。 只不过此举只有能够操控神识的化神境以上修为方能做到,且耗费精神力,为少数几人这么做倒无伤大雅,若是人数多起来,消耗便犹如无底洞,便是精神力强如秋照夜也难以为继。 方才他明显感觉到这附近出现了怡凌的灵息,便本能地回想起女子当初在登宸大会曾奏响魔曲。此时他再仔细查探,那气息逐渐减弱,很快就要消散,看起来更像是本人已经离开而留下的灵力余波。 怡凌不是被阿羽震碎了灵脉么? 那气息从下方传来,他从高空向下望去,见到属于器宗地界的城镇,于是抱着疑惑俯冲而下。 * 四人一同落入城中,可曾经的繁华城镇如今却一幅冷清模样。 不只冷清,他们走在主干道上查探了多时,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这里不是器宗的外门城镇么?就算他们器宗因与魔门勾结之事而一落千丈,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姬霄月疑惑发问。 当初仙门百家联手围剿魔域,却意外揭发了器宗的真面目,万明轩为首的一众器宗仙首们被判定为乱党,流放于中域边陲的莽荒之地。 而器宗则由仙盟接管,扶植了一名代宗主暂代器宗宗主之位。 故而器宗虽然不复四大宗的地位,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拥有大量内外门弟子,其下辖城镇以及所掌握的资源与财富仍不可小觑。 因器宗坐拥炼器谷,几乎掌控了天下最好的法器资源,故而其治下城镇因贸易而十分繁华。 可眼前的景象却像是城镇已经萧条多时,以至于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但若说城镇衰败,却又不像,就如他们途径的一座花楼,还分明由三楼的凭栏垂下了大量彩条,点缀着鲜花,其大门外摆放着的迎宾花篮上,花蕊还带着露水,分明宣告着这是一个刚刚开张的门店。 甄子昂好奇一脚踏入店内,却见地上铺满了彩条金屑,像是才撒下不久,并未显露太多踩踏痕迹。主台上的琵琶落在地上,仿佛刚刚从伶人的手中掉落。 满堂的客座上摆满着各式茶点菜肴,还有盛着酒壶的温酒器,正汩汩地冒着热气,宣告着这里不久前还人声鼎沸。 夏应弦再次试图探知怡凌的灵息,却在此时彻底消散了。 裴慕之见这怪异景象心中警惕,“这一城的人莫不是都人间蒸发了不成?” 话音刚落,主台后方传来哐当的一声,几乎是同时地,四人神色紧张地拔剑出鞘,发出哗啦的清脆嗡响。 “谁!” 四道剑锋带着残光指向台中。 似乎是感觉到了杀意,片刻后一个稚嫩的声音瑟瑟发抖地响起,“……饶命……” 孩子? 台幕后探出一双眼睛,见到齐齐指向自己的剑尖霎时又缩了回去。 夏应弦一愣,连忙收剑入鞘,又施法将幕帘掀起。 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瓷白的脸蛋上点缀着漆黑的瞳仁。周身丝毫感应不到灵流波动,是个凡人。 小男孩缩瑟着,不敢探出幕帘,甄子昂心尖一软,收回了剑,缓步上前俯下身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男孩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神态无辜,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一只竹篾编织的小鸟,窃窃地看着四人。 夏应弦心跳一滞,那眉眼,那神态,太像了。 他的记忆被倏然带回了儿时,师尊刚把阿羽带回宗门的时候—— 那时候他方才十岁,被族人送进剑宗拜入玉元门下。 玉元不曾收过亲传弟子,只因其入道门之前沾了些因果,与秋照夜祖上有些渊源,因着这一点未了的尘缘,才收了秋照夜为徒。 他还鲜明地记得,当年师尊外出剿灭一个作恶的魔修,却迟迟没有回山。 他站在山门向山脚下观望,翘首以待师尊归来。 清晨的山门很冷,他一个刚刚踏入锻体期的孩子被森森寒气冻得瑟瑟发抖,可他不肯回屋,倔强地想着待师尊回来,一定要第一个看见自己。 他出身世家,从小便行止端庄,即便冻不行,依然腰杆笔直地站着。 不知等了多久,直等到他浑身冻僵,几乎丧失知觉,才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清晨山间的薄雾模糊了视线,那人由远及近地从山脚走来,直走到了半山腰,他才看清来人,他欣然迈开步子相迎,却见师尊臂弯里坐着一个孩子。 仙人单臂托着孩子,一步步踏着宗门的白玉石阶往上迈步。 秋照夜的脚被冻僵了,每走一步脚底都传来刺刺的疼痛,森寒的雾气伴随着他的呼吸钻入鼻腔,通过肺管,一缕缕夺走他胸腔里的温度。 他只觉胸腔被冻得发疼,直到来到仙人面前,他发出被冻得发颤的声音唤了一声师尊。 仙人臂弯里的孩童扭过头来看他,孩子圆润瓷白的脸上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瞳仁,漆黑不透光,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孩子生得极漂亮,特别是眼尾扬起的两抹嫣红,像是妖精的印记,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可那双目光却是死气沉沉,不像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倒像是见惯了尸山血海,从人间地狱里挣扎而出的游魂。 他本是疑惑,正想开口询问,此时一缕天光穿透山间薄雾,金光灿烂地撒在孩童身上,将孩子的发丝与脸庞染上一层温和的暖色。 天光驱散了雾气,寒意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层层漾起的温暖,丝丝缕缕钻入骨髓里,令人浑身一苏,冷意悉数驱散,连带着被冻结了的林间松香也被激发出来,缓缓蔓延开,钻入鼻腔,沁入心脾。 像是暖流融化了冰层,他仿佛看见孩童那双黑邃死寂的瞳仁像是落入了两点星光,将坚冰击碎,融化成暖流涤荡开去。 深不见底的漆黑深井化作了清澈的山间清泉,折射着盈盈辉光,孩子的瞳仁倏然亮起,像是夜空中的璀璨星辰。 一如空空如也的躯壳里忽然填入了鲜活的灵魂。 他听见自己怔然的声音,“师尊,他叫什么名字?” 玉元把孩子放下,简略讲述了他追到魔域与中域的交界地,斩杀魔修后,在当地的一座鲜为人知的山林里捡到了这孑然一身的孩子。 说完,玉元便牵过孩子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对他说:“他叫阿羽,今后,你便是他的亲人了。” 孩子的掌心软软的,带着一丝温度,他看见对方漂亮的唇线缓缓扬起,冲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便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荡起涟漪层层漾开,久久不散。甚至漾进了他被冻结了的胸腔,将肺腑里的寒冰悉数击碎,一波波的暖意席卷全身。 他听见自己被揉开了融化了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阿羽。” * 姬霄月被那眨巴着长睫的眼睛看得心都化了,不由自主笑了一下,也上前半跪下来道:“你别怕,哥哥们不是坏人。你家人呢?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小孩像是被吓坏了,张了张口仍是不敢开口,只直勾勾地盯着夏应弦看。 围着小孩的三人都扭过头来看他,裴慕之见他一副愣怔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师叔祖。”说时还轻轻一扯他的衣摆。 夏应弦被这一身唤得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浑身释放着寒意,忙收起气息,也僵着身子缓缓跪下,由俯视换成了平视,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仿佛有魔力,孩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才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道:“阿娘叫我钰儿。” “那你阿娘呢?” 孩子茫然垂了垂眼,“走了。” “走了?”几人面面相觑。 “大人们,都走了。” 夏应弦像是明白了什么,便问道:“他们走时,你可听见了什么?” 孩子点点头,“有好听的乐声,整座城都能听见。” 听见这句三人都明白了。 裴慕之率先反应过来,“糟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迅速起身,“得速速禀报宗主,我去附近城镇看看。”说着便要走。 “我也去。”甄子昂说时就要跟上。 “不必了。”夏应弦目光仍停留在孩子身上,“传讯御风堂,让他们去查,只怕这情况不在少数,光凭你们两个要探到何时?还是先回宗门,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姬霄月神色一沉,终于片刻也不敢再耽误,沉声道:“我得速回族里,就此别过。”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御剑而去。 夏应弦张了张口,调整了一下嗓音,以极轻柔又深沉的声音问孩子道:“城里还有别人吗?” 一旁的两个人都惊呆了,师叔祖竟这么温柔地说话,一直以来除了顾惊羽之外,旁人最多只能得到他一幅冷眼,更休提多说一个字。 孩子摇摇头,“没见过。” 夏应弦点点头,冲孩子伸出手,“那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帮你寻回娘亲。”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好喜欢两小无猜啊~~~ —————— 感谢在2021-12-15 11:03:18~2021-12-16 10:1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绘理川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二合一) 待夏应弦他们赶回宗门时,内部几乎乱作一团。 几名长老见师叔回来了,先是眸光一亮,可往后一瞧又不见秋照夜的人影,霎时晦暗下去。 夏应弦见状冷声道:“宗主有要事,暂时回不来。”说时当仁不让地往议事厅首座上落座,颇有宗主的架势。 众人见状先是一愣,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没什么不对,门内长老都知道这位的身份,他在跟宗主在好像也没有太大区别? 他容貌虽是少年模样,可气势却完全不输化神期大能,开门见山地下令道:“执法堂负责排查门内弟子,身中魔种的一律阵法关押。”说时一个弹指将附着了咒术的音谱分发给众人。 “执事堂,收集下辖城镇人口失踪情况,要当地值守仙官一一上报,一个人也不准漏了。” “御风堂查探他派下辖城镇情况,暂时关闭各交通要道,不准外籍进入,以防混入被魔种控制的奸细。其他各堂从旁协助。” 他自顾说着,神色严肃认真,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做了推演与准备。 裴慕之等人面露惊诧,从前只觉得这位师叔祖一心围着顾惊羽转,仿佛是个恋爱脑,可如今一看却完全变了个人,竟然有不输宗主的气势与上位者的高瞻远瞩。 长老们一一汇报如今宗门情况,才知相较其他宗派,剑宗的情况算是很好了,因为禁传令下得早,受魔曲控制者不算多。 周边宗派地界又发来求救,单真人面露难色:“咱们光是应付门内及下辖城镇百姓已经是焦头烂额,实在无暇顾及旁人。” “听说有些宗门已经自顾不暇,能将门人用阵法锁住已经算好,怕的就是潜伏着的傀儡令人防不胜防,于是对下辖城镇百姓只能放任不管。” “器宗地界更是惨,整城地消失,一个人影也不见。” 有长老泛起了嘀咕:“说是剿灭蓬莱岛,但眼下人手不足,恐怕咱们到不了那,先被乌泱的傀儡给淹没了。” 这话虽轻,却还是传遍了众人耳中,有人应和道:“各仙门之前还声势浩大,可现在,愿意出战的宗门已经寥寥无几。先头说是势要伏魔,一看门人沦为傀儡,立即龟缩不前。” “那也是没法子,光是对付门内被控制的弟子都焦头烂额了,哪还有余力?” 众人议论纷纷,越发感到形势严峻难以应对,竟渐渐消极起来。 夏应弦见状旋即厉声呵斥:“我剑宗乃中域第一大宗,在座的都是仙门翘楚,一方大能,怎能战事未起便自乱阵脚?” 众人被这么一声呵斥,立即止住了议论,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垂首听训。 见训斥起了效,为安抚人心,他又道:“你们不必担心,对付蓬莱岛,宗主早有对策。” “且上域姬家地域偏远,受影响最小,姬无霜亦会率众前往讨伐,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你们担心什么?” 这回众人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单真人垂首称是,“我等谨记师叔教诲。”又对其他长老道:“虽然中域各派受影响不小,却不乏不畏艰险的勇者,届时有我剑宗与上域姬家扛起讨罚大旗,相信必然会有不少宗派人士加入征伐队伍。” 夏应弦点点头,又将融合了曲谱的咒术简化为低阶修士也能驱动的咒语,命众人分发传播下去,用以辨别身中魔种之人。 不过半日功夫,已经通过传讯普及了整个中域,算是解决了识别魔种的难题。 但如此尤嫌不足,门内许多受魔曲影响的弟子被阵法关押,他亲自前去狱中,本想效法秋照夜,斩断弟子们识海中的傀儡丝,可尝试了多次,却不起作用。 他抬眼看看掌心忽闪而过的灵光,闭眼沉下口气,修为持续倒退,如今的他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了。 即便他知晓驱逐魔种的方法,精神力也足够强大,却因无法调用足够的灵力催动,最终只是徒劳无功。 他陡然升起强烈的挫败感。 修为只退不进,甚至最终可能彻底丧失,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站在阿羽身边? 即便将来凭借着这幅天然自带灵力的灵偶躯壳,相较凡人无需修炼亦堪堪能维持在筑基期,可也只是这样了。 一届筑基,在大乘天尊面前如同蝼蚁。 绝望感袭遍全身,甚至令他感到彻骨的冰冷。 此时已是深夜,可宗门却依然灯火通明,人们忙着排查身中魔种的弟子,已经持续了数日。 他将方法教给几位化神境长老后便颓然离去。 他感到浑身无力,双腿如灌了铅,竟提不起气来,一向身轻如燕的他,此时只能如凡人一般一步步走着回去。尚未走到灵墟洞,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孩童清亮的声音:“哥哥。” 他转身看见钰儿向他跑来。 孩子依然紧紧攥着那只竹篾编织的小鸟,跑的气喘吁吁,两片脸蛋绯红,漾在瓷白的脸上。 刚靠近他便踉跄了一下,向前倾倒,他眼疾手快将孩子托住了。 孩子体温高,又跑得发热,他霎时感到一个暖呼呼的小东西栽进怀里,霎时将周身的寒意驱散。 他将孩子扶正,顺势躬身下来单膝点地,柔声道:“怎么了?这里人多,你怎么不在院子里呆着?” 他住的灵墟洞太冷,凡人受不住,便将孩子安排在外院。 眼下宗门上下因拔除弟子魔种之事忙得不可开交,也便无人有空闲看管这孩子。 “钰儿……能与哥哥一起睡吗?”孩子细嫩的手指忐忑地捏着小鸟,垂着首支支吾吾地道:“娘亲……娘亲不在,我睡不着……” 夏应弦的目光停留在那只小鸟上,眸光一瞬变得柔和起来。 他想起儿时随执事堂师兄们下山采买,阿羽紧紧跟在后面非要一块下山,还埋怨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师尊竟然不让他去。 “师兄你看,我喜动,你喜静,这采买的活不就该让我去么?师尊一定是老糊涂了。”顾惊羽撇了撇嘴,一幅不满的神色。 “休得胡说。”他心觉好笑,嘴上带着训斥的口吻,可手却是攥着顾惊羽的手腕不松,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对方又一溜烟跑没影了。 后来下了山,果然变成了顾惊羽在街市上四处乱窜,他在后头追。 直到一个小摊子前,那玄衫人影便停下了。 他跟上去,见顾惊羽直直地盯着那摊主的手看,那双手十分灵巧又飞速地用竹篾编织着,不多会地功夫便编出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像是竹球,螳螂,蜻蜓,还有振翅欲飞的燕子。 “阿羽喜欢?”他一面掏着钱袋一面道:“不过师尊给的灵石有限,只准要一个。” 顾惊羽缓缓点头,视线仍是停在那摊主的一双巧手上,由衷地赞叹道:“他好厉害。” 没有灵力,不靠机械,全凭一双生了厚茧的手,竟能造出栩栩如生的草木虫鱼。 摊主谦虚地笑笑,“不过凭手艺混口饭吃罢了,比不上仙家神通广大。” 只见顾惊羽摇摇头,十分认真地道:“不,你比我厉害多了。” 他看见顾惊羽眸中发亮,漆黑的眼里像是点缀着星火。视线巡梭着琳琅满目的竹篾玩具,最终定格在那只几欲翱翔高飞的燕子上,便取下那固定着燕子的竹签,“就它吧。” 顾惊羽说完便从他手中接过灵石,正欲递去时,摊主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捧着双手来接。 这是凡人对待修士本能的敬畏,本没什么稀奇。大多数修士最多丢去一个眼神,或是点点头,亲手将灵石放入对方掌中,就算是客气了。 顾惊羽本是想将灵石放在摊位上,见对方这动作,便顿了顿,也双手拿着灵石郑重其事地放入对方掌心,“谢谢。” 摊主显然有些意外,亦连声点头道谢。 他出生世家,从未见过有修士对凡人这样恭敬,看着顾惊羽的眼光流露一丝诧异。 顾惊羽却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而是心满意足地托着那只燕子,又一扭头,被其他摊位吸引去了。 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听见身旁那摊主笑看着眼顾惊羽远去的身影,轻声叹了一句,“这位小仙君生得好看,人也好,将来必定洪福齐天。” 他的思绪被孩子的又一声哥哥给唤了回来,于是点点头,“好。”说时单臂将孩子抱起,往灵墟洞的方向缓步而去。 孩子侧坐在他臂弯里,手中的小鸟抵在他胸前,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何总攥着它?” “这是娘亲亲手给我编的。”孩子说完一抽咽,哇地一下哭了出来,“我想娘亲。” 夏应弦不知所措,登时僵在原地。 整个宗门都在忙碌,他一时也找不到人帮忙哄孩子,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哭得他心烦意乱,想起儿时乳母哄自己的情形,便依样画葫芦,僵硬地轻拍孩子的后背,张了张口,吐出一声:“乖,不哭了,我会帮你找回娘亲的。” 也不知是他僵硬的手法,还是话语起了效,孩子茫然眨了眨眼,又抽噎了一下,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止住了哭声。 他见状生怕钰儿再哭出来,连忙御剑直冲灵墟洞。 他点了好几个火诀,将整个洞府的四壁都点燃了篝火,才将孩子送进去。 孩子立即被这福地洞天吸引,觉得稀奇,擦了把泪水四处探索起来。他见状长长地松下口气。 直到钰儿说了一声,“哥哥,好热。”说时还直扒拉衣衫襟口。 修行人不畏寒暑,冷了热了都没太大感觉,特别是他,常年在寒潭修行,身体对冷热的感知比起寻常修士还要迟钝得多。所以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此时的洞府已经快变成了蒸笼。 他意识到火点得过头了,掐掉几团火焰,又问钰儿道:“好点了吗?” 孩子通红的小脸冷却下来,点点头,又轻轻叹出口气。 夏应弦拍拍孩子后背,指着洞中的石床道:“去睡吧。” 孩子顺着他的手指见到那硬邦邦光秃秃的石床,便颠颠地跑过去,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待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再侧身一躺,登时蹙起了眉头。 “哥哥……太硬了。” 他心头一软,想在纳戒里头找个软垫,却什么也没翻出来,最后他想了想,翻出好几件衣物,摞在一起垫在石床上,拍拍衣物对孩子道:“躺这。” 孩子身子一滚翻了上去,小脸埋在衣服里,忽然深吸一口气,仰头对夏应弦道:“哥哥的衣衫好香,像是清晨沾过露水的松枝的味道。” 他一愣,仿佛看见十岁的阿羽枕在他的腿上,十分餍足地拉着他的衣襟吸气,“师兄的衣衫好香。”说时还一骨碌坐起来,好奇道:“师兄熏香了?” “不是说女子才熏香么?” 他拍拍对方的脑袋,轻笑道:“哪有?” 修士过了锻体进入练气期,体内浊气排尽,便会自然散发清香,有时根据修行的功法不同,气味也不尽相同。 只不过阿羽贪睡,屋内喜欢点沉香,便将自己原本就十分微弱的气味掩盖了。 小时候阿羽喜欢枕着他的胳膊入睡,后来再长大些,阿羽便不再对他这般亲昵,仿佛凭空添了层隔阂,与他的肢体接触越来越少,到成年后,便连手也不牵了。 他有时不明白,为什么阿羽一面可以为了他赴刀山火海,做常人不可及之事,一面又对他若即若离,始终保持着师兄弟之间的距离。 他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出对自己不同寻常的目光,与看向旁人都不同,可就是得不到阿羽行止上的任何越线举动,仿佛被什么牵制着。 他有时候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是不是阿羽并不爱自己,是他在自作多情。 直到那一夜,对方篡改冲灵十三式,挥剑指向他时,他看见那双眸光里闪烁着的悸动,仿佛静止的时间里,他被放大的感知几乎能听见二人心脏的跳动声。 二人并不重叠的心跳逐渐趋于一致,渐渐地,纷乱的心跳合二为一,演变成一个雀跃的,砰然的声音。 仿佛是在替他确认那个令他心悸不已猜测一般,他听见阿羽说出那句“飞羽逐夜”,他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多心,阿羽是真的爱他。 直到许久后他才想明白,阿羽也许与他一样,被冥冥之中一个无形的力量制约,许多事都不能做。 得到这个答案他本是难过至极,甚至有些愤恨,他想不明白为何天道如此不公,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凭什么? 可久而久之他又释然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看见阿羽,只要能待在对方身边,知晓对方也爱着自己,就足够了不是吗? 直到事情演变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恨秋照夜,却更恨这个荒谬的世界,他不需要修行不需要飞升,他需要的,是踏碎天道法则,将一切阻碍他的力量统统驱逐,他要他的阿羽回来。 后来他做到了。 不,是秋照夜做到了。 在秋照夜几乎要拉着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时候,那个力量屈服了,也消失了。 然后,他们便开始了茫茫的,望不到尽头的,寻回阿羽的路程。 现在阿羽回来了,他的使命完成了,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知何时,钰儿已经翻身下榻走到了他跟前,轻轻拉着他的衣摆道:“哥哥,你为什么哭了?” 他有些疑惑,抬手擦拭了一下脸颊,才发现沾了一手温热湿润。于是用手背与袖口擦干净脸,沉声道:“没事。”说时拍拍对方的小脑袋,“你去睡吧。” 钰儿张开一双稚嫩的臂弯伸向他,“哥哥,够不着。” 他疑惑躬身,半蹲下来,“怎么了?” 话落,便见孩子垫着脚尖搂紧他的脖颈,稚嫩的小手模仿大人的样子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 他一愣,却见孩子仿佛念着咒语一般又重复了好几声,才松开他瞪着大眼睛十分认真地道:“是不是不疼了?” “我每回磕了碰了,娘亲都是这样说的,很快就不疼了。” 他无奈笑了一下,点头道:“嗯,不疼了。” 说完便抱起孩子放回石床上,他盘膝而坐,让孩子枕靠在他的双膝上,又轻拍着那稚嫩的肩膀道:“哥哥不困,你枕着哥哥睡。” 他不知不觉换了自称。 其实他的膝腿不算柔软,好在孩子熬了半宿,实在困得不行,不多久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看着孩子的睡脸,自言自语道:“阿羽……若是今后我不在了,你会想起我么?” 这话他没指望得到回答,却听见须臾后孩子在睡梦中攥紧了他的衣摆,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句:“哥哥别走……钰儿喜欢哥哥。” * 在夏应弦及几名长老的组织下,门内渐渐有序起来,受影响的弟子大部份被救回了神志,亦有许多凡人的孩子被御风堂弟子救下,安顿在门中。 待做好一切准备,宗门整装待发,一众门人乘上飞舟。 钰儿却拉着正欲踏上飞舟的夏应弦不松手,“哥哥,我也要去。” 一众弟子们见状为孩子捏了把汗,毕竟师叔祖是出了名的冷言冷面,谁也不敢靠近。 却见少年毫无愠色,反而面露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转身半蹲下来道:“钰儿乖,待哥哥帮你寻回了娘亲就回来,很快。” “真的?”孩子眨巴着漆黑的眼睛,犹疑道。 “嗯。”夏应弦点点头,说时又指了指前来送行的一众被解救的凡人与孩童,“你与这些哥哥姐姐们玩几天,数着日子我就回来了。” 见他这如春风般和煦的神色以及轻声软语,别说弟子们,一众长老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孩子用力点点头,伸出小手指,“拉钩。”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夏应弦笑了一下,亦伸出尾指勾起孩子的晃了晃,柔声道:“放心了?” “哥哥早些回来。” 众人只见少年安抚好了孩子便直起身,转头走向飞舟,一边走一边对单真人道:“宗主会先行一步,届时听我指挥……” 脸色又换回了一贯的冰冷。 裴慕之一拍身旁已经处在呆愣中的甄子昂,“还不走?”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亦慌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甲板。 飞舟乘风而起,浩浩荡荡驶向天空,未久后隐没在云层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啊~~~~55555 你们都想小夏回去,可我觉得小夏好可怜。 让我再给他点戏份吧。 感谢在2021-12-16 10:15:46~2021-12-17 10:3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有了秋照夜与季修白帮忙,此次布阵比前世轻松多了,顾惊羽布完阵后,命季修白留在明心宗。 听说他要去剿灭蓬莱岛,季修白本是死缠烂打地要跟着去,直到顾惊羽摆出尊主的架势,后者才不得不听令。 “你若是也走了,衢自明反而起疑。”顾惊羽解释道:“总得有人在这守株待兔。” 季修白看一眼遍布主峰连绵不绝的阵法符文,在亮起光芒一瞬后又隐匿于山林中,有些担忧道:“这能行吗?” “你不信我?”顾惊羽白了他一眼。 “信信信。”季修白往后一仰,身后立时出现一张软垫摇椅将他接住,又掏出一把折扇缓缓扇风,挥挥手道:“你们走吧,我守株待兔便是。” 说完还瞪一眼秋照夜,“要是尊主有事,我跟你拼命。” 秋照夜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便一言不发张开了缩地成寸,又当着季修白的面紧紧搂过顾惊羽的腰,二人几乎是亲密无间地飞身而上阵盘,眨眼没入阵法光芒中。 季修白瞪大了眼,指着那消失的阵光道:“秋照夜!你为老不尊!” 叫嚣很快消失在山谷的风声里。 * 宗门传来消息,说有夏应弦所教的方法,许多被魔曲侵蚀心神的弟子都被拔除了魔种。 但其他众仙门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虽然顾惊羽已通过剑宗传讯各仙门,传授分辨傀儡的咒术,却因缺乏化神境修为的大能,弱小些的仙门虽能识别受控者,却难以驱逐魔种,光是对付门内人就已经心力交瘁,更休说讨伐了。 于是原本声势浩大的除魔运动,真到了动身的时候,参与者却是寥寥。 但这些顾惊羽早就料到了,“既知有人要来讨伐,又掌握了遍布天下的傀儡,自然是先搅乱敌人内部,兵不血刃。” “而且……”顾惊羽收起缩地成寸,环顾他们驻足的这四面环山的谷地,“还要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一击必杀。” 秋照夜一路攥着他的手不曾松开,仰头望向连一艘飞舟也无,安静得诡异的空中,颔首道:“是啊,阮妙真又怎么会让战场发生在蓬莱岛。” 他说时已经召剑在手,“确实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那是去往蓬莱岛的必经之路,即便未掀起除魔运动,平日里航线也该十分繁忙才对。 顾惊羽仗着他们二人境界高,人少速度快,饶是在明心宗布阵耗费了不少时日,可比起浩浩荡荡的飞舟队伍,仍是早早地先行来此。 他伸掌向空,伴随着一声嗡鸣,墨染剑破空而来,直落入他掌心,“总得先扫清了路障。”随后剑锋向下一挥斜指地面,发出呼地一声锐利风响。 看向寂静无声的山谷,他高声道:“我们都来了,还不现身吗?” 仿佛知道敌人在等什么,他嗤笑道:“别等了,只有我们两人。若是没把握,让阮妙真亲自来吧。” 话落,果见山谷四周的峰顶上出现密密匝匝的人影,将整座谷中包围,且交叠的灵压强盛,都是各大宗派的佼佼者。 一个女子声音传遍谷中上空,“照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秋照夜冷笑了一声,“不敢居功,还是阿羽智计无双。” “又是顾惊羽,照夜,你还真是为他着想,什么功劳都要让给他。”女子声音霎时变得狠戾,“你别忘了他可是一届魔修,你修无情道,怎能与他在一起?” 阮妙真正站在距谷中最远的一处峰顶,一面传音一面冲身后长老眼神询问。 后者俯首道:“方圆百里都探过了,不曾发现飞舟踪迹。” 听见这句,阮妙真微微蹙眉,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真的只来了他们二人?”她不相信,顾惊羽怎么可能明知是埋伏还只身前来。 可事实又令她不得不信,每一个傀儡都是她的眼线,遍布中域的傀儡此前明明白白地传讯于她,剑宗以及姬家的飞舟还在遥遥天边,至少需一两日才能到达此地。 而顾惊羽就在眼前,她迫不及待想要将其碎尸万段,哪有耐心等下去。 于是她目光一凛,嗤了一声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顾惊羽听这种论调听得烦了,剑指峰顶高声道:“我是魔修与否,师兄又愿与谁在一起,你跟有什么关系?要打便打。” 只听女子的笑声再次萦绕高空,带些得意地道:“就凭你们,修为再高,难道能杀尽这无穷无尽的天下人?” 话落,便见无数剑光由四面八方密密匝匝地驶向谷中,几乎汇聚成浪涛涌向二人。 顾惊羽调转剑尖支地,随着剑尖刺入地面,以他为圆心霎时出现环形气劲四散开去,只听轰地一声,气劲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气盾,将驰来的攻击光芒悉数冲散。 同时随着一声龙啸响起,白色巨龙从虚空中冲出,向峰顶驶去,所过之处,人们旋即被强大的灵压掀翻在地。 只见游龙摧枯拉朽,不断有人影倒地不起。 光是从二人身上释放的威压,便足以令绝大部分傀儡驻足不前,可阮妙真却不疾不徐,扬笑道:“别说是大乘境,就算是飞升的仙人,也经不起这般消耗。更何况……”她眸中光芒一闪,“你们敢下死手吗?” 二人虽然招招凌厉,却也只是将人掀翻或击晕,毕竟都是无辜的受害者,若是尽全力,恐怕徒伤人命。这一点,阮妙真早就料定了。 女子拨弄琴弦,却见方才倒地的修士又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挣扎着冲破了威压的桎梏,再次起身攻击。 “还不搬救兵么?”阮妙真笑道:“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到何时。” 潮水般的修士们涌来,在琴音的加持下,便是大乘境的威压也不再起作用。 女子发出得意的笑声:“照夜,这可是无底洞,你再消耗下去,我可是会担心的,放弃吧。” 秋照夜一剑横扫掀翻众多傀儡,同时远远地冷眼看向峰顶上的女子,那目光里含着的冷意仿若锐利的刀锋,即便相距遥远,阮妙真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顾惊羽的身影在空中飞舞,剑气势如破竹,成片击倒铺天盖地的人潮,高声道:“该搬救兵的是你。” 阮妙真闻言眉梢一挑,沉声道:“他在说什么?” 却见此时脑海中听见一个传音:“宗主,主岛被包围了。”话音刚落,又是一声,“他们攻进来了!” 仿佛是听见了乐宗门人的传音一般,顾惊羽笑道:“再不回去救援,这世上只怕再无闇云乐宗。” 此时的蓬莱岛上空,数个偌大的黑洞仿佛从虚空中破开,无数飞舟从中鱼贯而出,顷刻将浮岛包围。 飞舟的数量之庞大令人叹为观止。 姬霄月站在雕刻着金色凤鸟的巨舟船头上,对施法中的姬无霜道:“父亲,这空间传送极其消耗灵力,您一个人吃得消么?” 姬无霜缓缓点头,神态自若,“无妨。” 先前顾惊羽除却交给姬霄月曲谱之外,亦以秋照夜的名义送了件法器托其交给姬无霜。 说是法器,其实是来自异界的能量吸收器,使用者能短暂大量吸收周遭一切能量来源,亦有副作用,灵脉脆弱者或修为不足,难以承受这过于磅礴的灵流。 但姬无霜身怀凤凰精魄,灵脉之强韧几乎无坚不摧,加之这术法对灵力的消耗极其巨大,副作用便趋于无。 于是眨眼之间,剑宗及姬家的飞舟便被这阵法传送于此,亦有众多追随而来的他派修士,大大小小的飞舟几乎将整个蓬莱岛上空笼罩。 留影镜内浮岛被攻击的画面被传送给阮妙真,只见从大量飞舟飞驰而出的修士铺天盖地涌向浮岛,即便拥有大量傀儡为盾,乐宗门人亦很快不敌。 阮妙真不可能会想到,凭姬无霜一人能够打开如此数量的空间裂缝,这是违背常识的。 毕竟这术法便是大乘境施展起来也十分吃力,而屈指可数的大乘境,其中二人便在眼前,所以她自然便将大量傀儡主力放在了截断这条通往蓬莱岛必经的峡谷中。 她饱含恨意地死死盯着顾惊羽,色厉内荏道:“顾惊羽,是你的妖术!” 顾惊羽嗤笑了一声,一剑掀翻一众傀儡后道:“你就没点新鲜的。”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他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 耳边传来宗门的呼救,阮妙真无法坐视不理,便拨弄琴弦,琴音召回大量傀儡,往蓬莱岛赶去。 只不过此处距蓬莱岛尚有距离,便是立即回撤也难以救援。 眼见大量傀儡御剑离去,如纷繁的流星不断驶离峡谷。顾惊羽笑道:“来不及了。” 话落,留影镜中传来轰隆隆的震响,响声透过镜面传导过来,就连谷中距峰顶甚远的顾惊羽与秋照夜都听得一清二楚。 浮岛被如炮弹般的凤凰火焰击中,姬家飞舟两侧伸出的炮口纷纷对准主岛,将空中巨岛轰得摇摇欲坠。 不断飞驰而出的乐宗门人又被蜂拥而上的各派人士围追堵截。 这还不算完,驶离峡谷前往救援的无数傀儡,在刚靠近蓬莱岛外围的海岸线时便又被忽然竖起的通天屏障挡住了去路。 上千明心宗弟子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大量傀儡便落入了千丝阵中。 阮妙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远处的通天阵墙冲身后长老怒喝道:“魔门是怎么出现的!” 她安插在魔域的眼线不久前还告知他明心宗按兵不动,也是因为如此,她此前才彻底确信顾惊羽是只身前来。 身后长老被她吼得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低声道:“属下……不知……” 阮妙真极怒攻心,原本就因走火入魔而经脉逆行的她此时几欲呕出血来。 顾惊羽亦看见了那冲天阵光,对秋照夜道:“师兄,鱼儿咬钩了。” 一旦衢自明踏入明心宗结界,空间转换便会自行启动,将明心宗主峰内的所有人传送至蓬莱岛的海岸线上,如此一来,魔门弟子们只需在宗门内准备千丝阵,等待衢自明帮他们启动阵法即可。 而衢自明不仅会扑个空,还会落入顾惊羽为他准备的另一个陷阱中。 龙啸在秋照夜身后响起,浮光掠影之间,大量傀儡被击倒。 “衢自明的一举一动果然皆如阿羽所料。” 秋照夜说时,飞身半空一剑挥去,冲天剑意追着剩余的傀儡袭去,顷刻便见人影自高空被掀翻坠落,砰砰地砸向地面发出撞击声。 烟尘四起,不过数息之间,返回救援的傀儡被千丝阵捆住,剩余的又被二人悉数击倒。 剑风掀起衣摆,发出猎猎声响,秋照夜望一眼硝烟狼藉的战场,飞身来到顾惊羽身边,眸光含笑地牵起对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了一下,“阿羽真是算无遗策。” 同时骄傲地想,他的阿羽好聪慧,将敌人的行动分毫不差地计算在内。 灼热的视线扫过顾惊羽的脸颊,后者有些不自在起来,本想继续投入战斗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可望一眼周遭,却连一个敌人也找不到了。 这不分场合的秀恩爱简直令阮妙真目眦尽裂,她森寒阴冷的声音传遍谷中上空,“顾.惊.羽!”同时一掌拍向身旁长老,后者被她从峰顶推下,直冲向二人。 “宗主?”长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道气劲送到了顾惊羽面前,她眼疾手快迅疾召出琴身拨出音障挡在身前,同时翻身站定。 顾惊羽对阮妙真这恶劣行径极其反感,并未对长老出手,而是规劝道:“这样的宗主,你还效忠她做什么?” 长老面露难色,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是此二人的对手,可她若不出手,等待她的恐怕便是与其他门人一样的下场。于是一言不发地摆出攻击架势。 尚未动手,又见几名乐宗门人被推了下来。 一名宛若天人的仙子亦在其中,二人都认出了来人,顾惊羽不由诧异道:“怡凌?”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我家媳妇缀好缀棒缀聪明~~ 第62章 (二合一) 只见女子面色茫然,全然没有以往看见秋照夜时的欣喜之色。 顾惊羽立即反应过来,对方也已成傀儡。只是他不明白,当初怡凌不是被震碎灵脉了么?他是靠着秋照夜以自身灵脉为引器炼药方才重塑,那怡凌又是靠什么,总不可能是阮妙真帮忙。 只见女子如葱般的玉指扫过琴弦,似水琴音传出,一众乐宗长老忽地变了副神色。 倒地不起的傀儡亦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力量,挣扎着四肢,支撑起那耗尽灵力的身体,顶着两名大乘境的威压机械地起身,即便强行突破威压震得他们五脏尽裂,口溢鲜血,亦没能阻止他们逐渐将二人包围。 顾惊羽与秋照夜对望一眼,都发觉了不对劲。 怡凌的瞳仁再次聚焦,见到秋照夜后语气机械地道:“照夜,你又要像从前一样,与我为敌吗?” 知道对方神志不清,秋照夜没有多说一句话,眼疾手快挥掌而去。 若是对方修为仍存,此时应该立即格挡,可怡凌的反应显然与其修为不符,反倒是其他几名长老立即以音障为盾试图阻拦。 顾惊羽以剑气破开音障,对秋照夜道:“他们交给我。” 话落便以一敌众,与几名长老绞杀一处。 此时远处的高峰上,阮妙真眸光凌厉,虽恨不得将顾惊羽碎尸万段,可蓬莱岛亦岌岌可危,由不得她再消磨时间,于是趁着二人被乐宗长老们牵制,她立即张开缩地成寸,消失于峰顶。 一众长老的火力被顾惊羽引走,秋照夜目不旁视地挥袖震开围上来的傀儡,同时一掌拍向怡凌印堂。 女子踉跄着后退数步,一道黑色虚影旋即从其体内被震出,随后如烟般消散。 怡凌茫然地眨眨眼,像是恢复些许神志,见到秋照夜先是一怔,旋即倒吸一口凉气急急道:“照夜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 秋照夜一面挥剑击退不断涌来的傀儡一面开门见山问道:“为何你修为无存还能驱动《摄魂令》?” 怡凌后退数步避开秋照夜的剑气锋芒,紧张地抱着琴身道:“我,我不知道……但这似乎与此前的《摄魂令》不同。” 顾惊羽听见这句与秋照夜对望一眼,二人都反应过来,毫无修为却能奏曲,这才是为何一夕之间天下仙门都受魔曲影响的根本原因。 否则仅凭几个化神期乐修,就算是分神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召集数量庞大的傀儡。 正与之前种下魔种的四时阵仙曲一样,《摄魂令》也在进化。 顾惊羽忽然感到背脊升起一股寒意,这逆天之事不可能是衢自明能做到的,此人的背后难道还有谁? 几个闪身躲过攻击后,顾惊羽眸光一凛,半空中霎时出现数道黑影分身,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 数道黑色烟雾霎时从几名乐宗长老额间被飞震出去,化作烟雾消散。 同时,地面上出现无数金色藤蔓如潮水般迅疾蔓延开去,数息之间已经遍布整座谷底,所有傀儡眨眼被藤蔓裹挟,挣扎间被越困越紧,他们的身躯被包裹得密不透风,最终倒地不起。 一众长老们仿佛恍然回神,同时体内灵流在秋照夜的摄灵阵下被源源不断地抽走,很快便浑身瘫软无力。 怡凌因身无修为,反倒能行动自如,她又惊又惧地看着秋照夜,上次见到对方时,自己也是因身受控制而奏响了魔曲,犯下滔天罪过,如今又是以如此姿态现身,窘迫得她无颜面对秋照夜。 长老们都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后面露惶恐,“宗主她……” “这样的宗主,你们还要效忠?”顾惊羽沉声道:“为乐宗声誉着想,及早回头是岸吧。” “可是……” 见她们犹豫,顾惊羽猜到缘由,与秋照夜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又道:“你们识海中的魔种方才已经拔除了,不会再受阮妙真控制,放心吧。” 此前秋照夜教他拔除魔种的办法,可当他询问对方从何得知此法时,秋照夜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似乎不愿提及,只说阿羽不需要知道。 以他对秋照夜的了解,若非此事关系到那不堪回首的过去,是不会瞒他的。 他也不再追问,也许有朝一日对方真正解开了心结,便会将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吧。 这方法看起来高深,其实也简单。 秋照夜不知从何知晓了每个人的识海里都有若隐若现的一小团能量,像是一颗只有米粒大的种子,这能量在平时内观不见,亦察觉不到,只有当化神境修士分出一缕神识,以分神探入识海深处时,这一小团能量便会亮起,像是某种警报。 而魔种便是这颗种子异化的体现。 顾惊羽驱逐魔种时,发现受控者识海中的那颗种子像是被催化了,生出根系与丝线,往灵台狠狠扎根下去,最后整个识海中都布满了交织缠绕的傀儡丝。 修士本是清澈如湖水的灵台变得无比混乱,像是理不清的无数丝线彼此缠绕,不断将精神力榨取抽干,最终浑浑噩噩,失去自我意识。 化神修士因精神力足够强大,可以分裂神识,钻入识海中斩断丝线,并以精神力摧毁魔种,一旦种子消失,魔曲便不再起作用。 故而此法只有化神境能够驱动。 怡凌听见魔种已然拔除,眸中怒火燃起,咬牙切齿道:“只恨我修为被废,否则定要将她抽经扒皮,以泄心头之恨!” 她说时,瞥见顾惊羽的面容,倏然想起对方就是当时在登宸大会上,一剑震碎了自己灵脉的那名剑宗弟子,好像是叫林殊雨? 她本想问些什么,却听见顾惊羽岔开了话题询问道:“你当初是如何中了衢自明的幻术?” 怡凌一向鲜少离开蓬莱岛,即便是参加登宸大会,身旁也有不少乐宗长老或门人同行,衢自明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控制她的? 只见女子闻言忽然眸光凌厉,恨恨道:“这便要问阮妙真了。原本我灵脉尽毁后便被她以有辱宗门声誉为由关押在海底,可不久后又被她提了出来以魔曲控制。想来是此后的《摄魂令》无需修为也能驱动,便让我替她遍天下地召集傀儡。” 顾惊羽心下了然,虽然随便控制个弟子便能替阮妙真召集傀儡,可凭借阮妙真对怡凌的恨意,恐怕将其变成傀儡玩弄股掌之间要更为畅快。 “我受魔曲控制期间虽记忆残缺不全,但也依稀有些片段,常听见她自言自语,有一回她亲口说出登宸大会之前在我的熏香中下了药,还说多亏了她,才能顺利种下魔种,是衢自明自己无能,才被照夜一击毙命。” 她说完小心瞥一眼秋照夜,见其面无表情,又继续狠厉道:“我这才知道当初害我之人竟然是她。”她说时攥紧了衣衫袖口,眸中愤恨不言而喻。 一旁长老叹了一声,“我闇云乐宗历来以厚德载物为训,千年来在中域亦是高山仰止的仙门之所,竟不成想出了如此败类,令历代先祖蒙羞。” 怡凌点点头,转身对一众长老道:“我们切不可再助纣为虐,既已摆脱魔种,定要将她拿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如此方能恢复我宗门声誉。” 长老们却是面有难色,有人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才愧疚道:“可是此前我们以魔曲招来的……不止修士。” 顾惊羽闻言,心头咯噔一下,立即听明白了。 他看一眼秋照夜,后者眉间霎时燃起一团怒火,冷冷道:“凡人?” 众长老互望一眼后纷纷艰难点头。 怡凌此时亦是脸色苍白,哑声道:“她敢只身回蓬莱岛御敌,一来自是因为不把高阶长老们都留下,恐怕牵制不住照夜你,二来,有凡人在手,她便……” 这话没有说下去,可二人却都明白了。 秋照夜立即张开缩地成寸,顾惊羽一边随其踏上阵盘,一边看向有些无措的众人,沉声道:“随我来,我有法子。” * 此时的蓬莱岛,主岛周围的海面上,被击落的小型岛屿或倾斜着落入海中,大半没于海面之下,或被击出大量带着火焰的偌大穿孔,满目疮痍地摇摇欲坠。 四处是岛屿的残垣断壁,弥漫硝烟与粉尘。 空中无数飞舟炮口指向主岛,却迟迟不敢开炮,海风吹散炮口残余的火苗,众人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着主岛的方向。 姬无霜站在船头金色的凤首上,指着浮岛高阁怒喝道:“阮妙真!你如此行径,与魔修何异?” 阮妙真站在高阁凭栏处,面露得意之色,玉指扫过琴弦,发出一串华丽音符,围绕浮岛的人们便随着琴音面无表情地向崖边再进数尺。 人们数量众多,密密匝匝地里三层外三层将浮岛围绕,活脱脱成了人肉盾墙,要踏上浮岛,除却破开这盾墙别无他法。 本是将浮岛包围的修士们见状纷纷后退,面面相觑地不知所措。 阮妙真笑道:“对凡人下手折损仙骨气运,若是手染无辜者鲜血,恐怕将来渡劫无望,你们谁还敢进?” 剑宗甲板上,甄子昂忍不住破口大骂:“简直卑鄙无耻!”说时已握紧了剑柄,几乎要冲上前去。 亦有怒火中烧的弟子赌气般喝道:“我不怕折损气运,叫我去宰了她,大不了这仙我不修了!”可刚踏出甲板便被其他弟子给拦下了。 裴慕之呵斥道:“冷静!”说时指了指不远处的浮岛:“就算你冲得进去,那也是大乘境天尊,轮得到你动手吗?” 一众长老们亦是手足无措,阮妙真虽可恨,但任谁也不愿拿自己的仙途开玩笑,金丹期始每进境一级大境界都需要渡劫,除却修为之外,机缘与气运缺一不可,否则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更何况谁也不愿眼看着无辜者平白遭难,故而虽然蓬莱岛上空布满了飞舟,几乎遮天蔽日,但此刻却静悄悄的,众人都感受到强烈的被要挟的无奈感。 姬无霜义愤填膺道:“草菅人命,你已飞升无望!” 谁知阮妙真却毫不在意,反而仰天大笑了几声,那笑声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随后又狠戾道:“我早就飞升无望了,可又有何干系?有《摄魂令》在手,我寿与天齐,天下人皆在我掌中,便是位列仙班也不如我逍遥自在。” 说时还冷眼一睨姬家的飞舟,“姬无霜,我劝你速速撤兵,否则……”她说时一扬手,浮岛外围的人们便仿佛是被掐住了咽喉,纷纷本能地双手胡乱抓着脖颈,面露窒息的痛苦之色。 “你晚撤一息,我杀百人。” 姬霄月怒不可遏,凤凰真火在捏紧的拳头上熊熊燃烧,咬牙切齿指着浮岛高阁道:“父亲,难道我们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姬无霜闭眼无奈长叹,“她有人质在手。” 见飞舟毫无动静,阮妙真彻底丧失了耐心,并指一曲,队首的一名妇人便面露痛苦之色,一面窒息般大口喘息,一面自行向崖边走去。 “姬无霜!”她厉声喝道:“本尊没有耐心陪你耗下去。” “住手!”姬无霜当机立断挥臂做出撤退的手势,巨型飞舟旋即震动一下,开始缓缓后撤。 “晚了!” 话落,女子微一弹指,似乎有无形的琴弦崩断的声音,那妇人的脑袋便机械而诡异地耸拉下去,随后向前倾倒,如枯叶般从浮岛坠落,哗啦一声坠入海中,只掀起了一小片浪花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你!”姬无霜怒目而视,几乎词穷,他无暇争辩,只能抓紧时间加快了撤退的速度,“我们这便撤退,你住手!” 眼见姬家的飞舟开始撤退,其余仙门立即乱了分寸,大大小小的飞舟上发出喧哗与争论声。 “眼看着就要拿下蓬莱岛,就这么撤了?”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屠杀百姓吧。” 人们刚议论几句,便听得女子的传音响彻上空,“统统撤离,否则这些人命都要算在你们的头上!” 剑宗飞舟上,单真人望向夏应弦道:“师叔,撤吧?” 夏应弦冷眼看着远处浮岛,此时又是大量人影坠落,他果断拔剑出鞘,丢下一句:“你们撤!”话音未落,少年已经御剑驶向海面。 看出他的意图,裴慕之等人见状也飞身而上,数十人影在海面掠过,将即将落入海中的人们接住,又往岸边驶去。 高空中的姬霄月看见不断从海面掠过的人影,一眼认出了夏应弦等人,便招呼上数名亲卫,亦飞身而去。 空中大大小小的飞舟纷纷开始后撤,风帆转向,桅杆发出吱呀声响。 高阁中的阮妙真得意地大笑起来,“什么仙门魁首,什么凰族血脉,还不是任我拿捏?”她逐一指向渐渐远去的飞舟上各宗门的旗帜,“你们等着,终有一日整个天下将皆入我囊中!哈哈哈哈!” 尖锐狠厉的笑声传遍整片海域。 “败类。”有人闻言几乎拔剑而出,想要大骂几句反驳,却又被立即按下。 “少说几句吧。”修士们无奈叹气,因担心触怒这个疯子再伤人命,只能沉默着加速撤退。 夏应弦将接下的百姓放在岸边,并指在脖颈处探脉,未久后眉间蹙紧,微微摇头,又转向其他弟子询问道:“如何?” 众人纷纷摇头叹气,“没气了。” 阮妙真手下自然不会有活口,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愿看着这些凡人就此落入海中,沦为孤魂野鬼。 不久后却见甄子昂眸光微微一亮,冲众人招呼道:“这位妇人好像还有一口气。”他说时立即注入一股灵流强行吊起对方即将散去的最后一缕微弱气息。 夏应弦连忙上前,探脉后毫不犹豫划破掌心,捏着拳头将自己的血液灌入妇人口中,血液顺着掌心落下,将妇人的唇角染红,不久后那灰白的脸便浮起一丝血色。 见一众弟子疑惑看向自己,他顿了顿,简单解释道:“我……身子异于常人,能帮她捡回一条命。” 灵偶之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天然筑基,其血肉虽谈不上活死人肉白骨,但也足以匹敌极品灵药。 妇人果然缓过神来,缓缓睁眼,却仍是一副僵硬的表情,像是尚未脱离魔曲控制。 一名弟子立即以绳索将其捆好,“我带她上飞舟。”说时便拉起妇人御剑冲上空中,隐没在飞舟投下的阴影里。 夏应弦站在海岸边,远远望去,浮岛在海面上投下偌大的阴影,眼见着又从高空落下几人,他正欲上前,却见几道艳红的姬家服制掠过,将人接下后飞落岸边。 高阁中阮妙真的神念已然察觉到了海岸边的动静,却是面露十分的不屑,低声嗤道:“蝼蚁而已,却装模作样地悲天悯人,虚伪。”因探知到救人的都不过是金丹以下的低阶修士,她便丝毫不放在心上,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 只要姬无霜以及各宗派的化神境大能离开,其他人于她来说不过蚍蜉。 姬霄月见了夏应弦微微扬首示意,见对方冷眼看着空中的浮岛,也顺着望去,横眉怒目愤恨道:“太憋屈了,真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他一届姬家少主,生来就是顺风顺水,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却见夏应弦微微眯眼,像是在脑海中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浮岛下嶙峋的山石上,须臾后眸光一亮,一脚踏上剑背。 见他就要向主岛的方向御剑而去,姬霄月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夏应弦扭头看他,“你不是要将她碎尸万段么?跟我走。”话落便向浮岛下方驶去。 裴慕之与姬霄月等人互望一眼,亦毫不犹豫追上。 待接近岛底时,偌大的岩壁近在眼前,夏应弦微微侧目,凭借记忆寻找着什么。 “师叔祖?”甄子昂压低了声音发问。 虽然他们距离岛上高阁足有数百丈远,但他仍仿佛是担心被阮妙真听见似的,小心翼翼地发问。 夏应弦头也不回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有个通道。” 他御剑在岛底摸索了一会,果然未久后便看见一个洞穴,他目露欣喜,正欲上前,此时听见高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阮妙真,你果然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夏应弦闻言眸光一亮,阿羽! * 作者有话要说: 搞死她搞死她搞死她(作者碎碎念) 第63章 阮妙真的注意力被来人吸引了去,恶狠狠地盯着空中出现的顾惊羽,同时并指一挥,伴随清冽的琴音响起,便似有无数琴弦将围绕浮岛外围的百姓扼住。 她目眦欲裂地喝道:“顾.惊.羽!” “你敢上前一步,他们统统都得死!” “阮妙真,你已经穷途末路了,用凡人做要挟,不觉羞耻么?”顾惊羽挥剑发出一声清脆嗡响。 秋照夜威压释放,忽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蔽日,厚重的云层间,通天彻地的龙啸响起,隐约可见白色巨龙穿梭在云层间,如神明般俯瞰人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令人胆寒的威压,如泰山压顶般沉重。正撤退中的修士们看见秋照夜的出现,仿佛来了主心骨,逐渐开始有飞舟停止了后撤。 “是照夜天尊!”虽然仍担心阮妙真会伤及无辜,但不甘就此撤去的人们依然发出欢呼声。 “照夜!”姬无霜立在船头高声传音道:“她手上有人质,切勿轻举妄动。” 秋照夜对其微微颔首,面不改色道:“无妨。” 阮妙真感受到这彻骨寒意登时浑身紧绷,怒声道:“照夜,他顾惊羽一届魔修不顾凡人性命,你也不在意么?” 说时正再次拨动琴弦试图扼杀几人性命,却听闻一阵更为磅礴雄浑的琴音传来,将她的阴鸷琴音悉数冲散。 顾惊羽冷笑了一声,“只怕这世上最大的魔修便是你自己吧。” “你多行不义,自有天收。”秋照夜的声音传遍整个海域上空。 人们从这凛然正气的声音中听出了泰然自若,仿佛浑然不受要挟。似乎是受到了这自信的感染,有些还在加速撤退的飞舟应声停下。 阮妙真听闻那如天乐一般的琴声,霎时变了脸色,本欲指尖施力,却见原本受控制的人们,其脖颈上无形的琴弦像是被另一道力量如刀锋般根根斩断,人们脸上的痛苦表情随之消散。 感受到对傀儡的控制力正迅速丧失,阮妙真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怎么可能……”她感应到了这琴音的来源,冲着不远处的空中怒喝道:“怡凌!我就知道是你!” 虚空中出现数道祥云,云上出现数名飘渺如仙的女子身影,其中一人的样貌更是令人望之便心荡神驰。 “我乐宗千年声誉毁于你手,你有何颜面忝居宗主之位?”那飘忽若神般的女子发出的声音亦如天乐,有人一眼看出了怡凌仙君及其身后的长老们。 乐声越发壮丽,摧枯拉朽般将笼罩在浮岛上的无形钳制冲散碾碎。 “这不可能!”阮妙真眼见自己对傀儡彻底失去了掌控,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旋即指着祥云上的一众长老道:“你们胆敢不听令?!本宗主命令你们,不准再奏了!” 却见围绕在浮动外围的人们像是被这气象万千的乐声唤醒了神志,纷纷面露诧异地彼此互望,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回过神来一眼看见自己正立在悬崖边上,吓得便是双腿一软,登时跌倒,险些落下悬崖。 亦有胆小些的果然就这么被吓晕过去,眼前一黑便往前栽倒,未被身旁人及时接住的便要落入海中,半空中被飞驰而上的各宗派修士们接住。 人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飞舟上有人高声欢呼道:“她的魔曲失效了!” 阮妙真不可置信,知晓是一众长老们的琴音作祟,便奏响魔音试图重新控制她们,却见那祥云上的一众女子仿佛完全不受控制,依然奏响着势如破竹的乐曲,将她的魔音悉数碾压。 “别费劲了。”顾惊羽冷声道:“她们识海中的魔种已被拔除,不会再受你掌控。” “即便如此……”此时的阮妙真终于面露一丝惊恐,自言自语般道:“《摄魂令》也不可能被其他曲子……” “不可能被压制?”顾惊羽一面挥剑做出冲击的姿势,一面道:“因为她们奏响的,也是《摄魂令》啊。” 话落,便见他化作一道流星直冲向浮岛高阁。 秋照夜见状,默契地张开一道擎天屏障,将岛上众人笼罩在屏障下。 轰地一声冲天震响后,整座高阁被雄劲剑气拦腰斩断。 只见烟尘四起,残垣断壁从高空坠下,百姓们惊恐地抱头鼠窜,听见轰隆隆的砖石碎裂声不绝于耳,惊恐之余却发现并无一人受伤。 仰头望去,才见所有碎石残木都落在了一道半透明的无形屏障之上。 飞舟上,剑宗一众长老面露诧异,有人指着飞身而去的那道残影道:“那莫不是……林师弟?” 他派人士不了解情况,剑宗门人却都认得林殊雨,“这孩子何时修为这样高了?”敢直接对上大乘境天尊? 单真人想了想,忙自我解释道:“定是宗主加持。” “对对对,定是宗主借机历练那孩子。”长老们望向矗立半空,衣摆翻飞的那个青衫人影,点点头,“不过这历练的方式也未免太激进了些……” 饶是有宗主加持,也不可能将一个筑基期的孩子拔高到能与大乘境匹敌的地步。恐怕便是这一击已经耗尽了那孩子的潜力吧,他们想着。 剑宗门人正想接下来宗主该亲自出手了,却听见一声凤鸟鸣啼响彻高空,姬无霜飞身而上,偌大的火焰羽翼在其脚下张开,眨眼便到了浮岛上空。 “利用《摄魂令》反其道而行,虽然阮妙真有大乘境修为,可乐宗长老们一齐鸣奏,其势便可与其匹敌。两道控制力相互抵消,便化解了魔种,照夜,还是你足智多谋。”姬无霜面露欣喜,周身火焰灼灼燃烧,正盯着阮妙真蓄势待发。 只见秋照夜唇线微扬,目光一直锁定在不远处那个清隽的人影上,“是阿羽聪慧。” 阿雨?姬无霜微微侧首,睨见坍塌的高阁残垣上的少年身影,点点头道:“少年英雄,是个好苗子,照夜,你收了个好徒儿。” 同时心道他的儿子果然好眼光,这准儿媳他很满意。 阮妙真以音障阻挡剑气后,飞身撤出丈外。厉声对守备在崖边的弟子们叱道:“她们造反,你们也要反吗!”说时漫天阴影席卷而去,岛上众人皆笼罩在这片氤氲中。 乐宗弟子们面露惊恐,尽管她们识海中的傀儡丝已被长老们的琴音驱散,但面对宗主令,亦本能地感到畏惧。 只听阮妙真指着崖边的凡人斥道:“杀了他们!” 众多弟子畏缩不前,亦有弟子服从命令,一把将崖边百姓推落数人,旋即高声道:“放过我家宗主,否则,便要这些凡人偿命!” 说时便各自以法器,琴弦,或直接以利爪扼住人们的咽喉。 百姓被吓得不清,有人双腿瘫软瑟瑟发抖,这还是受万人敬仰的仙家蓬莱岛吗?简直不复传闻中的人间仙子,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顾惊羽见状眉间蹙紧,“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本是释放威压震慑众乐宗弟子,可有阮妙真在此,同样的大乘境威压便被对方踏碎驱逐,那笼罩浮岛的阴影便是大乘境的神念,将整个区域纳入其领域之内。 正欲上前的秋照夜与姬无霜亦被这一声威胁喝止,只能停留在浮岛外围。 秋照夜冷声道:“你已是穷途末路,此举无非罪加一等罢了,我劝你别再徒增杀业。” 阮妙真看见空中的那袭青影,眸中闪过一道凄厉的光芒,转瞬即逝。 “照夜,我可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看不到我的一片真心?我如此待你,而你竟要率全天下人围剿我。” 她凄怨地诉说,却见秋照夜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目光一直锁定在那个少年身影上。 她顺着那视线望去,一双深瞳几乎要瞪出血来,“我一颗真心被你践踏,都要怪他!” 顾惊羽啧了一声,饶是他毫不在意这疯子的言论,可被要挟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憋屈得他恨不得就此将阮妙真一剑砍死,可他只要稍有动作,乐宗弟子便会动手伤人,迫使他不得不收敛了气息。 他的脑海中正思索着对策,便听得祥云上的女子发声道:“乐宗众弟子听令,阮妙真怙恶不悛,已入魔道,再无资格统领乐宗,我长老会有监督宗主之责,这便行使罢免之权,即日起,阮妙真不再是我闇云乐宗宗主,尔等莫再助纣为虐。” 这一下乐宗弟子们方寸大乱,都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阮妙真怒喝道:“她们岂有资格罢免本尊,尔等敢不听令!”浮岛阴影再压一寸,所有弟子们都感应到这恐怖的魔息,刚刚还试图放下的武器又再次握紧。 正僵持间,顾惊羽瞥见距崖边不远处的岩石缝隙后微微探出一个脑袋,那枚玉色的发簪露了出来,他一眼认出了来人。 夏应弦是怎么到这来的?他思来想去,忽然眸光一亮,想起儿时随师尊来蓬莱岛时,玩耍间发现的那条通往岛底的洞穴。 他有点紧张,生怕对方的身影被阮妙真或其他乐宗弟子发现,被误认为是偷袭的信号转而再伤人命。 他本想示意对方离开,却见夏应弦缩了回去,又探出一只手冲他比划出几个手势。 他立即看明白了。 那只手握拳顿了顿,默契地沉默了数息后,双方便确定彼此都已了然于胸,于是再次伸出三根手指—— 三、二、一。 电光火石间,顾惊羽眨眼化作一道流星向阮妙真袭去。 众人一惊,姬无霜高声喝止:“不可!” 话音未落,便见在顾惊羽行动的同时,岛上不知从何出现数十道影子,顷刻便将挟持了凡人的乐宗弟子击倒。 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见乐宗门人已被悉数缴械。 而阮妙真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顾惊羽风驰电掣的一剑击飞百丈开外。 女子还在空中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飞驰着,正欲一个翻身站定时,却感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在刹那间来到了她的身后。 又是一道伴随着龙啸的剑光闪过,阮妙真腹部如遭重击,大口鲜血喷薄而出。 飞舟上的人们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有人茫然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形势逆转了。” 姬无霜一眼在浮岛崖边密密匝匝的人群中看见了姬霄月,欣喜道:“月儿!” 姬霄月一脚踏碎一名乐修手中竖琴,一面回头对姬无霜挥了挥手,“父亲!人质已被救下了。”说时又指了指远处半空中的阮妙真道:“快除了那魔头!” 姬无霜眸中燃起熊熊火焰,早在半个多时辰前他就憋着一股怒火,如今更恨不得立即将那阮妙真千刀万剐。 于是烈焰般的双翼自其肩后展开,拉出一道尾焰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 “照夜!”阮妙真受此一击怒火大盛,拨弄琴弦发出几乎撕裂耳膜的尖锐可怖的声音,泣血般道:“你当真要杀我?” 秋照夜冷冷睨她一眼,身后白龙仰天长啸,直破音障,“杀的就是你。” 顾惊羽正提剑追来,感到身旁一道烈焰呼啸而过,再定睛看去时,那烈焰已撞上阮妙真并速度不减地向海岸边的山脉冲去。 数息之后便听轰地一声,山脉传来震响,顷刻间硝烟弥漫。 女子咽喉被掐着,几乎整个人都嵌进了岩石里,她勉强喘出几口气,抬头看见周身燃烧着凤凰真火的姬无霜,口中啐出一口血后冷笑道:“姬无霜,你不是要斩妖除魔么?最大的魔头就在你身后,你竟视而不见,真是愚蠢可笑。” 姬无霜的脸隐没在火焰中,似乎完全不为这句话所动,而是咬牙冷声道:“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阮妙真,你草菅人命犯下滔天大罪,其罪当诛!”说时掌中力道再次加大。 阮妙真仰头大笑起来,竟笑得浑身颤抖,“我是其罪当诛。”说时抬臂指向姬无霜身后,“那他顾惊羽呢?” 姬无霜一愣,警觉地扭头,却看见秋照夜与一名少年正在眼前。 “什么顾惊羽?顾惊羽早就死了,他的尸身还是你我联手摧毁的。”姬无霜手中加大了力道,怒斥女子道:“你死到临头还想妖言惑众。” 阮妙真恶狠狠地越过姬无霜的肩头看向顾惊羽,声音阴冷诡谲,彷佛是要所有人都听清一般传遍整个海域,一字一顿道:“林殊雨,就是顾惊羽。” * 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给阮安排一个有意义的结局嗯嗯嗯 第64章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远处的飞舟上,人们面面相觑,霎时爆发出一阵议论。 “阮妙真说什么?林殊雨是顾惊羽?” “顾惊羽的尸身不是被毁了吗?” “难怪照夜天尊对林殊雨另眼相看,难不成是夺舍?” “对啊,方才大家都看见了,那孩子的修为深不可测,就算有照夜天尊加持,也不至于……” 眼见议论越来越盛,连剑宗门人也露出狐疑之色,单真人忙道:“胡言乱语,想必是阮妙真知道逃不过一死,便要拉上林师弟垫背。” 浮岛上,甄子昂刚刚以捆仙索制住乐宗弟子,听见这些声音登时双手一僵,第一个反应便是冲议论中的门人喝道:“你们别听那个疯子胡说,她这是嫉妒师弟!” “谁都知道阮妙真属意照夜天尊,她见不得殊雨能得天尊青睐,这才胡说八道,一个疯子的话不能听信。”姬霄月亦高声辩白道,同时传音姬无霜:“父亲,快杀了这个疯子,别与她浪费时间。” 顾惊羽望一眼秋照夜,却见对方面无表情,提剑上前按下姬无霜的肩膀:“姬家主,若是不下手,便请让开。” 见秋照夜居然要手刃自己,阮妙真疯狂地挣扎起来,“照夜!你怎能如此待我!” 姬无霜掐着阮妙真的手指本是微松了一下,听见姬霄月传音后,目光又转而凌厉。 肉眼可见的凤凰真火顺着经脉源源不断从姬无霜的掌心涌入阮妙真体内,如野火燎原一般灼烧着灵脉与五脏六腑。 阮妙真逐渐发出痛苦的声音,如玉的面容渐渐似有火从内而外地灼烧出来,发出金红的光芒。 声音由隐忍逐渐转为尖锐,最终化作凄厉的呐喊:“啊啊啊!姬.无.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姬无霜不为所动,加大了火焰输送。 火焰由内而外从阮妙真体内灼烧出来,渐渐整个身体变成一团火球。 不亚于凌迟的痛苦令她彻底丧失理智,挣扎间她的视线扫过秋照夜的面容,那冷峻的脸上是更为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犹如看着恶鬼游魂,她本以为秋照夜会恨她,可她在对方的眸子里却找不到半点恨意,有的只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冷漠。 她终于泣血般绝望道:“照夜,你果然无情。”刚说出这句她又顿住了,不是无情,而是只对她无情。想到这她的视线如鬼魂般看向顾惊羽。 她的咽喉似乎已被灼烧殆尽,再发不出呐喊声了,透过火焰,顾惊羽看见阮妙真阴森地盯着自己,像是从阿鼻地狱中,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厉鬼,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 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旋即便看见女子眸中掠过一道阴影。 他预感不妙,下意识地就将秋照夜推开,便是在他动作的这一刹那,便见阮妙真忽然爆发出一阵携带恐怖魔息的肃杀气劲,呈环状辐射开去,瞬间将姬无霜震开。 气劲眨眼之间袭遍整片海域,所有飞舟都感到了强烈的震动,甚至有较小些的舟船几乎要被这气劲直接掀翻。 只听一声轰—— 海岸边的山脉在这冲击之下几乎被懒腰斩断,霎时出现一道绵延百里的偌大裂缝。 待顾惊羽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一个面露疯魔的女子扼住前襟如炮弹一般直冲向高空,耳边传来秋照夜的呼声:“阿羽!” 他还在被冲击着高速飞驰,脑海中传来阮妙真狠厉的声音,“顾惊羽,我便是死,也要你陪葬!” 飞舟上的人们只看见一团火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驰,甚至因为速度太快而发出了音爆声。 在空出拉出长尾的火焰后方,一声龙啸破空响起,白色巨龙亦以几乎同样的速度疾驰追上。 顾惊羽眸色一沉,掀开扼在襟前的一只手,一掌蓄力击中女子左肩。 阮妙真被这一掌震开,可很快在空中一个急停再次冲来。 二人在空中交手,速度快到仅仅一息之间已过十数招。 施加了瞳术的修士震惊不已,一届筑基期弟子对上大乘天尊,不落个尸骨无存已是万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是如今这样丝毫不落下风的局面。 方才阮妙真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众人脑海中,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真实性。 感受到强烈的魔息,顾惊羽知道阮妙真已经彻底入魔了,即便方才被姬无霜的凤凰真火灼烧,可彻底堕魔的瞬间产生的回光返照令阮妙真的修为更上一层,令顾惊羽不得不全力应对,再无收敛的余地。 与阮妙真的对峙正胶着间,顾惊羽斜眼瞥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驶近,光芒中心的秋照夜与他默契地对视一眼。 他旋即一个转身后撤数丈,召剑而出,眨眼之间,蓝色光芒便覆盖了剑锋,细细密密地将剑锋包裹。 剑光密布着闪电,携起空中震耳欲聋的雷鸣。 阮妙真见状嘴角勾起,仿佛是得逞一般地冷笑了一声:“听雷。” 话落,便觉身后亦有一道伴随着龙啸的剑意袭来。 前后夹击之下,她避无可避,却不见她有任何慌乱,而是传音道:“顾惊羽,你终于不再掩饰了。” 在众人的视野里,只见两道铺天盖地的剑意携带密集闪电,形成的电网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前一后地夹击那团火球。 令人睁不开眼的夺目光芒在撞击中霎时释放,将视线照耀成分不清天地的纯白一片。 轰隆隆的雷霆之声像是慢了半拍才从天而降,震得人们心胆俱裂,有飞舟甚至在这余波的连连轰击之下几欲解体,失去了动力般直直落入海面。 顾惊羽在这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清晰地听见一个传音:“暴露身份,你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在下面等着你。” 待光芒逐渐减弱,人们才看见一团黑烟从空中加速坠落,最终砰地一声砸落在浮岛上,将高阁的残垣断壁再次轰成齑粉。 夏应弦仰头看着高空中的电光,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他微微攥紧了拳头,忧心道:“阿羽……” 浮岛上烟尘四起,朦胧间两道身影飘然落下,缓缓向深坑中的那团黑影踱步而去。 剑锋上仍残留着细小的蓝色闪电,发出噼啪声响,与因恢弘剑意而发出的嗡鸣声交织着,令人闻之便心生畏惧。 他们每迈进一步,登上浮岛的众修士们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凡人们早已被这磅礴的威压余波震晕倒地,彻底丧失知觉。 修士们双腿发软,又惊又惧,在这威压之下每一丝灵流都被彻底压制。 剑宗门人看着那鬼魅般释放着可怖灵压的人影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那还是林殊雨吗? 正当人们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时,便见二人停下脚步,随后忽地一声,剑锋直指深坑中一动不动的人影。 秋照夜正欲落剑,却听得高空中一个女子声音传来,“照夜,能否将她交给我乐宗处置?” 祥云上数名女子飘然落地,怡凌抱琴上前,先是冷眼一瞥几乎被烧成了焦炭,仅存一丝气息的阮妙真,又望向秋照夜,语气凌厉道:“她残害生灵,毁我宗门千年基业,犯下滔天大罪,就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其身后一名长老道:“她毁了怡凌一身修为,便割了她的灵脉为炼材,为怡凌重塑灵脉吧。” 仿佛如此还不解气,有人又道:“还要将她押入海底阵法,为我蓬莱岛地脉添一道阵材。” 顾惊羽微微一愣,他能想象得到那海底阵法怕是与魔域的浮屠塔底不相伯仲,看来这仙门折磨人的法子比起魔门来也不遑多让。 他瞥一眼坑中紧闭双眼,有出气没进气的阮妙真,又扭头眼神询问秋照夜,只见对方此前还凌厉的眸光霎时变得温柔无比:“阿羽做主吧。” 他点点头,“既是乐宗门人,便交由乐宗处置亦无不可。” 乐宗长老们以无数琴丝将阮妙真全身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施加了数道禁制,便了打开通往海底的一扇通道,对秋照夜施礼后便带着罪人消失在通道内。 此时一团火焰从远处驶来,砰地一声落地,扬起一阵烟尘。 却见姬无霜神色凝重,盯着顾惊羽迈出几步后沉声道:“林世侄,方才那一式听雷,可不是凭借你师尊的加持便能使出的。” 他周身火焰本已收起,在说出这一句时拳头上的火焰再次灼灼燃烧起来,只听他一字一顿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声令在场众人霎时回神,原本寂静的场面爆发出一阵嘈杂声。 “是啊,那可是惊蛰三式!” “没有大乘境的修为,怎么可能使出来?” “而且方才那柄剑好像是墨染吧?” 要使出惊蛰三式,非本命剑不可。虽然顾惊羽已经收剑,可这个猜测一旦升起,人们便越发要从方才一闪而过的模糊画面中搜寻蛛丝马迹,越是这样想,越是笃定方才那柄剑便是闻名天下的墨染。 剑宗门人也都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有弟子哆哆嗦嗦问单真人道:“师叔……难不成林师叔真是……” 处在愣怔中的单真人,听见这一声反应过来,立即斥道:“休得胡言乱语!你是剑宗弟子,怎能人云亦云?” 他心中亦升腾而起了虽不可思议,但只怕是唯一解释的猜测,可只要宗主不发话,他便不能任由这流言四起。 这一声令在场议论中的弟子们都霎时住了口,可止得住议论,却止不住人们心中的猜测越发强烈。 裴慕之此时心下已经了然,此前一个默默无闻的御风堂弟子,自从进了宗主殿成为守殿弟子起,便一路展露出远超同龄人的超绝能力和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眼界与学识。 恐怕只有此人本就是从前那个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尊才可以解释。 一旦这样想,再看向顾惊羽时,他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复杂。 自己倾慕的人竟然是魔尊?那个三十年前便被宗门除名,受万人唾骂的魔尊? 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转头看向已经呆愣到毫无反应的甄子昂,微叹了口气后拍拍对方的肩膀,后者因这触碰猛然醒神,浑身微颤了一下,依然视线不错地盯着远处的顾惊羽,茫然哑声道:“裴师兄,他们在说什么?这都是假的吧?” 裴慕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仿佛是确定了某种让人不敢置信的猜测一般,甄子昂迷茫的双目掠过一丝惊恐,“我师弟……被夺舍了?” * 夏应弦此时已经彻底冷下了脸,他一步步走到顾惊羽身边,神色虽有忧虑,但更多的却是凌然与坚定。 他只怪自己太过弱小,连替阿羽出战的机会也没有,害得阿羽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懢諢身份。 但没关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活着,他就要站在阿羽身边,只要能站在对方身边,就够了,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见顾惊羽冲他浅浅一笑,比了个口型:别担心。 夏应弦微微一愣,只觉对方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莫名地缓解了他内心的紧张,他缓缓点头,阿羽不担心,那他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如此想着,望向一旁的秋照夜,见对方的冰眸里波澜不惊,一如往常般睥睨众生,他便彻底放下心来,没关系,大不了与全天下为敌,反正他也不是没做过。 此时耳边传来姬霄月的声音,透露着不可思议,“父亲,您在说什么?他是殊雨啊,是我……”他想说是自己未过门的道侣,是自己的心上人,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顿了顿,又惧又怕地上前,试图按下姬无霜燃烧着的拳头,“父亲,您怕是弄错了,他怎么可能……”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的话打断。 “我是顾惊羽。”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掉马环节~~~ 第65章 明心宗主峰峰顶光秃秃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凉亭,里头一个白色的人影摇摇晃晃,身下摇椅随着他的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那人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口中时不时啐出几片瓜子壳,怀中白貂探出个脑袋,伸出爪子小心翼翼从他掌心里拨过一把瓜子又钻了回去。 他轻啧了一声,在白貂缩回怀里之前,轻弹了一下那白乎乎毛茸茸的头顶,随后又冲身后侍从招手催促,身后人便加大了羽扇煽动的力道。 “左使……”侍从瞥一眼烈日当头,小心翼翼问道:“要不咱们回洞府等?总比在日头底下晒着强吧?”他说着还擦了把额汗。 季修白一直盯着谷中的情况,此时似是看见了什么,伸长了脖颈探了探,随后蹙着眉头挥挥手,“去去去,你没看见衢自明已经察觉了么?”说时望天蹙眉啧了一声,“尊主怎么还不回来。” 峡谷内遍布着迷雾,若非施了瞳术,根本无法看清谷中情况。 迷雾中无数黑影正互相厮杀着,刀光剑影间已有大片人影倒地不起。 穿过层层迷雾,能看见其中一个身着暗紫长袍之人仿佛刚刚从某种幻觉中醒神,见到属下们彼此砍杀,连忙喝止:“住手!” 人们听见这一声先是安静了一瞬,可数息之后又再次砍杀起来。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成了明心宗的敌人,若是不动手就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杀死,而倒地已经断了气的又都是自己人,更营造出一种自己已被敌人包围,且战友正在不断消亡的错觉。 于是人们愈发恐惧,愈发慌乱地厮杀着。 紫袍人仿佛大梦方醒,可在迷雾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依稀记得刚率领部下踏入明心宗结界,便落入了一片薄雾中。 随后便是大量明心宗门人铺天盖地涌来,且似乎总也杀不完,随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幻阵。 他怒从中来,“季修白……”可刚说出口他又收住了,能让他也着了道的幻阵,绝对不是季修白的手笔。 他立时想明白过来,目光变得狠戾,一字一顿咬牙怒吼道:“顾惊羽!” 顾惊羽早猜到了他会来,便在此处布下了幻阵等着他。 他以为自己刚刚踏入幻阵不久便反应过来了,殊不知在这阵法作用下,饶是他神识强大,对时间的感知依然变得迟钝许多,且迷雾下不分敌我,他已经分辨不清到底己方死伤了多少人。 他的吼声穿透峡谷,清晰地落进峰顶季修白的耳中。 身后侍从听见这带着威压的一声吼浑身一颤,哆哆嗦嗦道:“左使……怎么办?他发现了……” 季修白撇嘴嗤了一声,“怕什么,就算他能破了尊主的迷雾阵,这空荡荡的宗门也够他搜一阵的了,且让他忙活吧。”同时又嗨了一声,心道尊主这么这么磨蹭,还不回来,说好的一个时辰呢?他仰头望了望天,这都多久了? * 蓬莱海域上空,各宗门飞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多久才有人发出惊恐的一声,“顾……顾惊羽?” 这一声像是引信点燃了火药炸响惊雷,海域上空爆发出大量议论声与惊呼声。 “那个魔头顾惊羽复生了!” 人们本能地做出防御的架势,刚刚还因剿灭了阮妙真而收起的飞舟炮口,再次对准了浮岛。 姬霄月不可置信,茫然看着顾惊羽道:“殊雨,你说什么呢?” 他说时感到身旁熟悉的灵压霎时变得强盛,带着强烈的敌意,连忙拉住姬无霜道:“父亲,这里肯定有误会。” “他都亲口承认了。”姬无霜指着顾惊羽对他怒喝道:“你的心上人被夺舍了,醒醒吧!” 姬霄月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来,又惊又惧地看着顾惊羽道:“夺舍?” 顾惊羽微微蹙眉,心道他这真不能算夺舍,正犹豫该怎么解释,便见秋照夜一步挡在他身前,对姬无霜道:“他没有夺舍。” 大乘境的传音直直灌入众人脑海,令人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动作,被迫全神贯注地听下去,“林殊雨早在登宸大会之前便已身陨,是九转还魂阵将阿羽召回时,阴差阳错落入了林殊雨体内。” 一众剑宗门人都面露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林殊雨能在登宸大会上表现出众,力挽狂澜救众仙门于水火,后又受宗主青睐,表现出来的修为也学识与一届筑基期弟子全不相符,原来一直以来,他就是顾惊羽! 夏应弦此时已经剑出三寸,站在顾惊羽身前冷眼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 单真人见一众仙门都释放出了敌意,对门人厉声喝令道:“保护宗主!” 这样的命令无人敢不从,可谁都能看出来宗主是站在哪头的,保护宗主,就是保护那个早已被宗门除名了的魔头顾惊羽。 于是剑宗的飞舟炮口亦然转向,与众仙门的飞舟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你们剑宗要护着这个魔头吗?”不知谁高声叱问道。 “你说谁是魔头?”秋照夜冷眼看向说话之人,一阵无形气场霎时如浪涛般席卷,令整个浮岛甚至周遭海域气温骤降,和煦的季节陡然消失,如入寒冬腊月。 在这令人胆寒的压力下,众人不由自主地后撤,甚至双腿发软,能顶住这威压的,也已额间布满了细汗,仿佛光是抗拒这压力便已用尽全力。 姬无霜见状,脚底霎时涌出一团火焰,亦顷刻之间燃遍岛上,将那凛冬般的寒气驱逐。 “照夜,我劝你莫要执迷不悟。”他说时眸光锐利,正与秋照夜的森冷目光相对,二人针尖对麦芒,四目交接间,连天色都再次暗下几分。 夏应弦亦拔剑出鞘直指围上来的众人,锋芒锐利道:“谁敢再进?” 顾惊羽心系明心宗,实在无暇再打一架,见气氛剑拔弩张,他大脑飞速思考,片刻后灵光一闪急急道:“这里头有误会。”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 秋照夜亦微微侧脸,却见顾惊羽投来一个眼神,带着提示性的口吻道:“这都是当年师尊的安排。” 这话虽没有说下去,可秋照夜却立即反应过来,目露恍然立即接过话来:“正是,阿羽是奉师尊之命潜入魔门,伺机斩杀魔尊,取而代之。” 他说时再次转向众人,义正言辞道:“以换来中域与魔域相安无事。” 顾惊羽微微松下口气,还好秋照夜足够聪慧,这话还是由对方说出口才更有说服力。 秋照夜先是唇线浅浅一扬,随后又道:“当年魔域与中域纷争不断,魔修屡屡进犯,令天下仙门不堪其扰,我师尊为天下苍生计,命阿羽潜入魔门,斩杀魔尊后一统魔域,才教纷争止歇。” 这一句令众人反应了一下,才有人嘶了一声嘀咕道:“确实那几年,两域安生了不少。” 顾惊羽当年对魔域管束有加,原本混乱的魔域在他治下亦井然有序,两域终相安无事。 姬无霜狐疑看一眼二人,质问秋照夜道:“若是如此,你当年又为何率众攻上魔域,斩杀顾惊羽?” 这一问无疑是一把刀,在秋照夜的伤口上翻绞。 秋照夜闻言眸色一沉,玉白的面色霎时灰败了一层,尚未开口,便听得顾惊羽抢先一步答道:“这便是师尊为我安排的脱身之法,当时大计已成,我唯有一死,才能摆脱魔尊的身份。” “且我死后魔域必然式微,再无力掀起风浪。” 众人闻言不语,却有不少人暗自点头,确实他死后魔域群龙无首,一度陷入争权夺利的混乱中,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留下了衢自明这个祸患。 “原本师兄该以九转还魂阵召我回本体,只不过出了些意外,不仅晚了三十年,还阴差阳错,成了林殊雨。” 这一句令在场众人哗然,有人压低了声音议论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们剑宗师徒三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也太匪夷所思了。” 夏应弦望着顾惊羽瞳仁发亮,他的阿羽好聪慧,原本岌岌可危的情势竟被三言两语化解。 姬无霜还未被说服,讥诮反问道:“所以当初我毁了你的尸身,却是帮倒忙了?” “当时九转还魂阵为保我自行启动,强行重塑林殊雨的躯壳,将我的修为与精魄与之相融。”顾惊羽说时打了个响指,易容术被撤去,露出他原本的样貌。 一幅惊人天人的瓷白面容显现,在场众人皆是呼吸一滞。 人们不是没有见过顾惊羽的画像,且在修真界,有术法加持下,一些画像甚至栩栩如生与真人一般无二,可亲眼看见顾惊羽站在面前,其震撼感却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秋照夜才是这美人榜榜首,可见多了真人便也习以为常,而赫然看见传闻中的美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便免不了惊心动魄。 更何况顾惊羽的姿容与修真界美人榜上其他人都不同,不是清雅绝尘,宛若谪仙,而是如妖精一般勾魂摄魄,心智若是稍微弱一些,免不了连神志都要被勾了去。 若非如此,当年魔尊也不会头脑发热,就这么被他成功偷袭。 姬霄月眼睛都直了,几乎忘记了呼吸,特别是顾惊羽的眼尾,原本由内而外晕出的浅红变成了锋芒锐利的嫣红,令人只消看一眼便再也无法忘却,几乎要深深烙印在神魂里,睁眼闭眼都是那一双令人神魂颠倒的美眸。 见儿子像是丢了魂一般盯着顾惊羽看,姬无霜冷下脸来,一掌拍上其后脑勺,斥责道:“没出息!” 姬霄月恍然回神,却没有半分生气,反而掌心按在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处,没想到传言中的魔尊竟然是一幅绝代美人面。 须臾后他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自己会不会太花心了点? 可再转念一想,林殊雨在登宸大会之前就已经死了,那说明自己喜欢的一直都是顾惊羽不是林殊雨啊! 他没有移情别恋,他自始至终都只爱一个人。想到这他方才还有些迟疑的目光又笃定起来。 裴慕之此时才看清自己心慕之人的真面目,从前顾惊羽这个名字是宗门的禁忌,既无人敢提,便更无人敢留存他的画像,如今他才算是真正看清对方的容貌。 本来剑宗门人见惯了天下第一美人,再看什么人也不会大惊小怪了,可见到顾惊羽,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脏狂跳。 他心头嗔骂了自己一句,分明已经放弃了,他在悸动个什么劲?那可是他的师叔祖! 见到众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顾惊羽看,秋照夜的面色跌入冰点,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森然寒意,几乎冷到了骨髓里。 夏应弦亦变了脸,沉声道:“既然真相大白,蓬莱岛之战也尘埃落定,诸位请回吧。”说时拉上顾惊羽便要走。 姬无霜岂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抬臂阻拦道:“口说无凭,顾惊羽的身份,岂是凭你们寥寥数语就能洗清的。” 顾惊羽轻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起来,只因方才他腰间的那枚传音符便不断传来季修白的催促声,衢自明察觉了幻阵,恐怕此时已经快要破阵了。 他沉下口气,还没说什么,便听见秋照夜冷声道:“阿羽若是有心与正道为敌,登宸大会上只需袖手旁观便可,甚至可以坐收渔利,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仙门百家。” “且今日若没有阿羽,你等恐怕早成了蓬莱岛下亡魂。” 这话振聋发聩,令人们醒过神来,确实若没有顾惊羽,恐怕眼下整个中域都要落入阮妙真股掌之中。 这一下再无人敢有异议,剑宗门人的最后一丝犹疑也被宗主的几句话彻底击碎。 姬无霜此时似乎终于被说动了,见他眸光微闪,姬霄月连忙补充道:“是啊父亲,当年玉元仙尊是何等光风霁月之人,必不会教个魔头出来,唯有顾……”他顿了顿,改口道:“顾天尊忍辱负重才可以解释这一切,他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难道我等非但不感激,还要以怨报德?” 他越说越起劲,“父亲教我为人要知恩图报,如今顾天尊与我仙门有大恩,我等应当礼敬有加才是,怎能反而恶言相向?” 姬无霜见儿子这明显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登时沉下脸来,一把揪过儿子往身后一拽,低声道:“你住口。” 虽说如此,可姬霄月的话已被众人听了进去,竟颇有几分道理。 毕竟当年刚传出身陨的魔尊竟然是顾惊羽时,亦在整个修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多少人怎么也不敢相信曾经的仙魁顾惊羽竟然会是魔尊。 如今想来,唯有如此方能解释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 姬无霜思忖了片刻道:“照夜为人我并不怀疑,可此事亦非同小可,今日姑且信你们一回,但……”他说时看向顾惊羽,“你记着,上域姬家虽从不涉及正魔两道纷争,可若是如今日一般有人意图掀起腥风血雨残害众生,我姬氏一族亦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完,便拽着姬霄月转身一跃而上飞舟。 姬霄月在半空中还不忘扭过头来看一眼浮岛上那个渐渐远去的人影。 姬家一撤,其他众仙门便也跟着逐渐撤离。 飞舟风帆纷纷转向,渐渐驶离浮岛上空。 顾惊羽松下口气,望一眼秋照夜,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便对门人下令道:“我与阿羽尚有要事需处理,你等先回宗门。” 剑宗门人听命离去,待人们悉数离开浮岛登上了飞舟,却独留一个身影矗立原地不动。 顾惊羽试图打开传送阵法的双手停在半空,看见那个人影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靠近了,对方目光凄厉地看着他,眼眶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颤抖地质问道:“我师弟……是怎么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甄……哎~~~ 摸摸头,作者是好人,不会让你白难受的~~~ 第66章 顾惊羽心头一沉,哑然道:“甄师……”他想说师兄,但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下了。 夏应弦眸色深沉,挡在顾惊羽身前,低声道:“是我……”他本想说人是他伤的,可话未说完,就被秋照夜打断了,“他擅闯禁地,被禁制重伤身殒。” “怎么会?”甄子昂不敢相信,急急追问道:“我师弟,我师弟那样乖顺的人,怎么会擅闯禁地?” 顾惊羽有点头大,总不能说林殊雨是明心宗的奸细吧?抬眼又见秋照夜一幅冷脸,生怕对方那低到令人发指的情商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忙道:“这里有误会,是……是误闯。” 甄子昂面露怔然,绝望地后退两步,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被赶来的裴慕之接住。 他似乎无知无觉,只是垂着首,眸底晦暗无光,用痛苦至极的声音道:“我师弟……连具尸首也没留下……”说出这句,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裴慕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感同身受地垂首叹气,想说些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顾惊羽一愣,九转还魂阵为了保他,强行将林殊雨的身体重塑,以融合他的修为与精魄,至此林殊雨肉身不复,可以说,这个人彻底消失了。 他陡然升起强烈的愧疚感,竟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他没有推测错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无关紧要的角色,死亡意味着彻底消失,便是设法还魂也无用,只有当关键角色涉及剧情需要,还魂阵才会起作用,但那也不过是已经写好了的命运而已。 他之所以能被唤回,是因为他本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人格,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不过是一串数据,死亡就意味着数据消除,非剧情需要,不会再出现了。 看着甄子昂悲痛欲绝的神色,他试图上前安抚,可刚伸出手,对方便几乎是本能地退缩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抱歉。” 甄子昂只是摇头,已经泣不成声。 此时飞舟上单真人喝令弟子们上船,裴慕之拍拍甄子昂的肩膀,“走吧。”说时便拉上人试图登船,刚转身便听见顾惊羽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可能,有法子把他找回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甄子昂似乎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忽然急急奔向顾惊羽,又惊又怕地道:“你别骗我。”他已经经不起骗了。 秋照夜也诧异地望向顾惊羽,“阿羽……你要招魂?”说时将他的手攥紧,微微施力,仿佛是在说:我不准。 若是招魂,所需代价且不谈,林殊雨的躯壳已然无存,难道要招回阿羽体内?就算行得通,秋照夜也绝不允许。 顾惊羽摇摇头,“招魂已经行不通了。”他的大乘境神魂会将所有试图侵入的魂识碾碎,就算林殊雨还有残魂,也根本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 “但这个法子我也只是猜测,不确定是否可行。”他说时看着甄子昂,认真地道:“我只能尽力一试。” 甄子昂刚刚燃起的眸光又黯淡了些,裴慕之见其不语,便冲顾惊羽微微颔首,“谢师……”他顿了顿,勉强吐出一句“师叔祖。” 随后便在单真人的催促声中,拉起颓丧的甄子昂御剑而上飞舟。 “阿羽想怎么做?”秋照夜一面打开通往魔域的空间传送,一面问道。 顾惊羽想了想,“上回去到的那个虚空之境,也许有答案。”他虽不能肯定,但也许能从系统回收站寻到蛛丝马迹。 * 明心宗。 主峰谷底不知何时出现无数黑影迅疾蔓延开来,从众人脚底钻入体内,厮杀中的人们便忽然停止了动作。 紫袍人脚下黑影如毒蛇般蜿蜒,只听忽地一声阵风响过,伴随着隐约的阵墙破碎声,弥漫谷底的白雾被彻底驱散。 这回他们彻底看清了倒地不起的同伴,死伤已然过半。 紫袍人眸中燃烧着怒火,咬牙一字一顿道:“顾.惊.羽!你以为区区幻阵就能阻止我么?” 说时冲属下们挥臂示意,众人便向山门涌去,可刚至山门外又纷纷停下了脚步,由十数丈高的巨大岩石砌成的山门洞开着,连半个守卫也没有。 甚至还有几缕烟尘与落叶随风扬起,发出扫地的沙沙声。 一名属下疑惑问道:“尊上,咱们还进吗?” 紫袍人眸光锐利,抬臂示意属下们后撤,随后脚下生出黑暗阴影蔓延向山门后,数息之间,整座山门都落入了阴影中。 他凝神探了片刻,里头确实半点活人气息也没有。 但如此他还不放心,便又冲属下眼神示意,几人得了令后嗖地一声蹿入石门后方。 未久的寂静之后,人影如幻影一般再次出现,对其俯首道:“尊上,里面确实没人。” 他微微眯眼,眸光闪烁片刻后忽然嗤笑了一声道:“既然他们将宗门拱手送上,自然要笑纳。” 他想当然认为顾惊羽是因被阮妙真牵制,无暇顾及明心宗,而季修白又自知无力对抗他,这才命门人转移,又设下幻阵试图阻止他。 想到这他忽然得意地一笑,“不过是些无用功罢了。” 他自信地率众迈入山门,一面悠然自得地缓缓迈开步子,一面下令道:“重设护山结界,教他们一个也回不来。” 他飞身而上崖壁上最大的洞穴,正欲往尊主殿的方向去,可刚迈出几步,便有一道黑色影子从天边驰来,倏然钻入他体内。 像是有海量信息忽然涌入脑海一般,他的瞳仁里不断闪烁着画面,片刻后他眸色一沉,低声怒喝道:“阮妙真,这个没用的东西!” “全天下人任你拿捏,居然还能败?!几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 虽然没指望阮妙真能如他所愿般拿下顾惊羽,但他也只需要此人拖延几个时辰罢了,却偏偏她连这点时间也坚持不到。 此时的他仿佛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正欲下令,可尚未开口,便听得山门处传来一声震响,像是巨门被轰然关上了。 下一刻,他便立即感应到山门上附着的禁制也被启动。 巨门上的繁复符文亮起,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须臾便化作一道金色半球体将整个明心宗笼罩在内。 随后便是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崖顶上方传来,“姓衢的,好久不见啊。” “季修白!”衢自明怒喝一声,“凭你也想拿住我?”这一声携带的磅礴威压几乎令禁制结界都发生震颤。 峰顶上的季修白霎时神色一沉,因着这威压强大到连他也感到泰山压顶,不由得渗出了一身冷汗,心头惊呼道:大乘境? 正在他感到不可思议间,一个声音传来,伴随着如春风般和煦的气场将震慑他的威压悉数驱散。 “凭他不行,凭我们呢?” 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裂缝,三道人影飘然出现。 与此同时,悬崖四处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空间裂缝,涌出大量明心宗弟子,眨眼之间便出其不意地将衢自明的属下们悉数缴械。 衢自明见状眸子里闪过凌厉目光,咬牙切齿道:“顾惊羽,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狡诈。” 季修白先是松了口气:“尊主,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说时又瞥见夏应弦也来了,便眉头一挑,“小美人,你来凑什么热闹?” 夏应弦冷眼瞥他,并不答话。 顾惊羽望着谷底方向道:“还好,回来得不晚。” 秋照夜感应到衢自明的气息,目露疑惑,“这么短时间内突破大乘境?” 而且还不止,如果他的感知没出错的话,此人恐怕已经是半步渡劫期的修为了。 果见衢自明恶狠狠地盯着来人,不屑冷然道:“凭我如今的修为,便是你们一起上又有何惧?” 他说时,仿佛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属下已经被俘,而自己又处在压制修为的禁制中。 只见其脚下阴影霎时将整个明心宗山崖笼罩,同时一道森寒阴鸷的气场霎时释放,笼罩着山门的禁制便在这一瞬间出现数道裂缝,顷刻便摇摇欲坠。 “顾惊羽,就算你诡计多端,能以幻阵拖住我一时,又破解得了《摄魂令》,可面对实实在在的修为压制,你又能如何?” 这样的修为提升绝对是不正常的,顾惊羽微微捏拳,沉声道:“你的背后是谁?” 衢自明眉梢微挑,坦然张开双臂仰天大笑道:“若你能在我手上撑过半柱香,本座便大发慈悲告诉你。” 没有半分犹豫,秋照夜在其话落之前已经挥剑袭去。 “师兄!”顾惊羽急急的声音隐没在龙啸声中,他不敢迟疑,亦召剑而上。 三人身影如电光火石般撞击在一处,发出震天动地的轰响,便是化神期的季修白,视线也差点跟不上他们的攻击速度,饶是施加了瞳术尤嫌不足。 夏应弦心惊不已,只因敌人的实力出乎意料,竟没有想到面对秋照夜与阿羽联手还能不落下风。 此前遇见的情况皆不足以令秋照夜施展全力,故而他并未感受到修为受损的后果。 如今面对半步渡劫期的衢自明,压力便显现出来,虽仍是大乘境,可他的修为因炼制塑灵丹而足足跌落了两层,从半步渡劫直接掉到了大乘中期,便是与大乘初期的顾惊羽联手,也没能做到彻底压制敌人。 季修白看着眼前战况越发惊疑不定,万万没有想到情况会是现在这样,一向御敌如摧枯拉朽的秋照夜与顾惊羽,数息之间已经与衢自明过了数百招,而后者居然能不落下风。 不断发出震天动地的轰响以及散溢而出的气劲,几乎轰得整个崖壁摇摇欲坠。季修白急得不断踱步,再这么打下去,整座宗门估计都得震塌了! 一旁的夏应弦死死盯着空中的三道光芒,眸光锐利,虽然施加了瞳术,可要追逐三人的动作还是十分吃力。 他只恨自己太过弱小,根本无力参战。 快想想办法,帮帮阿羽!他心头对自己催促道。 此时季修白把心一横道:“不管了不管了,老子豁出去了。”说时拍拍夏应弦的肩膀,依然紧盯着空中的光芒道:“小子,若是我从那上头掉下来,记得接住我。”说时便欲飞身而上,却感到一个力道将他按在原地。 他疑惑回头,见少年盯着空中的眸光锐利,冲他道:“我有法子。” 第67章 季修白愣了一下,尚未发问,便见夏应弦翻掌取出一张弩托在掌心,那弩由乌木与陨铁铸成,看起来平平无奇,却隐隐释放着令人不可小觑的灵压。 “你要做什么?”他疑惑发问。 只见少年指尖注入灵流,那张弩便兀地放大数倍,足有一人高,少年托着弩,显得有些吃力。 季修白面露恍然,连忙手忙脚乱地帮忙托起弩.身。 弩.弓前端点地,夏应弦低喝一声,一脚蹬地,直将脚下岩石踩塌大半,用尽全力才堪堪将弩弦拉开半张。同时弩.身像是个海绵一般源源不断地消耗着他的灵力,他能感觉到体内灵流如大水漫灌汹涌而出。 季修白托着弩,反作用力几乎令他持身不稳,勉强才以灵压稳住自己,不禁蹙眉道:“你这是什么弩?怎么这么沉?” 少年一张玉面涨得微红,全神贯注地双手拉弦,勉强从齿缝间吐出一句:“贯……虹……弩。” 季修白一愣,这不是剑宗的镇山神兵么?据说上古时起流传下来,被剑宗开山鼻祖镇在南明山内,只有历代宗主才能召唤,这小子是怎么唤来的? 可他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有了这张连太阳都能射下来的弩.箭,他明白对方要做什么了。 少年修为不足,尝试多次都没能彻底撑开弩弦。 季修白啧了一声,“让我来。” “不行……”夏应弦换了个姿势,喘了几口气再次尝试拉弦,“你用不了。” 他说时眉间一凛,念出一道咒诀,霎时额间出现一道闪电光芒稍纵即逝,仿佛是要从他灵脉里榨取最后一点潜力,体内倏然升腾起磅礴灵流往紫府涌去,他立即感受到灵脉如被无数利刃切割一般的刺痛。 这种神兵往往与主人结契,季修白虽然不明白只有宗主才能使用的神兵为什么夏应弦能用,但他无暇纠结这些问题,只因感应到少年方才念动的咒语几乎将其灵力彻底抽干,再这样下去,灵脉不堪重负,人会废的。 他连忙唤出白貂。 若小的白貂在他一声令下后霎时变大了数倍,足有半人高,同时四肢肉眼可见地变得异常强壮。 他命白貂托起弩.身,自己则双掌按在少年肩头,灵流源源不断涌入少年双臂。 化神境的灵流涌来,夏应弦立即感到双臂的力量霎时被强化了数倍不止,体内即将彻底枯竭的灵脉也得到了补充,暂时缓解了周身的痛感。 空中的战斗余波令脚下岩石不断发出震颤,他眸色一沉,吐出一口气后全力拉弦,这回终于完全拉开,季修白见状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弩弦,二人同时施力终于将弦扣上弩.机。 便在弩弦拉满的一瞬间,弩.槽霎时出现一只金色箭矢,释放出的气场令季修白都浑身一震,箭身表面起流光溢彩的灵流光芒。 白貂发出一声吱,颇有默契地将弩.弓前端托起,面向空中。 战斗中的三人速度极快,季修白替少年又添了一道瞳术,夏应弦的目力才勉强追上。 衢自明像是感应到了这边的动静,一面风驰电掣接招,一面眼珠一转,看向崖顶上的二人。 顾惊羽与秋照夜亦挥剑撤出丈外,默契地为少年腾出瞄准的空间。 便是在衢自明瞳仁转动的一瞬间,少年当机立断扣下扳机,金色箭矢如闪电般呼啸而去。 衢自明似乎早有预料,几乎是同时微一侧身,金色闪电便贴着他的袍袖擦过,眨眼没入远处的云层里。 只见他唇线勾起,嗤笑道:“就这准头?” 季修白本是极度紧张地盯着弩.箭准心,心脏都蹦到了嗓子眼,还没准备好便见少年将弩.箭释放,于是嗨了一声,懊恼道:“太急了!” 这一箭无疑打草惊蛇,他本以为少年会十分沮丧,扭头却见夏应弦面不改色,眸光锐利地盯着远方,反而唇线微微扬起,一幅胜券在握的神态。 他一愣,再看向空中时,却见秋照夜电光火石间张开一道符文,那符文远远望去像是一张箭靶,他还没看清那繁复的纹样,便见其光芒一闪消失在衢自明面前。 衢自明微露疑惑,本以为那会是道攻击术法,却未感应到任何威胁,同时眼前二人的动作也停下了,只是剑尖斜指下方,并无再战的意思,他冷笑一声,“怎么?怕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远处传来一个破空声,巨响甚至传遍百里之遥。 他心头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一道金光眨眼已经疾驰到近前,他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刹那间,便觉胸膛传来一阵钝痛,旋即便是不受控制地被一道巨力牵扯着向后飞驰。 从崖顶望去,季修白能清晰地看见一道金光贯穿了空中的那个紫袍人,并且速度不减地继续疾驰,随后砰地一声震响,金光如一柄利刃将那人影牢牢钉在悬崖峭壁上。 在其背后的岩壁表面,一道繁复纹路一圈一圈地绘制出一个形似箭靶的图案,光芒一闪后在岩石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烙印。 他听见夏应弦冷声道:“贯虹弩从不射偏。” 衢自明后背贴着岩壁,他啐出一口血,试图拔.出.胸前的金色弩.箭,可不论他如何用劲,哪怕施加了数道咒术,那箭身依然纹丝不动。 两道人影缓缓靠近,秋照夜森冷的声音传来:“别费劲了,唯结契者才能取箭。” 衢自明颤着双肩冷笑了两声,“不愧是神兵,待我一日夺下剑宗乃至整个中域,届时这贯虹弩也会易主。” “你所图果然不止明心宗。”顾惊羽提剑指向他道。 剑锋上附着凌然杀意,令人不敢逼视。 却见衢自明仰头大笑,“明心宗算什么?魔域又算什么?与整个天下,四海八荒相比,不过弹丸之地。” “顾惊羽。”他说时,唇角一挑,反讽似地道:“尊主大人,您当年不过一届化神便能统领魔域,八十六岛被你杀得片甲不留,我如今比你当初要强百倍!所图怎会只是这片贫瘠的魔域?” 话落,便听忽地一声,剑锋抵在他脖颈处。 顾惊羽厉声道:“修为再高,还不是败给一支弩.箭?” 却见衢自明丝毫不为此言激怒,反而哂笑道:“我败了?”说时诡谲的眼神望向顾惊羽。 “我不足一年时间从化神境一跃而上半步渡劫!试问古往今来这天下有谁能敌?” 这一句也是顾惊羽的疑问,他冷声问道:“《摄魂令》是从哪的来的?你的修为又是怎么回事?你照实说,我便让你少吃些苦头。” 此时季修白与夏应弦也已御剑驶来,尚未靠近便听得衢自明再次大笑,这一回甚至笑得双肩颤抖,“我的修为?” “尊主,您忘了您自己当年是怎么进境的了?” 顾惊羽一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秋照夜,却见对方眸光一沉,直直地盯着衢自明,仿佛在等着听对方的下一句。 只听衢自明声音阴鸷地道:“你忘了我当初可是魔尊的近卫,你来时有否身负修为,我会不知道吗?” “一个连金丹都丢了的废人,却在短短五六年内进境至化神大后期,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声反问令顾惊羽一时语塞,他那是有系统加持,衢自明总不能…… 思绪到了这里他忽然瞪大了眼,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猜测浮上脑海,他一把揪过对方的衣襟,恶狠狠道:“你背后是谁?” 却见衢自明的唇角缓缓勾起,眸子里竟是狷狂之态,“我的背后?”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凑近了顾惊羽耳边道:“是神啊。” 顾惊羽面露震惊,尚未作出反应,便见眼前人忽然化作一团黑雾,伴随着由近及远的笑声,渐渐飘远。 秋照夜旋即双掌结印,一道通天阵墙将整个山崖围绕,试图阻挡那黑雾的去路。 却见那黑雾如烟般逐渐淡去,最后像是一阵风般消散无踪。空余一支金色箭矢仍纹丝不动地洞穿了崖壁。 顾惊羽见状茫然后撤数步,他瞳仁震颤一下,旋即释放神念试图追寻衢自明的蛛丝马迹,却在追出千里之外到达极限后彻底丢失了此人踪迹。 怎么会? 此前凌凌漆明确告诉过他,这个世界只余他一个穿越者,所以衢自明只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角色。 可方才那段话分明给他一种此人可能也有系统加持的错觉。 怎么可能呢?别说连他都联系不上凌凌漆,就算是系统上线,也不可能立即将一个人从化神拔高至半步渡劫的境界。 若是能够无视法则,世界早就乱套了。 想到这他一愣,这个世界,难道不是早就乱套了吗? 此时季修白愤恨的声音将他的神志唤回,“又让他跑了!” 秋照夜沉默着招手收回箭矢,金色箭身在他掌心释放着光芒,闪烁了一下后便消失了。 “阿羽别担心。”他说着一把揽过仍魂不守舍的顾惊羽道:“贯虹弩的神力,可不止这些。” 顾惊羽眨了眨眼,感到从秋照夜体内传来令他安定的气息,忽然眸光亮了一下,安心地点点头,“对,被贯虹弩射中过的猎物,便再也逃不掉了。” 二人默契地对视,腰间紧贴着,那样亲密无间,而秋照夜的眼神又灼热而旁若无人,仿佛要当面将顾惊羽拆吃入腹。 见这情形,夏应弦眸中闪过一丝哀伤,方才因强行驱动贯虹弩而损伤的灵脉再次传来阵阵刺痛,连对温度感知迟钝的他都感到浑身传来阵阵寒意,冷得他面色苍白。 换做从前,此时的他应该气急败坏,冲上去拉过阿羽便走。可接连的挫败感令他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仿佛连通灵力一起被抽干的还有他的心志。 他只觉阿羽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 他垂着首,耳边传来季修白气急败坏的声音,“秋照夜!你给我收敛一点,我们还在这呢!” 少年莫名感觉呼吸困难,再也待不下去,便沉默着往崖边最为偏远的洞府驶去。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灵压异常,在他与顾惊羽擦肩而过的瞬间,后者扭头看向他的背影,旋即轻轻推开秋照夜,急急地跟了上去。 怀中人就这么消失了,秋照夜脸色一沉,微微眯眼后亦转身追上。 只留下季修白还在原地,压下怒意后又回味方才顾惊羽的话,面露疑惑地自言自语般:“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逃不掉了?” 说时冲远去的三人高喊道:“既然逃不掉,那就去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追上,四个人影前后划过几道弧线后消失在谷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圣诞快乐~ PS:不要着急,小夏还没有那么快领便当。 话说你们怎么很想看他领便当的样子? 作者表示请给小夏同学多一点爱好吗~~~ 感谢在2021-12-17 10:23:42~2021-12-23 11:1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顾惊羽急急追上夏应弦,刚落入洞府门外,便一把拉起对方的手腕探脉道:“你怎样?” 少年本想抽回手,可阿羽的手指放在他的腕间,肌肤的触感令他呼吸一颤,便舍不得收回。 感应到对方紫府内的真火弱到只余星点火种,顾惊羽眉间蹙紧,略带责备地问道:“你可是强行以灵力驱动贯虹弩了?” 夏应弦沉默不答。 此时秋照夜跟了上来,“阿羽,让我来。”说时轻轻拉开顾惊羽的手,搭脉时与夏应弦对视一眼,二人具是眸光冰冷,望见彼此仿佛看见冤家对头。 却听秋照夜微探片刻后,不以为然道:“他身子强韧,灵脉的损伤很快就会恢复,至于旁的,无非是损耗些修为,反正迟早也会退尽的。” 听见这句,少年狠狠盯着秋照夜,眸中几乎要燃起火来,恶狠狠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最近他修为倒退得尤其快,便是因为秋照夜日日与阿羽耳鬓厮磨,每到动情之时,他便能感受到自己的修为也在加速流逝。 也正因如此,即便不在场,他也能知道秋照夜又与阿羽腻在一块,每每那些亲昵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而修为却在清晰地消退,越发令他怒不可遏。 见少年眸光犀利,怒火中烧,顾惊羽微叹了声,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这反噬的问题必须解决。” 秋照夜闻言眸光一亮,调笑般道:“便是阿羽上次看的那本功法?”说时便再次旁若无人搂过顾惊羽,压低了声音咬着对方的耳朵道:“双修?” 顾惊羽啧了一声,一把推开他,“那你可愿先自废修为?” 此时季修白也赶了过来,正好听见这句,惊诧道:“什么?你们两个大乘境尚且拿不下衢自明,还要自废修为?” 秋照夜闻言双手一摊,“你看,大敌当前。” 夏应弦虽沉默着,可心里却异常忐忑起来,一但秋照夜废去了修为,那自己承担无情道反噬这一最初的价值是否也不存在了? 届时与他相看两生厌的秋照夜会怎么做? 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这缕神魂收回。 想到这他害怕极了,一股寒意从背脊蹿起。 从前秋照夜并非没有以此威胁过他,可他知道,即便二人神魂合一,可每当他对阿羽的执念升起,无情道反噬显现的时候,他就会回来。 可如今却全不一样,阿羽不仅回来,还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与秋照夜在一起。 此后他再被收回,没了反噬,没了执念,他的最后一点自我意识也会被秋照夜碾压消散,就与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时阿羽会怎样? 会不忍吗?以后会时不时地想起他吗? 思及至此,他下意识地一把握紧了顾惊羽的手腕,“阿羽,衢自明以及他身上的疑点还没有解决,眼下不是谈论此事的时候。” 顾惊羽从他的眸子看出了一丝慌乱。 仿佛是看见了顾惊羽锐利的眼神,他生怕被对方看穿自己,本能地垂下眼,不敢与之对视。 秋照夜微微睨他一眼,心下了然,便对顾惊羽道:“阿羽,不若我们先想想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 “对啊。”终于听见了自己关心的话题,季修白忙道:“方才你们说贯虹弩射的猎物逃不掉,是怎么回事?” 顾惊羽的目光仍停留在少年身上,片刻后才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转向季修白答道:“贯虹弩的箭矢锁定猎物的神魂,今后只要他出现在贯虹弩的射程范围内,箭矢便会自行追上,直到将猎物击中。” 季修白面露恍然,拳落掌心道:“所以我们只要把他引出来就行了?” 却听夏应弦冷声道:“只怕他不会再轻易露面。” 季修白闻言有些颓丧,“那个老狐狸,有了这一回,自然不会让我们捉到蛛丝马迹。” 三人陷入沉默,唯顾惊羽轻轻地冷笑了一声,“未必。” “他所图者大,怎会就此龟缩不前?” 见三人投来询问的目光,顾惊羽继续道:“经此一事,他的部下几乎折损殆尽,要夺回魔域,只有一条路。”夺回魔域只是开始,恐怕此人是要以魔域为跳板,继而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中。 季修白闻言眸光一亮,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八十六岛?” 顾惊羽点点头,“他一定会试图策反八十六岛,魔域虽以明心宗为尊,可大片领地都掌握在八十六岛手里,只要策反了他们,拿下魔域便易如反掌。” 季修白点点头,“确实,而且那些岛主都是些墙头草,此次明心宗遭袭,他们果然如尊主所言没有半点行动。” “阿羽打算怎么做?”秋照夜问道。 顾惊羽抬眸看向三人,停顿了片刻后沉声道:“叫他们知道,他们的尊主回来了。” * 顾惊羽复生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四海八荒,上至中域下至魔域全都在一夕之间得知了此事。 不止于此,有目击者称顾惊羽不仅回来,还进境了大乘境,一举消灭了阮妙真那个魔头。与此同时,玉元仙尊师徒三人三十多年前的那段秘辛也被添油加醋散布出来。 曾经最大的魔头竟然一夕之间成了忍辱负重,卧底魔门的大英雄,简直是不可思议。多少人本不肯相信,可阮妙真确实是在顾惊羽的剑下伏法,且后有剑宗背书,称围剿蓬莱岛的计策,以及扭转乾坤的那件足以支撑众多空间裂缝的法器皆出自顾惊羽。 这才将人们的疑虑又被压了下去。 瓦舍里,说书先生在台上添油加醋地讲述当年顾惊羽如何潜入魔门,又如何用计斩杀魔尊,虽大多出自连夜瞎编的话本子,却歪打正着般愣是蒙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台下亦是一片嘈杂,人们议论此事聊得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连姬家家主都信了,此事千真万确!” 有人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既然如此,当初顾惊羽死后,剑宗为何要将他除名呢?” 有修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嗨了一声,“这有什么?无非是要他以魔尊的名义死去,再换个身份复生罢了。” “既然他背了魔尊这个名头,自然要除名。” 众人闻言长长地发出一声哦,十分赞同地点头。 人们议论间,自发地将这套说辞里的逻辑漏洞给补全了。 同样的传闻亦传到了魔域,只不过唯一的区别便是,魔修们并不在乎顾惊羽的动机是什么,在这个弱肉强食,一切以实力为尊的地方,不论是谁,不论是通过什么手段坐上了那个位置,只要实力足够强大,便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更何况顾惊羽此次回来实力更上一层,又有秋照夜时时刻刻护在身边,便更没人敢有异议了。 “管他正道魔道,尊主这不是好好地待在魔域么?”明心宗门人一边忙碌一边议论着,“只要他老人家待在这,就能镇住那些作妖的魑魅魍魉。” 因尊主复生,明心宗霎时变得异常热闹,冷清了三十年的山门一时变得门庭若市。 “是啊,尊主这一回来,八十六岛便巴巴地赶来表忠心。”一名弟子在库房内忙碌着,各岛送来的贺礼堆得满满当当。 “还不是吓的。”一旁有人嗤了一声道。 在魔域,鲜少真正的忠心,更多的是对于实力的恐惧与屈服,当年顾惊羽提着一柄剑只身闯八十六岛,凭借半步大乘境的修为,却把一众岛主打得服服帖帖,再无人敢对明心宗说一个不字。 所以顾惊羽复生的消息传来,他们首先做的不是质疑顾惊羽是正道还是魔道,而是抢着表态,好教那柄墨染剑不会突然出现,杀得他们措不及防。 更何况季修白又命人四处散布消息,称衢自明在尊主的手下大败而归,至今龟缩不出。便令到八十六岛更加惊惶失措,毕竟衢自明对明心宗下手,八十六岛可是一声不吭,毕竟谁也没想到顾惊羽竟然还能活过来。 如今尊主复生,会不会责怪他们坐视不理? 如此一想,更是令岛主们汗毛倒竖,更加卖力讨好起明心宗来。 * 眼见又是满满当当流光溢彩的灵宝摆在眼前,顾惊羽微微蹙眉,扫一眼后命侍从收走,确认似地问道:“是最后一份了?” 侍从颔首,“最后一份,再没有了。” “那就退下吧,让他们别再送了。”顾惊羽有点头大,心说季修白散布消息的举动是不是用力过猛了?他本只是想震慑八十六岛,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或是在关键时刻记得做出正确的选择,但如今看来却不止是震慑,而是惊吓。 侍从并未退下,而是继续道:“可他们请见尊主,各岛已经发了好几回请见函了。” 岛主要来明心宗,要先获得尊主首肯才能踏入山门结界。 顾惊羽思忖片刻道:“让他们别发了,时机到了我自会见他们。” 他刚打发走侍从,又扭头看向秋照夜,刚张口还未吐出一个字,就被塞了一口甜腻的桃花酥。 “不走。”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秋照夜先行一步堵住了他的嘴,眸光含笑道。 “阿羽不用担心。”他说时又牵起顾惊羽的手一个用劲将对方拉入自己怀中,“我已经与宗门交代过了,我这是陪着阿羽整顿魔域,以免他们再生事端。” 顾惊羽一噎,要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诚然秋照夜身为正道魁首总呆在魔域不合适,可他又何尝不是?如今恐怕只有这个借口才能令修界人士闭嘴。 他正思索着,浑然不觉秋照夜的脸已经缓缓贴近了,直到对方的鼻息喷撒在下颚处,他才感到一阵麻痒感。 “你……”他只吐出半个字,便被一双微凉的唇畔吻住。 他被吻得呼吸急促,瞪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 这家伙好像不知不觉间越发肆无忌惮了。之前他一直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自己稍微一撩拨对方就要遭反噬,可如今看来,秋照夜仿佛是习得了什么窍门,或者掌握了某种平衡,竟然在这种事上越发轻车熟路。 简直……他一时词穷,竟找不到语言来形容。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秋照夜竟然沉湎于.情.事,恐怕会被再次震碎三观。 是的,再次。 毕竟发生在秋照夜身上的令天下人瞠目之事接二连三,恐怕人们都快麻木了。 秋照夜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搂紧了他的腰间,越搂越紧。 渐渐了,他整个人都被亲软了,亲化了,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也统统被这一吻洗刷殆尽,只留一片空白,本能地开始回应这个吻,越发热切。 秋照夜再次闻见顾惊羽身上释放出来的那陌生又令人血脉贲张的香气,一直压抑着的心跳也陡然加快。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咳嗽声,顾惊羽猛然醒神,这才红着脸一把对方推开。 而秋照夜显然因为这一声打断而沉下了脸色。 只听来人喝道:“你们剑宗都忙翻了,你还不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点卡文~~嗯~~努力吧~ 杭州今天下小雪了,怕冷星人瑟瑟发抖 第69章 若不是因有事要办,阿羽不得不待在明心宗,秋照夜恨不得带上他立刻就走。 他身为一宗之主,此刻若是在常清殿,谁敢大声嚷嚷?不退避三舍已是十分大胆了。 他还沉默着,便见季修白大摇大摆踏入洞府,“你们剑宗收纳了许多难民,听说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说时递过一枚传讯玉简,喏了一声,“你们御风堂弟子送来的。” 外人不得靠近明心宗护山结界,便是剑宗弟子也是看在顾惊羽的这层面上才能将信件送上山门。 季修白眼见得了个借口,便巴巴地跑来赶人。 却见秋照夜蹙眉看着顾惊羽,虽然对方将他推开了,但他的手却没松下,依然牵着他的阿羽。 他不答季修白的话,而是对顾惊羽道:“阿羽,明心宗虽是魔门,也该有些规矩才是。” 此前他们是客,被安排在客府也没什么,可如今顾惊羽已然恢复了尊主身份,季修白再这么肆无忌惮就有些失礼了。 顾惊羽明白秋照夜的意思,可他与季修白的相处方式历来更像是朋友而非上下级,所以对方也习惯了如此。 于是他只得讪笑了一下,“季修白,他不仅是属下,也是朋友。” 秋照夜神色认真起来,攥着顾惊羽又拉近了些,一双冰眸直直地看着他。 从前阿羽为了护着此人,在万阳谷不惜处心积虑设下大阵而自己伏诛。后来在通涧渊,秋照夜又亲眼看见二人相处亲密无间,连衣襟都可以直接动手去拉。 他已经忍很久了。 只不过碍于之前与阿羽尚未心意相通,可现在二人已经在一起了,他不想有任何人分走阿羽的关注。 顾惊羽被看得一愣,他看一眼秋照夜,又看看季修白,眨了眨眼,接着道:“此前我被掳至明心宗,没少受季修白相助,所以……他更是我的朋友,而不是下属。” 而且他本就不喜欢旁人对他唯唯诺诺,上辈子在魔域过得够压抑了,好不容易有个能深交的朋友,他不想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了顾惊羽这句,季修白霎时理直气壮起来,“听见没有?我可不是一般的下属。”说时看见秋照夜明显越发阴沉的脸色,心头咋舌,看不出来秋照夜就是个醋坛子,吃那几个愣头青的醋还不够,还要吃他的醋。 顾惊羽再次从秋照夜那沉下的眸底看见了隐隐涌动的暗流,他心觉不妙,便卖乖似地道:“师兄,我这一生可没几个朋友。” 秋照夜被他这一句说得心软,便将顾惊羽拉近了,搂过对方的腰,仰面含笑道:“都听阿羽的。” 说完却又扭头看向季修白,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那神色里含着警告,还携带着威压直往季修白脑门里钻,令后者霎时浑身一僵。 季修白低声嗤出一句:“幼稚。” 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 而且越来越不分场合地秀恩爱,还总是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可顾惊羽不发话,他也只能是干瞪眼。 于是他只得话锋一转,试图再次把话题转到剑宗上来。 却见秋照夜并不以为意,而是气定神闲道:“长老们会处理好的。”说时依然盯着顾惊羽看,“阿羽这里更重要。” 的确,为了对付衢自明,更是为了震慑魔域,两位大乘境天尊都坐镇明心宗更能让八十六岛那些老狐狸不敢生异心。 但魔曲引发的后遗症想必不小,光是凡人们千里迢迢被拉到蓬莱岛一路恐怕就要死伤不少,再加上被阮妙真当做人质造成的死伤,恐怕宗门得忙上一阵了。 季修白翻出一个白眼,心头悻悻这赶人大计又落空了。 此时感应到少年的气息已经驶离了山门,秋照夜微微眯眼,这神态落入顾惊羽眼里,便疑惑问道:“发生何事?” 秋照夜嗯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随口道:“他走了,此刻大概已经出了护山结界。” 顾惊羽闻言旋即目露一丝焦急,低声嘀咕了一句:“他的伤还没好。” 他说时正欲出门,却又顿了一下,想到秋照夜若是跟来会把少年赶跑,违背自己的初衷,便扭头急急地喝令道:“你不准来。” 这一句将正欲动身的秋照夜按在了原地,仿佛真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果然不敢再动。 这一举动令顾惊羽也不免愣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不仅十分听话地坐了回去,寒潭般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委屈。 便是秋照夜一如既往如冰山般冷,可毕竟是张美人脸,尽管那神态只有一瞬,却也不免令人心尖一颤。 饶是如此厌恶他的季修白,也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神态,竟也没来由地产生了一丝心软。 顾惊羽迟疑了一下,声音放软了些,“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说时又在其脸侧轻啄,留下个安抚似的吻,这才转身离去。 季修白刚刚升起的那一丁点心软立刻被这一吻击得稀碎。 不愧是秋照夜,老奸巨猾。他想着,竟然学会了博同情,简直可耻! 他冷哼了一声,正瞥见秋照夜像是得逞似的眸光发亮,便没好气地指着秋照夜道:“我迟早要叫尊主识破你的诡计多端,揭穿你的真面目。” 却见秋照夜并不理他,而是自顾缓缓踱步出门外,视线追着顾惊羽远去的背影,良久才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的真面目,阿羽不会知道的。” 直飞驰到山门外,顾惊羽远远看见一道御剑身影,便加速追了上去。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靠近,夏应弦急急停下了,“阿羽?” 顾惊羽一把拉过少年的臂弯,“你的伤还没好,这是要去哪?” 少年先是目露一丝欣喜,阿羽关心他。 但未久后又眸光又归于沉寂,轻声道:“回宗门,各堂忙得不可开交,宗主不在,总得有人主持大局。” 顾惊羽闻言心尖一颤,少年的模样惹人怜爱,与以往都不一样,从前对方总是想方设法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如今竟然优先考虑起了宗门大事。 他恍惚有种错觉,仿佛夏应弦与秋照夜换了个人,本该由宗主操心的事眼下竟然被少年担了去。 他想了想,心知不该阻止对方,便拉过少年的手,将一枚暖玉放进少年掌心,“这是我以灵力温养的暖玉,到如今刚好够七七日,你带上,能助你快速恢复。” 随着体内灵流运转,暖玉会逐渐吸收玉主人的灵气,主人修为越高,暖玉滋养效用最好,若是像顾惊羽这样的大乘境,滋养的暖玉不仅能修复灵脉,更有助提升修为。七七日是能让暖玉起效所需的最少时间。 少年有些愣怔,七七日,也就是阿羽在知道他的身份起,便在做准备了。 顾惊羽知道他的修为受无情道反噬影响,虽然暖玉并不能起到逆转的作用,但能延缓修为倒退。 他的阿羽,一直都将他放在心上。 想到这他抑制不住地一阵激动,几乎舍不得离去,他贪恋地看着顾惊羽,心头是一阵饱含着酸楚与甜蜜的五味杂陈。 顾惊羽见他没有反应,试探道:“怎么了?” 他只觉眼眶一阵发热,便深吸口气将即将涌出的热流给生生压了回去,“谢谢阿羽。” “待我料理好宗门,就回来。” 他说时定定地看着阿羽那副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还有那纤薄的唇畔,在月光照耀下盈盈发亮,他心尖一阵悸动,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闪电般在顾惊羽的唇角轻啄了一下,便扭头加速疾驰,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惊羽愣了一下,本能地扭头看向主峰崖壁上最亮的那盏灯火,生怕被秋照夜看见似的,虽然那么远的距离,需得施加几道瞳术才能窥见一二。 旋即便在心头嗔骂了自己一句,他慌什么? 这心虚感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他立即甩甩头,试图将脑海中方才那柔软触感的记忆抹去,又强行平复了没来由隐隐慌乱的心跳,这才若有所思般往回走。 夏应弦高速疾驰着,心脏砰砰狂跳,手心紧紧攥着那块暖玉。 暖玉附着阿羽的体温,他舍不得放下,可一直拿着终究是不便,他想了想,最后取下剑穗上的丝线,穿过暖玉上的小孔,小心翼翼又郑重其事地挂在颈间,放入衣襟里。 暖玉贴着他的胸前,他只觉整个身体都渐渐暖和起来,他眸中带笑,望一眼远处山脚下星光璀璨的城镇灯火,最终定了定神,加速御剑驶去。 * 顾惊羽落入尊主殿外时,正看见秋照夜矗立在洞外,依然望着远处方才他驶离的方向,手里似乎攥着什么。 感应到他出现,秋照夜转过身来,柔声道:“他回宗门了?” 顾惊羽点点头,莫名有些忐忑,秋照夜看见了吗?若是看见了,会不会生气? 他倒不是怕秋照夜生他的气,而是怕对方生夏应弦的气,本来二人见面就掐,饶是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缓和半点关系,若是再让秋照夜看见方才的事,会不会…… 他还在胡思乱想,便见秋照夜冲他招招手,“阿羽,来。” 他疑惑上前,才见秋照夜手中攥着一根暗红色缂丝发带,透过上面绣着的若隐若现的回云纹,他认出那是自己前世常用的。 待他走近了,秋照夜含笑牵过他的手,“阿羽,我给你束发吧。” 虽然回到了魔域,但他并未褪去这一身常清殿服制,头上系着的仍是弟子常用的戴青色发带。 他点点头,便随秋照夜回到了尊主殿内。 此前他背负着林殊雨的身份,不方便更换服饰,如今秋照夜拿出这一根熟悉的发带,他才有种回归本我,终于站在了阳光下的感觉。 秋照夜牵他坐在镜前,卸去了那根戴青发带,一头乌发便如瀑般散落下来,披在肩头。 透过镜子,他看见身后人的目光落在他的长发上,眸光无比温柔缱绻,又拾起牛角梳,轻柔地为他梳发。 他想起儿时,他们也是这样相互梳发,秋照夜每回都梳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地将他的每一根发丝都仔细地绑在发带里,他的马尾高高竖起,发带末梢点缀着的晶石若隐若现地埋入发丝里。 秋照夜总要多看一会才肯罢休。 而他却经常将对方的发髻弄歪,总是手忙脚乱地要梳好几遍。可秋照夜却浑不在意,总是耐心地等他,直到勉强凑合还能看得过去,这才透过镜子笑着对他说:“这样就可以了。” 有时还会因为他梳发太慢误了早课的时辰,连带二人都被师尊责罚才算完。 可他从来没听秋照夜抱怨过他一句。 再后来,他们便再也不束发了,二人渐行渐远。 可如今回想起来,即便后来秋照夜跟他保持距离,那看着他的目光,却从未变过。 秋照夜将发带系好,端详了许久,似是十分满意,又一手挽起他的发尾,发丝如绸缎般从指尖滑落,带来微凉丝滑的触感。 顾惊羽透过镜子看见身后人那一头银发,不由心头揪痛,便一手绕过肩头,将身后人拉进了些。 从他复生看见秋照夜的第一眼起,就发觉对方不束冠了,而是任由那银发披散在身后,仅由一根发带随意在发尾处轻挽。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记忆中的秋照夜,玉冠高束,英姿勃发,如高山翠松般飒爽矫健。并非是如今这样,眼袋微青,唇色苍白,一幅略显病态的模样。 这个荒谬的世界,将他师兄的耀眼光芒尽数折损殆尽,不怪秋照夜要恨,怎么能不恨? 如果是他,一定怨毒了这个世界。 几缕发丝从肩头落下,落在秋照夜胸前,顾惊羽便捏起对方的发丝轻轻揉捻,他垂着眸,失神地自言自语道:“师兄不束冠也好看。” 秋照夜似是没有听清,微微倾身下来,如玉雕琢般的侧脸贴近了他的耳侧。 便在同时,他侧身环臂在对方后颈处,轻轻将其往下一压,仰头吻上对方的唇畔。 “师兄……”他唇齿间含糊地吐出一句,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都淹没在了如雨点般轻落的啄吻里。 秋照夜缓缓俯身,将顾惊羽往怀中轻按,绵绵而细腻地加深这个轻吻,并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皎洁月色透过半透明的月光纸洒落进来,在镜前印下窗格的阴影,辉光柔和,照亮了二人半边侧脸,勾勒出流畅的绝美线条。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小秋~~ 作者被剧情封印住了~~~该死 —————— 感谢在2021-12-25 10:24:33~2021-12-26 17: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宴无缺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宗门一时间涌入大量难民,虽然大多被安排在人多地广的外门领地,但为了安置他们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住所不够,大量弟子为将院子腾出来给凡人居住,而转移到了修炼用的洞府,导致一向僻静的论剑峰变得灯火通明,灵墟洞旁多出不少邻居。 虽然弟子们见了夏应弦还是会毕恭毕敬,但走到哪都是人的情况还是令他有些不适应。 他刚回到门内就马不停蹄接管门内事物,组织将亲人健在者送回籍地,若是丧失亲属与生计的,成人还好办,给分派灵石遣返便是,可孤儿却有些为难。 单真人甚感头大,“虽然不算多,也有数十人,还得安排人照看。” 都是修士,平日里除了修行就是修行,谁也不懂带孩子。让弟子们照看,图一时新鲜倒还好,时间长了不免身心俱疲,弟子们都避而远之。 特别是在剑宗,风气是出了名了的勤谨,大家都在修为进境上攀比着,一时一刻都不愿浪费。 夏应弦想了想道:“测测他们的灵根,合适的依据资质纳入门中,若是不合适便送下山找好心人收了吧。” 此时他这才想起钰儿,临走前答应那孩子将他娘亲找回来,也不知这难民里头有没有他的娘亲,于是便问起执事堂长老要了难民册,可翻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妇人的名字。 难民册里找不到,若非是被他派救走,便是此人已经在劫难中身殒了。 答应的事没能做到,他顿感失落与愧疚。 之后又忙碌了几日,才得了空,问了孩子的去处寻到了外院。 测完灵根的孩子们被安排在一处,远远地便能听见吵闹声。 仿佛是感应到他会来,钰儿颠颠儿地就跑到了院门外,见了他的身影眸光发亮,高声道:“哥哥!”说时便加速跑来牵起他的衣角。 孩子的声音透亮却稚嫩,他眸子先是一亮,随后又很快沉寂下去,之后半蹲下来,牵过孩子的小手沉着声道:“对不起,哥哥没能找到你娘亲。” 孩子眨了眨眼睛,仿佛没能听出其中的含义,反而因为他的神色很是沉重,而张开双臂试图环抱住他,可是孩子太小,展臂也只能够着他的肩膀,便顺势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没关系,阿娘说要是钰儿走丢了,就在原地等着,她就会来找钰儿,只要一直等下去,阿娘总会来的。” 夏应弦一愣,含在咽喉里的实话没能说出口,只因这几日他已派人向仙门百家打听,都没能在各处的难民里找到钰儿的娘。 他怕孩子难过,便强打精神点点头,“嗯,总会来的。” 就算留个念想吧,他想着。 这时钰儿眸光发亮,“哥哥,我测了灵根,他们说是上品单灵根,什么是单灵根呀?我将来是不是可以跟哥哥一样厉害?” 他轻拍孩子的额顶,点点头,“嗯。” 此时更多的孩子围了上来,他们眸中光芒闪耀,嚷嚷着要夏应弦教他们剑术。 对于刚入门的孩子来说,学习剑术显然太早了些,可看着钰儿一脸期待,他想了想,还是召剑而出。 “疾雨”眨眼出现在他掌心,发出一阵清脆嗡响。孩子们纷纷发出“哇!”地一声,一脸的雀跃与兴奋,眼中充满了崇拜之色。 他轻轻挥剑,剑锋在刮过空气时发出如银铃般的震颤声。 剑风扫过落叶,倏然将叶片卷起,随着剑光舞动,如水流般在他周身流淌,精纯剑风刮过周遭,如晓月清风,令人霎时灵台清净透彻。 渐渐有弟子们围了上来,不由自主沉醉在这绝美画面中,甚至有人怔怔出神。 良久才有修为稍高些的,尚保持清醒神志,讷讷道:“上回我见林殊……不,顾师叔舞动这凌太虚,也是这般鹤骨松姿,不过,剑势要更为凌厉些。” 而夏应弦的身姿更为洒脱飘逸,风骨遒劲的同时动作干脆利落,不染纤尘。 人们几乎忘记了这凌太虚的身法原本该是什么样,只得感慨,同样的剑招,由少年舞出便褪去了朴实无华,平添了几许仙气。 不知道的,哪里会认为这是不分内外门,从入门起便需修习的凌太虚,还以为是什么高阶功法。 众人看得忡怔,不曾注意此时忽然刮起一阵风,先是缕缕微风,与剑风相融,并携起沙尘。 夏应弦感觉这风来得诡异,旋即收剑,此时那风陡然增强,将树枝吹得沙沙作响。 微风演变成大风,沙尘渐渐眯眼,人们不由自主抬臂遮挡。 孩子们面露茫然与一丝惊慌,夏应弦旋即上前抱起钰儿,又催促孩子们回屋去。 弟子们反应过来,纷纷领着孩子往回走。 待到孩子们都被送回屋内,外头的风却倏然停下,使得飘在空中的沙尘与枯叶忽地一下落地,发出哗啦一声。 有弟子见状嘀咕了一句:“奇怪,哪来的妖风?” 夏应弦蹲下身来拍拍钰儿身上被风吹上的细细尘土,见衣摆处不知何时沾染了污渍,便道:“哥哥给你换件衣衫。”说时便拉着孩子来到里间。 他刚掀起门帘踏入屋内,便察觉到不对劲,屋内的摆设悉数消失,化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的偌大空间,再一扭头,出口也不见了。 他立即将孩子放下护在身后,剑锋挡在面前,神色凝重。 什么人敢在剑宗设幻阵? 待修为到化神期以上,神念可遍布整座宗门,一旦有风吹草动都会被长老们发现,可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情况却并未引来任何一名长老,这令他有些诧异。 此时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哥哥”,他猛地回头,钰儿也不见了。 他眉宇一紧,沉声道:“何人?” 没有任何回应。 他攥紧了剑柄,转眼却见自己竟出现在了溧白峰上。 眼前是如雪片般飘落的梨花花瓣,他站在山坡上,向坡顶望去,远远看见一个挥剑的人影。 花瓣如成股的水流般随其舞动而流淌,剑锋时而发出的清脆嗡响如悦耳的旋律,长长的马尾在空中翻飞,时而露出暗红色发带,其上点缀的晶石在光芒照耀下折射耀眼光芒。 那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便不由得呼吸一滞。 明知这是幻境,还是不由自主地缓步上前。 他的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人似是听见了,停下动作向他望来。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对方便扬起笑容,大步向他走来,清亮的声音响起:“师兄。” 那是二八年岁的顾惊羽,惊心动魄的面容上带着未褪的稚气,他脚步一顿,却见对方换成了小跑,且越跑越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向前纵身一跃,直扑而来。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顾惊羽便带着清脆的笑声直落入他怀里,他被这力道冲击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微风送来阿羽身上微弱的沉香气,几缕发尾扫过他的鼻尖,携着微凉丝滑的触感。 他疑惑道:“阿羽?” 怀中人听见了这一声,仰头闪电般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跳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少年时的阿羽,虽然尚未与他完全疏离,却也不曾有过这样直白而亲昵的动作。 他又听见对方道:“听说今日山下有庙会。”说时便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往山下去,“快陪我去看。” 顾惊羽雀跃地拉着他一路小跑,微风扬起二人的衣摆,在跃过一湾浅池时,他下意识地垂首去看,便在目光掠过的池面的一瞬间,看见了倒映中自己的模样。 是秋照夜的样子。 这是噬魂貘制造的梦境吗?可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无噬魂貘了。 山下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四处悬挂着灯火,漫天飞扬着绢花与金纸,鼻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便是噬魂貘,也无法制造出与记忆无关的梦境。 若是梦主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人,在梦境中应当是看不清面容的,可他眼前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存在。 饶是最擅长幻术的阵师,也造不出这样复杂而真实的幻境。 整个街市上事无巨细,甚至连地砖上的裂缝,小贩叫卖的声音,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眼尾的细纹都是那样清晰可辩,什么样的造梦师才能造出这样的杰作? 他看见身前的阿羽牵着他的手,回过头来冲他微笑。 那张容颜近在咫尺,掌心握着阿羽柔软的指尖,传来对方的体温,他几乎要分辨不清了。 他有些恍惚,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河畔,顾惊羽一脚踏入一艘花船,向他伸手。 他犹豫了一下,却见顾惊羽笑着一把拉过他几乎是将他拽入船中,“快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疑惑问道。明知这是梦境,他还是不舍得揭破。 “比赛呀。”顾惊羽理所当然道:“谁的花船得到的绢花最多,就能免去醉仙楼的宁瑞阁一整晚的费用。” 说时宝石般的眸子盈盈发亮,“想要什么都可以。” 见到对方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由自主扬笑道:“都听阿羽的。” 于是顾惊羽轻轻一拍他的侧脸,自信地道:“有师兄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也赢定了。” 果然船只开到一半,他们就快要被绢花淹没了,两岸的人们看见船上两位美得不可思议的人,便情不自禁地将绢花朝他们掷去。 一旁花船上的对手们心觉不妙,便使尽浑身解数,或是表演术法,或是舞剑,或者奏曲,渐渐地,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去。 眼见绢花落得少了,纷纷转而投向其他花船,他见顾惊羽撅起嘴,一幅不服气又凝神思索的模样,仿佛攒着什么古灵精怪的心思,便不由自主地低头浅笑,提示道:“阿羽舞剑最是好看……” 可话音未落,便见对方转身拉过他吻了上来。 周遭霎时安静了一瞬,旋即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先是面露愣怔,旋即一层薄红由脖颈渐渐蔓延上来。他看见阿羽纤长的睫毛微垂着,轻轻颤抖,仿佛振翅的蝴蝶,半阖的眸底闪烁着星点微光。 他不由自主呼吸渐促,下意识搂过对方,加深了这个吻。 周遭是不断落下的绢花,很快堆满了小小的船舱,几乎埋过二人的膝盖。 夕阳余晖播撒在水面上,荡漾着波光粼粼的璀璨金光,小舟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飘去,驶入逐渐没入地平线的那团金光里。 待到岸边人们手中的绢花都空了,顾惊羽仍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抚上他的颈后,柔软地卷起他的舌尖纠缠着。 他被那湿热柔软的触感撩.拨得心尖发颤,意识彻底沦陷。他搂紧了顾惊羽的腰间,贪婪而不知疲倦地攫取那令他几乎疯狂的甘甜汁液。 他知道即便是在梦中,若是动情依然会遭到反噬,他本做好了准备,可令他意外的是,反噬并没有如期而至。 这令他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因那炼狱般的桎梏突然消失而雀跃不已。 他几乎不舍得放开顾惊羽,深怕一旦放开,这种可以纵情肆意的机会便会消失不见。 于是近乎贪婪地想着,是梦也没关系,就让他这个梦做得再久一些吧。 直到船舶靠岸,发出微微震动,他的神志才被唤醒了些。感觉怀中人发力将他推开,他以为梦该醒了,却见顾惊羽拉过他一跃而上岸边,雀跃道:“师兄,我们赢了。” 之后的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进到这雅间里的,记忆中只有一路上阿羽笑着的脸,还带着一丝神秘,仿佛攒着心思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没有猜错,刚踏入那铺满红绸亮着红烛的屋子,他便心脏停跳了一下。 他看见阿羽打了个响指,二人的衣衫便都换成了与整个屋子相称的红色。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从心头升起,他深怕自己在自作多情,竟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询问:“阿羽,我们这是……” 顾惊羽冲他眨眨眼,一根手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万别叫师尊知道。”说时取出了道侣结捧在掌心。 “你……”他心跳剧烈,几乎快要蹦出胸腔,不可置信道:“你早就计划好了?” 赢下绢花的比赛,就是为了得到这间布置得像是婚房的雅间,背着师门,阿羽要跟他……结契? 这怎么会是他的梦?他怎么敢做这样的梦?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快要激动疯了,好希望这不是梦而是真的有没有~~~ 第71章 道侣结在二人的指尖盈盈发光,闪烁了几下后便倏然消失。 顾惊羽十分满意地拉过夏应弦的手,看了看他的指节,见一个亮红色的圆环明灭了一下,望向他的眸光内满是笑意,“我心头一念师兄,你的道侣结就会亮。” 说时抬起自己的手,便见那圆环正不停地忽闪着,于是微讶道:“我就在师兄面前,怎么还在想我?” 夏应弦鼻尖忽然没来由地一阵酸涩,一把将顾惊羽搂进怀里,用低沉却微颤的声音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怀中人微微一滞,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安抚道:“如今我们结了契,便永不分离了,师兄可以不用一直想着我,我一直在。” “只是……” 听见对方话锋一转,他心头咯噔一下,有些忐忑地问道:“怎么?” 却见顾惊羽嬉笑着道:“师兄若是一直想着我,它就一直亮着,被师尊看见了可怎么办?” 他定了定神,认真答道:“那便告诉师尊,所有责罚,都由我担着。”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把这些当做是梦,竟认真考虑起后果来,例如师尊发现他的无情道被阿羽破了,又或者还未成年的二人竟然敢私下结契,会怎样责罚他们,他又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阿羽受罚。 他认真思考着,不知不觉间被对方牵着走,直来到了床榻边,顾惊羽拉着他一同坐下,又取了合卺酒叫他喝,随后便将酒杯一扔,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将他扑倒。 他瞪大了眼,顾惊羽压在身上,他闻见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陌生却又十足叫人癫狂的气息,不由得心跳飞快,砰砰的心跳声过于剧烈,几乎响彻安静的室内。 他连忙按住对方,“阿羽……等一下。” 顾惊羽妖精般的眸子眨了眨,疑惑看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制道:“还……不是时候。”此时的他们还未及冠,是不能,也不该做这些的。 却见顾惊羽笑得双肩颤抖,趴在他肩头,咬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良久才哑声道:“好。” 他被这一口气吹得浑身战栗,心也软成了一湾水,不由自主将对方搂进怀里。 “抱歉阿羽,待我们及冠,一定为你补上合籍礼。” 顾惊羽环上他的脖颈,在他颈侧轻啄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模模糊糊地道:“我不在乎什么合籍礼。” 此时已是深夜,二八年岁的孩子到底修为不济,折腾了一整日便有些累了,阿羽本来又嗜睡,便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夜色渐凉,寒潮袭来,夏应弦才觉清醒了些,可梦境却并没有结束,他疑惑蹙眉,轻轻将怀中人放在榻上,又拉过云锦缎的被角轻轻掖了掖,才微叹了口气,沉声道:“还不现身吗?” 就算是给他造梦,也该有个目的才是,虽然他沉湎于梦境,却也一直留神观察着,到目前为止,整个梦境里没有露出半点造梦者的意图,他甚至没有感应到威胁。 此时终于传来一个孩童的笑声,他猛然一掌挥去,掌风掀开门扇,见到门外之人时他不可思议地瞳仁震颤。 “钰儿?” 孩子歪了歪脑袋,低头看一眼自己,“你说这具载体?” 载体?这用词极不寻常,夏应弦面露疑惑,“夺舍?你是谁?” 那孩子沉默了片刻,答道:“我没有名字,但其他个体称我主神。” 夏应弦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愣怔道:“什么……主神?” 这个荒谬的世界竟然有神? 如果有神,那他之前被玩弄的命运算什么?他忽然怒从中来,掌力一收,那孩子便被他吸入掌心,他几乎失去理智般恶狠狠道:“什么神?如果你是神,那此前发生的一切便要怪在你的头上,是不是!” “钰儿”面色如常,仿佛完全不受脖颈被扼住的影响,而是依然用稚嫩的嗓音说着冰冷的句子:“我并非你们理解的神,我只是一串既定程序,客观法则。” “天道?” 虽然夏应弦没有完全听明白,但却立即抓住了重点。话刚出口他便嗤了一声,“荒谬!” 孩子又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根据‘天道’这一词汇的释义,你勉强可以这样理解。” 夏应弦却几乎气笑了,“所以此前一直让我陷入循环的,就是你?” 他都快要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告诉他自己就是“天道”?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束缚在这个荒诞不羁的梦境中的游魂,挣扎着却醒不过来,只能看着事情的发展愈发荒诞无理,而他却只能被卷入这洪流中丝毫身不由己。 那孩子先是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这是既定修复程序,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他闻言眸光忽然犀利起来,“可三十年前,你还是改变了,不是吗?” 在万阳谷之后,在他差一点就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的时候,他发现冥冥中有些东西变了,不仅从此再无力量阻止他,还给了他一个希望,一个能救回阿羽的希望。 “钰儿”再次点头,“但我也因此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 “这个世界,因为你演变成了自由世界。现在,我需要你帮助我纠正这个错误。” 只见他不屑嗤笑了一下,“我虽然杀不了你,可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他以为这个梦境已经够荒诞不羁了,却没想到对方的下一句更是令他震惊得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只要纠正了这个错误,方才发生的一切就会是真的。” 同过分析他的表情,“钰儿”认为他没听明白,又补充道:“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术,而是真实存在的,只要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你所经历的过去都会被删除,方才发生的一切就会是现实。” 夏应弦的思维快要跟不上了,一时间震惊、愤怒、期待齐齐涌上心头,令他心情复杂至极。 什么叫做方才的一切才是现实? 那此前的一百多年算什么?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心声,那个稚嫩却又冰冷的声音继续道:“你不会记得那个过去,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会记得,因为那些过往都会被抹除,从未存在过。” 他只觉大脑嗡嗡作响,这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令他本能地抗拒与不敢相信。 可再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无穷无尽的循环,难道不是每一次的经历都被抹除了吗?只不过整个世界里,只有他还记得,拥有那些记忆罢了。 他垂首沉默良久,才低低吐出一句,“怎么帮?” “钰儿”分析着他的神色,偌大的瞳仁里闪过一串串字符,确定他确实提起了兴趣后道:“回到本体,取代他。” 他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道:“什么?” “取代你的主体意识。”“钰儿”重复。 接二连三耸人听闻的信息令他连呼吸开始都开始局促,他只是怔怔地吐出一句:“这不可能,而且,为什么?” 为什么要他消失? 那孩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不断扫过他的表情后重复道:“取代他,世界重启,这一切就会是真的,并且是唯一的‘真实’。” “你不是恨他么?既然如此恨他,不如抹掉他。而且,你本来就是他,取代他又有什么不对?” “钰儿”说时望向床榻上的顾惊羽,“你的阿羽从头至尾都会是你的,不会有任何人任何力量阻止你们。你的本体是个错误,而你将纠正这个错误,让整个世界重回正轨,不好吗?” 他顺着孩童的目光望去,榻上的顾惊羽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缓慢,仿佛在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里,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那样一张无忧无虑,稚气未脱的脸,那张放在他心底里一百多年从未改变的脸。他看着那张脸的目光渐渐变得痴迷。 而在顾惊羽露出背角的无名指指节上,一道红光正不断闪烁着。 “钰儿”的目光不断扫描着他的神色,见他仍有一丝犹疑,又道:“根据我的演算,你的这缕魂魄迟早会被收回,并且会被主体彻底碾压粉碎。” 夏应弦望着那道侣结怔怔出神了良久,才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眸光闪烁了一下,沉声道:“我该怎么做?” * 夏应弦又回到了那间里屋,面前的孩童冲他眨眨眼,询问道:“哥哥?”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你……” 可观察孩子的神态,却见其又恢复了以往一幅天真稚嫩的模样,于是试探道:“钰儿?” 只见孩子疑惑道:“哥哥,衣衫……”说时小手指了指自己衣角上的污渍。 他微微侧目,“方才,我一直在这里吗?” 钰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咱们刚刚才进来呀。” 看来方才那所谓的“主神”已经离开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从存放弟子服饰的斗柜里翻出件孩童的衣衫给钰儿换上。 他一直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便显得尤其沉默,钰儿稚嫩的声音传来,“哥哥也想娘亲了吗?” 他被这一声唤回神,下意识隔着衣襟去摸胸前那片暖玉,暖玉被他这么一按,与心脏前的肌肤紧紧触碰,引来一阵心跳加速,想到方才梦境中的阿羽的样子,他长长沉下口气,揉了揉孩子的脑袋道:“没有。” 此时裴慕之满山门地寻师叔祖,打听了一路终于寻了过来。掀开门帘时,见夏应弦正眸光含笑揉着孩子的脑袋,那两只发髻都被揉乱了。 见一贯的冰山露出这种模样,他先是一愣,旋即又见怪不怪地整理了一下神色道:“师叔祖,各处仙首聚集而来,说有要事相商,可眼下宗主不在,长老们让我请您去看看。” 夏应弦闻言点点头,又嘱咐了钰儿几句,正欲离开时,孩子不舍地牵着他的衣角,抬着忽闪的大眼睛道:“哥哥别走,钰儿好久没见到哥哥了。” 裴慕之见状微微挑眉, “师叔祖有要事,钰儿乖。”说时便伸手试图牵过孩子,却见钰儿往后缩了缩,仍是死死攥着少年的衣摆不松手,还眨了眨眼睛看着夏应弦,喃喃一声:“哥哥……” “这……”裴慕之有些为难,却见夏应弦摆摆手,“算了。”说时牵过孩子,掀开门帘迈步而出,同时丢下一句,“走吧。” 裴慕之微微摇头无奈跟上。 于是在宗门议事厅里出现这样一幕,一名少年牵着一名七八岁大的孩子跨过门槛,在众仙首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自然而然地跨上阶梯,坐在了宗主位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对小夏同学有信心哟~~~ 第72章 虽然阮妙真已伏诛,可中域各仙门却并未就此安心。 “那《摄魂令》可是攥在蓬莱岛手里。”有仙首焦急道,“要是那几位长老再出个疯子,岂非又是生灵涂炭?” 议论声四起,人们纷纷面露忐忑。 夏应弦将钰儿放在膝盖上,沉着声道:“诸位以为该如何?” 原本众仙首对两个孩子出现在宗主殿上颇为不满,更何况少年还是一幅主持的架势,后来真人长老们说明了夏应弦不仅与宗主同辈,亦得了宗主的授命主持宗门事宜,人们才勉强接受。 只不过看着对方还是个少年模样,便有些轻视的意思。 可方才少年的这一声,不论是语气还是声音都十分成熟冷静,还有十足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地正视他。 药宗徐元此前因在秋照夜的收徒仪式上屡次附和阮妙真的言论,便不免有些心虚,生怕与那魔头再沾染上半分关系,便在处理蓬莱岛之事上显得尤其积极。 只见他高声道:“该效法对器宗的处理方式,由仙盟推举一名代宗主,暂代蓬莱岛宗主之位,并对几名长老设下精神禁制,强迫洗去《摄魂令》的记忆,一定要教这魔曲从此于世间消失。” 这一声引来众人附和,“尽管蓬莱岛一众长老主动伏魔,逆转局势,算是将功补过,可一个阮妙真几乎令生灵涂炭,绝不能就此草草收场。” 夏应弦垂眸看一眼钰儿,却见孩子的眼睛眨巴着看向众人,一幅十分好奇的模样。 他一路观察了许久,也未见这孩子的任何异常,也许那个所谓的“主神”是真的离开了。 可他却不敢掉以轻心,之所以将孩子带来,也是因想要再观察一阵,放在眼皮底子看着,总比放任在外好些,以防其对宗门不利。 虽然他明知即便那“主神”出现,凭他也不能将对方怎样,更何况只要“主神”想动手,恐怕整个宗门谁也拦不住。 他若有所思,对仙首的提议只是默默点头,附和道:“确该如此。” 于是众人的议题便又转移到了蓬莱岛代宗主的人选上来。 待到议论止歇,夏应弦正欲下逐客令,却闻见有人道:“照夜天尊身为剑宗之主,怎能总呆在魔域?就算要整顿魔门以免生事,有顾惊羽在还不够吗?” “是啊,如今仙盟处置蓬莱岛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出现,到底是何意?” 有人小声嘀咕,不满道:“还让一个孩子来处置宗门之事,将我等置于何地?” 徐元狐疑道:“莫不是剑宗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两个大乘境都待在明心宗不走,的确令人起疑。 见夏应弦沉着脸不答话,单真人忙道:“宗主确实是有事耽搁了,不日便回宗门。” 可人们却并不买账,有人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听说仙门前脚镇压了蓬莱岛,后脚魔域便出事了,三个大乘境的战斗余波差点把明心宗震塌,这么大的动静,剑宗以为能瞒到何时?” “三个大乘境?”有人疑惑道:“当时姬家已经回上域了,那除了秋照夜与顾惊羽,还有一位是谁?” 人们议论纷纷,便是剑宗一众长老也压不住,毕竟这些现象实在无法解释,魔域遍布各大宗门眼线,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 于是夏应弦思忖了片刻后,石破天惊道:“另一位,是衢自明。” 众人哗然。 仿佛是嫌这句还不够耸人听闻,他又正色道:“他不仅没死,而且如今已是半步渡劫境了。剑宗二位天尊之所以一直呆在魔域,亦是为了对付此人。” 这话出自一个孩子之口,众人便免不了将信将疑,饶是夏应弦提醒仙门百家加强防范,亦有不少仙首仍不以为然。 回程飞舟上,修士议论着:“我不信,当初衢自明可是照夜天尊亲自动的手,剑宗这样说,不是亲口承认秋照夜失手了么?” 有人却据此反向得出了结论,“这不正说明此言非虚?否则剑宗何必打自己的脸。” 这一句如当头一棒,有修士腾地一下起身,神色严肃道:“得昭告天下。” * 明心宗尊主殿上。 顾惊羽终于换上了玄色嵌暗金回云纹的尊主服制,宽阔硬挺的云肩以及拖曳在地的厚重后摆显得尤为尊贵霸道,周身释放着令人胆寒的威压,与震慑人心的气场。 阶下密密匝匝地跪满了人,都是一副五体投地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缝里的姿态。 见一众岛主怕成这样,立在尊主位一旁阶上的季修白嗤了一声,翻着白眼嘀咕了一句:“早干嘛去了。” 而端坐客位的秋照夜微则是托腮仰头尊主位上的顾惊羽,心道他的阿羽好帅好霸气。 他眸光含笑,眼中的骄傲以及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神态毫不掩饰,目光热切看得顾惊羽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默默地瞪了回去。 却见秋照夜仿佛是会错了意,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眼珠子都快沾在顾惊羽身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顾惊羽心头嘀咕了一句。 原本明心宗内部事务不该让秋照夜旁听,可这家伙非说一定要看看阿羽是如何御下的。 顾惊羽没法子,便让秋照夜坐在了大殿客座上,也算是一种震慑吧,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冲季修白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开口道:“抬头吧。尊主说了,此次宗门遇袭事发突然,暂且不治你们的罪,便将功补过吧。” 众人闻言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了下去,有人长长呼出口气,又擦了擦额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过尊主。” 可话音刚落,人们便听见环绕大殿的一个带着威压的声音,“但是。” 人们刚抬起的头又落了回去,瞪大了眼又惧又怕地等着顾惊羽的下一句。 “若是衢自明派人私下与你们联系……” 有人为表忠心,焦急又慌乱地抢先答道:“我等一定拒之门外,与其划清界限!” 顾惊羽微一眯眼,目光像是一把利刃投向开口之人,并将其锁定,随后那人便觉脖颈一道寒意划过,仿佛有刀锋掠过了跳动的脉搏,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本尊,让你说话了么?” 这句是慢慢地,一字一顿吐出的,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可听在那人耳朵里,却像是悬在头顶的斩首斧,正慢慢地一点点落下,偏偏又在即将斩首时悬在半空,折磨着他的神志。 那岛主是被身后之人狠狠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慌忙高声道:“属下知罪!” 大殿安静了数息,岛主感到脖颈上的那抹凉意终于移开了,才长长吐出口气,浑身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顾惊羽目光扫过众人,才向后一靠,换了个放松些的闲散姿势道:“若是他派人与你们联系,一定要见。” 众人虽然额头点地,还是纷纷下意识地向左右望去,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发出一声,可眸光里的疑惑却毫不掩饰。 只听上方的声音继续道:“不仅要见,还要示好。便说你们早就看穿了明心宗式微,如今他修为独步天下,迟早夺回魔域,你们愿奉他为尊主。” 饶是不敢发声,听见这几句,还是有人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有胆大些的自作聪明,以为顾惊羽是在试探,便鼓足了勇气道:“我等对明心宗忠心不二,怎会屈服与衢自明淫威?他修为再高,又怎能与尊主相提并论?尊主功高盖世,执掌魔域与剑宗,今后必将四海八荒收入囊中……” 那岛主见着秋照夜端坐殿上,便想当然认为剑宗也臣服于明心宗,于是信口开河起来,却没想到话说一半便被一道气劲扼住了咽喉。 “本尊离开三十年,这溜须拍马的风气倒是又卷土重来了。”顾惊羽的声音异常冰冷,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便是修为高如秋照夜也感到了压力。 秋照夜先是微愣,旋即又扬起笑意,看着顾惊羽的目光平添了几分痴迷。 季修白嘁了一声道:“尊主可不吃这套。” 此前魔尊爱听奉承话,八十六岛岛主们个个学得油嘴滑舌,顾惊羽在时整顿了一番,便压下去一段时日,之后他身殒,这风气便又渐渐抬头。 “尊主没在跟你们绕弯子,让你们怎么做听着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众人闻见这句终于明白过来,连连称是。 而被扼住咽喉的那位岛主,则被那道气劲缓缓高举,直浮到了半空中,双腿因快要气竭而胡乱蹬着,连呻吟也悉数被堵在了咽喉里,一声都发不出来。 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喘,甚至不敢抬头多看那人一眼。 直到那人噗通一声掉落在地,再一动不动,双目圆瞪。跪在一旁的岛主转过脸来,正对上那一双近在迟尺的死鱼一般的眼睛,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有人感应到那岛主极其微弱的气息,像是尚有一口气在,却不敢挪动一下前去施救,只是跪地将头埋得更深了。 顾惊羽斜睨倒地那人一眼,一句多的话也没有,便继续方才的话题道:“但为避免衢自明起疑,八十六岛不可全都对其俯首称臣,最好形成我方微落下风之势,至于由谁来演这出戏,你等自行商议。” 说时冲季修白使了个眼色便起身离开。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接过话道:“起来吧,具体细节由我安排。” *蠰翇 长林药宗山脚,十几名弟子护送难民回到城镇,返程路上不住议论着。 “听说连两位大乘境都没能拿下那个衢自明。” 有弟子将信将疑,“我才不信,有谁能一夜之间进境大境界?那可是半步渡劫的修为,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 “剑宗传出的消息还能有假?” 只因这消息过于耸人听闻,多数人还处在不可置信的阶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全神贯注,无人留意到,就在他们的身后,漫天阴影犹如乌云般席卷而来,直到没入他们脚下,才有人神色一滞,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毛骨悚然。 有弟子察觉到异样,猛然转身却见空无一物,只有黑压压的阴影铺天盖地漫过视野所及之处,天色霎时陷入如黑夜一般的死寂。 “什么……”他只吐出两个字,眸光便迅速晦暗下去。 须臾之后,众人像是被夺去了神志一般,面无表情地转身缓缓走入那团阴影的黑暗深处,最后忽地一声,阴影眨眼收起。 十几道人影悉数消失无踪。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高能/高甜!~别跳(作者认真脸)嗯,解了一下封印~~ 第73章 寝殿内,顾惊羽在屏风后更衣,而外头却十分安静,想到在大殿上秋照夜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便心头忐忑地对屏风外的人道:“师兄……在魔域行事就是这样,这些魑魅魍魉不比正道,不能讲道理,只能……” 他一面换衣,一面滔滔不绝,他以为自己今日的表现与平日判若两人,会叫秋照夜失望,便试图辩解几句,可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腰被环住了。 他垂首看见一双玉白的手腕交叠着,不知何时秋照夜竟然绕过了屏风出现在他身后。 他刚褪去外氅,只着一层纤薄的中衣,对方的体温便透过中衣传导过来,有点凉凉的。 肩头落下沉重感,是秋照夜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并咬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今日的阿羽特别有气势。”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拉着转身,抬眼正对上秋照夜的一双冰眸。 “阿羽不论怎样我都喜欢。” 眼见对方又要亲上来,他伸手将秋照夜的唇按住了,认真道:“我在更衣。” 这句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秋照夜非但没走,反而视线下移,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两朵洁白的梨花盛放着,倒映在秋照夜的眸子里,仿佛一湾深潭的水面上倒映着岸边伸出的梨枝,甚至微风一吹,将花瓣吹落,漾起水面层层涟漪。 他看见对方眸子里漾起的波光久久不散,漂亮的喉结亦十分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他心觉不妙,还没将其推开,便被一个力道一压,他整个身体前倾,撞进对方怀里,随后便被吻住。 他被吻得喘不过气。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挣扎,秋照夜松开他的唇后,又啄吻描摹那两朵梨花。 顾惊羽只觉像是被蜜虫蛰了一口,有些痒痒的,并一路痒到了心尖上。 空气中再次弥漫起那股异样却令人沉迷的香气,秋照夜似乎抓到了什么窍门,埋首在他颈窝浅笑了一下,“阿羽好香。”随后深吸口气,一幅餍足的模样。 那香气就像是会上瘾的毒药,令秋照夜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即便会引发巨大的痛苦也要沉溺其间。 这回连顾惊羽自己也注意到了,不由得嗅了嗅,低声嘀咕了一句:“奇怪,我没有熏香啊。” 秋照夜抬头看他,手指抚在他的眼尾,眸光里是十足的温柔与隐约的贪婪,用好听到令人着魔的低沉嗓音哑声道:“阿羽,知道什么是魅妖吗?” * 顾惊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推倒在床榻上了,他瞪大了眼,连忙按住身前人的双肩,试图制止对方进一步的靠近,“你知道你还……” 可他的话根本说不下去,刚吐出半句又被堵上。 他挣扎着,心道这一回绝对是过头了,也不知方才自己释放的那道气息是不是把秋照夜给磨疯了,竟然完全不顾后果。 上辈子他从未动情过,便对自己这具身体的特质全然不知。 他是时至今日才知道,魅妖在情动时会释放出一种体香,刺激对方的神经,心智再坚定也抵挡不住。 这不正火上浇油吗? 本来秋照夜看他的目光就够炽热的了,眼下更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好在此时的秋照夜应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功法压制了,为了避免反噬,灵压及修为都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稍一运功就能将对方推开。 却见秋照夜被一道柔和的气劲震开后,先是眉梢一挑,随后又目露一丝委屈道:“阿羽……” 此时的顾惊羽根本顾不上心软,他低头看一眼自己本就松垮垮的中衣,腰间的带子在方才的拉扯间快要彻底散了,前胸延伸至小腹精悍的肌肉若隐若现,他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再次系上。 他又仔细抬臂嗅了嗅自己,确定那气息消散了,才松了口气。心道这回好了,他也得压制自己不得动情,否则凭秋照夜那把干柴,绝对一点就着。 他没好气地斥责道:“你不要命了?” 秋照夜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道:“我不怕疼。” 说时又往前挪了挪,“你不让我靠近,才要我的命。” 顾惊羽快被气笑了,恍惚间感觉这家伙在他面前褪去了伪装,万年冰川般的外表下,是一颗单纯并热切至极的赤子之心。对方终于回归真实的自己,性子越发像一个人,他想了想,像夏应弦。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嘛。 他招来外衫迅速披上,一面道:“此前牵个手就说满足了的是谁?” 秋照夜愣了一下,微微思忖后道:“是阿羽先招惹我的。” 说时按住了顾惊羽刚穿上衣袖的一只胳膊,“不对我负责吗?” 这话说得,好像是他撩了就跑。 见他愣怔,秋照夜眸光一亮,更进一步道:“我已经将功法运转压制到最低限度了,不会五感尽失,阿羽……” 这一声阿羽说得顾惊羽心都软了半截,可他知道,如果无情道的反噬这么容易解决,墨妖就不会教他废去修为了法子了。 他定了定神,“可你还是会疼,而且,强行压制修为,这副作用你考虑过么?” 长此以往,轻则修为倒退,重则伤及经脉。 “偶尔为之,无妨的。”秋照夜又挪近了些,目光灼热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此时之前看过的那套功法的示意图不受控制地崩入顾惊羽的脑海,于是肉眼可见的一层薄红攀上了耳根。 因他肤白,稍有羞赧就异常明显。 秋照夜见状轻笑了一下,又将他拉入怀里,“我在你心里,有这么脆弱么?”说时还仿佛是故意贴着他的耳根,压低了声音吹着气道:“明明阿羽也……” 顾惊羽先是一怔,旋即反客为主将秋照夜压倒,眸子里闪过狡黠的光芒,“这可是师兄说的,你可别后悔。” 秋照夜微愣,眨眨眼看着正压着他,露出一幅邪魅笑容的顾惊羽,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直到对方胡乱地扒着他的衣裳,他一把抓住顾惊羽的手,疑惑道:“阿羽?” 顾惊羽歪了歪脑袋,微一挑眉,“这不是师兄想要的么?” “是,不过……”秋照夜说时又是一个翻身,“姿势不对。” 顾惊羽仰面躺着,看见眼前唇畔含笑的秋照夜,不由得干咽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吧…… 话本子里不是这样写的,明明他才是上面那个! 他是炉鼎之体没错,可他看的是阳炉鼎的功法好吗?墨妖不会错的。想到这他笃定点头,再次一个翻身。 二人接连翻了两次,已经滚到床帐最里侧了,身旁就是石墙,再没地儿翻。 “师兄。”顾惊羽眸光认真却又隐约透着一抹邪气,“咱们这就算是预演,你放松点。” 秋照夜的瞳仁肉眼可见地收缩了一下,随后盯着顾惊羽愣怔了良久,终于噗嗤一声,抬臂挡在眼前笑得双肩颤抖。 顾惊羽从没见秋照夜这样笑过,不由得也愣了,心道很好笑吗? 只见秋照夜笑了好一会,终于双臂展开,摆成了大字,眼中带笑看着顾惊羽道:“好,你来吧。” 得了首肯的顾惊羽,宝石般的瞳仁闪闪发亮,他微微坐直了些,定了定神,仿佛是拆礼物一般,认真开始拆起了秋照夜外氅的系带。 见他铆足了劲的模样,秋照夜又笑了一声,饶有趣味地看他。 待到里衣解开,一幅完美的雕塑展现眼前,顾惊羽不由得呼吸一滞,浑身都僵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嗡嗡作响,只觉得眼前是一幅玉石雕刻的精致雕塑,他几乎不敢碰,仿佛一碰就会碎了似的。 见他怔然不动,秋照夜眸光一闪,迅疾起身轻轻一推。 顾惊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再次聚焦时,秋照夜的一双冰魄般的眸子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眸光是诉不尽的温柔缱绻。 对方的银发垂落下来,发尾勾在肩头,形成流畅优美的弧度,发丝将烛光切割成斑驳的星点碎片,点缀在那片银色的缎面上。 他看得晃了神,灯火在秋照夜的身后闪耀着,勾勒出俊美无俦的身型,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天神。 之后他视线一晃,眼前的人影便俯身而下,越过对方的肩头,他见着壁灯上的烛火越发影影绰绰,最后模糊成了一片耀眼金光。 * 顾惊羽这一觉睡得尤其沉,甚至觉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见耳畔传来极其轻微的几声“阿羽”。 是秋照夜的声音。 他的大脑还处在一片浆糊的状态,根本无法思考,便嘟囔了一句:“……再睡会。” 秋照夜见状轻笑了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额发,又对侍从摇摇头,因生怕吵着顾惊羽,故而并未开口,只是传音道:“晚些再说。” 侍从有些为难,踟蹰了片刻,便将传讯玉简放在案上,随后便垂着首躬身退下了。 此时的顾惊羽正搂着秋照夜的腰,秋照夜稍微调了姿势,让他枕在自己腹部较柔软的位置,自己则背靠着软垫,一动不动地枯坐了整日。 可秋照夜半点也不觉烦闷,只是望着怀中人的睡颜,眼中带笑,一幅心满意足的模样。 直到日头再次落下,明心宗主峰上的洞府纷纷亮起了灯火,顾惊羽才长长地叹出口气,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眼。 眼见自己正躺在秋照夜的怀里,他抬头正对上一幅玉面正垂眸看他,他被这深沉的一眼看清醒了,昨夜之事旋即化作支离破碎的画面涌上脑海,他条件反射地坐直了,瓷白的面容登时一片绯红。 他嘶了一声埋首入掌心,心头嗔骂着自己,怎么回事?关键时刻掉链子。 见他这反应秋照夜忍俊不禁,轻轻牵过他的双手,将人带入怀里,“阿羽害羞了?” “没有。”顾惊羽立即反驳,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认输,“我就是……”他想了想道:“我没反应过来。” 说时推开秋照夜,十分认真道:“下次,下次我一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秋照夜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茫然眨了眨眼,总感觉好像说错了话。 这念头刚闪过,他整个人就被秋照夜扑倒,“阿羽这么期待下次?” 他干咽了一下,“没有……我是说……”他说时顿了顿,突然想起了反噬,便连忙拉过对方的腕脉来来回回探了几遍。 功法运转如常,灵压也恢复了。 于是他狐疑看一眼秋照夜,“师兄没事?” 折腾了一夜,难道没反应? 秋照夜抿嘴一笑,“早就过去了。” 顾惊羽后知后觉地回想当时秋照夜额间细细密密布满了薄汗,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拥有这样强大的精神力,能压过反噬? 即便是压制了功法与修为,将反噬程度压到了最低,那痛苦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想到这他看秋照夜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甚至带着点……崇拜。 反正他自认做不到。 不过持续压制修为终究有害无益,今后还是别冒险了,他想着。 二人又黏糊了好一会,顾惊羽才看见案上放着的那枚玉简,于是疑惑招入手中,一面打开一面道:“发生何事?” 秋照夜瞥见玉简摇摇头,“我也没看。” 待到玉简释放出一幅幅画面浮现眼前,二人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慈母笑 感谢在2021-12-28 14:31:54~2021-12-30 10: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楠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画面是透过明心宗探子的视角录下的,在中域某处山脚,大量修士倒地不起,走近后能看见修遍体浮现青筋,面如枯槁,大睁着眼一幅死不瞑目的恐怖模样,仿佛死前经历过某种极端痛苦的事。 视角主人俯身半蹲下来,伸指探了探脖颈后摇摇头。 之后画面一转,或是各仙门,或是其下辖的城镇中,都出现了大量死状相似的尸体。 “看来各大仙门都遭遇了偷袭。”秋照夜道:“阿羽可知是何种功法会造成如此死状?” 顾惊羽微微摇头,“太多了,只通过玉简画面无法判断,看起来像是灵脉被抽干了。” 说时沉下脸色,似想到了什么,望向秋照夜道:“宗门无事么?” 后者摇摇头,“若有事,会传消息来。”刚说完这句,便果见有侍从通传,送来了御风堂的信笺。 他施法解了密封,大量信息便涌入脑海。 顾惊羽见了他的神态,面露担忧,急急问道:“怎么了?” 秋照夜面色凝重,“几名采买弟子,失踪了几日后,被发现尸身丢在了山下湖边,清晨才被渔夫发现。”说时认真对顾惊羽道:“阿羽,我得回趟宗门。” 顾惊羽点点头,“我也去。”说时立即翻身下榻,同时招来外氅。 秋照夜微一蹙眉,试图阻止:“阿羽……” 仿佛是知道他要说什么,顾惊羽一面低头穿靴,一面打断道:“有贯虹弩震慑,衢自明绝不敢轻易出现在魔域,在他收复八十六岛之前,明心宗都是安全的。”说完便直起身子,可刚迈开两步,却脚下一软,趔趄了一下。 秋照夜眼疾手快将他接住,先是有些疑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双臂弯顺势将他的腰环住往怀里带了带,又贴近了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阿羽还难受么?” 顾惊羽本也疑惑自己的突然腰腿酸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见这句愣了一息之后登时脖颈一红,“不……不难受!”说时便一把将秋照夜推开,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 却见秋照夜接过了衣裳仔细替他披上。腰带从身后绕过来,轻轻系好之后,又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似是而非地道了一声:“那就好。” 昨晚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涌上脑海,顾惊羽没来由微微颤栗了一下,连忙甩头试图甩去那些画面,心头攒着劲:等着,下回他一定不会掉链子。 随后便红着脸拉起秋照夜出了门。 之后顾惊羽又跟季修白嘱咐了几句,二人便张开缩地成寸,马不停蹄往剑宗赶去。 * 灵墟洞内传来一声冲天震响,论剑峰各处弟子纷纷跑了出来,聚集在灵墟洞外观望着,他们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颈往洞内探。 “发生什么了?” “好像爆炸声。” 弟子们议论纷纷,却谁也不敢往洞内迈出一步。 夏应弦握紧了剑柄,还保持着单臂挥剑的姿势,不远处的岩壁被剑气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裂缝迅疾向山体深处蔓延,这一剑几乎要洞穿整座山崖。 好在灵墟洞地处偏僻,他挥剑的方向再无其他洞穴,否则便不知哪位弟子要平白遭这池鱼之殃。 他肉眼可见地红了眼眶,是被怒火烧红的。 就在不久前,他感应到修为在急剧流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快,不用想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是他根本不敢去想。 他的阿羽彻底离他远去,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岩石过了数息才从蔓延开的裂隙中纷纷坠落,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此时一个孩子颠颠地就要往里进,围在洞外的弟子们纷纷将孩子拦住了,压低了声音劝阻道:“别进,师叔祖正发脾气呢。” 钰儿远远看着夏应弦的背影,面露忧虑道:“哥哥很难过。”说时仰头对弟子们眨了眨眼睛,“我能进去安慰他一下吗?” 夏应弦听见动静,一言不发地收剑回鞘,剑锋入鞘发出哗啦一声短促又清脆的声响,像是用劲掼回去的。 他扭头看向洞外,沉声道:“钰儿?进来。” 弟子们先是微讶,随后便松开了孩子。 有人已经对师叔祖这冰火两重天的态度见怪不怪了,旁人要得他多一个眼神都难,唯独这孩子不同,仿佛不论做什么师叔祖都不会动怒,简直可以说毫无底线。 钰儿一路小跑地进了洞内,围观弟子们见里头没了动静,一时也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便纷纷散去了。 孩子跑了一小段便忽然换了步伐,变成一步步缓缓靠近,满是欣喜的面容倏然一变,显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夏应弦感应到不对劲,霎时冷了脸,提剑挡在身前,“是你?” 孩子换了副机械冰冷的语气,“既然这么愤怒,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他冷眼一瞥钰儿,转身迈出几步,坐回石床上,将佩剑往床边一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故作没听明白,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钰儿”道:“你都知道的吧,他们昨晚……” “住口。”他眸中是强压的怒火,不敢再听下去,便试图打断道。 可孩子却并不打算停下,反而描述起细节来,“顾惊羽颈间的那枚梨花印记,秋照夜似乎很喜欢,总是用舌尖……” 伴随哗啦一声清脆嗡响,锐利剑锋抵在孩童的脖颈间,几乎就要划破皮肤。 少年眼眶红得几欲低血,胸腔因怒火而起伏着,用极低而压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让你住口。” 可孩子只是歪了歪脑袋,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少年的面容,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才道:“只要回到本体,昨夜那个人就会是你。” 夏应弦脸上维持着怒火,心头却沉到谷底,连他都不知道的细节,这个“主神”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这种全知全能令他毛骨悚然,有种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的感觉。 他大脑飞速运转,该怎么应对这种敌人?他不能与任何人商量,也不能表现出任何犹疑与异常,于是试探道:“你急什么?我若贸然回去,他会起疑,我需要时机。” “钰儿”顿了顿,眨眨眼睛像是在思考,片刻后道:“合理。从你的个性与之前的表现来看,的确应该拒绝回归本体。不过你放心,你会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他追问道。 “钰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模棱两可地道:“届时你就知道了。” 夏应弦眸中闪过一道弧光,心知追问也无用,于是话锋一转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既然你连现实都可以改变,那么抹杀秋照夜这样的小事,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这句话问到了关键,“钰儿”这一次的停顿更长,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他。 虽然夏应弦与对方交流的时间不长,但他也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这位所谓的“主神”,与拥有七情六欲,会趋利避害的凡人不同,它不会撒谎。 也许这便是神与人的区别吧,足够强大,便不需要学习阴谋诡计。 所以对他提出的问题,要么照实回答,要么同方才一样,拒绝回答。 果然,“钰儿”思忖了好一会,才答道:“‘秋照夜’与其他个体不同,无法被常规手段抹杀。” “为什么?”听见这句,他眸光发亮,急急追问道。 这一回“钰儿”不再回答他,只是道:“你不需要知道。” 夏应弦眸色微暗,缓缓点头,“好,不过我受制于他,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获得我的记忆。”他说时眸光锐利地看向“钰儿”,试探问道:“你如何防止他看见我们的对话?” 他的语气平静,毫无波澜,“钰儿”并未从中分析出任何问题,便答道:“很简单,我能伪造现实,自然也能伪造你的记忆。” “他能看见的不过是你与钰儿的闲谈罢了。” 这一句点醒了少年,仿佛要确认什么,他又再次问道:“你能伪造我的记忆,那精神力呢?如果在争斗过程中,我输给他又该如何?” “在这个世界上,谁强谁弱,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夏应弦面色一怔,随后眸光微亮,仿佛知道了什么,这个所谓的全知全能的“神”,既然可以改造记忆,甚至能改变人的修为与精神力,那为什么不能动秋照夜呢? 他本欲追问下去,却见孩童神色一变,面露一丝茫然,随后瞳仁逐渐清澈,再次看清夏应弦时,扬起明媚的笑容,“哥哥!” 他眸光先是一阵狐疑,仔细打量孩童后,确定方才那位所谓的“主神”已经离开,才松下口气,又换了副温和的目光,拍拍孩子的额发道:“怎么不去练功?跑这来做什么?” 孩子嘿嘿一笑,“今日给我们上课的师兄说宗主要回来了,还有个什么师叔祖,说是全宗上下要到山门外候着,大家一会都要去,我就想来找哥哥一起。” 夏应弦大概猜出二人回来的缘由,可他现在半点也不想看见秋照夜,他怕自己届时会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动手。 孩子见他没有反应,并不知缘由,只是拉着他往外去,“要快点,师兄们说越是辈分低的弟子越要早到,我们院好多哥哥姐姐卯时就去山门等候了呢。” 钰儿滔滔不绝,一面拉着他一面自顾往前走,“可我听说宗主要巳时才能到,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早去呀?” 孩子不清楚夏应弦的辈分,只觉得应该比自己高不了多少。 少年并不愿拂了他的意,便就这么任由孩子牵着自己。 虽然他不愿看见秋照夜,可一想到阿羽,怒火又顿时消去一大半。 这是阿羽复生后头一次以真实身份回到宗门,长老们大张旗鼓些也属正常。 可当他出现在山门外时,弟子们都愣了,原本还有些懒散凌乱的队伍霎时变得整齐划一,人人都站得笔直,连之前嬉笑的表情都迅速收敛,纷纷垂首,同时心头嘀咕:今日师叔祖怎么回事?盯梢来了? 却见夏应弦把钰儿招呼进最小辈弟子的队伍里,与一众半大的孩子站在一起,随后又冲守殿弟子队首的裴慕之招招手。 后者眨眨眼,疑惑上前,微微垂首道:“师叔祖有何吩咐?” “宗主殿都收拾过了?” 裴慕之点点头,“当然。” 其实不用收拾,只要布下了除尘阵,十年如一日洁净如初。 “守殿弟子们也都在这了?” 裴慕之也不知这师叔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讷讷地嗯了一声,旋即便感觉肩头被重重地拍了拍,听见少年用着清泉击石般透亮的声音,却几乎是咬着牙慢慢说出这句:“好,你们好好候着,一步也不准离开。” 随后夏应弦又嘱咐钰儿乖乖待着,便一个飞身往主峰去了。 队列中甄子昂疑惑看一眼裴慕之,仿佛在问师叔祖要干嘛?后者微一耸肩膀,摇摇头。 眼看着日头从东面攀升到了高空,气温也逐步升高。 山门虽离主峰遥远,但裴慕之却冥冥之中仿佛听见了些响动,他狐疑往主峰望去,询问其他弟子道:“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弟子们之前见夏应弦走了,又回到放松的状态,或聊天或小憩,根本无人注意其他动静。 见大家都是摇头,裴慕之心头一阵疑惑,又望主峰处看了眼,可碍于宗主就快到了,他也不好擅离职守,便按下了想要前去查看的心思。 不久后各位长老也都到场,见大家都没有异常,裴慕之才松下口气,心道待接完宗主再说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码字好寂寞~~ 感谢在2021-12-28 14:34:33~2021-12-31 12: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山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顾惊羽没有想到这次回宗门阵仗这么大,接风的队伍从山脚一直排到山门口,望一眼队首,连半大的孩子都来了。 他不由得一蹙眉,看一眼秋照夜,压着口型道:“至于吗?” 秋照夜却是不以为然,只淡淡道:“单真人说这是阿羽正名后头一次回宗门,理当庄重些,我觉得有理,便随他安排了。” 顾惊羽噎了一下,竟找不出理由反驳。 长老们迎上来,师叔长师叔短地寒暄了好一会,单真人算是消化了许久,才接受林殊雨就是顾惊羽的事实,心头却还是不住忐忑,毕竟从前把对方当成一届小弟子,没少横眉冷对。 但看顾惊羽眉眼温和的模样,与众人有说有笑,又释然了。 是啊,记忆中他的这位小师叔,便是一贯的不拘小节,换师祖的话来说,便是目无尊卑,虽然对自己的师尊常常不敬,对晚辈却也从没有端过架子。 他与许多真人长老一样,儿时没少随这位小师叔四处招猫逗狗,上房揭瓦。 而且最终鞭子都是落在小师叔身上,他们这些晚辈,总是被摘得干干净净,所有责罚都被小师叔担了去。 所以他们一向喜欢与小师叔混迹,倒是离如今的宗主远远的,毕竟只要与其待在一块,免不了冻得浑身打颤,人人都对其避而远之。 后来听说魔尊就是顾惊羽时,他们这一辈的弟子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思绪飘了许久,转眼再次看见顾惊羽如沐春风的面容,和颜悦色地与长老们谈笑,感觉冥冥之中萦绕整座宗门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影,都在这灿烂的笑容中消散了。 于是他也整理了神色,上前笑盈盈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顾惊羽没在人群中看见夏应弦,虽心头疑惑,却也没多想,与众人寒暄了片刻后便与秋照夜往主峰去。 二人是一路牵着手回来的,并旁若无人地当着全宗们的面,一级级迈上石阶。 弟子们见状大气不敢喘,心道难怪宗主对林殊雨青睐有加,感情不是师徒恋,而是竹马恋啊!这个瓜太大,还九曲十八弯的,不啃个三天三夜都啃不完。 可当众人到了常清殿外,纷纷傻了眼。 面前是殿顶屋檐被生生砍去半截,连带着立柱以及殿门也被波及,残垣断壁落在地上,断面干脆利落,是被剑气斩断的。 整个殿前广场是被砸得粉碎四溅的灰瓦,一片狼藉,且扬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单真人见状急急地高声道:“谁干的!” 顾惊羽心头警铃大起,能悄无声息闯入宗门毁坏常清殿,这人修为得多高?难不成是…… 连一众长老真人也都纷纷摆出了防御架势,甚至有人已然拔剑出鞘,紧张地道:“宗主,此人修为不可小觑,恐怕……” 秋照夜的脸比以往更冷,开口打断道:“不必了。” 此时一个身影飞入人群中央,一把拉起顾惊羽的手腕,“阿羽,这常清殿是住不得了,随我回论剑峰吧。” 顾惊羽抬头就看见少年明媚的笑容,拽起他就要走。 他愣了愣,看一眼少年,又看一眼秋照夜,霎时明白过来。于是脚步没动,按下夏应弦道:“你干的?” 少年却只是冷冷瞥一眼秋照夜,咬牙切齿般道:“是又如何。” 此时裴慕之终于明白自己隐约听见的那声震响是怎么回事了。 师叔祖这醋劲阵仗真大,连宗主殿都敢掀了。瞠目结舌之余却见顾惊羽蹙紧了眉,语气责备地问道:“为什么?” 可刚问完顾惊羽就明白了,看着夏应弦眸中带火,几乎要将秋照夜生吞活剥的模样,他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要同之前一样住进内殿去,于是叹了口气道:“我不住宗主殿就是了。” “而且我是来查案子的,待不了多久。” 秋照夜却是冷哼了一声,一把拉过顾惊羽往身后一带,冲夏应弦道:“干得不错,反正我也住腻了,不如就随阿羽一道去论剑峰吧。” 说完还挑衅似地与顾惊羽十指相扣,堂而皇之地就要往论剑峰去。 “秋照夜!”夏应弦怒意盎然,剑出三寸几乎就要动手了,却被顾惊羽一把按下,“够了。” 顾惊羽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失望地对他道:“你有点过分了。” 平时吃醋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今日竟然直接把宗主殿给毁了。 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顾惊羽有点生气,刚想责骂几句,却见少年眼眶发红,脸上带着怒火,可眸光又说不出的委屈,他顿时心软半截,又把后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又扭头去看秋照夜,见其也是冷着一张脸,便瞪了一眼对方压低声音道:“当着全宗上下的面,你害不害臊?” 秋照夜依然是一幅冰山脸,可他却莫名听出了撒娇的口吻,“阿羽,你偏心。” 顾惊羽扶额叹了口气,感应到全宗上下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觉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炙烤,连忙松开了秋照夜的手,清了清嗓子,冲诸位长老道:“都散了吧。” 既然是夏应弦干的,那便与宗主干的没什么分别,宗主掀了自己的屋子,谁敢多说一个字? 于是众人闻言只是面面相觑,又看一眼秋照夜,见其一言不发,只盯着顾惊羽看,那目光里还隐约露出了一丝……委屈? 这个词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单真人连打了个激灵,那惊悚程度,堪比白日见鬼,不,比见鬼还可怕。 可他还是连忙收拾了神色,躬身道:“还没给小师叔接风,这宗主殿又……”他说时顿了顿,又不敢去看罪魁祸首,只得接着道:“小师叔从前的住所已经被封上了,要不要收拾出来?” 从三十年前起,顾惊羽之前居住的院落便成了禁地,被一道禁制封锁,谁也进不得。 顾惊羽没心思关注众人的脸色,只道:“先别管住所了,今日有更重要的事。” 他直奔主题,“那几名弟子的尸身在哪?带我去看。” 正以目光短兵相接的二人听见这句也暂时止戈,秋照夜最后冷眼一瞥夏应弦,便移开视线,冲单真人点点头,“走吧。” 少年狠狠瞪他一眼,仿佛得胜了似地两步来到顾惊羽身边,“阿羽,我带你去。” * 几名弟子的尸身被阵法保持着,顾惊羽附身下来凝神观察,身后百草堂裘真人道:“每个人都像是直接被抽干了灵脉,没有外伤。” 单真人亦点点头,“不过所有人身上都有一道符文,我等从未见过。” “在哪?”顾惊羽起身让开位置,单真人便上前将一名弟子翻起,褪去衣衫露出后背。 一道暗灰圆形符文繁复地遍布整个背脊,顾惊羽见状面露一丝诧异,缓缓起身看一眼秋照夜,“师兄可见过?” 秋照夜瞳仁颤动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知道这道咒术?” 见顾惊羽正疑惑望他,他便沉声道:“贯虹弩的锁定不能取消,却可以转移。” 听见这句,众长老都不明所以,顾惊羽却心头咯噔一下,“是衢自明。” “如果他试图转移锁定,又为何会死这么多人?” 秋照夜微微颔首,“只是此法成功率太低,且徒伤人命,我剑宗开派祖师便将此法销毁了,唯留历代宗主口口相传。” 所以此法当今世上只有秋照夜一人知晓。 秋照夜一面俯身查看地上的尸体,一面道:“转移过程中,锁定咒会钻入受试者体内,要瞒过贯虹弩绝非易事,没有衢自明的修为与精魄,便会强行榨取受试者的潜力,试图激发其修为上限,受不住的自然透支灵脉,枯竭而亡。” “荒谬!”顾惊羽怒声道:“能比拟大乘境修为的世上能有几人?何况他已半步渡劫境了。” 秋照夜却摇摇头,“不需要真正比拟衢自明的修为,只需要在咒术起效的一瞬间接近即可,准确地说,是透支该修士这一生可达到的最高境界,即便现在还差得远,可谁也不知道此人将来会达到何种境界。” “只要试验品足够多,总有人会成功,骗过锁定咒,只需要一瞬,成功转移后衢自明便自由了。” 这一信息耸人听闻,一众长老从未听说过,纷纷汗毛倒竖,单真人怒道:“各仙门死伤无数,他明火执仗将人露天席地抛尸,真是孰不可忍!” 顾惊羽低声道:“他是故意的。” 衢自明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甚至明目张胆地叫嚣、挑衅,他要叫天下人知道,仙门百家的性命都拿捏在他的手里,只要他成功转移贯虹弩的锁定,随时都可以将中域一网打尽。 “这件事,必须与仙盟知会。” 他说时便陷入了沉思。 时间不等人,谁也不知道衢自明会不会下一刻就抓到了适合的受试者,他必须想个法子阻止此人,也不知季修白那安排得怎么样了。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秋照夜轻轻握起他的手,若有所思道:“阿羽,八十六岛……” 顾惊羽猛然抬头,还以为自己的心声不小心说出口了,面露惊讶地道:“咱们想一块去了?” 秋照夜微微扬笑,伸手轻抚他的额发,“只是这适合的人却难找。” 夏应弦见状眸光冷下半截,沉声道:“阿羽,我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你睡我的老婆,我就掀你的房子!(bushi) 阿羽:幼稚鬼~~ 第76章 灵墟洞内,顾惊羽思来想去后果断否决道:“不行。” “阿羽,你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见他一脸忧虑的模样,夏应弦又道:“总不能让弟子们去冒险,我灵脉强韧,能熬过去。” 顾惊羽看向秋照夜,见其一言不发,怒声道:“你就由他胡来?” 却见秋照夜冷眼一瞥少年,又对顾惊羽道:“他说得没错。” 顾惊羽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这种时候你倒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了?” “且不论风险多大,一旦咒术开始,你的身份定会暴露。”凭衢自明的修为,只要稍探灵脉就能知道夏应弦是灵偶塑身,一旦知道这一点,其身份的秘密不攻自破。 “那就更好了。”少年眸光发亮,“凭他的自大,定会认为自己抓住了秋照夜,用秋照夜的弩箭消灭秋照夜的半缕神魂,得给他多大鼓舞?他一定会急不可耐地付诸行动,继而拿下明心宗。” 对方说得颇有道理,顾惊羽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可直觉却告诉他不能这样冒险。 万一转移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真让衢自明成功了会怎样?贯虹弩能碾碎神魂,光是想想其中可能出现的差错及后果,他都快疯了。 见他犹疑不决,少年又认真道:“阿羽,你知道只有我合适。” 秋照夜牵过他的手,“阿羽放心,有我在。”说时一瞥夏应弦,又换了副冷眼,“我会一直看着他,不会有万一。” 顾惊羽抬眸看向秋照夜,这才想起大乘境可以随时召回自己的魂魄,对啊,他怎么把这点给忘了?他不知不觉间将少年当成完全独立的个体,一时紧张竟忘记了对方的魂魄其实一直拿捏在秋照夜手里。 若非承载反噬的使命在身,少年恐怕早就被收回了。 他这才松下口气,缓缓点头,“好。”说时捏紧了秋照夜的手腕,“你……一定看好他。” 他又扭头去看少年,却见对方璀璨星眸闪闪发光,仿佛自己要去做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反而值得兴奋。 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想嘱咐点什么,便见少年仿佛是要他放心,扬起鲜有的灿烂笑容道:“我知道的阿羽,我会小心的。” 顾惊羽嗯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般道:“我这便通知季修白。” * 魔域最大的川宁岛外,一副虚空镜面悬浮在海面上,里头模模糊糊的一个黑影,看不清样貌,可其释放的威压却透过显形阵传导至岸边,岛上数十人影伏跪在地,齐声道:“尊上威震天下,我等愿誓死追随。” 那黑影却是一声冷笑,“你等愿誓死?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人们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目露一丝尴尬。一名白衣岛主眼珠一转,高声道:“尊上已是半步渡劫境,天下谁人能及?我等自然愿追随强者。” 衢自明听见这句点点头嗯了一声,“这倒是实话,你等确实忠心,不过是忠于威势罢了。” 那白衣闻言又趁势添上把火,“我等可为尊上里应外合,佯装臣服明心宗,待尊上大军压境时,再反戈一击,届时尊上定能兵不血刃拿下魔域。” 这句算是真正打动了衢自明,可他一向多疑,并不轻信于人,只见他眸光微动,略一思忖道:“也好,你等既要表忠心,本尊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办好了,便答应你们的请求。” “但凭尊上吩咐!”一众岛主齐齐高声道。 “我看那秋照夜总是护在顾惊羽身边,很是碍眼。” 众人听见秋照夜三个字,登时心头咯噔一下,不会吧,那可是大乘天尊,背后还有整个剑宗,把他们绑一块也打不过啊。 仿佛是看见他们的表情,衢自明嗤笑了一下,“本尊自然不会要你们去对付他。” “你们只要偷袭剑宗,给我将他们金丹期以上的弟子绑来,越多越好。” 岛主们闻言都松下口气。唯那名白衣人眼珠转动一下,微不可查地扬起唇角,他一直匍匐在地,故而无人看见他的表情,那唇角直到衢自明的显形阵都消失了,也没放下来过。 衢自明的威压散去许久,众人确信此人已经离开了,才纷纷吐出口气,擦了把额汗。 却见那白衣麻利地起身拍了拍衣摆尘土,放松地舒出口气后撤去了易容术。 众人纷纷面露难色,对他道:“左使,咱们总不能真去偷袭剑宗吧?” 季修白一面弹了弹宽大的衣袖,一面理所当然道:“去,当然要去。” “我还正愁该怎么劝他偷袭剑宗呢,他倒自己提了。”说时还嗤笑了一声,耸耸肩嘀咕道:“姓衢的还真知道给我省事。” 说完便大袖一甩,化作一道白影消失高空。 * 剑宗郊外驿站,一队红衫人在来往人流中显得异常惹眼。 为首少年更是神采奕奕,丰神俊朗,那朝气蓬勃的模样,惹得路人不由得纷纷回头,见了他都像是被感染了一般,霎时也心情大好起来,不由得会心一笑。 少年身后一名侍从低声道:“少主,咱们这可是背着家主出来的,这么招摇不太好吧?” 姬霄月不以为然摆摆手,“咱们是来拜访二位天尊的,自然要心诚一点,怎能偷偷摸摸地来?显得我姬家小气。” 侍从心头嘀咕着:到底是拜访二位天尊,还是拜访那位顾天尊啊? 自从上回剿灭阮妙真回到上域,姬无霜就将自己儿子禁足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踏足中域。 姬霄月刚开始还挣扎辩解,说自己只是喜欢中域风土人情,随意逛逛而已。 可自己养大的儿子,心里想什么他姬无霜能不知道吗?不过是要上剑宗找的借口罢了。 见自家儿子跟着魔似的想尽办法要见顾惊羽,姬无霜怒其不争地斥道:“人家是大乘天尊!能嫁你吗?” 说时还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他跟你爹同辈!”然后一巴掌拍上儿子的脑门,企图将其拍清醒些。 谁料姬霄月却是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托腮沉吟了一会后点点头,“虽然他比我大一百多岁,不过没关系,大乘境活个万把岁也不成问题,这么算来,阿羽还是幼年嘛,待我也进境大乘境,等咱们都活到千八百岁时,这点年龄差距就不算什么了。” 姬无霜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上儿子后腰,后者登时趔趄几步,“阿羽也是你叫的吗?你得喊他世伯!” 谁料儿子一面揉着屁股,一面摆出一幅委屈的模样,“父亲,儿子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姬无霜都快给气笑了,在他这种已经活腻味了的老家伙眼里,一个未及冠的孩子,跟襁褓里的婴孩差不了多少,竟然开口闭口“这辈子”了。 他不由分说将儿子关在宗族祠堂,可还没关几天,就听说姬霄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说通了族老把他放了,待到姬无霜反应过来时,那小子已经带着亲卫跑得没影了。 亲卫也是一头冷汗,少主这么高调,恐怕早留下了踪迹,也不知这回要是少主被家主捉回去,会怎么受罚,他们做下属的免不了要被连坐,光是想想就不住地浑身打颤。 他们远离热闹的驿站,刚靠近山脚时,便隐隐感觉不远处传来纷乱的灵压,像是有谁在搏斗,且人数不少。 亲卫立即反应过来,围成一圈将姬霄月护在身后。 感应了片刻后,其中一名亲卫道:“至少有半百之数,咱们小心些,别靠太近。” 姬霄月从纳戒中取出隐匿灵压的法器,隐去气息后道:“这可是剑宗山脚,咱们不能袖手旁观。”说时便示意亲卫缓缓靠近。 待到施加瞳术能够看清的距离,姬霄月看见众多纷乱的人影,他一眼认出了剑宗弟子的服制,正与一群数量远高于他们的黑衣人搏斗着,且在他们观察的这数息之间已经被团团包围。 在那群剑宗弟子当中,他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待看清后他瞳仁一颤,那不是夏应弦吗? 他正要冲上前去,可权衡了敌我力量之后还是把自己按住了,他看了眼己方包括自己不过五人之数,全填进去也扭转不了战局。 一旁亲卫也劝阻道:“少主,敌众我寡,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姬霄月点点头,拍拍亲卫的肩膀道:“你速速通知剑宗。” 就在他说话的空档,便听得远处清脆而纷乱的剑响,是剑宗弟子们纷纷被缴械,眨眼之间,黑衣人已经将众人用捆仙索束缚。 为首的黑衣人提剑在跪地的一众弟子间巡梭,最后以剑柄击倒几人后,对下属道:“这几个不中用,别管了,这些带走。” 话落,一众黑人便将剩下几名弟子提上剑背。 眼见黑衣人就要御剑离开,姬霄月连忙催促属下,“快去!” 一袭红衫旋即化作一道影子没入了剑宗山脚的树林里。 姬霄月冲几名亲卫使了个眼色,几人便纷纷匿了身形,尾随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觉得小凤凰有点可爱(狗头.jpg)~~ 感谢在2021-12-31 13:04:51~2022-01-02 15: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梨落云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夏应弦身体被捆仙索束缚,双眼也被蒙上了,他一路留神着自己的方位,试图记下目的地的位置,可在接近了魔域之后却受到强大气场干扰,所有的感知都忽然失效了。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在何处,只感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刮过,不知过了多久,待终于落了地,他以及几名弟子被推搡着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又被勒令停下,推搡他们的黑衣人不知对谁道:“尊上要的人我们带来了。” 前头传来一个声音,“他们能进,你们不能进,退下吧。” 后头的人仿佛是犹豫了一下,才将他们一推,随后气息便消失了。 随后又被带着不知走了多久,夏应弦便透过蒙眼布,感觉周遭光线似乎暗下许多,从脚步声判断来看,他们应该进入了一个十分空旷的地方。 腿后传来一记重踹,他身不由己地双膝跪地,不由得牙关一紧。随后便听见身旁人抬高了音量道:“尊上,他们果然抓来了剑宗弟子,属下验过了,都是金丹修为。” 这声音带着点回音,更加令他确信了此处应是某处大殿或是洞穴内。 上方未久后传来一个声音,“嗯。”随后又发出一声嗤,“就这么几个?” “是。”身旁人道:“就这些,不过最近各大宗门收得紧,鲜少有弟子出山门,这次就算多的了。” 上方人冷笑了一声,缓缓踱步而来。 夏应弦感到一阵威压袭来,震得他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下一刻便是蒙眼黑布被劲风击落,他眨了眨眼,见四周是幽暗的洞穴,四壁点着灯火,光线不强,但足够视物。 高阶上站着一个黑影,黑黢黢的看不清模样,仿佛是所有光线照耀到那人身上便被彻底吸收了去,连半点亮光也透不出来。 但他能感受到一束视线几乎是在瞬间就锁定了自己。 那黑影忽地一下眨眼来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目光是带着些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回夏应弦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于是唇角一勾冷笑一声,嘲讽道:“贯虹弩的滋味好受么?” 在看清少年的容貌后,衢自明先是后退半步,步伐里隐隐透着一丝惊慌,之后一道气息涌入夏应弦的灵脉,在确认少年周身灵流已经被彻底压制,再召唤不出弩.箭后,才放下心来。 只见其目露凶光,继而拊掌大笑起来:“居然是你!”说时伸掌凭空一捏,夏应弦便觉咽喉被一个力道掐紧,浑身被那个力道提了起来举到了半空中。 “太好了!既然弩.箭出自你手,那便由你替本尊背负这锁魂咒吧。” 话落,少年便被一个力道狠狠掼下,他背脊落地,随后又被力道直冲到墙根,重重撞上岩壁。 “师叔祖!”弟子们发出惊呼,可刚刚发声,便被一道噤声咒制住了,再也无法开口,同时无形桎梏亦像是牢笼一般将他们紧紧束缚无法动弹。 “聒噪。”衢自明冷声道:“待会再收拾你们。” 一股腥甜热流直冲向咽喉,被少年生生咽了下去。 可他却没有皱一下眉头,而是抬头桀骜不驯地狠狠盯一眼衢自明,之后缓缓以手肘直起身体,背靠岩壁,叹出口气,刚微一张口,便有一丝红线从唇角溢出。 衢自明见了他的神色很是不满,脚下释放出的黑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 夏应弦还没缓过劲来,便感到脚踝被什么给缠住了 ,定睛一看,却是无数蜿蜒而来的黑影,由脚踝开始向身体攀沿,所过之处,皆留下繁复的纹路,像洗不掉的烙印一般遍布周身。 他身下地面也忽然亮起一道圆形阵法符文,发出诡异的幽暗红光。 烙印像是生了根,根系开始往他体内钻去,犹如无数钢针密密匝匝地扎入皮下,剧痛袭来,他咬牙发出一声闷哼。 肉眼不可见的根系一旦钻入身体,便如有指引一般自行沿着灵脉游走,如利刃般切割翻绞灵脉,抽取每一丝灵流,最终往紫府涌去。 他一面强忍痛楚一面默念口诀,引导着那些符文根须涌入紫府中的一个亮点,那是秋照夜早就准备好的陷阱,能够将那些钻入灵脉的根须悉数吞噬。 可从外表却看不出来,只能看见他周身被那诡异的烙印包裹着,十足令人心惊胆战。 众弟子们见状急得额间渗出冷汗,想呼唤他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夏应弦冲弟子们微微摇头,目光安抚着众人。 这正是他要的,他的修为潜力便是秋照夜的大乘境,转移之法自然会在他身上起效。 而陷阱却会在锁魂咒转移之后将其封锁在识海内,从外表来看,确实像是锁魂咒被转移了,可是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将其释放。 弟子们见他明明遭受着酷刑,却咬紧牙关安抚旁人的模样,心头又是郁愤又是感动,发出的呜咽声反而更响了。 便在他看向众弟子时,余光瞥见一点异样,弟子们身后本是一只灯盏立柱,可那立柱确实隐约有些扭曲,并非是应有的笔直,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入水的棍子受到光线折射,而产生了视错觉。 他微微蹙眉,旋即想到了什么。 拥有隐身类法器的仙门稀有,能彻底隐匿身型与气息,莫说修士,便是飞升的仙人也能瞒过。 果然未久后那点扭曲便消失了,灯盏立柱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可夏应弦却心头咯噔一下,对方在移动。 而且他有种预感,那人正向自己这边移动。 会是谁? 衢自明并未发现那点异样,依旧闭目施法,同时似乎感应到夏应弦体内的灵脉异常,忽然眉梢挑,发出一声咦。 夏应弦心头一沉,被发现了? 他目光紧紧锁定着衢自明,以为对方发现了那个隐身者,全神贯注感知着周遭的动静,试图找出那人的方位。 却见衢自明缓缓向他走来,居高临下,眸光锐利却饶有趣味地看他。 “你是……” 衢自明刚开口,却见电光火石之间,破空出现一道金光将夏应弦缠绕,随后猛地一抽,少年身型一歪,便凭空消失无踪。 此时锁魂咒的转移尚未完成,夏应弦心头一惊,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衢自明几乎是立即反应过来,肉眼可见的气墙自他脚下迅疾扩散开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笼罩整个洞穴内。 同时便听砰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撞上了气盾,又跌落地面。 衢自明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冷笑一声,“竟敢在本尊眼皮子底下隐身?”说时又是一道森寒气劲如刀锋一般涌去,只听哗啦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撕成碎片。 两个少年身型显露出来,是跌坐在地的模样。 几乎是同时的,洞穴外传来几声重叠的:“少主!”,旋即便是三个身影闪入试图救人,却被一道威压震慑,纷纷噗通一声跪地,被压得连脖颈都抬不起来,更休说拔剑。 夏应弦看清了身边人,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姬霄月低喝一声,周身燃起凤凰真火,竟将大乘境的威压驱散,同时一把捞起夏应弦的胳膊,“我来救你。” 伴随一声高亢的凤鸟鸣啼,如有实体的火鸟直冲向衢自明。 他本以为就算修为差距巨大,但凭借凤凰真火,逃命还是没问题的,他正携起少年往洞外冲,可刚迈开步子便觉脚步异常沉重,连抬都抬不起来。 低头一看,却见双脚被数道黑影束缚。 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竟然是姬家少主,真是令人意外啊。” 他猛然扭头,却见凤鸟竟被捏在那黑黢黢的人影手中,挣扎扭曲了几下后便忽地一声化作一团烟火消散无踪。 夏应弦沉下脸,眼看着计划就要被破坏,可他没有余力懊恼,亦不能责怪姬霄月,于是跨出一步挡在对方身前。 姬霄月闻言冷声道:“既然你认得我,就该知道我父亲是谁。” 可话音未落,便听得那个黑影冷笑了一声,旋即便觉脚下一空,整个身体被吸了过去,脚下因悬空而乱蹬了几下,又听得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那是自然,久仰姬家家主大名,可惜上次登宸大会无缘相见。” 提到登宸大会,姬霄月一愣,再垂眼看向衢自明时才觉眼前看不清面容的黑影,与当时大会上那个魔头极其相似,咬牙道:“是你!” 衢自明仰头大笑,“我本以为今日得了个灵偶塑身已经够好运的了,没想到凤凰后裔亲自送上门来。” 说时将姬霄月往地上一甩,后者只觉刚刚落地便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低头去看,却是无数黑色影如藤蔓一般将他缠绕住。 伸出的触须直往皮肉里钻,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发出闷哼。 夏应弦见衢自明换了目标,高声道:“你放了他,让我来。” 衢自明只是斜睨一眼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又看向姬霄月,冷笑道:“你是身子强韧,可他却是凰族啊,哈哈哈。”说时凝神探了一会,面露得意,“还是拥有凤凰精魄的返祖者。” 这意味着姬霄月与其父亲姬无霜一样,几乎拥有与神一样的无限寿命,在濒临死亡时能够激发涅槃之力,重塑身体。 这样的受试者,自然能够瞒过锁魂咒,而且一定能挨过那痛苦的转换过程。 姬霄月周身被黑色藤蔓紧密缠绕,越缠越紧,低沉的闷哼逐渐化作痛苦的呐喊,并不住地挣扎着。 眼见目标转移,计划就要彻底失败,夏应弦紧张的大脑飞速运转。 他隔着衣襟紧紧攥起胸前那枚暖玉,对自己心道:快想想办法!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衢自明知道他是秋照夜的灵偶,会如何? 可凭此人的多疑程度,这一点由他自己提出来,稍有不慎恐怕适得其反。 他心头煎熬犹豫着,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那阵法就要转换成功,他把心一横,高声道:“你可知我是……” 他的话刚说出口,便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炽热的火焰呼地一声从姬霄月体内灼烧出来,将缠绕着的黑色藤蔓尽数焚烧殆尽,又霎时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那火焰温度极高,连洞穴岩壁都被这温度炙烤得发红。 透过燃烧的火焰,夏应弦隐约看见姬霄月眸子闪耀着红光,亦如烈焰般燃烧着,缓缓起身,一字一顿道:“这是你自找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太忙了,说好的日六没做到,只有日三了(哭丧脸.JPG) 作者会坚持日更到正文完结,还在追更的小宝贝我真的太爱你们了~~感动~~ 加油! 第78章 话音未落,一道红色疾光冲向衢自明,闪电间已撞向其腹部,并轰地一声砸上洞内岩壁。 整个洞穴都摇晃起来,岩顶不断有岩石落下,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在那团燃烧的火焰中,姬霄月转过脸来,冲众人道:“快走!” 大乘境的威压竟然在这一瞬间被撤去,三名红衣亲卫立即反应过来,试图救人时却迎来两个提剑的黑影。 只见他们似乎对衢自明的处境毫不慌张,反而游刃有余地踱步过来拦截他们。 衢自明垂着首,透过燃烧的火焰看不清表情,可夏应弦还是听见了一阵短促又诡谲的笑声,“不愧是凰族血脉,令人惊讶。” “不过……” 一道凌厉气劲释放开了,霎时将姬霄月震开,后者如炮弹一般撞向地面,砸出一道深坑,周身火焰也被这道气劲彻底冲散,坑内升起屡屡灰烟。 这气劲席卷整个洞穴,本就被彻底压制了灵流的一众弟子以及姬家亲卫们,都立时被这大乘境的威压震晕过去。 衢自明不疾不徐地缓缓踱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深坑内倒地不起的少年人影。 “比起你父亲还差得远。” 姬霄月勉强半支撑起身体,咳嗽了几声后咂出几口鲜血,哑声道:“我乃神族后裔,岂是你这邪魔可以染指的!” 这话倒是没错,衢自明眼珠转动了一下,那转移咒术的阵法只怕对凤凰血脉难以起效。 他也不生气,反而嗤笑了一声道:“无妨,待我收复魔域,攻打正道,便拿你做盾,看看你那父亲还敢不敢造次。” “你无耻!”姬霄月高声唾骂,可刚开口便再次被一道力量击中胸口,重伤叠加下登时昏厥过去。 衢自明的目光再次扫向夏应弦,手掌微曲便将他吸入掌心,歪着脑袋凝视着他道:“方才,你说什么?” 夏应弦快要喘不过气,冷眼看他后哼了一声,“我说你卑鄙龌龊,合该天诛地灭。” 一双邪恶的黑瞳转动了一下,看一眼地上躺着的姬霄月,又看一眼少年,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锐利的光芒闪过后,忽然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你为了保下姬家少主,竟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邪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自言自语般道:“能造出这样的灵偶,便是剑宗也没几个老家伙能做到。你到底是哪个呢?” 他说时眸光微动,自言自语般道:“你能召唤贯虹弩……”说到这他脸上的笑意霎时变得癫狂,甚至兴奋不已,有些不可置信道:“是你?” “哈哈哈哈哈!秋照夜!秋照夜的灵偶居然落在我的手里。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色藤蔓再次围剿过来,夏应弦浑再次落入阵法中。 剧痛袭来,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剧烈,他疼得浑身打颤,咬紧牙关的同时额间已经布满了细汗。 无数根系钻入灵脉,往紫府涌去,最终被一团亮光吞噬。 待到他周身的黑色符文明灭了一下后彻底消失,衢自明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襟,便见玉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的一道形似箭靶的繁复纹样。 唇角诡异地扬起,衢自明再次仰头大笑,这一次甚至笑得前仰后合。 “秋照夜的弩.箭,锁定了秋照夜的神魂,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夏应弦恶狠狠盯着衢自明,冷声道:“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放了他们。” 却见衢自明冷眼一瞥到底不起的众弟子以及深坑中的姬家少主,一把捏起少年的下颚,低声道:“本尊,为什么要听你这个阶下囚的?” 少年的唇线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冷然道:“就凭大乘境的本体随时可以唤回自己的魂魄,若你不想功亏一篑,就把他们放了。” 这一句仿佛说中了要害,衢自明的瞳仁转动了一下,随后又笃定地道:“锁魂咒锁定的是魂魄,若召回,你的本体也会被锁定。” 却见夏应弦冷笑了一下,“一旦回到本体,我有一百种办法化解锁定咒,不信,你就试试。” 这话令衢自明半信半疑,也不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此法。只见其脸色微变,仿佛在做着某种权衡,许久后才将他松开,又指着剑宗弟子们道:“那些没用的可以放了。” 随后又指了指坑中的姬霄月,“这位金贵,不能放。” “否则,我拿什么来制约你?” 夏应弦一瞥姬霄月,方才他因计划即将失败而试图自曝身份的行为,在衢自明看来是为保下姬霄月,反倒令事情更顺利了些。 于是点点头,“好。” 衢自明抬臂向属下示意,倒地众人便被一一拖曳出去。 见少年狐疑的目光,衢自明嗤了一声,“你放心,这点小事本尊还不至于出尔反尔,待他们醒来时,自会回到剑宗。” 此时因他的衣襟被扯开,露出前胸的同时,颈间那枚暖玉也露了出来。 衢自明说时瞥见那暖玉,霎时好奇起来,微微探过后眸光一亮,“你还真是令人惊喜不断啊。” 他一把扯下那枚暖玉,少年霎时变了脸,“还我!” 那暖玉在衢自明手中被翻来覆去地把玩,夏应弦依然被捆仙索束缚,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他眼眶发红,恶狠狠道:“还给我。” 衢自明充耳不闻,反而捏着那玉石冷笑了一声,“顾惊羽的暖玉。”说时瞥一眼已经目眦欲裂的少年,忽然唇角扬起邪恶的笑容,“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 他将暖玉高举,就着壁灯的火光观赏起来。 火光穿透粉白剔透的玉石,柔和成一片粉金色的光芒,凝神望去,显得异常美丽夺目。 衢自明啧啧赞叹了一声,“不知届时贯虹弩穿透你的神魂时,顾惊羽会是什么表情呢?”他说时微微眯眼,仿佛是在想象那个让他痛快无比的场景,神情都开始陶醉起来。 未久后他眸光一闪,掌心施力就要将玉石捏碎。 夏应弦见状急中生智开口道:“你捏碎它,就暴露了你的方位,恐怕届时等不到你去讨伐明心宗,阿羽就带着仙门百家来围剿你了!” 这一声令衢自明的动作停了下来,只见其微微眯眼,又一脸不屑地将玉石丢在他面前,玉石落地撞击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夏应弦心尖一颤,生怕玉石破碎,连忙用被绳索捆住的双手捡起暖玉,他几乎是匍匐在地,如捧着珍宝一般捧起那枚暖玉,小心翼翼地用袖口一遍又一遍地拭去尘土,同时仔细观察表面,良久后却见到原本完璧无瑕的玉石果然被砸出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只觉自己的心都被剜了一下,揪痛不已,于是将暖玉攥入掌心,狠狠地瞪一眼衢自明,心道:等着,此仇必报。 衢自明对他的怒目视而不见,反倒悠然道:“对了,你这句倒点醒了本尊。” 说时饶有趣味地看着少年,“为了不对秋照夜暴露位置,该对你的识海动点手脚才行。” 黑影缓缓向少年靠近,夏应弦心知对方要做什么,惊恐地连连后退。 为了阻止秋照夜窥视自己的分神,衢自明定会强行钻入他的识海,或竖起屏障,或将其灵台搅乱变得混沌不堪。 不论是哪种情况,强行被大乘境的魂识入侵,都会让他生不如死。 黑影渐渐欺了过来,他倒吸一口凉气,肉眼可见的一道锐利黑影像是一条念蛇,倏然钻入他的身体。 下一刻他便觉识海如遭万刃翻绞,强烈的痛苦令他不由自主发出怒喝,“……滚开……滚开!” 可这怒吼却令衢自明更加兴奋,不断发出得意的笑声,回荡在空旷幽静的洞穴。 * 距溧白峰不远的一座小院,因地处偏僻,显得异常幽静。 这里原本被一道禁制笼罩,寻常弟子皆靠近不得。 在禁制下,内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三十年前的模样,一花一木,哪怕是一片尘埃,也不曾变化。 便是屋内点着沉香的倒流香炉,也保持着一缕青烟向下流淌的模样,像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顾惊羽推门而入,禁制在他踏入的瞬间被撤下,原本冻结了的时间突然开始流淌,倒流香继续燃烧,散溢出阵阵清香。 不大的屋内摆放着精致的黄花梨家具,他打开衣柜,里头的衣物整齐摞放着,看起来像是有人精心熨烫过,又仔细沿着版型叠好,一丝多余的褶皱也没有,看起来洁净如新。 这明显不是他风格。 虽不至于邋遢,但他从来不认真叠衣裳,总是随意地往衣架上一挂,或是胡乱塞入衣柜里,每回翻找起来又是一阵衣衫四处乱飞。 一旁的香案上,香盒内亦整齐码放着香锥,已经被填满了,仿佛有人特意添过。 镜前置物柜里,亦摆放着数道暗色发带,还有两柄玉梳。 他环顾洁净如新的屋子,床榻上的被褥也被叠得整齐,连床单都没有一丝褶皱。 做到这个份上,绝不是普通洒扫弟子干的。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秋照夜在那无数个日夜里,是如何一遍一遍地整理他的衣柜,盘点擦拭屋内的各式摆件,时而坐在他的床帐边出神,起身后还要仔细地将方才弄皱的床单抚平。 他越想越觉得心疼。 为什么自己回来得这么晚?为什么他一睁眼,三十年就过去了?若是他早些回来,秋照夜吃的苦是不是就能少些? 他刚这么想着,却感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扭头看见秋照夜正双手背在身后含笑看他。 他轻笑了一下,“藏什么呢?” 秋照夜也不遮掩,从身后捞出两只玉白的瓷瓶往桌上一放。 顾惊羽赫然看见三个字:秋露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凤凰帅了一小下就萎掉了~噗~~~ 修为压制嘛,没办法~~摊手 第79章 仿佛回到这个世界后,顾惊羽就一直被周遭发生的一件接一件的事赶着走,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 就连他前世最爱的秋露白,也只是刚被召回时,偷偷下山喝过两回。 他轻笑了一下坐在案边,提起酒壶与另一只碰了碰发出一声脆响,然后仰头灌下一大口。他从不用酒盏,觉得不够大气,上辈子还总是以此嘲笑秋照夜。 秋照夜看他恣意地饮酒,一如前世少年时的模样,一时间挪不开眼,便视线不错地看着他,一面就着瓶口饮下。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秋照夜从不饮酒。而秋露白又那样烈,便是一口也烧得嗓子难受,但是当初在顾惊羽面前喝下第一口时,秋照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剑宗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得饮酒,但全宗上下风气使然,鲜少有人贪杯,像顾惊羽这样的,几百年也难出一个,故而玉元仙尊管束他便特别严厉些,立了好几条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饮酒。 为一人立规矩,顾惊羽也算独一份。 上辈子还是少年时的他,前脚刚被师尊三令五申,后脚便一人躲在梨树林里偷偷喝酒,却被秋照夜撞个正着,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嘱咐秋照夜别告诉师尊,而是拉过对方一同坐下。 他背靠大树,非要秋照夜也喝一口,美其名曰:共犯。 他是这么个逻辑:反正你也喝了,便不好再告发我了。 秋照夜看他嬉笑着牵过自己的手,刚坐下,便见他顺势贴了上来,还将酒盏递到他唇边。 阿羽贴得那样近,一双嫣红的眼眸一眨一眨的,鸦羽般的睫毛都扫在了秋照夜的心尖上,清冽的酒香混合着对方身上的沉香气,演变成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魅惑人心的气息。 阿羽捏着酒盏的手指贴在唇边,秋照夜只觉心擂如鼓,呼吸渐促,想也没想便张开口,任由对方将酒灌入自己口中,当喝水似地一口咽下。 烈酒划过咽喉,像是一团火焰寸寸燃烧过去,又像是锐利的刀锋,几乎要将食道切割成碎片。 可秋照夜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这异样的可以称之为疼痛的感觉。 顾惊羽见状眸光一亮,正常人第一口可不是这反应,就算不被呛得连连咳嗽,也至少会皱个眉头。 于是他哟了一声,“没想到师兄酒量挺好。”说完便指着秋照夜,嬉笑道:“说,是不是背着师尊偷偷下山好多回了。” 那神情,活像是抓到了对方的把柄,又像是欣喜于自己终于得了个志同道合者。 秋照夜只是沉默,他不愿揭破,只希望自己就是阿羽的共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那样他就能在对方的眸光里看见一种欣喜,一种把他当成同谋的快意。 * 顾惊羽沉浸在回忆中出神,直到秋照夜轻轻唤了声:“阿羽?” 他才被这一声唤回神,就被一个力道拉入对方怀里,他坐在一双腿上,眼前是秋照夜的精致容颜,正含笑看他,“想什么?” 他想了想道:“上回,我是说我刚回来时,头一回下山在醉仙楼看见的那个人,就是你。” 那时秋照夜隐去面容,独自一人在二楼雅座喝酒,视线却一直看着顾惊羽。 秋照夜眨眨眼,嗯了一声。 “那时起你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夏应弦能一眼认出他,秋照夜也能,但是从此前秋照夜总是反复试探他来看,似乎有什么令其不断自我怀疑, 不能确定他就是顾惊羽。 “是。”秋照夜顿了顿,“我那时几乎就要确认了,可是……”他说时取出一盏寂灭着琉璃灯,“这是你的魂灯。” 顾惊羽瞬间就明白了,因为他的魂灯一直不亮,所以秋照夜迟迟不敢确定林殊雨就是他。 他有些疑惑,取过灯盏观察片刻后,抚在琉璃罩上的指尖涌出一缕灵流,可那灯芯却是毫无反应,如果这是他的魂灯,此时接触到他的气息应该彻底亮起。 二人对视一眼,都发觉不对劲。 秋照夜眸光一滞,“这不可能。”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我亲自从霜华剑上提取的残识碎片,怎么会错?” 只有顾惊羽知道,他完成任务后系统就开启了传送程序,即便他身死霜华剑下,可有系统保护,剑灵对他的神魂是无伤的,不可能残留什么魂识碎片。 既然如此,那秋照夜提取的是谁的残识? 他心有疑虑,犹豫了一下还是沉下声,小心翼翼问道:“师兄能不能告诉我,三十年前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秋照夜变了脸色,他又连忙道:“师兄只说怎么提取的残识便可,其他的可以……不必说。” 他本以为秋照夜会犹豫,哪知对方却抬眼看他,眸光一闪似乎攒着什么坏心思,忽然勾唇道:“这个问题可不白回答,阿羽要拿什么来换?” 顾惊羽一愣,心道这家伙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如今竟然学会了讨价还价,可他急于知道答案,便顾不得这些,坦然道:“你说吧。” 只见秋照夜眸色微黯,一手按住他的脖颈往微微往下一按,二人的唇畔便紧紧贴在一起。 灼热的一呼一吸间,顾惊羽感到腰间传来微凉的触感,他本能地将对方按住,又退开些距离,不可置信地看着秋照夜,警惕道:“你要做什……” 话还没说完,又被堵上了。 什么叫食髓知味? 他觉得秋照夜眼下的状态就十分符合这个词。 感应到对方又将灵压与修为强行压制到微不可查的地步,他心头咯噔一下,心道不行,太过了,这要是答应下来,岂非助长这种行为?这家伙还要不要命了? 于是连忙用力将对方双肩按住,认真道:“不行。” “为什么?”秋照夜目露一丝委屈。 顾惊羽气得想笑,真想撬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他都懒得解释,只道:“不行就是不行,你换一个。” 秋照夜先是看了他一会,旋即将他搂过,俯首在他颈间笑了好一会,才缓缓抬头道:“我告诉阿羽就是了。” * 秋照夜果然只捡要紧的说,其他无关的魂灯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 原来霜华剑下并非总是会残留死者的魂识,有些人是瞬间魂飞魄散,彻底消失,有些人则因神魂强大,会留下些许碎片。 原本顾惊羽死后,秋照夜并未探查到任何魂识碎片,他以为自己亲手将阿羽的生魂碾碎至彻底消亡。 心如死灰的他,许久之后才见霜华剑锋上亮起了几缕光芒。 那光芒萦绕着剑锋久久不散,他一眼认出了那是魂光,于是便将其抽取制作成灯芯。 此后便是他寻到了九转还魂阵的功法,试图重塑顾惊羽的魂魄。 顾惊羽从秋照夜的讲述中,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有意轻描淡写地掠过了一段内容,便是其发现剑下亡魂就是阿羽,到发现魂识碎片之间发生的事并未详说。 他生怕刺痛秋照夜,便不再追问,只是疑惑道:“若是果然有残识碎片,不该即刻便亮起魂光么?” 秋照夜微微颔首,“我也曾有疑惑,但在此之前霜华已有数年不曾染血,若有残魂,不可能会是别人,只能是阿羽的。”他说时又将怀中人搂紧了些,像是怕顾惊羽会再次丢了似的,心有余悸般越搂越紧。 顾惊羽微微叹气,将秋照夜搂进怀里,安抚似地轻拍对方的后背。同时心道不论那道光芒是什么,绝对不会是他的残魂,否则他不会对这盏魂灯毫无感应。 秋照夜的脸庞埋在顾惊羽的前襟处,从地方衣襟内透出的淡淡清香令他心旷神怡,便不自觉地深吸口气,表情餍足地微微阖眼。 未久后听见顾惊羽语出惊人地道:“师兄有没有觉得,这也许是有人安排好的?” 秋照夜浑身一滞,猛然抬头看向怀中人,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有人在霜华上做手脚?” 这怎么可能呢?霜华是他的本命剑,寻常人连靠近都做不到,更休说瞒过剑灵与他了。 顾惊羽也觉得这个猜测过于匪夷所思了,于是摇摇头,“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但他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却见秋照夜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想起从那时起他便再也没有陷入过任何一个循环,而且因为这缕残魂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希望,他才没有拉着整个世界陪葬,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那股力量妥协了吗? 想到这他又看向那盏魂灯,如果里头的残魂不是阿羽的,那会是谁? 而且这又带来另一个令他百思不解的问题,如果魂灯里头的残魂不是阿羽,那么九转还魂阵又是怎么起效的? 顾惊羽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怔怔地低声道:“有什么办法,能追踪这缕残识吗?” 秋照夜摇摇头,“未曾听闻。”说完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面色一沉。 “怎么了?”顾惊羽见状忙问道。 “我……”秋照夜刚开口又顿了顿,看着顾惊羽道:“我感应不到他了。” 他说时又尝试了几次,都感应不到少年,便有些迟疑,毕竟此前顾惊羽千叮万嘱要他看好夏应弦,可眼下对其神魂的感知却彻底丢失了。 他的冰眸依然沉寂,但顾惊羽仍从中看出了一缕隐约的不安。 “你可知他在哪?”顾惊羽虽也有些紧张,但还是镇定道:“一定是衢自明发现了他的身份,做了手脚。” 秋照夜摇摇头,“衢自明不可能让我知道他们的下落。”见顾惊羽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便放下心来,“阿羽别担心,若他身陨,神魂会自行回到本体,眼下衢自明既然在他识海里做手脚,说明咱们的鱼儿咬钩了。” 却见顾惊羽眸光锐利,因担心时间越长越易生出变故,威胁夏应弦的安全,便一时一刻也不想再拖下去,于是缓缓点头,沉声道:“那便准备收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个问题:如果番外写前世篇你们看吗~~ 不写虐的部分,只写酸酸甜甜的两小无猜怎么样~~ (作者好喜欢他们俩小时候啊~~狗头.JPG) 第80章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夏应弦从神魂被撕裂般的痛苦中醒神,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感到自己四肢被捆得麻痹了,尝试动一动,便从四肢百骸传来酸麻的刺痛感。 他忍着疼痛试图挣脱束缚,可灵力被压制,最终只是徒劳,他的动作引发窸窸窣窣的响动,漆黑中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终于醒啦。” 他听出声音的主人,便哑声问:“这是哪?我睡了多久?” “不知,不过少说也有数日了吧,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来,等不到那家伙杀我,我就快闷死了。” 二人的距离不远,虽然被压制灵力,但夏应弦依稀能在黑暗中看出一个轮廓,这家伙一问三不知,他没好气道:“你不在上域好好呆着,跑这来做什么?” 姬宵月微一耸肩,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来救你的。” 夏应弦冷笑了一下,“你救我?你也不看看对手是谁,这回好了,把你自己也搭进来了。” 却听姬宵月的语气依然轻松,“怕什么。”说时蹭着往他这边凑,像是手脚都被捆住了,还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我父亲肯定寻我来了,届时一定要那个姓衢的好看。” 虽然肯定对方看不清自己,但夏应弦还是对其翻出个白眼,“你就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他要挟你们姬家的人质?” 这句话说到了重点,姬宵月登时哑然,良久后想了想才牙咬切齿道:“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夏应弦微叹口气,“你才多大,动不动就把死挂嘴边。” 却听姬宵月长叹了一声,有些哀怨道:“我偷跑出来是要见阿羽的,谁知阿羽没见着,倒落在这个魔头手里,我不怕死,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少年心里刚升起的一丝同情又被这句话砸得粉碎,挑了挑眉冷声道:“阿羽?” 姬宵月用力点点头,“我想过了,虽然之前把他当成了林殊雨,可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跟他的身份没有关系,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死心吧。” “为什么?”姬宵月目露不解。 “他心里只有秋照夜一人,你做什么都没用。”夏应弦说时,声音越发低沉。 姬宵月却是不服气地反问道:“那你死心了吗?” 夏应弦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此时不远处的黑暗中露出一道光亮,天光霎时涌了进来,将黑漆漆的洞穴照亮。 在黑暗中待的时间长了,这强光令他本能地闭上眼,适应了一会才勉强睁开,却已经被人粗暴地拽了起来。 脑海里涌入一个机械的声音,“你的机会来了。” 那个声音不辨雌雄,像是直接灌入意识里的,他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他看一眼拉起他的魔修,分明是衢自明的属下,但是面无表情,眸色也与“钰儿”被占据时一模一样,这种无处不在的能力令他忽然窜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此时耳边传来姬霄月愤怒的声音,“推什么推?我自己会走。” 他扭头去看,见其也被一名魔修拉起身,正被人往门外推去。 他微微张口,低声道:“你怎么在这?”同时正被推着往外走。 声音继续在他脑海中响起,“我知道你们的计划,届时你只要佯装失败,被贯虹弩射中,就可以回到本体。” “可这样一来衢自明不就得逞了?”他刚说出这句便心头一凉。 忽然想起衢自明曾对阿羽说过,自己背后的人是神,如果衢自明不是撒谎或虚张声势,而是说的实话呢? 如果这个所谓的“主神”就是衢自明背后之人呢? 想到这他更是如遭五雷轰顶,大脑嗡鸣一片,如果是这样,他们还有什么胜算? “一旦你回归本体,取代秋照夜,谁胜谁负就都不重要了。”那个声音继续道。 此时他们被绑上了飞行器,姬霄月高声问道:“带我们去哪?”他刚说完就被狠踹了一脚。 押着他的魔修嗤道:“闭嘴!哪那么多废话?” 姬霄月恶狠狠看着那魔修咬牙道:“你等着。” 夏应弦大脑飞速运转,计划不能在他手上功亏一篑,未久后道:“不仅我可以释放锁魂咒,秋照夜也可以,届时我若不动作,他也会这么做的。” “魔修”眼中闪过一串字符,随后微微点头,“有这个可能。” 夏应弦闻言试探性地追问道:“衢自明也受你指使吧?你不担心他失败?” 这一回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为他发现从方才开始,他与“主神”的对话就像是存在于另一个时空,周遭之人都没有任何察觉,哪怕他们在同一个飞行器上,他的声音也没有传进其他魔修耳朵里。 那“魔修”扭过头来看他,冷漠道:“他失败与否不重要,当然如果他能杀了秋照夜会更好,但概率趋近于零。” 听见对方竟然没有回避问题,他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魔修”道:“我帮他并非指望他能杀了秋照夜。” “那是为什么?”他还想再追问,却听脑海里再次涌入那个声音,“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不要错过。” 话音刚落,那魔修的眸子便有如一道暗光划过瞳仁,霎时锐利起来,见了他目露凶光,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主神”离开了。 夏应弦心头沉了下去,如果他不及时释放锁魂咒,贯虹弩便会将他当做目标,导致功亏一篑,可他若按计划行事,只怕“主神”会起疑。 届时机会只有一瞬,他的识海又被衢自明封锁了,无法及时告知秋照夜。该怎么办? 飞行器转眼追上了一艘巨型飞舟,他远远便看见船首站着一个黑影。 衢自明见了他轻蔑地一笑,抬手便将他吸了过去,随后他便被几个魔修绑在了船首上。 他垂眼便能看见不断后退的云层,透过云雾,下方山峦叠嶂,山脚下成片的城镇建筑呼啸掠过。 身后传来衢自明的笑声,“待到进入贯虹弩的射程范围,就是你的死期。” 他听见姬霄月怒喝道:“你不是大乘境天尊吗?竟然让一个金丹期的小弟子替你挡箭,不觉羞耻吗?” 衢自明蹙眉啧了一声,打个响指封住了姬霄月的嘴,只冷声吐出一句:“聒噪。” 此时一名魔修来报,“尊上,八十六岛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就位了,结界也已动了手脚,只要咱们进入明心宗地界,他们即刻动手。”说时又递上一片留影镜。 镜中,季修白被数道捆仙索束缚,又被一道阵法压制在黑黢黢的地牢里。 只见其一面挣扎,一面骂骂咧咧地大喊着:“你们这群狗贼!竟然为虎作伥,公然造反!你们等着,等尊主回来,一定要了你们狗命!” 他面前的几名岛主缓缓靠近,嘲讽道:“顾惊羽跟秋照夜绑一块也敌不过尊上,魔域被收复是迟早的事,我劝你别负隅顽抗了。” 其中一人唇角勾笑地取出一道鞭子,鞭尾在掌心掂了掂,随后眸光一凛,啪地一声响亮鞭响,伴随着季修白的一声惨叫传出镜面。 一鞭下去皮开肉绽,可他们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挥舞着铁鞭,季修白的惨叫越来越弱,浑身渐渐被血色染红。 衢自明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表情异常畅快,眼看着季修白奄奄一息之后才仰头大笑着将留影镜往后一扔,正丢进身后魔修掌中。 “季修白落在八十六岛那群老东西手里,不死也得剥层皮。叫他们别把人弄死了,给本尊留着。” 魔修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夏应弦听见这动静,心知棋局已经布下,只差他这一颗最关键的棋子,可他还在因“主神”无时无刻不监视着自己而左右为难。 若是让“主神”知道他放弃了这次回归本体的机会,会不会对他起疑?如果对他起疑,“主神”会怎么做?会不会拿阿羽来要挟他? “主神”既然能拿阿羽来引诱他,自然也能要挟他。 想到这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必须要悄无声息地联系上秋照夜,让他来释放锁魂咒。 他如此想着,可眼看着飞舟距明心宗越来越近,他却想不出头绪,越发心乱如麻。 此时颈间的暖玉传来一阵温热,他忽然眸光一亮,迅速将暖玉取出。 飞舟在云上飞驰,天光从云层远处照来,极其耀眼,光线投射在他掌心的玉石上,使得本就剔透的玉石此时更是布满了金色的璀璨星点。 他闭眼紧紧将玉石攥入掌心,深吸口气将其按在胸口上,好几次指尖试图用力,却又松开了。 可飞舟加速疾驰,距明心宗越来越近,他再没有时间犹豫。 他心疼如绞,看着掌心玉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艰难的心里准备后,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对不起,阿羽。” 话落,他咬牙狠狠地捏紧了拳头,力道之大,甚至从咽喉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隐约可闻的闷响。 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旁的原因,他只觉心头剧痛传导全身,一股腥甜热流涌出唇角,划出一道殷红的细线。 粉晶玉石霎时化作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般微微张开手掌,他本想看一眼看玉石,可只是隐约露出点碎石的影子便又闭上了眼不敢再看,他再次攥紧掌心,锐利的碎片即刻划破皮肤,溢出汩汩鲜血从指缝滴落。 此时他才觉风刮在脸上异常的冷,甚至像是刀锋般刮得生疼,他伸手去摸,才摸出一手的湿润。 * 飞舟越过一道无形屏障,发出嗡地一声低频嗡响。 衢自明唇角扬起,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冷眼一瞥夏应弦,得意地笑道:“真期待顾惊羽看见你被一箭穿心的模样,真是太痛快了。”说完又大笑起来。 少年并不理会他,而是神色沉着地直视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一个响亮的破空声响起,声音又急又响,像是九天雷鸣般从远处轰隆隆驶来。 衢自明见状眸光一亮,勾唇道:“来了。” 话落,人们便见一道金光眨眼已经从视线不可及之处驾到了近前。 姬霄月不能说话,却急得双目圆瞪,奋力试图发声,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一众魔修或得意大笑或胸有成竹的神情中,显得尤为焦急痛苦。 衢自明更是一幅志得意满的神色。 箭.矢已经疾驰到少年眼前,尖锐的箭锋几乎要贴上少年的眼球。 在姬霄月的眼中,时间仿佛停留在这一刻,他的心脏都快要蹦出胸腔,一种无力回天的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他,他不敢再看下去,几乎要闭上眼睛。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见那道金光微微转向,从船首的夏应弦脸侧擦过。 伴随咚地一声闷响,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道金光便陡然消失了。 只因速度太快,人们的目力还未追上,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却见原本站在船首的那个黑色的人影,此时已被一支金色巨.箭洞穿,牢牢地钉在了桅杆上。 衢自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垂首看向被贯穿的胸前,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双手握紧了箭.矢,恶狠狠地挣扎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正欲故技重施,化作黑影逃脱,却见那金色箭身上忽然凭空亮起一道繁复纹路,霎时化作铺天盖地的的巨网嗖地一声收起,将他紧紧束缚。 空中传来一个森寒的声音,“受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的小夏~~~ 第81章 不久前的明心宗尊主殿内,刚刚得到衢自明已经向魔域进发的消息,顾惊羽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在此时忽然神色微滞。 感应到暖玉被毁去,他心头一紧,难不成衢自明动手了? 仿佛是看出他的慌乱,秋照夜轻轻握紧他的手道:“阿羽别担心,在箭.矢射中猎物之前,衢自明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顾惊羽缓缓点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此人不应该对夏应弦动手,否则锁魂咒会再次转移回原主身上。 他看一眼秋照夜,见其并无异样,说明神魂没有回来,那就是夏应弦亲自动手毁去了暖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使其不得不出此下策。 想到这他瞬间明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让少年如此做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与秋照夜对视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即刻驱动咒语,释放锁魂咒。 事毕,二人又默契地马不停蹄奔赴明心宗结界外。 * 衢自明浑身被咒网束缚,箭.矢亦一圈圈地释放着灵光,光晕每释放一寸,他的修为就被压制一层。 他怒从中来,冲属下们喝道:“还不快来帮忙!” 飞舟上一众魔修反应过来后纷纷上前,试图拔.下箭.矢,众人齐齐施力,或以蛮力或以各式法器,咒诀等,可不论如何尝试,那支金箭依然纹丝不动。 眼见施救无果,衢自明眸光一凛,低声嗤了一句:“废物。” 同时双掌掐住距离他最近的两名魔修,灵力源源不断涌入衢自明体内,因修为被抽取榨干,二人发出剧烈的颤抖与惨叫,很快化作枯槁般瘫软跌坐下去。 正在施救的魔修们见状被吓破了胆,纷纷不由自主地后撤。 可刚迈出两步,便被一道力量禁锢,暗黑念蛇自衢自明脚下蔓延开来,倏然钻入众人体内。 紧接着便是不断发出的惨叫与呼号声传遍飞舟上空,很快前来施救的魔修都被榨干了修为瘫软倒地。 衢自明唇角勾起,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他体内。 本以为吸收了大量修为,便可以挣脱束缚,可金箭上的光晕却越来越亮,不论像黑洞一般将一切力量吞噬殆尽。 眼见这无底洞填不满,他不信邪地又将目光扫向驻守飞舟外围的魔修头上。魔修们感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锁定,纷纷惊骇不已,本能地撤远。 这其中亦不乏被八十六岛派来假意投诚的弟子,众人见状心头叫苦不迭,被派来做这种差事,代价也太大了些吧? 于是便有人不断后撤,并悄悄以法器或咒术等悄悄压制修为,以期不被衢自明注意到。 “躲什么?给本尊过来!”眼见人们越躲越远,衢自明怒喝着。 此时一道气劲形成的巨浪将飞舟拦截,飞舟因撞上气浪而产生剧烈震动,众人都持身不稳。 两个人影出现在空中。 墨染与霜华两利剑释放着的寒光如此耀眼,令人不敢逼视,修为低些的,光是在这雄浑的灵压下保持神志都十分困难。 夏应弦见了来人眸光一亮,“阿羽!” 飞舟上的一众魔修见了来了面露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道尊上终于出现了。 有人方才从生死一线中回神,眸光发亮的一句“尊主”就要脱口而出,但因尚未得到撤退的命令,又将自己按住了。 顾惊羽见到少年被捆在船首,唇角及苍白的手指似乎都有殷红的血迹,眸中登时燃起怒火,即刻便挥剑斩向飞舟。 却见衢自明毫无惧意,依靠方才吸收众多魔修的修为,霎时释放出一道盾墙将飞舟笼罩。 他胸有成竹,却见顾惊羽眸光锐利,剑气势如破竹,眨眼便将盾墙击碎。 在隐约可闻的破碎声中,眼见对方正欲再次袭来,衢自明急急地高声道:“顾惊羽,你敢动我一下,明心宗便要毁于一旦!” 顾惊羽在半空的动作收住了。 以为是这话起了效,衢自明得意地笑道:“只要本尊一声令下,八十六岛便会即刻拿下明心宗。”说完还颇为挑衅地看着空中二人。 却见顾惊羽眉梢微挑,与一旁的秋照夜对望一眼,二人都缓缓勾起唇线一笑。 “是吗?”只见顾惊羽斜睨一眼衢自明,墨染剑锋渐渐闪烁着亮蓝色的电光,“我还挺期待的。” 威压犹如浪涛一般席卷,整座飞舟上的魔修都被两位大乘境的威压震得双腿瘫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见他不惧反笑,衢自明目露疑惑,大喊道:“季修白的命你也不要了吗?他的命眼下就捏在本尊手里,只要本尊……” 话音未落,便从天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姓衢的,这么惦记我?” 衢自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空中的那一袭白影,以及其身后出现的一众岛主和明心宗众弟子,黑压压的人影几乎将半个天穹遮蔽。 “这怎么可能……你们……” 似乎是终于明白过来,衢自明急气攻心,不可思议怒喝道:“这是你们的圈套!” “诶。”季修白摆摆手,邪魅勾唇一笑道:“这不叫圈套。” “这叫……逗.你.玩儿。” 此话一出,一众岛主纷纷大笑起来,甚至有人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像是鞭子一声声抽在衢自明脸上,只见其目眦欲裂,眼眶发红,彷佛受到奇耻大辱般气得几欲呕血,只能苍白无力地大喊着,“季修白!我定要你狗命!” 却见季修白微微耸肩,不以为然道:“我看你这辈子没机会了。” 这时八十六岛岛主纷纷以传音或暗语对弟子们下令,之前投诚的一众魔修便如释重负地迅疾从飞舟撤出,投入了明心宗的郑营。 这一动作措不及防,待衢自明反应过来时,身边只剩为数不多的心腹。 他怒极攻心,只是苍白无力地怒喝着:“顾.惊.羽!” 顾惊羽没有耐心听他嚎叫,默契地与秋照夜对视一眼,可尚未出手,便见一道黑色阴影倏然向姬霄月蹿去,眨眼将其控制,并化作一道利刃直指其咽喉。 衢自明高声斥道:“姬家少主落在本尊手里,谁敢过来!” 姬霄月怒目圆瞪,方才两位大乘境的威压将束缚他的噤声咒冲散,他立即高喊道:“别管我,我姬家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从方才起他就一直盯着顾惊羽看,却又不敢喊出声引起对方的注意,毕竟以阶下囚的姿态见心上人,实在是没面子。 他心头哀叹,夏应弦那小子真是个乌鸦嘴,自己果然被当做了人质。 顾惊羽的动作停下了。 事情有些棘手,一来姬霄月是姬家少主,要是死在了魔域只怕会惹来无尽纷争,二来他一直把对方当朋友,的确不能见死不救。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时,神念触及的远方传来一道凌然气场,正以闪电般的速度驰来。秋照夜似乎也感应到了,对他传音道:“阿羽,有客人来了。” 顾惊羽眸光微动,轻轻勾唇,回应道:“来得正是时候。” 那气息本还在数十里开外,却在数息之间已经靠近飞舟,速度之快甚至发出了音爆声。 衢自明修为被箭身的符文压制,没能早一步察觉,而当飞舟上的其他魔修感应到威胁时,那一团火焰铸就的羽翼已经到了近前。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凤唳响彻云霄,在场众人届是一震。 姬霄月眸光一亮,不由自主高声呼道:“父亲!” 咽喉前的黑色利刃就要落下,却凭空燃起一道火焰,将那黑色阴影霎时燃烧殆尽。 衢自明只觉周身被一道力量锁定,灼热的气息直窜灵脉,即刻便有一团火焰从体内燃烧出来。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同时听得一个带着威压的寒冰般的声音,“胆敢挟持我儿。” 电光火石之间,顾惊羽横挥一剑,密集电光便铺天盖地袭去。 只见巨型飞舟眨眼之间被拦腰斩断,同时两道疾光闪过,冲向飞舟。 少年被束缚在船首,随着飞舟从中断裂,他整个人被船身拖拽着向后仰去,天旋地转间,他看见一道光芒眨眼已驶到近前。 视线恍惚间,他隐约看见一幅熟悉的面容,眼尾的嫣红因为速度太快竟拉出一道长尾红光。 随后他便觉身上的绳索被斩断,旋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身旁是不断落下的飞舟碎片,以及不断传来的呐喊与惨叫声,待到稳住身型,他才看清了面前那张侧脸,不由得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腰际,“阿羽。” 顾惊羽扭头看他,先是目露一丝喜悦,旋即又蹙起了眉头,以拇指拭去他唇角血迹道:“等着,我给你报仇。”说时正欲将他交给季修白,但少年却搂紧了顾惊羽的腰际,“阿羽,我也去。” 顾惊羽犹豫了片刻,扭头看向秋照夜正压着衢自明从高空急速下坠,便点点头,揽过少年以相同的速度追上。 另一边姬霄月亦被一双火焰羽翼裹挟着飞入峰顶,刚落地站定便被劈头盖脸扇了一巴掌。 他捂着霎时被扇红了的脸,扭头见姬无霜正气其败坏地指着他,面露一丝委屈,“父亲……” 姬无霜气得说不出话,指了他半天,才最终嗨了一声,怒喝道:“回头再收拾你!”说完便扭头再次化作一道流星冲向远处。 姬霄月见几人都追着衢自明,施了瞳术看清空中那个高速下落的黑影后,连日来的屈辱涌上心头,眸中燃起怒火,捏紧拳头亦追了上去。 高空中,无数魔修从分崩离析的飞舟上逃离。 季修白见状冲属下使了个眼色,八十六岛立即蜂拥而上,摧枯拉朽般将其一网打尽。 不过数息之间,飞舟已经彻底坠毁,而衢自明的残党也纷纷被缴械。 季修白收拾完残局,并嘱咐下属将残党收押后,又施了瞳术透过云层瞥见空旷谷底中的几个人影,便勾唇一笑,冷声道:“姓衢的,看老子待会怎么扒了你的皮。”说时便一个俯冲而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着急了吗?马上搞死他! 感谢在2022-01-06 13:52:00~2022-01-07 16: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缘结空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落云间 16瓶;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衢自明在空中加速下坠,胸前仍是那道金色箭.矢,眼前是秋照夜冷若冰霜的脸。 眨眼后只听砰地一声,箭.矢尖端直入地面,将他钉在地上。 旋即嗡地一声低频声响,地面以箭.矢为圆心,如涟漪般层层亮起偌大符文,最终符文边缘如生根发芽般迅速生长出暗影藤蔓,逐渐铸成一座巨大的牢笼。 秋照夜这才松开箭身,冷声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衢自明嗤了一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本尊凭什么听你的?” 秋照夜不理会他,只是微一捏拳,便像是有什么从阵心,或者说衢自明的身体中阵阵抽出,沿着阵盘纹路向边缘的牢笼股股涌去,只有躯干的牢笼霎时蔓延出了叶片,遮蔽了一半天光。 衢自明霎时瞪大了眼,额间青筋暴起,一幅痛苦至极的模样,咽喉发出呜咽声,咬牙切齿低喝:“你……”剧烈的痛苦令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此时只听一前一后的几声落地震响,一阵烟尘散过后,几个人影踱步而来。 “照夜。”感应到隐隐升腾而起的魔气,姬无霜疑惑道:“此是何阵?” 顾惊羽也察觉到了,却并未多言,只是松开怀中的少年,一脚踏入阵中,站到了秋照夜身旁。 秋照夜似乎并不想回答姬无霜的问题,只是微微松开掌心,衢自明涨红了的脸才终于微微松弛了些,勉强能喘过一口气。 “第一个问题,是谁指使你的?” 衢自明仿佛并未吃够苦头,刚恢复些神志便不屑嗤道:“一个剑宗宗主,竟使用魔门功法。”他说时目光瞥向刚刚站定正居高临下看他的顾惊羽,冷笑了一声:“你们所谓正道人士真不愧是藏污纳垢。” 他不断大骂,可眼前的二人却只是冷眼看他,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以为这点雕虫小技……” 话音未落,那万蚁噬心般的剧烈痛苦便再次袭来,令他立时哑声,并不由自主地眼白上翻,甚至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见衢自明快要背过气去,顾惊羽轻轻握住秋照夜的手,后者才微松了一下。 衢自明趁着力道撤去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发出一声,又再次大骂起来,“顾惊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说时又哈哈大笑起来,自鸣得意地道:“你们根本杀不了我。” 顾惊羽啧了一声,本以为衢自明算是吃够了苦头,却没想到这家伙骨头这么硬。 便冷声道:“我们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说时冲秋照夜使了个眼色,便转过身去,见夏应弦正在身后,便两步上前将少年拉开。 “别看。”他低声道。 这阵法顾惊羽知道,是魔门用来折磨人的法子,如果这世上有地狱的话,那这座牢笼就是无间地狱。饶是他在魔域待了这么些年,也没能适应这些惨无人道的刑法。 他也不明白秋照夜是怎么得知这个阵法的,就像他一直不明白对方是从何得知只有墨妖才知晓的九转还魂阵的。 秋照夜眸中寒光闪过,再次四指曲起。 不知何时姬霄月也赶来了,刚刚落地便听见从那黑色牢笼中传出的凄厉惨叫声。 他本是怒火中烧地想要找衢自明算总账,可听见这叫喊声便登时心头一惊,连脚步也顿住了。 只见姬无霜眉头蹙起,看着秋照夜欲言又止。 良久后,衢自明气若游丝,上气不接下气地勉强吐出一句:“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无人指使。” 秋照夜秀美蹙起,冷声道:“是吗,那么你就没用了,好好尝尝此阵的厉害吧。” 他说完便扭头毫不犹豫地牵起顾惊羽一脚踏出阵中,那牢笼上的暗影藤蔓生出的枝叶越来越密集,逐渐将牢笼包裹得密不透风。 里头传来衢自明撕心裂肺的呐喊,顾惊羽从那惨烈的叫声中听见断断续续的一句,“我主!我主救我!” 顾惊羽神色一滞,猛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座牢笼,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仿佛生怕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敌人。 夏应弦也心头一紧,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衢自明,若那个所谓的“主神”出现,眼下唯一能够使用的躯壳,应该就是衢自明自己。 其他几人并不明白对方所指的“我主”是谁,依然露出警惕的神色。 可许久之后,不论衢自明如何叫喊,甚至从嗓子眼里涌出鲜血,亦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他嗓子也喊哑了,再也喊不动,神志都被折磨的模糊不堪,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夏应弦没来由松下口气,若是“主神”出现,并在此前发现了他捏碎玉石的小动作,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一切恐怕会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见衢自明混沌如枯井般的眼中隐约流露出一丝绝望,姬无霜不屑道:“看来不论你主是谁,他都不会出现了。” 顾惊羽见其还不开口,便居高临下冷然道:“不会有人来救你了,此阵可不会让你痛快地去死,还不说吗?” 衢自明终于神态癫狂起来,用沙哑到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不会的,我主……不会抛弃我的……”他灵台混乱,几乎听不进人言,只是不断地自言自语。 顾惊羽轻啧了一声将衢自明松开,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此人再不开口,他就要用分神钻进对方的识海里好好翻翻,看看能不能获得对方的记忆画面,找出些蛛丝马迹。 秋照夜看着即将彻底封死的牢笼,冷然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数息之后,衢自明像是才听见这句,诡异而深深地吸了口气,眸中空洞无光,良久才看着空无一物的笼顶哑然道:“主神明明告诉我,我可成为天地共主。” 听见“主神”二字,顾惊羽瞪大了眼,急急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主神?” 衢自明并未看他,而是继续一幅自言自语的神情,忽然诡谲一笑道:“便是天道主宰啊。” 秋照夜释放出森寒气息,如同凌冬里的冰泉,顺着衢自明的灵脉浇灌至灵台,强行提起他的精神,“他让你干了什么?” 衢自明似乎这才恢复一丝神志,瞳仁聚焦后,缓缓开口道:“我主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从来没有什么上界,没有所谓飞升,正道也好,魔道也罢,都不可能修成正果。” 听见这句描述,顾惊羽终于确信了心头那个猜测,衢自明口中的“主神”恐怕就是主神系统。 否则在这个世界上,绝无可能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一句石破天惊,令刚刚闻风而来的季修白也怔然原地,仿佛没听明白似的,茫然看向正站在牢笼之外的姬家父子道:“那个疯子在说什么?” 姬家父子二人亦仿佛是听见了什么震碎三观的言论,纷纷面露愕然。 姬无霜反应了一会旋即嗤道:“疯言疯语罢了。” 顾惊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自然不会惊讶,可却看见秋照夜也是一幅毫不意外的神色,于是心头再次疑窦丛生。 忽而想到上一回进入那个系统空间时,秋照夜的各种反应,也全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该有的镇定自若。 这回是夏应弦先开了口,少年一向如清泉击石般的声音变得冰冷而令人生畏,对被钉在地上的那个黑影道:“继续说。” 衢自明顿了顿,竟微微叹出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我主分明说,只要将魔种散布全域,届时我只需控制了蓬莱岛便足以掌握整个天下。” “全域之主,便是这个世界的天地共主。”他说时发出惨烈的笑声,“我将与天地同寿,整个世界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顾惊羽微微蹙眉,恐怕这“主神”蛊惑衢自明的说辞,又被其用来蛊惑阮妙真,最终二人又都被自己的“主人”抛弃,还真是讽刺。 在他前世的印象中,衢自明虽有野心,但最多也就是盯着魔域那一片地方,怎会肖想所谓的“天地共主”?这恐怕便是那位“主神”怂恿的。 可作为掌控世界的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时秋照夜又问道:“登宸大会便是你第一次试图散布魔种?” 衢自明无力地点点头,“当时我本可一击将修界大半有生力量都收入囊中,”说时愤恨地看向顾惊羽道:“都要怪他。” 当时若非顾惊羽插手,恐怕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些被控制的各宗门翘楚,轻易便会成为仙门百家内部的定时炸弹,随时会被引爆,继而令天下仙门毁于一旦。 “当时我召唤的雷击可叫你魂飞魄散,为什么你会活下来?又为何能在一年之内入境大乘境?”秋照夜继续问道。 衢自明渐渐发出笑声,“连你秋照夜都能把顾惊羽召回,救回我对主神来说又有何难?至于进境……”他笑得愈发猖狂,“你们以为我只花了一年,可是在通涧渊,我可是渡过了上百年啊。” 众人恍然大悟,连姬霄月也明白过来,通涧渊时间流速异常之快,若非那里凶险非常,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而有“主神”加持,衢自明自然不必担心凶险,甚至通涧渊内各式稀有的灵宝都成为他进境的巨大助力。 顾惊羽思忖片刻,抛出了他一直关心的问题:“之后传遍天下的曲子又有变化,那个传播曲子的乐师,也是你引去的?” 之后种下魔种的曲子在不断进化,包括《摄魂令》本身,都不再是最初的谱子了,他猜测是主神系统在不断优化,但原因却不得而知。 衢自明几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那乐师不过一届凡人,如同蝼蚁,若非我主要求,我才不屑给他造梦,还派人护送他。” 说完却又笑了笑,“不过我主英明,通过此人散布的曲子确实更易于在凡人之间传播,比起先前的《四时阵仙曲》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至此,顾惊羽终于把一系列事件都串联了起来,从登宸大会起,便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以“天地共主”之名怂恿着衢自明的野心,让此人替“主神”去散布魔曲,之后又根据发生的事件不断进化曲谱,以便更为广泛地种下魔种,最终不仅是修士,全天下人都成傀儡。 而阮妙真之流,不过是衢自明用来操纵魔曲的提线木偶罢了。 想到这里顾惊羽越发不明白了,作为无所不能的系统,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弯子? 秋照夜此时斜睨向衢自明,冷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那位‘主神’,在哪?”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的宝贝们~~下章就搞死他! 第83章 却见衢自明望着虚空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神无处不在……” 秋照夜微微眯眼,冷声道:“不说?” 知道秋照夜要做什么,衢自明眸中流露出一丝恐惧,光是想象那极致地狱带来的痛苦便令他经不住浑身战栗,见他目光流露出一丝犹豫,彷佛要开口说什么,顾惊羽眸光一闪,威胁般催促道:“我数三下。” “三……” 可他刚开口,却见衢自明忽然瞳仁涣散,眼白翻起,竟浑身抽搐起来。 他心觉不妙,与秋照夜对视一眼,尚未上前,却被夏应弦抢先一步揪起衢自明的衣襟。 因夏应弦靠得及近,便看见衢自明瞳仁中隐约闪过大量意义不明的字符,他心头一惊,下意识便松开对方后退了半步。 他心头升起一个猜测,衢自明被“主神”夺舍了? 这念头刚刚闪过,脑海中便涌入一个声音:“你的识海分明被阻断了,为什么秋照夜还能收到消息释放锁魂咒?” 听见这一声,他立即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却见眼下的状况就如此前在飞舟上一样,周边人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神色这才稍微松弛了些,镇定自若地冷然道:“我怎么知道?” “或许他不放心,要再补上一道。” 他说时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沉默数息后,“主神”似乎是接受了这套说辞,便道:“没关系,你还有机会。” 他狐疑地看向“衢自明”,问道:“什么时候?” “届时你会知道的。” 话落,衢自明眼中的符文便消失了,同时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耸拉下脑袋,一动不动。 周遭环境恢复如常。 顾惊羽见少年有些惊魂未定,疑惑上前查看,却见不过一息之间,衢自明已经彻底断了气。 其死状怪异,大睁着眼,面露惊恐状,眼底无光。 众人都措手不及。 在场同为大乘境的三人都立即感应到了这异样,纷纷错愕地对望一眼。 季修白不明就里,疑惑问道:“发生什么?” 秋照夜看向地上只余一幅躯壳的衢自明道:“他的魂散了。” 顾惊羽点点头,“眨眼之间。” 甚至连三名大乘境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姬霄月看一眼三人,“天底下谁能当着你们的面,悄无声息地杀人?” 顾惊羽检查了许久,没有在尸身上发现任何异样,连敌人的攻击方式都不知道。这令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夏应弦虽强作镇定,可心头却惊惧不已,不由得双手攥拳,这所谓的“主神”无时无刻不监视这他,甚至能随意让一个人消失。 他此次捏碎玉石的行为万一暴露,主神会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付阿羽? 想到这他登时汗毛倒竖,后怕不已。 姬无霜不可置信地反复检查着尸体,亦没有看出一丝异状。 仿佛这个人的魂魄,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还是一具半步渡劫期的神魂。 至此,他终于开始相信此人之前口称的“神”了。 若非神明,怎么可能做到? 顾惊羽心头升起一个猜测,可这个猜测过于匪夷所思,令他不可置信。 如果衢自明口中的“主神”便是主神系统,那为什么系统没有与他联系? 既然系统可以联系衢自明,自然也可以联系上他。 他想不明白,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的所谓“神明”吗? 姬无霜狐疑地看向秋照夜,“照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此阵……”他以为是衢自明受不住阵法的折磨,可话未说完便被秋照夜打断了。 “此阵只会保住他的性命,让他生不如死。” 秋照夜说时以神念向周遭探去,直到百里外不可及之处,亦没有探到蛛丝马迹,这才将神念收回。 季修白也在放出分神探寻无果后不无遗憾地嗨了一声,“让他死得这么痛快,便宜他了。” 姬霄月有些茫然地看向姬无霜,“父亲,难道这衢自明口中所谓的‘神’杀了他灭口?”毕竟在众人眼中,衢自明正是在即将开口时咽了气,看起来便像是被杀人灭口。 姬无霜冷哼一声,“故弄玄虚。不论此人是谁,总会露出尾巴。” 秋照夜扭头看见顾惊羽一副惊疑不定,怔怔出神的模样,便疑惑蹙眉,轻声唤道:“阿羽?”同时伸手牵过顾惊羽。 冰凉的指尖触碰掌心,顾惊羽这才回神。 “在想什么?” 顾惊羽想了想,认真道:“师兄,我想再进一次通涧渊。” 他曾研究过那位乐师给出的地图,那片区域从未有人到访过,而衢自明亲口承认曾派属下护送此人前往,自己又在通涧渊毫发无伤地待了上百年,也许二人所去的正是同一处地方。 此前因阮妙真而耽误调查,眼下尘埃落定,一切的疑问又都指向此地,他必须要前去看看。 秋照夜也不多问,只是嗯了一声,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揽入怀中道:“我陪你。” 夏应弦不满地挑了挑眉,还没说什么,便见姬霄月亦是一幅憋屈又懊恼的神色,这神情没能逃过姬无霜的眼,便狠狠地一拍儿子的脑袋,传音入识道:“看见了没有?你还不死心?” 姬霄月很是不满,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叫他死心? 若是喜欢上一个人这么容易死心的话,那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他很是不服气,可一见向来如冰山般的秋照夜竟流露出柔情似水的神色,顾惊羽也是神情餍足,似乎眼中只有对方。 便是在他的眼里,二人也是十足的般配,这想法一旦升起,他又霎时泄气了一大半。 此前他以为二人是师徒,还能给自己强塞一个二人罔顾人伦的理由,如今人家是从小长大的竹马,有他什么事? 他面露哀怨,终于明白夏应弦让他死心的缘由,一时间心头如坠冰窟。 此时季修白先嚷嚷起来,“秋照夜,差不多得了啊!这么多人呢。” 秋照夜并未动作,却只是越过顾惊羽的肩头冷眼一瞥季修白,寒意便如凌冬飓风直蹿对方颅顶。 季修白打了个哆嗦,抬头见明心宗的飞舟停在了高空,便转移话题催促顾惊羽返程。 众人正欲离开,便听见姬无霜道:“慢。” 顾惊羽刚迈出的脚步又顿住了,扭头听见姬无霜对他道:“我看你对这世上竟有人敢自称为神并不好奇,你们可是早就知道些什么?方才又为何会突然提到通涧渊?” 顾惊羽下意识地去看秋照夜,见对方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仿佛并无疑惑,也不知是因对方果然无条件信任自己,还是也知道些什么。 他没再多想,便对姬无霜道:“我也不清楚那位‘主神’是谁,只不过此前调查魔曲时,从作曲者手中得到一幅地图,既然魔曲出自那位‘主神’之手,便想此地应也与其有关。” 姬无霜狐疑看他一眼,“既然如此,那份地图可否予我一观?” 他想了想,点头道:“自然。” 姬无霜目光扫过地图,眉头渐渐蹙起,良久后厉声制止道:“此处去不得。” “为何?”顾惊羽面露疑惑。 此时姬霄月好奇地凑过来伸长脖子看了几眼,随后挑眉咦了一声,“这与我族祠堂里用阵法封禁的那份禁地地地图好像啊。” 听见禁地二字,季修白也不由自主伸长了耳朵。 姬无霜正色道:“我族自上古时起便流传下一份地图,不过相比你这份,所示区域只有一小部分,故而与天下各处地域皆不相同,无从考据,我族几千年来便无人知晓地图所指何处。 如今见到你这份,我才知竟然是在通涧渊。” 只因通涧渊鲜少有人涉足,即便活着走出来的,也从未踏足地图标识之处。 “此地有何凶险,为何去不得?”秋照夜冷声问道。 “我知道。”姬霄月抢着回答:“我族自古以来的祖训,说此地乃通虚空,一旦踏足将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所以万万去不得。” 季修白闻言却嗤笑了一声,“既然去不得,又为何要留下一份地图?这不正等着人去找么?” 姬无霜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反而是颔首道:“这份地图只有历代家主相传,唯拥有凤凰精魄者方可打开封禁阵法,故而此世上只有我与月儿见过。” “祖训曾有预言,若有方外之人踏足此地,将引发天劫,整个世界都将于天劫中被拽入虚空之中,化为微尘。” 姬霄月点点头,“所以要留着地图,预防灾难发生。” 姬无霜说完便对顾惊羽正色道:“所以,你们去不得。” 顾惊羽却是蹙眉疑惑,“可那名乐师分明去了,而且毫发无伤地回来,既没有形神俱灭,也没有发生什么天劫。” 季修白不以为然,“我看不过是传了几千年的谣言罢了。” 姬无霜听见这句面露一丝不满,十分笃定地道:“几千年对我姬家人来说不过过眼云烟,我曾祖寿元逾千岁方才飞升,说是三千年前传下来的祖训,亦不过口口相传几代人罢了,怎会有错?” 姬霄月托腮道:“也许那名乐师并非是这预言里的‘方外’之人,毕竟祖训并未说明此人是谁,有何特征。” “我看你们祖先自己也不知道吧。”季修白耸了耸肩,“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种人。” 可顾惊羽却听出了些名堂,相对于这一方世界来说,恐怕只有他是个外来者,不正是这方外之人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7 17:01:12~2022-01-09 13:1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不知蜀、倪琳、0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见顾惊羽面露思索状,姬无霜冷然道:“我姬家祖训不可等闲视之,你们去不得。” 顾惊羽微微挑眉,看一眼姬无霜,试探道:“若我一定要去呢?” 姬家父子对视一眼,姬霄月眼见姬无霜浓眉渐蹙,恐怕二人起争执,连忙抢话道:“我们姬家有祖训,要阻止‘方外’之人踏足禁地。” 他说时对顾惊羽讪笑了一下,“还是别……”他本想说些阻止的话,可看见顾惊羽一双明澈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坚定,同时那一双嫣红又勾人摄魄,看得他心头霎时一软,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微微思忖了一会,又扭头对姬无霜十分认真地道:“父亲,我觉得咱们不妨先去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姬无霜狠狠抽了一下后脑勺。 看一眼姬霄月的神情,姬无霜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心头大骂没出息,恶狠狠指着儿子道:“有你说话的份吗?前头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姬霄月撅了撅嘴,虽然心觉没面子,可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与父亲起冲突,便只能咽下这口气,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几千年了也没见过所谓的‘方外’之人长什么样。” 此时秋照夜终于开口,“既然那名乐师去得,护送他那几名衢自明的属下去得,我们自然也去得。”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调查清楚。” 夏应弦也点点头,对姬无霜冷然道:“姬家可是要阻拦?” 姬无霜面露沉思状,片刻后叹道:“你们说得有理,此事疑点众多,确实不能放任不管。”他说时冲三人道:“这样吧,待我先回上域,率姬家族卫前来与你们一同进通涧渊。” 姬霄月闻言目光一亮,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机会,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嬉笑道:“父亲,那我不多此一举回去了,就在魔域等你吧。” 话音未落,却被眨眼被姬无霜一把提溜上了飞行器。 “有你什么事?给我回宗族领罚!”姬无霜说着,一边驱动飞行器,一边回头冲秋照夜道:“照夜,我很快回来,你切莫轻举妄动。”说时便驾驭法器直冲云霄。 姬霄月急急地冲顾惊羽道:“阿……”他本想唤一声阿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道:“顾前辈等我,我一定带族卫回来助你一臂之力。” 少年急切而高亢的声音划出尾音,与二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 季修白抬眼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挑了挑眉道:“真要等他们?” 顾惊羽微微摇头,一言不发地牵过秋照夜的手一同上了飞舟。 * 飞舟并未返航,而是在命八十六岛众人各自回岛后,便直接向通涧渊进发。 顾惊羽刚迈入舱内,便转身拉过夏应弦的手,“你可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之前忙着对付衢自明无暇顾及,可他心里还惦记着之前看见少年掌心不断滴血的一幕。 夏应弦犹豫了一下,便摊开掌心,露出玉石碎片,秋水般的眸子里尽是不舍与委屈,“阿羽……对不起。” 顾惊羽却并未在意玉石,而是见其掌心因攥得太过用力而被碎片划得血肉模糊,原本少年的体质不惧这点小伤,很快就会愈合,可因为对方一路攥着碎片不曾松开半点,便导致这伤至今仍未止血。 于是他蹙眉责备道:“一块暖玉罢了,碎就碎了,你总攥着他做什么?”说时便将碎片取下,因为划得太深,碎片被取下时,边缘还沾染着丝丝血肉。 他心头一紧,便连忙注入灵流替他止血。 夏应弦见顾惊羽流露出心疼的模样,不禁眸光微微发亮,欣然道:“阿羽,不疼的。” 秋照夜抱胸靠在舱门边上,带着些微的嘲讽意味冷然道:“这点小伤,再晚些怕是等不及阿羽疗伤,自己就愈合了。” 顾惊羽啧了一声,瞪一眼秋照夜,又取下玉石碎片正欲销毁,却被夏应弦按下了。 他见少年看着他手里的玉石目露不舍,便安抚道:“你要是舍不得,我再给你做一块就是了。” “真的?”少年清澈的瞳仁里尽是欣喜之色。 他缓缓点头,却听秋照夜幽幽开口道:“阿羽,那我呢?” 顾惊羽眉梢微挑,“你需要吗?”给夏应弦玉石是为减缓修为倒退,秋照夜又没有…… “当然需要。”秋照夜一面缓缓走近,牵过顾惊羽的双腕,一脸认真又理所当然地道:“我可是接连跌了两层境界呢。” 便是之前为顾惊羽重塑灵脉时受损的。 顾惊羽心道这算什么,挟恩图报?还是争风吃醋? 便没好气道:“你那修为我可没本事救回来。” “阿羽……”秋照夜牵着他的手腕微微地晃过来又晃过去,一向冷然的眸光里流露出的是一丝讨好与委屈,“我也想要阿羽的暖玉,可以吗?” 顾惊羽见秋照夜的一幅精致玉面上,深潭般的眸子里漾着层层波光,那样明亮,却又溢满了柔情,一颗心便又慢慢地软了下去,只低低应了一声,“好吧。” 原本还只看着自己的阿羽,不一会的功夫眼中便只有秋照夜,夏应弦面露不满,正欲发作,便听得门外来人道:“尊主,有川宁岛岛主的传信。” 来人垂首捧着一片传讯玉简,一幅毕恭毕敬的模样,顾惊羽便命其呈上。 来人便听从命令,抬脚跨过门槛缓缓走近,虽是垂着首,却悄悄抬起眼皮向顾惊羽张望。 这动作虽细微,却没能逃过顾惊羽的眼睛。 他微微眯眼,手中已经捏起一个剑诀,一旦此人意图不轨,墨染便会破空而来将其贯穿。 可来人将玉简递上时,他的脑海里却涌入一个童音:“宿主大大!” 顾惊羽一愣,下意识去看身旁二人,与从前凌凌漆与他对话的情况不同,周遭时空并没有停滞,而是一切如常。 秋照夜见他目光有异,疑惑道:“阿羽,怎么了?” 他在脑海中回应道:“凌凌漆?” 同时对秋照夜摇摇头,“没事。”随后故作镇定地取过玉简。 却见托着玉简的侍从抬起头来冲他挤眉弄眼,脑海中那个童音再次响起:“宿主大大!是我!” 顾惊羽终于反应过来,不会吧…… 他不能直接开口,而凌凌漆似乎也听不见他脑海里的声音,于是他也对其传音入识道:“你夺舍了?” 侍从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也不算夺舍,一言难尽,宿主大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他说时看一眼左右,继续道:“这件事只能对宿主大大一个人说,请让他们回避一下。” 秋照夜见此人对顾惊羽又是微笑又是眨眼,心中既疑惑又不满,便冷声道:“你可以下去了。” 夏应弦也越看此人越不顺眼,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顾惊羽反应过来,连忙清了清嗓子道:“等等,我……”他想了想,故作镇定地扫一眼玉简,又对侍从道:“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各岛主,你且留下。” 随后又扭头对秋照夜与少年道:“这是明心宗门内事,你们……不方便听,先出去吧。” 秋照夜与夏应弦狐疑对望一眼,还想说什么,二人却直接被顾惊羽推出了船舱。 他们被一道气劲几乎脚不沾地地送了出去,再回头时,舱门已经关上了。 秋照夜目露一丝疑惑,顾惊羽此前便是在明心宗与季修白商议,也从未避讳过他,今日怎会拉着一名侍从说什么连他也听不得的“门内事”? 夏应弦则是还沉浸在方才的不满中,指着秋照夜道:“你别以为你撒个娇阿羽就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那一袭青衫头也不回地飘然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他怒急攻心,捏着拳头咬牙一字一顿道:“秋.照.夜!” * 船舱内,感应到外头的人气息散去,顾惊羽还不放心,又设下个屏蔽阵法,这才面露震惊地开口道:“怎么是你?” 那侍从原本是个弱冠青年,可因被凌凌漆占据,俊朗冷毅的脸上裂开笑脸,一幅天真的模样,还使劲地眨眼,用低沉的嗓音说着欢快的语调:“宿主大大!我想死你了!”说时便搂了上来。 眼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怀抱就要拥上来,顾惊羽本能地后退,并抬臂一挡,将掌心按在对方的脸上,将青年的脸都按得扭曲,“怎么回事?你怎么跑角色身体里了?” 凌凌漆被按得头一歪,双臂落了空,却也不恼,而是摆正了身体一幅兴奋的神色,不断地垂首打量自己,又张开双臂一面看着自己的身体一面转圈。 “原来拥有真实的身体是这种感觉,好有趣啊。” 凌凌漆在脑海里时,一直是以孩童的形象出现,声音也总是稚嫩而清亮,这回进入到青年体内,依然用那惯常的语调,可声音却是低沉的男音。 且之前系统在他的脑海里,虽然也总是用亲昵的语气与他对话,但毕竟没有实体,做不出什么亲密动作。 而眼下占据了一幅身体,再以孩童的神态动作与顾惊羽对话,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和谐感。 这令顾惊羽浑身不自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连忙甩甩头试图无视凌凌漆占据的这幅躯壳,再次问道:“到底发生什么?” 凌凌漆似乎这才从兴奋中回神,依然用那高亢的语调高声道:“因为主神系统打通了这个世界的链接,我终于可以绕过数据黑洞,与宿主大大联系啦!”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越来越懂撒娇了有没有~~ 噗~~~~ 第85章 顾惊羽没听明白,“什么?打通链接是什么意思?” 若高的青年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索,须臾后道:“原本此方世界因被数据黑洞阻断,系统失去了链接,现在主神通过补丁将链接补完了,只不过因为宿主大大缺乏补丁接口,所以我只能以这种形式跟你见面。” 顾惊羽算是勉强听懂了些,尝试着解读道:“所以你使用的这幅躯壳,就是因为拥有补丁接口?” “正确理解!” 青年依然是用一幅粗狂的嗓音说着高亢轻快的语调。 脑海中凌凌漆的孩童形象与眼前的青年形成强烈反差,顾惊羽强迫自己忽略这种违和感,继续疑惑问道:“数据黑洞产生的原因知道了吗?‘主神’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打通链接的?” 与从前一见到凌凌漆就询问该如何回家不同,现在的顾惊羽更好奇‘主神’到底干了什么。 凌凌漆摇摇头:“主神系统已经推演过无数遍,依然不清楚黑洞产生的原因。至于打通链接,这很简单,就是通过给接口打补丁的方式,将所有数据重新接入系统。” 听见这一句,顾惊羽心头霎时出现一个推测,此前通过秋照夜的方法驱逐魔种时发现受控人们识海中的那颗种子,他也曾在自己的识海中翻找过,却不曾找到。 他想来想去,推测是因为自己并非此方世界之人,故而没有这颗种子。 可如今看来,这颗种子也许就是凌凌漆所说的补丁接口。 而种子异化成魔种的过程,其实就是补丁接口与系统建立起链接的过程。 这个想法令他有些毛骨悚然,幽幽地怔然道:“所以那乐师四处散布进化版的《四时阵仙曲》,就是主神在试图打补丁?” 凌凌漆用力点头,欢快地道:“不愧是宿主大大!正确理解!” 说时还十分兴奋地补充道:“原本那曲谱是主神系统给此方世界留下的备用方案,以防出现数据缺失或失联等意外情况发生。” “但是因为限制太多,需要实力强悍的数据才能驱动,所以主神系统进行了多次改良,终于可以广泛传播了!” “所以我才能重新接入这个世界,跟宿主大大见面!” 顾惊羽终于明白了,因为某种原因,此方世界产生了数据黑洞,导致脱离了系统控制,进而脱离原著自由发展。 而主神系统因为无法接入数据,故而操纵衢自明,令其散布摄魂令,通过魔曲链接人们识海里的补丁接口,试图重新链入世界。 只不过通过补丁的方式链入有些弊端,例如他这样没有补丁接口的外来者,或是此前被他们以念力摧毁了魔种的人们,都无法被重新链接。 所以这只是个权宜之计,主神系统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忽然眸光一冷,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在案边坐下,面色冷然道:“其实你早就可以接入此方世界了。” “魔域虽然禁传曲谱,却也不乏与外域接触,听过那曲子的。可你却等到衢自明身死才与我见面,恐怕是有事要我帮忙吧?” 凌凌漆嘻嘻一笑,“我来提醒宿主大大的任务呀。” “任务?”顾惊羽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此前凌凌漆确实跟他说过,要清除黑洞核心,也就是秋照夜,这样他才能被传送回家。 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冷声道:“我记得我明确拒绝过了,而且你们都已经重新接入了世界,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凌凌漆一向欢快的声音此时也冷静下来,“是的,如果宿主大大不动手,恐怕主神就要动手了。” “如果由主神动手,不论成功与否,宿主大大都算任务失败,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了哦。” 顾惊羽眉头微蹙,“你在威胁我?” 他最讨厌被威胁了。 凌凌漆嬉笑了一下,“我在陈述事实呀。” “之前招募宿主大大,给出的条件是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后,获得足够积分就能够兑换健康的身体转生现实世界。而且积分越高,能够选择的人生越优秀。” “宿主大大如今的积分已经足够兑换一个既健康又俊美,还能叼着金汤匙出生的完美人生了。” 凌凌漆说时,用一片留影石投出一片画面,展示着人生选择器的操作面板。 顾惊羽一眼扫过,忽然眉梢跳了一下,上面显示的可选项有:集团总裁之子,白手起家的世界首富,未来政界领袖,德艺双馨的娱乐圈新星,甚至还有改变世界的天才科学家。 他啧了一声,这浓浓的玛丽苏味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淡淡道:“没兴趣。” 他的本体因身子孱弱最终哮喘发作而死,进入穿越系统后,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为获得一个健康的身体回到现实世界。 换作从前,他一定会心动,可是现在既然这个代价是秋照夜,他连想都不会想。 凌凌漆见状又将面板收起,十分认真地道:“如果宿主大大此次任务失败,积分就将清零了哟。” 顾惊羽坦然地起身,语气轻松地道:“那就清零吧。” 凌凌漆愣了愣,“宿主大大,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积分清零,意味着一旦主神系统重新控制此方世界,就会将你驱逐,届时你就……” “就死了。”顾惊羽接话道:“反我早就已经死透了。” 如果每一次穿越任务都算重活一世的话,他的灵魂已经活过不知几世了。对于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本方世界,只留下一些遥远的记忆片段。 就算重获新生,他也不可能回到原本的身份,不过又是重活一世罢了。 凌凌漆一幅震惊的神色,“宿主大大不怕死吗?” 死就意味着消失,就连身为系统的他,也明白消失意味着什么。 顾惊羽想了想,“怕。” “那为什么……” “但我更怕失去师兄。”他这话说得毫不犹豫,连凌凌漆都不由得一愣。 总感觉被撒了一把狗粮呢。凌凌漆讪笑了一下。 可他还不死心,又追问道:“宿主大大难道不想回到现实世界吗?” 顾惊羽看他一眼,反问道:“何谓现实?” 见凌凌漆面露疑惑,他又望向舱外,悠然道:“对你来说这一切不过是数据堆彻而成的虚拟世界,对我来说它却是真实存在的。” “难道我们执着的所谓现实世界,不是另一个系统所创造的吗?”他说时,幽幽看向凌凌漆,“说不定,也是主神系统创造的呢?” 凌凌漆眨了眨眼,面露一丝茫然,顾惊羽见状笑了笑,“师兄在哪,我就在哪。真实与否都不重要。” 只要与秋照夜在一起,能与对方相拥,一起看云起云落,这样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 怔然良久后,也不知凌凌漆听懂了没有,青年样貌的孩童终于长叹了一声,“好吧。” “不过我还是要警告宿主大大,主神系统已经着手准备重塑此方世界了,它是一定要对秋照夜动手的。” 顾惊羽望着窗弦外托腮思忖了片刻,低声自言自语般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凌凌漆眨了眨眼,思考了好一会这句话,忽然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宿主大大,你不会是要……” “嘘。”顾惊羽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看一眼凌凌漆问道:“你帮不帮忙?” 凌凌漆打了个寒噤,忽然四处张望了一下,仿佛是生怕被谁听见似的,慌张地打了个响指,一道由无数变化着的细小字符交织而成的蓝盈盈的巨网升起,将不大的舱内笼罩。 做完这个动作,凌凌漆才松下口气道:“宿主大大,主神系统既然链接进了此方世界,你的身边一定遍布它的耳目,有些话千万不可以说出来。” “我刚才已经用数据结界屏蔽了信息,可是不能屏蔽太久,否则会被主神系统会察觉的。” 顾惊羽点点头,又重复道:“你帮不帮忙?” 凌凌漆愣了一下,想了想后叹了一声,垂头丧气地道:“虽然我很喜欢宿主大大,可是我抗衡不了主神系统啊。” “不需要你抗衡他。”顾惊羽想了想,“你只需要帮我解答几个问题。” 他说时掏出那片地图递给青年,“你可认识这个地方?” 凌凌漆接过羊皮地图一看,瞳仁里仿佛有无数字符闪过,未久后缓缓摇头,“我的数据库里没有这片区域的信息。” 说完又面露思索,自言自语般道:“奇怪呀,这里原本应该是不存在的。” 顾惊羽面露疑惑,“你也不知道?”作为负责本方世界的系统,应该对此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若指掌才对。 “那你也不知道姬家那个关于宗族禁地的祖训?” 凌凌漆歪了歪脑袋,“原著中姬家并没有宗族禁地呀。” 顾惊羽一愣,就算世界脱离原著自由发展,那也是最近三十年的事,怎么会连几千年前的姬家祖训都变了? 他又看一眼地图,忽然感觉毛骨悚然,这凭空出现的禁地与所谓的姬家祖训,好像冥冥之中在对着他干。 或者更进一步说,像是主神系统早就料到他的行动,而故意安排的路障? 想到这他略作思忖,忽然心头一沉。 如果这个路障不是轻飘飘的一句祖训,而正是姬家呢? 如果姬无霜带回的族卫不是要与他一同进通涧渊,而是前来阻止他的呢? 而主神系统不惜篡改原著设定也要阻止他进入这片区域,又是为什么? 如果之前听见姬家的祖训他还有些犹豫的话,眼下却坚定了要前去调查的决心。 凌凌漆见他沉思,疑惑问道:“宿主大大?” 顾惊羽看一眼青年道:“抱歉,恐怕要请你帮的忙不止于此。” 第86章 待到飞舟快要抵进通涧渊上空时,顾惊羽的舱门才打开,夏应弦一直立在舱门外,见顾惊羽出来,立即欣然上前,“阿羽,何事谈了这许久?” 他说时目光瞥向顾惊羽身后的青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人看向阿羽的眼神不一般,不仅直勾勾的,一双不大的眼睛还总是一眨一眨,也不知都藏着什么坏水。 他越看此人越不顺眼,便不由自主流露出凌厉目光。 凌凌漆受这目光一瞪,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可他作为不通人事的系统,并不明白自己这份打心眼里窜起来的寒意从何而来,便莫名地歪了歪脑袋,又望向顾惊羽道:“宿……”他连忙改了口,摆正了神色,做出一副符合属下身份的表情道:“尊主,若是准备好了,随时唤我。” 他说完又疑惑看一眼夏应弦,便退下了。 顾惊羽看着凌凌漆走远,沉默了一会对夏应弦道:“我想……” 少年见他似乎欲言又止,便道:“阿羽莫不是要打发我走?” 顾惊羽微愣,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猜到了。 少年立即拒绝,“我不走,阿羽去哪我就去哪,刀山火海也不走。”他能猜到顾惊羽要说些什么,定是因此去凶险未知,想把他撇开。 顾惊羽无奈笑了一下,“哪有什么刀山火海,我不过是担心姬家会碍事,想让你与季修白在通涧渊外驻守,万一姬家果真要阻止我们进入禁地,你可以替我拖延时间。” 这虽是借口,却也是实话,在进入那所谓的禁地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让姬无霜干扰他的行动。 “有季修白率明心宗弟子驻守就够了,为什么我也要留在外头?”少年面露不满,还待拒绝,便听见秋照夜的声音:“你如今连阿羽的话都不听了?” 只见一袭青衫缓缓走来,一双冰眸先是在少年身上一瞥,随后又极其轻柔地落在了顾惊羽身上。 少年闻言眉头蹙起,指着来人对顾惊羽道:“阿羽,不如让他留下吧?反正通涧渊压制修为,他去了也保护不了你。” “再说若姬无霜果然是来阻止我们的,凭我与季修白也拦不住他,唯有秋照夜的修为能与之抗衡。” 这话颇有道理,顾惊羽不由一愣,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他本是想寻个借口将夏应弦留下,毕竟他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不可战胜,若是不得已走上对抗的道路,他恐怕毫无胜算,若是最终逃不了一死,不如与秋照夜死在一块。 但若能保下少年的这道神魂,他也算死得其所。 就是不知主神系统届时会不会放过夏应弦,但从凌凌漆给他发布的任务只针对秋照夜来看,少年应当是安全的。 秋照夜冷眼扫过夏应弦,“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夏应弦狠狠地瞪了回去,“有你什么事?” 眼见二人的目光交接间几乎有火光闪烁,顾惊羽连忙制止道:“我要去的地方必须要有师兄在场,所以……”他顿了顿,对少年道:“我不放心季修白,你可以帮忙吗?” 夏应弦眨了眨眼,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便是在说阿羽质疑季修白的能力,只有他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虽然不清楚顾惊羽的目的,但他还是颇为受用。 仿佛是怕少年还不肯答应,顾惊羽又道:“你别担心,在进入禁地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要调查清楚,你在通涧渊外等我,待查清了,我们再会合。” 夏应弦蹙紧的眉头这才缓和下来,颔首道:“好吧。” “那你答应我,在进入禁地之前,一定要传讯于我。” “嗯,我答应你。”顾惊羽对少年抛去一个安抚人心的笑容。 夏应弦只觉如沐春风,一颗心也软成了一湾水。 此时飞舟开始逐渐下降,便是到了通涧渊外。 未久后飞舟在低空悬停。 顾惊羽唤来季修白下了驻扎的命令后,又目送少年与其一同率众下了飞舟,才牵过秋照夜道:“师兄,你还记得上回我们去过的虚空之境吗?” 上次进入通涧渊时,不慎掉落进的那个系统回收站,他只来得及拷贝一部分数据,大部分的信息不全。 也许事无巨细地了解这个世界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能明白数据黑洞产生的原因。 他本想着,若是能解决数据黑洞,也许主神系统就不必抹杀秋照夜,这是他能想到的保护秋照夜的唯一方法。 秋照夜见他有些出神,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又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嗓音道:“记得。怎么了?” “我想再进一次。” 怀抱着他的双臂微滞了一下,秋照夜瞳仁微不可查地震颤着,“为何?” “我想知道这三十年来都发生了什么,每个细节都需要知道,只有那里能给我答案。” 顾惊羽抬臂放在对方的双肩上推开些距离,看着秋照夜道:“师兄,你可愿陪我去?” 他本想只身一人前去,但想到主神系统随时可能对秋照夜动手,他便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对方半步。 秋照夜没有答话,他从对方的一双冰眸里看出了隐隐的一丝慌乱。 他微微蹙眉,疑惑道:“师兄?” “若是……”秋照夜这一声极轻极地,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刚说出口又止住了。 见顾惊羽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又微微摇头,“好,我陪你。” 他说时,眼中那若隐若现的慌乱亦转瞬即逝,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一双如深海般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顾惊羽,像是夜色下的深海,深邃的漆黑里又隐约透着些暗蓝色的澎湃暖流,甚至隐约能听见潮汐拍岸的声音。 那是秋照夜在心底一遍遍呼唤他的声音,自从他重回此世后,便总能听见的声音。 他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心底泛起一股暖意,方才闪过的一丝疑虑也被对方眼中的潮水洗去了。 不论他要做什么,不论他要去哪里,秋照夜都可以不问缘由地陪着他。 哪怕现在大敌当前,他却以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要去一个看起来与现况无关的危险之地,秋照夜也只答他一个字:好。 于是满满的爱意涌起,他定定地看一会眼前人,便情不自禁地一手环过对方的后颈轻轻一按,便贴上那一双柔软的薄唇啄吻起来。 自从与凌凌漆有了那一番对话后,顾惊羽才明白自己有多爱眼前这个人,此前一直渴望的回到现世的机会,甚至自己的生命,与秋照夜比起来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拒绝得那样干脆,甚至觉得系统提出这样的条件都那么荒唐可笑。 渐渐地,秋照夜的回应将浅尝辄止的啄吻化作了深吻,同时双臂越搂越紧,似乎是要将顾惊羽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顾惊羽只觉这个吻越发沉重,几乎令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的是,秋照夜正以这样一种方式,化解着心头的惶恐,发泄着压抑许久的痛苦。 知道顾惊羽吃痛般地闷喘出声,秋照夜才猛然回神,将他松开。 一双珠玉般的薄唇被吻得泛起一层嫣红,秋照夜伸指轻抚顾惊羽的唇畔,“抱歉阿羽,我没控制住力道。” 他用平静的语气尽量掩饰着自己心头的暗涌,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只怪阿羽的唇太软了。” 顾惊羽怔怔地眨眨眼,秋照夜何时起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肉麻的话? 此时明心宗弟子们已经在通涧渊入口外驻扎完毕,从飞舟高空望下去,密密匝匝的人群已布好阵型。 季修白远远地就看见站在船舷处没羞没臊的两个相拥的人影,便扯着嗓子高声道:“尊主!该走了!” 顾惊羽这才注意到飞舟下方,人群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似乎还有一道特别灼热而凌厉的视线,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夏应弦的,于是连忙将秋照夜推开。 这时他看见秋照夜越过他看向后方,一双秀美微蹙,目光里流露的是满满的敌意。 顾惊羽扭头看去,却见凌凌漆正眨巴着眼睛看他俩。 他愣了一下,这货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半点气息也没有感应到。 “你是谁?为何在此?”能够在两名大乘境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出现,此人绝对不可小觑。秋照夜脑海里警铃大作,声音异常冰冷地道。 可凌凌漆却仿佛对这寒意无知无觉,而是以一幅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顾惊羽道:“宿……尊主,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了,刚才你亲他时心率上升至126,呼吸频率降低50%,荷尔蒙升高,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诶……” 同时心头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亲亲啊。 顾惊羽一噎,连忙打断:“胡说什么。”说完又忙对秋照夜解释道:“他是我的亲卫,有……”他想了想,随口胡诌起来,“有我给他的法器加持,故而能掩去气息。” 他说时忐忑看一眼秋照夜,见其目光中的凌厉消减了些,想是接受了这解释,便微微松下口气,否则凌凌漆若是被秋照夜盯上,又不知会生出多少麻烦。 可秋照夜的注意力却转了向,忽略了凌凌漆那些听不懂的术语,专注在话模棱两可的前头那句,听在他的耳朵里甚至有些暧昧的意味。 只见他微微眯眼望向顾惊羽,“阿羽,拒绝他什么?” 在秋照夜眼里,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半点没有属下的自觉,竟敢直勾勾地看着阿羽,还说出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顾惊羽明显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醋味,忙解释道:“没什么,别听他胡说。”说时冲凌凌漆使了个眼色,冷然道:“还不快走。” 凌凌漆耸肩哦了一声,便先行下了船。 顾惊羽正欲迈开步子,却被秋照夜扯住,以一副审视的眸光看着他,并低沉着嗓音道:“阿羽……我是不是该把你关起来?” 似乎总有些阿猫阿狗冒出来肖想阿羽,宗门里几个愣头青已经够烦的了,这魔修也一个两个的总盯着阿羽看。 秋照夜越发想把顾惊羽关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这阴暗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竟令他情不自禁说出这句,可刚说出口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怎么会这么想? 却见顾惊羽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曲指轻敲他的额头,“把你的醋坛子收一收。”说完便转身下船去了。 留下秋照夜望了一会他的背影,才沉默着缓步跟上。 * 另一边姬无霜在天边疾驰,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停在半空,扭头对两名亲卫道:“你们回去,跟着顾惊羽,若是他们试图闯入禁地,第一时间传讯于我。” 两名亲卫接了令,立即转身向反方向疾驰,在云层间划出两道长长的轨迹。 姬霄月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眼道:“父亲,你要跟踪阿羽?” 姬无霜啧了一声,用力给儿子敲了个脑瓜崩,“不准叫他阿羽!” 姬霄月撅着嘴一面揉着额头一边嘀咕,“你不相信他。” “我当然不信。”一个只身潜伏魔门瞒天过海,将天下人骗了几十年的家伙,一定心思诡谲,怎能轻信?若是果然背着他们闯入禁地,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如今既已知晓禁地所在,他还得好好翻翻宗族典籍,看看史上是否有人闯入过通涧渊相关区域的记录。 姬无霜说完便像拎小鸡似地拎起姬霄月加速驶离魔域,一面高声训斥道:“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别想逃。” 洪亮的声音在高空中留下一道尾声,伴随着姬霄月的哀怨以及二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天边。 * 作者有话要说: 凌凌漆小可爱的醋也要吃~小秋你的醋太满拉~给我倒一倒 感谢在2022-01-11 16:46:31~2022-01-12 13: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千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ko 30瓶;jenny、heimupp、冰雪梦染 10瓶;yuanbaojinzhu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在踏入一线天罅隙,进入通涧渊后,又走了好一段,秋照夜终于没忍住指着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年道:“阿羽,他也必须跟着来吗?” 他虽然此前就看对方不顺眼,但既然是阿羽带上的,他自然不会多问一个字。 可自从三人一道进入通涧渊起,青年的一双状似天真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看,几乎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虽然秋照夜从小就长得好看,见多了爱盯着自己的人也算见怪不怪。可自从他修行有成,成为地位超然的仙首后,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盯着他看的就再没有了。 顾惊羽回头看一眼凌凌漆,看懂了秋照夜的疑惑后微微瞪其一眼,传音道:“你怎么回事?” 凌凌漆仍是一副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秋照夜,脑海里却欢快地传音道:“原来有了身体以后,看秋照夜是这样的呀,我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视角见过主角诶,刚才我只顾着看你们俩亲亲,都没有仔细观察他。” 从前他是纯粹的数据生物,见谁都只是一串串数据,又因一直寄居顾惊羽的识海,故而能看见顾惊羽神魂的模样,与本体并无太大差异,所以见怪不怪。 眼下猛然见到自己任务世界的主角,还是能够从主神系统下脱离掌控的特殊数据,他竟然升起了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崇拜感,一定要仔仔细细地打量个透彻才罢休。 顾惊羽清了清嗓子,随口胡诌地解释道:“我们修为被压制,开启入口得驱动阵法,需他帮忙。” 在通涧渊修为越高被压制得越厉害,如他们大乘境,一旦踏入此地便只剩下练气期的修为,莫说驱动高深的法阵,便是基础剑招也威力大减。 反倒是金丹期以下还能保存些实力。 这理由足够充分,秋照夜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从他们进入通涧渊起,就有一道蓝盈盈的巨网将他们笼罩,看起来像是某种屏蔽法阵,便是这位青年施展的。 可他还是十分不满此人一幅与顾惊羽熟稔的模样,更奇怪的是,他释放的威压似乎也对其丝毫不起作用,更令他对此人好奇起来。 凌凌漆脑海里得了顾惊羽的命令,才忙摆正了神色。 因来过一次,顾惊羽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熔岩所在。 此前他们便是因寻找芝心莲从这里落进了回收站空间。 秋照夜以为顾惊羽又要再跳一次,在见到火山口翻涌的岩浆时不由得秀眉蹙起,“阿羽,是不是该找找别的入口?” 未等顾惊羽答话,青年扯着高亢的声音欢快地道:“就是这里。”说时便找了根枯枝自顾在砂石地上比划起来。 秋照夜不明所以,只觉那青年所绘制的符文奇异无比,看起来像是文字,却又从未见过,只有不断重复的内容,偶尔穿插细微的变数。 只有顾惊羽看明白了,那是一大串二进制代码。 凌凌漆写了好久,终于腰都酸了,勉强撑着腰直起身体,擦了把额汗对顾惊羽道:“好了。” 只见地上原本由砂石组成的数字在二人眼前忽然凭空下陷,砂石莫名沿着数字沙沙地往下漏,地面开始随之震动。 待到砂石都落光了,三人脚下赫然出现偌大的黑洞。 顾惊羽只觉眼前一晃,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坠下。他本能地试图拉过秋照夜,后者纵身一跃将他搂入怀中。 越过秋照夜的肩头,眼前是凌凌漆诡异地悬在黑洞上空,笑着冲他摆摆手。 一个童音涌入脑海,“宿主大大,系统空间自带屏蔽功能,为避免我们消失引起主神系统怀疑,我就不陪你下去啦,你保重哦!” 随后他便觉眼前一黑,落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 * 这一次顾惊羽直接被凌凌漆送入了布满透明柱体的墙后空间。这空间像是感应到了来人,发出嗡的一声隐约可闻的电子音,四周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他记得上回二人拼尽全力为躲避系统绞杀才闯入这里,而凌凌漆却轻易将他们送进了回收站的核心空间。 他立即紧张起来,如果系统感应到了他们,此时应该会立即做出反应,可良久,四周都只是一片寂静,仿佛系统消失了。 回想上次逃出此地时的情形,他便升起一个疑惑,系统崩溃得似乎有些突然。他当时没有多想,只以为系统果然因他几句话就陷入了算力过载而崩溃。 可现在回想起来,才觉这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 连凌凌漆都拥有自我保护程序,而一个支撑整个世界运转的数据存储系统,怎么会连这种基本程序都没有? 可当时除了他之外,便只有秋照夜在场了,除了对方,还有谁能做到呢?他这么想着,便不由自主目光有些疑惑地望向身边人。 秋照夜正警惕地望向异常安静的四周,面露一丝疑惑道:“上回阻止我们的那……”他正思索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 便听见顾惊羽直接了当问道:“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上回我们在此身陷险境时,你做了什么?” 秋照夜微愣了一下,旋即面露思索状:“我只是想着……要它消失,放我们离开。” “只是这样?”顾惊羽觉得不可思议。 秋照夜点点头,“我好像有一瞬间,看见许多怪异的符文,有些像……”他想了想,忽然眸光一闪,“像你那位亲卫方才画的阵符。” 见顾惊羽怔然着并不答话,他没有多想,权当对方是想听自己说下去,便继续道:“当时我一腔怒火,只想着要那些符文消失,然后它们便果然消失了,再后来我们便掉入黑洞,回到了通涧渊。” 顾惊羽愣怔半晌,看着秋照夜的目光充满了震惊,甚至还有些……崇拜。 没想到作为系统的造物,秋照夜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堪透了世界的本质,而且不止于此,竟通过意念破解了系统程序。 他有些激动地道:“师兄,你可知你看见的是什么?” 他很想说,你看见了代码,但又担心对方理解不了代码是什么意思,便道:“你看见了组成世界的本质。” “那是……”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形容词,此时却听秋照夜道:“是‘道’?” 顾惊羽眨眨眼,忽然瞳仁一亮,“好像可以这么说。” 他来了兴致,“师兄,你可记得,上回我们来此时,这里还有许多透明的,亮盈盈的小方块,都被装在巨大的透明柱体中?” 秋照夜闻言微作思忖,随后面色一滞,有些艰难地道:“记得。” 便是那些储存了整个世界记忆的小方块,也包含了他不愿阿羽看见的过去。 “你既然能够破解系统,想必也能将数据库唤醒。”顾惊羽没有留意到秋照夜神色中的异样,而是兴奋地自说自话,只因他太过激动,在各个世界穿梭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能勘破数据世界的角色。 “师兄,你回想那些数据方块的样子,尝试用意念将它们唤出。” 秋照夜见顾惊羽一脸兴奋,便不愿拂了对方的意,他眸色微黯,思忖片刻后最终缓缓点头,“我试试。” 他抛去脑海里的杂念,按下心头的忐忑,如果这是阿羽想要的,不论会有什么后果,他都应该接受。 他如此想着,全神贯注回忆那些圆柱体的形象,渐渐进入冥想状态。 在他冥想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恢复到了最初最本源的模样,便是不断变化着的两种简单的符文,像是阴阳两极,不断交替闪烁,铸就了整个世界。 在冥想中,阴阳符文铸成了那些圆柱体以及悬浮其中的蓝色方块。 顾惊羽看着闭眼沉思的模样,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脸期待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偌大空间,直到听见一道电子音:“数据库已链接。” 于是兴奋地道:“师兄!你成功了!” 秋照夜听见这个声音而缓缓睁眼,便见到了铺天盖地蓝盈盈的一片,像是蓝色的海洋,绵延至视线不可及的白茫茫的远处。 顾惊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没想到秋照夜如此轻易便唤醒了数据库,甚至没有了包裹那些数据方块的圆柱体,是彻底的开放状态。 他的脸色由震惊渐渐转变为欣喜,还有由衷的钦佩。 他激动地搂过秋照夜,“师兄,你太厉害了!”说时在对方侧脸轻巧落下一吻,然后便扭头走向那些数据方块。 秋照夜看着顾惊羽转身,本能地抬手试图做出阻拦的动作,可悬在半空又落下了。 他微叹口气,眸光愈发晦暗,只觉阿羽越走越远,逐渐变得遥不可及,视线越发模糊,最终那身影融入了一片蓝色海洋。 他心头忐忑,仍自我安慰地想着,他的那些经历对于整个世界的记忆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也许阿羽不会发现。 顾惊羽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所有数据秘钥都被解除了,可以任意访问。 他不清楚是因为此处的系统被破解还是因为秋照夜唤起数据时也破解了秘钥。 他在海量的数据中检索,将所有与原著时间线不同的剧情片段挑选出来。 他轻轻挥手,这些异常数据模块便呼地一声上浮,悬在蓝海上空,并幽幽旋转着。 饶是顾惊羽已经做过筛选,但这些模块的数量依然大得惊人,不可能全部查看,而且这系统空间的时间错乱,若是逗留时间太长,不知外头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加快速度,又做了几个手势,剔除大量与主线无关的信息,随后将数据模块按循环次数重新排列。 最终一个闪耀着的模块浮现在了队列前方,顾惊羽一眼看见了那个循环数字:9876。 同时还有一串备注:重置失败初始节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还要虐一小下感谢在2022-01-12 11:09:15~2022-01-13 10:0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ki、846375、cy、冰雪梦染、7011289、526784、木朵、可爱多、lynn、╰°涙絲絲.*、山水无凭、不会、苍蓝守望、伊凡、米虫的狂想、孔雀羽、冰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顾惊羽呼吸一滞,迅速点开了蓝色方块。 数据快照的画面片段在模块上显现,他看见一个提剑的熟悉人影,地面上是大片殷红的血迹,在画面的一角,他看见了自己的衣摆。 这熟悉的场景令人他瞳仁震颤,下意识扭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秋照夜,只见对方正瞪大了眼看着那片蓝色小方块,眸光流露出掩饰不去的惧意,并用沙哑的嗓音道:“阿羽……别看。”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他疑惑道:“师兄……你做了什么?” 秋照夜却看着空中的画面,眸中流露出一丝惊慌,缓缓摇头轻声道:“阿羽……求你。” 仿佛是无视他的请求,大量画面自行涌入二人的脑海,须臾后,连续不断的画面在二人的瞳仁内快速闪过—— 三十年前万阳谷。 顾惊羽躺在树下血泊中,凌凌漆已经开启了传送程序。 霜华剑锋上淌着鲜红血液,滴落在草丛中的洁白花瓣上,染红了半边花朵。 秋照夜没有多看一眼,而是仰天微叹了一声,那眸光里充满了死寂,仿佛他终于做完了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一般。 他拭去剑锋上的血迹,转身迈开沉重的步子,与他的离去相对应的,是一众仙首们一拥而上试图查看魔尊的真面目。 众人擦肩而过,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秋照夜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脚步一滞,寂灭的眸中闪过一抹疑虑。 他缓缓转身,眼前是倒地的人影被人们团团围住,有人试图伸手揭开面具,却被那面具释放的一道金光震开。 “法器?”人们发出疑惑。 “可是方才未见他使用啊。” 那道金光形成盾墙震得人无法靠近。 秋照夜见状沉声道:“让我来。” 人们撤出一段距离,便见秋照夜灌注剑意全力一挥,剑气如锐利光芒冲击金光盾墙,便听得隐约的轰鸣声后,那道面具赫然出现一道裂缝。 金光消散,面具也在一息后从裂缝断开。秋照夜见那倒地的人影似乎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便有些疑惑地缓步上前。 随着他的靠近,视角越发清晰,他赫然见到一张数年来魂牵梦绕的面容。 他的呼吸停滞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顾惊羽!” 这一声石破天惊,霎时令场面陷入混乱。人们发出议论声,“怎么可能?没有弄错?” 药宗徐元反复检查尸体,随后点点头,“确实是顾惊羽,想来那副面具是道障眼法器……” 后面的声音秋照夜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大脑嗡嗡作响,一片混乱,他忽然产生强烈的抽离感,仿佛此时是在做梦。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这不可能。 他不可能认不出阿羽。 这一定是梦,否则绝无可能如此荒谬! 他寻找阿羽这么多年,几乎将四海八荒都翻了个遍。最终听闻阿羽是被魔尊掳走而身陨时他本不相信,是御风堂弟子呈上一根发带,称是从魔域的乱葬岗寻回的,并且尸首早已被野兽吞噬,连半点残骸也没有留下。 悲痛欲绝的他报着必死的决心手刃仇人,可是现在,上天却跟他开了个荒谬绝伦的玩笑。 魔尊竟是阿羽? 这怎么可能?笑话! 他拒绝相信,却又迟疑着不敢再次上前确认,脚下如同灌铅,一步也抬不起来。 只因方才面具剥离的一瞬间,被法器掩盖的那人的气息,身型,肤色,容貌,都与刻在他脑海中的阿羽一模一样,哪怕只是远远地瞥一眼,他也能立即认出来。 他呼吸紊乱,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的,是魔尊的障眼法,只消再靠近些就能识破。他敦促着自己,终于缓缓上前。 可人们将地上的人影团团围住,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知从哪蹿出滔天怒火,用带着威压的森寒声音喝道:“让开!” 这一声带着气劲,瞬间产生飓风将众人震开。 他的视线落在倒地的人影上。 漆黑乌发被一根暗红色发带高高挽起,对方肤色瓷白,皎洁如月光,眼尾两道嫣红如锐利锋芒向两鬓扬去。一双鸦羽般的长睫,在眼底投下若隐若现的阴影。 一如无数个梦中,霜花落在阿羽的长睫上,微微颤抖,若有若无地扫在他的心尖。 在彻底看清那面容后,他终于支撑不住,脚下瘫软跪地。 他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那是阿羽,是他拼尽全力,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寻回来的阿羽。 他的眼眶被怒火烧红,俊美无俦的面露因极端的痛苦与愤恨而显得有些扭曲。伸向顾惊羽的苍白指尖正不住地颤抖,在触碰到那冰冷的面容后猛地一震,再也不敢靠近。 秋照夜咬着牙从齿间发出痛不欲生的悲鸣,体内灵流犹豫狂风骤雨下的汪洋,正不断汹涌席卷着可触及的一切,誓要将天地都在这浪涛中碾压搅碎。 众人只觉周遭气压霎时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天色忽暗,万里无云的晴空眨眼便如入黑夜。 人们面露惶恐,有人疑惑发声道:“照夜仙尊?”可刚出声却被强大的压迫感震住了,没来由的恐惧令人心脏都蹦到了嗓子眼,几乎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只见鲜红的血丝从秋照夜的眼眶及唇角溢出,同时涌出的还有他那低低地带着啜泣的悲鸣,渐渐地,悲鸣化作了低吼,又在不久后演变为呐喊。 轰—— 灵压形成肉眼可见的风暴向周遭席卷开去,眨眼便将一众仙人震飞十数丈外,甚至有人霎时便失去了意识,在未运功抵抗的情形下,只能任由那几乎要绞杀一切的灵流飓风将其冲击向山崖,撞击出深深的沟壑,几乎直接嵌入了山体中。 仍有意识的,即便及时运功抵抗,亦已耗尽全力。 在场都是仙门之首,亦不乏化神境修士,即便此时的秋照夜已是半步大乘境,可这样的威压也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便在人们惊疑不定时,却见秋照夜深深垂着首,以剑支地,像是用尽了力气才缓缓支撑着起身。 那身型摇摇晃晃,全不像是正释放着无匹威压的仙人,反倒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殷红的眼眶几乎滴出血来。 肉眼可见的灵流飓风自秋照夜脚下席卷,所过之处将一切草木岩石都碾压成齑粉。 人们渐渐支撑不住倒地。 此时唯有徐元依靠着药宗秘宝才没有在这恐怖的压力下昏厥,想他及在场众多化神境仙者,在四海八荒也是大能般的存在,却在秋照夜面前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对方力量来得突然且不可思议,比起走火入魔还要令人胆寒。 便在他勉强抬眼望去时,更见到令他震惊的一幕。 只见秋照夜原本整洁高束的发冠被这灵流风暴冲散,在呼啸的狂风中,肉眼可见地一寸一寸从发根起被寸寸染白。 不过数息的功夫,便化作一袭水银如瀑。 一袭青衫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越来越重,越来越高,最后化作凄厉而惨烈的大笑。 仿佛是在回应这令人胆寒的笑声,空中不断闪烁着雷鸣,最终聚集成球状的雷霆闪电不断落下,不过瞬间,便将周遭一切都化作焦土。 徐元本就因这可怖的压力被抑制了发声,眼前一幕更是令他心胆俱裂,在轰隆隆的飓风与雷鸣声中,他仿佛依稀听见秋照夜低低的说着什么荒谬,可笑之类断断续续的词句。 秋照夜……入魔了。 他不可置信的同时亦勉力保持着一丝清醒,咬破舌尖冲破威压,又凭借药宗秘宝吊起一口气高声道:“照夜,快醒来!切勿被心魔控制!” 那游魂般的人影仿佛是听见了这一声,怪异地扭过头来看他,他这才清晰地看见对方那一双漆黑的深瞳被眼眶中溢出的鲜血染红,甚至隐约发出鬼魅般的红光。 “心魔?” 秋照夜唇线勾起,似笑非笑地睨一眼徐元,随后又扭头望天,忽而举剑指向高空,“这可笑的世界本就无神,又何来魔!” 话落,便听轰隆隆一声通天彻地的震响,万顷雷霆在漆黑的空中层层堆叠,竟因闪电堆彻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使得黑夜霎时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忽地一声龙啸响过,自秋照夜身后一道白色巨龙升腾而起。那雷光如有指引般向霜华涌去,剑尖光芒越发耀眼,仿佛正聚集着恐怕的恐怖力量。 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徐元瞪大了眼,看见那一袭青色的人影仰头望天,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高声道:“让阿羽回来,否则,这个虚假的世界便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不会随你愿,千遍,万遍!我在所不惜!” 剑锋转向直刺地面,便在剑尖没入岩石的瞬间,地裂山崩,山河剧震。 仿佛天地都在这一剑下几近倾颓。 磅礴无匹的压迫感产生强烈的耳鸣,令徐元瞬间七窍溢出鲜血,眼前是强烈的震颤与分不清天地的耀眼白光。 最终眼前的一切化作白茫茫的一片,霎时无感尽失。 世界停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就虐一小下~~~ 第89章 随后便是轮回的如期而至,可不论秋照夜怎样努力,都无法回到刺向顾惊羽那一剑之前的时间节点。 只因斩杀魔尊是主线剧情中的关键点,一旦顺利走完,便不可逆转。 再一次回到那棵榕树下时,秋照夜明知不可能,却还是饱含着一丝希望,抛开滴血的长剑闪身上前,他想着也许快一点,再快一点,还来得及救回阿羽。 可当他双膝跪地,忐忑地揭开那片鬼面具时,顾惊羽仍是那样一幅苍白的面容,如同之前的无数次回溯一样。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仿佛随之呼出的还有心头最后燃着的一缕希望。 这个世界仿佛在与他作对,时间不肯再往前推进哪怕一分一秒。 在无数个轮回中,他尝试了所有办法。 他疯魔一般抓来了天下医修大能,要他们救回阿羽,却终究是徒劳无功。 他杀上各大宗门,翻遍了世间所有招魂的典籍,甚至强行打开明心宗的藏典阁,差一点将墨妖斩于剑下,终究因为霜华撕裂神魂,导致阿羽连一丝魂识也没留下,便是被称为逆天阵法的九转还魂阵也毫无办法。 终于在数不清的轮回中,他彻底绝望了。 他看着曾被他视若珍宝,如今却毫无血色的面容,喃喃地低语:“果然还是这样……” 在围绕着他的一众仙首诧异又疑惑的目光中,他只是癫狂般地低低发笑。 多么可笑啊,这个虚假的世界可以回溯,可以无尽轮回,却不肯改变阿羽的结局。 为什么? 没有阿羽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越发觉得可笑,“既然如此,还不如从未存在过的好!” 他如同雕塑一般跪在染血的草地上,看起来是那样平静,目光死寂如同深邃的黑洞,连一丝光亮也照不进去。 可其周身却不断涌出不可名状的恐怖能量与气息,如旋涡一般渐渐扩散开去,磅礴无匹的力量将周遭的一切碾碎,悉数卷进那旋涡中消散殆尽。 整个万阳谷变成了熔岩地狱,尸横遍野,呼啸的狂风与万钧雷霆交织着不断下落,随着他的意念而重重地捶打着地面,誓要将目之所及的一切轰为齑粉,斩为微尘。 秋照夜原本宛若谪仙的身影如今却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天地崩坏,一切都将在这令人心胆俱裂的破坏力中陷入混沌。 顾惊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还是秋照夜吗?那还是他心中如晓月清风,超然谪仙般的师兄吗? 他的师兄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他心痛得无以复加,只觉无数尖刀将他的心脏绞碎,痛得连呼吸都困难,完全陷入强烈的自责中。 此刻的秋照夜终于醒过神来,强行将这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随后上前一把将面色忡怔的顾惊羽搂入怀中,用几近崩溃的略带颤抖的嗓音道:“阿羽……别看了……求你。” 不要看他变成鬼魅的模样,不要看他做出的,差一点将世界毁灭的罪大恶极之事。 他害怕极了,惶恐极了,他怕自己在阿羽心中的形象一夕崩塌,从此对方会对他另眼想看,甚至不再爱他。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几乎令他精神崩溃,抑制不住地恐惧,甚至浑身微微地不受控制地发颤。 顾惊羽眨眨眼,瞳仁中的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秋照夜的身影倒映在眼底,方才恶鬼般的形象与现在清隽的人影形成鲜明对比。 鼻尖传来秋照夜身上的冷松香,他忽然抑制不住眼眶一阵酸热,忽然抽噎着道:“对不起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秋照夜本是无比惶恐地等待着阿羽的“审判”,却没想到听见的却是对方的自责,他一时失措,以为自己听错了,惶然道:“什么?” 他拉开顾惊羽看着对方的脸,却见泪水将那瓷白的面容浸湿,他听见顾惊羽用几乎颤抖又慌张的声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我不该骗你……”顾惊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那都是假的……师兄,我没有死,我只是完成了任务,该走了,所以只能这样安排……我没想到你会……” “走?”秋照夜强压下心头的惊惶,看着顾惊羽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顾惊羽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并只简要地将这世界的本质以及他来到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叙述一遍,这话若是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说起,必会认为他是个疯子。 可对象是勘破了这个数据世界的秋照夜,并且经历过了无数次的轮回,便在他情绪激动而有些错乱的叙述下,依然立即明白了。 “所以,那个不断阻止我的,并将荒唐的命运加诸在我身上的,便是‘主神’,对吗?” 顾惊羽本以为秋照夜会因他的欺骗,或者会因自己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而而愤怒,却没想到对方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一句。 他眨眨眼,原本还被他尽力噙在眼眶中的热液便被纤长的睫毛扫下,滑落脸颊。 那泪珠晶莹剔透,像是直接落在了秋照夜的心头,将那千年寒冰立即融化成了一湾春水。 顾惊羽点点头,嗯了一声,“它的程序是要纠错,所以才会……”他还想解释什么,却听见秋照夜凝视看他,伸指拭去他脸颊的泪水,眸光似有些忐忑地道:“那阿羽……之前对我……” 顾惊羽听明白了,既然他来此是因为任务,那么对秋照夜表现出来的爱便都是作戏。 他立即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真的。” 见秋照夜眸中仍有一丝疑虑,他心知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是无用,便揪过对方的衣襟吻上那双藕粉色的唇畔。 二人灼热的呼吸交织着,他一面啄吻秋照夜,一面口齿不清地含糊而轻声道:“我爱你,师兄,很爱……” 比他想象的还要爱,爱到可以为对方不顾一切,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 秋照夜立即搂紧了他,纤长的四指抚在他的颈后有力地托着他,并深深地回吻,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 二人贴得极尽,他能听见从秋照夜心头传导出来的砰砰的心跳声,是那样沉重,他几乎能从中感受到对方的悸动。 舌尖长驱直入,在他的唇齿间掠过,柔软的触感令他浑身发颤。微阖的眼中倒映着秋照夜眼底的流光溢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对方那深海一般的眸子里。 便是这样深吻了许久,吻得他气喘吁吁,几乎透不过气,秋照夜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这一吻令他他从深刻而长久的自责中平静下来,才道:“师兄,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等等我,待我找到办法,我一定能……”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看见对方忽然浅浅一笑,“我是恨这个世界的荒谬,可现在听你说完,我反而不那么恨了。” 见顾惊羽面露疑惑,秋照夜眸中温柔无比,原本惊涛骇浪的海面渐渐归于平静,对方捧着他的脸,眸光深邃地道:“我要感谢它把你送到我身边。” 顾惊羽微愣须臾,忽然豁然开朗。 是啊,如果没有主神系统将他送来这个世界,恐怕秋照夜永远也不会爱上“顾惊羽”,秋照夜爱的是他,是顾惊羽躯壳内的这个灵魂。 想明白这点,他的意识便被汹涌的爱意裹挟,甚至渐渐地有些恍惚,浑然不知自己周身正散发出阵阵令人着魔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他再次被啄吻起来,秋照夜柔软的唇畔从他的眼角一路轻点,沿着脸颊落在唇畔,下颚,最后落在颈间薄如蝉翼的皮肤上。 温柔无比的轻吻,伴随着温热的气流,便像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药,催生出微弱的电流传导至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 他只觉大脑越发昏沉,越是如此,周身释放出的气息愈是令人疯狂。 秋照夜抑制不住地越搂越紧,一手探进他的交领内,在他耳边轻喘着气道:“阿羽……我想……” 顾惊羽被这一声惊得回神,猛然清醒过来,一把轻推开对方,看见秋照夜一双蝶翼般的睫毛带着雾气,诧异道:“在这?” 秋照夜也是一愣,定定看了他片刻后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顾惊羽以为他清醒了,却没想到自己后腰再次一紧,又被捞了过去,一双冰眸饶有趣味地看他,“那阿羽想在哪里?” 他眉梢微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臂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散发着奇异的香气,便啧了一声,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涌动的情愫,正色道:“还有正事呢。” 秋照夜的脸色唰地黯下一层,“阿羽还要看?” 顾惊羽想了想,“那我不看了,师兄直接告诉我吧,后来发生了什么?” 见他一幅认真又执着的神情,秋照夜闭眼微叹口气,“好吧。” * 便在最后一次回溯中,世界在秋照夜爆发的破坏力中差一点分崩离析的前夕,万物在他眼中忽然变了副模样,似乎一切都化成了同一种颜色,四处是不断闪烁的暗红色阴阳符文,那闪烁的频率像是某种警告,又像试图表达什么。 他只要伸手触碰,那符文便四散开去,原本由符文组成的事物便彻底消散无踪。 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眨眼让草木生灵统统消失。 根本不需要灵力与修为,不需要调用剑灵的神力,更不需要通天彻地的能量,他唯一要做的,只是挥一挥手,甚至只是动一个念头,这个令他厌恶的世间万物就会消散。 他垂下眼,见自己的身体也如其他事物一般,化作不断闪烁的符文。 心如死灰的他以为这是走火入魔产生的幻觉,于是冷笑一声。还不开始吗?他等待已久的回溯怎么还不来? “如果这就是要困住我的无间地狱,我也不在乎。”他的声音森冷无比,毫无波澜,听起来甚至不像一个活人。 话落,便见周遭那暗红色的符文忽然消失了,一切事物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刚刚才被摧毁的山河恢复原状,天空恢复万里晴空,草木回春,阳光透过榕树茂密的枝丫播撒下来,星点落在地上一片殷红血迹上。 遍地尸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仙首们正围在他身后,而他的霜华刚刚从顾惊羽的身体抽出,还在滴滴地淌血。 秋照夜微挑眉梢,认为这又是一次循环的开始,正欲再次释放能量旋涡,却感到剑锋上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 他的瞳仁剧烈震颤起来,垂眼望去,便见带着血迹的剑身萦绕着一道微弱的白光,缓缓游走着。 明白过来的秋照夜立即掐诀将那缕白光收入掌心,光芒在咒语加持下化作一道灯芯,在他的掌心起点一盏微弱的灯火。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高能甜,咳咳咳 感谢在2022-01-14 11:33:23~2022-01-15 10:4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绘理川、梨落云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茶不是茶 20瓶;石头人 10瓶;暮山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所以……”听完讲述,顾惊羽问道:“自那之后再没回溯过了?” 秋照夜摇摇头,“再也没有。” 顾惊羽无奈一笑:“想来主神系统也拿你没办法,只好给你一个希望。” 秋照夜在一次次的回溯中勘破了世界本源,万念俱灰下竟然大彻大悟,只要一动念便能让这个数据世界分崩离析。 为了拉回秋照夜的神智,主神不得不做出妥协,停止重置的同时给秋照夜一个唤回顾惊羽的希望。 对于秋照夜来说,只有当顾惊羽还有复生的可能,这个世界才有存在的意义。 这恐怕也是系统的权宜之计吧,顾惊羽想着。 二人不知何时已经靠墙坐在了地上,秋照夜怀中坐着顾惊羽,座下靠着从纳戒中取出的软垫,目光满是爱恋地看着阿羽,一分一秒也不愿移开,一只手指绕着顾惊羽的马尾发梢打转。 “所以那道残识果然不是阿羽的。” 顾惊羽摇摇头,随后又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可我为什么会被唤回来?” “也许是因为我太过思念阿羽了吧。”秋照夜看着顾惊羽的发梢,眸色微黯,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片刻后欲言又止地道:“阿羽……” 他没有说下去,顾惊羽却立即心下了然,看着他一向沉寂的眸子里隐约流露出的暗涌,那是旁人看不懂的忐忑,可在顾惊羽的眼里却分外清晰。 于是顾惊羽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地道:“不论师兄什么样,我都爱你。” 秋照夜的瞳仁微微颤动,顾惊羽的两片薄唇吐出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强烈的暖意涌上心头,将心底的坚冰悉数冲散。 不论他是高高在上的谪仙也罢,落入地狱的恶鬼也好,在顾惊羽眼里,他只是秋照夜,只是阿羽的师兄,是爱人。 汹涌的爱恋令他心脏狂跳,还没开口又被顾惊羽环臂搂住了脖颈,对方的额头埋在他颈间,继续道:“而且,看见师兄那副模样,我只有心疼,我疼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秋照夜微垂的目光停留在怀中人瓷白剔透的脖颈上,细腻的肌肤薄如蝉翼,又像是上好的玉石,便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那片肌肤,一面低声道:“抱歉,叫阿羽疼了。” 顾惊羽感到颈间痒痒的,秋照夜常年握剑的拇指指节上覆着一层薄茧,摩擦着他颈侧敏感的肌肤产生极其微弱的触电般的感觉。情潮再次不知不觉间涌起,一股甜腻又奇异的香气渐渐升腾。 秋照夜说时,眼看着一层薄红由顾惊羽的衣襟内向上攀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耳垂。 那红潮伴随着甜腻的香气催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由得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而顾惊羽似乎是没有发现他的变化,闻言又是心软不已,捧起他的脸啄吻,便是这唇齿间柔软的触碰,在那催人疯狂的气息作用下,瞬间崩断了秋照夜的最后一丝理智。 未等顾惊羽反应过来,便被猛地推倒在地。 软垫适时出现,顾惊羽正落在一片柔软中,同时在他倒地的瞬间,一只手掌托上他的脑后。 须臾后便是一双唇畔覆了上来。 他被吻得呼吸急促,唇间含着对方的软舌,口齿不清地道:“师兄,别在这……” “等不了了……阿羽……”回应他的亦是一声含糊不清的喘息。 顾惊羽微侧过脸,得了空档便大口喘气,提醒道:“反噬。” 却见秋照夜松开唇眼含笑意地看他,“阿羽忘了,在此处,咱们都是凡人。” 顾惊羽眨眨眼,终于回想起来,上回二人来此时,也是因修为被彻底压制,无情道功法失效,导致夏应弦花粉症发作将他扑倒。 仿佛是某种制约忽然消失了,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顾惊羽忽然眸光发亮。 终于来机会了! 上回跌掉的份这次一定要找补回来。 他如此想着便一个翻身将秋照夜压在身下,带着些邪魅地笑道:“师兄……我这回可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便看见秋照夜眸中闪过一道微光,下一秒他便觉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又被压住了。 他瞪大了眼,急道:“我……” 仿佛是不让他开口,一双唇狠狠地将他的话又堵了回去。 伴随着秋照夜吐气如兰,灼热的气流与柔软的舌尖涌入口腔,他很快便觉自己被亲软了,亲化了,不久便化成了一湾水,半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秋照夜好听而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呼唤他的名字,他只觉浑身发热,烧得脑子都陷入混沌,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只能被对方的律动牵着走,仿佛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浮木,在潮水中浮浮沉沉。 * 待骤雨初歇,秋照夜爱怜地拭去他鬓角额汗,看他脸带嫣红,喘着粗气,一幅迷离的可爱神态,便忍不住在他额前吻了又吻。 待红潮褪去,顾惊羽微微眨眼,带着汗水潮气的睫毛微颤了一下,映在秋照夜的眼底犹如振翅的蝴蝶。 秋照夜视线下移,落在顾惊羽还带着潮气的锁骨间,两朵梨花像是刚刚承了一场春雨,湿漉漉的,他霎时眸光涣散,心间再次悸动不已。 感到沉重的身体压在身上,对方刚刚才褪去的热潮再次涌起。顾惊羽心头一惊,还来? 这都几回了?他都记不清了。 他连忙将对方推开,扶着腰起身。 “不行,还有正事呢。”白日宣淫实在是…… 虽然他们所在的空间根本分不清日夜,但他还是觉得在这节骨眼上做这些已经是太过了。 秋照夜见他的模样轻笑了一下,一把拉过他搂入怀中,咬着他的耳朵道:“阿羽累了?” 顾惊羽没好气地心道:他都快散架了,这还是人吗?但身为男人怎么在这种事上说累?于是猛地摇头,“不累。” “那……”秋照夜伸手放在他的后腰轻揉起来,“阿羽不喜欢?” 这个问题令顾惊羽一噎,说不喜欢也不对,毕竟还是挺…… 脑海中那个词刚刚浮现,他便连忙甩了甩头,不行不行,快被秋照夜带偏了。 于是一面试图起身一面道:“这里时空错乱,我们耽搁这么久,也不知外头都是什么时候了,得快些回去。” 秋照夜餍足地微微叹出口气,又将顾惊羽搂紧了些,埋首在其颈间轻声道:“让我再抱一会。” 若是抛开这些令人痛苦的记忆不谈,秋照夜还挺喜欢这个地方,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没有令人厌烦的琐事与阻碍,只有两个凡人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秋照夜的衣襟仍敞开着,并将他整个人裹进了里衣内,缂丝的衣料上还残余着体温的余热,湿漉漉的汗水毫无阻碍地蹭上他的肌肤。 二人贴得这样近,连衣料的阻碍也没有,更令他的心跳微微紊乱。 顾惊羽撅了撅嘴,有些垂头丧气,心道自己怎么回事?在这家伙面前他又什么都不会了,一下就软得没边儿,被亲两口就大脑空白,只能任人宰割。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情绪,秋照夜忍俊不禁笑道:“阿羽就这么想在上……” 一根手指按住了秋照夜的唇,却见顾惊羽刚刚才平静的瓷白肤色又再一次泛起嫣红,低声道:“别说了。” 秋照夜冰魄般的眸子转动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却见顾惊羽瞳仁发亮,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秋照夜垂眸浅笑,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畔道:“待我们解决完大麻烦,有得是时间好好探讨。” 顾惊羽被这吐气吹得耳根发麻,对方的胸膛又传来阵阵温热,他都不知道一向体寒的秋照夜竟然也会发热,于是连忙将其推开,又一把抓起衣衫起身。 他一面穿衣一面有些不服气地道:“这可是你说的。” 秋照夜仍是靠坐着的姿势,一手搭在曲膝上,饶有趣味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顾惊羽眸光微亮,像是得了某种允诺,一时有些兴奋,再次看向秋照夜时,视线正落在对方敞开的腰腹上,紧实的肌肉线条像是巧夺天工的精巧玉雕,丰一寸或窄一寸都嫌不足。 唯有现在这样,才是最完美的。 见他痴痴地看着,秋照夜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自己,轻笑了一下,“阿羽喜欢,今后日日让你看。” 顾惊羽面色羞赧,连忙收回视线,整理好衣衫后转身望向那蓝色的海洋,在识海面板中开始复制数据。 却见海量的数据模块哗啦啦急剧收缩,化作密密匝匝的串串字符如潮水般涌向顾惊羽正微微发亮的额间。 秋照夜一面起身不紧不慢地系衣一面问道:“阿羽在做什么?” 顾惊羽想了想,答道:“复制世界。” 秋照夜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明白。 字符与光芒消失,顾惊羽转身看他,缓缓走来拉过他的衣襟给他系带。 “既然造成数据黑洞的原因我解决不了,那便只能另辟蹊径了。”不怪主神系统要抹杀秋照夜,一个能破解系统,甚至毁灭整个世界的存在,不论是主神还是他,都无力改变。 只因秋照夜对他的执念太深了,深到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系好衣衫后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仙姿玉貌的人影,不由双臂揽上对方的颈后,轻声在其耳畔道:“师兄,我们回去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反攻是不可能反攻的,小阿羽你放弃吧~ BIG surprise 移步作者专栏,DDDD 第91章 有凌凌漆在,他们穿过通涧渊也异常顺利。 此前顾惊羽解释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涉及到关于凌凌漆的问题时,因担心秋照夜无法理解,便只是大致略过,可秋照夜因此人对阿羽的态度过于亲密而心有不满,自然对其愈发好奇。 于是秋照夜便在此前顾惊羽被情潮熏蒸得神志不清时,连哄带骗地问了个彻彻底底。 阿羽在他怀中浮浮沉沉,一面面带红晕抑制不住地喘气,还一面断断续续地回答他接二连三的问题,此情此境回想起来,便令他不由得垂眸浅笑,愈发觉得他的阿羽可爱得紧。 这些拥有意识的非人非神非鬼的存在,在阿羽的口中被称为“系统”。 一定要秋照夜理解的话,它们便像是超脱外物的一种客观意识,不会拥有人的七情六欲,得到这个答案的他这才终于对凌凌漆放下心来。又因此前顾惊羽多受凌凌漆照拂,于是连带着看向青年的目光也柔和多了。 凌凌漆也注意到了这种变化,此前通过数据分析,他知道秋照夜对他的好感度无限趋近于零,可去了一趟系统回收站,再看他时,竟然提升了十个百分点。 这令不由他开心极了,能被秋照夜喜欢,多难得呀!整个世界除了宿主大大再没有别人了吧? 他一面自鸣得意,一面看着秋照夜的目光愈发兴奋极了。 “主角大大,我能做你的朋友吗?”凌凌漆觉得自己得了偶像的青睐,便蹬鼻子上脸。 “主角?”秋照夜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又想到好像是曾听阿羽说过这个词。 “跟班也行!”青年眨巴着眼睛,一幅小狗的神态。 秋照夜不置可否,“你随意。” 顾惊羽啧了一声,“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黏人呢。”心说这就是数据生物吗?对能够突破系统限制的超能力充满崇拜? 三人行进时,顾惊羽便一路将海量的数据库共享给了凌凌漆。 在靠近了地图标识的禁地时,虽然距离还十分遥远,可凌凌漆突然面露一丝惊恐,即刻顿住了脚步,“宿主大大,我不能再往前了。” 顺着凌凌漆的视线望去,顾惊羽只看到一片谷地,于是疑惑道:“怎么了?” 凌凌漆面露惊惧,“我感应到了主神的信息,它会发现我的。” “果然。”顾惊羽毫不意外,主神系统千方百计,甚至不惜编造所谓的姬家祖训,就为了阻止他靠近这里,正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对主神来说很重要,甚至有可能此处就是整个世界的能源核心。 凌凌漆对顾惊羽道:“宿主大大,你要我做的事我会尽快完成,我们意识共享,一旦完成你会知道的。” 原本凌凌漆就是与顾惊羽绑定的系统,二人一旦共享数据,便毫无阻碍地连通了识海。 顾惊羽点点头:“你就在这等我吧。” 说完便牵过秋照夜的手,“师兄。”他抬眼看向对方一双漆黑深邃眸子,“一起。” “嗯。” 秋照夜眸光里含着的无尽温柔与爱意,将他心底隐约的那一点本能的惧怕也尽数驱散。 没关系,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他这么想着,便挽着秋照夜坦然向前。 * “姬家主,我说过了,阿羽他没有来此。”夏应弦望着眼前的姬无霜,寒冰般的视线里蕴含着压抑着的怒火。 他虽然生气,却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再给阿羽添麻烦,于是试图缓和气氛,尽量放平语气与姬无霜对话。 姬无霜面露疑惑,“他没进?可我族亲卫却不是这么说的。” 季修白不无轻蔑地叱道:“我尊主要去哪,有你们什么事啊?”说时一挥臂,一众魔门弟子便上前半步,纷纷摆出剑拔弩张的姿态。 姬无霜轻轻发出一声啧,此前他施展空间割裂阵法几乎瞬移回到上域,在族内翻找家族记载时得到亲卫的传讯,说顾惊羽果然没有回到明心宗,而是直接转向去了通涧渊。 他分身乏术,便将寻找记载的任务交给了姬霄月,自己则带着大批族卫赶回魔域。 在通涧渊外时,他还能以绝对的实力压制,冲破明心宗的防御率人闯进通涧渊,并一路追到禁地外。 可甫一踏入通涧渊地域,他便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灵流几乎被压制到了极限,眼下他的实力竟不如手底下最弱的族卫。 于是便形成眼前的局面。 他不满地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顾惊羽分明答应过我,等我带亲卫回来再进通涧渊,怎能出尔反尔?” 季修白挑眉道:“什么出尔反尔?你哪只眼睛见我家尊主进通涧渊了。而且这是我魔域地界,有你说话的份么?” “你这魔头竟然出言不逊!”眼见季修白对自家家主不敬,一名亲卫上前恶狠狠道:“我亲眼见顾惊羽进来了。” 姬无霜怕事情闹大,连忙按住此人,低声问道:“他们几个被派去查探的,怎么还没出来?” 亲卫微微摇头,“不知。”说时顿了顿,神情凝重道:“家主,祖训里说进去就是个死,难不成他们……” 姬无霜微微蹙眉,“不是说过让他们只在外围查探,切莫进入核心区域么?” 便在此时,禁地内传出几声惨叫,众人纷纷回头,便见几个身影从谷地裂缝的洞穴内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面跑一面道:“天劫!天劫!” 冲出来的姬家族卫都疯魔了的样子,一个个魂不附体,跑得踉踉跄跄,像是见了十足恐怖的事。 姬无霜一把拉住域外疯跑的一名族卫,“你们看见什么了?” 那族卫瞪大了眼,一幅惊恐之极的模样,“虚空……虚空……”说完便不要命地推开姬无霜的手继续向通涧渊外跑去。 一众族卫立即上前将人按倒。 夏应弦见状秀眉微蹙,警惕地看向周遭的人们,他莫名有种感觉,似乎主神就在不远处。 可人们除了有些对现状不明所以的疑惑,并无任何异常。 此时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姬家主,这是要拦着我么?” 他欣喜地瞪大了眼,转身道:“阿羽!” 却见二人手牵着手一起出现,秋照夜的另一只手还放在阿羽的腰间,他方才还兴奋的目光霎时黯淡了些许。 待顾惊羽走近了,他又赫然看见对方衣襟间露出的瓷白脖颈上,几道浅浅的红痕,明白过来那是什么,他霎时怒火中烧,恶狠狠盯着另一个青白人影,“秋照夜!” 秋照夜睨他一眼,不以为然冷声道:“守个门都守不住,还放这么多姬家人来拦路,要你何用?” 少年被说中了痛处,一时无法反驳,眼眶霎时被怒火烧红,又是生气又是懊恼。 顾惊羽微叹口气,按下秋照夜后又安抚少年,“没关系。” 见顾惊羽语气柔和,少年的心霎时软了,委屈地道:“阿羽,对不起,我……” 此时季修白接话道:“是我等实力不济,不能怪他。”说时看向姬无霜,耸了耸肩,阴阳怪气道:“要怪就怪这位大乘境天尊,以大欺小。” 姬无霜冷冷看一眼季修白,并不想计较这话,只对顾惊羽道:“我说过让你切莫轻举妄动。”又看向那些已经被制住倒地,却依然疯魔不止的几人道:“你看见了,此地一旦进去,绝没有好下场。” 顾惊羽附身下去,按着一名姬家族卫,施了一道清心诀,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原本神志不清的族卫终于恢复一丝清明,却仍有些语无伦次,“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一片……无尽虚空……” 顾惊羽微微蹙眉,想到此前浮屠塔最底层的极刑,便是将人关在无尽的黑暗中,在那个阵法牢笼里,人们永远处在失重状态,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绝对的死寂。 在那样的空间里,哪怕只待一秒也被无限拉长,没有人能不发疯。 “看来祖训所言非虚,那个地方确实通向虚空。”姬无霜道:“所以你们就更不能进了。” 姬家族卫闻言纷纷向前半步,哗啦一声剑出三寸,拦住他们的去路。 与此同时,明心宗众人也纷纷举剑上前,一时间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顾惊羽与秋照夜对望一眼,见后者投来坚定的目光,他微微颔首,同时脑海中对凌凌漆道:“帮忙开个门。” “姬家主,我不想与你为敌,但此地,我非进不可。”他说时与秋照夜十指相扣,面色从容地做好了准备。 姬无霜上下打量他一眼,以为他会强闯,便抬臂下令道:“摆阵。” 族卫们闻言迅速动作,正打算与魔门一战的他们,却在刚刚摆出阵型时感到脚下传来强烈震感,地面砂石不断颤抖着。 人们做出如临大敌的姿态。囒鱝 姬无霜正不明所以,却见顾惊羽身后忽然出现凭空出现一道光晕,像是由电光组成,电光急剧旋转形成一人高的光圈,噼噼啪啪地闪烁着火花。 顾惊羽勾唇一笑,电光火石间拉起秋照夜向后纵身一跃。 姬无霜大惊,冲上前去,刚伸出手试图拉回顾惊羽时却听嗖地一声,一道剑光从眼前闪过,裹挟的剑气将他震开,因他修为被压制,竟被震飞丈外。 待他再定睛一看时,便见一个少年身影一面喊出一声“阿羽”,亦随着二人跃入了光圈中。 光芒掩盖了三个人影,他连忙高声道:“拦住他们!” 众人见状纷纷朝那道光圈涌去,有人眼疾手快,几乎就要触及秋照夜翻飞的衣摆,却在指尖刚刚触碰到衣角时,那光芒嗖地一下急剧收缩成一点,旋即消失无踪。 三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6 14:38:50~2022-01-17 15:0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iyi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定陈 70瓶;妮小白 24瓶;省事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二合一) 强烈的失重感以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邃令顾惊羽心脏狂跳,于是本能地挥舞着四肢试图找回一点平衡。 他似乎五感尽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直到身旁一只手伸向他,轻轻一拽,他便落入一个微凉的怀里。 闻见熟悉的香气,他终于放下心来,轻声唤道:“师兄?” 因过于安静,隐约可闻的砰砰的心跳声从对方胸前传导过来,清冷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阿羽,沉住气,别慌。” 一双有力的臂弯支撑着他,虽然脚下悬空,但已然安心多了。 秋照夜一边托着他的双臂一边引导着他,“想象你仍踩着地面。” 他点点头,果然依言找回了些许平衡。 随后便是一个清澈的少年音响起,“阿羽!你在哪?” 他寻声摸索过去,便在半空摸到一只胡乱挥舞着的手。 少年的手指被他温热柔软的掌心握住,便心生喜悦,“阿……”可他刚开口便被一个力道猛地拉开了,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正欲开口斥骂,却听嗡地一声低响,一道强光从上方急速下落。 顾惊羽眼疾手快将他一推,他便缓慢向后飘去。 强光光束从二人面前急速下落,在顾惊羽后撤的瞬间,那光束几乎贴着他的身前落下,在光芒照耀出的视野中,他的衣摆被生生削去一角。 不过数息,那光芒便消失于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羽。”秋照夜后怕地从后方将顾惊羽拉入怀中。 “那是什么?”夏应弦瞪大了眼看着那光束消失,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仿佛是听见了这一声询问,顾惊羽脑海中一个童音响起,“宿主大大,你们进入了系统空间,这是所有系统自带的抵御入侵者的防御程序。” 他想起上回他与秋照夜闯入回收站系统时,也是遇到这样不断交织的光束攻击。 未等他们反应,便听得比方才更深更重的一声嗡响,顾惊羽寻声仰头望去,便见又是几道交织的光束急速驶来。 可他们处在失重的状态,修为又被彻底压制,几乎很难控制身体。 秋照夜眼疾手快搂紧他的同时一脚飞踹向夏应弦,后者此时十分默契地亦做出飞踹的动作,二人脚底相撞,反作用力令双方向两边迅疾驶去。 少年的靴底被擦身而过的光束削去一截,堪堪躲过这一击。 如果没猜错的话,后面的攻击会逐步升级,顾惊羽心头一紧,迅速在脑海中对凌凌漆道:“有办法没有!” 很快那童音便回复道:“正在给你升级秘钥权限,倒计时十秒。” 铺天盖地的光网从高处落下,这一次犹如天罗地网,几乎让人无处可逃。 顾惊羽反身将秋照夜一推,同时在脑海中催促,“你再不快点,我们就都完了!” 秋照夜被这么一推,霎时后撤数丈,头顶光芒照耀下,顾惊羽孤单的身影被密集的光网照亮,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高声道:“阿羽!” 光网迅疾落下,几乎眨眼就到了近前,他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从方才起他就一直在试图破解系统,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不论他怎样动用意念,都无法重现回收站系统那一幕。 这一个瞬间在他感知里被无限拉长,光芒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触及阿羽的额发,可他拼尽了全力都无法赶到对方面前。 他眸中流露出极度惊恐,下意识地抬掌试图抹去那光芒,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要阿羽安然无恙。 于是下一秒,一阵直入脑海的低频嗡鸣响起,那道光网霎时消失。 秋照夜微愣,反应过来后立即闪身上前,他没有注意到,本该被彻底压制修为的自己此刻却身轻如燕,快如闪电。 他一把拉过顾惊羽,视线扫过对方身上每一寸,确认安然无恙后,一把将人紧紧搂入怀中,极度后怕地轻声道:“阿羽。” 顾惊羽眨眨眼,愣怔了一下,以为是凌凌漆的破解成功了,因此时脑海中终于传来权限升级成功的提示音。 夏应弦方才因极度紧张而气血上涌,见顾惊羽安全才终于松下口气,正试图往二人靠近,此时却听见几道清脆的电子嗡鸣声响过,黑暗彻底被驱散,周遭换做了纯白一片。 巨大的引力拽着三人不断下落。 在下落的过程中,少年抢在落地之前搂过顾惊羽一个翻滚坠地。 于是三人滚作一团。 顾惊羽没有感到疼痛,却听见身下二人发出的闷哼声。 两个人成了一前一后两层软垫,将他挡得严严实实,连撞上地面的机会也没有。 夏应弦在最下面,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于是情况严重些,被压得唇角溢出一丝血渍。 顾惊羽霎时揪心不已,连忙起身,对方没有修为护体,定是受伤了,于是责备道:“谁让你拉着我的。” 却见夏应弦一面蹙眉推开身上的秋照夜,一面冲他嬉笑了一下,“我身子硬,多砸几下也无妨的。” 顾惊羽还欲开口,便见秋照夜起身拍了拍衣摆,不以为然道:“他说得没错。” 秋照夜说时目光仔细地在他身上巡视了一遍,“受伤了没,疼不疼?” 顾惊羽摇摇头,“我没事。”他怎么会有事?他落下时连脚都没沾地。 便在此时,一道光束锁定了三人,随后便听见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是谁胆敢擅闯禁地?” 便见虚空中出现一名白衫的长袍长者,飘飘然落地。 那长者鹤发松姿,周身隐约燃烧着灼灼火焰。 顾惊羽目露疑惑,“你是?” 长者并未张口,声音却直入三人脑海,“此处乃我姬家宗族禁地,擅闯者死。” 话落,便听得一声凤鸣长啸,偌大的凤鸟羽翼带着熊熊火焰疾驰而来。 秋照夜眼疾手快挡在顾惊羽身前,抬臂一挥,无形气劲形成偌大盾墙拦在三人身前,须臾后便听得一声轰! 凤鸟撞击盾墙眨眼化作一团烈火消散无踪。 老者微一挑眉,发出一声咦,“你的修为没有被压制?” 与那个回收站系统一样,但凡踏入这个空间的,修为都被彻底压制,与凡人无异。 顾惊羽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秋照夜在空中拉过他时,也是身法极快,似乎完全不受空间影响。 他有种感觉,秋照夜又进化了,竟然能突破空间限制。 秋照夜目光凌厉看着老者,“姬琰。” 听见这个名字,顾惊羽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于是有些怔然地眨眨眼,“姬家老祖?” 千年前就飞升了的老家伙,渡劫期的尊者? 他心头咯噔一下,这里不是系统空间吗?为什么这家伙会在? 而且据他了解,姬炎不过是个原著设定的背景板,一次也没出现过,就算真有此人,在这个世界,所谓的飞升便等同于消失,不论是哪种情况,这老家伙都不应该存在才对。 姬琰似乎并不打算理会旁人,而是盯紧了秋照夜,二话不说再次化作一团火焰冲了上去。 便在火光冲来的一瞬间,秋照夜先是挥出一道屏障将顾惊羽护着,随后交叠双臂在前,应下这一击。 轰轰的撞击声响彻整个空间,几乎要震破耳膜。 烈焰激起浓烟,顾惊羽紧张地看向火光处,却见须臾后一道红光嗖地一声被强大气劲震开。 姬琰扶着被击中的胸口连连后退,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巍然不动的秋照夜,怔然片刻后缓缓点头,“好,后生可畏。” 他说时横臂一挥,秋照夜见他的动作立即做好冲击的准备。 可片刻后攻击并未到来,而是在老者抬臂的瞬间,空间内赫然出现偌大裂缝,眨眼的功夫,裂缝拉开丈余宽。 一个人影从裂缝后方飞身而入,随后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红衣人出现。 顾惊羽瞪大了眼,“姬无霜!” 姬无霜明显有些茫然,扭头见自家亲卫全都跟着自己从裂缝中出现。再看一眼这空无一物的空间,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看来你就是现任家主?”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姬无霜诧异地扭头,打量了半晌后反应过来,震惊道:“老祖?” 老者缓缓点头,“既见先祖,为何不拜?” 姬无霜从愣怔中回神,连忙带着族人对老祖行跪拜礼,“姬家第六代家主姬无霜,见过老祖。” 同时心中却十分疑惑,“您怎么在这?” 老者点点头,“起来吧。”说完却又略带些责备地道:“你这家主是怎么当的?竟让外人闯入禁地。” “我……”姬无霜眨眨眼,心知无从反驳,便垂首道:“是不孝孙无能。” 但强烈的疑问占据了上风,他一面起身一面迫不及待追问道:“您不是飞升了吗?为何还在人间?” 姬琰却并不回答,而是张开双臂,双掌向天,向虚空中不存在的某物做出一副祈祷的姿势。 姬无霜忽然感到从脚下升腾起一阵旋风,原本被彻底压制的修为瞬间恢复,一众姬家族卫似乎也感觉到了,纷纷诧异地看着掌心涌动的灵流。 便见越来越强的旋风自姬家族卫脚下升腾,众人的修为层层突破,竟瞬间达到每人可以企及的上限。 连姬无霜自己,也达到了半步渡劫境。 正当众人感到不可思议时,老者洪钟般的声音传来:“守护禁地,便是飞升,但凡拥有姬家血脉者,皆受主神庇佑!” 顾惊羽微微挑眉,心道这么扯淡的理论恐怕也是主神灌输给他的吧,或者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角色便是主神用了某种法子凭空捏造的,就为了阻止他们? 听见“主神”二字,姬无霜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姬琰,却见老者指向三人道:“姬家族人听令,杀了他们!” 随着一声令下,姬家上下的目光都锁定了三人。 众多红衫人形成人墙,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秋照夜与少年将顾惊羽护在身后,二人都已拔剑出鞘,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 感应到这磅礴的灵压,顾惊羽心知就算秋照夜能突破修为压制,也绝无可能应对这样棘手的敌人。若没有秋照夜庇佑,此刻他恐怕早被这威压震得五脏俱裂了。 他的大脑迅速思索着,却听嗖地一声,秋照夜挥剑斜指地面,微微侧脸对夏应弦道:“护好阿羽。” 话落,便化作一道疾光冲向那片红色的人海。 疾光淹没在一片红色的海洋中,不断有人发出惨叫被击飞出去。 姬无霜本还在犹豫,见众人完全不敌,身后又传来姬琰的催促声,便眸光锐利地捏紧了拳头,脚下扬起旋风,嗖地一声化作流星冲入人海。 一个青衫身影立即与姬无霜从人海从驶出,在空中划出两道弧光,二人对掌的速度之快,非目力所能及,只能听见快如雷鸣的震响。 “师兄!”顾惊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试图上前却被夏应弦拦住,“阿羽,他不会有事的,别过去。” “不行。”顾惊羽试图推开少年,可因为修为无存,面临灵偶塑身的夏应弦,力量仍处下风,只能急急地道:“姬无霜不仅恢复修为,恐怕还被拔高了两层不止,师兄一定……” 话音未落,便听一震轰响,两道疾光嗖地撞向白墙。 秋照夜被掐着咽喉,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冷眼盯着眼前人。 姬琰见状,眸光闪过一丝狡黠,整个空间都在给姬家人加持,便是强大如大乘境,在这个空间内面对半步渡劫的姬无霜也是难以应付。 姬无霜也被自己的修为提升吓了一跳,见秋照夜面露痛苦,掌心便下意识地松了一下。 此时姬琰催促道:“霜儿,你还在等什么!” 姬无霜眸光微微瞥向身后,犹疑道:“老祖,这位是我朋友,他虽擅闯禁地有错在先,但我想应罪不至死,可否容我……” “住口!”姬琰厉声打断道:“擅闯禁地者罪无可恕,你要为了外人违背祖训?” 姬无霜轻啧一声,再次抬眼看向秋照夜,却见对方面不改色,虽然被掐着咽喉,却对他传音道:“你没觉得有问题吗?” 顾惊羽见秋照夜被制住,本是急得心脏狂跳,见姬无霜这一瞬的犹豫,便急中生智高声道:“姬无霜!你确定他真是你家老祖吗?当年姬家老祖飞升可是载入史册的,一个飞升的仙人怎会出现在此?” 姬无霜愣怔了一下,是啊,飞升的仙人便与凡尘再无瓜葛了。 “方才你也听见了,他说的可是主神。” “衢自明干了什么你都知道,他背后的‘主神’绝非善类。” 顾惊羽的话一句句灌入脑海,姬无霜心中疑惑越发升腾,何时候起凰族后裔的姬家侍奉起主神来了?且关于禁地的祖训里从未提及过主神啊。 想到这他的手指明显松了一下,秋照夜眼疾手快一掌将他震开,迅疾后撤出数丈开外。 见姬无霜没有追击的意思,顾惊羽眸光发亮,继续道:“既已飞升,怎会连大乘境的秋照夜都敌不过,又为何龟缩在后,召唤你们前来?你好好想想!” 见姬无霜似乎果然听进去了,竟呆立原地,姬琰长眉蹙起,冷声催促道:“霜儿。” 只见姬无霜垂着首,沉思片刻后低低问出一句,“老祖,您方才说您在此守护的,是主神?” 姬琰眸中掠过一道光芒,沉声道:“是又如何?” 却见姬无霜微不可查地捏紧了拳头,缓缓转身,随后抬眼看向姬琰。 姬琰从那眸光中看出一丝异样,正疑惑间,姬无霜便眨眼化作一道红光如闪电般驶来。他心头大惊,却在下一秒被一道强大气劲生生震飞,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在空中飞驰的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正听见姬无霜冷然的声音:“飞升的仙人,接不下我一掌吗?” 姬琰怒从中来,旋即与姬无霜绞杀一处,怒喝道:“你敢不听祖训?” “你不是姬家老祖,你到底是谁?”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彻整座空间,未久后便见一道火球从高空坠落,轰地一声砸破地面。 姬琰口吐一股鲜血,心知不敌的他忽然仰头高喊:“我主!” 便在众人诧异间,伴随着一阵十分异样却恐怖的威压,虚空中忽然传来一个机械冰冷的声音:“顾惊羽,你又废去我一颗棋子。” 秋照夜迅疾挡在顾惊羽身前,警惕地看向虚空。 夏应弦也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只因这个如噩梦般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倒地的老者见状欣喜不已,哈哈大笑起来,“我主果然……” 话音未落,那老者却忽然面露痛苦,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咽喉般喘不过气,空中那个声音道:“你没用了。” 老者挣扎着,勉强从咽喉溢出沙哑的声音不可置信道:“为何……” 只不过一息,老者便霎时化作一具枯槁,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姬无霜一眼认出了那是一名失踪多年的姬家族卫。 “到底是怎么回事?”姬无霜疑惑道。 顾惊羽见状冷哼一声,“根本就没有什么姬家老祖,这不过是主神的障眼法罢了,要的利用就是姬家阻拦我们。” 那族卫想必被主神洗脑,在系统空间内能快速提升修为,时日一长,真以为自己是姬家老祖了。 “所谓的‘主神’到底是谁?”姬无霜冲空中怒喝,“你胆敢辱没先祖!” 空中那个声音没有理会他,便听嗡地一声,强烈的音波贯穿耳膜,发出阵阵耳鸣声。众人纷纷本能地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秋照夜正试图阻挡音波,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本能地想要拉过顾惊羽,此时却感到脚下一空,他在立时下坠的同时惊呼一声:“阿羽!” 三人同时感到强烈的下坠感,须臾后眼纷纷前一黑。 有修为低些的姬家族卫甚至在这耳鸣中七窍溢出鲜血,良久后那声音终于消退了。 姬无霜靠着强大的修为勉强保持一丝神智,模糊的视线刚刚恢复,便看见三个倒地的身影,同时虚空中的威压也消失了。 他连忙上前察看,见三人都有鼻息才松下口气,可不论他怎样呼唤,顾惊羽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 这种魂游天外的晕厥状态令他心感不妙,连忙以神识探入顾惊羽的灵台,须臾后瞳仁一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们的灌溉~~~我今天长了!理直气壮叉腰! 感谢在2022-01-17 15:08:39~2022-01-18 18:3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落云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顾惊羽是被周遭的温度烫醒的,他头疼欲裂地睁眼,却看见自己正处在一片沙漠中。 四周是黄沙漫天,烈日高悬,灼热地炙烤着大地。高温从滚烫的地面传导上来,烫得他撑着地面的掌心都快被烤焦了。 秋照夜立即上前将他扶起,一面拉过他烫红的手心,爱恋地轻轻吹着凉气,“阿羽,怎么这么不小心。” 顾惊羽无奈叹气,“我至于那么娇气?” 夏应弦瞪一眼秋照夜,又疑惑地看向四周,“方才发生什么?” 怎么一眨眼,他们就到沙漠里了?而且温度高得出奇,这哪是沙漠,分明是火山。 秋照夜抬眼瞥向少年,看清对方后目露一丝吃惊,顾惊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愣住了。 原本的少年变作了秋照夜年少时的的模样,发丝乌黑如墨,玉冠高束整洁。 见二人都愣怔地看着自己,夏应弦垂首一看,顿时心下了然,“这是幻境?” 顾惊羽微微摇头:“恐怕是某种精神空间。”所以他们呈现的都是神魂的样貌。 难怪他们一睁眼就到了这里,恐怕此刻他们的本体还躺在方才那个空间,他心知姬无霜的为人,应该不会再加害他们了。 过高的温度使得视线有些扭曲,他们口干舌燥,却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个黑色人影,少年警惕地将手放在剑柄上,悄悄推出半寸。 那人原本还在远处,却在一眨眼的功夫,忽然来到近前,模样是一名清秀的短发青年,身着窄领窄袖的怪异服制。 只有顾惊羽看出来那是现代人的装扮,于是心头一紧,狐疑地打量来人。 秋照夜见了这怪异的青年亦面露警觉,指尖已经捏起一道剑诀。 却见那青年望一眼顾惊羽,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问道:“有人帮你升级了秘钥,让你们躲过了防御程序。” 听见这句,顾惊羽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主神的本体,若以人来打比方的话,现在的主神就是其神魂的模样。 他判断凌凌漆的本体应该是个孩童,却没想到主神竟然是个俊秀青年。 顾惊羽强迫自己冷静,此时那青年的目光像是扫描仪一般扫过他,“是凌凌漆的概率大些。” 夏应弦警惕地看着那名青年,虽然他从未见过主神,但直觉告诉他,眼前出现的人就是主神系统的形象。 顾惊羽心头一紧,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同时脑海里传来一个孩童胆战心惊的声音:“宿主大大,千万别把我供出来,主神会抹杀我的!” 他在连忙脑海中安抚凌凌漆。 却听秋照夜道:“是我。” 青年打量一眼秋照夜,虽疑惑,却依然是那个波澜不惊到有些生硬的声音,“我已经升级了防御程序的编码,你的攻击应该无效才对。” 秋照夜眸色微沉,难怪之前他尝试破解光束攻击时那样困难,甚至差一点伤到阿羽。不过好在紧要关头他还是成功了。 于是他面色冷然道:“你可以试试。” 青年眸光扫过秋照夜,串串字符在其瞳仁中涌过,仿佛在解析着什么,片刻后语气轻松地道:“没关系,原本靠防御系统抹杀你的概率也不到百分之三十。” 他说完,视线又移向顾惊羽,“顾惊羽,七级任务者,除却这一次,以往任务完成率98%,积分高达三百七十五万,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确定要放弃此次任务吗?” 青年见顾惊羽的目光笃定,根本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不无遗憾地道:“很可惜。” “既然如此,从现在起,你的任务者身份正式取消,将不再受系统庇佑。” 这些话秋照夜不甚明了,但从顾惊羽沉下的脸色来看,他也能明白这所谓身份取消的后果,恐怕并不简单。 只见顾惊羽并未纠缠于自己的安危,而是开门见山问道:“姬家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吧?你看起来是千方百计阻止我来此,可若果真这样,根本无需出现这么一个禁地,系统有千万种方法彻底掩盖这里,而不是露出显而易见的马脚将此地暴露在人前。” “你既然已经设计好了一切,不如开门见山吧。” 夏应弦面露疑惑,“阿羽,什么意思?” 顾惊羽依然盯着青年,“因为他知道,越是阻拦,我越发想要知道真相,一定会知难而上。”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引我来。” “不错。”青年依然是一幅冷声,但顾惊羽还是从中听了一丝意外。 “但不全是,姬无霜本有高达89%的概率成功击杀秋照夜,我本寄希望于他,但他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青年说时微微摇头,“真不理解。” 话落,便有一道无形的气劲自青年周身扩散开来。 “在我的领域里,你们都如同凡人。” 秋照夜闻言面色肃然,缓缓拔剑而出,剑锋上果然未见灵流涌动,但他不为所动,举剑而上道:“试试才知道。” 话落,便听得嗡地一声剑锋破空声响,剑尖直刺向青年。 虽然修为全无,但他的动作还是快如闪电,甚至发出破空声。仿佛完全不受空间压制,挥出的剑气依然雄浑无比,数道气劲在沙漠中炸响,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通天彻地。 可青年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便脚尖点地,嗖地蹿向高空,两道身影疾驰着,快如闪电,顾惊羽的目力快要跟不上了。 二人眨眼间竟过了数十招。 一道光芒从青年脸颊掠过,划出一道血线。 青年歪着脑袋,拇指擦拭伤口,目光似乎有些意外。但在他手指擦过的一瞬间,伤口又再次愈合了。 他冷眼看向秋照夜,“很好,不过还是差得远。” 不久后便听轰地一身,谁也没看见青年如何出手的,就见一青白身影从高空急速下坠,顾惊羽看清了那人,旋即冲上前去。 “师兄!” 秋照夜高速下坠着,在落地前一个翻身化解冲击力,却仍踉跄了一下,正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他扭头看见顾惊羽正接住了他。 “在此处,你们伤不到我。”青年的声音传来,“放弃吧。” 没有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在其身后,无数道光芒形成锐利的刀锋,铺天盖地地旋转着向二人迅疾驶去。 光芒破空而来,发出嗖嗖的锐利声响,速度之快,眨眼便到了近前,根本躲闪不及。 “阿羽!”夏应弦一个闪身挡在顾惊羽面前。 光刃已经触及少年的后颈,几乎下一瞬就要刺破肌肤,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顾惊羽心脏蹦到嗓子眼,掌心施力正欲推开少年,却见那光刃似乎停住了。 他眨了眨眼,那光刃高速旋转着,却无法寸进,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盾墙拦了去路。 他扭头看见秋照夜正抬掌对准光刃,微微做了一个推动的手势,无数光刃便哗啦一声纷纷坠地,直刺砂石之中。 顾惊羽见状升起信心,冷然道:“但是你也消灭不了我们。所以,谈谈吧。” “顾惊羽。”青年不以为然地摊开手掌,其掌心赫然出现一盏灯芯盈盈发亮,“你确定?” 见到那熟悉的灯芯,秋照夜微惊,在纳戒中翻找了一会,忽然面色一沉。 顾惊羽见他的模样心下了然,再次转向青年时,沉声道:“那不是我的魂灯。” “是。”青年点点头,“但却是你与这个世界的系统链接器,方才我说过,你不再受系统庇佑。” 见顾惊羽肉眼可见地脸色沉了下去,夏应弦疑惑道:“阿羽,他在说什么?” “摧毁链接器,我与此方世界彻底失去联系,将被传送回原本的世界。” 而顾惊羽的本体早就化成了灰,传送回原世界就意味着死亡。 秋照夜立即明白了,眸中怒火燃起,握紧了剑柄几乎就要动手,却见青年掌心微微施力,“一旦我摧毁它,顾惊羽就此消失。” 听见这句,秋照夜的脚下霎时如同灌铅,终于再不敢动一步。 却见青年扭头对少年道:“你的机会来了,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秋照夜闻言扭头望向少年,审视的目光里含着一丝不可置信,沉声问道:“什么约定?” 见顾惊羽也不可思议地望了过来,少年有些忐忑:“阿羽……我……” “取代秋照夜,就能得到顾惊羽,重新开始。”青年的声音传来,“我可以给你加持,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少年眼眶发红地看向青年,对方掌心握着那盏灯芯,要挟的不是秋照夜,是他。 “他说的,是真的?”顾惊羽不敢相信,直直地看着夏应弦,像是要亲耳从对方口中听见答案。 少年垂着首,几乎不敢抬头看顾惊羽,良久,才瞥一眼正冷眼看他的秋照夜,咬牙忍下心头燃起的怒火,缓缓点头,“是。” “你答应他了?” “我……”少年欲言又止,抬眸瞥一眼青年,却见对方一双死寂的眼睛中隐约有无数符文闪过,他心知那是主神在审视他,于是强迫自己镇定,缓缓拔剑而出,看着秋照夜冷声道:“是。” 青年似乎十分满意,只一挥手,便见忽地一声,自少年脚下升起旋风,片刻后少年便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升腾而起,方才还被压制的修为被彻底释放,甚至层层上涌,不断突破。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感到汹涌的力量在体内游走,甚至压过了秋照夜。 他望着青年的眸光有些不可思议,“你既然能呼风唤雨,为何不亲自动手?” “因为他杀不了我。”未等主神答话,秋照夜冷声道:“如果可以,他早就动手了。” 他说时冰冷的眸光看向少年,“只有秋照夜才能抹杀自己。” 主神并不打算掩饰,而是点头道:“因为主角一旦消亡,整个世界随之崩塌,我的主程序不允许我对他动手。”他说时看向少年,“但你可以。” 顾惊羽明白了,秋照夜本体消亡,再也没有可以对抗系统的力量,整个世界再次回到主神的掌控。 少年死死盯着青年掌中的那枚灯芯,握紧剑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沉声道:“若我成功了,魂灯……” “自然会还给你。”青年坦然答道。 “好。”少年低低吐出这句,眸光锐利地看向秋照夜。 顾惊羽心头一紧,“别……” 话音未落,却见少年脚下渐渐卷起沙尘,随后便是嗖地一声,少年化作一道疾光向秋照夜驶去。 两道身影在天空中疾驰,速度之快目力难及,并传来阵阵响彻云霄的撞击声,冲击形成的气劲卷起狂风,将厚重的云层吹散。 秋照夜与少年在空中对招,一息之间已闪过数道剑光,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闪电不断在二人身旁下落,捶打着地面,激起阵阵沙尘。 二人不发一言,却都在对方的眸光中看出了什么。 顾惊羽紧张地看向高空,扭头对青年凶狠道:“你也说了主角消亡,世界随之倾塌,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青年却是一脸轻松,眸光坦然追着空中两道疾光,“不是还有一个秋照夜么?” 是的,一个听话的,不会威胁系统存在的秋照夜。 怒火烧红了眼眶,顾惊羽捏紧了拳头,脚步微动了一下,却见青年捏着那盏魂灯道:“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脚步顿住了,他死没关系,可师兄怎么办?他被要挟的滋味令他更加愤怒,在脑海中催促着凌凌漆:“再快一点!” 孩童的声音传来:“就快完成了,再给我几分钟。” 可远处传来的一声巨响令他瞳仁剧烈颤动了一下,他不顾一切地急冲过去。 身无修为的他在灼热的高温下跑得气喘吁吁,不一会便觉咽喉被滚烫的空气炙烤得疼痛不已,可他不敢停下。 直到远处的硝烟渐渐散去,顾惊羽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他心脏狂跳,脚步也顿住了,良久才抱着一丝希望,忐忑地迈开沉重的步子。 随着他的靠近,那个身影渐渐清晰,玉冠高束,发丝如墨,他的一颗心沉到谷底,不可置信地疾步上前,却见那身影旁一个银发人影倒地不起。 虽然还有些距离,他还是一眼看见那苍白的脸色上纤长的凤目紧闭。 “师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正试图再靠近些,却在刚刚触碰到秋照夜握剑的指尖时,感到了冰冷的触觉。他瞳孔剧震,终于颓然跪地,地热炙烤着他的身体,仿佛将他的身心都架在烈焰上燃烧。 青年倏然来到二人身旁,目光审视地打量少年模样的秋照夜,大量数据在其瞳仁内闪过后,青年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对少年道:“做得很好。” 顾惊羽瞪大了眼,心底抱着的侥幸被主神的这句话彻底击碎,他连忙搂紧秋照夜的身体,妄图留下正逐渐消散的最后一丝温度。 却见青年轻轻一挥臂,怀中的人影便渐渐化作星点开始消散。 “不要……”顾惊羽徒劳地试图阻止神魂散去,却见那些蓝盈盈的星点从他的指间穿过,他的手指颤抖着,良久终于颓然地无力垂下。 这时他听见身旁人道:“阿羽,你还有我。” 他的眼眶噙满了热液,不可置信地看向少年,良久才极度痛苦地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一句:“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 他拒绝相信,可少年的双眸犹如毫无波澜的古井,漆黑得深不见底,他越看越觉寒冷无比。 看清了那双眼眸后,他的最后一丝倔强也被彻底粉碎。 那不是秋照夜,不是他的师兄。 *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好想快进啊,我今天也挺长的略略略~~ 感谢在2022-01-18 18:34:56~2022-01-19 18:2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少年冷眼看向眼前的青年道:“我们的约定完成了。” “你说过我可以重新开始,要怎么做?再次轮回?” 主神看着他的眼睛道:“走完你后续该走的既定命运,之后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说时打了个响指,少年便褪去了稚嫩的容貌,完全变作了秋照夜的样子,除却不是银发,不论从何种角度看去,都与成年的秋照夜一般无二。 秋照夜眸光锐利,沉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他说时伸出掌心,“现在,魂灯给我。” 青年又看一眼顾惊羽,仿佛在分析着什么,未久后似乎终于确定那满溢出来的悲痛欲绝的情绪真实无比,这才终于放心地点点头,“当然。” 灯芯幽幽地划过灼热的空气,落入少年掌心,可少年似乎还不满意,又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故技重施,将魂灯召回?” 毕竟从方才的情形来看,主神似乎可以随意召回这链接器。 青年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你有得选吗?” 见对方握紧了剑柄,眸中渐渐有怒火燃起,他又道:“我不是人,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将链接器永远植入他的识海,这样就谁也取不走了。” 他说时看向顾惊羽,“不过如此一来你也就再也离不开此方世界,可以说,永远困在了这里。” 此时的顾惊羽垂着首,看不清神情,对这句话无知无觉,不知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听见,还是根本不愿意回应。 良久后,才仰头看着眼前那与秋照夜别无二致的面容,心头揪痛更甚,低声自言自语一般道:“没有师兄的世界,我在哪,是死是活,又有什么重要?” 秋照夜的本体不在了,自然是任主神随意拿捏。 说什么不会干涉?只要主神回溯世界,没有能力突破系统的少年神魂,根本不会记得此生发生过的一切,自然完全成为系统手中的傀儡,又怎会记得心心念念的阿羽? 这样的师兄,还是他的师兄吗? 顾惊羽近乎绝望地冷笑了一声,就算眼前的少年神魂还记得他,不久以后也会彻底与其他角色一样,再无自由意识。 少年秋照夜微蹙着眉,将顾惊羽扶起,“阿羽,再跪下去你会受伤的。” 说时为他拍去衣摆上沾染的沙尘,又牵过他的手,心疼地注入灵流给他烫红的掌心降温,“不是说了么,你还有我。” 顾惊羽只觉彻骨心寒,便将手抽回。 这一动作刺痛了少年,眼神掠过一丝痛楚,转瞬即逝。 主神不置可否,只并指一挥,灯芯与顾惊羽的眉心同时盈盈发亮,嗖地一声,那灯芯便没入了顾惊羽的额间。 少年秋照夜见顾惊羽额间那光芒消散后,眸底掠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 便在此时,脑海中凌凌漆的声音传来:“宿主大大,我成功了!” 听见这一声,顾惊羽彻底寂灭的眸光终于依稀亮起一点星火,复仇的火焰渐渐形成燎原之势,他强压下心头悲痛,缓缓抬臂横挥。 便在这一瞬间,整座沙漠空间内忽然出现无数道一人多高的光圈,悬在半空,每道光圈外围都似乎有电光在不断发出噼啪声响,其内都显示着截然不同的景象,并且在不断高速变化着。 光圈的数量之大亦让人叹为观止,远远望去几乎成为光的海洋,遍布至视线不可及之处。 青年眨眨眼,解析光圈时,海量数据霎时灌入他的脑海,须臾后他不可思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不可计量的数据世界将以恐怖的速度消耗主神系统的核心能源,即便强大如他,竟也升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却见顾惊羽冷眼看着青年道:“不论是谁,敢害我的师兄,都要付出代价。” 他说时牵起身旁少年的手腕,一面缓缓后退,一面道:“你的能源核心,能坚持多久?” 主神不屑冷然道:“我随时可以关闭它们。”说时微微握拳,便听得嗡嗡的震响声由远及近传来,光芒成片熄灭。 可却在须臾之后,光圈又再次嗡地亮起。青年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低声道:“怎么可能?” 只见顾惊羽冷笑道:“它们都存在我的识海里,只要我在,就永远关不掉。”他说时拉着少年便向后纵身一跃。 青年立即反应过来,伸手试图将其拉回,却见两道身影迅疾没入了身后的光芒之中。 只是晚了一瞬,顾惊羽与少年便都消失了,剩下主神孤单的身影淹没在光圈的沙海之中。一向冷寂无波的眸光终于渐渐燃起了一丝怒火,就连当年秋照夜威胁世界存亡时主神都未曾起过情绪,而现在,一个顾惊羽却让他震怒了。 *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两名少年手牵着手朝山腰上的庙宇跑去,顾惊羽高高的马尾随着跑动左右摇摆着。 “快点师兄。” 秋照夜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含笑,“阿羽别急。”说时看向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将通向庙门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于是牵着顾惊羽的手轻轻一拽将人搂入怀中,随后脚尖蹬地,一个腾空跃起。 便听呼啦一声衣摆响过,人们仰头望向空中,见两个俊逸的人影从头顶掠过。 下一息,二人便已经落入高阶上的庙门外。 顾惊羽眼前是紧闭的庙门,身后是人们发出的抱怨声,“插队啊!” “仙家也不能仗势欺人呀,这可是头香!” 顾惊羽吐了吐舌尖,对秋照夜笑道:“我不是来上香的,我只想要他们给香客送的姻缘结,据说前一百位都有,师兄也不必抢到最前头。” 秋照夜冷眼一瞪身后咋咋呼呼的人们,森寒气息令众人都打了个哆嗦,于是再没人敢多说一句。 此时天刚蒙蒙亮,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庙门大开,从内陆续走出几名道童,对众人施礼后开始分发物品。 一名道童将降红并淡鹅黄的姻缘结随着香烛一并递到顾惊羽手上。 顾惊羽转身便将香烛交给身后方才嚷嚷得最大声的壮年道:“喏,你的头香。” 后者茫然地接过,再次抬眼便见二人扭头朝院落内最为宏伟的一株古树去了。 树杈上挂满了红红黄黄的结绳,微风一吹,绳尾摇摇摆摆,随着墨绿的树叶一同摇曳。 顾惊羽眸光微亮,将一只绳结放入秋照夜掌心,含笑道:“师兄,许愿吧。” 此时空中忽然出现一道光圈,二人仰头望去,见那光圈忽地放大,随后便似有一阵狂风从内涌出。 狂风将古树枝丫吹得剧烈摇晃,人们被风卷起的沙尘眯了眼,纷纷抬臂遮挡。 正在众人疑惑哪吹出一股妖风时,那风却忽然停了,空中的光圈也嗖地一下收缩至消失。 像是躯壳内落入了全新的灵魂,顾惊羽空洞的瞳仁内闪过一缕微光,他视线扫过周遭,瞬间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周遭时空似乎还处在静止的状态。 他看向眼前的“秋照夜”试探问道:“是你吗?” 对方没有回应,仿佛神游天外,他心头微叹,也许方才穿过时空裂缝时与少年失散了吧,眼前人应该还是这个时空的秋照夜。 对方的模样是十六七岁,正是带着一丝稚气,却又长身玉立,明媚俊逸的模样。 他仰头望向古树上挂着的无数红绳,又垂眸看向少年掌心的结绳,不由露出一丝惨淡笑容。少年时的他们并未一起来过这座庙宇,更没有取过什么姻缘结。 大概在这个世界,二人并未遭到系统阻拦,于是少年时便在一起了。 他竟穿进了这样一个师兄连梦都不敢梦见的美好时空里。 于是失神般自言自语道:“真好啊。” 在一个没有任何人阻拦的世界,他们本该如此,少年时便情投意和,结百年之好。 想到这他再次红了眼眶,他的师兄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也看不见这一幕了。 此时周遭时空似乎恢复流转,一双手伸入他的视线内,轻轻牵过他的双腕,语气试探地道:“阿羽?” 顾惊羽压下几乎要涌出眼眶的热流,抬头看向少年,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少年的神魂,于是先是露出一丝欣然,随后点点头,“是我。” 少年秋照夜环顾四周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顾惊羽眸色寂灭,沉着嗓音:“我们在另一个平行时空。” 秋照夜闻言,沉静的眼底微微亮起,在感应了周遭气息后道:“所以主神……” “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淹没在千千万万个平行时空中,他想要在这无数的时空沙盒中找到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顾惊羽说时是垂着暗沉无光的眼眸,紧盯着那一双姻缘结,依然沉浸在悲痛中,若是眼前人是师兄,见到这一幕该多高兴啊。 他越想越觉心痛不已,渐渐连呼吸也变得沉重。 他压抑着颤抖的嗓音,用生无可恋般的语气继续解释着:“我利用回收站系统的循环数据编织了无数个世界,凌凌漆帮我将这些世界接入主神系统的能源核心,有了能源,世界只需要一些初始数据便能够自由发展。所以你现在看见的一切,都与上辈子不同。” 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明白,只是又悲又痛地自言自语,似乎要将自己的思绪从痛苦的情绪中剥离出来,好叫心痛感减弱一些。 “无数的时空沙盒将海量消耗核心能源,就算是无所不能的主神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说出主神一时半会找不见这里时,秋照夜的眸光就变了,变得极度温柔,又怜又爱地看他,终于忍不住打断道:“阿羽,你看看我。” 顾惊羽的话头顿住了,疑惑地抬头看他,只见一双清澈乌黑,犹如宝石般的瞳仁下,汹涌的浪涛滚滚,像是深海汪洋发出的潮汐拍岸的声音,深沉地一遍一遍呼唤阿羽的名字。 他看懂了那个眼神,忽然心脏狂跳,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师兄?” 秋照夜唇线微微扬起,点点头,“是我。” 顾惊羽似乎仍有些不信,“真的?你……”他再次试图看进秋照夜的眼底里,要将那藏着的神魂看个彻底明晰,“你没事?” 秋照夜将他搂入怀中,“阿羽,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顾惊羽瞳仁剧烈震颤,此前的一幕幕再次快速掠过脑海,他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却完全找不出异样,秋照夜做得滴水不漏,连他都瞒过了。 他愣怔了良久才终于明白过来似的,又哭又笑地轻叹了一声道:“师兄……原来是骗我的?” 感到怀中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秋照夜心下一紧,忙拉解释道:“只有骗过你才能瞒过主神,我……”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顾惊羽一把揪过衣襟,眨眼被温热地含住了唇畔。 顾惊羽几乎是发泄痛苦一般撕咬他的唇,甚至从咽喉间隐约溢出了啜泣声。 秋照夜顾不上唇畔传来的痛感,只是心疼地将顾惊羽越搂越紧,一面在唇齿间含糊地道:“……对不起,阿羽……” 顾惊羽从失而复得的百感交集中回过神来,忽然松开秋照夜,急问道:“他呢?方才倒下的到底是……” 秋照夜沉吟片刻,才低声道:“是他,我将他收回了。”他说时,深沉如海的眸底,隐约闪过一道微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9 18:28:13~2022-01-20 17:5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de 3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未久前。 二人在空中激战,战斗声响震天动地,狂风吹散云层,露出湛蓝如洗的天空,又轰然吹响大地,席卷漫天沙尘。 可在秋照夜的识海里,却是一片静谧。 海天一色,只有隐约传来的潮汐拍岸的声音,朝霞露出海平线,将灿橘色的光芒播撒海面上,染出层层金晕,那样绚丽夺目,华美异常。 他矗立海面,迎面走来的提剑少年脚步缓缓,一步一步拍打在水面上,发出水泽声,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素白的靴面。 海风吹起少年鬓角几缕发丝,更显朗目清眉。 秋照夜凝视看他一会,先是垂眸沉思,须臾开口道:“杀了我,阿羽才能活,你可以动手,为了看起来天衣无缝,我会露个破绽给你。” 却见少年冷眼睨他,冷笑了一声后道:“然后让阿羽永生永世活在痛苦之中,心中只念着你,而将我视为凶手么?” 秋照夜眸光微闪,却面不改色坚持道:“即便如此,为了阿羽,这也是你该担的。” 却见少年一个闪身箭步上前,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想叫阿羽心中再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你做梦。” 秋照夜眉宇蹙起,一把将少年推开,冷声道:“够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较劲?” “较劲?”少年冷哼一下,伸出指尖点向秋照夜眉心,隐约可见的光晕一圈一圈自其眉心释放,“你死了,阿羽会难过。这种叫他刻骨铭心的事,只能由我来。” 秋照夜微愣,转瞬明白过来,配合着闭上眼进入凝神状态,未久后,便见二人容貌缓缓变化,仅仅数息,二人再次睁眼时,秋照夜乌发高束,玉簪穿髻,而眼前人则银发披散,眼底微黛,姿容绝世的青年样貌中隐约带着一丝微弱的病态。 “要瞒过主神,你必须下死手。”少年坚定地道。 “那你……”秋照夜欲言又止,却听见对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沉下,“为了阿羽,什么都值得。” 少年说时又轻笑了一下,“反正他爱的永远是你。” 他说完,便面露一丝释然的浅笑,随后转身迈步正欲离去,可迈出半步又顿住了,他微微侧脸犹豫了一会道:“你照顾好阿羽,别再……” 他没再说下去,转而正过脸,朝霞的灿金光芒照耀在他玉白的脸上,将那玉色镀上了一层耀眼辉光,“算了,我知道你不会。” 少年缓步离去,辉光勾勒出他的俊秀身影,最终消失在一片朝阳的灿金中。 看着那个背影,秋照夜能感受到,对方心底其实没有半分愤怒与哀伤,而是满怀着洒脱与一丝喜悦。 对少年来说,再没有比能救下阿羽更值得的事了。 * 顾惊羽有些揪心,又问道:“那他……还在吗?” 要瞒过主神,偷梁换柱已经是匪夷所思,更不可能安然无恙。 秋照夜想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垂眸微微摇头,“不知,我感应不到他了。” 听见这句,顾惊羽还有些难以置信,一日之内他的心情大起大落,方才从绝望中恢复喜悦,眼下又霎时跌入谷底。 少年的一颦一笑明明还在脑海中,不过半日功夫竟不在了? 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追问道:“感应不到是什么意思?” 秋照夜眸色晦暗,“阿羽,你知道要瞒过主神,必须……” 顾惊羽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颓然后退半步,这消息太突然了,打得他措手不及。“所以他此前是真的……” 秋照夜微微颔首,“我只来得及收回一缕残魂,至于他的意识……” “不可能。”顾惊羽仍不肯相信,“他的执念那样深,他怎么会肯?” 少年怎么会肯与秋照夜交换?他恨不得秋照夜消失,又怎么肯替对方赴死? 秋照夜沉默了片刻,才道:“阿羽,你知道他不想你难过。”说时又将顾惊羽捞回怀里,轻轻拥在臂弯中。 回到本体,就意味着失去人格,没有人能在秋照夜的神魂碾压下保持自我,少年时的他也一样。 虽然如此,但顾惊羽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如果说刚得知夏应弦就是秋照夜的分神时,他还期待着对方尽快回归本体,可时日一久,他越来越将其看做一个独立人格,便再也无法无视那鲜活的生命了。 而今少年消失,他心底不免伤感,仿佛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秋照夜见了他的神色,以指腹轻扫过他的眼尾,“阿羽舍不得?” “我……”顾惊羽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片暖玉,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将这个给他,时日不够。” 得配在身上七七日才有效果,时日还差得远,少年却不在了。 他凝神看着掌心的暖玉,又缓缓收紧,留个念想吧,他想着。 此时半空忽然出现一个偌大黑洞,如乌云般遮天蔽日。 人们见状惊惶不已,便听得一个声音从黑洞中传出,响彻云霄:“顾惊羽,出来。” 二人皆是一惊。 “这么快?”秋照夜沉声道。 顾惊羽微微摇头,“各沙盒时间流逝不同,我们觉得快,可对主神来说,应该已经找了我们许久。” 他瞥见周遭不明就里的人们面露惊惧,吓得瑟瑟发抖,便拉过秋照夜,一个飞身跃起翻过院墙,同时召剑而出向偏远的山峰驶去。 黑洞嗖地一声关闭,同时原本惊恐中的人们忽然面露茫然之色,每个人的瞳仁都空洞无光,仰头看向空中的两道身影,旋即迈开步子向二人追去。 大量人群涌出寺庙,所过之处,街市上的人们也都纷纷停下了动作,换作一副呆滞的神情,加入到这追逐的大军中。 二人在空中疾驰,向下望去,便见黑压压的人群在下方街市上如潮水般涌来,且令人诧异的是速度之快竟不弱于御剑的速度。 顾惊羽眸色一沉,远眺之后锁定了目标,加速驶向两道山峰的狭缝中。 两道剑光低空掠过,眨眼之间穿过一线天罅隙,带出破空声。朖茀 便见密密匝匝追逐而来的人们大量撞向只通一人的崖缝,都争先恐后地试图从缝隙中穿过。 顾惊羽扭头见大量追兵被堵在了后头,才微微松气,便见从四面八方驰来大量御剑光芒,数量之大几乎聚合成光的海洋,并形成浪涛将他们涌来。 空中那个声音道:“你既然使用了轮回数据,就该清楚,在秋照夜导致重置失败之前,所有数据都受我控制。” 世界的失控是在万阳谷之后,秋照夜彻底勘破大道时,而回收站的数据都在此之前,所以每一个时空沙盒都受主神控制。 二人急急停在半空,秋照夜拔剑护在顾惊羽身前,掌心灵流涌过剑锋,释放的威压如海浪般层层涌向来人,形成无形盾墙将人们拦在百丈开外。 汹涌灵力涌入剑身,蓄势待发。 他正欲挥剑,却被顾惊羽按下了,只听一个声音传入脑海:“师兄不必浪费精力,海量的沙盒消耗能源速度之快,他根本撑不了多久,眼下他不惜增加消耗,操控全世界追杀我们,说明他快撑不住了。” 只见顾惊羽面不改色,对着虚空坦然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即便如此,你也关闭不了时空沙盒。”他说时展臂一挥,召出道光圈高速旋转着,说完便一把拉过秋照夜纵身一跃,留下一个声音:“你何时愿意谈条件了,我们再聊。” 两个身影再一次没入光圈之中。 * 在一个个世界穿梭的过程中,顾惊羽才发觉,一旦没有系统掣肘,不论世界的初始数据为何,他与秋照夜都注定会在一起,不论是年少时便私下结契,或是成长为仙首后在全天下的见证下举办轰轰烈烈的道侣大典,抑或在经历坎坷,消灭一切阻碍后,隐姓埋名,寻到桃源乡过着避世的二人世界。 每一个世界的发展都是那样多彩,只要二人在一起,似乎不论发生什么,总能走向完满。 只因回收站的轮回数据,都产生在他穿越之后,所以每一个小世界中的顾惊羽,都完美复刻了他的人格。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世界。 顾惊羽看见自己正在明心宗尊主殿内,有侍从急急忙忙从外赶来,毕恭毕敬地道:“尊主,您快去看看吧,尊主夫人又……又打起来了。” 听见这个词顾惊羽微愣,尊主夫人? 他故作镇定,疑惑问道:“跟谁打起来?” 侍从眨眨眼,面露迷茫地道:“小夫人呀。” 顾惊羽噎了一下,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于是也不再追问,抬脚迈出殿外,“带我去。” 院落上空传来砰砰的撞击声,两道身影掠过高空,轰地一声砸入院落后方的崖壁裂隙。 秋照夜蹙眉冷然看着眼前少年,忽然眸色一沉,数息之前他还在上一个世界被满天下的修士集体追杀,转眼就被顾惊羽拉入了这个空间。 再次睁眼时就见自己正在空中与少年缠斗。 他只是愣怔了一瞬,便被少年一掌击中。 眼前的少年勾着唇,眸光锐利中流露出兴奋,“我赢了!” 秋照夜不明所以,环顾四周环境,像是在明心宗,只是这院落的建筑却不像是魔门的风格,倒更像剑宗。 院门大开,顾惊羽一脚迈入时,见到二人的模样也愣了一下。 少年见了他来,旋即面露欣喜,收剑上前道:“阿羽!” 顾惊羽眼见着夏应弦带着明媚的笑容一路跑来,他从未见少年这样笑过,仿佛一切阴霾都被这样笑容驱散,像是阳光一般播撒在心头,令人暖洋洋的,便不由得心下一颤。 夏应弦一把搂过他,下巴搁在他肩头笑道:“这回是我赢了。” 少年说时眸光兴奋地指向秋照夜:“我修为比他高了!咱们可是有言在先,谁的修为高,谁就是正经的尊主夫人!” 顾惊羽被这句话呛得连连咳嗽,面露震惊地看向秋照夜,后者也是一脸茫然,双手一摊摆出一幅“我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 没有得到回应,肩头的少年秀美微蹙,拉开顾惊羽不满问道:“阿羽,你要反悔?” “我……”顾惊羽刚开口,见到眼前的绝美少年,便由衷从心底涌起一股矛盾的酸楚与暖意,刺激得他鼻头一酸,摇头道:“怎会。” 听见这声,少年秀长的眉宇舒展,明媚的笑容再次如春风般洋溢在脸上,扭头得意地对秋照夜道:“听见没有,我才是正经的尊主夫人。” 秋照夜本想说些什么,见顾惊羽一双美眸直直地盯着少年看,他从那眼神中看出了不舍与心疼,便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这反应让少年一愣,鸦羽般的长睫眨了眨,那眼神颇像是见了鬼,旋即脸色一变,紧盯着秋照夜道:“你怎么应得这么爽快?你又想做什么?” 少年微微歪起脑袋,想了想后长长哦了一声,又指着秋照夜道:“你是不是以为你如今废了修为,阿羽就会可怜你,陪你双修?我告诉你!我才是尊主夫人,我不准!” 他说时一字一顿道:“从今天开始,你不准踏入阿羽的房门一步。” 说完还不放心地扭头对顾惊羽道:“阿羽,你……” 他还没说完,就听顾惊羽低低应了一声,“好,都听你的。” 话头噎了一半的夏应弦愣住了,看了看顾惊羽 ,又扭头看看秋照夜,有些茫然地低声道:“你们今日都怎么了?” 顾惊羽莫名地感到咽喉一哽,刚欲开口,便听得一个声音涌入脑海:“顾惊羽,我们谈谈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2-01-20 17:56:04~2022-01-21 17: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虞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正文完 空中出现偌大的黑洞,将天光尽数遮挡。 少年警觉地握紧了剑柄,挡在顾惊羽面前,“谁敢在明心宗造次。” 顾惊羽拍拍少年的肩头,“没事。”说时又冲高空冷笑了一声,“你终于撑不住了?” 少年面色迷茫地看一眼顾惊羽,“阿羽,你在和谁说话?” 顾惊羽扭过头来看着少年,伸指在其眉间轻柔抚过,眸光带着一缕伤感,“对不起,虽然他杀不死,但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夏应弦正面露疑惑,此时空中黑洞扩散,黑色的阴影将一切包裹,周遭环境霎时进入深不见底的黑邃中,只余下三个人影。 时空静止了,少年保持着疑惑的表情,一动不动。 秋照夜缓缓走来,牵过顾惊羽的手腕,又扭头对虚空道:“永远离开本方世界,否则,便要你彻底消亡。” 黑暗寂静无声地沉默着,未久后道:“这就是你们的条件?” 却见顾惊羽先是一笑,随后沉下声音道:“不是什么条件,是驱逐令。” “你……”主神一向波澜不惊的声音里竟然隐约流露出一丝愤怒,“你说过我何时愿意谈条件了再找你聊,这就是你的聊法?” 顾惊羽只是微笑着耸了耸肩,“抱歉,如果是在你无数次操纵人们追杀我之前,我还愿意与你聊一聊,可是现在。”他说时眸光转为锐利,“我溜你溜了这么久,也累了,不想再聊了。” “要么滚,要么死!” 听见这一句,秋照夜垂眸浅笑了一下,此前他们在各个世界沙盒中看起来是在逃命,却总是特意露出破绽后,在紧要关头打开时空裂缝,进入其他平行时空。 为的就是让主神产生差一点就能成功的错觉,于是一次又一次地不惜一切地消耗更多能量,更加急不可待地追杀他们。 如此一来,本就大量消耗的能源更是加速流逝,如果说此前主神还有谈判的筹码,现在的他却已经不配坐在谈判桌上了。 周遭寂静无声,顾惊羽面露一丝不耐烦,“若你还要犹豫,那就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说时时空裂缝已经再次打开,他牵过秋照夜正欲离开,便听得那个声音道:“等等。” 他勾唇一笑,停下了正欲迈出光圈的脚步。 那个声音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我能源耗尽,所有世界都将彻底湮灭,身处此方世界中的你们也一样。” 顾惊羽与秋照夜对望一眼,却相视一笑。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片刻的沉默后虚空中的声音略显着急地继续道:“你们不怕死,可这世界中的人们,又凭什么陪你们去死?” 顾惊羽闻言眸光冷然,终于带起一丝怒意,“你不必说这些诛心之论,你的主程序会自我保护,不会允许你能源耗尽。” “所以,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我有无限的时间陪你耗下去。” 良久,那个声音终于有些无奈地开口:“好。但你要凌凌漆这个叛徒交出来。没有他,你不可能接入能源,我必须将他销毁。” 脑海中的孩童瑟瑟发抖,“宿主大大,别丢下我……” 顾惊羽安抚了孩童后轻蔑一笑,“看来你还是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有谈判的条件。” 如果此时的主神有表情,那一定充满了愤怒,只因从这一刻起,二人都感到周遭温度降至冰点,甚至更冷。 不知过去了多久。 顾惊羽终于不耐烦地蹙眉道:“我数三下。” “三……二……” 终于,空中那个声音似乎是若有似无地叹了一下,“好吧,我答应你。” 随后便听嗡地一声,黑暗霎时消散,恢复了一片天光。 时间再次开始流淌,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拂起少年的额发掠过清丽的眉眼,夏应弦眨眨眼,抬头看了看天,面露疑惑道:“方才怎么了?” 顾惊羽依依不舍地伸手抚摸少年的侧脸,眸光满是心疼与愧疚,良久才道:“对不起,再见。” 他的四指被秋照夜轻握着,像是安抚他一般,传来微凉的温度。 他说完便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打了个响指,周遭事物逐渐化作一串串二进制字符,开始分崩离析,少年的身型也渐渐开始淡去。 顾惊羽关闭了时空沙盒,一切回归成原始数据。 最终一切分崩离析,眼前少年的身型彻底消散,化作流水般的化作字符海洋在他们身旁流淌着。 “走吧,阿羽。”秋照夜道。 顾惊羽长出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他张开一道光圈,牵着秋照夜抬脚迈入。 * 顾惊羽睁眼时,眼前是姬无霜的脸。 “你醒了。” 看周遭环境,他应该在飞舟的船舱里。他扶着额头起身,大量数据在脑海里乱窜,窜得他头疼。 待终于清醒些,他忙道:“我师兄呢?” 姬无霜指了指隔壁,“他们在隔壁船舱,你们昏迷不久,那个禁地就凭空消失了,我便将你们带上了飞舟,想着送回剑宗……”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顾惊羽一个翻身下榻,风一般刮向门外。 顾惊羽前脚走出舱外,就见秋照夜迎面而来。 “师……” 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秋照夜一把搂入怀中。 后者面露劫后余生般的神情,在他耳畔轻轻唤着:“阿羽。” 他心情激荡,仿佛现在才回过神来,他竟然将主神系统赶走了,而做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他与秋照夜竟然还能好好喘气。 他越想越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可思议,便拉过秋照夜拥吻起来。 阳光勾勒着船舷上交缠着的人影,耀眼光芒播撒在他们的侧脸上,如细密的金箔点缀着上好的脂玉,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甲板上,姬无霜负手而立,有侍从上前试图说些什么,便见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者这才瞥见船舷边的两个拥吻着的人影,便连忙移开了视线。 只见姬无霜冲周遭的侍卫们做了个退散的手势,同时自己也转身悄然离开。随着几道人影嗖地闪出,客卧所在的整层甲板便空无一人了。 良久,顾惊羽才松开秋照夜的唇,望着舷外的层层云海,以及从云层后方投来的耀眼天光,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一切阴霾都悉数消散,他沉吟了一会,轻声道:“师兄,我们结契吧。” 秋照夜的肩头十分微弱地颤了一下,随后拉开怀中人,凝神看着那一双随时令人沦陷的眼眸,眼尾嫣红像是一道红线,扬进他的心里去,良久终于哑着嗓音道:“好。” * 无极剑宗沁寒池。 少年闭目躺在琉璃馆内,顾惊羽伸指掠过少年的额发,随后掌心轻轻一挥,伴随轰隆声响起,棺盖渐渐闭合。 随后剔透的棺椁渐渐下沉,最终没入池水中。 透过池面,以及透明材质的棺椁,依然能够隐约看见少年眉目如画的面容,顾惊羽又定定看了一会,才微叹口气,转身离开洞穴。 秋照夜矗立洞穴外,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着顾惊羽道:“好了?” 顾惊羽点点头。 “走吧。”秋照夜伸手过来牵他。 顾惊羽迈出两步,又顿了顿,扭头看着洞穴,抬掌结印设下一道禁制。 红色的繁复符文覆盖洞门,盈盈亮起,一波一波如呼吸一般地漾着涟漪,将洞内的时空彻底冻结。 做完这些,他似才放下心来,搂过秋照夜御剑破空而去。 御剑光芒划破高空,有忙碌的弟子停下脚步仰头望去,施瞳术看清了人影后啧啧一声摇了摇头,“真是活久见。” “谁能想到宗主竟然为了结契自废修为?” 一夕之间四海八荒都传遍了,修无情道的天下第一人秋照夜,为了与其师弟顾惊羽结契,不惜自废修为。 毕竟无情道若是修到了秋照夜那般程度,是无法完成结契的。 “那可是大乘境的修为,说不要就不要了!”山下驿站人声鼎沸,这消息无异平地一声惊雷,引得人们从四处赶来剑宗地界。 怎料剑宗根本不欲举办道侣大典,所有围观修士一概被拦截在外。 导致如今山脚下挤满了来或来打听消息,或试图凑热闹的人们。 而宗门内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略过了繁琐的仪式,只保留了交换道侣结这一个环节,忽略吹胡子瞪眼的季修白,还有愤恨地咬着手指,被姬无霜强拉来观礼的姬霄月。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没有轰轰烈烈的道侣大典,只有宗门内由衷为他们高兴的长老及弟子,以及为数不多的允许前来观礼的友人们。 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携手由高阶下拾级而上。 至高阶站定时,顾惊羽明显感到一束不满的视线投来,不用想他也知道是谁,正欲用眼神示意季修白别在这时候给他添乱,却见一只白貂嗖地一声蹿了上来。 长老们的脸唰地白了,原本宗主结契这么大的事不轰轰烈烈办一场已经是不太妥当,若是再惹出事端,剑宗岂非要丢了大脸? 于是司仪悄悄捏起了法诀,正欲动手时却被单真人传音制止,“大喜的日子不可见血光,而且灵貂机敏,又有修为在身,若是一个不注意,激怒了它……” 那鸡飞狗跳的后果,单真人光是想想就浑身打了个寒战。 秋照夜蹙起了眉,警惕地盯着已经靠近了高阶的白貂。 顾惊羽也狠狠瞪了一眼季修白,正欲传音制止,却见季修白翻了个白眼,抱胸带着略微忿忿的语气道:“我家尊主结契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缺了我的贺礼?” 顾惊羽微愣,心说这小子能有这好心? 却见那白貂来到二人脚下,两个毛茸茸的爪子里像是握着什么,他冲季修白投去一道疑惑又审慎的目光,随后半弯着腰向白貂伸过手去,便见貂儿摊开爪子,两道金光便霎时释放,照耀得整个大殿都熠熠生辉。 “那是什么?”人群发出窃窃私语声。 季修白高声道:“当然是道侣结了。尊主,这虽是道侣结,却也是道天阶法器,戴上之人永世不能相负,若是秋照夜敢负你,此结便能立即断了他的心脉,甭管他修为多高,都是顷刻毙命。”他说时挑衅地望向秋照夜,“你敢戴么?” 秋照夜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个傻子,随后轻笑了一下,取过道侣结放在顾惊羽掌心,柔情似水地看着对方道:“阿羽替我戴上。” 顾惊羽先是瞪一眼季修白,又对秋照夜道:“师兄,其实你不必……” 秋照夜眸色认真,“阿羽,我想戴。” 顾惊羽心尖震颤,便点点头,取过那金色的指环,穿过秋照夜纤长的无名指。 随后又取过另一只递给秋照夜,“师兄也替我戴上吧。” 季修白瞪大了眼,忙道:“尊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看……”他本想着只要秋照夜流露出一丝犹豫或胆怯,就能教尊主看清此人,却真没想顾惊羽也自愿带上这紧箍咒。 他的话被顾惊羽的凌厉目光打断,便生生噎了回去。 秋照夜正迟疑,便听见顾惊羽催促道:“师兄,难道疯你不放心我?” 他闻言垂眸浅笑,“当然不。”说时便接过道侣结,亦轻轻穿过,落在顾惊羽的瓷白的指节上。 待二人的道侣结在指节盈盈发亮,顾惊羽垂眸含笑,当着众人的面,在秋照夜唇畔落下轻轻一吻。 客座上的姬无霜扭头看向身侧瞪大了眼,面露绝望的儿子,终于满意地笑了,“死心了没有?” 只见姬霄月眸中带着泪花,痛心疾首地道:“为了不害阿羽性命,我当然不能……”他话未说完,便被姬无霜狠狠拍了一把脑袋,拍得他颅内嗡嗡作响。 “叫世伯!” * 简单的典礼很快结束,二人携手走向殿外。 门外是前来观礼的各堂弟子们,辈分由高至低地一路排到了校场外。 二人身着嵌金丝织云锦的素白袍裾,随着他们的步伐,面料上的金丝流光溢彩,衬得二人更是如长身玉立,如神仙中人。 弟子们痴痴地看着,目送着他们往溧白峰的方向去。 在二人走过一群约莫十岁左右的孩童时,秋照夜便听得响亮的一声:“哥哥!” 他的脚步一滞,疑惑地缓缓扭头,见到钰儿正被身旁一名弟子捂住了嘴,在其耳边悄声道:“那是宗主。” 钰儿眨巴着眼睛,拉开捂住自己的嘴,歪着脑袋看一会秋照夜,仿佛是才看清他的容貌,终于垂下头,用稚嫩的嗓音窃窃地道:“宗主赎罪,钰儿认错人了。” 在收回少年的神识时,亦有些记忆片段融于秋照夜的识海,故而他一眼认出了孩童,便缓缓附身下来,轻拍孩童的侧脸,柔声道:“没关系。” 身旁的顾惊羽见了此时秋照夜的背影,忽然升起一丝疑惑,从何时起,秋照夜会对他以外的人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说话了? “那……”钰儿像是得了首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弟子能唤宗主哥哥吗?” 身旁弟子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僵立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训斥孩童,而是惊恐地看着已经缓缓起身的秋照夜。 钰儿这才感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不起,钰儿太想念哥哥了。” 却见秋照夜转身牵起顾惊羽的手,迈开步子时留下一句:“可以。” 随后二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溧白峰纷繁的梨花林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还有戏份吗?有!见番外~ 前世戏份有吗?有!见番外~ 还有正文有些没来得及交代的内容也会在番外里哟~~ 终于正文完结啦~~撒花~! —————————————— 推一下预收,下一本开,宝贝们求收藏呀~~收藏越高开文越早~~ 《徒弟以为他在攻略我》见作者专栏 文案: 受视角: 秋晚暄因命带罡煞而身死道消,重活一世的他,发现这是一个虚假的小说世界, 徒弟夏初染才是世界的主角,拥有不死光环。 秋晚暄看着为他量身定制的不死道侣,眼神微动, 送上门的金大腿不抱人干事? 他决定必须拿下徒弟—— 皎洁月光下,秋晚暄眼含秋水,纤手轻柔抚上夏初染肩头: 今日阿染生辰,想要什么,为师都能应你。 钢铁直男夏初染一脸认真:我要回家。 浑身僵硬的秋晚暄唇角抽搐:…… 这一世为了活命,千方百计套路夏初染的他,终于逮到机会。 闭眼装睡中感到唇边袭来灼热呼吸与轻柔触感, 他唇线扬起笑意:逮到你了。 * 攻视角: 穿进耽美文的夏初染,为了早日回家,一次次地应对攻略师尊任务—— 第N次救回师尊后。 秋晚暄身躯柔若无骨,依靠夏初染颈间:阿染是怎么寻到为师的? 夏初染脸上笑嘻嘻,心里MMP:又想勾引我? 你确定这师尊需要被攻略? 系统:请深情说出告白台词。 夏初染额头青筋暴起,呵呵一笑:滚。 日复一日的攻略任务后—— 夏初染: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对男人动心。 任务中被迫亲吻沉睡师尊的他,唇间柔软触感袭来,心脏砰砰直跳: 系统,让再我死一遍,不对,一万遍。 外表高冷实则狡黠钓系美人受 X 骚话连篇暴躁老哥钢铁直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