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殿下金安 作者:山水笔墨 文案一: 前世 嘉和公主沈棠与容驸马爷恩恩爱爱,顺风顺水,岁月静好。 却不想安稳了十几年的公主府一夜大乱,公主府死了十余人,包括清贵无双的驸马爷。 沈棠为替驸马报仇筹谋十一载,就在最后以为大仇得报时,却发现真正的仇人竟是一直陪在她身边温柔谦和的三哥哥。 重生后 沈棠再世为人,满心满眼只为护住心头的白月光,只是~前世的权谋算计怎么都变了样……… 一肚子阴谋诡计,只手遮天的的几个大佬纷纷倒戈,一个对她言听计从,一个将她的白月光护的滴水不漏。 憋了一身的力气无处可使,沈棠觉得很憋屈…特别憋屈…… 文案二: “棠妹妹~”李昭眉眼低垂,清浅的嗓音带着蛊惑。 沈棠冷眼瞧他,将他视作蝼蚁: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唤本宫妹妹!莫不是冠上李姓久了,便忘了你祖宗的坟在哪儿了!” 文案三: “容世子固然玉骨清风,温和良善,可到底弱了些,不如,殿下这次考虑考虑嫁给微臣?”宋昭笑的如狐狸,哪里还有半分前世谦恭。 李棠媚眼如丝:“本宫与驸马做了近十年夫妻,他可不弱呢,相反,力气还大的很。” 宋昭敛了笑意,眸间一片冷意。 “若是宋公子比他更甚,本宫倒可以考虑考虑。” 宋昭眼睛猩红,弯腰将人抱起:“那便试试,看谁的力气大!” 他放下仇恨,费劲心思摆脱皇子的身份,可不是来听她唤别人驸马的! 食用指南: *不是傻白甜,心机大佬多 *玻璃是真碎,糖也是真甜 *女主男主双重生 *架空架空架空,勿考究,和平看文,乖,别杠。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棠/沈棠,宋昭/李昭 ┃ 配角:容莀,沈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殿下,和解可好? 第1章 《殿下金安》/山水笔墨 唐洲,天谕十一年 今年的雪降的晚了些,二月初积雪才开始融化,外头的天儿冷的让人发慌。 到了二月中旬,才稍微有了丝暖意。 街头巷尾的,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恰逢二月十六 长安的天灯节。 天灯节,顾名思义,就是放天灯。 听起来倒像是个万众同乐的日子,然事实并非如此。 天边儿最后一丝余晖落下,东街的如意桥头出现了一位着青色素衣的夫人,腰间系着白色绫带,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只有一朵素花,一瞧便知这是在孝期。 一般守孝期短则几月,多则几年,而长安城所有人都知,这位夫人守了十一年。 侍女腕上搭了件白色披风,恭恭敬敬的跟在她身后。 青衣夫人提着一盏天灯,停在如意桥的正中间,那天灯上有几行字,字迹清秀俊逸,乍一看去倒像是位郎君的笔迹。 夫君容莀,可安否,妻思念甚浓 —妻子沈棠 沈棠,唐洲唯一一位异姓公主,封号嘉和。 天灯的芯儿冒着红色的火焰,自她手中缓缓上升,沈棠半仰着头,眼神紧紧黏着那盏白灯,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隐约能窥见几分解脱。 阿莀,十一年了,我终于能来陪你了。 立了一柱香后,再也瞧不见那天灯的影儿,身边的侍女才上前轻声道:“公主,回吧。” 沈棠收回视线,再抬头时,眼里已没了刚才的柔和与眷念,只余一片漠然:“嗯。” 周遭的百姓几乎人手提着一盏天灯,见沈棠转身,忙恭敬的给这位公主让出一条路。 这番情景他们早已见怪不见,自容驸马过世后,每年这个时候,嘉和公主定会出现在此。 其实在十一年前,这个日子并不唤作天灯节,而是花朝节。 二十二年前,嘉和公主沈棠与胥安候世子容莀相识于花朝节的如意桥上,二人一见倾心当即互换信物定了终身,这是长安城里流传许久的一段佳话。 可令人惋惜的是这段金玉良缘才不过十年,容驸马爷便横死如意桥上,而那天刚好又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嘉和公主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后来便下令长安城不许再举办花朝节。 至此之后,每年的二月十六嘉和公主必定身着青色素衣,腰系白绫头戴素花来如意桥上放天灯,许多受过驸马爷恩惠的百姓便也跟风,以此纪念那位如玉无暇的驸马爷,久而久之,这日便成了长安城的天灯节,专为悼念泉下人。 — 朱雀路上 男子三十有余,犹如闲庭散步般走在空无一人的朱雀路上,身着白色锦衣,外面裹着白色兔裘,乌发用白玉冠竖着乖顺的垂到了腰间,立体精致的五官,每一处都透着一股子温和。 不难看出,这是位温和谦良的主。 过了朱雀路,步入朱雀门。 在他出来前,这扇大门后的朱雀宫道还是一片安宁祥和,此时却已染上了鲜红。 “主子。”男子刚一进宫门,贴身内侍金卓便迎了上来。 这男子正是唐洲昭王李昭。 李昭对这一地的尸首恍若不觉,接过金卓递来的汤婆子,踩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幽幽前行。 只是,浓浓的血腥味让他皱了眉:“味儿太重。” 她归来时,该要嫌弃的。 金卓脚步一顿,忙吩咐人去打水来清洗地上的血腥。 早在李昭踏进朱雀门时,已有人将前方的尸首移至两边,为他清了道路。 道路两旁尸首重叠,看起来格外的瘆人,余光瞟到某一处时,李昭微微顿足。 金卓顺着主子的目光瞧了眼刚死透了的人,万分恭敬的道:“主子,这是沈将军,无召带兵进宫意欲谋反已被诛杀。” 李昭眼角低垂,从喉间溢出了一个字:“嗯。” — 宣化殿是皇帝与文武百官议政的朝殿,而此刻,这里头没有文武百官,只有帝王和…几十名神武军。 神武军手中的刀皆指向他们的主子,旁边还有已经死透了的几个锦衣护卫。 那都是帝王的心腹,陪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 李昭捧着汤婆子缓步入殿,朝上头的人温和一笑:“陛下。”笑意不达眼底,声音更是平淡如水。 皇帝见到来人,忍了多时的怒气终于找到宣泄口,指着李昭怒声呵斥:“果然是你!你这是做什么!” 李昭立在那里,颇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脚底生寒: “当然是我,我在篡位啊,陛下看不出来?” 皇帝:…他不瞎! 第一次见有人能将篡位说的如此风轻云淡,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皇帝该有的威严气度: “你这是谋逆!” 李昭将汤婆子递给金卓,伸手理了理衣袖才漫不经心的道:“自古胜者为王,何来谋逆之说。” “明儿个对外宣称天谕皇帝病逝,临死前传位于昭王,谁敢不信,就算有人不信,杀了便是。” 顿了顿又道: “不过,应当也没什么人反对,陛下可能不知,朝堂上大半都是我的人。” 声音平顺没有半丝起伏,声音也好听得紧,然谁又能想得到,这位温和谦良的昭王说篡位都像是在与人花前月下,把酒言欢。 皇帝自没有他这般心如止水,当即大怒,中气十足的吼着:“尔敢!”到底是做了十一年的皇帝,发起怒来一身的气势的确有些骇人。 李昭却没半分惧意,嗤笑了声:“做都做了,何来不敢?” 皇帝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他,皇帝此时最后悔的,便是没有早早将李昭除去! 而这些年来他最看不透的也是眼前这人,明明待谁都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可那眼里却偏偏有没有半分温度。 能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策反他的朝臣与神武军,这人温润的皮子底下到底是怎样一副狼子野心,深沉算计啊。 周遭明晃晃的刀剑,皇帝心头怒气更甚:“朕竟不知,朕的神武军何时听命与你!”不仅朝堂,就连只忠于唐洲之主的神武军都对他刀剑相向,他这个皇帝做的该有多失败。 其实皇帝这想法倒是多虑了,李葳在位这十一年,虽脾气火爆喜怒无常,手段也残暴的让人胆战心惊,但不能否认他那些实打实的功绩,比如收回城池五个,比如与敌国签订十年和平协议。 百姓对他虽然惧怕,但敬重也还是有几分的,所以要说他这个皇帝做的失败,倒还真说不上。 今天这个局面,大半缘由是因为他这个皇位来的不光明,身份也不正当。 李昭似笑非笑的瞧着皇帝,好一会儿吐出一句:“陛下难道不知,神武军只效忠于李氏皇嗣么?” “陛下莫不是以为做了十一年的帝王,冠了三十九年的李姓,便忘了自己的祖坟在哪了?” 皇帝所有的暴怒在这句话后生生的咽了回去,随之而来的是犹如雷击的惊愕,他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双拳捏的嘎嘎作响,话里带着颤音:“你…什么意思。” 想起刚刚桥上的那抹青色身影,李昭眼里有了一丝不耐,不欲再与他过多纠缠,直接捅破了那件惊天辛秘:“沈葳,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 一句沈葳,便让皇帝的心凉到了骨子里,他费尽心思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终究还是暴露了,想来也是,若非如此只忠于唐洲之主的神武军怎会背叛,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李昭才是真正的李氏皇嗣。 这一刻,皇帝隐约明白,他输了。 可是那人犹觉不够,又往他的心尖上插了根刺: “十一年前,驸马爷是怎么死的,你还能忘了不成?” 这句话直接将皇帝打入了那十八层炼狱,他重重的跌回龙椅上,整个人像是被人生剥去了魂魄,脸上苍白一片。 大唐的公主不多,驸马爷也就那么几个,而十一年前死了的,却只有那一人。 嘉和公主的驸马容莀。 公子清贵,世上无双,说的便是容莀,驸马容莀在长安城那是顶顶矜贵的人儿,也是许多人心尖尖上的那抹月光,就算尚公主后,也不乏有人对他痴之念之。 人死了十一年,如今还能在街头巷尾听见他的名号,言语间无不是虔诚尊敬,甚至将他奉若神明。 至今他也没忘记,十一年前长安城那场史无前例万人相送的葬礼。 容莀怎么死的,皇帝比谁都清楚。 因为,是他亲手杀的! 十一年前花朝节的如意桥上,容莀撞破了他的身份,当即被他杀人灭口,这件事他自问做的隐晦,可李昭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想,我是如何知晓的。” “因为,是我引他过去的。”李昭轻而易举窥破了他的想法,轻轻低喃一句。 皇帝蓦然抬头,望向李昭的双眼一片猩红,一闪而过的有暴怒,愤恨,还有…悔。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为什么。” 他们之间的恩怨,与容莀何干? 李昭无声叹了口气,唇角却已没了弧度:“你在拖延时间,可是…大可不必了。” “你的亲卫都死了。” 皇帝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还有沈将军,也死了,刚刚在朱雀宫道上我瞧见了他的尸体。” 皇帝眼底最后一丝期望落下,他缓缓闭了眼,理应如是,从他被困宣化殿到现在已快两个时辰,若能来救驾的,早就来了。 且那么浓的血腥味儿,不是几条几十条人命就能够有的。 皇帝突然睁开眼睛,不对! 沈蔚是城门守将,没有他的召见不可能会突然回宫! 而这几日他一直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李昭就算能模仿他的笔迹,却根本没机会取得他的玉玺。 进过御书房的都是亲信,只除了一人… 只有她在昨日进过御书房。 “嘉和!” 皇帝眼底一片冰冷,到底是他疏忽了! 李昭轻笑:“还不算笨。” 皇帝一掌拍在龙椅上,胸腔因极度的气愤不断起伏,皇帝久居高位,心思转的自然比常人快,只几瞬他就将来弄去脉想了个透彻:“所以,你引朕杀容莀,为的便是让嘉和与你联手除掉朕!” “李昭,好狠的算计啊。” 他早该想到,凭着李昭一人如何能将他困住,他当年不过是宫里头最不受宠的皇子,若没人为他铺路,怎可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且还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那么嘉和,不仅知道是他杀了容莀,也早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否则她怎会对沈蔚动手,那可是她名义上的嫡亲哥哥。 且神武军不可能信李昭的一面之词,除非有铁打的证据,而嘉和这个正主儿,缺之不可。 李昭认的干脆:“你猜的不错,知道你的身份后,我便利用嘉和一步一步筹谋至今,只不过你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硬生生磋磨了十一年之久。” 顿了顿又道: “然,我当初却没想到,你真对容莀下得了手。” 皇帝闻言犹如掉入冰窖,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寒气,身子紧紧绷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李昭,而那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世子容莀,清贵无双白玉无瑕,这么一个不染尘世的公子,的确有让人一见倾心,念之不忘的资本。” 就是骄傲如嘉和,不也是将容莀放在了心里几十年么,人都死了十一年,床头至今还挂着他的画像。 “不过,沈葳,你有心么?你心心念念的人不还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 小可爱们继续支持哦 老规矩评论区落红包哈。 这是一个有些深沉的故事~~~ 第2章 皇帝紧绷的身子骤然轰塌,软软的摊在龙椅上仿若没了神魂,他这才觉得眼前的人太过可怕,他那点不为人知的龌龊心思就如此被他摆在了明面上,让他无地自容。 李昭并不觉得龙阳之好于世不容,只是沈葳的那点子情意,比起嘉和,真的算不得什么。 嘉和为容莀守寡一生,为替他复仇筹谋了十一年,而沈葳,却是亲手折了他的人。 而后却还故作深情将来仪殿空置,抱着自己那点儿情意在里头悲春伤秋,难不成还等着容莀从棺材里爬出来入住来仪殿? 就算容莀能爬得出来,也住不了来仪殿。 李昭这一字一句,皆是皇室辛秘骇人听闻,旁边的神武军早已低下头,有些话,不该他们听。 沈葳,你有心么? 你心心念念的人,不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这些话,字字刻在了皇帝的心上,犹如利刃,剜的他鲜血淋漓。 悔吗? 是悔的吧? 这十一年来,他几乎夜夜梦魇,梦里都是他将匕首插进容莀心口的那一幕,仿若那刀是插进了自己的心头,痛的让人窒息。 过了许久,皇帝才嘲讽一笑,这就是报应吧。 他大势已去,今日难逃一死,他这条命就要还给他了,只是不知九泉下还能不能与他相遇。 想来应该不会吧,如他那般良善之人,是不会与他这等手上鲜血无数的恶人同处地狱的。 皇帝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朕的身份。” 人之将死,岂能抱憾 李昭抬眼朝武军首领瞟了眼:“十二年前,嘉和公主病重,皇后微服前去探望时与沈国舅爷起了争执,正好,我听见了。” 再说,嘉和的眉眼,与苍渝帝像了七成,说是巧合,怕也只能糊弄那些眼和心都瞎了的人。 皇帝唇角勾起一丝怪异的笑:“原来,你知道的这么早啊。” 宣化殿门口,那抹青色裙角依稀可见,会在今日穿这种青色素衣且出现在这里的,只有那一人。 要说李昭待任何人都是温和疏离,却也不尽然,比如,他待嘉和便不一样,至少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子看嘉和时,隐隐能窥见些温情。 他们一样是性子凉薄之人,所以他懂,就算是那一点点温情,也足矣惊天动地。 皇帝对那越来越近的神武军首领恍若不觉,唇角泛起一抹玩味:“容莀的死,是你一手促成,嘉和还蒙在鼓里吧。” 以嘉和的性子,知道李昭不仅是害死容莀的罪魁祸首,还利用了她这么多年,定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皇帝轻笑,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啊,李昭曾让他历过的两难抉择,如今他自个儿也要经这一遭了。 而他清楚,这人的选择不会与他不同。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昭眉间终于有了一丝厉色:“这便不劳你操心了。”而后他微微转身:“送先帝上路。” 冰冷的刀插进胸膛,鲜血如涌泉而至,皇帝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原来,冰凉的刀锋插进心脏这么疼啊。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疼吧。 这个日子应当是嘉和选的,因为今日不仅是容莀的忌日,还是他的生辰。 所以她选择这个特殊的日子来为容莀报仇,比起嘉对容莀的深情,他自愧不如。 十一年了,那人死前的一幕恍若发生在昨日,他脸色苍白如飘渺的浮萍,倒在他的怀里,那一刻,他是真的崩溃了。 其实,他真的没想杀容莀啊,那是他放在心上之人,他如何舍得。 可偏偏是容莀撞见了他惊天的秘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他离开,他原是要将他带走藏起来的,可容莀不愿,拿了匕首出来拼命反抗,挣扎之间,他亲手杀了他。 那人软软的倒下去,鲜活的人儿再无声息,他失去了所有理智,抱着他发了疯的要去寻御医。 心腹怕将事情闹大,当即就将他打晕带走了,而那人,就倒在了冰冷的如意桥上,第二天被人发现时,身子都僵了。 他没有理由怪罪心腹,那时人已经没了气息,别说御医就算华佗在世也无法了。 且世人都知,容莀是嘉和心尖尖上的人,谁敢动一下,她定是拼了命也要将人咬下一口肉来。 那时的他正与简王斗的激烈,万万承受不起这等大罪,要是将事情捅出去,他恐怕连皮都不会剩下。 最后一丝光亮逐渐消失,皇帝终是解脱了,伴了他十一年的噩梦,也终于画上了句话。 可是悔吗? 当然,悔了。 可惜,悔已无用。 皇帝死前最后那一刻想的仍是心上人,对于他用尽手段得来的皇位却没有半分放不下,如此看来倒真有几分讽刺,得不到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拼了命的去要,到最后,却又想去将当初所付的代价寻回,可这天下又怎会处处有两全之事。 错过了的,就是不属于你了。 而李昭,却早已顾不得他。 因为他一转身,便看见了立在殿前的人。 嘉和公主,以艳丽闻名,年轻时是长安城里最耀眼的国色,如今年已快四十,皮肤仍旧保养的极好,连眼角的纹路都能为她添上几分成熟的魅惑。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静静的盯着他,眼里的陌生好像是今天才刚认识他。 李昭揣在袖间的手紧紧握住,她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仿若过了几个春秋,才听李昭道:“将嘉和公主请到来仪殿。” — 来仪殿是历任皇后的寝殿。 自十一年前苍渝后薨逝,来仪殿便再没有过主子。 沈葳做了十一年帝王,也封了后,却始终将来仪殿空置。 沈棠端坐在来仪殿的主位,手心在那张凤椅的扶手上轻轻磋磨。 她已有许多年未来过这里了,从苍渝皇后逝后再未来过。 记忆中那张脸已经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记得,那位母仪天下的娘娘,贵气的端坐在这个位置上慈眉善目的瞧着她。 她那时只觉得这位姑姑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她不解其意,后来才明白,那是愧疚。 而她真实的身份,也因苍谕皇后驾崩又埋藏了十一年之久。 大约是想的太入神,连李昭进来沈棠都未发现。 李昭缓缓走近,将手中的汤婆子放到她的怀里:“今日天凉,怎么不多穿些。” 沈棠抬头,对上李昭的视线。 这人还是一贯的温和,对她更是柔和到了骨子里。 这些年她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傻的可笑。 心心念念为自己的驸马报仇,却陪着这仇人携手并肩走过十一年还不自知。 怀里的汤婆子不仅没为她带来丝毫热意,还让沈棠打了个寒颤,似有一股凉意浸入到了骨子里头。 她知道,是眼前这人带给她的。 沈棠移开视线,轻飘飘的道:“今日是阿莀的忌日,理应为他着素。” 早过豆蔻年华,又经过这么多年的煎熬,她也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此时已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外头该加件披风才好。”李昭自然而然的坐在沈棠身侧,语气熟稔与以往一般无二。 沈棠回头,看向李昭。 如果没有听到刚刚的真相,没有看到朱雀宫道上沈蔚的尸体,她定是会如以往一样动容,庆幸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可以信任依靠。 可这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啊,被她撞破如此辛秘,他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与她闲话家常。 这道行,她真的自愧不如。 其实,她或许从未看懂他。 她最煎熬时他出现在她的身边,对她无微不至,陪着她度过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可今日才知,她的这些痛苦,都是他带给她的。 包括他来到她身边,对她体贴入微,都是算计。 沈棠转头看向殿外,思绪逐渐飘远,他与这位三哥哥真正有交集,是在驸马离世那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李棠与容莀的之间的感情,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写出来,最后还是决定叙述出来,容莀世子是女主心里的白月光,容莀的出现,给女主带去了光明和温柔,他们的那十年是对岁月静好最恰当的表达,这是一段不参杂任何杂质的感情。 且沈棠容莀的十一年,与后面的剧情有着必要的关联,所以觉的不应该只用回忆去概述。 当然,我们的官配还是昭昭小绿茶 没错,本文男主重生以后就是个小绿茶,能刚能怂卖得了萌,还斗的了白月光。 至于男主重生前,…嗯…那什么~~就…别打死他就行了 第3章 苍渝十四年 这一年,正是三年一次的乡试,胥安候府世子容莀摘得桂榜榜首,得了此次主监考官书院院首一声:此子前途无量,这句前途无量,可实在勾人得紧~ 先不说书院院首在长安的威信,就只看这位世子爷,不论才情还是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出众,没人能在长安挑出第二来容莀来。 加上又有容候府的人露了口风,说容世子打算参加来年三月会试。 众人心知肚明,容世子下场,来年会试的榜首,舍他其谁。 而后容候府的门槛生生被媒婆踏破了几个,为了将这位世子爷抢回去做女婿,自认权势相当的各府明里暗里可是卯足了劲儿的争。 就在各路权贵争得面红耳赤时,来年二月十六花朝节的如意桥上,这位世子爷被嘉和公主捷足先登。 各府立刻消停了。 这位嘉和公主也算是长安城一个传奇,父亲是当朝国舅爷,任职吏部尚书,沈棠作为沈府尊贵的嫡女却在三岁时,突然生病远去江南,十五岁被接回长安后,皇后娘娘就隔三差五的将这位侄女儿宣进宫陪伴左右,张口闭门都是一句“我家棠儿”。 十六岁又在围猎场上因救驾有功被破例册封嘉和公主,身上荣宠更甚,此时正风光无二。 再说沈棠本人,光是样貌就已让长安贵女望之不及,就算是曾被誉为长安第一美人的那位,也生生被她的明艳压了一头,自然,第一美人的称号自沈棠回长安后也就换了人。 所以这位嘉和公主,他们不敢争,也争不过。 三书六礼走的顺畅,隔年三月,桃花盛开时,嘉和公主下嫁容候府,十里红妆。 世子如玉,公主无双,这桩婚事羡煞旁人,轰动整个长安城。 公主与驸马爷婚后感情甚笃,恩爱和美,只唯一遗憾,十年了,沈棠无所出。 刚成婚不久时,沈棠曾有过身孕,然不到两月却因意外失了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沈棠的身子也因此受损,太医断言日后再孕艰难。 成婚后第二年,因沈棠身子虚弱经不得闹腾,容莀便随着沈棠住进了公主府,到了这方只属于二人的小天地后,小夫妻两将岁月静好演绎了个十成十,数不清有多少人私底下艳羡,直感叹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十年的光阴并未在二人身上留下过多的印记,容莀依旧清风玉骨,沈棠仍旧艳丽无双。 这十年,沈棠汤药没少喝,但肚子却始终没半点动静,刚开始沈棠还有些着急,后来在容莀不断安抚下,才宽了些心。 这子嗣一事,也需缘法。 实在没有这个子女缘,将来从容府嫡次子膝下过继一个,也是使得的。 容候夫人虽急着抱孙子,但也不敢去谴责沈棠,一是皇后娘娘对这位侄女儿上心得很,二是沈棠十年前因意外失了的孩子,与容候府脱不了干系,在这事上她难免要心虚几分。 是以容候夫人每月十五定要去给送子观音上一柱香,望着能给沈棠求个孩子,另外汤药也没断的往公主府送。 这日,沈棠面不改色的喝完那碗黑汁儿,容莀便将早已捻在指尖的蜜饯儿送到她嘴里:“回头我同母亲说说,不必再饮这药了。” 沈棠莞尔一笑,反倒安慰他:“无妨,母亲也是心急,当是让她宽宽心。” 容莀将人揽在怀里,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只是苦了你了。” 这些年,送到公主府的汤药一次比一次苦,容莀心疼沈棠,每次汤药送来后,他都要先饮上几口,用他的话来说,是有苦同当。 沈棠刚开始还不许,可容莀态度坚决她只得作罢,这汤药都是些补身子的,且容莀饮得少倒也无大碍。 而这份苦,一担便是九年。 “没能为你育下一儿半女,本就是我这肚子不争气,何谈辛苦。”沈棠偎在容莀怀里,轻声细语,言语间带着些愧疚。 容莀知她这是又自责了,低头吻上她的耳尖:“那不如,我们多努力努力。” 耳边的温热与那句某种意味颇浓的话,让沈棠脸色一红,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轻嗔了句:“天还亮着呐~” 容莀轻笑,将人抱在怀里走向床榻嗓音低沉:“白日旖旎又不是第一次。” 沈棠缩在他怀里笑骂了声,便由着他胡闹了。 不过半刻,里头就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伺候在外头的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各自露了笑颜,殿下与驸马爷都老夫老妻了,感情还如同新婚燕尔呢。 — 沈棠的身子因十年前伤了根本,一直不大好,小病小痛也是常有的事。 但从未有这次这般严重,究其因是沈棠急着求个孩子,听说长安城外十里处的普宁寺求子格外灵验,当即便让人套上马车前往。 去时还阳光明媚,哪里想到归来时却倾盆大雨,春季本就多雨水,且毫无征兆。 沈棠的车架又恰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硬是生生淋了半个时辰,才见着个客栈。 然春季不仅雨水多,也是并发症的高峰期,沈棠经了这一遭大雨,刚到公主府就开始发烧。 容莀急忙去宫里请太医,皇后娘娘得知后也着了急,当即就让心腹拿着来仪殿的牌子将太医院院首连同好几个太医遣到了公主府。 然这一次的病又凶又急,加上沈棠本就身子弱,硬是将太医院的人急得跳脚都不见丝毫好转。 烧退了没过多久又复发,如此反复折腾了足足三日,容莀不分日夜守在沈棠床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来, 容侯夫人也来瞧过,见沈棠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心疼的直叹气。 虽说沈棠无所出她心里有些芥蒂,可这位公主的性子她却是极为喜欢的,在容候府的那一年,沈棠对她这个婆母尊重有加,从未对她摆过半分架子,就是后来搬到了公主府,送来容候府的东西也没断过。 又过了一日,沈棠仍旧没有半点起色,皇后娘娘终于坐不住了,换了身衣裳悄然入了公主府。 恰与此时前来探病的沈国舅爷撞个正着。 沈清池脸色沉了又沉,在墙角边压低了声音:“娘娘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自知越了分寸,但人都来了,断没有就此回去的道理,不瞧一眼她总归不会安心。 “本宫担忧棠儿。” 沈清池低声斥了句:“娘娘!” 他左右看了眼,才沉着嗓子道:“若被人发现,免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娘娘可要替太子殿下想想啊!” 近日里,已有一些人在私底下传嘉和公主眉眼处与皇帝有几分相似,他费了些功夫才压下去。 就是因着要避嫌,皇后娘娘才忍了几日,今日来也是微服出宫,身边只带了个贴身宫女,此时听得兄长明显是斥责的语气,当即就板了脸:“国舅爷最好清楚,如今躺在床上那个才是本宫的亲骨肉!” 沈清池一惊,面色顿时慌乱,眼神在四周打了转儿,见皇后身边的宫女立得远远的,周围也没别的人,这才勉强松了口气:“娘娘这话还得烂在肚子里,否则谁都活不了!” 皇后娘娘也晓得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却仍是不愿意退让,她今日必须要见棠儿! 沈清池最后还是做出了退让:“娘娘仔细着些,瞧了就立刻回宫。” 二人走后,墙角有一人勾了唇。 听闻盛宠的嘉和公主病重,他特地来瞧个热闹,却没想听到了如此惊天要闻,这一趟还真是来的值~ 这位奄奄一息的嘉和公主,竟是帝女殿下,有意思… 所以…这是一出狸猫换太子? 不对,是帝女换太子。 — 沈棠并没有因谁来瞧过她而有所好转,整个人昏昏沉沉难得清醒,偶有几分清明时,瞧见容莀面色憔悴的守在床榻,心疼得很:“阿莀不必忧心,都是老毛病了。” 然说完一句话,又陷入了昏迷。 容莀急得直掉泪,紧紧握住沈棠的手,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罪。 如此折腾几日后,太医院院首终是在古书上翻到了一个法子。 上头几味药材珍贵自不必说,但好歹凭着沈国舅爷与容候府的权势取来不成问题,只唯有一样药引子,极其艰难。 这味药引子便是新鲜的血液,且要通过秘法观其与沈棠是否相合,否则便会适得其反。 取些血液不难,可要与沈棠相合的却少之又少。 沈府与容候府一应主子试了个遍,却没有一人合适,皇后娘娘也暗中取了血液交给太医,可仍旧不符。 兵荒马乱后,只有一人通过了秘法查验,那便是驸马容莀。 太医院院首无比苦恼,这需要的血可不是一星半点啊,若只有驸马一人,他没把握能保证取完血后驸马能安然无恙。 嘉和公主将驸马看的有多重,长安城里谁人不知,若驸马因此出了个意外,嘉和公主恐怕会一刀砍了他。 偏容莀格外坚定,任谁劝也没用,他只瞧着沈棠低喃了一句:“哪怕一命换一命,我也甘之如饴。” 宫里头盯得紧,且嘉和公主命在旦夕,根本没时间再去全城寻合适的血液,院首咬着牙,只得答应。 不论哪一个出了事,他们都难逃责罚,还不如豁出去搏一搏。 取完血液,容莀已经不省人事,看那样子,似是随时准备西去,太医院一众人吓得冷汗直冒,破罐子破摔将价值万金的药材不要命的往下灌,折腾一日下来才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可是一同陪着驸马爷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 好在容莀拿命相搏的这方药,到底是起了作用,沈萦在第二日黄昏时堪堪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人发现昭昭贼怂怂的身影。 有白月光就没昭昭,前世这二人不能共存~感谢在2020-03-29 22:33:15~2020-04-08 21:1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琼琼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沈棠醒来时,刚一转头便瞧见容莀在她身侧昏睡,原本神采奕奕的人此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虚弱,美如玉的容颜雪白一片,下巴处还有未清理的胡须渣,好看的薄唇也没了该有的血色,她先是一惊,随后哑着声音问了贴身侍女:“驸马怎么了?” 侍女东衣红着眸子同沈棠一五一十的讲了,沈棠当下就落了泪,拉起身旁人的手念了句:“傻子。” 而后眼神凌厉的看向东衣:“若有下次,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东衣砰的一声跪下,声音哽咽:“公主。” 沈棠刚刚清醒身上也没多少力气,说几句话都累的慌,歇了几息才道:“跟了我这么多年,应当知道驸马在我心里的份量,他若有了事,我活着与死何异。” 东衣落下一滴泪,却没作声。 她的主子是公主,不论何时她首先要保的人都是公主,所以这次明知驸马会有危险,她仍是没有阻止。 沈棠知道东衣几人对自己的衷心,可还是冷着声音道:“自去晏轻处领罚,你且记住,若有朝一日,非得在我与驸马之间做出取舍,务必保住驸马,这是命令。”说完又捏紧容莀的手念了句: “阿莀好好的,我才算活着。” 东衣哽咽着道了遵命,她六岁时就跟在公主身边,除去嫁人那两年,伺候在公主身边已有二十一年,公主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驸马爷这次若出了事,公主也就活不成了。 所以她何尝不是在赌,赌驸马爷良善会得上天眷顾必能逢凶化吉,好在,她赌赢了。 这种胆颤心惊的劫后余生,只盼日后莫再经历了。 至于那罚,也算不得罚,公主明知晏轻对自己的心意,去他那里领罚能受到什么罪。 — 遭了这次大难,沈棠与容莀之间的感情又升了温,夜里入榻之时,沈棠倚在容莀怀里低喃:“阿莀万不可再做如此危险之事了。” 容莀轻轻一笑,握住沈棠的手:“可还记得我们成婚那天许下的誓言?” 沈棠一怔,红唇轻动娓娓念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他做到了。 不止这誓言,这些年凡是她想要的,他都想尽办法送到她的面前,就算是十年无所出,他也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被他宠的娇气过了头。 “所以若为夫看着阿棠生死挣扎却不管不顾,不就违背了誓言…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沈棠仰头正欲反驳,却又听那人道:“若异地而处,阿棠也会这么做对吗?” “当然…”后头的话尽数被封在了唇舌间,吻铺天盖地而来,他对她的身子了若指掌,不过半刻,沈棠便软在了他的怀里,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一室涟漪后,容莀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间声音有些嘶哑:“你知道吗,我怕极了。” “怕你就此离我而去,怕日后醒来再也见不到你,怕没人再与我一起用饭,怕没人再与我一起入寝,怕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你。” “如果那样,我活不下去的。” 脖子处有温热的湿润,沈棠心中动容,眼角溢出一行清泪,她伸手紧紧搂着容莀:“我知你怕,所以回来了。” 从此,我的身体里便有你一半血液,我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这一刻他们都无比清楚,自己就是对方的命。 这之后的几个月,沈棠与容莀窝在公主府养病,大门都没迈出过,直到入了秋,驸马爷才吩咐人套了车架说要去郊游。 南衣赶紧让下人去套车,生怕两位主子反悔。 公主病愈后,与驸马爷在府里粘糊了几个月,再下去还不得把身子憋出个好歹来。 — 去郊游的地方是容莀在郊外的一处别院,里头有一片桂花园,此时正十里飘香。 这园子景色甚好又远离喧嚣,是以很得主人欢心每年都要来上两回,一是五月外头那处湖泊里娇艳欲滴的莲花盛开时,二是九月桂花飘香时。 今年的五月沈棠还在病中,自然就错过了满池子的风光,即便如此容莀也使了下头的人来折了粉嫩的荷花带回去,还有那清香可口的莲子,也喂沈棠吃了好些个。 刚下马车,一股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沈棠鼻尖微动,止住了脚步面带疑惑的看向容莀:“怎还有股不一样的花香?” 容莀好笑的伸手点点她的鼻尖:“阿棠这鼻子可真灵呐。” 沈棠眉头一挑得意的笑:“那是自然,不然怎么会在十一年前的花朝节上,寻着驸马的气味儿去了如意桥。” 佳人一笑,美目生辉,艳丽无双。 容莀被这一笑晃了眼,搂着人就往院里走,还瞪了眼周围的人,那眼里意思很明显:我的,不许看。 连东衣四个贴身侍女也未能幸免。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一笑,驸马爷吃起醋来,当真是不分对象。 一行侍女侍卫非常懂事的落后了几步,听前方驸马爷打着趣儿: “怪不得呢,如意桥上初遇时阿棠看见我便笑,原来是早就闻见了我的味儿。” 接着又眯起一双清明的眸子低声威胁:“阿棠如实招来,是不是早就瞧上我了,才在如意桥上设了个套儿让我往里头钻。” 沈棠被逗的乐不可支,嗔了眼容莀:“驸马净会胡扯好生不要脸,当初分明是驸马先冲我笑的。” 容莀故作迷茫的眨眨眼:“难道不是吗?那为何当初一看到阿棠的笑我便情不自禁,泥足深陷了呢?” 身后传来的低笑惹得容莀回了头,一行人又得了好几个白眼儿。 容莀的贴身小侍何如歪着脑袋有些不解,他读书少不及驸马爷才多识广,可是,驸马爷确定“泥足深陷”是这么个用法吗? 沈棠晓得这人又在逗趣儿,也就跟着他闹腾,眉眼一竖,正正经经的瞧着容莀:“东衣,去给本公主查查,当年在如意桥上是不是驸马爷对本公主使用了美人计。” 东衣:…… 她知道,这种时候她是不必回话的。 果然,前头驸马爷已一把将她家主子拦腰抱在了怀里,惹来沈棠一声娇呼。 容莀低头弯着眉眼,容颜如玉声音如水: “阿棠猜的不错,我就是对阿棠用了美人计,不知道现在还管用吗?” “尽胡闹,这么多人呢~”沈萦挣扎几番无果,只得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羞红了脸。 然她不知,这副水眸含涩的模样可比那花儿还娇艳。 然后,在几十个侍女侍卫的注视下,寝房的门被驸马爷踹开,又紧紧关上。 南衣风中凌乱:说好的来郊游呢? 怎么又郊游到房里去了。 里头很快传出了动静,一众人面红耳赤,南衣气的翻了个白眼儿,这可不就是换个地方颠倒鸾凤来了… 东衣轻咳了声,故作镇定:“都各自下去巡查,仔细着些。” “是。”众人各自散去,唯公主侍卫首领晏轻似笑非笑的盯着东衣发红的耳尖瞧,惹来东衣一记眼刀子。 待人走了后,北衣才上前打趣儿:“东衣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与晏轻大哥的喜酒啊。” 西衣也跟着起哄:“对啊,这都快八年了吧,东衣姐姐还不点头呐。” 晏轻喜欢东衣,这是公主府众所周知的秘密,东衣在十八岁那年曾嫁过人,后来因为对方太过混账醉酒时常对东衣拳打脚踢,这事儿被李棠知道了,气的当下带着人将刀架在那混账的脖子上,逼人签了和离书。 而那架刀的人,就是公主府侍卫首领晏轻。 南衣盯着晏轻劲瘦修长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晏轻可是越瞧越俊朗,东衣姐姐要是没这个意思,我可就下手了啊。” 晏轻脚步一顿,差点儿一个踉跄,她们是不是忘了他的武功不弱,听力也甚好? 东衣嗔了南衣一眼:“你去便是。” “上次你瞧中的那宫中小侍卫,听说前几日落了水,如今还在塌上养病呢。” 南衣收回眼里的兴味,轻咳了声:“那个…什么,我去盯着下头的人。” “这些人近日里越发松懈了,干活也不仔细。” 下头兢兢业业的的人表示不想背这个锅。 东衣笑弯了眼,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南衣生的貌美,胆子又大,且惯爱撩拨年轻俊俏的少年郎,要不是有人在她头上压着,这些年还指不定惹出什么乱子。 原本这四个侍女早已过了嫁人的年纪,如今还孑然一身,自然也是各有因缘。 — 等屋里折腾够了的人出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李棠走在容莀身侧,傲娇的仰着小脸:“最好能让本公主满意,不然饶不了你。” 青天白日在众目睽睽下拉着她做那混账事,简直羞煞人也,只还来不及与他算账,就被这登徒子拽出来说要给她看个好东西。 容莀笑着讨饶:“定让公主满意。” 两刻钟后,沈棠立在艳丽绝色的花丛中失了神。 “这…是什么花?” 沈棠眼里泛着璀璨,容莀便知她是喜欢的:“此花名为大丽,种类繁多,这里共有七种。” 沈棠随手搭在面前色泽鲜粉,末端为白色的艳丽花儿朵上,爱不释手。 “这种名为寿光,花瓣儿层层包裹,颜色鲜粉偏红,花瓣尖儿均为白色,且每片花瓣末端都有一块向内的小小弧度,细看下有几分像桃儿。”容莀瞧着沈棠神色欣喜,语气里带了许多宠溺。 沈棠偏过头笑魇如花:“阿莀如何寻得?” 容莀顺手揽过她的细腰颇有几分得意:“自是费了些功夫,不过能换来娘子一笑就万分值得了。” 说完又指了指面前这一大片艳丽的让人挪不开的眼的花儿道:“娘子瞧着,这花儿与娘子可相似?” 沈棠眨眨眼:“这如何比?” 容莀见她认了真,轻笑出声:“都是艳丽无双,倾国倾城啊。” 这话真不是虚言,他第一眼瞧见这花儿便觉得像极了沈棠,耀眼的让人心神都乱了,当时他便觉得沈棠定会喜欢,才带了些种子回来。 只这花儿不喜高温,颇费功夫才存活了这些。 沈棠眼里盛满了笑意,嘴里却不饶人:“将本公主与花做比,驸马爷可知罪?” 容莀忙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知罪知罪,不知公主打算怎么罚?” 沈棠仰着头,侧着小脸儿:“看在驸马认错快的份儿上,那就罚…亲本公主一下。” 一刻钟后。 “哎呀呀,别亲了,脸都给你亲肿了~” “不行,这是公主罚我的…” ”只罚你亲一下~” “一下就等于好多下…” “好啦好啦,不罚了不罚了~” 黄昏照在花间,也照在那两个嬉笑打闹的人儿身上,东衣四人远远瞧着,满眼笑意。 她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公主与驸马能如此恩爱一生,白头偕老,当然,沈棠与容莀也这么认为,甚至满长安城的人都这么认为。 只可惜,这世上太多的天不遂人愿,这份羡煞旁人的幸福,也即将到了尽头。 — 作者有话要说:容莀傲娇的扬眉:本世子已经有粉丝了,你滚远些 昭昭:老子是官配,你算个球。 容世子咬牙跺脚:作者你给我弄死他 第5章 入了冬后,便时常有雪花儿飘落。 沈棠身子弱又惧寒,整个冬天都窝在公主府里,寝房里烧着银丝碳与外头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沈棠也就越发不愿意出门,用北衣的话来说,一到冬天,公主就得冬眠了。 只大年三十不得不回容候府吃团圆饭时,沈棠才被容莀从暖和的被窝里掏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出了府。 容候府倒是热闹得很,饭桌子上出现了好些个小娃娃,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一岁,众人心知肚明,这都是来给沈棠过眼的。 年前容候夫人这里就露了口风,说嘉和公主准备过继一个孩子,众人一听都来了精神,若说别人就是给多少好处都是不肯的,可嘉和公主,就是没好处也得去争一争。 一来嘉和公主本就是容候府的人,就是过继到她膝下那也还是姓容,不会有骨肉分离这回事儿,二来嘉和公主是什么人,那可是得陛下皇后盛宠十年的人儿呀,宫里头几位真正的皇嗣都没这份殊荣。 再来容莀是府里的世子爷,孩子到了他的膝下,迟早是要袭爵的,所以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账。 几位夫人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晓得今儿个嘉和公主会回府里吃团圆饭,便将自家的小公子小小姐好生打扮了一番,这高门大户的孩子本就养的娇贵,用心拾掇后个个都是粉嫩的小团子。 然最后却是容桓膝下一岁的小公子拔了头筹,容桓是容莀的胞弟,膝下有两个嫡子,大的七岁,小的才刚过一岁,小家伙也不认生,睁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着沈棠,伸着小胳膊讨要抱抱。 这般软软糯糯的小团子,谁能拒绝得了,沈棠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汪水,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下接过小家伙,原本极爱闹腾的小崽子到了沈棠怀里出乎意料的乖巧,沈棠欢喜得嘴都没合拢过。 容莀当下就问了小公子平日的习性与生辰八字。 众人默默的叹口气,晓得这是一槌定音了,纷纷气自个儿家的不争气,不如那小公子会挑。 这念想被掐死了也就只得放下,各自说着好听的话儿捧着沈棠,沈棠也端着笑意一一回应。 过年是孩子们最欢喜的时候,大人也都不拘着,让他们玩个尽兴,屋里头大人寒暄家常,外头孩童嬉笑不断,其乐融融的场景倒也有几分年味儿。 — 按照礼数,大年初二得回娘家,在容候府待了两日后,沈棠与容莀便备了礼回沈府。 沈棠与沈国舅爷沈夫人并不亲厚,毕竟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不多,三岁时,沈国舅爷以养病为由将沈棠送到了江南,这一去便是十二年。 十五岁回到长安后,沈棠便觉得与父母亲之间格外生疏。 那年她回府后满心欢喜的跪拜父母,却被二老慌忙拦下,且对她很是客气,十几年不见却只说舟车劳顿叫她回屋好生歇息。 她当时只以为是因着多年不见,乍然相处还不自在,便将心头的激动雀跃压着,想着日后来日方长,可是后头许多年里,父母亲对她的态度从未变过。 那时唯祖母将她拉在身旁嘘寒问暖,眼里含着泪花儿心疼万分,想到慈爱的祖母,沈棠忍不住抹了泪,算算日子,祖母都走了有六年了。 容莀晓得她又想起了伤心处,变着花样儿逗她:“公主可别哭鼻子,等会儿岳父岳母见了,还以为是我欺负公主了。” 沈棠嗔了他一眼:“你就是欺负我了。” 容莀佯装思索后,弯了眉眼凑近她:“公主说的是在塌上…” 话音还未落,沈棠便惊慌的捂他的嘴:“你闭嘴!这可不是公主府。” 容莀一怔,随后将她搂在怀里:“还在路上呢,没到沈府。” 他知道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讨了岳父岳母的不喜,这一路上她的身子都紧绷着。 对于岳父岳母与阿棠之间的疏离,容莀也想不透彻,他实在想不出是因什么缘由,能待自己亲骨肉如此漠然。 有几次,他甚至从岳母眼里看出了几分恭敬。 他知道阿棠很渴望与他们亲近,但每次当她鼓起勇气靠近时,都会被沈夫人的疏离推的远远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沈国舅爷早早就领着府里的人候在大门口,见着他们很是客气,好似这并不是自己的女儿与女婿,倒像是与官场上同僚之间的打太极。 饭桌子上沈夫人端着温和的笑意随口问了几句家常就没再作声,其余的人偶尔偷偷瞧一眼沈棠与容莀后便规规矩矩的用着饭。 只有沈蔚对二人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妹妹妹夫唤的亲切极了。 沈葳是沈棠的嫡亲兄长,这府里除了沈老夫人,便只有沈蔚打心眼儿里把沈棠当作妹妹疼。 知道沈棠身体不好,沈蔚便时常去山里猎些补身子的野味儿送到公主府,知道沈棠惧寒,便去打些皮毛做成精致的披风给她送来。 沈蔚每年给沈棠的新年礼物里,一定会有一件好看的皮毛披风。 今年的是一件兔裘,沈棠抱着软和的披风坐在回公主府的马车上,心里生了股暖意。 还好,哥哥这般疼她。 容莀将她揽在怀里,温声安抚:“阿棠,你还有我。” 沈棠点头,有些东西强求不得,又何必劳心劳力,或许她注定就是没有父母缘。 抛开父母,也还有很多人疼她,比如逝去的祖母,比如哥哥,比如婆母,比如宫里的陛下娘娘,比如大王兄,还有夫君容莀。 得他们真心相待,她何其有幸。 — 沈棠虽是外姓公主,但好歹也有个公主的名头,逢年过节都应当去宫里拜见帝后。 初三一大早,沈棠便同容莀去了来仪殿拜见皇后,知道沈棠要来,皇后将皇帝太子早早请到了来仪殿,说是一同用午膳。 皇帝见到沈棠,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难怪不得皇后非得将朕与太子请过来用午膳,原是嘉和要来。” 沈棠携着容莀一一见礼,她虽册封公主,可毕竟不是真的皇嗣,且帝后也没有明确说是收她为义女,只是赐了个公主的名头。 所以她仍是唤他们陛下娘娘。 自沈棠十六岁那年在猎场上替皇帝挡了一箭后,皇帝对沈棠就格外亲近,其宠爱程度甚至越过宫里其他公主。 皇后更是不必说,从沈棠十五岁回长安后,便将这位侄女儿当作了心头肉般疼着。 所以宫里宫外谁不晓得,这几位公主里头,唯有沈棠这位异性公主最是得宠。 太子李葳与沈棠本就是嫡亲表兄妹,但对沈棠却一直不远不近,说不上亲厚,但应该也不算讨厌,毕竟他对谁都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嗯…倒也不全是,这位太子殿下对容莀似有几分和气。 就连沈棠也不知道,这位太子表哥对她到底是怎么个态度,不过她也不在乎,左不过只担了个公主的名头,这些真正的皇嗣她自是不能比,离远些总不会出错。 出宫时,夫妻二人意料中的带回了许多赏赐,皇帝皇后都赏了,太子殿下自然也少不了。 这些年宫里头的赏赐一次比一次多,公主府里的小金库堆的满满当当。 容莀瞧着这琳琅满目入了神,沈棠忙将人扯了出来:“驸马可别打它们主意了,这是御赐,当不得。” 东衣将库房锁上后,容莀还不死心的盯着那道门瞧:“那太子殿下的能当么。” 东衣:……… 爷您敢当有人敢收么? 何如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悄悄的当应该问题不大。” 沈棠哭笑不得,这主仆两莫不是钻进钱眼儿里了。 堂堂驸马爷,又是容候府的世子,银钱自是不差,只这些年驸马爷手上的现银几乎全都用在了北街,如今这位爷瞧着什么都想去当几个银钱。 作者有话要说:容莀:这个玉瓶能当吗?琉璃盏能当吗?翡翠碗能当吗? 太子殿下:你要什么,说,本宫都给你。 沈棠:要你的命… 太子殿下:……… 容莀: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作者:都别闹了!这章发红包~~~ 第6章 北街是长安城最偏最乱的地儿,里头住着的都是些贫苦百姓,有好些在这大过年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 容莀第一次去北街是因十四岁那年迷了路,那时候北街几乎都是些漏雨的泥房,又刚缝雨过天晴地上的泥土未干,一脚下去华靴底儿便能沾满了泥浆,自小养在候府的清贵世子何曾见过这种地方,手忙脚乱的提着华贵洁净的衣衫小心翼翼的避着那泥坑儿,看起来很是可怜无助。 来回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又慌又怕的小世子眼眶里闪着泪花儿,提着衣摆委委屈屈的立在那里,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杂草坑儿突然落了个金疙瘩,早就吸引了周遭百姓的视线,这里头多的是一辈子没出过北街的,哪曾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公子,只觉得眼前的人儿像是刚落入凡尘的,又贵又精致。 原本还不敢上前搭讪的,此时瞧着人那可怜劲儿,也就顾不得什么了纷纷凑上来询问。 小公子倒也不认生,有问必答,一张无辜的脸蛋儿粉粉嫩嫩,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对询问他的百姓谦和有礼,没有半点傲慢,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周遭百姓打心眼儿喜爱他。 得知容莀这是走岔了路,忙热情的将他带到了稍微能立脚的地儿,还有极热心的婶子怕他饿着,拿出家里最好的吃食给他,而那时家里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一个发硬的白面馒头。 容莀当时也是饿极了,捧着就啃,啃了半天也只啃下一小块儿,那馒头啊,着实硬。 他不动声色的将馒头收进怀里,客客气气的问路,有一中年汉子自告奋勇的将容莀带出了北街,立在繁华的东街后,容莀内心无比震撼,若不是这遭走岔了路,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穷困之地。 那一刻,满腔热血的少年郎心里头做了决定,他要帮他们。 首先那风吹日晒的泥房就不适合住人,容莀拿出自己昔日积攒的银子,想着先帮他们换个住所。 可那么大一片地方啊,几百户不止,就算是最普通的青砖瓦房,那也不是十四岁的容莀负担得起的。 容莀想着,这怎么着也算是一桩善举,去求求父母他们应该也会出手相帮,少年郎不谙世事,对这世间也总是有着最美好的期盼,然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胥安候冷漠的拒绝了他。 候府在长安城遍地都是,胥安候府不过靠着老侯爷的军功撑了几分门面,候府原本爵袭三代,且一代降一代,因老侯爷有从龙之功,是以得陛下恩赐三代不降,这对胥安候府已是莫大恩宠。 可因着这份恩宠,外头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胥安候府呢,那时候的胥安候刚任职礼部侍郎,整日里战战兢兢,唯恐出半点纰漏,哪里会自个儿找事去惹这烫手山芋。 这种事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做的好了,有人会怀疑容候府在哪处贪了,指不定就惹上牢狱之灾,做的不好了,那可不就落入了长安笑柄。 况且天下贫穷百姓数之不尽,他一个小小的候府哪里帮得过来,就算他有心帮,可那诺大的北街就是倾他候府之力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容侯爷自不会去费这些心思,实在被缠的无法了只告诉容莀:若想真心帮助他们,就靠自己。 最后,瞧着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少年,容侯爷还嘱咐了他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句话,容莀一直没忘。 他拿着自己积攒的银子,费尽心思的去周旋,这中间载过跟头,也受过委屈,可他从未想过放弃。 容莀还期盼着,等他有朝一日做了大官儿手握实权时,一定要去救济这天下贫苦百姓,至少每年冬天,不让人生生饿死冻死。 后来,与沈棠成了婚,这个做大官儿的心思便尽数收敛。 当朝律例,驸马爷不可在朝为官,即使那时容莀已中贡士,以容莀的才学,所有人都认为,会试他必能夺得杏榜榜首,殿试上不是状元郎就是探花郎。 可还未等到三月开考,二月十六的花朝节上,容莀遇见了沈棠。 他毫不犹豫的放弃科考,这一生的仕途在尚公主后就此断绝,有很多人替他惋惜,觉得不值当,他明明可以靠自身才华走向顶峰,位极人臣。 但容莀从不悔,他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放弃沈棠,且只要他有一颗救世之心,不论身处何地,他总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容莀与沈棠成婚后的第三年,容莀便在北街开了间书塾,教书得来些银钱也都全部用在了北街。 听闻此事后,长安书院以重金相请,甚至院首亲临三次,都被容莀拒绝了。 他的初衷只是希望这里的贫困孩子有学上,有书念,将来能靠着自个儿走出这困境,当然他是可以请个夫子来,可他不放心啊,再说这地方条件苦得很,也看不到出路,没人能熬得住。 书塾刚开那会儿,沈棠拿着自己的私房钱置办书籍桌椅送过去,她有公主俸禄,又有好些个生钱的嫁妆铺子,除了日常公主府的开支,也还能剩下不少。 夫妻二人齐心齐力,且谨记容侯爷当初那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时间一长,许多人在他们帮助下都开始有了生钱的路子,对他们二人自是感激不尽。 在北街甚至流传着这样一段歌谣:“天上掉下个小公子,长的俊俏心良善。帮助穷人脱了贫,还娶个公主做夫人。夫妻和鸣心向善,原是神仙下了凡。” 对于这歌谣,二人只一笑而过,他们只做力所能及之事,能被他们记住且感恩,是意外的收获。 — 去年沈棠大病一场,容莀派人请了个夫子去暂替他,百姓追问下得知沈棠病了,那段时间公主府便时常有百姓送些鸡鸭到后门,还是容莀亲自出面才平息下来,所以为了表示感谢,沈棠今年又多备了不少的过年礼。 北街这些年已在容莀的全力帮助下改善了许多,可容莀还是不放心,每年年前年后总要去瞧上一眼,担心还有人在冰天雪地里无家可归。 容莀身边的小侍何如,便是容莀十六岁那年在大年初五的冰天雪地里捡回去的。 那时何如才八岁,是个无名无姓的乞儿,容莀捡到他时人已经快没了气儿,费了好些功夫才从阎王手里抢了一条命回来,许是常年乞讨受尽屈辱,醒来后胆子小的可怜,话也不敢说,容莀见他年纪小又瘦弱不堪,生了恻隐之心将他留在身边,取名何如。 北街贫民区的日子渐渐好起来后,容莀沈棠再去时,总会带些百姓给他们的过年礼,有些是猪肉,有些是几颗白菜~~ 容莀刚开始并不愿意收,可这些百姓却低下头红了眼,只道是贵人瞧不上他们这些东西,容莀无法,只得一一收下。 再后来,容莀教的那些孩子也逐渐大了,过年时会送他一些写好的新年贺词,年纪稍微大点的字迹还算工整,一眼望过去倒也赏心悦目,还有些才几岁的孩童,那字儿歪歪扭扭的,实在见不得人。 容莀闲暇时总会将这些翻出来瞧瞧,笑得弯了眉眼,有好几次被几个侍女撞见,尤其是南衣,拍着胸口直念叨:“驸马爷真是天姿国色,这一笑简直要人命了。” 从宫里回来的第二日,容莀便携着沈棠来了北街,今日的雪小,只偶尔飘几片下来,沈棠便也从马车里下来帮着容莀和几个侍女侍卫将新年礼挨家挨户的分着,分完后马车里的回礼就已经摆不下了。 南衣瞧着马车里被绑住双脚还直叫唤的公鸡吓得白了脸:“它会不会咬人啊。” 西衣更是吓得躲在东衣身后不肯靠近马车,以往百姓送的都是些青菜萝卜,或是一小块腌好的腊肉,这一次怎么变成了这般可怕的活物。 简直太吓人了。 四个贴身侍女是从江南时就跟在沈棠身边的,也算是当作半个姑娘养大的,哪里见过活的牲禽走兽,一时害怕也不奇怪。 东衣尽量让自己忽视马车里公鸡奇怪的叫声,她年纪最长,不能在几个妹妹面前丢了面子。 只北衣一脸好奇的与那公鸡对视,引得一个婆婆过来慈祥的看着她:“姑娘可是喜欢公鸡?你等等,婆婆再去抓几只来。” 南衣吓得当即跳了起来,这一只就已经不得了了,再来几只还不得翻了天。 “婆婆不用了,不用了。”好说歹说才将婆婆拦了下来,南衣长长的呼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沈棠与容莀好笑的看着几个侍女闹腾,收完了孩子们递来的新年贺词,才上了马车回公主府。 一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容莀便翻了这些孩子的贺词来看。 “祝夫子新年快乐,与师娘白头偕老。” 容莀笑了:“这定是大人教的,小孩子家家的哪懂白头偕老是何道理。” “祝夫子新年快乐,容颜永驻,岁岁年年如今朝。” 容莀又笑了:“这个也不像是自个儿写的。” “祝夫子与师娘新年快乐,很快生个小宝宝。” 容莀一怔,忙看向沈棠,果然见她脸色沉了几分,连忙放下贺词凑在她耳边道:“我们赶紧回去生小宝宝。” 沈棠被他这一打岔,心中的难过少了几分,瞪他一眼:“登徒浪子!” 是不是登徒浪子不知道,反正几个侍女都知道,一回到公主府后,驸马便拉着公主回房生宝宝去了。 — 一月十六 是沈棠的生辰。 说来也巧,太子殿下的生辰是一月十五的元宵节,与沈棠只差了一天。 宫里早早便来了赏赐,沈府和容候府的礼也都没落下,容莀也提前备好了生辰礼,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猫儿。 沈棠一直喜欢这猫儿,可她身子弱,容莀怕猫儿闹腾她,就一直没让她养,也不知这回是怎么就想通了,还给她挑了只貌相极好的。 他知道,她惯爱长的好看的。 沈棠自是喜欢的不得了,抱着小家伙不肯撒手,刚开始还没什么,时间一久了,有些人就开始吃醋了。 这日,沈棠又将猫儿抱在膝上逗着,容莀一把将小东西抱过来塞到何如的怀里,将脸凑近沈棠:“说,我好看还是它好看!” 何如:驸马爷莫不是昏了头,这如何能比。 偏沈棠还一本正经的道:“自是驸马爷好看。” 容莀追问:“那当初你是不是瞧中我的相貌才与我换了信物。” 沈棠:…… 这她如何答? 答是,他定要说她只喜欢他的相貌。 答不是,他又要说她觉得他长的不好看… 好在,她的反应快。 伸手搂着容莀的脖子:“只要是阿莀,我都能一眼瞧中。” 这个回答倒还算满意,容莀毫无悬念的将人从猫儿手里抢了过来,临了还得意的瞧了眼那猫儿。 看得何如冒了身冷汗,抱着猫儿脚步生风的溜了,生怕这主子要对这可爱的小家伙做些什么。 不是说主子心地不好,而是他这位主子吃起醋来,真的…真的是不分对象…… — 沈棠的生辰一过,还有一月就是容莀的生辰。 容莀生在二月十六,这日是长安的花朝节,也就是与沈棠相遇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李昭: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来~~~ 沈棠容莀:先憋着!!! 第7章 后来沈棠知道二月十六是容莀的生辰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还双手合十对着万里晴空拜了拜,说是感谢老天将世上最好的容莀给了她。 这些年生辰礼变着花样儿的送,到了今年沈棠想破了头都不晓得送什么最合心意。 容莀先给了她一园子的大丽花,又送了她心心念念的猫儿,无论送什么她都觉得不够。 “你们快帮本公主想想,送什么才能最有诚意也最合适驸马爷。”沈棠一脸苦恼的将几个侍女唤来身边,让她们出出主意。 几人互相看了眼,将南衣推了出去:“公主,南衣在这方便最是拿手。” 可不就是吗,她最爱撩拨少年郎,向来懂男子的心意。 南衣气的跺脚:“你们净胡说,我可清清白白的。” 上次只开了句晏轻的玩笑,不知被那个嘴碎的传了过去,第二日就被那人痛打了一顿,手心现在还疼着呢。 瞧南衣气急败坏的模样,沈棠忍不住笑出声:“看来我们南衣好事将近了。” 南衣不自在的撩了撩额前发丝,嘴却硬得很:“哼!想娶本姑娘,让他再做几年梦去。” 然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她是喜欢那人的。 沈棠全当没听到她那句话,笑意盈盈的道:“等天气暖和些,就将你们的事给办了。” 南衣脸色一红,眉眼带着笑意嘀咕一句:“谁说要嫁给他了。” “还有东衣,昨儿个晏轻说你点头了,来同我要人呢。”公主府总算有喜事儿要办,沈棠眉眼里添了好些光彩,还越说越来劲儿:“西衣北衣可有心仪的人,介时一起办了。” 西衣北衣连连摇头:“没有。” 东衣倒是一反常态大大方方谢恩:“奴婢谢过公主。” 沈棠将她扶起来,打趣过后又有几分好奇:“你一直不肯应下,怎地这次想通了?” 东衣嘴角抿笑,眉眼处皆是幸福的味道:“他等了我八年,一个人一生又有多少八年可等,况且我心悦他,自不愿再继续磋磨。” 她真正想通是因为公主病重那段时日,以往她总觉得自己成过婚配不上他,才强压着心头那股欢喜,可瞧着公主与驸马爷那遭至死不渝,她才醍醐灌顶,人生短暂需珍惜眼前人。 东衣那句心悦他,说的很动听,就连一向最没心没肺的北衣都生了股向往之情。 南衣扭扭捏捏的拽着李棠的衣袖:“公主,您会给奴婢备嫁妆吗?” 如此女儿心态惹得一众人笑开了,沈棠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们的嫁妆本公主早就备好了,只等着谁来把人领走呢。” “哟,谁要嫁人了,本驸马爷给她添妆。”容莀修长的身影入了众人眼,南衣撒开沈棠的衣袖,红了脸。 容莀在几人面上扫了一圈儿,将目光定在南衣身上,打着趣儿:“嗯…是南衣要嫁人了?” 瞧着自己贴身侍女羞得不敢抬头,沈棠将容莀拉过来,嗔骂了声:“正经点儿,不许闹。” 容莀一本正经的搂着沈棠,格外无辜的瞧着几个侍女:“我不正经吗?” 南衣胆子本就大,缓过那阵羞涩的劲儿,开始顺溜儿的拍马屁:“驸马爷天下无双,丰神俊朗,驸马爷一出手那定是大手笔,奴婢先谢过驸马爷。” 容莀眉眼一挑,颇为霸气的唤来何如:“去点点本驸马爷的小金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给这几个丫头做嫁妆的。” 何如瞧了东衣几人,委屈的瘪了嘴:“驸马爷,您的现银大多都用在了北街,剩下的金银玉器倒是不少,爷您得留着点儿。” 南衣一记飞眼过来:“怎么,给你留着点儿娶媳妇?” 何如急了,连连摆手:“不不不,奴才一直跟着爷,不娶媳妇儿。” 几人插科打诨,越发没个正经儿,倒是彻底将生辰礼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又如此过了几天,沈棠仍旧没有想好该送容莀些什么,然她没想到,上天会给她一份最惊喜的礼物。 二月十六 午膳如往常一般精美,只多了一样沈棠最爱的凉拌鸡丝儿。 她身子不好,容莀不许她吃这些凉食,今个儿也是瞧着容莀去了北街不回府用午膳,沈棠才赶紧让东衣去厨房加了这道菜。 沈棠盯着桌上的鸡丝儿欢喜之余,还有些心虚,一双艳丽的眸子威胁的瞧了眼身边的侍女:“谁要敢说给驸马听,本公主叫她好看!” 东衣几人憋笑,极其配合的低下头应道:“奴婢不敢。” 然最后这盘鸡丝儿也没能进沈棠的肚子里,因她盯了一会儿眉头就起了皱,而后便趴在桌子边干呕。 东衣几人吓坏了,北衣脑袋转的最快,一溜烟儿跑出去请大夫。 沈棠只觉胃中翻滚的厉害,尤其是见着那桌子上的荤食,东衣赶紧让人撤下,脑海里将这两日沈棠用过的膳食过了一遍才皱了眉:“这两日应是没有食什么不该食的。” 众人手忙脚乱时,只南衣突然安静了下来,盯着沈棠若有所思:“公主这月的月事没来。” 几人闻言一愣,公主的月事一向不准,是以这次没能准时来也都就没放在心上,如今仔细想来,这一次的确比以往多了些时日。 东衣手一抖,刚倒好的茶洒在了桌子上,她却丝毫不顾失了仪态,目光紧紧的瞧着沈棠的肚子,西衣也激动的咬着唇,不敢作声。 沈棠倒是没往那方便想,这些年失望的次数可太多了,不过瞧着几个侍女期待的目光,她心里又隐隐生了几分期许。 后头直到大夫第三次说公主有喜了,众人才回过神来,相信这个惊喜是真真儿的砸在了她们头上。 东衣拿了整整一袋子银钱送走大夫,整个人惊喜的过了头,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晏轻皱眉瞧着,摇头叹息:“再稳重也还是个小姑娘,这点儿惊喜就受不住了。” 他身旁的侍卫瞧着他:“头儿,您抖什么呢?” 晏轻:“自然是激动啊,你知不知道,公主终于有…” 侍卫笑出了声,头上挨了一巴掌才憋住笑:“笑什么笑,还不滚去巡逻!” “是,大人。” 沈棠被几个侍女按在塌上坐着哪儿也不许她去,就是她想起身走走也不让,沈棠哭笑不得,她们看着倒比她还激动。 “公主早晨还嫌弃给驸马爷备的生辰礼不够份量,这加上小主子,份量可是十足了。”南衣眯着一双桃花眼硬是将两颊笑出了个酒窝儿。 沈棠瞧了眼一旁早已备好的上品端砚,才低头抚着平坦的小腹,言语间皆是喜悦:“这便是给阿莀最好的生辰礼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棠才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道: “叫人去门口等着,阿莀一回来便请他过来,我得亲口说给他听。” 东衣连忙应下,思索半晌觉着让谁去都不放心,干脆亲自去门口守着了。 沈棠整个人仿若度了层金光,散发出的光彩怎么都掩饰不住,她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她盼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盼到了这个孩子,此生,便是真的无憾了。 沈棠越想越雀跃,恨不得立刻马上见到容莀。 原本今儿是他的生辰本不该去北街的,可容莀知道,他若不去,那里的百姓定要顶着这寒气走两个多时辰来给他送生辰礼,是以那人用完早膳便让人套了马车甚是骄傲的朗声道:“本驸马爷要去收生辰礼了。” 那架势像极了山大王。 沈棠知道北街百姓很是热情,送的礼也都实在得很,她瞧着何如小胳膊小腿的,担心累着容莀,便点了十个侍卫随行,临走前,容莀还搂着她亲了她的额头,温温柔柔的说:“等我回来。” 沈棠觉着今儿的时辰过的特别慢,朝外头不知望了多少次后,终是忍不住了: “南衣,你叫晏轻去北街请驸马爷回来。” 南衣晓得主子这是真急了,偷摸笑了声后才道:“已过未时了,想来驸马爷是在北街绊住了,奴婢这就让晏轻去迎。” — 作者有话要说:男配是你们的~~~男主是女主的~~~ 其实,男主也还是可以给他点机会的~~ 毕竟好惨一男的 感谢在2020-04-11 20:55:24~2020-04-12 21:0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琼琼、3953376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北街的百姓都晓得今儿个是容莀的生辰,一大早就驾轻就熟的在门口翘首以盼,驸马爷不忍他们冒着天寒地冻去公主府送礼,所以今儿个定要来的,以往都是如此。 孩子们手里也都拿着备好的生辰礼,在家门口望眼欲穿。 果然刚过午时,容莀的车架便出现在了北街入口。 要说别人拉着马车去收生辰礼那定是要被人笑掉了大牙,有点身份的恐怕还免不了要被参上一本,但若这人是容莀,又是在北街这地儿,那就没人会说半个字儿了。 连朝上那一向牙尖嘴利的言官都不会在这事儿上去琢磨,偶尔遇着贪官,他们还能在朝上歌颂一番容莀的功绩,再将那贪官说的无地自容。 马车里很快就堆满了各种生辰礼,有自家做的点心,甜饼,有地里刚摘的豌豆苗儿,有熏好的腊肉,刚宰的猪肉………还有孩子们真挚的书作和一些手工的小玩意儿。 何如刚指挥着侍卫将东西整理好后,便瞧见一中年汉子牵一头羊儿出来:“驸马爷,家里没啥能送出手的,您看这头羊成不?” 容莀瞧着咩咩叫的羊儿颇为无辜,他真的不是山大王呀~ 何如连忙上前客气的拒绝:“叔,主子生辰就是图个热闹,可不是真为生辰礼来的,您赶紧把羊儿牵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它也怕冷呢。” 中年大叔自是不愿,扯着嗓子道:“我就想尽尽心意,驸马爷对我们的恩情犹如再生父母,一头羊儿不算什么。” 何如不善言辞,急得直跺脚,这羊儿是决计不能带回公主府的,况且马车里也没地放这么大玩意儿。 总不能让这羊儿跟着马车跑?何如想到这个场景打了个颤儿,那像什么样啊。 何如瞧了眼盯着羊儿发愣的容莀,计上心来,拉过那汉子小声道:“叔您有所不知,驸马爷害怕羊儿,您还是赶紧牵回去吧,您看驸马爷都吓得不说话了。” 中年汉子先是一怔,也跟着去瞧容莀,觉着何如说的似有几分道理,幡然醒悟后忙将羊儿藏到自己身后,干笑了声:“驸马爷对不住啊,我不知道您怕这东西,我这就将它牵回去,没吓着您吧。” 容莀:……… 他只是在琢磨这羊儿能卖多少银钱,堂堂驸马爷何至于怕头羊,何如这谎话编的也没个谱儿。 不过,怕羊就怕羊,总好过真把它带回府,容莀扯开一抹僵硬的笑:“无碍,无碍。” 几经折腾后,终于有个明事理的人站了出来:“你们可别再耽搁驸马爷了,今儿个驸马爷的生辰,公主还在府里等着呢。” 众人这才从激动中缓了神,纷纷道着歉意依依不舍的放容莀离开,此时,却已过了未时。 一帮孩子立在车架旁同容莀道别:“夫子,明日您可来教书?” 容莀拉开帘子同他们道:“自是要来的,今儿个虽放你们一天假,可不许在家中偷懒哦,明日便要查你们的功课。” 道完别车架终于起程,百姓们瞧着车架出了北街,彻底消失在视野后才各自回了屋。 然没人看见,在北街的转角有人拦了马车。 车架前立着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侍,瞧那姿态,不似寻常小侍,倒像是宫里的内侍。 那小侍也不表明身份,只低着声音说有事要寻驸马爷,侍卫自是不让,正在侍卫要动手将人拉开时,容莀打了车帘:“让他过来。” 一队侍卫让开一条路,手架在刀柄上直勾勾的盯着,但凡小侍有半分不轨,便要做了刀下亡魂。 那小侍规规矩矩的走到车架旁,同容莀递了一张纸条,容莀有些疑惑的接过,而后神色一紧。 “驸马爷,我家主子说,不会耽搁驸马爷太长时间。”小侍恭敬的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虽然他沉了嗓子但容莀还是听出了几分尖细,这人是宫里的内侍。 既是宫里的内侍,那他的主子不是宫里的贵人就是哪个王爷,容莀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纸条揣进袖间,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欲知嘉和公主身份,恭请一叙。 阿棠的身份众所周知,沈府大房嫡女,可这人偏递了这话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不得不说,这个说词的确太过诱人。 在这之前他从未怀疑过阿棠的身份,可此时,心里疑云四起。 他一直觉着阿棠与沈国舅爷沈夫人没有半分相似,且也疑惑于岳父岳母待阿棠为何没有父母该有的亲近,如果做个大胆的猜想,阿棠并非他们亲生,那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且,无风不起浪。 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所以不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得走这一趟。 容莀下了车架,随着那小侍到了前方的马车,何如与几个侍卫自然也寸步不离的跟着。 容莀上马车之前,侍卫还挑了车帘朝里头打量了一眼,见里面只有一个样貌普通且看起来有几分柔弱的男子,那人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怒气,反而很是客气的朝他们颔首。 瞧着这人不会武功,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侍卫才放了容莀上去,但仍没有放松警惕,个个凝了心神将马车团团围住,耳朵竖的直直的。 里头的人似是早已料到这情景,只在容莀上了马车后轻笑一声:“驸马爷果真矜贵。” 从九品侍卫,就连他都没有这待遇,而这位驸马爷,光出行便是十人。 容莀静静的打量着他,此人面容并无长处,普通到丢进人群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那种,然他周身气度却格外的温润,与之相处竟如沐春风,让人不自觉的放下防备。 可他的印象里并没有这号人物,能用宫中内侍且这般年纪的男子,不外乎那几位贵人,但容貌没一人与眼前的人合的上。 不过这气度倒是像一位王爷,只模样却差了万里不止,他见过那位,五官立体精致,柔和得很,可不是眼前这平常模样。 这人也不在意容莀的打量,不躲不闪任由容莀盯着他瞧。 容莀瞧够了才拿出袖间纸条:“这是你写于我的。” 男子并未伸手去接,只淡然一笑:“驸马爷与我走一遭,便明了。” 话音刚落,便察觉到外面侍卫刀锋出鞘的声音,男子莞尔一笑又温声道: “当然,驸马爷可带上侍卫。” 容莀沉默,眼前的人对他没有半分敌意,且他也很清楚自己未与人结过仇,所以他应当没理由在光天化日下害他。 况且,他给的诱惑着实太大,阿棠对于父母亲情一直在意得很,若能寻得真相,也能了她一桩心事。 “我同你去。”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男人只挑了帘子看向不远处一辆马车:“驸马爷要带着那些东西一道?” 容莀眨眨眼,自是不会带的,遂打了帘吩咐:“何如,你先带着东西回府,同公主讲我随后就回。” 何如透过掀开的帘子瞧了眼容莀身边的人,盘算着这人确实不像坏人才点头应下。 容莀本要让两个侍卫跟着何如回府,何如却是不让,他一个小侍和这些死物哪有驸马爷重要,这条路他熟,况且还有车夫呢,出不了事儿。 何如独自带着一马车的生辰礼回府,与抄了近路的晏轻生生错过。 晏轻到了北街,皱着眉头听百姓说:“驸马爷申时就离开了呀。” “是呀,我们看着驸马爷车架出了北街才回的屋。” 晏轻忙又折身回公主府,想着驸马爷应当回去了。 晏轻骑着马自比何如慢悠悠的赶着马车要快许多,等他回到公主府时正与刚到门口的何如撞个正着,他瞧了眼那辆空空如也的车架,翻身下马疑惑问道: “驸马爷呢?” 何如一边招呼门房将装着生辰礼的马车从侧门拉进去,一边回道:“驸马爷有事耽搁了,让奴才同公主说一声,过会儿就回了。” 晏轻皱眉,今儿个可有天大的喜事,驸马爷怎地偏这时候被绊住了:“驸马爷可说什么要事。” 何如顿住脚步,想了想才摇头:“爷没说。” 恰此时东衣迎了上来,她四处望了眼,却只见何如与晏轻:“驸马爷呢。” 晏轻先何如回了句:“说是有事耽搁了,过会儿就归。” 东衣忙带着何如去禀了沈棠,沈棠听了心中生疑:“今儿日子特殊,有什么事比这还重要。” 何如将事情来弄去脉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句:“那公子瞧着温和不像坏人,且好似与驸马爷相识。” 他不会武功离马车又有些距离,里头说了什么他自是听不到。 平日里是有不少赶考的学子亦或是权贵公子慕名求见容莀,半路被人截走这事儿不稀奇,只是但凡长安城的人都晓得今儿个是容莀的生辰,再有要紧的事儿也不会在今日来找他。 沈棠压下心中的疑云,耐了性子等着。 然这一等,直到酉时门口也没容莀的身影,何如开始着了急,立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 “晏轻,即刻去寻!”沈棠脸色越来越沉,今儿个一大早就与阿莀约好酉时要去如意桥的,这时辰已过了一柱香偏还不见他的影子,这些年阿莀从不曾失约于她,今日突然如此定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晏轻当即带着府里剩下的十个侍卫出了府,东衣安抚着沈棠:“公主别急,驸马爷许是被事耽搁了。” 然酉时已过仍没有半点消息时,东衣再也讲不出半句安抚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守时,提前更哟~小天使们喜欢吗~比心心 今天有时间,说说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头的人呢,都是处于权利漩涡的,许多人身处的境地或多或少有几分心酸,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机和谋算,只有容莀最是干净,他不仅是女主的白月光,给了她最单纯的十年,也是长安城许多人心中的白月光,更确切的来说,容莀这种干净,是他们很多人所期盼与向往的,可若真遇上阴谋,他是很难护住自己的。 男主还没正式出场,就等到他彻底露面了再来分析分析这个小绿茶。 还有弱弱的说一句:不要养肥哇,前期数据评论什么的超级超级重要的呀~~比心心。 第9章 晏轻无功而返,脸色沉寂的吓人,十个侍卫连同一辆马车算是很大的目标,可几个时辰过去却寻不到半点踪迹,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公主,对方应是有备而来,特意抹了痕迹。”晏轻说完又朝何如厉声道:“那个人长什么模样,仔细说来!” 何如红着眼眶,吓得哭出了声:“奴…奴才就瞧了一眼,那人面容普通,看起来格外温和,奴才瞧过去时,他还冲奴才露了笑容。” 沈棠面色发白,晏轻不是一般府里的护卫,而是从八品的宫廷侍卫,且得过陛下青眼,若不是来了她公主府此时都已经进了北镇抚司,她自不会去怀疑他的推断。 有备而来且特意抹了痕迹,这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件好事,能等在北街入口截住阿莀,且用极为正当的理由让阿莀随他离开,足矣说明那人对阿莀有一定的了解。 沈棠在脑海里仔细筛选了一遍有可能会对容莀不利的人,亦或是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可怎么想都没想出丁点眉目,这些年他们一直安安稳稳在府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曾招惹过任何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有,可还有容候府沈府在那儿摆着,再不济上头还有皇后姑姑护着,到底是何人有这个胆子敢动阿莀,沈棠揉了揉眉心,吩咐晏轻: “拿着公主府的牌子让顺天府协助!” “是!”晏轻接了牌子领命而去,顺天府尹得知容驸马失踪了,当即吓得身子一抖,赶紧让最得力的手下出门找人。 容驸马要是在长安城出了事,他这个顺天府尹也就做到头了,府尹大人越想越后怕,派出去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南衣与北衣也各自带着人出了府,沈棠身边只留了东衣西衣伺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戌时后,顺天府已经倾巢而出仍旧无果,府尹大人吓得腿肚子发抖,大冬天的那额头上的汗就没断过。 沈棠再也坐不住,疾步出了寝房:“东衣西衣,立刻通知容候府沈府,驸马爷失踪,让他们赶紧派人去寻。” 东衣慌忙拿了件披风追了上去:“公主,您去哪里?” “进宫!” 据百姓与何如的说法,阿莀申时就随着那不明身份的人离开,如今已过三个时辰,再有天大的事也该处理完了,就算着实棘手,阿莀今日也定会捎句话回来,不可能如此悄声匿迹,且顺天府寻人的动静不小,阿莀就算无法传信,也不可能对此毫无所知,所以阿莀一定是出事了! 连顺天府都无能为力,如今怕也只有北镇抚司有办法,所以她必须得去宫里求姑姑,让锦衣卫全城搜人。 沈棠虽有皇后宫里的牌子可自由出入皇宫,但此时天色已晚,宫门早已落钥。 朱雀门的侍卫自是认得沈棠,皱着眉左右为难:“公主,今日天色已晚,宫里落钥断没有再开的道理,您不妨明日再来?” 沈棠冷着脸盯着他:“本公主要立刻见皇后姑姑!” 能在朱雀门当差的侍卫要么是高官子弟,要么是戍过兵有些功绩,今日在此当值的恰有原跟着沈蔚上过战场的陈通。 此人心思通透,见是沈棠闯宫,赶紧迎了上去:“公主可是有急事?”他知道这位嘉和公主一向知礼,若无急事断不可能失了分寸。 沈棠偏过头瞧了他一眼却没作声,她知道此时进宫定是艰难,但不论再难,她都得进! “公主所有不知,卑职曾随着沈将军戍过几年兵,沈将军待卑职有些恩情。”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棠自然就懂了,她松了口气将袖间的匕首往里收了收。 陈通将沈棠的动作收入眼底,他可不会认为这位公主是要拿匕首硬闯宫门,她只需要把刀锋往自个儿脖子上一架,他们这些人就算不开宫门,也会赶紧进宫禀报。 可到底是出了何事,能让这位向来温和的公主如此极端,然他听到沈棠接下来的一句话霎时明了:“驸马爷失踪了,本公主必须尽快见到姑姑。” 周遭的侍卫皆是一惊,容驸马爷失踪了?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嘉和公主,他们定要将人抓起来抽一顿鞭子,好端端的造什么谣,容驸马爷怎么可能失踪!谁有这个胆子敢对这位驸马爷动手? 先不说公主府,就是容候府与沈府也没人敢惹啊,且容驸马爷在北街的事儿早就传遍了长安城,长安百姓对这位驸马爷的恭敬爱戴就差没塑个金身摆在屋里拜了,但凡要露了点对送驸马爷不利的风声,百姓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是谁这么想不通去动这位爷。 可这话是嘉和公主亲口说的,那必定就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了,这倒也就说的通为何嘉和公主会强闯朱雀门,长安城谁不晓得容驸马爷是嘉和公主心尖尖上的人,今儿人失踪了,嘉和公主不着急才怪了。 陈通率先反应过来,当即道:“开宫门!” 其余人面露犹豫,此时开宫门可不是小事,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出了任何事,由我一人承担。”陈通眼神一凛掷地有声,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压住长期在长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倒不成问题。 几人对视一眼,将宫门开了一个缝儿,倒不是只因陈通这一句话,主要是这上头还有嘉和公主沈府容候府压着,再说了要是容驸马爷真要因此有个好歹,他们没人担待得起。 不过放行前,还是把沈棠袖中的匕首收了去。 皇帝今儿恰巧歇在了来仪殿,听闻嘉和求见,二人都诧异万分,皇后眼里有了几分急切:“陛下,嘉和一向守规矩,此时前来定是出了大事。” 皇帝因着沈棠那桩救驾之功本就对她多了几分宽容,且沈棠在帝后面前又极守规矩,进退有度乖巧得很,皇帝自然也就乐得多宠她几分,就是这深夜闯宫皇帝也只凝眉道了声:“传。” 帝后刚披好衣衫,外头沈棠就砰一声跪在了外殿:“陛下,娘娘,求你们救救阿莀。” 帝后一惊对视一眼,皇后连忙疾步出了寝殿将人扶起来:“棠儿好好说,莀儿怎么了?” 沈棠眼里包着泪,这几个时辰她强迫自己冷静,她要乱了下头的人还不得慌了神,可此刻见着待她向来温和的姑姑,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惧意,哽咽出声:“阿莀失踪了,府里的小侍说阿莀申时随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离开,现下还未归。” 皇后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棠儿莫急,或许莀儿有事耽搁了。” 然皇后心中却不是这个想法,若说平日里有事耽搁几个时辰倒也平常,可今日不一样,今儿不止是莀儿的生辰,还是这二人初次相遇的日子,以往每年这日二人都要去那如意桥上走一遭的,这个特殊的日子莀儿断不会被事情牵绊,就算真有格外棘手的事,也不会杳无音讯,让棠儿吓成这样。 “姑姑,晏轻带着府里侍卫去寻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半点踪迹,晏轻说对方有备而来特意隐了痕迹,还有顺天府,顺天府倾巢而出都没有找到,姑姑,阿莀一定出事了,他从来不会这样的,姑姑您救救他,他定是出事了。”沈棠越说越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眼泪也不要命的往下掉。 皇帝听到这里才沉了脸,晏轻是宫廷侍卫,曾立过几次功入了他的眼,原本想着寻个机会将他送去北镇抚司,那年围猎就有意点了他随行,后头却因沈棠在猎场上救驾,他以示恩宠顺手便将晏轻连同二十侍卫赐到了公主府,这事儿才被搁置了。 依他的能耐几个时辰过去还寻不到半点踪迹,再加上顺天府,顺天府尹那点儿胆子他比谁都清楚,晓得是容莀失踪,定是用十二分精力去寻,可几个时辰无果,说明这事非同小可。 “嘉和别急,朕即刻下旨着锦衣卫找人。”容莀不止是嘉和的驸马,还是容候府的世子,且容莀在北街那些作为他略有耳闻,这诺大的长安,比容莀有权势的大有人在,可却无人去趟这趟浑水,只容莀十年如一日亲力亲为且不求回报,如今北街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容莀功不可没。 所以对容莀,他也是打心眼儿里喜爱,不论从哪方便来论,容莀都不能出事。 皇帝召了掌印太监,让他亲自带着圣旨去北镇抚司,临了又加了一道旨意:“让大理寺一同寻。” 沈棠谢了恩跟着就告退,她得回公主府等着,万一阿莀回来了呢,皇后见她孤身一人有些不放心,便差了身边的大宫女酥和陪着。 皇后心里生出股浓浓的不安,容莀可是棠儿的心头肉,他要有个好歹,棠儿怕是活不下去的。 帝后二人也没再入榻,坐在来仪殿等着消息。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架空,乱炖哈 第10章 如意桥上,太子李葳负手而立,脸上有几分不耐。 “殿下,该回了。” 没等到想见的人,李葳心里本就不快,转头瞧着对他卑躬屈膝的沈清池,心中这不快达到了极点,那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成了他怒气的宣泄口:“沈大人,本宫有话问你。” 沈清池弯着腰恭敬万分:“殿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李葳轻笑,带着几分讽刺:“知无不言?” “甚好,那就先请沈大人告诉本宫今夜为何在此?” 沈清池身子一僵,而后道:“臣路过如意桥,正好瞧见殿下孤身在此,是以前来给殿下请安。” 李葳回头瞧着沈清池,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染了怒意:“这便是沈大人说的知无不言?” 不等沈清池回答他便偏过了头,语气更加冷冽:“那便权当事实如此,本宫便不问沈大人缘何深更半夜来此处,也不问这如意桥与沈府相隔甚远,沈大人是如何路过,本宫只再问一事。” 沈清池自是察觉到李葳显而易见的怒意,虽不解是为何但仍恭敬回着:“殿下请问。” 李葳语气淡泊,然说出的话却让沈清池心中擂鼓震天: “听闻当年母后与沈夫人同时临产?” 沈清池一怔,他迅速压下心中的的不安道:“回殿下,当年夫人确实与皇后娘娘同日发作,只棠儿晚了殿下一日出生。” 李葳不以为然,冷哼一声:“沈大人,当真差了这一日吗?” 沈清池闻言心中大骇,震惊的看向李葳,却正好对上李葳审视的目光,他又连忙低下了头,弯着腰恭敬回道:“回殿下,确实差了一日。” 如此作态却彻底惹怒了李葳,他原本只想随意提点几句,可此时那些话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那本宫便说的再清楚些,当年沈夫人明知即将临盆,却日日到来仪殿与母后相伴,一月十五,母后与沈夫人几乎同时发作,来仪殿乱成了一团,后有婴儿啼哭,宫中稳婆宣称母后诞下帝子,恰在此时沈夫人却坚持要回府待产,第二日对外宣称诞下嫡长女。” 沈清池额角冒了汗,他自不会认为殿下这是在同他忆往昔。 “本宫很好奇,沈夫人明明早已在宫里诞下孩子,为何却要瞒天过海拖了一日才报喜讯?” 沈清池此时已是惊涛骇浪,这陈年旧事殿下是如何得知?他强迫自己冷静,此事早已无证据,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认,只要没有证据谁也查不到当年的真相: “殿下说笑了,妇人生产这如何瞒得住?” 李葳嗤笑一声:“来仪殿是母后的寝殿,要做些手脚易如反掌,况且,当时沈夫人执意要回府,情况紧急,母后特意派了软骄将沈夫人从来仪殿送到了沈府里头,这中间没人敢掀开那骄子瞧,只听见沈夫人偶尔因阵痛传来的□□,却无人知晓软骄里头还有一个孩子。” “那么沈大人,藏在沈夫人骄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 沈清池到底是在朝堂上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到了此时面上都还能保持平静:“殿下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夫人的确是第二日才诞下棠儿。” 可他再是冷静,也抵不过铁证,李葳接下来的话让沈清池再无法反驳。 “八岁那年,沈大人与母后在来仪殿起了争执,本宫听见了。”是为了嘉和到江南一事,母后执意将嘉和接回长安,沈清池却死活不肯,二人无意中道破了其中真相,却不知那时他并未熟睡,得知这惊天秘密后他吓得心惊胆战却也不敢说破,后来手上有了实权才暗中去调查了当年来仪殿发生的事。 “本宫当时想不通你们为何要犯下如此大罪,直到后来才明白,那时宫中已有三位皇子,母后却迟迟没有动静,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各方势力都紧紧盯着,你们都清楚母后这一胎诞下的必须是帝子,否则沈府便没了倚仗,太子之位恐怕也会落入别家,而当时又恰逢沈夫人有孕,你们便一同演了这出大戏。” “母后与沈夫人同日发作,不过是因那太医用了催产药,沈夫人先一步诞下男婴,等母后诞下帝女后,沈夫人便带着帝女回了沈府,因着怕惹人心疑,便拖延一日报了喜讯,如此一来,任谁都不会想到孩子能被掉包,这招帝女换太子用的可真是极秒,沈大人,本宫说的可有差错?” 沈清池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慎言。” 李葳侧身避开,声音冰冷:“本宫可担不起这一礼,父拜子,可是有悖伦常呢。” “不过本宫倒是好奇,若当年母后与沈夫人诞下的都是女婴,你们又该如何?莫不是还提前准备了男婴?” 末了,又低喃一句: “呵~就是准备了也不奇怪,为了权势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舍出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沈清池头磕在地上不敢回话,也不敢起身,男婴没有提前准备,因为他早已请了云游的神医悄然为皇后与夫人把过脉,是龙是凤他们早已清楚,殿下能将此事经过说的如此详细,说明当年还有未除掉的漏网之鱼。 他必须尽快查出这个人到底是谁,绝对不能让他活着! 恰在二人僵持时,桥头有沈府仆人疾步而来,沈清池远远瞧见后就迅速的起了身。 那仆人面色焦急,连一旁的李葳都没瞧仔细便脱口而出:“大人,可算找着您了,出事了,容驸马爷失踪了!” 李葳猛然转头,他失踪了?! 沈清池也惊疑不定,当即就向李葳告退回府,那仆人这才瞧清李葳,赶紧告了罪。 二人之间的无声的对抗也因此事被打断,沈清池前脚刚离开,便有侍卫朝李葳而来:“殿下,容驸马爷失踪了。” 李葳背在身后的拳头紧握,面色却还算平静:“细细说来。” “容驸马爷自申时离开北街后便失了踪影,顺天府倾巢而出也未查出半点踪迹,嘉和公主戌时后闯宫,陛下已经下旨着锦衣卫大理寺搜城。” 李葳眸子瞬间猩红,显然已是盛怒:“此等大事,为何不早来禀报!” 嘉和不惜闯宫,父皇调遣锦衣卫与大理寺,可见事态已极为严重。 张佲砰的跪倒在地,他是李葳的心腹,对自己主子的心意自是了解几分,是以刚得到消息便从东宫赶了过来。 “属下得到消息后就赶了过来,但锦衣卫与大理寺正在各个路口搜查,凡是街上行人都要进行盘查,属下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李葳深吸一口气,似在极力克制:“立刻去找人!” 张佲刚要应是,一抬头却怔住了:“容驸马爷?” 李葳眼神一紧,转过头看去,见着立在桥头的如玉公子,刚刚紧绷的心骤然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乱炖私设 帝子帝女:只有帝后二人所生的皇子公主才能被称为帝子帝女,殿下。 皇子公主:皇后与后宫嫔妃的孩子的统称,不能称呼除皇后以外嫔妃生的孩子为殿下。 太子立嫡不立长,除非皇后无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世的容容要说再见了~~把自己写哭了~~~ 安利一篇双男主的仙侠文,喜欢的小天使可以点个收藏。 《婳红尘》 仙君傅红宁又闯祸了,这次的祸闯的有些大,把神殿的厨房给烧了,连一向庇护他的天君都没能把人护住。 红尘台前,傅红宁委屈巴巴的立着,眼里包着一筐泪,听说凡间会生病,会死,可怕得很,他还能活着回九重天么~~~ —— 神殿 神主扶着额头颇为无奈,他都没说要罚,这帮人倒好,直接把人弄到凡间去了… 罢了罢了,便趁此机会去凡间历趟劫… 感谢在2020-04-14 21:06:01~2020-04-15 20:1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琼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李葳压下心中涟漪,最后只极为淡泊的问了句:“驸马爷怎会在此?” 容莀紧紧盯着李葳,眼里满是震惊,他莫名其妙的在如意桥下醒来,又恰巧听到如此惊天辛秘,此时心里早已擂鼓喧天,压根儿没去听李葳说了什么,耳边只回荡着那一句“帝女换太子。” 李葳见他如此神态,先是皱眉而后突然脸色骤变,厉声道:“你何时来的?” 容莀:“在殿下说帝女换太子之前。” 李葳闻言,瞳孔蓦然缩紧,他都听到了! 张佲眉头一凝,他是李葳的心腹,也是李葳身边唯一一个知内情的人,即使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光凭这一句帝女换太子,容莀便留不得! 张佲的杀意毫不掩饰,李葳盯着容莀的眸子也是一片猩红,容莀此时才有了一丝清明,他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刚刚只一门心思弄清楚来弄去脉,却忘记了如此辛秘被他撞见,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虽然不会杀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杀人灭口这个道理。 李葳脸色越发沉寂,转头瞥了眼张佲,张佲这才低下头,敛去一身杀意。 彻底清醒过来后,容莀瞧了眼火把通明的城中,心里头暗自计算着能逃走的可能性,但又瞧了眼张佲手中的刀,他无声的叹息,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跑也是跑不过的。 可眼下还能如何? 容莀瞧着李葳,他会放他走吗? 显然不可能。 容莀吐了口浊气,脑子是个好东西,枉他聪明一世,刚刚偏就忘了带。 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李葳道:“我不能放你离开。” 容莀苦笑:“我知道。” 李葳又道:“如果要你随我离开,你可愿?” 容莀惊讶:“什么?” 随他离开是何意… 张佲同样一愣,抬起头面色复杂的看了眼李葳,主子是要金屋藏娇?还是个带把儿的~ 李葳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只拧着眉头重复了一遍:“若你愿意随我离开,从此不再现于人前,我可以不杀你。”他原本更想说的是我今日原在此等你,却不想你一直没来。 容莀皱眉,他没听太明白… 随他离开是何意,软禁? 容莀试探的问了句:“殿下的意思是将我藏起来,此生不见天日?” 李葳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没错,就是藏起来,从此只他一人可见:“嗯,我可护你一生衣食无忧,比公主府更甚。” 容莀皱皱眉:“殿下杀了我不是更省心,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想在长安城,在顺天府锦衣卫起大理寺眼皮子底下藏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不得不说这也的确是个法子,既能保证他不会将此事捅出去,也能保住他的性命,可他能答应吗,自然不能。 若将来再也见不到阿棠,与死何异? 李葳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十足的杀意:“你不愿意?” 容莀没做声,低着头瞟了眼靴底,他的靴子里常年会有一把极小的匕首,这是用来防身的,是他自小就养成的习惯,虽然此时用处不大,但或许也能出奇制胜。 眼下几方人马正在满城寻他,若能多拖延些时间被谁发现,或许他还有机会逃出去。 可李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见容莀时不时的瞟向那灯火通明处,面上更沉了:“若你不愿,我只得强行将你带走。” 容莀心里头更加疑惑,莫非自己对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才非要将自己带走? 张佲一步步靠近,容莀一步步往后退,如意桥不在城中心,且离公主府较远,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此时就算喊救命也没人能听得到。 可容莀也非常清楚,今日绝对不能落入太子的手里,否则他真的会一生都不见天日,容莀突然弯腰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对着张佲,手不住的打颤,这东西藏了这些年,他还未用过。 李葳忙让张佲住手,那匕首一瞧便非凡品,他不会武功恐一不小心会伤着了自己,李葳破天荒的有了几分耐心: “容莀,你先放下匕首,我不想杀你,只要你随我走,等将来这件事平息了,我会放你离开。” 容莀又不傻,他轻哼了声:“这件事如何平息得了,只要你还是太子,只要你还想要那个位置,这件事就绝对不能捅出来。” 所以,他只能关他一辈子。 与其被关一辈子,还不如搏一搏, 李葳的耐心到了极点,一把拉开张佲就上前去夺容莀手里的匕首,他会些功夫。容莀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容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拽着匕首反抗,两人挣扎间,只听“噗”一声,匕首刺入身体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仿若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李葳低头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里正握着刀柄,匕首的锋利插入容莀的心间。 容莀喉间溢出一股腥甜,他皱着眉头看向城中火把通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眼里有不舍的眷恋:“阿棠。” 想起离开晨间离开时他还说过:等他回来。 可是,他好像回不去了。 容莀的身子缓缓倒下,李葳连忙将人接在怀里,颤着声音唤道:“容莀…” 容莀抬眼看向李葳,竟在他眼里看见了惊恐与绝望,然他再无法说出一句话,无法去问他们可是有过什么交集。 嘴唇动了动,李葳低下头将耳朵凑过去,却只听见两个极轻的字:“阿棠。” 两个字后,怀里的人瞌上双目再无动静。 李葳惊恐的摇摇头,不,他不会死,他怎会死,他怎能死! “太医!找太医!” “张佲!找太医!” 张佲神色复杂的走过来,将手放到容莀的鼻尖,而后皱着眉头挪开:“殿下,人没了。” 李葳猛然瞪着他,眼里满是杀意:“滚!他不会死!” 李葳吼完便抱着容莀起身,他要去寻太医,要救他。 张佲知道李葳此时已失了理智,心心念念十一年的人死在自己手里,任谁都接受不了。 可是眼下却不能任由殿下折腾,如今满长安城都在寻容驸马爷,他们的动静闹得大了,难保不会被发现,一旦这事情暴露,殿下危矣! 简王正在四处寻殿下的把柄,若是捅出容驸马爷死于殿下之手,不要简王,光嘉和公主就能将殿下咬下一块肉来,他从来不会小看女人的报复力。 当下立断,张佲趁李葳不留神直接将人劈晕带走,而桥上,只剩容莀安静的躺着。 与此同时,沈棠正吐的昏天暗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沈棠有气无力道:“阿莀还没有消息?” 东衣担忧的摇头:“还没有。” 眼泪不自觉的顺着眼眶流下,一股难言的痛席卷全身,沈棠捂着心口:“东衣,我心口疼得厉害。” “阿莀,是不是阿莀出事了。” 酥和立在一旁又惊又喜,嘉和公主竟然有孕了,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偏偏处于此种境地,不知道容驸马爷到底如何了,只盼不要出任何事才好。 — 昭王府 “主子,容驸马没了。” 坐在桌案旁的男子闻言蓦然起身,盯着前来禀报的人,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来人砰的一声跪下:“主子,容驸马与太子争执间被太子刺杀,属下来不及救人。”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后来等太子离开后他前去查探,那一刀刚好刺入心口,人的确没了气息。 “砰!” 桌案上的端砚砸在底下人的额头,顿时就冒了血珠儿:“本王如何同你说的,定要护他性命,你当耳旁风吗!” 外间金卓在门口顿住脚步,主子脾性一向极好,甚少有如此大发雷霆之时,怕是出了大事。 金卓犹豫片刻才进了屋,对地上跪着的人恍若不觉,恭敬的朝李昭行礼:“王爷。” 李昭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连个人都护不住,便去给他陪葬吧。” 那人身子一怔,而后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领命。” 金卓愕然看向地上的人,人没护住…陪葬…容驸马出事了? 若真是如此,的确该死! 等地上的尸体与血迹被清理干净后,金卓才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爷,下一步该如何?” 李昭踱步到窗前,看向外头一片漆黑,按照原计划,容莀失踪,李葳定然会在如意桥等下去,沈清池也一定会现身,如此夜色最适合说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尤其是在心烦气闷下,沈府的仆人及时将沈清池带走,容莀听见如此惊天要密一定会现身问个清楚,李葳也必然不会放他走,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人囚禁,介时他便能趁机而入,取得嘉和的信任。 这一步步都无分毫差错,只唯独没算到,李葳对容莀下得了手。 按理说,容莀一死,对他来说更为有利,囚禁如何越得过杀身之恨,只要利用得当,嘉和公主必能与他在同一阵线。 只是,容莀,到底是可惜了。 “按计划进行。” 金卓低头应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出来溜了溜~~~ 李昭:终于领盒饭了,接下来看我表演 容莀沈棠:滚! 第12章 夜色越来越深,整个长安城却仍旧灯火通明,街上处处都是带着刀的官差,每个人神色都紧紧绷着,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紧张。 锦衣卫百户成眴立在街上凝着眉头,眼下得到的线索极为紊乱,有指向东街城外,有指向北街西街南街,还有指向宫中,可城门守将与宫中侍卫笃定今日绝对没有见过容驸马爷,北街的百姓也非常肯定说亲眼见着容驸马爷离开再未回去过。 现下几乎所有人马或在城中,或沿着这些线索搜查,成眴越想越觉得不对,眼看着是寻到了不少的线索,可他总觉得,是有人在故意引导。 “来人!”成眴唤来手下锦衣卫:“把现在所有得到的线索全部理一遍!” “是。”锦衣卫拿了长安城的地图,在上头画了几条线:“根据何如的描述先是在东街寻到了马车的车辙印,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后又查到与何如口中最为相符的小侍进了宫,再有更夫看到有公主府侍卫在戌时后几乎同时进了北街南街入口,丑时过后又在西街找到了马车,据何如辨认,确是容驸马爷失踪时所乘的马车。” 成眴盯着地图上的几条线,眉头凝成一团,而后目光锁定在一个方向:“不对!” “大人,怎么了?” 成眴眼里闪出一丝光亮:“这几条线索看似是极为重要,可是后头都会因为各种缘由断了,这是有人在故意拖延时间,还有!这几条路线恰好错开了一个地方!” 那锦衣卫顺着几条线看去,蓦然抬头对上成眴的目光,震惊的道:“如意桥!” 成眴眯着眼:“没错,东街如意桥!最开始的线索便出现在东街,然而却引导人往城外搜索,所以另一条去往如意桥的路就被所有人忽略!” “召集人马!去如意桥!” 锦衣卫赶紧应下,召了一队人赶往如意桥。 昭王府 “主子,锦衣卫已发现不对赶往如意桥了。” 李昭看了看天色:“才寅时啊,这么快就发现了?” 金卓知道主子想问的是什么,弯腰恭敬的回道:“是锦衣卫百户成眴。” 李昭:“成眴~就是与公主府那侍女相好的那个?” 金卓:“是。”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李昭道:“是个可造之材,晏轻如何?” 金卓:“已寻到了北街。” — 晏轻黑着一张脸进了公主府,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杀意,他的身后有侍卫抬着几具尸体,东衣听得动静赶紧迎了上去,见着那几个侍卫尸体,当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沈棠紧跟着出了门,看清这一幕脚步猛然顿住,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一旁西衣身上,颤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晏轻单膝跪地对沈棠沉声道:“属下在北街寻到了五位兄弟的尸体。” 沈棠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心惊胆战了几个时辰等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随容莀出府侍卫的尸体,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 沈棠握紧拳头盯着那几个尸体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的人呢?” 晏轻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有更夫在西街瞧见过另外五个侍卫,顺天府已经在搜查了。” 晏轻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大家都明白,另外的五人已是凶多吉少。 果然,不过半刻,顺天府尹亲自将另外的尸体送了回来,颤颤巍巍的不敢抬头去看沈棠。 随容莀出行的十个侍卫,一个不少的躺在了院子里,皆是一刀毙命。 晏轻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睛一片猩红,这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昨儿个还在一起喝酒划拳,不过一日,就已经天人永隔。 而眼下最让人心惊胆颤的是驸马爷还没有任何踪迹,晏轻没有功夫伤怀,目前的情况已是最坏,他忍下心如刀割般的痛,带着侍卫又出了府。 此刻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容莀自小养尊处优未曾习过半分功夫,如今随行的侍卫一个不剩,若说主子还能安然无恙,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沈棠强迫自己冷静,眼里已没有半分光彩,只余下一点期盼和希冀,只要还没找到……就有希望,她推开扶着她的西衣,颤着双腿往门口走,语气平静:“我去门口等阿莀,他说过让我等他回来的。” 西衣吓得哭出了声,被东衣一把捂住瞪了一眼,此时哭只会让公主更加心乱。 酥和察觉到事态严重,连忙回宫里禀报。 院子里火把通明,沈棠就那么立在院子正中央望着大门口,她伸手抚在平坦的小腹上,阿莀还不知她有身孕了,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院子里那十具尸体让人心慌意乱,周围的空气安静的可怕,府里的下人尽数立在沈棠身后,个个都红了眼眶。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晏轻回来了。 这一次回来的很快,然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没有平日里半分飒爽,余下只有无尽的颓废,他蹒跚着脚步走进大门,对上沈棠希冀的目光,眼泪潸然而下,然后砰的一声跪在了沈棠面前,哽咽着道: “公主,驸马爷寻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驸马爷寻到了… 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可没有一人笑得出来,晏轻的态度让所有人犹如掉入冰窖。 要真是寻到了,晏轻断不会如此,除非寻到的是… 所有人禀住呼吸看向沈棠,或是担忧,或是震惊,或是心疼……但没有一人敢发出半点声音,过了许久,才听沈棠轻声一笑:“寻到了?那自是好事,阿莀在哪里,还不让他进来。” 晏轻没有起身,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眼泪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怎么也说不出那一句话,东衣已经失了分寸,上前拽起晏轻的衣领,哑着声音吼道:“驸马爷人呢,你说话啊!” 晏轻满目猩红,整张脸布满泪水,唇角哆嗦了好几次都未能将嘴边的话说出口,最后闭上眼睛狠了心肠道:“公主,驸马爷…驸马爷没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是不敢置信和慌乱,东衣手上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周围传来一阵阵抽泣声。 只沈棠一动没动,双目盯着前方连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她此刻已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只剩一片空白。 驸马…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此时,大门处有了动静,一队锦衣卫秩序进了府,而后分别排在两边低着头,似是在恭迎着谁,神态极其庄重。 再之后不知是谁喊了声:“驸马爷回府。” 两边锦衣卫单膝跪地,行着最高的礼仪,成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眼睛红肿湿润,显然是刚刚哭过,但此时并没有去注意他是何模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怀里抱着的那人。 院子里的人接连跪倒在地,包括顺天府尹。 只沈棠一人安静立在那里,盯着成眴怀里的人,他仍旧是早晨出门时那件白色锦裘,只衣裳胸口处一片猩红,那毛茸茸的领子也染了鲜红。 那人双目紧闭脸色乌青,身体已没了该有的柔软,显然已经冻僵了。 府里众人已经泣不成声,沈棠紧紧盯着失了生气的人,好像天地就此静止。 直到成眴走至她的面前,她才僵硬的伸出手去碰触那熟悉的容颜。 凉,触手是透入心间的冰凉。 “阿莀,你怎么这么凉,你不是最怕冷么?” 沈棠扯开一抹僵硬的笑容,伸手在那人脸上胡乱的抹摸着,又将他早已僵硬的手放入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口热气,来回的搓着。 “没事,没事…我帮你暖暖。” “一会儿就热乎了,别怕…别怕…” 沈棠伸手要将人从成眴的怀里抱过来:“抱抱,我抱抱你就不冷了。” 成眴自然不敢松手,仍紧紧的搂着怀里僵硬的人。 沈棠猛然抬头瞪着他吼道:“放手!把他给我!” 成眴落下一行泪,哽咽着松了手,沈棠自然是抱不动,在接过容莀的那一瞬便双双跌在了地上。 沈棠跪坐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阿莀,摔疼你了吧。” “别怕,别怕,回家了,叫你多穿些你就是不听,瞧瞧这都冻成什么样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呢,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呀,生辰礼都备好了。” “对了,我有个很大很大的惊喜要同你说,我们有孩子了,你摸摸看,感觉到了吗,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沈棠牵着容莀的手搭在自己腹间,神情格外的柔和,语气也很是欢喜,周围的人纷纷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每个人都难受的快要窒息,就连一向冷血的锦衣卫,都红了眼眶。 “你怎么不说话呢阿莀,你不高兴吗?” “没事,你不说便听我说可好?”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我觉得应该要个男孩才好,像你一样好看,一样善良,还要像你一样有一颗赤子之心。” “对了,你从北街带回来的生辰礼我瞧了眼,有不少孩子写的贺词,你可要看看,你不是最喜欢读他们写给你的信件么?” “还有啊,陛下娘娘,太子殿下,王爷公主,还有父亲母亲及许多人都送了不少生辰礼过来,都在库房收着呢。” “你上次说想去当了库房里的赏赐,我陪你去好不好,我们去当了,全都当了好不好,这府里你瞧着什么能当,我们都去当了,不过公主府可不能当。” “这是我们的家呀。” 又过了许久,沈棠才算哭出了声:“阿莀,你怎么捂不热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耽搁了,来的有点晚,小天使们还在吗? 第13章 成眴将容莀送回公主府不到半个时辰,长安城的权贵世家几乎尽数知晓了此事,个个惊的从被窝里翻了出来。 长安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消息到了宫里,皇帝大发雷霆,当即砸了好几件金银玉器,皇后眼前发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容候府与沈府几乎同时到了公主府,容候夫人一路上哭的昏天暗地,晕厥了好几次。可当他们刚踏进公主府的大门便瞧见沈棠抱着容莀跌坐在地上时,都生生止住了脚步。 此时没有人不难过,不心痛,可没人越得过沈棠。 容候夫人擦了眼泪,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过去,她颤抖着双手想要去碰容莀,却见原本神色呆滞的沈棠突然睁大双眼防备的瞪着她,那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与疏离。 容候夫人咬着唇硬生生收回了手,沈棠此时浑身都带了刺,没人敢去刺激,瞧着地上身子僵硬的儿子,容候夫人泣不成声,哭了许久才哑着声音唤了句:“棠儿。” 沈棠见她收回双手,便又低头呆滞的瞧着怀里的人,她就那么将人紧紧抱着,不说一句话,也不动分毫。 瞧着她这一副似要坐到天荒地老的样子,容候夫人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即抹了把眼泪,强撑着身子唤人,想要将她扶起来。 可不论谁来,沈棠都死死瞪着对方不肯松动分毫,她不放手没人敢动她,只能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天越来越亮,能说得上话来相劝的都试了个遍,可没一人得她半句回应。 沈棠抱着容莀坐了一夜,公主府的人也跪了一夜,锦衣卫顺天府没有一个人离开,直到辰时,酥和带着几个御医急匆匆进了公主府,东衣才突然醒过神:“主子,您还有着身孕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公主有身孕了? 这当真是目前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可是很快,便有离沈棠最近的人惊叫出声:“血!” 因着容莀的生辰,沈棠特意穿了件暗红的宽袖罗裙,血迹印在上面本来就看不真切,加之又是晚上,更没有看得清,就算察觉几分,也只会以为那是驸马爷的。 这时听东衣一说,才有人发现不对,沈棠那暗红的裙角,已有一片早已干涸的血迹。 容候夫人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些微的惊喜,便又被打入了地狱。 她心口一阵阵揪着疼,面色痛苦的颤着声音:“棠儿,你别这样。” 沈棠身子本就不好,在这冰天雪地里坐了一夜,孩子哪里还保得住,只是如此疼痛她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哀莫大于心死。 容候夫人心疼不已,也实在顾不上什么了,上前想强制性将人拉开,却见沈棠动作极快的自容莀胸口拔出拔那把匕首抵在自己喉间:“谁敢动!” 容候夫人吓得一惊,当即往后退一步:“阿棠,别…母亲不过来,不过来。” 容侯爷连忙将容候夫人扶起来,急急道:“棠儿,先放下匕首,别伤着自己。” 沈清池也吓了一跳,可瞧着那带着血迹的匕首,他半步也不敢动,生怕将人刺激了。 沈夫人盯着沈棠,手里的锦帕捏的变了形,她缓缓挪到沈棠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道:“棠儿,先放下匕首好不好,我们不动,不过来。” 沈棠这次倒是动了动眼珠子,她看了眼沈夫人,这声棠儿她不知道期盼了多久,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 她朝周围的人看了一圈,好像都很熟悉,却又好像都记不起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一笑,低着瞧着容莀,眼里柔情无限:“阿莀别怕,我来陪你。” 阿莀没了,要孩子又有何用。 别说孩子,她自己,她都不要了。 “公主!” “阿棠!” 众人察觉到沈棠的意图,都吓得胆颤心惊,晏轻成眴离沈棠最近,可还是不敢贸然出手,那匕首紧紧贴着喉间,他们没有一点把握,容候夫人又急又怕,直勾勾的盯着那匕首,生怕沈棠下一刻就刺了下去。 “阿棠,听母亲说,阿莀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算母亲求你,活着好吗?” “阿莀没了,你再没了,要母亲怎么活啊。” 沈棠盯着容候夫人瞧了半晌,才低喃了句:“母亲,儿媳不孝,不能替阿莀尽孝了。” 沈棠缓缓闭上眼,阿莀,我们说好的生死相依,你又岂能弃我而去,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这才算是生死相依。 就在匕首落下的一瞬间,沈夫人突然凌厉吼道:“沈棠!” 沈棠手微微顿住,睁眼瞧着沈夫人,她好像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严厉,也从未唤过她的全名,一时间有些怔愣。 “蝼蚁尚且偷生!你这是要做什么,还有这么多在乎你的人,你都不顾了吗!” 沈棠只迟疑了半刻,才粲然一笑:“阿莀走了,我得去陪他。” 阿莀走了,带走了她所有的光,这世间已无留恋。 见沈棠完全没了活下去的心思,沈夫人落下一行泪,沈棠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而是唐洲最尊贵的帝女殿下,所以她待她向来疏离,甚至还有几分恭敬,可这并不代表全然不在意,到底是担了个母女的名头,就是日夜做戏也能做出几分感情。 眼下瞧着沈棠生不如死的模样,她怎会不心疼,可现在,好像已没有谁能唤起她一丝的求生欲。 连沈夫人都不能阻止,众人的心里都生了股凉意。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喊三王爷到。 众人心惊,三王…昭王? 这位王爷与公主府素无交集,他此时来这里做什么,然不管为何而来,众人都还得恭恭敬敬的拜见,反正也是一直跪着,倒也省事。 长安城皆知,这位昭王并不受宠,连王府也只是陛下随意指的一处废宅稍加修葺,更是比公主府小上许多,可那毕竟是位王爷,他们怠慢不得。 李昭进来时,第一眼便瞧见沈棠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隐隐有几分血迹。 他曾见过沈棠的艳丽无双,那双眸子里光彩照人,未曾有如今的颓废。 容莀的美是鲜明的,宛若星河,一瞧便知是哪家不染尘世的尊贵的小公子,清贵无双,公子如玉。 而李昭则是美的柔和,一双眸子似含着无限柔情,连那修长的身影都能为他添几分谦和,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可同时,又莫名的有一股疏离,宛若天边的月儿,看似柔和,却只能远观,你以为伸手可触,实际上却隔了千万里。 所以即使昭王并不受宠,也甚少有人特意去找他麻烦,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当他温温柔柔的看向你时,怕是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的。 李昭缓缓走近,清瘦的身影在晨辉的照射下更显温和,他半蹲在沈棠面前,轻声唤了句:“嘉和。” 那自然而然的熟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相识已久的知己。 沈棠盯着他不发一言。 一旁的众人吓得心惊胆战,生怕这位昭王的靠近会牵动沈棠的情绪,那抵在脖子处的匕首着实吓人。 只李昭恍然不觉,他微微倾身靠近沈棠,在她耳边念了句:“嘉和不想为他报仇吗?”语气清淡,毫无起伏,却能轻而易举穿入到人骨子里头。 众人不知昭王同沈棠说了什么,只看到沈棠的眸子突然有了一丝别样的光芒,是恨,是杀意。 而她这一丝的松懈,足矣让李昭从她手里将匕首夺走,只沈棠反应极快,在李昭夺走匕首的那一霎那,她下意识的用尽力气划了一刀,那锋利的刀刃霎时间便染上了鲜血。 众人刚松了的心神,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个个紧张的看向李昭,却见他神色如常,好似划伤的不是他的手心,流的不是他的血。 沈棠狠狠瞪着李昭,似要将他千刀万剐,李昭却靠近她轻声道:“想要报仇,就得留下一条命。” 作者有话要说:抓过虫虫的~~~ 昭绿茶开始了他的作死之路… 第14章 血顺着匕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也似滴在了众人的心上,金卓看的心疼不已,那一刀下去伤口定然不浅。 李昭半蹲在沈棠面前,静静的瞧着她,好似看不见沈棠眼里的凶狠,柔声道:“容驸马爷最爱洁净,先替他整理干净可好?” 沈棠眉头一凝,急忙看向怀里的人,而后神色出现一丝懊恼,阿莀最爱干净,她怎能让他如此狼狈。 李昭:“我帮你替他沐浴可好?” 沈棠猛然抬头瞪着李昭,防备的将容莀往怀里拢了拢。 “嘉和的衣裳也脏了。”李昭的语气似诱似哄,似是全然将沈棠当作了孩童: “按照规矩,嘉和应当唤我一声三哥哥,我帮他清洗,最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众人一愣,沈棠册封异性公主,这声三哥哥确实不算牵强,可实际上昭王同公主府最多称得上是相识,眼下连亲生父母都不能劝动,昭王又如何能从公主手里将容莀带走。 “我保证,一定把干干净净的容莀还给嘉和,可好?” 眼前的人温柔,谦卑,语气软的就像天边的云朵儿,无一丝一毫的恶意,沈棠眼神里有了片刻的犹豫。 “嘉和放心,三哥哥一定亲力亲为,绝不假旁人之手,绝不伤害他分毫。” 对此时的沈棠来说,这事谁来做都一样,只最重要的是谁能给她这份安全感,无疑,李昭给了。 李昭用他与生俱来的温柔让沈棠松了手。 报仇,他说得对,就是要死也要替阿莀报完仇再去陪他,沈棠眼里那一抹冰冷让众人心惊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只要还有求生的意志就已是极好。 李昭从沈棠怀里抱起容莀,瞧了眼一旁的御医:“还不替嘉和公主诊治。” 底下的人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扶起沈棠,然沈棠保持这个姿势几个时辰,身子早已麻木,最后是晏轻将她抱进了寝房。 李昭果然说到做到,他说替容莀打理,便真的没经旁人半点手,从洁身到换上素衣,全程亲力亲为。 金卓拿着伤药在门外叹了口气,他知道,主子这是在赎罪,可是主子手上那伤还未处理,也不知道伤口深不深。 浴房里,李昭撕了一块衣角将手紧紧缠住止住了血,容莀要换白净的素衣,若沾了血便不好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将最后一件素衣给容莀穿上时,他轻轻念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此时来说,格外的苍白无力,然,他无力扭转乾坤。 人死如灯灭,只愿来生,你能安安稳稳顺心顺意。 李昭将容莀抱出浴房时,正殿已放置好棺木,李昭站在正殿门口没再往前走,容莀会介意自己将他送进棺木吗?毕竟,他的死,是他一手造成。 最终,李昭将人给了刚好迎上来容二公子,就算容莀不介意,他也无法心安,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是容莀,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李昭转身朝沈棠寝房走去,金卓紧紧跟在后头,四下无人时,只听李昭道:“盯着简王,务必护容候府周全。” 金卓:“是。” 如今太子殿下与简王斗的如火如荼,容侯爷的生辰时得了太子亲笔书画,这无疑是已经站了队,简王拉拢容侯爷不是一日两日,当即气的发了狠,挖了一个诛灭九族的坑,等着容侯爷往下跳。 这件事主子早已得了消息,此时突然要出手,怕是因为连累了容驸马爷的缘故。 — 沈棠去年大病一场才刚刚恢复,如今又小产在地上坐了一夜,身子哪里还承受的住,如今还能睁着眼全凭着那一口气在撑着。 几个太医心中惊疑不定,去年才到公主府经历了一趟鬼门关,如今又来了这一遭,想到去年刚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容驸马爷,院首叹息了不知多少回。 “公主身子受损,还需静养。”话虽如此,可谁都知道,此时静养是绝不可能的了。 李昭立在寝房外,等太医出了门才隔着屏风道:“嘉和。” 里头很快传出动静,只片刻,沈棠就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跑了出来,在看到他只身一人时,眸子瞬间凶狠。 “我带你去见他。” 李昭看向东衣:“外头天凉,给公主穿厚些。” 东衣转身拿了带着玮帽的锦裘给沈棠穿上,才扶着沈棠跟着李昭出了门。 正殿内,一方棺木端端正正的放着,里头的人一身白色,头上竖着玉冠,除了那有些僵硬的身体和乌青的脸色,其余与生前无异,仍是玉骨清风。 李昭瞧了眼趴在棺木上呆滞的沈棠,转身离去,他才知道,她昨夜失了期盼已久的孩子,那原本,是给容莀准备的最好的生辰礼。 — 公主府没有长辈,容候夫人与沈夫人便留下来操持后事。 容莀的死讯在天一亮就已经传遍了长安城,昨夜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不少人,都料想着怕是出了大事,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出事的人会是清贵无双的容驸马爷。 尤其是北街的百姓,个个激动的不行,在公主府大门口哭喊着见容驸马爷,可奈何人数太多,公主府根本装不下,这些人情绪又太过激动,进去恐要生不少乱子。 晏轻与成眴带着锦衣卫与公主府侍卫在外头亲自守着,并保证等灵堂布置好后让他们进去拜祭,百姓这才没有硬闯,只哭声一阵接着一阵。 早晨还能见着太阳,现下却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外头的百姓不仅没有一人离开,反而越来越多。 李昭立在走廊下,听着外头人声鼎沸,心里头起了股惆怅,容莀的死,是他这么多年来算错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 他抬手去接屋檐外飘落的小雨,细细微微如羽毛划过,手指纤长白净,骨骼分明,是一双极好看的手,可这些年来,却已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这一次,又多了两条无辜的人命。 “主子,可要回?”金卓的目光落在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上,仍旧缠着那块从衣衫上撕下的衣角。 主子一向注重仪态,衣衫碎了一块,按理说应当回府换一件才好。 李昭瞧了眼不远处正在商议着什么的两位夫人,轻轻嗯了声:“回吧。” 来这里便是担心嘉和会选择随容莀而去,如今嘉和心里已经有了报仇的执念,不会再轻易寻死,这里暂时也没有他什么事了。 李昭刚穿过长廊,便听容候夫人正吩咐人去外头搭棚子,略微一想他便明了,外面的百姓大多都受过容莀的恩惠,如今前来祭拜,总不能让他们在外头淋着雨。 李昭顿住脚步:“为何不在府内设棚。” 两位夫人回身见是李昭,先是行了一礼,容候夫人才道:“回王爷,府内地方不大,灵堂还未布置齐全,且来的百姓太多,怕会出了乱子。” 话没说的太直白,李昭却也能听懂,容莀是容候府的世子爷,又是盛宠正浓的嘉和公主的驸马,他一出事,整个朝堂没人敢不来。 介时满府的贵人,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少不得又是麻烦事儿。 李昭微微低头幽幽的道:“容驸马爷生前最看重他们,这天寒地冻的断不会忍心将他们拒之门外。” “况且,前来祭拜不分贵贱,容驸马爷出事如今整个长安城几乎无人不知,可最先赶来的却是与公主府距离最远的北街,既是祭拜,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容候夫人与沈夫人对视一眼,虽不明白这位王爷为何突然对公主府如此上心,可想到前头是他将沈棠的性命拉了回来,心里头自是感激万分。 如今听他这一席话,心里突然通透了起来,她们原本确实是想等着长安权贵过来祭拜完了,再让百姓进来,而眼下看来,着实没有这个必要,祭拜也要讲个心诚。 容候夫人当即便让人在府内搭设避雨的棚子,等灵堂布置好,由晏轻成眴与东衣西衣轮流带着百姓前去祭拜。 至于后头来的,便排着队。 成眴目光在府内不停的转,却未见到那人的影子,他脸色越来越青,朝一边的晏轻道:“可曾见过南衣?” 晏轻一愣,因着得知容驸马爷的死讯,府里乱成了一团,根本没有注意少了些什么人,此时听成眴一问才惊觉不好:“南衣北衣带人出府寻驸马爷,好像一直未归。” 两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好,晏轻忙唤了东衣过来询问,东衣一惊:“确实一直未归。” 成眴脸色紧绷,握着刀的手青筋曝起:“何时离开的?” 东衣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不到戌时。” 成眴身子一僵,不到戌时,而如今天都已经大亮了,驸马爷的死讯早已传遍了长安城,她们没有道理不知道,已经过了一夜人还未归,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心里都略微有了计较。 西衣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整个人无力的蹲在了地上,眼泪啪啪直掉。 成眴转头就往外跑,背影蹒跚,踉跄了好几次,东衣无助的看向晏轻,已说不出一句话。 晏轻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抚:“没事的,没事的,她们是公主府的侍女,不会有人对她们动手。” 然而这安抚苍白无力,容莀何止是公主府的人,他还是容候府的世子啊,现在还不是… 东衣绝望的闭上眼,她知道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妹妹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在第二巴掌落下时,晏轻急忙将她拦住:“东衣。” 西衣也吓得赶紧站起来扯着她的手臂:“东衣姐姐。” 东衣终于忍不住扑在晏轻怀里崩溃大哭:“都怪我,要不是我没有及时想到公主有了身孕,小主子就不会这么没了,要是我再仔细些,就不会到现在才知道南衣北衣还未归。” 西衣在一旁哭着安抚:“东衣姐姐,你别这样。” 晏轻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言,任她发泄,公主府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任谁都承受不住,哭出来也好受些,等哭声逐渐小了,晏轻才道:“驸马爷出事都乱了心神,公主又是刚刚知晓有孕,一时没缓过神来不能怪你,再说府里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又怎能把错推到你一人头上。” 东衣本就沉稳,这般崩溃大哭从未有过,只此时实在是忍受不住,但眼下的境况不容许她过多悲伤,府里还有太多的事需要人手处理,东衣擦了眼泪,忍住心中刺骨的痛: “找到了记得同我说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下面发落红包哈 有看到小天使说关于容莀和沈棠两个人的结局,作者比着两个手指头保证,是甜的呀,容容会有他另外的人生,与这一世不会一样,那会是他心中想走的路。 重生后会启动很多新的剧情,前生篇会埋下伏笔,每一个人物会有属于自己该有的结局,谁与谁能走到一起,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稍微剧透一点就是:那些欠债的下辈子都会来偿还的,下一世,容容会成为团宠。 所以小天使们放心,过程可能有点百转千回,但是结局不会虐我们的小世子。感谢在2020-04-18 20:38:27~2020-04-19 21:1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琼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雨逐渐大了起来,落在身上生疼,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然长安城街道却堵塞得厉害,长安城各家权贵的马车行驶到一半再也动不了半分,瞧着前面排着的一串长龙个个傻了眼,急忙吩咐下人前去查探。 得来的结果都是一样,容候夫人下了令,前来祭拜者不论贵贱,只讲先来后到,北街百姓来了个大早,已在公主府内祭拜,是以前头的马车都在公主府外等着。 众人心里难免有几分不块,按照常理,理应让他们先行进府,可想到容莀在那北街所为,原本要抱怨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死者为大,排队便排队吧。 这些贵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时间一长还是有人开始不耐烦,将那车帘掀了又掀,洽在此时,队伍后头突然安静了。 一打探才知竟是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拒绝前方的让行,规规矩矩的排在了最末。 众人各自噤了声,再不敢生出丁点不块,至少面上是瞧不出半分的,太子殿下都在后头排着,他们多等会儿算得了什么。 随后,渊王府,简王府,昭王府及两个公主府的马车相继停在了最后头,队伍霎时安静的可怕,前头各府的人心里都打着鼓,他们挤在这几位主子前头,似乎不太妙。 然太子殿下那边放了话,不得前去拜见,众人只得心惊胆战的缩在了各自的马车里头,车帘再也不见动。 李昭换了身素青的衣衫,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玉簪竖着,瞧着倒有股世外仙人的意境。 徒然,车帘被掀开,金卓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主子,下头人来报,公主府的侍女出事了。” 李昭皱眉:“死了?” 金卓:“是”。顿了顿又道:“是嘉和公主贴身侍女,其中有南衣。” 李昭抬眼:“何人所为。 金卓低眉:“是仁仪候。” 仁仪候三字一出,李昭眼里有了几分厌恶,此人嗜女色,且手段极其变态,折在他手上的女子不在少数。 李昭有几分不耐烦:“他不知南衣身份?” 金卓回道:“具体实情还未可知。” 可不论知不知情,仁仪候这算是与嘉和公主府锦衣卫结了大仇。 仁仪候张衾是张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宫中的主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张贵妃却能荣宠十余年不倒,简王是张贵妃膝下唯一的皇子,陛下对其也甚是宠爱,长安城的这些人各个心里都有杆秤,且惯会置身事外,只要没犯在自己身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去触这个霉头。 张衾之前动的那些女子无甚背景,自没人能替她们出头,有的甚至尸首都寻不到,顺天府尹接了案子寻不着证据只得拖着,久而往之,便越发长了张衾的气焰,长安知内情的只要一听哪家女子与仁仪候沾了关系,大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南衣北衣不同,尤其南衣,张衾怎敢动? 嘉和公主身边那四个侍女,皆是自小就跟在身边的,在江南沈府那些年也是将她们当作半个姑娘养大的,其中南衣生的最是貌美,性子无拘无束,又惯爱招惹姿色尚可的少年郎。 几年前南衣在东街的点心铺,遇见了正出任务的成眴,瞧他模样甚好,当即没忍住撩拨了几句,当时的成眴刚升至锦衣卫百户,但凡进得了锦衣卫的,都是经历了刀枪剑雨练就成一身的杀气,旁人见着都要躲几分,偏南衣敢往上头凑。 成眴无半点背景,仅仅三年就能爬到锦衣卫百户的位置上,可见其心性手段绝非常人,南衣这无疑是摸了老虎屁股。 可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成眴也是如此,南衣入了他的眼,也入了他的心,然那撩拨之人偏无所察觉,依旧随心所欲,撩拨少年郎更是信手拈来,后来她撩拨一个成眴打一个,久而久之,长安城谁不晓得公主府侍女南衣得了锦衣卫百户成眴的青眼,之前对南衣有些想法的小郎君大多都歇了心思。 成眴太硬,啃不动,也不敢啃。 仁仪候对此不可能不知,且如今简王与太子两方势力正胶着,颇有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劲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仁仪候竟还敢招惹如此是非。 半天没见李昭出声,金卓又道:“主子可要插手?” 李昭打开帘瞧了眼前头东宫的马车,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兴味:“不必,得罪了锦衣卫,简王怕是有的头疼了。” 简王明里暗里都恨不得同锦衣卫沾上些关系,如今仁仪候将锦衣卫百户得罪了,简王这算盘也就落了空。 想了想又道:“去给成眴送个人情倒也不错。” 金卓领悟,轻轻一笑:“主子英明。” — 成眴带着亲信急得满大街的乱窜,平日里还好,偏赶上今日这贵人满大街的境况,搜索起来当真是极其不便。 见平日沉稳冷冽的头儿此时如此失态,下面的人都紧绷着神色,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成眴对南衣的心思,锦衣卫上下皆知,成眴手底下这些人,偶尔遇见南衣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唤一声嫂子,嘉和公主前些日子还差人来要个准信儿,说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将南衣许给别人了。 谁不知道成眴早就想上门提亲,奈何南衣一直不应,嘉和公主此时差人递了这话,可不就代表南衣点头了么,北镇抚司许多人都晓得,那日成大人高兴的一天嘴角都带着笑,据说连聘礼都备好了,看了日子只等着三月初上公主府提亲。 哪曾想还不到三月,驸马爷就出了事,现下南衣也失了踪影。 “大人!” 正在几人毫无头绪,成眴頻临崩溃边缘时,其中一个锦衣卫瞧见从巷子出来的一辆马车,连忙出声道。 成眴转头,那辆马车上头只有一个小侍赶车,看那样子,是冲着他来的。 他盯着马车轴瞧了半晌,凝起了眉头,按照他多年查案的经验,那马车里头的重量或有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或是两个女子。 可是,他并未感受到有另外的气息存在,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里头装的不是人,二,里头装的不是活人。 成眴的心骤然紧绷,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小侍将马车停在了几人面前,将腰间挂着的牌子露在几人眼前,才恭敬的行了礼:“小的见过成大人。” “小的乃昭王府小侍,受我家主子之命给成大人送两个人。” 那小侍说完便退开,给成眴移开了一条路。 成眴盯着那帘子,手紧紧攥着,他心里已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比胆怯,就这几步都不敢上前。 过了许久,成眴才挪动了步子,朝那帘子伸手,一向杀伐果断的人手臂竟打着颤,当他鼓起勇气看向里头时,脚下一个踉跄,瞳孔蓦然睁大,脸上是不敢置信还有无尽的悲痛。 身后的锦衣卫虽看不到里头是什么光景。可看着成眴的模样,也大慨明白了什么。 当即便拔了刀架在那小侍的脖子上:“说!怎么回事!” 那小侍微微低着头,却不见丝毫心虚:“我家主子近日在查仁仪候府,昨夜下头的人发现候府有异,可赶过去时人已经没了,今日主子得了消息,便让下头的人将人带了出来,主子说,此事有损姑娘名誉,让小的暗中将人给成大人送来。”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那马车里头的人身份显而易见,若说旁人他们还会怀疑几分,可仁仪候,那就是个畜牲,几个锦衣卫皆气的红了眼,他们尊重礼遇的嫂子竟会被那没有人性的东西…! 仁仪候!!! 成眴紧紧咬着牙关,双眼通红,捏着帘子的手已有血迹顺着拳头滴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了帘子,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心里头的恨意已席卷他全身,他握着腰间的刀恨不得立刻去将那人千刀万剐,不!就是五马分尸也不解心头之恨。 “大人!我们这就去杀了那畜牲!给嫂子报仇!”锦衣卫个个捏着刀,面色骇人。 那小侍瞧了眼成眴而后道:“成大人,主子吩咐小的转告成大人,下头的人将人带出来时,仁仪候正在吩咐人要填井,下头折了一条命才将人带出来,成大人可莫要鲁莽,那毕竟是张贵妃的兄长。” 成眴铁青着脸,他知道这是在提醒他,想要报仇不能靠蛮力,仁仪候既然敢做,便是有了十成的准备,如今张贵妃盛宠在身,若是不能一举将其置于死地,不过是白费力气,就算查出来了,也动不了张衾几分筋骨。 毕竟,在那些人眼里,她们不过是两个侍女。 成眴拳头逐渐松开,哑着声音道:“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小侍连忙回道:“主子说,谢就不必了,仁仪候生性恶劣,许多女子都折在他手里,主子正在搜其罪证,介时,还请大人行些方便。” 成眴回头看向小侍,却见他眼里并无半分算计,他冷冷一笑,昭王费尽心思送了这么大的人情给他,难道不是要讨些回报么,不过眼下他实在没有半分心思周旋,成眴一言不发径直跃上了马车:“驾!” 他得带她回家。 — 灵堂前,沈棠安静的跪着,僵硬的往盆里放着纸钱,对前来祭拜的安抚声恍若未闻,好些人见着这情景都忍不住抹了泪,叹息了几声各自安静的离去。 前来祭拜的人走了一轮又一轮,沈棠的姿势从未变过,李葳立在灵堂前神色难明,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可又觉得必须要来,从昨夜到现在,他内心无比的煎熬,他心尖尖上的人,就这么毁在了他的手里。 容莀应该不想见他吧,呵…杀人凶手前来祭拜,谁会欢迎,李葳硬着心肠上了一柱香便转身离开了,他无颜见他。 从始至终,李葳的目光都未在沈棠身上停留半分。 渊王府来的是渊王妃,渊王如今正在边关,自是来不了,渊王妃有意想要安抚几句,可瞧着沈棠的样子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叹口气道了句:“公主节哀。” 简王来此不过是走个过场,上了一柱香后便急匆匆离开,面色极其不虞,心里好似是揣着大事。 他离开时,正与进来的李昭碰个正着,一个盛宠在身,雍容华贵,一个早被遗忘在角落,这样的两个人自然没什么交集,只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昭沉默着上了柱香便出了灵堂,走到屋檐下他冷冷一笑,若是容莀在天有灵,他这柱香怕是都点不燃。 此时,成眴已将马车从侧门赶进后院,东衣到时,他正小心翼翼抱着一人往屋内而去,怀里人的容颜被他挡的严严实实,旁人窥不见分毫。 东衣看向一旁的晏轻,晏轻对她摇摇头,东衣转头紧紧咬住唇,捂着嘴眼泪潸然而下。 直到看到马车里那张了无生气的容颜时,东衣实在忍不住蹲下身嚎啕大哭。 前几日,北衣还提着那只公鸡跟她说,要给它讨个母鸡回来。 晏轻将北衣抱进屋内,与南衣放到了一处,二人手脚处明显都有断裂的痕迹,身上几乎无一处完好,西衣拿着帕子手忙脚乱的去擦她们脖子上手上的乌青,边擦边念叨:“不疼了,不疼了,擦擦就干净了。” “南衣姐姐最爱美了,北衣倒是没心没肺的啥也不怕,乖…不疼…不行,还是很疼的,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西衣显然已是语无伦次,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头实在受不住,生生的晕了过去。 过了半刻,东衣踉跄着站起身,语气冰冷:“先瞒着主子。” 公主此时正紧紧绷着那根弦,再知道南衣北衣的事,怕会崩溃的。 仁仪候! 这个畜牲,万死也难赎罪! — 二月二十 容莀的下葬礼 这日仍是细雨蒙蒙,这雨已经接连下了几天,似是在送别。 前来送葬的人很多,长安街头竟比节日还要拥挤,只唯一不同的是,此时很安静,没有吵闹,也没有低声细语,似乎都怕打扰到那个沉睡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 我又来晚了 不过这是个肥章 前世的交待清楚才能重生哦 第16章 公主府外的两边街道已挤的满满当当,或撑着伞,或戴着斗笠,皆是面色悲戚。 随着司仪高呼“起”后,棺木自公主府缓缓抬出往容候府墓陵而去,沈棠着孝衣跟在一旁,原本艳丽无双的人早已失了光彩,眼神空洞面色苍凉,连红唇都透着白,四天四夜未曾合眼,此时的沈棠犹如行尸走肉,还能安安稳稳的站着全靠心中那股执念死撑。 雨越来越大,送葬的队伍也越来越长,隐隐约约能听见压抑的抽泣声,偶有孩童哭喊着夫子,然随后就被大人捂住了嘴。 城墙之上李葳负手而立,入目处人头攒动,他的眼神紧紧黏着那方棺木,回忆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那年他八岁,刚刚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又害怕又难过,格外的彷徨无助,可他不敢去问母后,也不敢对任何人提起,便一个人躲到假山后哭的无比凄凉,恰在那时,容莀出现了。 小少年手里拽着两串糖葫芦,蹲在他的面前,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犹豫了半晌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这是我好不容易求了母亲买的,分你一串,别哭了可好?” 他一出生便是太子殿下,自幼养在宫中,何曾见过这等民间小食,再是被教养的循规蹈矩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当下就被那红通通的东西吸引了。 糖葫芦很甜,是他吃过最甜的东西,后头他曾差人去买过,可都没了那味道,后来他便知道,真正带给他那抹甜意的,只是那个在他最难过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小少年。 从那以后很多年,他都未见过容莀,他无数次后悔当时怎就忘记问他姓名。 再次相见,便是十一年前的花朝节上,他微服出宫,见到了在桥头的容莀,他第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毕竟如他那般好看的人着实不多,尤其是笑起来时,嘴角隐约可见的梨涡。 可容莀并没有认出他,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嘉和相遇,一见钟情,互换信物。 他们成了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而他便成了一个笑话,九年的惦记终是一厢情愿,一切期盼落了空,因那人早已不记得他。 他也曾以为对容莀只是幼时的执念,或是一个喜爱的儿时伙伴,可当后来娶了太子妃后,他才明白,那人已经将他所有的情感占据。 他的心,终究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队伍逐渐走远,李葳收了思绪,眼里一片凄凉。 他曾出现于他的黑夜,带给他唯一的光,如今那道光没了,他又坠入了黑暗,至此沉沦。 张佲执伞立在李葳身后,心里生了股难以言说的酸涩,这场万人相送的葬礼史无前例,这种震撼直击人心,似能让人凭空生出不少荒凉。 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张佲才收回目光:“殿下,回吧。” 这些年东宫与嘉和公主府并无交集,若简王发现殿下出现在此,少不得又要拿出来做文章。 李葳微微闭眼,不过片刻蓦然转身离去,脚步飞快,只留下一句:“不用跟着。” 张佲顿住脚步,恭敬应下:“是。” 若他没看错,殿下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张佲回头瞧了眼队伍消失的地方,苦涩一笑,殿下心里那丁一点柔软终究是彻底毁了,此后余生,殿下又该如何度过。 — 棺木在倾盆大雨下一点一点被泥土淹没,容莀就此长眠地底,沈棠终是受不住,当即吐了一口鲜血,直直倒了下去。 容候夫人原就担心她会承受不住,一出府便让人套了马车跟着,就怕有个万一,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晏轻亲自赶车将沈棠用最快的速度带回了公主府。 太医把过脉后松了口气:“公主身子虽受大损,好在憋在心里的这郁结算是吐出去了。” 受了这般大的打击,又小产后几天未眠,今日又淋了这场大雨,沈棠已是身心俱疲,断断续续昏沉了一月。 沈棠昏迷后的第三日,南衣北衣也入土为安。 成眴将南衣带回府成了冥婚,入了成府祠堂,墓牌上刻的是爱妻南衣。 北衣是自小进的沈府,早已没了亲人,沈夫人将她认作义女葬进沈府墓陵。 — 沈棠的身子终于好转时,三月也快到了头。 这日,东衣西衣守在外头无声抹着泪,里面的哭声久久不惜,从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直到里头归于平静,二人才擦了眼泪,推门而入。 “公主,您可算好些了。”东衣好似没听见那崩溃的哭声,端着药边喂沈棠边扯开一抹僵硬笑容:“公主您可得保重好身子呀,我们还得替驸马爷复仇呢。 沈棠没出声,但那眼里的凉意让东衣松了口气,只要公主不再一心求死,她便放心了。 西衣在一旁安静的收拾着,眼神有意无意的躲着沈棠,不敢去瞧她。 东衣淡然自若收了药碗:“公主您再歇会儿,奴婢去端些汤来。” 两人自小伺候在沈棠身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她又岂能看不出这二人有事瞒着她,沈棠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突然出声:“南衣北衣呢。” 东衣西衣同时一僵,却都未出声。 沈棠眼神越发冰冷,语气带着些惊慌:“说话!” 东衣西衣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西衣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公主,她们没了。” 沈棠直直的看着二人,过了许久才道:“什么叫没了。” 声音显而易见的颤抖,东衣担忧的抬头看了沈棠一眼,害怕再让她受了刺激。 可沈棠眼神凌厉的盯着她们在等着答案,东衣咬唇,她知道这事早晚都得说,那么大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再瞒得下去。 东衣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的来弄去脉尽数道来,只隐瞒了南衣北衣回来时身上的伤痕。 沈棠紧紧握着双拳,眼睛红的可怕。 仁仪候! 眼泪再次如涌泉而下,沈棠闭上眼,悲痛而又崩溃。 不久前,南衣还拽着她的衣袖问她会不会给她备嫁妆,北衣抓着那只从北街带回来公鸡追的西衣满院子躲。 如今,这一切竟已如隔世。 阿莀走了,南衣北衣也走了。 院子里十个侍卫也无端横死。 昔日其乐融融,温声笑语的嘉和公主府再也不复存在。 过了半个多时辰,沈棠才睁开眼,眼神深沉而又冰凉,整个人的气场再无往日的柔和。 “寻个时间,去瞧瞧她们。” 东衣西衣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忧虑与苦涩恭敬应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晚了~~呜呜呜~ 而且,还是个短小君…… 怂怂的溜走… 第17章 沈棠昏迷的这一个多月,外头的形势已是剑拔弩张,皇帝突然卧病在床,朝堂上风云四起,长安城内连空气都透着一丝紧张。 简王一派动作频繁屡屡发难,虽动不了太子根基,但也够让其手忙脚乱,皇帝龙体欠安这事可大可小,众人都心知肚明,若皇帝有个万一,太子便会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介时最先遭殃的就是简王一派,所以其党羽都是卯足了劲的置对方于死地。 只来来回回过了数招,两方都未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如今个个都绷着那根弦只待一方松懈抓其把柄,富贵险中求,赢了是从龙之功,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 简王府 简王阴沉的盯着仁仪候,额头青筋暴起,将手中的信件重重的摔在仁仪候面前,厉声道:“本王说过多少次让你收敛些,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仁仪候弯腰低着头,不停的拿袖子去擦额头上的冷汗,他一无功名,二无实力,候府这爵位也是靠着张贵妃与简王得来的,所以他虽是简王的亲舅舅占了个辈分,可实际上却对简王唯命是从,甚至还有些畏惧。 简王瞧着他这副样子越发来气:“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捅了出去,别说是你,就是本王与母妃也得跟着遭殃!” 一个多月前去嘉和公主府祭拜容莀,还未进公主府就得了消息,说是嘉和两个贴身侍女死在了仁仪候府,他当下气的急忙赶回府处理此事,原以为没有什么破绽,却不想还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今天一大早,他便收到了这封信。 信上只有四个字,侍女,候府。 他一看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忙叫人去查,却已经没有半点线索,送信的是个乞丐,早就跑的没了影。 仁仪候闻言吓得一抖,因着常年纵情声色,面上也没有几分血色,看起来有种阴森感,他眼神闪躲,唯唯诺诺的道:“没…没这么严重吧…我处理得很干净。” 简王瞧着他这副心虚的样子,便晓得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遂咬牙切齿的道:“处理的干净怎么会有人给本王送这个东西!” “将此事前因后果尽数说来,但凡有一字隐瞒,你便等着进大理寺!” 仁仪候缩了缩脖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也就不敢再隐瞒,一股脑儿的全说了。 “当日,我刚从玉香楼回府,路过东街时,瞧见了那两个侍女在寻人,一时鬼迷心窍,便让人趁着她们落单时将人绑了回来,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嘉和公主府的,可是绑都绑了,就算放了她们也落不了好,当时恰又得知容驸马爷遇害,我就想着公主府此时一定大乱,丢了两个侍女他们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就一不做二不休………” 仁仪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简王,被他眼里的怒火吓得又低下头,断断续续的道:“后…后来完事了,我想着得毁尸灭迹,遂让人将她们填井。” 听到这里,简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成眴将南衣带回府成了冥婚,轰动了整个长安城,他原以为是在外面找到尸体的,可若是在仁仪候府填了井,成眴又是怎么把人带回去的。 果然,接下来的话气的简王一把掀了桌子。 “可…可是不知为何,突…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将那两个侍女带走了。” 简王指着仁仪候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原地转了几圈才咬着牙关吼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 仁仪候抖了抖,他这还不是怕挨骂么。 简王深吸了一口气,眼下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用了:“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不…不知,府里侍卫杀了一个黑衣人,但是没有在那人身上查到什么线索。” 简王闭上眼,再睁眼时,眼里已有了杀意:“若此事暴露,便自己去认罪,本王不会再保你!” 仁仪候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吓得慌了神:“王爷,不要啊,这要是被嘉和公主和那锦衣卫知道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啊。” 简王气笑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滚回府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再惹半点事,本王亲自将你送到锦衣卫!” 仁仪候吓得连滚带爬的出了府,锦衣卫就是群阎罗,他要是落入了里头,不死也得脱层皮。 仁仪候离开后,简王心腹薛城皱着眉头上前:“王爷,可是成眴?” 简王摇头:“不可能,若劫人的是他,当场就将人抓进锦衣卫了,成眴如今还没有半分动作,怕是因为还没有证据。” 难怪不得,近日里锦衣卫频繁出入东街,恐怕就是冲着仁仪候府去的! 薛城犹豫半晌:“会不会是太子。” 简王冷冷一哼:“那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太子早就捅到了父皇面前,还能留到现在。” 薛城眉头皱的更深:“王爷,那眼下该如何?” 简王扶着额头颇觉疲惫:“等着吧,既然送了这封信,必是有所求。” 否则直接就送到了大理寺,亦或是公主府锦衣卫,断不会到了他这里。 薛城仍是有些担忧:“锦衣卫的手段层出不穷,万一查到了……” 这长安城里的权贵谁不想拉拢锦衣卫,可锦衣卫只忠于陛下,这块硬骨头没人啃不动,但就算啃不动也不能将人得罪了,若是这事被成眴查出来了,对主子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简王烦躁的坐回椅子上,成眴就是个疯子,能疯到将一具尸体带回去成冥婚的,这唐洲也找不出第二个。 但凡他找到了证据,只怕会拼了命的乱咬。 “让他们加快动作,不惜一切代价将太子除掉!”只有荣登大统他才能将这些人一个个除掉,否则不仅处处受制,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 — 昭王府 “主子,信已经送过去了。” 李昭轻轻嗯了声,才放下手中书卷,拿起一旁的盒子起身朝外而去。 金卓连忙跟上:“主子可是要出门。” “公主府。” 金卓一愣,公主府,那定是嘉和公主府了。 — 沈棠裹着毛茸茸的锦裘倚在贵妃榻上,这次虽是熬了过来,但却又留了病根,稍微受凉定是要咳嗽不止,好不容易咳完了这一阵,整个人无力的软在塌上。 “公主,昭王来了。” 沈棠抬了抬眼皮子:“请。” 这人来的倒是快,倒省了差人去请。 沈棠不能受寒,便让东衣将人请到了寝殿外间,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透过屏风,沈棠静静的瞧着端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的人,她细细回忆了一遍,很是确定她从未与这人有过交情。 所以,她实在找不到他那日进公主府的理由,可她清楚的记得,他问过她想不想为阿莀复仇。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让她活到了现在。 喉咙一阵涩痒,沈棠又捂着帕子咳起来,这一咳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平息下去沈棠才有气无力的道:“让王爷见笑了,嘉和不能起身见礼,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李昭:“嘉和不必见外,倒是我扰了嘉和清静。” 语气不疾不徐,温淡如水。 听着颇为悦耳。 沈棠又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她竟不知这位昭王竟是如此柔和的一个人,按理说,这样一位柔如清风的王爷,不该被世人遗忘才对。 可偏偏,长安城的人甚少提到这位的名讳,这一切或许应该归功于陛下的偏心? 谁都知道这位昭王不得陛下喜爱,母妃无身份背景且早早过世,如此无依无靠的皇子,过的恐怕还不如她府里的几个侍女,所以成年后只得了个破旧的王府,如今已快而立,却连正妃都未曾娶,陛下好像当真将这位遗忘得干干净净。 陛下都忘了,又有谁敢记得,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昨日才听下头的人说,我身边两个侍女是王爷派人送回来的,如此大恩,嘉和不胜感激。” 李昭:“举手之劳,嘉和不用放在心上,只是下头人无用,未能及时救下两位姑娘。” 沈棠压下心中的悲痛,从醒来那日知道南衣北衣没了后,她便总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偶尔还会眼花,竟瞧见她们笑魇如花的在她面前闹腾。 还有阿莀,昨夜她梦到阿莀说要带她去看大丽花。 沈棠没出声,李昭便安静的坐着,神色不见丝毫变化,过了好一会儿沈棠才回了神,轻轻一笑:“让昭王见笑了,近日公主府出了太多事打击甚大,总是爱走神。” 说完这句话,沈棠明显感觉到外头那人直直的瞧了过来,隔着清风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意味,却觉得带了些怜悯。 “算起来,嘉和应是欠了王爷两个人情,若王爷需要嘉和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的遭遇也确实值得怜悯,可他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被一个同样凄凉的人怜悯,的确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李昭:“算起来嘉和应当唤我一声三皇兄,倒不需如此见外。” “王爷抬举了。” 她到底是个外姓,这声三皇兄还真叫不出口。 “嘉和待大皇兄很是亲切,我倒生了几分羡慕。” 沈棠一愣,大皇兄如何能一样。 这话到了嘴边她又憋了回去。 真说出来倒让他以为她是看轻了他。 “刘妃娘娘与姑姑素来亲厚,我常日进宫伴姑姑身侧,一来二去与大皇兄打过几次照面,能得大皇兄顾念,是嘉和之幸。” 大皇兄待她向来极好,出征那日,非逼着自己唤他一声大皇兄才肯上马,后头实在拗不过只得依了他。 算算日子,大皇兄在边关都快八年了。 “我母亲过世得早,倒失了与嘉和亲近的机会。” 沈棠一愣,朝他看去,却见他勾了唇,好像真的只是一句玩笑。 “若嘉和不愿我倒也不强求。” 听得这句,沈棠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然那人下一句又叫她将这口气提了起来。 “嘉和若有所顾忌,不若唤我一声三哥哥。” 沈棠:…… 三哥哥难道不比三皇兄更为亲近么? “我自小独自一人居于兰若殿,与几位兄弟姐妹也不太亲厚,倒不知该如何与妹妹亲近,若有唐突,嘉和勿怪。” 沈棠:…… 如此一说,她竟寻不到拒绝的理由。 宫里踩高捧低她知晓些,也明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宫里何等艰辛,无依无靠没有半点倚仗,也不知道这位王爷是如何过来的。 偏他还养出了一股如仙如画的风骨。 虽是温柔,却让人只可远观不敢亵渎。 沈棠到底还是没有唤出那声三哥哥,她只客气了几句便转移了话题:“不知那日,王爷何故会来公主府。” 如此恶劣的环境,能养出这般风骨的人并不常见,不是他藏的太深,就是这人天生能让人对他存有善念,才让他完完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而她,更相信前者。 宫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有几个人存着这等善念。 李昭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试探,却宛若不知,略微沉默后道:“容驸马爷曾有恩于我,是以得知公主府出了事,便赶了过来。” 沈棠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想到他会是这个答案。 阿莀心善又没有心机,凭着自己心中那份少年的热情和真挚帮助过不少人,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受过阿莀的恩惠,她还真的无从考究。 毕竟,阿莀已永远无法开口。 沈棠半晌没说话,李昭晓得她又是走了神,想来应是在回忆容驸马吧。 他这句话其实说的并不虚,容莀的确有恩于他,只不过容莀不知道,他那时并不需要。 那年他十三岁,刚偷偷祭拜完母亲,外头隐隐有些凉风,他便撤了披风交给金卓,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金卓知道他一向贪凉,且又刚入秋,便也没多劝。 他的衣衫不多,那日穿的素净,且已洗过许多遍,看起来或许真的有几分寒碜,至少与容莀那身锦衣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那个少年将他的披风解下,让人给他送过来,他当时还愣了许久,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抱着披风回了兰若殿,让金卓想办法将披风还了回去。 若叫人见着他宫里多了件不属于他的东西,恐怕又会生出不少事端。 “今日前来,是为给嘉和送件东西。” 沈棠抬眸看去,见他将手中的盒子搁置在一旁的桌案上,东衣得了示意,上前将盒子呈给沈棠。 沈棠打开只看了几眼,便沉了脸色。 “长安城近年来常有女子无故失踪,且无任何背景,报案的不少,可顺天府始终没有半点动静,我心有疑虑便差了人暗中查探,后头查到仁仪候府便让人多盯着些,两位姑娘出事那日,下头的人发现异常,赶过去时,却已经晚了。” “这里头的东西都是这些年慢慢寻得的,嘉和应当用得上。” 沈棠将盒子收拢递给东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昭王这个人情,算我公主府欠下的,若有需要,可随时吩咐。” 李昭轻笑:“嘉和误会了,我并非图回报。” 沈棠抬眼:“我向来不喜迂回,只要不伤天害理,昭王皆可提。” 她虽是过的锦衣玉食,可自小颠沛,经历了十几年无父无母的日子,这其中的心酸只有她自己能体会,若没有一些手段,又怎么可能将江南沈府那些人压的服服帖帖。 只后来因为遇上容莀,将她宠的柔顺温婉,可这并不代表她原本就是个柔和的人,多年窝在公主府不喜出席任何宴会,也并不代表她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昭王为将南衣北衣带出来,折了手下一条命进去,依他的处境培养一个心腹何其艰难,若说他什么都不求,她如何能信。 李昭低眉,好一会儿才道:“若说有所求,眼下确有事需公主相助。” 沈棠:“王爷请讲。” “仁仪候这桩案子我已查了多年,还请嘉和务必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沈棠微讶:“这些证据已足矣让他再也翻不了身,王爷何必借我之手。” 李昭面上终于露了一丝苦笑:“我人微言轻,这些证据在我手里倒起不了多大作用。” “仁仪候是皇亲国戚,这事必要递到大理寺,张贵妃荣宠在身,简王能与太子分庭抗礼,这大理寺里有多少他们的人也未可知,我贸然送过去,石沉大海不说,恐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沈棠凝眉:“王爷大可不必过大理寺,直接将东西送到陛下手中,岂不是大功一件。” 李昭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嘉和不必如此试探,这些证据若我送到了陛下面前,最多让仁仪候脱层皮,却要不了他的命,最后吃苦的怕还是我这个不受宠的王爷。” “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安稳的活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一股势力,又伏低做小才能保全性命,若露了锋芒引来猜忌,恐怕简王太子还没争出个一二,我就要先折了。” 李昭这话说的毫不隐晦,明明是很难堪的事,沈棠却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半分记恨,甚至连一丝丝不平都不曾有,好似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也从未觉得不公,这些年的努力真的就只是为了活着。 “但若送证据的是嘉和,便不一样了。” 沈棠不置可否。 他说的不错,他就是将证据送到御前,最多将仁仪候送进牢狱,有张贵妃简王周旋,过不了多久,人又会放出来,而李昭却会因此露了锋芒,作为皇嗣却隐藏的如此之深,不论是什么缘由,就算真的只是为了活着,张贵妃,简王,太子,也没有一个会放过他。 可若证据是她送上去的,就是要求将仁仪候当场杀了也没有人敢说半个字。 李昭无权无势,任谁都敢踩一脚,可她不同,她有救驾之功,得皇帝皇后荣宠,身后还有沈府容候府,她若咬死不放,仁仪候就绝不可能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棠才道:“你是太子的人?” 不怪她多想,嘴上说着是请她相助,可是真正受惠的人却是她,让她可以轻而易举替南衣北衣报仇雪恨,那么他求什么? 仁仪候是简王的亲舅舅,仁仪候一出事,简王必定受牵连,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嘉和多虑了,我与太子殿下并无来往。” “且,太子殿下,也看不上我。” 沈棠:……… 他倒是真敢说,不过话糙理不糙,他无权无势,对太子起不到任何帮助,太子何必要用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个大肥章,快夸我快夸我~~ 昭绿茶:一步一步把媳妇儿往坑里带 金卓:听人说王爷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没新衣裳穿?????? 昭绿茶:我何时如此说过? 金卓:可是嘉和公主是这么认为的呀。 昭绿茶低眉:哦~ 金卓:………特么的那东街几间红的发紫的铺子是谁的! 第18章 李昭离开公主府的第二日,沈棠便进了宫,她没有去来仪殿,而是直接跪在了皇帝的龙华殿外。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皇帝的身体利索了不少,刚在内侍的伺候下喝完汤药便听嘉和公主跪在了外头。 皇帝先是一愣,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宣。” 容莀无端横死,他也甚是心痛,对嘉和更多了几分怜爱。 沈棠今日着了件浅蓝色纯色罗裙,发髻只用一根同色系的簪子挽着,既是着了素,又不会因素衣惹了皇帝不喜,如此打扮将她的明艳压下几分,添了些温婉。 “嘉和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皇帝抬手:“免礼,给嘉和公主赐座。” 然沈棠并未起身,反而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皇帝一愣,一旁伺候着的掌印太监也吓了一跳:“公主这是做什么?” 沈棠:“嘉和有事求陛下做主。”语气带着几分凄楚与坚定。 掌印太监看了眼皇帝的脸色,并未瞧见不悦,这才低着头不作声。 “嘉和身子未好,起来说话。”皇帝对沈棠一向多些耐心与疼爱,至于原因也说不真切,许是因着救驾之功,也许是因着那张与他肖了七分的面容。 沈棠只直起身子,并未起身仍旧固执的道:“陛下,求陛下为嘉和做主。” 皇帝无奈摇摇头:“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倔,说吧,朕应你就是。” 沈棠再次磕头谢了恩才道: “禀陛下,嘉和原有四个贴身侍女,陛下曾见过,这四人与嘉和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阿莀出事的那晚,南衣北衣情急之下带了下人出府去寻,却没想被仁仪候撞见,仁仪候嗜好女色,且品行恶劣残忍,对二人起了歹意后,趁着两人落单时将人劫入仁仪候府。” 说到这里,沈棠微微停顿,眼眶里盛着水雾,语气也带了些哭腔:“陛下不知,寻到南衣北衣时,那仁仪候正要将她们填井,她们自幼跟在嘉和身边,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白白受了侮辱不说,连尸体差点都没保住,下头的人担心嘉和身体再受不住打击,生生拖到嘉和病愈后才将实情告知,嘉和连她们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每每想到此嘉和便觉痛不欲生,求陛下为嘉和做主。” 皇帝眉头越皱越深,眸光冷冷的看向一旁的掌印太监,掌印太监低头回禀:“禀陛下,奴才不知此事。” 他要是知道,哪里敢瞒到现在,掌印太监心里打着鼓,这仁仪候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怎敢动到嘉和公主府的头上。 沈棠:“禀陛下,此事关乎于南衣北衣的声誉,因此府里并未张扬,只对外宣称出了意外。” 皇帝重重哼了声,面上一片怒意,当初便觉得张衾此人心术有些不正,赐封号时特意选了仁仪二字,以此警醒他端端正正做人,却没想到他如今竟敢犯下如此大事:“来人!宣仁仪候进宫!” 嘉和眉头一凝,宣进宫?只怕仁仪候还没到,张贵妃与简王便到了,等他们掌握了主动权,这案子怕就得草草结了。 既然她来了,仁仪候今日就必死无疑,她绝不会让他有半点周旋的余地。 沈棠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将随身带来的盒子高高举过头顶,义正言辞的道: “陛下,仁仪候这些年犯下的不止这一桩案子,这里头尽是这些年仁仪候残害良家女子的证据,包括长安城有几家花楼里,都折了不少姑娘在他手里,许多连尸首都寻不到,可因她们无背景无依靠,无人为其出头,只能凭白枉死,此次南衣北衣二人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同样连尸首都寻不回,仁仪候人性泯灭,手段残忍,所犯命案无数,求陛下为嘉和做主,为无辜命丧他手的女子做主!” 皇帝被这一番话惊的坐直了身子,示意掌印太监将那盒子呈上去,里头的东西皇帝越看越心惊,还未看完便气的拍了桌子怒吼道:“尔敢!” 随后瞪向掌印太监:此等大事,朕竟丝毫未闻!” 掌印太监砰的跪倒在地:“奴才只略有耳闻,并非有意隐瞒,请陛下赎罪。” 皇帝一把将盒子砸在掌印太监的面前:“长安城就这么大的地方,他张衾如何敢只手遮天,你们这些人都是混吃等死吗!” 掌印太监不敢辩解,只磕头念着陛下息怒。 发火归发火,然这其中的原因皇帝却门儿清,仁仪候是张贵妃的嫡亲兄长,张贵妃向来得宠,只要没犯什么大事,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又岂会来他跟前找这些不愉快。 这遭要不是动到了嘉和头上,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事。 “来人!将仁仪候…” “贵妃驾到。” 皇帝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沈棠垂下眼冷冷一笑,来的可真快。 “臣妾参见陛下…”张贵妃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大礼,面色沉寂。 皇帝瞧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坐下,冷冷哼了声,要不是仗着张贵妃受宠,他张衾哪里有如此大的胆子! 张贵妃知道皇帝这是连她也记恨上了,遂义正言辞的道:“禀陛下,臣妾刚刚听闻兄长闯下大祸,此乃臣妾的疏忽,特来请罪。” 果然,皇帝的脸色好看了几分:“贵妃当真不知情?” 张贵妃抬头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眼里一片坦坦荡荡:“禀陛下,臣妾确不知情,若不是刚刚下头的人来报,臣妾此时还蒙在鼓里。” 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人,皇帝原也没打算迁怒,眼下瞧她不知内情,心中自然就顺畅了几分:“此时便算你不知情,可他到底是你的兄长,自个儿回去禁足一月。” 张贵妃连忙磕头谢恩:“谢陛下隆恩。” 而后她才直起身子,朝沈棠愧疚的道:“本宫听闻兄长得罪了嘉和公主,因此特地来给嘉和公主请罪。” 沈棠低着头冷冷一笑,不愧是盛宠多年贵妃娘娘,瞧瞧这手段,以退为进几句话便消了陛下的火气,一个长辈来给她一个晚辈请罪,说出去只怕旁人要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恃宠而骄,这位贵妃娘娘倒是真以为她好拿捏。 莫不是她温婉得久了,这些人就以为她好欺负了,怕是都忘了她刚回长安时的火辣性子。 沈棠静静的瞧着张贵妃,语气疏离淡然:“贵妃娘娘应是误会了。” 张贵妃一愣,而后一脸怜爱的道:“嘉和公主这是何意?”明明已过五十的年纪,张贵妃这张脸却保养得甚好,除了那些微的皱纹,硬是瞧不出其他的瑕疵,也不怪能得荣宠数年。 皇帝轻轻皱了眉,撇了眼张贵妃没再作声。 沈棠不卑不亢,面色淡淡:“仁仪候并未得罪于嘉和,而是害死了嘉和两个亲如姐妹的贴身侍女,仁仪候与嘉和中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并非贵妃娘娘轻飘飘的得罪二字。” 张贵妃心头一震,她没想到沈棠会说的如此直白,丝毫不给她半点脸面,遂格外恭敬的朝着沈棠颔首,情真意切的道:“本宫知道那两个侍女与嘉和公主感情甚好,但嘉和乃皇家公主,与侍女称为姐妹确是不妥,不过嘉和放心,这事确实是兄长有错在先,不论嘉和怎么罚,本宫都没意见。” 沈棠轻飘飘看了眼张贵妃,能在这宫里头活下来且居高位的,果真是不简单,也不知那位昭王是如何在这牛鬼神蛇的眼皮子底下活到现在的。 张贵妃这招恩威并施对旁人或许有用,可她偏偏碰上的是沈棠。 恩,她沈棠不缺,威,她张贵妃还不够资格! 沈棠转头看向皇帝重重的磕下头:“贵妃娘娘深明大义,嘉和不胜感激,恳请陛下将仁仪候即刻处斩。”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掌印太监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敢如此落贵妃娘娘脸的,嘉和公主还是第一人,只是不知,这两位同得陛下荣宠的贵人到底谁更胜一筹。 张贵妃眼底暗了又暗,这么些年,还无人敢与她针锋相对,她给几分面子,她倒还真长脸了,当下语气就冷了下来: “嘉和公主,你我皆凡人孰能无过,嘉和公主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嘉和公主心疼侍女的心情本宫理解,不若嘉和公主从本宫宫里头挑几个走权当给嘉和公主赔罪,至于那两个侍女的家人,本宫一定赐于重金,保他们一生安稳,衣食无忧。” 皇帝抬眼瞟了眼张贵妃,便敛下眼神轻轻摇头,贵妃这些年怕是被他宠得过了头心智退化了不少,嘉和这些年为容莀收了浑身的刺,那股火辣的劲儿的确柔软了不少,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露了刺来扎别人。 若张贵妃今日乖乖觉觉的大义灭亲,他倒又能高看她几分,只可惜她偏要去护那个狗东西,这番争下来不免有些难看。 他宠爱嘉和不止因她乖巧,也不仅因为她曾救驾,更重要的是她那骄傲掘强的性子,刚进长安城那年,因着脸生被人看轻欺负,她倒好,明知对方是国公府的嫡女,却丝毫不手软的将人打的鼻青脸肿。 末了还带着几箱子礼物登门请罪,当着国公府诸位主子的面甚是嚣张的说人家嫡女没教养,架子大,仗势欺人,她便以为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小姐,亦或是哪家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养出来的,实在不晓得竟是国公府的嫡女,骂完人之后还装模作样的鞠躬道歉。 呵…打人的时候那骄子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挂着国公府,她还能看不见不成。 所幸容莀早早将人娶了回去,否则她还指不定在长安城折腾出什么动静来,这时间隔得太久了,贵妃怕也是忘了这茬才敢对她如此欺压。 要想从嘉和手上讨些便宜,这长安城恐怕还没几人有这本事,想到此皇帝眼里竟多了几分兴味,许久没瞧过这种热闹了,不知昔日的小野猫还在不在。 沈棠面色冰冷,却是看也不看张贵妃:“贵妃娘娘怕是又误会了,也许是贵妃下头的人办事不利,消息不灵通,没将前因后果尽数告知贵妃娘娘。” 顿了顿又道:“又或许是贵妃娘娘性子太急沉不住气听话只听一半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贵妃娘娘现在可要听清楚了,仁仪候手里的人命可不止南衣北衣二人,还有无数女子性命,这仁义二字,他张衾也配!” “就算贵妃娘娘要迁怒嘉和,嘉和也不得不说,张衾此类人不仅活着浪费粮食,就算死了,嘉和都嫌他脏了地儿,给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嘉和也觉得是染了空气,哪怕是扔在荒野喂了狼嘉和都担心那狼吃坏了肚子!” 张贵妃哪里听过如此言辞犀利,没有半句骂人的话,却愣是将人说的无地自容,当下气的心口子都疼,指着沈棠“你…”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实在忍不住轻笑了声,这小辣野猫还是小野猫,仍是那个味儿。 “贵妃娘娘勿怪嘉和多嘴,贵妃娘娘下头的人着实没什么用,竟不知南衣北衣并非寻常侍女,南衣如今已是锦衣卫百户成眴的原配正妻,入了成氏祠堂,乃当朝正六品官员当家主母。” “北衣已被母亲收为义女冠了沈姓,乃沈府六小姐,沈氏族谱上沈北衣三个字就落在嘉和后头,嘉和唤她一声妹妹名正言顺!贵妃娘娘说要予她二人家人重金,并保其一生安稳,锦衣玉食?” “敢问贵妃娘娘,什么样金银玉器您才拿得出手,您又是哪里来的底气与能力,敢保公主府,沈府,成府一生安稳,锦衣玉食!” 一字一句,别说留不留情面,这根本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往人脸上打,还是巴掌里带着刺的那种,一下去就是鲜血淋漓。 这皇宫里头的绵里藏针夹枪带棒听习惯了,乍然来个如此直白狠辣的,张贵妃哪里招架得住,好在到底是在宫里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反应还快算,当即重重拜倒在地眼泪潸然而下:“陛下,兄长所做所为臣妾确实不知,若晓得他行迹如此恶劣,臣妾定是早早就将他严惩。” “至于沈府认女,成眴娶妻一事臣妾更是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臣妾常年居于宫中,对于宫外之事有所疏漏确乃臣妾失察,求陛下降罪。” 皇帝抬了抬眼皮子,淡淡嗯了声,却没多说一句话,张贵妃心里一突,咬咬牙转身跪着后退一步朝沈棠道:“兄长闯下大祸的确罪不可恕,只求嘉和公主饶他一条性命,其他任由嘉和公主处置,抄家也好,流放也罢,本宫绝不多说一个字。”话音刚落,便朝着嘉和直直拜下。 能屈能伸,是这宫里耐以生存的不二法则,但嘉和受不受得住她这个礼,可就难说了。 张贵妃动作迅速,然沈棠反应也不慢,她朝前一扑硬生生将人拦下,而后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抬眸:“贵妃娘娘的礼,嘉和担不起。” 刚说完便开始剧烈的咳嗽,她这倒不是装的,这种事她还不屑装,只这身子本来就弱,在此跪了这么久,又突然来了这一出,哪里还能受的住。 皇帝眉头一皱:“还不将人拉起来!” 趁着张贵妃还在愣神之际,沈棠咳完一阵气若游丝道:“贵妃娘娘可万不能再如此,嘉和生了几场大病身子弱,绝对担不起贵妃娘娘的礼,嘉和怕折寿,且这要是传出去贵妃对嘉和卑躬屈膝,只怕嘉和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恃宠而骄不顾伦理了。” 张贵妃此时脸色再也撑不住,一片青一片紫,趴在地上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动作,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恰在此时,皇后踏进殿内,瞧了眼张贵妃,眼神冰冷:“贵妃这是做什么,在小辈面前失了礼,倒叫人笑话。” 皇后一来,张贵妃才缓过神来,擦了脸上的泪颔首拜下:“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却没理她,对着皇帝见礼:“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唤了声起后,恰好下头的人抬了软椅过来,皇后亲自将沈棠扶起来搀到椅子上坐着:“棠儿只管坐着,有什么委屈同姑姑说,本宫瞧瞧看谁敢欺压棠儿!” 众人心里呵呵一笑,您怕是误会了什么,您可是没瞧见人家只差没指着贵妃鼻子骂的那股劲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迟到…嗡嗡嗡~大肥章呀… 今日份小野猫送上 看看喜不喜欢 张贵妃:嘉和公主性子柔软,温和有礼,到底是哪个狗东西说的! 沈棠:你若是容莀,就是把公主府当了本公主都柔软的如水,你要不是容莀还敢来本公主面前蹦哒,本公主扎不死你! 第19章 皇后端端坐着,居高临下的瞧着张贵妃:“贵妃莫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纪如此作态像什么话!” 皇帝弯了弯唇角,不愧是姑侄,说话一个比一个狠,瞧着眼下似乎没他什么事,皇帝干脆就倚在一旁看热闹。 “仁仪候在外头干的混账事,贵妃今儿个是知也好不知也罢,本宫都不同你计较,但沈北衣三个字已入沈府族谱,那就是本宫名正言顺的嫡亲侄女儿,这孩子命苦走的凄楚,如今也只剩沈府这一家亲人,本宫定是要替她讨这几分公道,倘若贵妃再不知好赖护着那禽兽不如的东西,便别怪本宫不念旧情!” 皇后根压根没给贵妃开口的机会,几句话便将自己的立场说了个明明白白,这件事她皇后娘娘管定了,谁要是与她对着干,先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掌印太监闻言乐了,不知娘娘您与贵妃有何旧情可谈?如果恨不得掐死对方也算的话,那倒是情分不浅。 张贵妃此时却安静了,不是她怕得罪皇后,而是她明白此事牵连甚广,之前她只知道兄长动了公主府两个侍女,也对成眴冥婚一事略有耳闻,但却并不知其详情。 刚刚赶过来时,收到简儿紧急传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灭亲,她初看不解其意只怪阿简太过冷血,对自己亲舅舅都能摒弃,心里头自然就多了一些气性,难免会迁怒沈棠,区区两个侍女闹出这么大动静,她沈棠还真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主儿了。 而沈棠这些年温婉知礼的表象,竟让她忘记了沈棠本就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柔软性子,所以她本笃定自己能护住兄长,却没想眼下的情况已超出她的预料。 如今简儿与太子斗的水深火热,这事一个不好是就要将简儿拖下水,按理说简儿早就进宫了,可却只派人急匆匆送了信,到此时还没有动静,说明已经被人绊住了。 眼下这件事已不仅牵扯到嘉和公主府,还牵连了沈府与成府,就连皇后娘娘都有了名正言顺打压她的理由,况且抛开其他几方势力不说,光一个成眴就已是麻烦,锦衣卫个个铁面心冷,官职不大却手握实权,成眴无任何倚仗几年就升至锦衣卫百户,这样的人就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就算拉拢不了,也万不可在此紧急关头将人得罪了。 殿内一时间安静的可怕,而恰在此时,外头有内侍来报:“禀报陛下,沈夫人,成大人求见。” 张贵妃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倒是她小看嘉和了,这一环扣一环就是在将人往死里逼,这一次,兄长是保不住了。 国舅爷家的嫡女,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当朝六品官夫人死的这般不光彩,那罪魁祸首谁还敢保,谁又能保。 如今只能弃车保帅,不让简儿牵连在里头,在皇帝开口之前,张贵妃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陛下,臣妾有罪!” 皇帝:“哦?爱妃何罪之有?” 张贵妃:“臣妾先前不知兄长如此混账,有失察之罪,臣妾不明真相为兄长求情,失了德仪,请陛下责罚。” 皇帝扬眉:“贵妃不替张衾求情了?” 张贵妃眼角落下一滴泪,咬着唇痛心疾首:“兄长多行不义,理应承担罪过,请陛下严惩!” 皇后冷冷一哼,还真是好演技,将一个顾念兄妹之情,又不得不大义灭亲的作态演了个十成十,不过她也没再步步紧逼,皇帝明显是在回护,她何必去找不愉快。 反正经此一事,简王算是栽了个大根头,再想翻身可就难了。 到底是自己宠了多年的人,皇帝自然得给她几分面子:“既已知错,便回宫禁足两月。”而后又道:“仁仪候品行不良,劣迹斑斑,谋害无辜性命证据确凿,今撤其封号贬为庶民,抄其家产,着嘉和公主亲宣圣旨,着锦衣卫百户成眴就地诛杀仁仪候。” “朕乏了,沈夫人与成大人就不必面圣了。”。 “陛下英明,谢陛下圣恩。”沈棠跪地谢恩,这一场仗,她赢得毫无悬念,然却无半点开心。 接下来的才是硬仗,毕竟她连对阿莀下手的是谁都不知晓,沈棠深吸了一口气,不论是谁,她都要将这个人揪出来,报这血海深仇。 出了大殿,便见沈夫人与成眴候在殿外。沈棠上前行礼:“多谢母亲。” 沈夫人微微勾唇:“棠儿不必见外。” 经了容莀这事,沈夫人待沈棠倒多了几分亲近,也不知是怜悯还是心疼。 成眴阴沉着脸朝沈棠谢了恩,二人带着圣旨与锦衣卫一同前往仁仪候府。 — 当仁仪候府被抄家,仁仪候人头落地时简王才抽开身,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原准备的大义灭亲正气凛然,一个字也没有用上。 眼下已无他法,只得赶紧去龙华殿请罪,然却被皇帝拒之门外,简王跪在龙华殿外的几个时辰,外头已是惊涛骇浪。 成眴带着锦衣卫在仁仪候府寻到了五十八具尸体,皆是女子,有的已成了白骨,有的还未完全腐烂,此事一出,震惊整个长安城,顺天府拿了近些年失踪的案宗一一比对,又是好一番折腾。 皇帝得知此事迁怒简王,令其禁足两月,皇帝此番动了气身子越见不好,朝堂上的形势也发生了极大的扭转,好些保持中立的都倒向了太子,一时间简王被彻底压了下去。 昭王府 “主子,简王当真会谋反?” 李昭把玩着手中玉瓶勾了唇:“左右不过是个死,何不搏上一搏。” 金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道:“主子,奴才有一事不明。” 李昭:“嗯?” “既然主子已经知道嘉和公主会带着证据进宫,又为何在前一天给简王送信。” 起初还以为是主子要从简王手里谋什么东西,可眼下看来却并不是,如今事已发,这件事已然不能要挟简王半分。 李昭:“无他,只是叫他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儿。” “昨夜,简王定是夜不能眠。” 金卓:……… 主子越发恶趣味了。 李昭负手立在窗前,手里握着青玉瓶子,眼神幽幽,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时间转瞬即逝,一眨眼便已近六月,这段时日,李昭经常出入公主府,有时是带些民间小食,有时带几瓶治咳嗽的良药,沈棠刚开始对他有意疏离,客气几分,后来也就不甚在意了,反正脚长在了他的身上,是来是去她也奈何不得。 且她也没心思与他过多周旋,杀害阿莀的凶手查了几个月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六月十三。 长安城出了大事。 简王谋反,带兵从朱雀门杀入皇宫,皇后与沈夫人被张贵妃扣在手里,太子与皇帝被简王堵在了龙华殿。 沈棠大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简王竟会来这一手。 几番思虑后,她决定进宫。 但若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或许不会做这个决定。 沈棠刚出府,李昭便来了,她原以为他是来阻她的,却没想他是来帮她的。 她扮做了寻常宫女,随着李昭的人进了宫往来仪殿而去,因如今宫里大乱怕惹来事端,那人带她走得隐秘,是来仪殿的暗室。 沈棠到时正瞧见一出好戏,张贵妃被当场反杀,这一切不过是皇后与太子用的一出引蛇出洞,假意被困罢了,凭着张贵妃手里那些权势,又如何压的过沈府。 沈棠松了口气,正欲推门而出,却被那宫人拦住了,他一脸苦色小声道:“公主,您行行好,可别从这地儿出去,这是奴才无意中得知的密道,方才情况紧急,才冒着风险带公主走了这里,眼下外头已无大碍,你要从这儿出去了,奴才可就没命了。” 一个内侍发现皇后娘娘宫里头的暗室,这后果如何不用想都知道。 沈棠倒也没为难他,转身便要原路返回,却又听那内侍道:“公主您先等等,奴才先瞧瞧外头有没有人,这要是被撞见了,奴才就活不成了。” 那内侍急匆匆的走了,沈棠也没起什么疑心,这里是姑姑的宫殿,她透过上圆孔就能瞧见外头的动静,就算有人害她,也不会选在这个地儿。 然她没想到,害是没人害她,却叫她听见了一个惊天秘密。 这个秘密,还与她有关。 — 沈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门,只觉得浑身连血液都是冰凉。 难怪不得,母亲待她向来疏离,难怪不得,皇后对她格外亲近。 原来,这竟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那位正在龙华殿争夺皇位,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 而她,竟还真的是公主。 不仅是公主,还是唐洲唯一一位帝女殿下。 原来她与陛下肖似七成不是巧合,她是他的血脉,不像他又该像谁呢。 呵…这样的真相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她能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她不能冲到来仪殿问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能跑去龙华殿告诉陛下她才是他的亲生骨肉。 此事牵扯太大,一旦捅出去,沈府没一个人能幸免,就连皇后也难逃一死。 沈棠失魂落魄的回了公主府,却见李昭在府外手而立,见她回来,眉眼里染了几分笑意。 瞧着朝自己缓步而来的人,沈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算起来,你应当唤我一声三皇兄。 若是嘉和有所顾忌,不若唤我一声三哥哥。 原来,他竟真的是她哥哥啊。 “嘉和,怎么了?” 沈棠摇头:“无碍。” 这一路走过来,她心里已有几分清明,皇后与沈府都需要一位太子殿下,来巩固权势,换百年荣华。 而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谁让她是个公主呢,活该尝不了骨肉亲情。 沈棠不说,李昭也不问,只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 他这人便是这样,温柔如水,心思玲珑,与之相处总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松。 沈棠还没来得及从这惊涛骇浪中缓过神,宫里又出了大事。 简王负隅顽抗,皇帝皇后双双薨逝。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到重生前的剧情会简单带过的哈,所以进度会有些快哦~~ 别问原因,问就是想快点虐昭绿茶。 李昭:有人说我是恶毒男配上位? 作者:难道不是么? 李昭:……… :现在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作者:见或者不见,你的设定就是这样~~~ 第20章 沈棠整个身子僵在软椅上,双目放空半天无一丝动静。 怎么可能呢? 她离开来仪殿时,皇后娘娘还在与母亲谈论她的身世,龙华殿里太子也早已撒下天网,这一仗简王必败无疑,才短短两个时辰,简王怎么可能有本事弑君! 不!不会的。 他们怎么会死呢,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以这种方式死呢。 “嘉和。”李昭担忧的唤了声。 沈棠抬眸眼里尽是惊慌,此时李昭的温柔就是她唯一的救赎,她想起身,可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才刚刚扶着软椅的扶手勉强站起来,脚下便一软朝一旁载去,李昭眼疾手快将她揽过来,才没让她倒在地上,沈棠紧紧拽着李昭的袖子望着他:“进宫,带我进宫。” 李昭看了眼一旁来禀报消息的晏轻,略微犹豫后弯腰将沈棠抱起:“备马车,进宫。” 简王已被太子诛杀,这场谋反的风波也彻底平息下来,宫里此时自然也是安全的。 晏轻与东衣看了眼抱着沈棠出门的李昭,两人对视一眼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昭王虽在名义上是公主的皇兄,可实际却无公主没有半点血缘,二人如此亲近似是不妥。 可眼下公主太过惊慌,似将昭王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且昭王如此清风和煦,看起来并无其他的念头,他们贸然阻止,倒显得画蛇添足。 宫里的钟声久久不息,九声过后,长安城已乱成了一片,然后头又接连响了六声,众人又惊又慌,缓过神来忙跪倒在地朝着皇宫的方向磕头。 宫里的钟声极有讲究,一旦响起必是大事,皇帝驾崩九声丧钟,皇后太子薨逝便是六声。 整整十五下钟声停止,沈棠眼泪如不断线的珍珠啪啪往下掉,此时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将脸埋在膝盖上哭的撕心裂肺,上天为何要待她如此残忍,她才刚刚得知身世,还没缓过神亲生父母就永远的离开了她,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惩罚她。 李昭伸出手想要安抚,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收回,盯着歇斯底里的沈棠一言不发。 — 龙华殿里血迹斑驳,太子狼狈的坐在大殿里头的台阶上,神色呆滞仿若受了极大的刺激,沈国舅爷搂着怀里已然昏迷的沈夫人跪坐在地上,外殿宫人也跪了一地,太子不发话没人敢进去。 沈棠一进大殿,便瞧见了倒在血泊中的人,她晃了神,眼里是不敢置信,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瞧着她高高在上神色凌厉的置张贵妃于死地,还与母亲念起自己与太子的身世。 可现在,怎么就了无声息的躺在了血泊中。 若不是李昭在一旁将她紧紧掺着,她早已站立不稳。 过了许久,沈棠才跌跌撞撞的扑倒在皇后面前,她颤抖着伸手去碰触皇后,手心里一片冰凉,人已经没了温度,沈棠呆呆坐在地上,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母亲,这是她的母亲啊。 哪怕一出生便将自己换走,让她在江南尝了十二年的凄凉孤独,让她从未尝过母爱是何滋味,可她终究是她的母亲啊,这么多年用姑姑的身份对她的疼爱并没有掺半丝虚假。 所有的权谋算计在这一刻又算得了什么,人死如灯灭,她就算想恨,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恨了。 过了许久,沈棠缓缓转身,朝另一边的血泊中的皇帝蹒跚而去,皇帝的双眼还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沈棠颤抖着手覆盖在无半点神采的双眼上,肩膀不住的耸动,哭的隐忍而崩溃,父亲,父亲! 她一直不明白,为何陛下待她比宫里头两个正经公主还要宽厚慈祥,外人只道是因着她曾在围猎场上的救驾之功,可她晓得,自她回了长安在皇后宫里见过陛下后,陛下看她的眼神里便有了欢喜。 或许那便是父女的天性使然,哪怕他并不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冥冥之中那股血脉相连的亲情却无法斩断。 最后,沈棠的目光停在了晕过去的沈夫人身上,她痛苦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将里面所有的情绪隐藏:“父亲,母亲如何?” 沈清池神色复杂的盯着沈棠,叹了口气,仿若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无碍,受到惊吓晕过去了。” 听得沈夫人无碍,沈棠才转眼看向一旁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太子,心里头无比苦涩,他知道吗?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而后沈棠讽刺一笑,他知不知道又如何,这个秘密这辈子都将不会有人再提起,哪怕现在她多想抱着那二人唤一声父亲母亲,可她只能生生忍着。 如今帝后驾崩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若此事再暴露,唐洲恐会陷入一阵腥风血雨。 偷换龙嗣那是诛九族之罪,父亲母亲整个沈府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太子有能力可以强势压下所有的反对登基,那也不再是名正言顺,那是谋反篡位,混淆皇室血统,是要承受千古的骂名。 而远在边关的大皇兄与太子之间就必定会有一战,接下来又是兵荒马乱,二人注定要拼个你死我亡。 所以这个秘密,她只得藏在肚子里。 永远的埋葬。 — 皇帝皇后双双驾崩,举国哀悼,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于六月十六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天谕。 然事情远没有结束,渊王得知国丧悲痛交加,带着亲信单枪匹马赶回长安,却被敌国暗探发现,截杀在边关。 天谕帝按着苍渝帝后的丧期,等着渊王回宫发丧,却没想到只等来了渊王被截杀的消息。 天谕帝忍着悲痛将先皇先后藏入皇陵,又迎渊王遗体回长安,长安城上上下下陷入一片死寂。 沈棠得到渊王战亡的消息时,正着孝衣跪在帝后灵堂前,她只是身子僵硬了一瞬,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沈棠已是身心疲惫,面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露不出来。 唯一的安慰,便是她还能顶着公主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送他们最后一程。 简王谋反弑君乃大罪,可恰赶上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最终简王府的人保全了一条命,流放千里,永生不得归京,遇赦不赦。 简王一派也被新帝以各种理由抓得抓,流放的流放,新帝手段狠辣果断,没要多久,便肃清了朝堂。 — 一月后 正逢简王府的人流放千里,此时沈棠正咳的厉害,原本这咳嗽之症因用了李昭送来的药已经大有好转,可眼下经了这一遭,这病又犯了。 沈棠刚喝完药,便听外头乱哄哄的,没多久多,东衣便疾步进了寝殿。 “公主。” 沈棠有气无力的瞧了她一眼:“何事。” 东衣略加犹豫后,才上前道:“公主,昭王来了。” 沈棠一愣,这些日子李昭已是公主府常客,他来就来了,何以闹出这么大动静。 “昭王还抱了个孩子。”东衣又道。 沈棠:…… “孩子?” 东衣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沈棠道:“我记得,他还未成亲。” 东衣:“昭王多年前曾有一位心上人,后来那位小姐病死了,昭王便一直未娶。” 沈棠微讶:“难不成……他养了外室?” 李昭在门外着实听不下去了,自顾自进了殿:“嘉和。” 沈棠一愣,责怪的看了眼东衣,人都到门外了也不提醒她,任由她这般揣测,被人听了个正着。 东衣低头退下,刚跨出门殿便听李昭道:“嘉和,这不是我的孩子。” 沈棠隔着屏风瞧过去,却见原本春风和煦的人尴尬至极的立在那里,李昭没成亲自然没有子嗣,又何曾抱过如此软软糯糯的团子,他整个人有几分僵硬,只这片刻已换了好几个姿势。 多日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沈棠声音难得的柔和:“这是哪里来的。” 李昭朝她的瞧过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简王妃两个月前刚诞下的小世子。” 沈棠身子一僵,原本的些许柔和荡然无存,李简的孩子。 “今日简王府的人流放千里,我看这孩子着实可怜,便让人偷偷救了下来。” 这般软糯的婴儿,哪里经得住千里折腾,恐怕没几日就得夭折在路上。 沈棠垂下头语气有几分淡漠:“昭王将他抱来做甚?” 李昭:“嘉和知道我未娶妻,府里也没有侍妾,这孩子放在王府多有不便,且突然多出个孩子,难免让人疑心,所以便带他求嘉和收留。” 他救孩子是真,王府不便也是真,如今新帝刚登基,他府里便多出个孩子,难免惹来忌惮,毕竟新帝膝下还未有子嗣。 但若说这孩子没地儿去倒不尽然,诺大的长安城,寻个醇厚的人家并不难。 可他偏想送到沈棠这里,她承受的太多,身心疲惫,有个孩子总能添几分慰籍。 沈棠没说话,李简弑君,杀了她的亲生父母,这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今却要她来收留他的儿子,这不免有些讽刺。 她知道稚子无辜,无论如何她也没办法迁怒于一个婴孩。 但要收养一个仇人的孩子,她又做不到。 “他到底是皇室的血脉,若流了出去也是不妥,再说李简所犯之罪与这刚两月的孩子无关,嘉和不若留他做个伴。” 沈棠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那孩子就已经开始大哭,哭声响彻天地,震的沈棠愣在当场。 李昭也僵持的立着,过了半刻才一脸苦色的唤了人进来,将孩子递过去:“去处理一下。” 低头看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衣衫,无声叹了口气,沈棠瞧着这一幕轻轻勾了唇角。 此时外头已是兵荒马乱,公主府里大多都是些丫头小侍,哪里带过孩子,且府里也没有婴儿用的衣裳,一个个不知所措的将那婴儿来回倒腾,最后找了几块布胡乱的包着。 小家伙不能说话,只知道不舒服就扯着嗓子嚎,一时间公主府竟前所未有的热闹。 沈棠实在听得不耐烦,抚着额头对东衣道:“去寻个奶嬷嬷。” 李昭眉头一弯,这便是答应了。 看来这孩子比他有本事,还知道自个儿想办法留下来。 一日后 沈棠对外宣称是收养了个孩子,取名容念。 外头都晓得嘉和公主求子多年无果,早已露了话要收养个孩子,所以众人一听这事倒也不觉稀奇,也没人去怀疑这孩子的身份,没过多久这事就淡了下去。 小容念算是在公主府彻底站稳了脚跟儿。 可老天好像就是特意要跟沈棠过不去,公主府刚因小容念的到来多了几分欢笑,不过半月,沈棠又得知了一个更加残酷的真相。 “奴才当时本在龙华殿伺候,简王带人打进来时,奴才还没来得及出去,只得趁乱躲在了偏殿,简王似乎很是激动的说了什么,被新帝当场斩杀,而后新帝像是与先帝起了争执,沈国舅爷在一旁相劝,先帝情绪很是激烈,拔了龙华殿的剑去砍沈国舅爷,一片混乱之下新帝杀了先帝,而后被赶来的皇后娘娘与沈夫人撞见,皇后娘娘受了刺激一头撞进了新帝手中的剑上,沈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奴才当时吓得失了魂儿,直到公主到了殿里奴才才回过神趁机偷偷溜走,奴才所言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沈棠盯着跪在下方的内侍久久没有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李昭:我带了个孩子回来 沈棠:你出去,孩子留下~ 第21章 内侍离开后,沈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是曾疑惑李简是如何在那种绝境下杀了先皇先后,可却没有去怀疑这事情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措手不及。 这内侍名唤青奉,在龙华殿伺候茶水,她曾听先皇后提及这人胆子小得很,性子也老实,是偶有一次被先皇后撞见他被人欺负,生了怜悯便将他放在了龙华殿。 青奉受过先皇后的恩惠,也知道先皇后在世时待沈棠极好,几番纠结下这才顶着生命危险前来告知她真相,他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撒谎。 可沈棠却不解,李简谋反被诛杀,新帝就再无对手,他根本没必要冒着风险弑君。 这其中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隐情。 李简到底说了什么会惹得先帝大怒,不惜拔剑去砍父亲。 先皇最信任的人就是父亲,若不是犯了滔天之罪,先帝绝对不会如此气愤。 事发时在殿内且如今还活着的只有三人,新帝,父亲,母亲,而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 可沈棠知道,要想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绝无可能,就如她的身份一样,注定被永远埋葬。 而沈棠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第二日,何如跌跌撞撞的回了公主府。 “公主,奴才见到了那个小侍。” 沈棠没反应过来:“什么小侍?” 何如一脸惊慌,声音打着颤:“在…在北街带走驸马爷的那个。” 沈棠脑袋轰的一声,犹如被重重一击,北街!小侍。 “在何处!” 何如眼眶微红:“奴才在东街瞧见的,一路跟着见他进了宫,奴才去跟宫门口的侍卫打听了,说是龙华殿的内侍。” 沈棠心头一震,如今新帝排除异己,绝不可能在龙华殿留下可疑之人,若那小侍是龙华殿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当初带走阿莀的人与新帝有关! “你确定。”沈棠听见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奴才确定。”何如坚定的点头,他做梦都想将那人找出来,绝对不会看错。 沈棠无力的闭上眼,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已经理不清了,李简在龙华殿说了什么,李葳为何要弑君,阿莀的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过了好半晌,沈棠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晏轻,去找成眴,让他查查阿莀遇害当晚陛下在何处。” 查了快半年没有摸到半点头绪,第一次有了线索却指向了龙华殿!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 晏轻很快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个锦衣卫:“禀公主,属下当晚奉旨对来往行人挨个查探,曾碰见陛下身边的侍卫张佲。” 沈棠眯起眼:“什么时辰,可知他去往何处。” 锦衣卫:“回公主,是亥时,至于去往何处,因着当时情况紧急属下并未太注意,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如意桥的方向。” 如意桥! 阿莀便是在如意桥找到的! 阿莀入棺后,母亲曾让顺天府的人验过尸,推算阿莀遇害时辰在亥时后,与张佲到达如意桥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沈棠脸色越来越沉,她可不会认为世间有如此巧合之事。 难道阿莀会是张佲杀的? 这个人她有些印象,是李葳身边的贴身侍卫,身手极好,常年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可是他们素来无仇怨,他没理由杀阿莀,沈棠觉得,这中间还差了一个最关键的理由,一个杀机。 沈棠瞧了眼那锦衣卫,漫不经心的道:“当夜可有见过陛下。” 那锦衣卫垂着头回道:“回公主,未曾见过。” 沈棠轻轻嗯了声:“有劳了。” 锦衣卫走后,沈棠朝晏轻道:“你去城门口寻一个叫陈通的侍卫,当晚是他在朱雀门值夜,想办法从他口里得知当夜陛下有没有出宫。” 顿了顿又道出:“谨慎着些,他是沈府的人,别露出端倪。” 晏轻:“是。” 然晏轻的消息还没回来,李昭就来了。 沈棠瞧着李昭身边的宫人,眯着眼:“这是?” 李昭禀退下人,静静的瞧着沈棠:“这是我在龙华殿中的内应。” 沈棠:“新帝正值草木皆兵,你能在龙华殿放人?” 李昭轻笑:“他是很早便入了东宫的,在新帝面前得了些脸。” 说完又似是解释了一句:“为了生存总得掌握些消息,毕竟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能在宫里活下去着实属不易。” 沈棠又看了那内侍一眼,放内应这种事在长安城太过常见,谁的府里没有几个内应,可他将人带到她的面前又是何意。 然她还未出声便听李昭轻笑:“原来,嘉和当真应该唤我一声三哥哥。” 沈一惊蓦然看向李昭,却见他神色坦然,嘴角擒着笑意,眉眼温柔如水。 那内侍恰到好处的出了声,态度格外恭敬:“禀公主殿下,奴才甚早便进了东宫得了陛下几分信任,昨夜沈国舅爷进龙华殿,奴才有意听了一耳朵,不过不敢靠的太紧听得并不真切。” “陛下似乎说了句龙华殿并不是故意刺杀,而后陛下又质问了沈国舅爷为何当年要给陛下与公主殿下换身份,后来陛下怒极之时,还提及因如意桥上与沈国舅爷的争执被容驸马爷听见,然后才失手。” 内侍说的没什么条理,然沈棠却茅塞顿开,尤其是那句公主殿下,只有皇后膝下的皇子公主才可称呼为殿下。 她在寻的杀机出现了,便是她与李葳的身份,看来这桩隐秘李葳比她知道的更早,阿莀因撞见父亲与李葳为这桩秘密起的争执才被灭口,李简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在龙华殿当场质问,先帝得知真相受了刺激对父亲拔剑,李葳在那般情况下只得杀先皇保住这个秘密,然被先皇后撞见这一幕,激动之下自尽于李葳的剑下,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与先前奉青所说全都一一对应。 理清所有思路后,沈棠抬眸看向李昭,所以他也知道了。 “你不惊讶? 李昭轻笑:“惊讶过了。” 沈棠忍不住轻嗤一声:“不知有何事能让你换副神色。” 这人一贯春风和煦,如此大事都还能波澜不惊,不知是真的看淡尘世还是隐藏得太深。 李昭:“我的确惊讶过了。” “不过更多的是欢喜,如此一来,嘉和这声三哥哥可躲不掉了。” 沈棠一笑而过,不明白这人怎么对这声三哥哥如此执着,不过被他这一闹,堵在心里的阴霾倒散了几分。 “如此一来,李葳与我之间就不共戴天了。” 不管是阿莀,还是先皇先后,这个仇她都得报,兜兜转转,竟是她与李葳之间要来这一场生死之战。 李昭盯着沈棠,沉默半晌极其认真的道:“我会帮你。” 沈棠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便又听他道:“如果嘉和愿意唤我一声三哥哥。” 沈棠不置可否:“若我不愿意呢。” 李昭扬眉,颇有几分无奈:“那也得帮啊。” 而后加了句:“为了活着。” 这话说的倒没水份,新帝如今膝下尚且无子,而李昭虽是个落魄王爷,但到底也是唐洲唯一的皇室血脉,以李葳的心胸,又如何容得下这个隐藏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提前来啦,么么哒 预计三章后重生~~~ ps: 昭绿茶日常作死,没眼看…感谢在2020-04-25 21:55:28~2020-04-26 19: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炒年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炒年糕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晏轻带回来的消息,与那内应所说不谋而合。 李葳申时便出了宫,然回宫却没有走朱雀门,且从沈府一小侍处得来消息,说当晚他是在如意桥上寻到的沈清池。 沈棠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恨,愤怒,还有委屈。 她唤了沈清池十几年的父亲,他对她却没有半分怜悯,母亲亦如是。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她的眼前,心痛的几乎窒息,即使明白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可到底对这份亲情执着了这么多年,又如何能轻易放得下,此后沈棠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日才出门,那双艳丽的眸子里已然多了几分沧桑与坚定。 “听闻母亲近日在礼佛?” 东衣颔首,神色复杂:“是,听闻沈夫人日前在龙华殿受到惊吓,回府后便常日在佛堂。”这里面的曲折东衣几人已尽数知晓,心疼沈棠的同时对沈府多了几分怨念,称呼也从夫人变成了沈夫人。 沈棠见到沈夫人时,沈夫人手持佛珠一身素衣跪在佛堂,沈棠禀退了下人在一旁安静的立着。 她这是,在赎罪吗。 欺君之罪,还是弑君之罪,亦或是包庇凶手? 佛堂一片寂静,沈棠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听闻母亲自那日出龙华殿后便常日在佛堂,母亲可是心有不安?” 沈夫人手中佛珠闻声掉落,身子微微一颤弯腰捡起佛珠,强做平静:“后宅妇人哪曾见过真刀实枪,是受了些惊吓。” 沈棠刚一进来她就发现了,只是如今她已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沈棠对亲情的渴望她都明白,但因着她的身份她做不到与她亲近,这些年也是刻意疏离,但好歹也是尽自己所能给了该有的体面,心中倒还能无愧,可自龙华殿她亲眼看着葳儿杀了她的帝后,又得知莀儿也是死在威尔手里后,她便再没有任何脸面见她了。 就连她如今唤自己的那声母亲,她听着都觉得羞愧和讽刺。 沈棠上前盯着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话锋一转:“阿莀找回来时身子都僵了,我当时就觉得整片天空都塌了。” “还能活到现在,只因心中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替阿莀报仇。” 沈夫人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她脱口而出:“棠儿可寻到线索了?” 沈棠听着些微急切的语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线索倒是有一些。” 沈夫人手中的佛珠蓦然停下:“寻到什么线索了。” 沈棠盯着沈夫人,慢悠悠的道:“之前寻到一些,如今都断了。” 沈夫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神色,随后出言安抚:“棠儿别急,总能将凶手找到。” 沈棠终是失去了耐心,偏过头:“若是母亲有什么线索,还请告知。” 沈夫人露了一丝浅笑:“本当如此。” 本当如此? 呵…好一个本当如此。 沈棠压下心中的失望与铺天盖地而来的委屈,只道了句:“多谢母亲,棠儿便不打扰母亲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眷念。 沈夫人转身瞧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将永远离自己而去。 沈棠走出沈府,步伐坚定,阿莀是李葳害死的,她的亲生父母也是死在李葳手上,哪怕这不是沈夫人所愿,可从她隐瞒阿莀与先帝先后的死因开始,他们就注定站在了对立面。 上马车前,沈棠最后看了眼那门匾上的沈府二字,而后决绝的转身,或许,她这一生都不再会踏进这里半步。 沈棠知道,她即将要走的这条路很艰难,可她必须要走,接下来她会不计一切代价扳倒李葳,报这血海深仇。 — 时间在指缝中悄然流走,数十个春秋一闪而逝。 天谕十一年。 今年的冬天仍旧冷的瘆人。 公主府内,一小小少年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热汤朝寝殿而去。 “公子,您慢些,小心脚下。” 小公子面如冠玉,眉眼里一片清澈:“天太凉,慢些这汤就冷了。” 母亲近日又瘦了许多,太医说了需要好生进补,可母亲越发不爱吃东西,他要不亲自盯着,母亲又会将下头的人糊弄过去。 沈棠此时正躺在贵妃椅上,瞧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儿,轻轻念了句:“快到二月十六了。” 东衣西衣闻言皆转身抹了泪,这一晃已经十一年了。 公主与昭王携手筹谋了十一年,还差几日这一切就将彻底结束,然她们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们都明白,大仇得报,公主也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近日里,公主在长安城给她们二人各自置办了一处宅院,公主名下的铺子庄子也分别移到了小公子与她们的名下。 她们都清楚公主这是何意,可都不敢吭声,只在背地里哭的撕心裂肺,没有人比她们清楚这些年公主过的有多苦。 “公主,昭王来了。”东衣瞧见外头清瘦挺拔的人影缓缓而至,忙敛了思绪迎了出去。 沈棠顺着窗户望去,微微勾了唇,这些年若不是他陪着,她或许真的就撑不过来。 “三伯伯,您来了。” 沈棠收回目光瞧向另一边,见小公子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汤,看向李昭笑得纯真灿烂。 许是被他脸上的笑意感染,沈棠也勾了唇,这孩子自两个月便养在公主府,如今也长成个小少年了,那轮廓也越发的像简王妃。 李昭柔和一笑,熟稔的从他手上接过汤:“又是你亲自去熬的?” 容念点头,皱着眉道:“母亲近日越发不爱吃东西,非得我盯着才肯用一些。” 只要是他亲自熬的,母亲才不舍得拒绝。 李昭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轻笑:“嘉和倒没白养你这一遭。” 容念粲然一笑,跟着李昭进了屋,他一直都知道他是母亲捡来的,可就算他与母亲没有血缘,母亲也是他想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李昭瞧着沈棠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打趣:“瞧瞧念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倒是把你当孩子看待了。” 沈棠自然而然的接过李昭递过来的汤碗,颇有几分自傲道:“我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懂事的。” 几人又打趣了几句,沈棠便借口说想吃混沌将容念支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沈棠与李昭二人,两人的面上都敛了笑意。 “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二月十六,嘉和便能替容驸马爷报仇了。” 沈棠轻笑:“也要提前恭喜三哥哥荣登大宝。” 这十一年,李昭陪在沈棠身边,用这三哥哥的身份几乎将她这些年缺失的亲情全都补给了她,李昭于她,已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亲人。 也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哥哥。 那两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公主,这些年也都相继过世了。 “二月十六可要我陪你去如意桥?” 容莀死后,沈棠就下令不许再办花朝节,而长安城的百姓竟无人反对,甚至还做了天灯,只为在这日祭奠泉下人。 这良缘佳节也就硬生生变成了祭祀。 “不必,李葳手段非常人所及,三哥哥还是小心为上。” 他们早已筹划周全,只等二月十六动手取李葳性命,就如十一年前李葳在龙华殿布下天罗地网诱李简上钩一样。 至于为何是二月十六。 因为这日是阿莀的生日,也是他们相遇的日子。 还是阿莀的祭日。 李昭点头没再坚持,只道:“沈蔚如今是城门守将,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必须先将他控制住。” “还要劳烦嘉和去御书房取得玉玺。” 沈棠轻轻嗯了声算是应下,沈蔚是李葳的嫡亲大哥,也是李葳最信任的人,没有李葳的诏书,沈蔚不可能会擅自进宫。 想到沈蔚,沈棠的眸色又暗了几分,那些年沈蔚是沈府里唯一一个待她如家人的人,后来与沈府逐渐疏远,沈蔚竟也一直未来见过她,她了解沈蔚的性子,怕是已经知道了真相。 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觉得对不起她,没脸再见她。 就连李葳都对她很是纵容,这其中,也难免是有几分愧疚。 思绪越飘越远,眼皮也逐渐发沉,沉睡前沈棠好像听到自己说了句:“别伤他性命。”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李昭转头瞧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眼里终于有了别样的神色。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将沈棠拦腰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榻上,这动作熟稔的好像做了无数次。 李昭离开时,沈棠眼睛微微睁了睁,只模糊的瞧见那道背影,还有耳边若有若无的三个字:“对不起。” 沈棠半梦半醒间只当是做了梦,而后又沉沉睡去。 容念小心翼翼护着回府的混沌,最终也没能吃上。 — 清冷的宫殿似有一股微风袭来。 沈棠打了个寒颤收回思绪,她垂眸一笑,她都不明白,她为何要坐在这里同李昭回忆往昔。 这一切,都结束了。 她最终也没能为阿莀报完仇。 从在宣化殿听到真相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不是李昭的对手。 他费尽心思谋划了这么多年,每一步都将她计算在里头,这等筹谋与心思,她就算再活几个十一年,也斗不过他。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就为了这个皇位吗? 她觉得并不像。 这么些年,她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他不像是喜欢这个位置的人。 不过,她又何曾真正了解过他。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李昭轻轻的道。 第23章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李昭轻轻的道。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沈棠的身上。 沈棠没动,带着体温的披风,对此时的她来说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心凉了,一件披风怎么捂得热。 “愿闻其详。”即使面上平静,可心里却是不甘的,这些年,他便是用他那股与生俱来的温柔让她沉溺,利用她步步为营筹谋至今,可这其中当真没有半分亲情吗? 她很想知道这位三哥哥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心又为何这么狠辣去利用善良的阿莀。 “在长安千里之外,有一处隐蔽的山谷,那里生活着一群族人,他们世代行医以拯救苍生为己任。” 沈棠一怔,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隐蔽的山村,世代行医,莫非是百年宋氏? “他们的族长名唤宋梨,新婚妻子是他的青梅竹马,乃世间少有的美人,在他们成婚第二日,谷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男子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谷里的人本就以行医救人为己任,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族长亲自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救下的是一头恶狼,那男子看中了族长的新婚妻子,强占未果便让人屠了村。” “因着族长大婚乃族里最为隆重的盛时,谷里外出游历行人之人尽数赶回,且俱都在谷中停留了十日,所以屠村那天除了族长夫人,其余族人一个不剩。 沈棠僵着身体,心里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了解李昭,这人一向话少且不喜长篇大论,他的嘴里不会说些无关紧要之事。 “男子将族长夫人带走后强行占有了她,并派人日夜守着,还威胁她若敢寻死,宋梨与族中所有人都不能保得全尸。” “所有人都因她而死,她又怎能让他们再死无全尸,她生不如死的撑着,只待寻着机会亲手杀了他为自己的丈夫与族人报仇雪恨。” “可老天又与她开了一个玩笑,不过一月,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前后两次同房相隔不过三日,即使她会医术,也没办法分辨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于是她就抱着那这点儿希望将孩子生了下来。” “她那时候想着,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丈夫的,她拼死也要护住丈夫唯一的血脉,若不是,她亲手杀了便是。” 沈棠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这个孩子是谁的?” 李昭伸手附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似是安抚:“宋氏世代研习医术,以身试药更是常事,长久以往宋氏后人的血液里都会有一种浅微的异香,且时代遗传,而这是外人绝不会知晓的。” “族长夫人将孩子生下后,惊喜的发现了孩子血液里的异香,至此她苟延残喘的活着,只为将丈夫这唯一的血脉养大成人。” 沈棠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她竟沉浸在了这个无比凄凉的故事里。 “因着她对这男子心存怨恨,常年以冰冷相对,久而久之男子便失去了耐心,对她不闻不问,男子的妻妾众多,早已看她犹如眼中钉,瞧着那男子对她失了兴趣,自然就不会再手软。” “在这个孩子十岁那年,族长夫人被那男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寻了个私通的理由灌了毒药,她在临死前,将这一切告诉了这个孩子。” “那男子非常清楚她绝不可能私通,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背上了这个罪名,死后也只在城外得了一个小土堆。” 沈棠此刻浑身冰凉,好像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她下意识觉得李昭接下来的话绝对不会是她想听到的。 李昭顿了顿转头盯着沈棠,一字一句的道:“族长夫人,姓原。” 沈棠双目睁大,心里犹如被重重一击,整个人紧紧僵持着,如果她没有记错,晏轻曾对她说过,李昭的生母姓原,且是在李昭十岁时过世的。 而李昭接下来的一字一句让沈棠彻底掉入冰窖。 “母亲临死前告诉我,我本姓宋,取名为昭,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为父亲为族人沉冤昭雪,报此血海深仇。” 沈棠双唇忍不住打颤:“不,不可能。” 若他就是那个孩子,他的母亲是原妃,那么杀他族人的就是先帝,毒死他母亲的就是先后。 李昭没说话,从怀里掏了把匕首,面色极为平静的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缓缓溢出,他将手腕递到沈棠面前。 若有若无的异香传入沈棠鼻尖,沈棠绝望的闭上眼,李昭不会拿这种事骗她,且血液里的异香骗不了人,即使李昭所说太过骇人听闻,即使她再不愿意相信,心里也明白这不像是杜撰,只是嘴里仍无意识念了句:“不,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李昭轻笑:“棠妹妹了解他们吗?” 沈棠一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吗,她真的了解吗? 她虽是唐洲唯一的嫡公主,可她自小便长在沈府,三岁离开长安,养在江南十二年,直到十五岁才回了长安。 十六岁因救驾有功被破例封为公主,可她是到苍渝帝后薨逝,才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她从未与他们有过亲密的接触。 所以,她真的了解他们的脾性吗? 苍渝帝对她格外亲厚几乎有求必应,可他却在并不知道李昭不是他亲生骨肉的情况下,看着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宫里摸爬打滚受尽屈辱却不管不顾。 苍渝皇后对她温和有加,赏赐不断,明里暗里护着她,可若真是将她放在心里,她又怎么舍得拿自己的亲骨肉去换一个为她稳固地位的太子。 所以,她不了解他们。 沈棠瞧着眼前手腕上鲜红的血迹,隐约能看见许多细微的刀印,还有那有些熟悉的异香,她突然猛然盯着李昭:“你给我送的药…” 李昭一愣,没想到她会发现这事,若无其事的将手腕收回,不甚在意的道:“宋氏后人的血液对人体有一定的治愈作用。” 沈棠微微愣神,难怪不得用了他带来的药后身子好的极快,可是这药她用了十一年啊,他的身上到底要划多少道伤痕。 过了好一会儿,沈棠才道:“你明知李葳不是先帝血脉,为何还要费劲心思除掉他。” 李昭:“当初听命绞杀谷中族人的人唤作沈清池。” 沈棠眼角划出一滴泪,心中被绝望吞噬,若说先帝做下的这些事她还存有几分怀疑,那么沈清池,她信,能为了家族荣耀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宫里,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弑君,杀了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人为讨帝王欢心杀人算得了什么。 这样的真相让她措不及防,心中的恨也被尽数埋葬。 宋氏一族传世已久,她也略有耳闻,传言族中人个个身负绝世医术,然都淡泊名利常年隐居于山谷,无人知晓他们的所居地,族中之人也会偶尔入世行医,造福百姓,在唐洲乃至整片土地上都受人敬仰与爱戴。 可自许多年前,他们突然没了任何行迹,好像从这世间彻底消失,原来,这便是他们销声匿迹的真相。 沈棠心中犹如万箭穿心,难过的喘不过气。 她的亲生父亲杀了他的父亲抢了他的母亲,下令屠了他的全族三百余人,她的亲生母亲以私通之罪毒死他的母亲,死后只葬在城外的小土坡,她的养父亲舅舅手里沾了他全族上下上百条人命。 她还有什么脸什么资格去恨他,去说他手段残忍可怕。 “他们的死,与你有关吗?” 当年查出苍渝帝后都是李葳所杀,五年前,沈清池从边关回京途中死在山匪手里,眼下看来,这些所谓的真相都不可能是真的了。 李昭没有否认:“有关。” 是他在李简进来仪殿时,安排人给他透露了李葳的身份,让其在苍渝帝面前将此事捅破,苍渝帝得知后雷霆大怒,拔了龙华殿的剑要杀沈清池,李葳为保护沈清池失手将苍渝帝一剑穿心,他提前安排了人将苍渝皇后与沈夫人请到来仪殿,恰好撞见这一幕,苍渝后受不了这等刺激,怒气攻心下撞进李葳手中的剑上,这一步一步,他算的无分毫差错。 如果说沈葳是杀人的刀,那他就是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 五年前,沈清池回京,他安排人混在山匪里,取了沈清池的命,李葳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可最终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 沈棠无声的吸了口气:“皇兄呢?”即使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仍旧抱着那点微乎其微的侥幸。 李昭身侧的拳头微微握紧,能让嘉和公主唤作皇兄的,只有一人,苍渝帝的皇长子李渊:“是我。” 当年帝后驾崩,李渊带着亲信赶回长安,他给敌国暗探露了消息,将李渊截杀在边关三百里的方草坪。 “两位公主呢?”沈棠问出口便觉得多余,先帝杀他族里三百口人,他又怎么会放过先帝的骨肉血脉。 “是我。” “两个公主府我都安排了内应,在她们的吃食里下□□,潜伏期长达六七年,死后也只能查出病重。” 沈棠发现自己的身子开始颤抖,说不上是心悸还是悲凉,这人在她身边整整十一年,待谁都是一派温风和煦,全然看不出他的身上背负着如此滔天仇恨。 沈棠闭上眼睛,这便是因果循环吧。 她与苍渝帝后没有太多的亲情,甚至对苍渝皇后还有些怨念,可是听到他们惨死的真相时,心还是一阵一阵揪着痛。 可大哥,是真心将她当作妹妹的啊,她却亲手盖了玉玺,将他召回宫里让他死在了朱雀宫道。 第24章 过了许久,沈萦才睁开眼声音冰凉:“那么驸马呢,他与你又有什么仇怨。” 这所有人的死都有因有果,有迹可循,那么阿莀呢,难道仅仅因为是她的驸马? 李昭这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若说这场斗争里有谁是无辜的,那只有容莀。 他什么也没做。 若说他真有什么错。 那便是娶了嘉和公主,又被养的善良单纯过了头,连保护自己都学不会,却将自己卷入这场巅峰权利的漩涡。 “我本没想害死他。”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容莀消失,以此乱了沈棠的阵脚,他只要从李葳手里将容莀救出,不仅可以理所当然的与公主府结为同盟,且容莀带着如此惊天秘密归来,长安城必定会大乱。 可他没想到,李葳会心狠到对容莀下死手。 沈棠脸上浮现一丝厉色,她站起身将汤婆子重重的砸在了李昭的头上,身上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冰凉的地上。 “你知不知道他死的有多凄凉,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却躺在如意桥上整整一夜,本宫寻到他时身子都僵了!” “你知不知道,他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西街上的贫民窟,长安的贫苦百姓,哪个没有受过他的恩惠,你到底是什么铁石心肠,才会去利用他!” “你要报仇冲着本宫来啊,本宫才是父皇母后的嫡公主,你直接杀了本宫不是更痛快吗,为何要去动他呢!” 这是沈棠这一生第一次唤苍渝帝后为父皇母后,却是在这种情形下。 “你知不知道,那日是他的生辰啊~” 说到最后,沈棠的声音里已有了哽咽,说到底,她爱到骨子里的人竟是因她而死。 她报了十一年的仇都是一个笑话,临到头来才发现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若当年花朝节,她没有遇见他,他们没有成婚,他就不会卷入这场阴谋,也就不会被李昭利用,就不会死。 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却是她害了他。 李昭没有躲开砸来的汤婆子,血迹顺着额头流下,他瞧着眼前歇斯底里的人,心头生了一股怅然,她端了这么多年的气度,终究还是因为那个人彻底崩塌。 “殿下说的对。”过了许久,李昭起身放下一瓶毒药:“殿下,是我最后一个仇人。” “苍渝帝屠了我宋氏一族三百条人命,如今,我都要一条一条讨回来。” 私换龙脉株连九族,沈府此时应该已经没有活口。 苍渝帝膝下的的血脉,也只剩沈棠这个嫡公主了。 所以如今他要报复的人,可不就剩她一个了么,突然沈棠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眸看向李昭,眼里带着希冀还有请求:“念儿呢。” 李昭垂下眼,却没说话,转身出了宫殿,李昭离开后,沈棠绝望的跌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念儿还是个孩子,是他亲手抱给她的,他也下得去手吗。 沈棠突然放声大笑,笑的凄苦,笑得悲凉,回看她这一生,过的该是何等的惨烈,自出生起,便被生母舍弃,三岁时又因长的与先帝相似被送到江南。 为心爱之人报了十一年的仇,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竟与凶手同盟十一年,且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 这一生若说她最幸福的时光,只有与容莀共度的那十年,也是与容莀的那些回忆,支撑着她熬过了这十一年。 而对于李昭,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恨他,可又偏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他就算为了复仇杀了自己,她都不恨。 父债子还,她甘愿。 可他偏偏,动了无辜的阿莀,她便没办法释怀,也没办法原谅。 沈棠打开李昭留下的毒药,尽数饮下,她原本也没打算再活下去,如今即使知道真相她也没有心力再去向李昭复仇,她非常清楚,她不是李昭的对手啊,就是再来许多个十一年,她也拿李昭无法。 倒不如亲自去向阿莀赎罪。 “阿莀,若有来生,愿不再与你相遇。” “只要你安好,孤苦一生我也愿。” 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沈棠恍若看见了当初如意桥上那个皎洁如玉的小世子。 李昭本就在殿外没有离开,听见里头的响动与她最后那句低喃,心头一跳转身便往殿内跑,这是他有生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 可最终还是只来得及看见那人倒在地上再也未动。 李昭缓缓走近,将人抱在怀里,过了好久才低喃道:“你怎么就不找我报仇呢?” “你不是最看重容莀吗,难道不想为他报仇吗?”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念儿吗,你连他也不顾了吗。” 他一直都知道,她本来就没有活下去的打算,且有得知这般残忍的真相,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那么爱容莀,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事实。 可他还是抱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或许她对这个世间还有丝毫的眷念呢,或许,还放心不下念儿呢。 李昭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眷念,她还能眷念什么? 亲人爱人仇人,都死了,唯一以为可以依靠信任的哥哥,也在顷刻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还能指望她,对这个世间有什么眷念呢? 直到怀里的身子开始僵硬,李昭才将人抱出了来仪殿。 — 二月十九,李昭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朝渝。 朝渝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为嘉和公主,唐洲唯一一位嫡公主正名。 沈棠改为李棠,写入皇室嫡系族谱,追封嘉和长公主。 李棠头七这日,朝渝帝拉着十一岁的容念,立在李棠的皇陵前。 容念红肿着双眼跪在墓前嚎啕大哭:“母亲,您不要念儿了吗。” 容念哭的撕心裂肺,三伯伯已将他的身份告诉了他,可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沈棠这一个母亲。 对于死亡,十一岁的容念理解的并不真切,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的母亲便要长眠于此,再也无法与他相见。 耳边传来李棠崩溃的嚎啕大哭,李昭苍白的脸上缓缓划过一滴泪。 容念是他亲手抱给嘉和的,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且稚子无辜,他从未想过伤害容念。 透过冰冷的陵墓,他恍若看见,那道浅绿色的身影俏生生的立在公主府,笑得娇艳,如那漫山盛开的红梅。 — 朝渝十一年 朝渝帝在位十一年,平外攘内,唐洲走向最辉煌的巅峰时代。 朝渝十一年二月十六 又是一年天灯节 朝渝帝卧在病榻,奄奄一息。 守在他身边的是太子李念。 “三伯伯。” 李念紧紧抓住朝渝帝的手,红着眼哭的伤心欲绝:“三伯伯您别睡,我们去放天灯好不好?” 朝渝帝看了他一眼,温柔的笑了:“念儿都二十二了,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当年登基以后,他便将李念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册封为太子,他膝下无子,又洗清了简王当年并未弑君的真相,朝廷上也就无人反对,众人都明白,李念已是李氏唯一的皇嗣,就算反对也无用。 朝渝帝最后看了眼李念,才转过了头:“念儿,大唐的江山还给你了。” “三伯伯,要去见你母亲了。” 十一年了,他再也坚持不下去。 这些年他让自己不停的忙碌,不是带兵打仗,便是肃清朝堂,终于将唐洲推向了顶峰。 可是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与他相互依赖携手共进退的人了。 棠儿,我将唐洲还给你们李氏了。 可是悔吗? 当然,悔了。 你为他受了十一年的相思之苦,我便罚自己也尝尝这滋味,一日也不差。 棠儿,这感觉一点都不好,真的。 若有来生,我定向你赎今生之过,若有来生,我定护你与他一世周全。 只要你安好,哪怕孤苦一生我也愿。 李昭在位十一年,后位虚设,来仪殿空置,膝下没有一儿半女。 李昭至死,都没为自己正名。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于5.1号星期五入v,介时三更奉上,小天使们继续支持哦。 有个福利,接下来三天万更~~ 预收文《殿下万福》 他是候府清贵小世子 她是尊贵无双长公主殿下 他久负盛名,是长安城贵女挤破头想嫁的人。 她嚣张弑杀,是长安城避之不及的人物。 花灯节回眸一撇 她看上了他,他当众拒绝。 刚开始,他姻缘不顺 后来,他官场也不顺。 再后来 他身边但凡有些关系的友人,个个诸事不顺。 他终于放弃了挣扎,只身进了长公主府。 她抬眸瞧他:“世子爷所为何来?” 他神色淡然:“来下聘。” 她朝他身后看了眼,又去院子里瞧了眼,皱眉:“聘礼呢?” 他讶然:“我还不够吗?” 长公主笑的肆意:“够,今夜洞房?” 他身子一僵,而后:“可。” 第25章 沈棠醒来时, 有屡屡阳光透过窗户缝儿晃了进来, 她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抬手半遮住眼。 她这是活着, 还是已经到了地狱。 感官很清明,阳光很灿烂,这并不像传说中阴暗的地狱。 莫非, 李昭那瓶毒药失效了? “公主,您醒了。” 沈棠霎时呆滞, 这声音, 她听了许多年, 也梦了许多次。 南衣! 沈棠一手挡住阳光,急切的循着声音看去, 却见少女一袭红衣漫步而来,明艳不可方物。 这是年少时的南衣,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公主您怎么了,可是奴婢脸上妆花了。”南衣见沈棠瞧着她发愣, 抬手抚了抚脸有些懊恼, 莫不是今日妆浓了些? 沈棠心中一酸, 这是南衣, 她的南衣,最爱美的南衣。 “公主您醒了, 今儿的糖葫芦不酸, 公主可要尝一颗。”人影随声而至,少女一袭鹅黄踩着欢快的步子入了寝殿,双手各拿着一串糖葫芦, 俏生生的立在那里。 北衣! 爱吃甜食,且每每都会背着东衣给她带各种民间小食的北衣。 沈棠惊的不知所以,她这是入了梦境么,怎会看到年少时的南衣北衣,李昭给她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北衣你又给公主乱吃什么了。”东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踏进殿里,瞪了眼北衣训斥道。 北衣还未出声,便见西衣捧着衣裳进来:“公主,您的衣裳送过来了,先试试合不合身,离花朝节还有几日,不合适也还来得及改。” 沈棠晃了神,这分外温情的一幕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花朝节? 是了。 西衣手上捧着的那件浅绿色罗裙正是她与阿莀在如意桥上相遇时穿的那件。 而这个场景,便发生在花朝节的前几日。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莫非是上天怜悯,在死前让她入了这般美好的梦境,眼泪潸然而下,如果这是梦,只愿永远不再醒来。 “公主您怎么了?” 几人瞧着沈棠眼里的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掉,都着了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了过来。 沈棠泪眼朦胧中瞧着那几张稚嫩的脸庞,哭的更大声,她似听不清楚她们焦急的声音,心中所有的委屈,恨,怨念,在这一刻都彻底的宣泄出来。 “公主可是梦魇了?”东衣半蹲在贵妃榻前,拉着沈棠的手轻声安抚着:“公主别怕,别怕,奴婢们都在呢。” 手中温热的触感,东衣眼里的担忧,一切都是这么清明,沈棠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她抬起头左右环视了一圈,这是她在沈府的闺阁,物件的摆放也都是记忆中的位置。 震惊过后,沈棠心里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她颤着声音道: “这…这是何年。” 东衣一愣,答道:“苍渝十五年。” 苍渝十五年! 是她与阿莀相遇的这一年。 沈棠又惊又急:“何月何日?” 东衣皱眉:“二月十二。”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沈棠压下心中的震惊,苍渝十五年二月十二,与她和阿莀相遇还有四日。 所以,她这是回到年少之时了? “镜子…拿镜子来!” 西衣手忙脚乱的将镜子递过来,沈棠瞧着镜子里那张年轻艳丽的容颜,心中震惊极了。 她真的回到年少时了。 过了许久许久,在几个侍女担忧的眼神下,沈棠轻轻低喃了句:“无碍,做了个噩梦。” 何止是噩梦,简直是犹如十八层地狱的残忍折磨。 几个侍女这才放了心,东衣拿手帕替她净完脸道:“今儿太阳大,公主可要去外头瞧瞧,指不定明儿个又是场大雪出不了门。” 沈棠下意识回了句:“不会,今年没有雪了。” 东衣诧异:“公主怎么知晓。” 南衣插科打诨:“公主何时学了掐算之术?” 沈棠反应过来说漏了嘴,盯着几人轻轻一笑:“本公主怕养不起你们,自是要多学些本事赚点银钱。” 南衣噗嗤一声笑开:“那不若今儿就去外头摆个摊子算命去。” 北衣这时插了句嘴:“收多少银钱合适?” 沈棠勾唇笑弯了眼,她知道几人这是在特意逗她开心,因着刚刚听她说做了噩梦。 沈棠转眼看向窗外,阳光灿烂草木复生,这一切又回到了起点,真好。 所有的事情都还未发生,都还来得及阻止,阿莀,大哥,大皇兄如今也都还好好的活着。 沈棠起身在门口立了半晌,前世自那日后,她十一年都未曾踏进过沈府一步。 就连沈清池出殡那日她也没有去,因为那日她病了,病的很严重,严重到惊动了宫里的太医。 那时传言四起,皆道她是因沈国舅爷无端横死受了刺激,才会病倒在榻,莫名的给她添了孝顺的名声,竟连她未现身沈清池的葬礼都无人言过半分。 只有她知道,她无比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可以让她理所当然的避开沈清池的葬礼。 阿莀的死与沈清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她的生父生母亦是,她沈棠向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做不到得知这般残忍的真相后还能给他披麻戴孝,他沈清池,不配。 想到这里,沈棠突然忆起就在长安得了沈清池遇害的消息时,李昭给她送过一次药,那味道与平日里的有所不同。 莫非,她的那场大病也并不是巧合? 沈棠闭上眼,不愿再去想那个给了她最后致命一击的人,朝东衣道: “公主府修葺的如何了?”按照前世的轨迹,公主府过几日就能竣工,而她硬是拖到了五月初一才搬进去。 东衣恭敬回道:“已经陆续在收尾了。” 意料中的答案,沈棠眉头松开:“待一完工便着手搬过去。” 东衣一愣,连忙应下:“是。”公主前些日子还说想在府里多呆些时日陪陪夫人,怎么突然着急搬府了。 沈棠自然记得当初是为何要拖延这许久时日,可如今她已不想再此地多呆一日。 不是她忘恩负义,而是沈府于她着实没有什么恩可言。 在江南生活的十二年,因山高水远,恶奴欺主并不少有,她过去时才三岁,自然是由着人磋磨,好在那时候有奶嬷嬷陪在身边,倒也能压住几分。 她十岁那年奶嬷嬷病逝,府里瞧着长安似是将她忘了,对她便越发的怠慢,明明她才是正经的主子,却弄得像是去打秋风,处处看人脸色,那时她的身边只有这四个侍女陪着,她凭着心里头那股敖劲儿与坚韧一步一步立威夺权,将曾经轻慢欺压她的人除了个干净。 而那十三年,沈府没一人来看过她,连书信都少的可怜。 回到长安后,他们待她也并不亲厚,除了日常的寒暄再无其他,她的满心欢喜被凉水浇了个透彻。 他们唯一给她的,便是衣食住行从不短缺,可这些原本就是她该有的。 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数不清道不尽,然她已不想与沈府再有任何瓜葛,爱也好,怨也罢,都在前世尽数落幕,至此之后阳光道与独木桥他们各走一边。 她这一世唯一想做的事,便是护好阿莀,再有人敢动他,她就是将长安城闹个底朝天,也要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包括李昭。 可沈棠也非常清楚,就算再来一次,她仍然不是李昭的对手,就算她占得先机,以那人的心智,仍旧可以掀起腥风血雨,所以她明白保护容莀最好的方式,便是远离他,不让他卷入自己这场纷争。 委屈,不甘,这是必然的。 甚至她想过或许可以仗着自己多活一世,就算阿莀在她身边,她也可以护他无虞,可是她知道这风险很大,她更愿意看着他顺风顺水,安稳一生,哪怕不能与他相守她也不在乎,她不敢拿他的性命去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输的可能也不行。 李昭身负那般惨烈的血海深仇,在他面前,任何阻碍他复仇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渊王,简王,沈葳,没一个是他的对手,这场权利恩怨的算计里,她身为唐洲唯一的帝女,不可能独善其身,到最后怕也只有自己以占着两世经验能与李昭博弈一二,所以,她绝对不能再将阿莀牵连进来。 其实她心里是矛盾的,若作为旁观者来看,李昭又有什么错,族中三百人性命,相依为命的母亲生前受尽屈辱,连死后也没有得个好名声,若异地而处,她也一样会终其一生为报仇而活。 所以,她没办法昧着良心去阻止他复仇,她能做的,就是将牵连进这场恩怨的人降的最低。 沈棠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四天,便是花朝节了。 这一次,她还要去吗。 — 二月十六 花朝节 这一日的长安城人声鼎沸热闹极了,街头巷尾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江上小舟数不胜数,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悦耳的琴声时不时的从那画舫传出,岸上少男少女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猜灯谜,打擂台,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唐洲的男女之防虽算不得苛刻,但也算严厉,而只有这每年一度的花朝节,闺阁中的小姐才会大大方方的与男子在街头相伴而行,花朝节,其实也就是一场大型的相亲宴会。 在这一日就是当众对心上人表白心迹,也没人会觉得失了礼数,反而会得到艳羡与祝福,若是对方接受且互换信物,那么这桩婚事也就□□不离十了。 当然高门贵女几乎都是有备而来,出门前府里头大多都已经叮嘱再三哪家公子可以交谈,哪家公子不能理会。 而这一年,风头最盛的便是去年刚刚中了贡士的胥安候府世子容莀。 长安城大小权贵早对自家女儿耳提立命,定要将那容莀世子抢回府里头。 何以用抢? 自是用得的。 听闻容莀世子预备三月下场,众人心知肚明这位世子下场,那杏榜榜首还不是囊中之物,不论才情还是容貌,长安城已再找不出第二个容莀来。 若不下手的快些,待榜下捉婿怕是更为艰难。 — 沈棠最终还是来了 她念了十一年的人,如何舍得不来。 路上的行人太多,马车行驶的很慢,沈棠打了帘子去瞧,外头的热闹与她心里的凄凉苦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已有许多年未见过花朝节了。 阿莀死后,她便仗着沈葳对她的纵容禁了长安城的朝花节,如今再看这番热闹倒真是恍若隔世。 不对,眼下已是隔世。 沈棠让东衣定了如意桥最近的阁楼,倚在栏边,就能清楚的瞧见如意桥上的情形。 沈棠抬头看了眼天色,才刚过酉时,这一世她来的早了些。 前世她是在酉时三刻遇见的阿莀。 北衣叫了些沈棠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却明显感觉到沈棠心不在焉,她始终盯着那如意桥,未曾移开过半分。 南衣似是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凑近沈棠打着趣:“公主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沈棠眨眼,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然这话她却没说出口,只轻笑道:“瞧瞧有没俊俏的小郎君,替你们相看相看。” 这也的确是心里话,前世这四个丫头都各自颠簸。 东衣所托非人,但也好在最后与晏轻终成眷侣,可这期间也白白耗了许多年。 南衣性子洒脱不爱束缚,又惯爱撩拨好看的小郎君,虽后头遇到了成眴,却最终天人永隔。 北衣西衣许是亲眼瞧见了东衣那桩以悲惨收场的婚事,死活要跟在她身边不愿出嫁,直到她死西衣都未嫁人,而北衣最后同南衣惨死在仁仪候府。 这一世,她定要早早替他们寻了如意郎君,将人风风光光的从公主府嫁出去。 南衣闻言瘪了嘴:“公主还是先紧着自个儿,奴婢可不想嫁人。” 外头那些小郎君个顶个的好看,她可不愿为了一棵树毁了一片草原。 东衣嗔了她一眼:“怎么同公主说话呢。” 沈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盯着南衣似笑非笑:“总会出现那个你想嫁的人。” 前世南衣与成眴相遇的太晚,这一世只要她动些手脚让南衣早些见到成眴,再使些手段将人塞过去就成了。 以南衣的性子,只要见到成眴,她绝不会放过那张好看的脸。 几人又玩笑了一会儿,便见沈棠突然敛了神色,几个侍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都失了神。 这是哪里来的公子,竟如此好看? 莫不是从那画上飞下来的。 沈棠站起身直勾勾的瞧着那道身影,看着他矜贵的踩着阶梯一步一步出现在如意桥上。 沈棠伸手捂着心口,痛的窒息,阿莀,这是她的阿莀。 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清贵无双,倾城绝世。 前世这个时候,她应当已经出现在了如意桥上,二人刚好相对而立一见倾心,而如今,她只得选择在这里远远的看着他。 容莀立在如意桥上没有能离开,他的身边已有好几家小姐上前见礼,前世是没有这一幕的,因为有沈棠在,没人敢去。 沈棠强忍住不顾一切跑下去见他的冲动,她紧紧抓住暗红色的围栏,泪眼朦胧。 阿莀,阿莀。 只要不遇见她,他就能好好的。 最后沈棠到底是没忍住,蹲在栏下哭的撕心裂肺,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就此错过,她痛的快要窒息。 而她不知,在她蹲下去的那一瞬,桥上那位皎洁如玉的世子似有所感的抬头望了过来。 东衣几人吓得慌了神,忙手忙脚乱的安抚。 所幸她们定的是雅间,外头人声鼎沸又偶有烟花声,将沈棠的哭声压了下去,倒也没引起旁人注意。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阁楼上立着一位清瘦温和的公子,他死死盯着如意桥上的容莀,眉头凝成了一团。 她为何没来。 此时,她不是应当在如意桥上与容莀相遇吗?这是他们一见钟情的开始,容莀已来了,怎还不见她身影。 “主子。” 男子一旁的内侍瞧着桥上突然多出来的那道身影,连忙出声:“太子殿下来了。” 男子一愣,果真见到了负手立在桥头的太子殿下。 他怎么来了? 是这一世不一样了,还是说前世他也来了。 李葳瞧着被围在中间的那人,眼神里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与眷念,他原本是想默默的看着他,如前世一样亲眼瞧着他与沈棠一见钟情,互换信物,可是等了许久也未见沈棠出现,而他身边围着的这些人让他着实烦躁,她们如何配得上他。 他实在没忍住这才现了身,果然,没过多久周围的人便发现他了,纷纷过来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瞧着俊郎挺拔的太子殿下,有几位小姐心里顿时生了奢望,太子如今还未娶正妃,若是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那可比一个世子妃好上太多了。 只是李葳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让她们着实不敢多说一句话,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见那太子殿下突然极其柔和的道:“容世子也在此。” 容莀被几位小姐围着正尴尬至极,却又不知该如何抽身,瞧见李葳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见过太子殿下。” 李葳瞧见他面上的放松,微微勾唇:“江水楼里出了几道新菜,世子可愿同本宫一同去尝尝?” 容莀一愣,撞见太子眼里不明的笑意,心知殿下应是来与他解围的,连忙道:“殿下相邀,荣幸之至。” 李葳轻而易举的将容莀从如意桥上带走,那些小姐们个个哀怨不已,原本准备搭讪太子的那几位更是气的心口子疼,太子殿下没搭上,反而把她们的带容世子带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可没人敢说半句,那可是太子殿下,敢埋怨他,不要命了! 此时的沈棠将头埋在膝盖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丝毫不知如意桥上的人已被带走,正在与她背道而驰。 这一幕看起来凄凉而又悲哀,一边是相见甚欢,一边是痛彻心扉。 而还有一人,仍旧立在原地目不转晴盯着如意桥,不死心的在等着他心中的那人。 四个人的方位刚好连成了一个三角,有人欢喜有人期盼有人痛苦,每个人的人生也在这个分岔路口走向了不一样的终点。 — 沈棠双眼红肿的看着东衣,哑着声音:“你说什么,他被太子带走了?” 东衣瞧着沈棠双目猩红,担忧点头:“嗯,是被太子殿下带走了。” 北衣诧异:“公主认得那位公子?” 沈棠今日的反常让几人心有余悸,她们不明白公主为何看到那位公子突然大哭,又为何如此关心他。 公主刚回长安两年不到,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就是太子也还只是在皇后宫里碰见过,那位公子却是绝对没有见过的。 倒是南衣若有所思:“如此样貌出众且受无数贵女追捧的,怕只有那位胥安候府的容世子了。” 沈棠捏紧拳头:“他们去了何处?” 前世阿莀便是死在沈葳手里,且她还得知沈葳对阿莀别样的心思,虽然阿莀是在十年后才撞见沈葳的秘密,眼下沈葳还不会对阿莀如何,可阿莀同他走了,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是江水楼。” 北衣话音一落,沈棠便起身急匆匆朝外而去,东衣连忙将她拦住,略微犹豫后道:“公主,您现在不适合出门。” 沈棠一怔,对上南衣自怀中拿出的镜子,里头的人双目红肿,胭脂也花了,看起来好不凄楚。 “公主可是要去江水楼,不如先净了脸再去?” 沈棠心里的那股冲动突然熄灭了许多,她去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将阿莀带走吗?那岂不是又将他卷入了这场风波,他只有离自己远远的,方可安然无恙。 太子今日在众目睽睽下将他带走,自然没有胆子敢对他如何。 沈棠闭上眼,拳头握紧又松开:“回府吧。” 东衣连忙应下:“是。”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吭声,她们怎会看不出沈棠这几日的不对劲,只身为奴婢她们明白,主子不说她们就不能问。 沈棠本就名动长安,是以她一出现在阁楼下,便有人发现了。 “那可是嘉和公主?” “好像是呢。” “不知这位嘉和公主今日可有相中哪家公子。” “瞧着都没露面,应当没有吧。” 另一边的阁楼上,男子察觉到动静,下意识的朝下看去,正好瞧见沈棠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马车。 他身子一僵,她来了。 男子看向沈棠身后的那阁楼,那里比他所处的这阁楼离如意桥还要近,所以,她一直在那里? 可她为何没去如意桥。 这一切怎与前世不一样了? 男子想也没想转身下楼,刚出阁楼便听街道上结伴而行的两人闲聊:“你刚刚可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另一人皱眉:“原来陈兄也听见了。”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今日这般好日子怎有女子在哭呢。 先前那人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听着哭的有几分凄惨,或许是被心上人拒绝了?” “行了,这事儿别到处乱说。” “哎哟,这可不能乱说,今儿嘉和公主可是在阁楼上呢。” “知道你还在此胡说,被有心人听了去惹到嘉和公主身上可了不得。” 男子脚步顿住片刻,而后又急匆匆的离开。 “主子,您去哪儿。”身后的内侍疾步紧跟着,焦急的唤道。 半刻后。 “公主,外头有人拦了马车。” 驾车的晏轻打帘禀报。 沈棠睁开眼,眼里的悲伤晃的几个侍女心疼不已,东衣转头道:“何人?” 晏轻稍微犹豫后才道:“三皇子。” 三皇子!李昭!沈棠眼里蓦然变了颜色。 李昭立在马车前时,他便后悔了。 也不知刚刚怎会冲动的连礼数都不顾,跑来拦她的马车。 金卓低着头,只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主子再不受宠也是个实打实的皇子啊,如此横冲直撞的拦人家小姐的马车,实在是…实在是有损身份。 沈棠双拳紧握,李昭! 各种情绪在心里一一闪过,而后她嗤笑一声:“不知三皇子拦本公主的马车,有何贵干。” 温逊谦和?如沐春风? 呵…重来一世,这人莫不是把规矩礼数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沈棠的语气虽有几分冷意,却明显带着少女的稚嫩与婉转,这个时候的嘉和,李昭还从未见过。 自然他也没错过那声音里的沙哑,李昭握紧双拳,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今日一定要见她。 “听闻边月楼出了新的点心,前来邀嘉和公主同往,不知嘉和公主意下如何。” 沈棠一滞,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来拦她的马车竟会是为了让她一道去用点心。 她气笑了,跟他用点心,她怕自己忍不住将茶水扣到他头上。 “本公主乏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然李昭却似听不懂一般,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无妨,本也就只是想见见嘉和公主,若嘉和公主愿意相见,边月楼改日也可。” 听那意思,竟是人家不答应他便不让路。 金卓一惊,主子这是做什么。 耍流氓? 沈棠膛目结舌,这人…… 前世不这样啊。 如今怎么跟个无赖似的。 晏轻皱眉,若是旁人他一鞭子就招呼过去了,可这位…毕竟是位皇子,但传言这位皇子温和知礼,待人最是谦和,怎么如今见着不像那么回事儿了。 这…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一时间,谁也没吭声,气氛就这诡异的僵持着,即使这条街道住着的都是权贵,行人不多,可如此对峙也的确有些惹人注目,且后头已陆陆续续有马车驶来。 沈棠揉了揉眉心,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这个年纪的李昭是什么性子她确实不知,可她认识的李昭绝不会有这登徒浪子的行为,莫非他那温和知礼劲儿是后头才学的? 南衣打帘瞧了眼后头越来越近的马车,犹犹豫豫的道:“要不公主就见见?” “反正三皇子也是公主名义上的兄长。” 见一面总比被堵在此处给人围观来的好。 沈棠憋回嘴边那句让晏轻直接打马过去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倾身拉开帘子冷冷的盯着李昭:“本公主竟不知三皇子脸皮如此厚。” 这话一出,晏轻东衣几人同时低下头,这三皇子莫不是何时得罪了主子,主子虽然性子清傲,不似寻常女子般温婉,可这般落人脸面的事却是前所未有的。 金卓搭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心里头叫苦不迭,主子这怎么就招惹到嘉和公主头上了,主子虽贵为三皇子,可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三皇子不受宠,他们在宫里本就举步维艰,处处受制于人看人脸色,这下得罪了嘉和公主,恐怕后头的日子更难了。 唯有李昭面色不变直勾勾的盯着沈棠瞧,佳人艳丽无双,眼神有几分凶狠,可奈何那双眸子红肿,瞪起人来,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李昭轻轻一笑,如沐春风。 他朝后退几步让了路,然后转身离去。 沈棠看着那人就这么潇潇洒洒离开,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好像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所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真的就见她一面? 可前世并没有这一遭。 难不成,他这又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公主?” 晏轻见沈棠拉着帘死死的盯着李昭的背影,忍不住出声。 沈棠回过神来,气愤的一把放下帘子,折身钻了回去颇有几分气恼,人才一出现就让她如临大敌,人家却仍旧一派春风和煦,她第一见耍无赖都能耍得如此清风雅致,重生的第一次交锋,就这么败了。 — 李昭回到宫里心神才平静下来。 若他没有猜错,她也回来了。 这一世他们此时还未有交集,甚至连面都未见过,可她看他的眼神里却有滔天的恨意与防备,且嘉和虽性子傲,但绝不会对一个素未蒙面之人恶语相向,所以,她回来了,带着记忆回来了。 如此看来,她便是那两人嘴里在阁楼上哭的凄惨的女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她竟会选择远离容莀。 她做决定的那一刻应当是痛苦极了的,李昭苦涩一笑,她是因为想保护容莀吧,她怕自己再害他一次,怕沈葳再杀他一次。 所以她将容莀推开这场风波,不再让他受到半点牵连。 然就算他放弃复仇,就算没有他,长安城也不会安宁,她唐洲帝女的身份注定她不可能独善其身,而她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不舍让容莀因此受半分伤害。 李昭瞧着外头璀璨的烟花,咽下心头的苦涩,当他知道自己重生的那一刻,无奈又疲倦,不明白这般凄苦为何还要让他再尝一次。 带着记忆的她归来定会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可他这一次,却不想拼了呢。 前世他的一生为仇恨而活,最终报了血海深仇却也失了心,这一世,他原打算默默的护着她一世安好,可如今瞧着她将容莀推开,他的心里便生了妄想。 这一世,他只想谋一个她。 谋到了,自然荣幸之至,谋不到… 呵…谋不到,谋不到要这一世何用,还不如早早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省的看她与别人恩恩爱爱。 反正没了他,她也不用再心惊胆颤。 — 李昭这边神清气爽,沈棠却气的心肝儿疼,她越想越气,这人拦她的马车扰了她的心神,自己却轻飘飘的跑了,她还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没说! 这气憋到沈府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沈府出了位皇后娘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府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除了大房沈清池这位国舅爷领职户部尚书外,二房三房都在朝廷领了个五品六品的官职。 如此一来府里的公子小姐也就都是块香饽饽,府里子嗣不少,光嫡出的不算沈棠就有五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受人瞩目。 沈棠刚回府那会儿,她的倾城艳丽顿时将府里其他小姐的风采压了下去,自然就引来许多不满,都是十几岁心高气傲的小姑娘,沉不住气的大有人在,且沈棠又是在江南呆了十多年,府里的几位小姐明里暗里总会挤兑她几句,可奈何沈棠是大房的嫡女,身份摆在那儿,她们除了酸几句也不敢如何。 后来沈棠当众打了国公府的嫡女,还拉着几箱子礼物上门赔罪,当着国公府一众主子的面说人家嫡女没规矩后,府里的小姐再也不敢去招惹她。 再然后不到一年,沈棠因救驾被册封为公主,如此一来身份更是与她们高下立见,府里几位小姐气得牙痒痒,只恨救驾的怎么不是自己,但明面上对沈棠却是越发恭敬,想来应是受了提点。 她们不来找茬沈棠自然乐得轻松,平日里也就维持着面上的客气,偶尔也会坐下来下几盘棋,对几首诗,相处的倒也越发融洽。 沈棠这人向来护短,这些人本就是她的亲人,只要不过分,她自然也会护着几分。 而今日,沈棠本就烦躁至极,偏又撞上府里乱糟糟的一幕。 趴在三夫人怀里哭的那位,是三房的嫡女沈泱,在府里行五,刚过及笄之礼,这位生的有几分貌美,性子也柔和,只极为小心谨慎,沈棠刚进府时,她也只是带着防备的目光好奇的打量她,偶然碰到也只规规矩矩的行礼,虽没有挤兑过沈棠,但绝对算不得亲近。 沈棠在大堂外朝里头扫了一圈,府里的主子都到齐了,沈清池与沈夫人坐在上首脸色铁青。 三老爷沈清凌更是怒气横生,三夫人一边安抚怀里的人,一边抹着泪。 二老爷低着头不说话,四小姐沈晏扑在二夫人怀里委屈的抽抽搭搭,沈蔚与府里的其他嫡子嫡女也都面如菜,气氛可怕的低沉。 “怎么了。” 如此大的阵仗,沈棠没办法视若无睹,即使她真的不想看到沈清池与沈夫人,还是踏进了大堂,沉着脸色问了句。 沈棠有公主的册封在身,按理说大堂里所有人都得对她行礼,可既是一家人她又哪里会受长辈的礼,只说在府里按照府里的规矩便可。 而这一次,沈棠从进来开始便立在中央,并未对上首的二人请安,也没唤一声父亲母亲,脸色更是不如平日里温婉,那双红肿的双眼好似也刚刚哭过。 许是沈棠此时的气势太盛,几个同辈相互对视一眼,都起身见礼,若是以往沈棠都会摆手示意不必,可今日她便生生受下了。 沈棠抬眼望了一圈,只剩最下头有一个空位,沈棠目光在那位子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眼里尽是清傲。 这是事先未留她的位子,所以这事原本也没打算通知她。 沈棠当即就想转身出门,可瞧着沈泱哭肿的双眼到底还是止住脚步多了几分耐心,前世沈泱赶在她之前急匆匆的嫁了,夫家是个商人,她当时无比诧异,还特意去问了沈夫人,沈泱乃沈府嫡女,就是皇子也是嫁得的,怎会突然下嫁到如此小门小户。 沈夫人当时只叹了口气说是自个儿相中的,再也未提及分毫。 她后头越想越觉得不对,便让东衣多留了一份心,那时候她才知沈泱嫁过去过的并不好,那商人姓杨,先前上门提亲时还说府里干干净净没有妾室,哪曾想沈泱一过门,那人便连续纳了好几房妾室,且在外头还有个孩子。 沈泱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如此折辱,恰逢有了身孕,生产时心有郁结没挺过去一尸两命。 后来沈泱的嫡亲兄长沈梵气不过,提了剑将那商人的门匾砸了,要不是下头的人拦着,他当时便将那商人砍了,这事当初闹得挺大,后来也不了了之。 那商人吓得没过几日便带着一家老小消失在了长安城。 见沈棠干干的立着。 沈夫人身边的秦妈妈忙让人去添椅子。 同以往一样,椅子添在了长辈的下头,几位小姐的前头,然沈棠只瞟了眼秦妈妈脚步未动。 秦妈妈身子一僵,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她却被那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镇住,心头都发了慌。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沈清池微微凝眉看了眼沈棠,却见沈棠只盯着沈泱似在等着答复,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一瞧便知是心情不虞。 沈夫人朝秦妈妈使了个颜色,秦妈妈忙让人将椅子添在了沈夫人的下首。 沈棠这才漫不经心的动了,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亵渎的高贵,端端正正的坐好后,才慢悠悠的出声: “出了何事。” 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公主,后半生更是在权谋里周旋,沈棠练就的这身盛气凌人,又岂是一般人能压的住的。 沈泱早已止住哭声,惊诧的瞧着沈棠,她总觉得今日的沈棠与从前不一样了,尤其是刚刚她看向自己时,她腿都软了几分。 最后是三夫人抹着眼泪道:“今日泱儿同四小姐去东街,好端端的从就阁楼上掉了下去。” 沈棠扫了眼沈泱,身上并未有伤痕。 未受伤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显然还另有隐情。 “是谁救不好,偏偏被那那仁义候府的世子救了,大庭广众之下,那仁仪候世子强行同泱儿换了信物,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棠眸光一沉,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南衣北衣,而后才松了口气。 仁仪候! 她还没找他算账,他自己倒送上门了。 沈棠低眉敛了神色:“这世子可有什么不妥?” 大堂里的人皆是一愣,随后才想起沈棠回长安不过两年,又时常呆在府里,不知外头的事倒也不奇怪。 沈蔚顿了顿面色不自然的道:“此人才过十九,府里已有十来房妾室。” 其他过分的话当着自家几个妹妹沈蔚自是说不出口,只很是委婉的回了句。 沈棠眼里划过一丝厌恶,这好色一事竟还能遗传。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偏执的绿茶男主~~ 本文主角是昭昭,昭昭,昭昭。 老规矩,评论发红包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0-04-28 12:02:36~2020-05-01 00:0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炒年糕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前世沈棠不是在公主府就是在北街, 亦或是来仪殿, 对外头这些事也都不上心, 且候府在长安城遍地都是,她对这仁仪候府世子着实没印象,后来是仁仪候动了南衣北衣, 她才将人弄死了,候府里所有人也都流放, 倒也并未注意哪个是世子。 沈棠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 前世与阿莀相遇后便去游湖, 此时并未回府,她回来后也没人同她提起此事, 府里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应是特意封了消息,这事被压的死死的。 所以,就是因着这个原因, 府里才急匆匆将沈泱嫁了出去, 可惜仍是所托非人。 “这事有多少人知晓?”沈棠沉着声音道, 当时在场的人怕是不少, 今日不管是东街哪处阁楼必定都人满人患。 果然见沈泱扑在三夫人怀里哭的凄凉无比:“许…许多人。” 沈棠揉了揉眉心,此事确有些棘手, 救下从阁楼上掉下来的女子, 难免有身体接触。 见到的人少还好办,可这事发生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那仁仪候世子又强行换走了信物, 当日能出现在那处,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沈泱就算可以不嫁仁仪候府,可想要再在长安城再寻门好亲事却不容易。 高门大户的夫人哪个不注重颜面,即使晓得这事与沈泱无关,最多也是同情几分,要说把人娶进府那是决计不可能。 沈棠想到这里,抬眸瞧了眼沈清池,先不论沈泱能不能寻个好人家,就说当日那么多人,沈清池却能将所有人封口,她前世愣是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这等本事着实了不得。 沈棠没再出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一时间没人再开口,屋子就里只听见沈泱悲寂的哭声。 此时三夫人却突然目光凌厉的盯着沈晏:“四小姐当时与泱儿在一处,泱儿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四小姐当真不知吗!” 沈棠一滞,感情这里头还有渊源? 她抬眸瞧向沈晏,眼神微微眯起。 沈晏生的娇俏可人,性子也娇蛮,她刚进沈府那会儿,沈晏没少给她翻白眼儿,甚至有时,还当面同她呛几句。 她在江南沈府那么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岂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能撼得动的,加上她重亲情,每每都对她那些小把戏置之不理。 说白了,就是没放在眼里。 沈晏脾性急躁,早在回府被质问时,就已经气的哭红了眼,现下又听三夫人话里有话,当即就呛了回去:“我说没看见就没看见,当时那么多人,谁知道她是怎么掉下去的!” 三夫人却冷冷一哼:“泱儿受此大难,得利的可不就是四小姐了,前些日子四小姐还同泱儿争那陈国公府的亲事,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沈棠心中一跳,前世沈晏确实就嫁到了陈国公府。 二夫人哪能见着自家女儿受这般欺负,当即冷了脸:“三弟妹说话得讲个真凭实据,如此凭白构陷我可不依。” 捧在手心里宠的娇娇女受此大难,三夫人早被气糊涂了,越加口不择言:“当时泱儿与三小姐在一处,怎就那么巧掉下去的是泱儿而不是四小姐!” 沈晏气的猛地站起身吼了句:“就算我看上那陈国公府二公子,大可光明正大的抢,犯不着用如此手段!” 三夫人被气的身子发颤,抬手指着沈晏:“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二夫人瞬间来了火,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沈清池拍了桌子怒吼:“够了!” “吵来吵去像什么话!” 沈夫人也瞧了二人一眼,满脸不赞同:“一家人有话好说,如此面红耳赤夹枪带棒叫外人看了笑话。” 话音一落,沈夫人便察觉到不对劲,赶紧看了眼沈棠,见她无所察觉这才松了口气。 沈棠心中冷笑,这大堂里可不就只她一个外人么。 一家之主与主母发了话,再大的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这事到底也需要解决。 沈清池看了眼沈清凌,沉着嗓子道:“三弟如何看?” 沈清凌领职正六品鸿胪寺少卿,大半是靠沈清池的关系,实际的本事却并不大,遇着这种事气自然是气的,可要让他拿注意,却也不知该如何决策。 反倒是三公子沈梵怒气冲冲:“那什么鬼世子如何配得上妹妹,我就不信了,偌大的长安城还找不到一桩好姻缘。” 沈棠瞧了眼怒发冲冠少年郎君,心里冷嗤一声,你还真别不信,出了这种事,你还真在偌大的长安给你家妹妹找不到一桩好姻缘。 沈夫人叹了口气:“这仁仪候自是嫁不得。” 顿了顿看向三夫人:“先着手瞧瞧看有没有合心意的人家,仁仪候府先着人去将信物要回来,三弟妹意下如何。” 三夫人低头瞧着无比凄楚的沈泱,忍住心痛酸了句:“也只能如此,陈国公府的亲事也算是与我家泱儿无缘了。” 沈泱一听,顿时又哭开了。 声音不大,却叫人心痛不已。 沈棠听得眉心直跳,看了眼沈晏,她并不相信这件事是沈晏所为,沈晏说得对,她要抢必定是光明正大的。 且陈国公府这桩亲事,也确实不适合沈晏。 前世沈晏嫁过去,并不得那二公子疼爱,国公府规矩森严,沈晏性子大大咧咧,没人护着在里头根本就寸步难行,硬生生磋磨了两年人便没了。 “国公府可有表态?”沈棠突然出声。 众人一愣,沈夫人犹豫半晌道:“并未。” 沈棠又道:“国公府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 沈清池皱眉,正欲斥责沈棠一个闺阁女子不该插手这事,可对上沈棠清冷的目光后又将话吞了回去。 沈夫人见沈清池没出声,便如实道来:“日前国公府办了一场赏花晏,府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收到了帖子。” 此事沈棠知晓,她也收了帖子,不过那日她并未去,皇后娘娘身体欠佳,宣她进宫侍候了。 “府里几位小姐都去了,而后没过几日陈国公夫人便上了门,说是当日招待不周,特意给几位小姐送些花儿赔罪。” “陈国公夫人话里行间透露了府里二公子要结亲的意思,又拉着泱儿多说了几句。” 沈夫人说到这里又看了眼沈泱,心里头略微惋惜,那国公府显然看上的是泱儿,原本两府都已心照不宣,只等国公府三书六聘了,却没想今日出了这事。 高门大户的夫人说话,向来喜欢说一半留一半,沈棠稍微理了一遍明白了个大慨,无非就是陈国公府替几位公子相看,特地办了一场赏花晏,府里二公子看中了沈府的四小姐沈泱,特意上门以送花为由谈亲事。 沈棠勾唇,既然沈夫人知晓人家看中的是沈泱,可后头沈泱出了这事,府里竟又将沈晏嫁了过去,也难怪不得那二公子后来会轻慢沈晏了。 “听这意思国公府是属意四妹妹了,既然国公府都还没表态府里着什么急。” 沈清池冷着声音斥责:“胡闹!” 沈夫人也不赞同,出了这事自当主动同国公府说断还能保全些颜面,哪还能黏着人家不放。 倒是三夫人面上有了几分期盼,若国公府当真不介意呢,可随后又一脸苦涩,国公府那般钟鸣鼎食之家,哪能不介意。 三夫人叹了口气,沈泱眼里的光也逐渐淡去。 “这事谁也不许再提,明儿个就同国公府将这事说断,夫人暗地里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沈清池一句话定了沈泱后生的命运。 这句合适的人家可就很有讲究了,先别说高门权贵,只但凡在朝廷领职的都不算合适,为了保全沈府的颜面,沈泱就得远离这个圈子,剩下的只能在商人或平民百姓里头选。 沈泱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姐,嫁到平民百姓里头显然是不大可能,那便只有商人可选,所以后头才选了那杨姓商人。 沈棠看了眼沈泱,她若不管任由这事按照前世的轨迹,那沈泱此生算是毁了。 到底是做了姐妹一场,权当让自己心安了:“依本公主看,这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沈棠漫不经心的出声,那股矜贵高傲的劲儿似是与生俱来的。 沈清池当场便想发作,可听着那句本公主又忍了下去。 沈棠只当没看见沈清池的怒火,只盯着三夫人道:“这事我可相帮,不知三夫人意下如何?” “是为了保全沈府的颜面烟消旗鼓,忍了这口气将沈泱嫁给小门小户磋磨一生,还是想要国公府这桩婚事。” 三夫人抬头看了眼沈清池阴沉的眼神,低着头咬了咬唇,很快做了决定:“我只有这一个女儿,自是愿意为她搏一搏。” 沈泱反应倒是极快,她飞快的从三夫人怀里钻出来直直跪在沈棠面前:“求二姐姐救救泱儿。” 从事发到现在,她没有求沈清池这一家之主,没有求主母沈夫人,更没有求过自己的父亲。 因为她看的明白,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家族的颜面而不是她,而眼下只有沈棠能救她,也只有沈棠愿意救她,跪下去也是结结实实真心实意,砰的一声听得在场的人都跟着一怔。 沈棠微微倾身将人拉起来,轻飘飘的道:“我是可以帮你,但我这人耐心不好,有些话我只说一次,现在开始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做,否则我便管不了这事。” “而且这也只是一场赌局,若赢了自是皆大欢喜,若输了,你就得远离长安,你可愿意。” 沈泱盯着沈棠,红肿的眼里满是坚定:“泱儿都听二姐姐的。” 沈夫人转头看了眼沈清池不虞的面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出声。 沈棠根本没在意他们,只道:“你是如何掉下去的。” 沈泱:“我当时站在栏边看烟花,掉下去时感觉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沈棠盯着沈泱:“可确定?” 沈泱坚定的点头:“确定。” 沈棠又道:“当时谁离你最近?” 沈泱想了想却摇头:“没有注意。” 沈棠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沈晏:“当时有什么人在场,谁离沈泱最近,你可有看清。” 顿了顿又加了句:“这是洗清你嫌疑的唯一方法,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否则在这府里你便要一辈子背上谋害妹妹的嫌疑。” 沈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盯着沈棠的眼里满是诧异:“你相信不是我。” 沈棠轻笑:“你还没这个脑子。” 沈晏:……… “你说我笨!” 沈棠盯着她似笑非笑,显然是默认了,沈晏气的脸色通红,狠狠的瞪着沈棠。 二夫人扯了扯沈晏:“你赶紧说,现在有你二姐姐给你做主,省得将来背着这个名声。” 这话说的可精妙了,上头家主主母还在,何时轮到晚辈做主了,二夫人这话可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上头那二人脸上。 沈晏气呼呼的哼了声,才仔细回想当日的情景:“当时在场的有奉安候府大小姐,户部尚书府三小姐,户部侍郎五小姐,秦国公府大小姐,胥……” 沈棠听着这一长串名义觉得脑仁儿都疼,她打断沈晏:“离沈泱最近的是谁。” 沈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是胥安候府四小姐与秦国公府大小姐。” 胥安候府 沈棠身子一紧,而后又很快放松。 “秦国公府这位大小姐是何脾性?”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皆面色复杂的看着沈棠。 沈棠:……… “怎么了?” 沈蔚不自然的咳了声:“当年你刚回长安打的那位,就是秦国公府大小姐。” 沈棠:……… 原来是老熟人啊。 沈棠:“可知秦国公府与陈国公府有无往来?” 众人都噤了声,这种事最清楚的自然是一家主母,沈夫人被几道目光注视着,面上有几分不快:“并无过多来往。” 然沈晏却神情怪异,欲言又止,恰好被沈棠撞见:“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沈晏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磕磕绊绊的道:“我…我倒是听闻秦大小姐心仪陈二公子。” 这种事本就不是女儿家随意说道的,没得叫人说一个闺阁小姐在背后嚼舌根。 沈棠却笑了:“如此一来,这事就说的通了。” 三夫人一愣:“公主这是说……” 沈棠勾唇:“这位秦大小姐的脾性我当年可就领教过,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谋害他人这事,她干的出来。” 沈夫人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当初陈国公府的赏花晏,秦大小姐确实也在。” 沈晏不解:“胥安候府四小姐也离得近呢,为何不怀疑她。” 沈棠眼里有一丝宠溺划过:“不会是她。”那么可爱的小丫头连养的猫儿没了都要哭好半天鼻子,怎会做这种事。 二夫人有些疑惑:“可是,秦大小姐不是与陈国公世子定了婚事么。” 沈棠挑眉:“那么不妨碍她心里头有别人啊。” 沈清池听着沈棠越加荒唐的话,又冷着声音斥责:“闭嘴!” “这事还轮不到你管,一个闺阁小姐礼义廉耻怎么学的,这都是说的什么话!” 这话可就说的太重了,三夫人当即就冷着脸反驳了句:“大哥这话严重了,嘉和公主为给自己妹妹打抱不平,何错之有。” 嘉和公主几个字咬的格外重。 沈棠冷冷的瞧了眼沈清池,教她礼义廉耻,他配吗! 沈棠懒得再周旋,站起身拉着沈泱:“本公主这就带你去讨公道!” 沈清池猛地站起身:“你敢!” 沈棠顿住脚步,察觉到沈泱被吓得发颤,她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冷着目光直视沈清池:“有何不敢。” “本公主的妹妹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沈大人顾及沈府颜面,以家族为重要牺牲沈泱,本公主偏不同意!” 沈棠顿了顿又一字一句道:“若不是皇后娘娘与张贵妃水火不容,那仁仪候府是张贵妃的母族,沈大人怕是根本就不会顾及那世子是个什么样的品性便将沈泱嫁过去!” “沈大人一心为家族荣耀,牺牲个府里的子女算得了什么!” 众人皆被沈棠这番话惊得一身冷汗,虽然现实确实如此,可这般顶撞长辈,却是有悖伦常。 沈夫人也动了怒:“沈棠,你怎能如此与你父亲说话!” 沈棠似笑非笑的盯着沈夫人:“父亲?” 这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的沈夫人心里发慌,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要这么算起来,陛下也是本公主父皇呢。” 这话一出,沈清池与沈夫人双双一惊,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见二人乱了心神,沈棠也就见好就收,掏出腰间的玉牌冷声道:“今日,我以嘉和公主的身份替沈泱讨公道,谁敢阻拦!” “明日一早,本公主便搬离沈府,本公主既不知礼义廉耻,也就不碍沈大人的眼了。”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沈清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心里明白刚刚是他失言了,她毕竟是皇室最正的血脉,若这话传到了来仪殿,娘娘怕是会大怒。 沈夫人皱着眉盯着沈棠,她总觉得今日的沈棠有些不一样,而后才突然想起沈棠已有好几日没来给她请安了。 大堂里气氛霎时沉寂,只三夫人壮着胆子说了句:“公主这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 沈棠:“等到明日,沈泱就永远翻不得身了。” “三夫人,要等吗。” 沈泱身子一僵,惊恐的看向沈棠:“不,我随二姐姐去。” 三夫人低下头,如今愿意帮泱儿的只有嘉和公主,就算死马当活马医,赌也要赌这一把!她坚定的抬起头:“可需要我同行?” 沈棠一笑:“那倒不必了,耍无赖这事儿还得小辈来。” 众人:……… 耍无赖? 府里的公子小姐都正值少年,有几分血性,早被沈棠那席话激起了凌云壮志,他们沈府的小姐,岂能被旁人欺负! 然这句无赖又将他们砸的里嫩外焦。 沈泱呆愣的看着沈棠,这…什么意思? 沈棠看向沈晏,挑了挑眉:“一起么?” 沈晏还没从那几个耍无赖的字里回过神就听见沈棠挑衅的语气,当下就咬牙切齿:“有何不敢!” “我也去。”沈梵蓦地站起身。 他自己的妹妹,当是要出一份力。 沈棠点头,就算他不说,她也要把他框过去,这人前世能提剑去杨府砍人,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用在今夜甚好。 沈蔚也起了身:“我同你们一道。” 而后剩下那几个公子小姐相互对视一眼,咬咬牙一副赴死的神情跟着起身:“我也去。” 耍无赖就耍无赖,总之府里的兄弟姐妹自己能欺负,旁人却不行! 沈棠揉了揉眉心,前世怎不知府里这些小辈感情如此好:“我们是去讨公道讲道理,又不是打架,去这么多人做什么。” “大哥…大哥也别去了吧。”大哥性子憨直,这种场合他去反倒会误事。 众人:可你刚刚不还说要去耍无赖么。 合着逗他们玩呢。 沈清池气的额头青筋暴露:“都给我坐下!” 后头站起来的几个搭聋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说实话,真想去看看这热闹。 沈棠无视沈清池的怒火,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伸手一指:“你同我们一道。” 被指着的小公子正垂头丧气的往凳子上坐,见沈棠指了他,双眼立刻放了光,几步蹦到了沈棠面前:“我吗,我吗?” 沈棠莞尔:“就是你。” 这小公子是二房的六公子沈孟,是沈晏的嫡亲弟弟,沈孟性子无拘无束惯爱在街头巷尾瞎混,要说这耍无赖的本事,府里就他最在行。 众人一见沈棠指了他一道,暗道不好,这恐怕还真的是去耍浑的。 然沈清池无法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棠捏着公主的玉牌带着一帮公子小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府里。 沈清池气归气,也不能真的将沈棠如何,眼下只能先在这里等着,二夫人膝下两个孩子都跟着去了,自然是放心不下,也就坐在大堂不动,三夫人同样眼观鼻鼻观心。 剩下的小辈都是想留下来看热闹的,所以在沈夫人说可先各自散去时,硬是没人起身。 三夫人偷偷瞧了眼上位,见沈清池脸色着实不好看,小心翼翼的道了句:“大哥也别急,去的都是晚辈,就算闹大了不过是几个小辈之间的矛盾,问题不大。” 三老爷一滞 问题不大? 都打上人家府里了还问题不大!不过他面上却也不显,没得叫人说他比妇人还怂。 二老爷老神在在的坐着,还用了些点心瓜子似乎就当在看戏,不是他不关心晚辈,而是他对自家那两个很有信心,讲道理不行,要说是去耍浑那绝对吃不了亏。 人都走了,再来说问题大不大也没什么意义,沈清池冷冷哼了声就没再说话。 沈府一片死寂,心惊胆颤,而沈棠这一行人却是热血沸腾,雄邹邹气昂昂的,因为沈棠不仅带了府里四个公子小姐,还将她的侍卫全部都带上了,二十个身着官服的带刀侍卫,凭白添了几分气势。 沈泱原本还有些害怕,可沈棠一直攥着她的手,她便觉得心安了几分。 到了秦国公府已是半刻钟后,正过戌时。 晏轻让人去敲了门,那守门的下人一开门看见这么侍卫还拿着刀当即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进去禀报。 不过一柱香,整个秦国公府的主子大多都来了前院,只一些小辈没现身。 秦国公一看前头是沈棠,顿觉脑仁儿都疼,秦国公任职工部尚书,是个肥差,盯着的人自然不少,所以秦国公历来都是小心谨慎生怕惹了麻烦。 当初沈棠刚进长安还未册封公主时便能跑上门来一个脏字不带将他们骂的哑口无言,偏人家还占着理,后来这事被有心人好生挖掘一番,还闹到了御前。 那之后他对府里的小姐耳提命面不许去招惹这位,就不知今儿这般大动干戈又是闹哪一出。 “嘉和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棠瞧着秦国公眼神沉寂:“迎倒不必了,还麻烦秦国公将秦大小姐交出来。” 秦国公心中一跳,怎么又是涟儿,且看这阵仗惹得事怕是不小,当即打着官腔: “不知小女可是得罪了嘉和公主,本官先给公主赔罪了。” 沈棠也不同他废话:“今儿个本公主的妹妹掉下阁楼一事想必秦国公也听闻了,今日本公主便前来问问秦大小姐,到底与本公主妹妹有多大仇怨,使出如此恶毒的手段害人。” 秦国公一惊,看向沈棠:“公主莫不是弄茬了,沈五小姐不是自个儿不小心掉下去的? 沈棠将手中玉牌往怀里一放,颇是不耐烦:“秦国公是让秦大小姐自己出来还是本公主让人进去请?” 秦国公夫人眼看事情不妙,当即偷偷转身欲离开,却被沈棠瞧了个正着:“夫人要去哪里?” 秦国公夫人被抓个正着,只等干干的笑了声:“我这不去唤涟儿呢。” 沈棠:“倒不劳夫人大驾。” 转头朝东衣四人道:“进去把人给本公主带出来!” “是。” 秦国公夫人忙上前阻拦,冷下脸:“公主未免欺人太甚,这是国公府,还轮不到公主为所欲为!” 沈棠似笑非笑:“那不如带上秦大小姐去我们一道去顺天府说理去。” 秦国公瞧沈棠如此义正言辞,心里暗道不好,这怕是手里抓到了把柄,这要是闹到了顺天府,不仅涟儿的名声全毁了,就是国公府恐也要被参上一本。 秦国公夫人自然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看对方来势汹汹,也明白这事十有□□是真的了。 就在两人愣神间,四个侍女已绕过秦国公夫人进了后院,秦国公夫人连忙追了上去,可心里到底是心虚,也不敢闹得太过,只得让人去将秦涟请出来。 秦涟刚准备就寝,便听外头闹哄哄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下人来请她去前院,还有四个有些面熟的侍女冷着脸直接闯进门上来拉人。 秦涟当即气的破口大骂,她身边的丫头为了护主上前攀扯,是以动静闹得极大,连左右几个府里都听见了响动。 当秦涟被扯着到了前院时,便被这阵仗吓到了,二十个侍卫个个面色冷冽。 最可怕的是前头立着那人是沈棠,当秦涟瞧见被沈棠拉着的沈泱时,眼神连忙移开了。 沈棠自然也瞧见了,当即冷了声音:“秦大小姐心虚什么!” 秦涟强迫自己冷静,端着大家闺秀的气度冷冷的道:“本小姐哪有心虚。” 沈棠:“那你为何不敢看沈泱!” 秦涟:“我如何不敢看。”说完还瞪了眼沈泱,却被沈泱眸子里的猩红和恨意吓得飞快转了头。 “你们大半夜来我秦府做什么!如此不知规矩,简直有损长安贵女的名声。” 此时还不待沈棠说话,便见沈孟冲了出来指着秦涟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提名声!当年你当着众人的面辱骂二姐姐,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五姐姐推下阁楼,你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泼妇!哪来的脸谈什么规矩和名声!” 沈孟是在那群纨绔里浑惯了的,说出的话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说白了,他就不知道脸面是何物。 秦涟当即气的指着沈孟手指发颤:“你…太过分了!” 秦国公与秦国公夫人也变了脸色,秦国公夫人将秦涟扯到身后:“公主就是如此纵容旁人出言不逊吗!” 沈棠颇有几分无辜:“国公夫人这话就错了,这位是沈府六公子,他气不过为自己姐姐出头,可与本公主无关。” 秦国公夫嫌弃的斜了眼沈泱,板着脸:“你们凭什么说是涟儿推了她,就不能是她自己故意往下掉的吗。” 这句话彻底惹怒沈府的几位公子小姐,沈棠眼里盛满寒霜,她靠近秦国公夫人语气冰冷:“你当她沈泱是个傻的吗,自己往下跳?怎么,她是不要命了还是上赶着嫁给那仁仪候府世子?听秦国公夫人此话竟是觉得那仁仪候府是个不错的亲事,不若本公主这就进宫给秦大小姐做主,将她许给那世子如何。” “对了,就算秦大小姐如愿嫁过去,也只能委屈秦大小姐做妾了,毕竟人家是以正室之名求娶的沈泱。” 秦国公夫人被这话气的身子发颤,咬牙切齿道:“涟儿与陈国公世子已经定了婚约,就不劳烦公主了。” 然秦涟却是当场晕了过去。 沈晏却并不放过她,直接上前将秦涟拽出来:“装什么晕呢,敢作就得敢当,如此作态就是个怂货。” “国公夫人不是要证据吗!本小姐就是证据,我亲眼看到秦涟将五妹妹推了下去,还有哥哥也看见了,秦国公夫人还要什么证据!” 秦涟本就不是真的晕,被沈晏这一拽当即起身反抗,秦国公却是被惊的不轻,他沉着脸色看向沈棠:“这些证据都是一面之词,做不得呈堂供证。” 沈孟不以为意:“要证据是吧?也行,你们先等等。” 沈孟边往外头走,边点了几个侍卫:“你,去胥安候府,你,去将奉安候府,你,去户部尚书府,这天色晚了,也不好叫人亲自跑一趟,让她们写下证词带回来就行。” “本公子亲自去将那几个哥们儿请过来作证,当时我们就在对面的阁楼看的清清楚楚。” “这事总做不了假,当时整个阁楼的人可是都晓得我们在哪个雅间。” 沈孟越说,秦涟心里越慌,当时这几个府里的小姐确实在场,且这几人与她走的并不近,若是她们当真看到了绝对不会隐瞒。 秦国公看了眼秦涟慌乱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闭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而后赶紧吩咐人将沈孟几人拦下来:“有话好说,这大半夜的去叨扰别人也是不妥。” 沈孟:“不会啊,那帮哥们儿最讲义气,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一定会过来作证的。” 沈棠好整以暇的看着秦涟:“秦大小姐还需要什么证据一道说来,本公主找来后便一同去顺天府或是大理寺说道说道。” “不若再顺便查查沈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秦大小姐。” 后面一句话让秦涟彻底慌了神:“不要!” 沈晏哼了声:“不要?” “可是我们已经知晓了啊。” 秦涟太过慌乱,秦国公夫人自然也发现了,忙将秦涟再次拉到身后,不让她再出声。 然沈棠接下来的话却让秦府所有人惊愕不已。 “秦大小姐心仪陈二公子,可偏偏又看不上人家的身份,于是同陈国公世子爷定了婚约,可自己得不到的又不想旁人得到,得知陈二公子有意与沈府结亲,便起了歹毒之心将沈泱从阁楼上推下,试图毁了沈泱。” “可秦大小姐是不是忘记了,此乃寒冬腊月,沈泱当日里里外外不知道裹了多少层,那仁仪候世子救下她时最多碰了个衣裳,虽然强行同沈泱换了信物,可那也是他仁仪候府欺人太甚,沈府可不认这桩婚事!” “沈泱是受害者,且并未损坏清白,反倒是秦大小姐,陈国公世子与陈二公子一母同胞,感情自来极好,你觉得出了这事,你与陈国公世子的这桩婚事还保的住么。” 一席话下来,秦国公不敢置信的看向秦涟:“此事当真!” 秦涟自然赶紧反驳,哭着道:“不,父亲,不是真的,是她诬陷涟儿的。” 沈棠眯起双眼:“是不是诬陷,去诏狱走一遭便知。” “诏狱里就有千万种方法可让你说实话,况且,这么多的人证不用审就可直接定罪了。怎么,秦大小姐是要现在认还是到了诏狱再认。” 秦涟蓦地失了力气跌倒在地,惊恐的拉着秦国公的衣角:“父亲,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要去宫里,不要去诏狱。” 这便是认了。 秦国公抚着额头痛心疾首,谋害贵女试图损害其清白,这事一抖出去,涟儿这一生算是毁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秦国公放低了姿态想要去求沈棠,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沈梵拔了一旁侍卫的剑:“秦涟敢如此欺负妹妹,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便将这国公府拆了,就是闹到御前,将长安闹个底朝天我也不怕!” 秦国公:这又是哪里来的蛮子。 沈棠好心解释了句:“这是沈泱的嫡亲兄长,他不罢手本公主也无法。” 秦国公:……… 这怎么还有个兄长。 秦国公气的回头又瞪了眼秦涟,这都惹的是些什么人。 秦国公夫人知道事情已无回旋,当即软了语气:“这件事若闹大了,毁的可是沈五小姐的名声,不若好好谈谈,求两全之法?” 沈梵冷冷一哼:“泱儿自来怕冷,今日出门前衣裳裹得比那粽子还多,仁仪候世子当时只不过顺手搭了一把,也就碰到了外头的披风,若是这都算失了名声,那是不是今日要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泱儿摔死了才算保全名声,我竟不知,在秦国公夫人眼里我唐洲律法如此苛刻!” “至于你说的两全之法本公子没有兴趣听,今日必须给泱儿一个交待。” 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秦国公夫人腿都发了软,只勉强维持镇定:“你们要什么交待?” “立刻写道歉信说明缘由,贴在长安各处公告栏。” 秦国公夫人想也不想就反驳:“不行!” “你怎么心肠如此歹毒,要是写了涟儿一辈子就毁了!” 沈梵冷哼:“她害泱儿的时候国公夫人怎地不说她心肠歹毒!” “害人终害己,说到底还是秦府家教不好,才教出如此恶毒的女子。” 沈棠:……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要是不愿也成,那便去诏狱呆个一年半载,本公主保证,秦大小姐在里头一定能够平平安安。” 秦涟一听诏狱吓得腿都发了软,进了那里头再想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她要进去了沈棠一定不会放过她,况且进了诏狱的女子,谁还敢娶。 “我写,我写。” 一旁的沈泱喜极而泣,感激的看向沈棠。 秦国公夫人心疼的抱着秦涟,心痛不已:“涟儿。” 秦国公气的看也不想再看,抬手让人去拿笔墨,等秦涟写完了足足十张,才无力的挥了挥手:“将大小姐送到承安寺吧。” 这信一出,涟儿的名声算是彻底没了,只有赶紧先送到将人送到寺庙,否则府里其他小姐的婚事怕都会受了牵连。 沈棠拿着信交给晏轻:“立刻去贴,派人寸步不离的守着。” 晏轻:“是。” 讨回了公道,沈棠自然不愿多留,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高高兴兴而归。 到了沈府,意料之中看到大堂亮着烛火,所有人都未离开。 沈孟三言两语又比又画的将此事尽数道来,众人这才放了心,沈清池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些。 秦氏女害人的消息一出,泱儿就彻底成了受害者,沈府已能挽回些颜面。 只三夫人有些担忧:“如此,陈国公府真的不会计较了?” 沈棠摇头:“当然不止。” 众人一愣,还有后招? “还有两件事,第一去仁仪候府让那世子亲口证明当日只碰了披风,并未损害沈泱清白。” 沈夫人:“可人言可畏,能堵住悠悠众口?” 沈棠看向沈泱:“那就得看沈泱了。” 沈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二姐姐我要做什么。” “连夜启程去宁华寺,对外宣称受了惊吓余生伴青灯古佛。”沈棠漫不经心的道。 众人一惊,沈晏最沉不住气:“你要五妹妹出家。” 沈棠瞧着沈晏:“不仅要出家,还要剃度。” 三夫人面色变了又变,沈晏气的唇角打颤:“既要剃度出家,今夜闹这一遭有何意义!” 沈泱却格外安静,她细细思索后砰的跪倒在地:“泱儿谢过二姐姐。” 沈棠勾唇,还好不蠢。 “剃度时间选在酉时后。”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万字哦~~ 第27章 沈府除了几个榆木疙瘩外, 其他人大都明白了里头的玄妙。 而沈晏就是其中那个榆木疙瘩, 她瞪着沈棠:“你安的什么心呢, 竟要五妹妹去剃度!” 二夫人连忙将沈晏扯到身边瞪了眼:“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沈泱见沈棠不出声心中越发愧疚,她原本待沈棠便不亲近,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是沈棠救了她, 她自然就不能看着她被其他人误会,便出言解释: “四姐姐误会二姐姐了, 二姐姐是在帮我。” 沈晏皱着眉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剃度算哪门子的帮你。” 三夫人此时赶紧接了话:“确实如此。” 未免继续闹腾下去, 她便简单的解释了一番。 前有秦府大小姐故意谋害, 后有仁仪候世子出言澄清,世人大多都会同情弱者, 外头的舆论自然也就一边倒向了沈泱,这个时候,沈泱以表清白剃度出家,如此烈性让人敬佩的同时也会让人心中不平, 自然而然的就会忽略仁仪候世子救人这事。 陈国公府既然特意给府里公子举办了赏花晏, 那么发出去的帖子也都经过了筛选, 无论府里公子瞧中了哪府的小姐都是使得的, 所以与其说是陈国公夫人属意沈泱,还不如说是陈二公子瞧中的沈泱。 作为国公府的公子, 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因为自己遭了这等委屈, 心里头那份保护欲自然也就被激了起来,再被沈泱这剃度出家一刺激,若那二公子是个有心的, 定会上宁华寺阻止。 沈泱若能被陈国公府的长辈亲自接下宁华寺,谁会不高看她一眼,这沈泱掉下阁楼被仁仪候世子相救一事就算彻底揭过了,而陈国公府日后也断不会再拿此事去堵沈泱,人是他们爬了几百道阶梯接回来的,要是再拿此事说道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且沈棠能如此快的逆转局势,不过也是因为手段凌厉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在心理上占了上风,她在路上便给沈晏几人串了口供,必须一口咬死都亲眼看见秦涟推了沈泱。 加上他们来势汹汹,一开始便是直接给秦涟定了罪,让所有人以为她手里捏着实打实的把柄,且又步步紧逼,根本没有给秦国公思考与反击的时间。 秦涟本就没什么定力,只需将她心里见不得人的秘密捅出来她便能乱了分寸,再拿诏狱恐吓,加之又是晚上,哪个闺阁小姐没有几分惧意。 但若秦国公当时能静下心来思考,便能找到破绽,且只要派人一查,便晓得今日沈孟压根就没去过那处阁楼。 可惜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就算那秦国公反应过来了也无济于事。 若这事儿按一惯的常理来处理还真讨不到半分好处,可用如此凌厉蛮横的手段却能出奇制胜。 三夫人对沈棠自是感激不尽,不过心里仍有些担忧:“若是国公府的人不去宁华寺该如何。” 沈棠放下茶杯:“所以,我才说这是赌一把。” 就赌那二公子心里确有沈泱。 沈泱咬了咬唇,她知道秦涟写道歉信与仁仪候世子澄清都是铺垫,这宁华寺才是最重要的一步,若她不走便前功尽弃,最多得世人几分同情,或许也能找个尚可的小官小吏,却绝对嫁不进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 但若走了这一步,或许就可换来陈国公府这桩婚事,也或许她真的就要剃度出家。 沈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我去。” 她不甘于平凡,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就要搏一搏。 沈晏瘪着嘴:“为何要是宁华寺,又为何非得酉时?且出家就出家,为何非要剃度?” 沈棠瞧了她一眼,也难为她前世在陈国公府还活了两年:“因为宁华寺最近,上山的阶梯最长最显诚意,而定在酉时,自是因为得给那陈国公府的人爬上去的时间,剃度比带发修行更能表决心,这叫趁火上逼他们尽快做决定,若还留了余地让他们考虑,等这把火一灭可就晚了。” 沈晏又道:“那为何五妹妹非得连夜走?” 沈棠:“自也是为了诚意。” “等天一亮再走,便显得故作姿态了。” 剩下的事也不需要沈棠再插手,折腾了一晚已是困倦至极,临走时还不忘在众人面前吩咐东衣:“记得明日一早便叫醒本公主搬府,只带父皇母后赏赐的东西即可,其余到了公主府再置办。” 沈棠这一举可是得了不少的好人缘,是以听沈棠这一说心里都不是滋味,沉不住气的就颇为埋怨的瞧了眼沈清池,要不是他将话说的那么重,人家能那么急着搬府么。 沈清池脸色铁青,哼了声便甩袖回了屋。 沈泱果真连夜套了马车上了宁华寺,沈梵自然陪着一道去了。 — 第二日,天才刚刚大亮,东衣便唤醒了沈棠,说是沈夫人来了。 沈棠本就没睡几个时辰,神情还有些茫然,等东衣替她净了完脸才醒了神。 她回沈府快两年,沈夫人来她院子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儿为何来这一遭沈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无非就是劝她多留些日子。 只不过这里头有几分真情几分敷衍就难说了。 沈棠在外头立了好半晌,等沈夫人面上现了不耐之意,才施施然踏进去。 沈棠浅浅施了晚辈的礼,那声母亲却是没有叫出来。 沈夫人心里头略有些不满和诧异,却也没多去计较,只看了眼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侍卫,皱了眉头:“这么急着搬?” 沈棠轻笑,语气不疾不徐:“既是父皇赐下来的府邸,本当早些搬过去。” 那声父皇惹得沈夫人心惊胆战,频频看向沈棠。 沈棠只做不觉,她既册封公主,唤一声父皇也没人能找出不妥,只是以前她有所顾忌从未如此唤过,今儿也就只想以此警醒沈夫人。 她不是软柿子,也不会任人拿捏。 沈夫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也好,早些搬过去也免得陛下多心。” 沈棠:“嗯。” 两人相对无言,东衣心头万分不解,公主以前恨不得能与夫人多说几句话,如今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对夫人如此敷衍。 沈夫人也没再坐下去,随意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沈棠出府时,府里的主子也都尽数到门口来送行,沈棠不带丝毫留恋的上了马车。 她带走的东西不多,只宫里近年来的赏赐,沈府的东西她不愿意用。 — 刚一踏进公主府,沈棠便红了眼眶,这里有太多回忆,她一生最快乐的最伤心的时刻都在此处度过,熟悉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她恍若又看见了曾经的一幕幕。 侍女的欢声笑语,从北街归来的阿莀,温柔和煦的李昭,院里那只从北街带回来的鸡公,还有那只雪白的猫儿,还有念儿。 几十年的场景一一在眼前浮现,沈棠闭上眼,眼泪自眼角无声的滑落。 寝殿里的摆件也都是在从前的位置,只是还有些许空置的地方,那些地儿后来才添置上的,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侍卫,沈棠勾了唇,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从前。 “东衣,去挑些下人。”从沈府出来除了东衣几人并未带其他下人,这二十个侍卫都有官阶在身,自不能用来处理院里这些杂事。 东衣带回来的人大多都是前世入了公主府的,只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想来是因为这一世提前搬府所致。 而沈泱那边尽如沈棠所料,天一亮秦涟的道歉信便传遍了长安城,仁仪候世子也将信物悄然送回了沈府,并放出话来当时只碰到了沈泱的披风,而此时又有更夫传言,说是昨夜看到了沈五小姐连夜乘马车去了宁华寺。 一打听之下才得知,沈五小姐竟是因为此事受了惊吓,为了不牵连旁人自愿去宁华寺剃度出家。 陈二公子气的当即就将兄长与秦涟的定亲信物与生辰贴甩到了秦国公府,并骂秦涟不知羞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而后急匆匆打马一路疾驰去了宁华寺,陈国公府夫人跟着上宁华寺,陈二公子率先赶到时,沈泱的头发都已经剪掉了一缕,吓得陈二公子急忙将人拉到怀里,这种失而复得怕是永生难忘。 另一边陈国公府二夫人也同时带着媒婆上门提亲,给足了诚意与体面,沈府原本还不松口,后头还是瞧着沈泱都被陈国公夫人接回来了这才点头,这场闹剧也就此落下序幕,如今外头大多都是相传陈二公子与沈五小姐这桩金玉良缘。 沈棠得了消息后只一笑而过,倚在贵妃塌上久久没出声,前世这个时候,外头盛传的是她与容莀的那段金玉良缘,如今金玉良缘还在,人却是换了。 至于沈清池是如何让仁仪候世子松的口,她不想去关心,不过那仁仪候她却是不会放过。 李昭她斗不过,一个仁仪候却还能动得了,都说柿子得挑软的捏,而李昭这颗柿子里头的心儿是石头做的,拿把铁锤来都不一定砸得烂,所以重来这一世,她得先挑个软的开刀。 前世在仁仪候府寻到了五十八具尸体,具查验最早的在十一年前,也就是说仁仪候现下很有可能已经残害了最少一名女子。 如今张贵妃荣宠在身,想要用一个毫无身份的女子尸体去换张衾的命乃至整个仁仪候府,显然不大可能。 所以她必须要从其他地方着手,得抓到张衾致命的把柄,可张衾此人虽爱女色却也怕死,他动的那些女子不是无依无靠,就是出自青楼,自然就惹不起大乱子,前世也是惹到了公主府沈府与锦衣卫头上才将他一击致命。 不过沈棠前世摸爬打滚了那么些年,手上早就不干净,如今想要处理这事自然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二更哦~~~ 第28章 仁仪候做的谨慎, 她就给他出错的机会, 抓不到把柄, 她就给他制造把柄。 “晏轻,盯着仁仪候,稍有异动便来禀报。” 晏轻一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子,是仁仪候还是仁仪候世子?” 得罪沈府的不是仁仪候世子么。 对付仁仪候这事沈棠也不打算瞒着他们:“仁仪候倒了, 仁仪候世子不成气候。” 晏轻一惊:“主子?” 主子这意思, 竟是要对整个仁仪候府下手。 东衣也不解:“主子, 五小姐这事也算是圆满了,仁仪候世子也是被秦大小姐设计, 主子何以要……” 沈棠自然没办法去解释她为何非要致仁仪候于死地,毕竟这两世的事可完全不合常理,说出来他们只怕会给她请道士驱邪,只道:“我这两日做了些奇怪的梦, 梦见那仁仪候院中有一具女子的尸体, 还梦到一中年男子在院里残害良家女子, 怕是那女子托梦, 所以心中不安。” 东衣一听沈棠做了如此噩梦,当即吓得不轻:“主子, 可要请个道士来做做法?” 沈棠:…… “倒也不必。” 最后东衣还是没听, 请了些道士来,说是给新宅看看风水。 — 沈棠迁府自是收到了不少贺礼,宫里也下来了好几份赏赐。 如此一来这宴客一事便是必然的了。 然皇后娘娘却思虑得多了些, 说正好趁着这个日子给沈棠挑个驸马。 前世这个时候沈棠与容莀已定了婚事,自然就没这一遭。 沈棠盯着皇后娘娘送来的名单颇有些无奈,她这一世本也没打算成婚,反正同谁成婚都是要祸害人家。 可她倒是忘了她成不成婚自己还真做不了主。 沈棠无声叹了口气,看也没看便将名单给了东衣:“按照上面的来吧。” 然宴客当天,她便后悔了。 沈棠站在公主府的阁楼上,盯着下头那道清瘦温和的身影咬牙切齿:“谁让他来的!” 东衣顺着沈棠的目光瞧去,回道:“回主子,三皇子在皇后娘娘的名单上。” 沈棠懊恼的转身不想再看,避之不及的人反倒亲自将人请了进来,而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忙道:“还有谁?” 东衣低下头,无端多了几分心虚:“朝堂上但凡府里有未定亲的公子,都…都下了帖子。” 沈棠深吸了一口气:“太子殿下?” 东衣:“请了。” 沈棠:“容莀世子?” 这个名字东衣明显听出了颤音,遂小心翼翼的道:“请了。” 沈棠身子紧紧绷着,所以,他会来吗? 今日就是借着搬迁晏的幌子给她挑驸马,各府不可能不知,但凡收了帖子亲自来的,都是抱了此意。 所以,阿莀也有此意? 沈棠的心被紧紧揪着,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对他的念想,可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又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人都送上门来了,她真的没有把握能克制住自己,可她如今要做的事太多,稍有不慎就会惹上麻烦,她不能连累他。 恰此时下头一阵躁动,沈棠隐约听见有人唤了声容世子,她飞快的转头往下看,果然见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 他一身白色锦衣,一头乌丝用玉冠束起乖顺的披在身后,硕长的身材,完美到让人窒息的容颜,每一处都深深吸引着她。 “见过太子殿下。” 沈棠眼神一紧,瞧向容莀身后的太子,他们竟是一道来的!且阿莀对他笑得毫无防备,看样子还很是亲近,他们何时如此熟稔了。 李昭若有所感的抬眸瞧向阁楼,却只看见那道刚刚转身的绯红色身影,李昭收回目光瞧向与太子相谈甚欢的容莀,嘴角划过一丝不明的浅笑。 “容世子今日怎也来了?” 今日来嘉和公主府的公子都清楚为何而来,是以沈葳一听容莀要亲自过来,急匆匆就出了宫。 难道就算容莀就算没在如意桥上见到沈棠,也仍是有意入公主府? 容莀露出一丝苦笑:“娘娘特意下了圣旨,不敢不来。” 他本无意尚公主,当今律例驸马不可在朝为官,可他心有凌云壮志不愿舍弃。 沈葳一惊,母后亲自下了圣旨!那不就说明已经挑中他了,如此说来就算他们没在如意桥上一见钟情,也还是没有断了这道缘分! 沈葳低头掩去心中苦涩:“上次听世子说准备三月下场,若是……” 容莀叹了口气,而后调笑一句:“眼下只望这位嘉和公主挑不中我。” 沈葳面色一松,或许只要今日容莀没有与沈棠相见,他们这缘分也就断了。 今日嘉和公主府可算是出尽了风头,一个小小搬迁晏,太子殿下与几位皇子公主尽数驾临。 当然除了李昭外,其余几位都是瞧着太子殿下来了才赶紧急匆匆过来的,说起来沈棠就算没有册封公主,那也是太子殿下的嫡亲表妹,这个面子怎么也得给。 好在皇后娘娘早早将身边的几个大宫女支了出来,沈府也来了几个妈妈,再有东衣几人协助,一时倒也没有出乱子,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按着礼数,沈棠是要陪着太子殿下与皇子公主在隔间用膳,而这一顿饭沈棠吃的极为勉强,她恨不得在那两人饭菜里下毒直接毒死了干净了事,然事实并不允许她如此做。 李昭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沈棠一眼,将一个规矩知进退的落魄皇子演绎了个十成十。 宴席结束后,便是诗会。 这也是皇后娘娘早就安排好的。 题目由嘉和公主所出,一柱香的时间便结束,由嘉和公主在公子小姐里头各选出一首诗,拔的魁首者,便可得嘉和公主一物赏赐,太子殿下不知怎地来了兴致竟又添了彩头,几位皇子公主也便跟着添了。 众人激动不已,拔的魁首便能同时等到这几位的主子赏赐,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是以各府公子小姐无不是卯足了劲儿的争,太子见下面都奋笔疾书,闲暇时便瞧了眼李昭面前的那一只玉簪:“三皇弟怎拿如此平凡之物。” 李昭恭敬颔首:“回殿下,臣弟今儿身上只有这一玉簪还算拿得出手。” 李简与两位公主同时在李昭身上扫了一圈,却见他头上无一物装饰。 原来这人是把头上唯一一根玉簪取下来当作彩头了,几人收回目光没再去看,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不值一提。 沈棠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不是装可怜吗?要是不被欺负一下,如何突出这份可怜。 “三皇子腰间那块玉佩看着不错,拿来做彩头倒是合适。” 狗东西! 在这儿坐着的哪一个不是被他弄死的,装什装! 李简与两位公主面色复杂的看了眼沈棠,不是说这位是个温婉的么,怎落井下石这事儿干的如此顺手。 李昭先是一愣,随后伸手取下玉佩:“这是自幼便带在身边的,嘉和若是喜欢,不若赠予嘉和。” 这话就是说这玉佩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不便拿来做彩头,按照常理要听人如此说,定是不会收的。 然沈棠并非常人,她勾唇一笑:“既如此,那就多谢三皇兄了。” 她就怕这东西对他不重要。 沈葳瞧了眼沈棠,低下头勾起唇,这事越发有意思了。 “噗。”四公主李莹正端了茶盏饮茶,乍一听沈棠这句,当即就呛着了。 贴身侍女连忙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拭,李莹拿着帕子半捂着嘴,干干一笑:“不好意思,唐突了。” 沈棠颔首:“无碍。” 李昭小心翼翼的将玉佩递给金卓,满脸不舍:“小心些。” 金卓低着头接过:“是。” 嘉和公主这就是摆明了在报复上次主子拦她马车这事儿,金卓心中一叹,余路渺茫啊。 东衣接过玉佩恭敬的呈给沈棠,沈棠用指尖儿将玉佩的吊穗捻起,似是颇为嫌弃,而后砰的一声将那玉佩毫不留情的扔在面前的桌子上再也没看一眼:“这般瞧着也没什么出彩,收起来吧。” 金卓的心随着那砰的一声提到了嗓子眼儿,那可是原妃娘娘留给主子的物件儿,这要摔碎了主子还不得心疼死。 虽然他不知道主子为何给的如此干脆,但下意识觉得主子定能要回去,可这要是碎了就真的无法了。 然李昭面色都未变一下,仍是那副温风和煦。 沈棠恨得牙痒痒,她总有一天得亲手撕下这人的伪装。 几人另外几位主子便明了,这位三皇子怕是不知何时得罪了沈棠,不过看看戏就成了,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儿,三皇子如何与他们无关。 皇室里本就没什么真正的亲情可言,谁的权力大,谁便说了算,三皇子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可怜,谁也看不上眼。 — 诗文陆陆续续的呈了上来,在座的几位主子都依次阅了一遍,沈棠对这些提不起什么兴致,大多只随意瞟了下便没再看第二眼。 直到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酥和呈上来几张诗文时,沈棠才坐直了身子。 既是酥和呈上来的,想必是皇后娘娘属意的人,她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然第一张,就叫她乱了心神。 是阿莀的字。 沈棠的手微微发颤,察觉到几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强自镇定后快速的扫了一眼而后放在一边,没让东衣传给另外几个主子。 心中却已难过的不行。 阿莀无意尚公主。 这首诗不是他的水平,他在藏拙。 众人心知肚明,这些赏赐都是幌子,今儿拔的头筹者便极有可能会成为嘉和公主驸马。 所以前世他也是不想尚公主的吧,只是刚好遇到了她,他有一腔少年热血,想入官场想帮助更多的贫困百姓,是因为她他才掩去锋芒陪她平凡度日。 即便仍旧帮助了不少百姓,却也费了更多的心力。 沈棠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随意抽了一张放出来:“这个不错。” 酥和将那张诗文呈给了太子,太子看了眼点点头:“的确不错。” 然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以容莀的才情这里头没人比得过,可她竟没选容莀的,莫非是容莀藏了拙。 李昭拿到诗文时眉眼一弯,他就猜到她不会选容莀。 得了头筹的分别是是户部尚书家的二公子焉煦,奉安候府大小姐赵韵。 赏赐一出,众人心思各异,纷纷上前恭喜焉煦,众所周知容世子的才情远在焉煦之上,嘉和公主偏亲点了焉煦的诗文,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虽然尚公主不能入朝堂,但皇亲国戚那岂是旁人能比的,虽嘉和公主并不是皇室血脉,可她原本身份就不低,且如今正得陛下娘娘荣宠,能结上这门亲事可不就是天大的造化,那些失之交臂的自然要来酸上几句。 可焉煦性子并不温和,反而那张嘴颇有些辣,前来夹枪带棒的都毫无例外被他堵了回去,瞧着讨不得几分好处自然也都作罢了。 诗会一散,就是行动自由,可随意在府里闲逛,各处亭子也早已布了茶点,公子小姐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加上这日阳光温和,也都乐意多走动走动。 — 公主府后院里有一方小池塘,里头喂了几尾锦鲤,是迁府第二日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 沈棠拽着玉佩细细打量,前世她确实见他一直带着这块玉佩,所以那句自幼携带应是不假。 南衣眼珠子转了转,上前道:“主子可是还记着上次三皇子拦马车这事呢。” 沈棠目光一凛,她倒还忘了这茬! 而后那块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了池塘。 南衣:……… “主…主子。” 沈棠拍了拍手,扯过南衣腰间的帕子擦了擦手,轻轻哼了声,转身欲离开。 却没成刚一转身便瞧见那道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昭绿茶即将开始他的演出…… 还有一更 第29章 南衣小心翼翼的回头望了眼池塘, 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扔人家东西被当场撞见算是怎么回事。 而沈棠却脸不红心不跳的道:“真是对不住, 刚刚手滑了,将三皇兄的玉佩落在池塘了。” 李昭似笑非笑一步步靠近沈棠,倾身凑在沈棠耳边放低了声音:“没关系, 只要嘉和别把我扔进去就行。” 沈棠:…… 还没回过神来,却又见那人直起身子, 一脸正经的道: “嘉和可是在查仁仪候府。” 沈棠猛地看向他, 眼里尽是防备与怀疑。 李昭:“嘉和不必拿这种眼神看我, 我前几日路过仁仪候府,刚好瞧见了晏侍卫。” 沈棠凝眉, 他又在耍什么花样! 前世因她已经定了亲,搬迁晏自是没有这般隆重,不止李昭,太子, 李简和两位公主都未来。 所以重来一世, 许多走向都已经不一样了。 在宣化殿李昭亲口承认是在十一年后她生了那场大病时, 他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从而谋划了后来那一切。 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异性公主没有利用价值,他频频凑上来做什么? “本公主查没查他与三皇兄何干?”沈棠冷着声音道。 李昭:“我有些线索, 嘉和若需要, 我可帮你。” 沈棠果断拒拒绝:“有劳了,本公主不需要。” 说完便转身疾步离去,直到沈棠的背影消失了, 李昭才收回目光瞧向池塘,轻轻叹了口气。 金卓小心翼翼的道:“主子,要不奴才下去捞捞?” 这可是原妃娘娘留给主子的唯一物件儿。 李昭伸手敲了敲他的头:“会水吗?” 金卓摇头:“不会。” 李昭轻笑:“那岂不是玉佩没捞上来,还得搭上你一条命。” 金卓委屈的低着头:“那可怎么办啊。” 李昭看了眼天色,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坐在池塘边的凉亭里:“等。” — 沈棠离开后,心头始终憋着一股闷气,重生一世人会转性子吗? 两次相见,他与前世温润谦和的样子都相差甚远,这到底是为何。 沈棠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停下,有没有可能,他也…… “主子。” 南衣突然出声提醒沈棠。 沈棠抬眸却见前方立着一位公子,眉若星辰,面如皎玉,还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瞧见她后便直直而来。 显然是奔着她来的。 “焉煦见过嘉和公主。” “免礼。” 沈棠收了面上的厉色,语气温淡。 焉煦是何人? 她并未听过。 “焉煦前来相邀公主游湖,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沈棠:游湖? 好端端的游什么湖。 转念一想便有些明了,今日来的公子大多都是冲着驸马来的,眼前这个亦如是。 毕竟是收到了自己的帖子而来也不好得罪人,沈棠正在想着用什么说辞拒绝时,南衣突然靠近她小声道:“主子,这是您亲点的诗文魁首。” 南衣见自家主子神情就知道她应是没将人认出来。 沈棠一惊,看向焉煦。 原来不仅是自己请来的,还是自己亲自招惹上的。 今日的魁首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她驸马的人选么。 她当时连那诗文都没看不过随意抽了一张,却没想竟是个如此好看的小公子。 她对好看的人一向多几分耐心,不远处已有三三两两的人看向这里,若她不去就是当众落他的脸,还不如给他几分颜面,刚好趁此机会将事情同他说清楚,遂干干笑了声:“可。” 焉煦:“那三日后焉煦来接公主。” 沈棠:…… 不是现在去吗,公主府也有湖啊。 沈棠正想说要不趁着今日天色甚好,把这湖游了也行,却见眼前的小公子恭敬的道:“焉煦便不打扰公主了,焉煦告退。” 待人走后,南衣才在沈棠眼前挥挥手:“主子,回神了。” “人都走远了。” 沈棠收回目光有些无奈:“如今的小公子都这般干脆利落?” 一来就直奔目的,连寒暄几句都省了。 南衣:“奴婢瞧着这公子倒不错,比那些惯会打太极的好多了。” 沈棠眯起眼:“你喜欢?” 南衣连忙摆手:“奴婢可不敢。” “这可是主子看上的人。” 沈棠:她何时说她看上了? 不过倒也懒得解释,被焉煦这一闹,刚刚的烦躁也退去了不少,当下竟起了几分游园的兴致。 沈棠挑了比较偏的小路走,碰上的人少,清净。 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世子是无意尚公主对吗,否则以世子的才情,今日怎会拔不到头筹?”说话的是奉安候府的大小姐赵韵,而她对面立着的正是容莀。 容莀微微颔首,后退了一步:“赵大小姐慎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输了就是输了。” 赵韵似是被他退的那一步伤了心,眼里都隐隐挂了泪:“容世子当真对韵儿无半点喜欢吗?” 容莀抬手作揖致歉:“承蒙赵大小姐厚爱,容莀无福消受,愿赵大小姐日后觅得良缘。” 赵韵眼里的泪水再也包不住,转身便跑开了。 沈棠连忙往旁边躲了躲,锦帕在手中攥的变了形,她竟忘了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没有她,他也会娶妻生子。 若要看着他与旁人恩恩爱爱,那比剜了她的心痛,沈棠当下也就什么都不想顾了,可刚准备现身却听另一道声音传来:“世子怎一人在此处。” 容莀转身恭敬的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沈葳似是往沈棠藏身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抬手扶起容莀:“都说了私下不必如此见外。” “公主府布置的甚好,可随本宫去那边走走?” 容莀:“是。” 脚步走远后,沈棠的心才微微平静下来,差一点,她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刚刚的话她听的清楚,阿莀拒绝秦大小姐是真,诗会藏拙也是真。 他原本就应该在朝堂大放异彩,他心怀天下,不应该困在小小的公主府。 若是没有遇见她,他或许真的会过的更好,可以去施展他的抱负去救济苍生,全了这桩心愿,过了许久,沈棠才轻轻一笑:阿莀,这一世我放你天高海阔,去做你想做的事,去追随心中的梦,我会默默守着你,护着你一世安稳。 前世能与你陪伴十年已是知足,而如今我的双手早已不清白,怕牵连你是真,怕配不上你的干净也是真,临死前许下的誓言都还算数,只要你安好,孤苦一生我也愿。 阿莀,你会是我永生的记忆。 — 公主府备了晚膳,宾客大多都是用了晚膳才离开,而李昭却未出现在宴席上,沈棠只道他早已离开便没上心,反正眼不见为净。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沈棠才放松下来,折腾了一天已很是疲乏,然就在沈棠沐浴完准备就寝时,外头侍卫匆匆来报:“公主,三皇子落水了。” 沈棠一个激灵,顿时困倦全无,咬牙切齿的披了衣裳随着侍卫朝池塘而去,是她大意了,这个狗东西怎么可能不生幺蛾子。 等她到了池塘时,却见里头已有好些个侍卫钻来钻去,将那锦鲤吓得都不知道躲到了哪儿。 沈棠沉着声音道:“这是在做什么!” 晏轻连忙上前如实回道:“据三皇子身边的内侍所说,三皇子不小心将贴身玉佩掉进了池塘,因内侍不会水便自个儿下去捞了,那内侍等了半天不见人上来,顿时急得嚎啕大哭,侍卫听见声音才赶了过来。” 沈棠:“人呢!” 她可不信这人会就这么把自己弄死在她的公主府。 晏轻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回主子,刚刚救起来了,只三皇子非说要下去寻玉佩,说那是原妃娘娘留下的唯一念想,微臣怕三皇子有个好歹,便让下头的人去找了。” 沈棠身子一僵,那玉佩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沈棠下意识觉得不信,要真是如此当时他怎会轻而易举的给她。 沈棠顺着晏轻指的方向瞧去,循着灯笼只见那人蹲在水边上,一身衣裳湿了个透,头发上还滴着水,唇色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添几分惨白,而那双眼却执着的盯着水面,颇有种找不到就要投湖的意思。 呵,她没把他扔进池塘,他倒自个儿把自个儿扔了进去。 如果抛去一切恩怨来看,李昭这个人长的可真是没得挑,五官立体,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柔和的眼睛像是含了无限秋水,此时坐在那里双目猩红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看了还真是不忍心。 难怪不得她府里的这些侍卫会不惜钻进冰冷的湖水给他找玉佩。 可惜这狗东西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她,这人就如罂粟,能无形中让你深陷其中死无葬身之地。 沈棠:“把他给我捞上来。” 晏轻:…… 确定是用捞吗? 最终晏轻是将人扛过来的,因为人家说他脚蹲麻了。 沈棠盯着李昭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气笑了:“三皇兄这又是闹哪一出。” 李昭缩在凉亭的椅子上也不抬头,声音有几分委屈:“找玉佩呢~” 沈棠:! 这确定是李昭那个狗东西? 还是说他被人换了魂魄?毕竟她都能重生,换个魂魄也好像不是不可能。 沈棠上前捏着李昭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你是谁?” 总之,是谁都不可能是李昭! 李昭睁着一双微红的眼可怜巴巴的盯着她:“李昭啊,棠妹妹不认识我了?” 沈棠一滞,而后嫌弃的甩掉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瞧着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唤本公主妹妹,莫不是冠上李姓久了,就忘了自己的祖坟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李昭:呵,焉煦游湖弱爆了。 焉煦:呵,水里冷么。 李昭:倒是有点冷。 焉煦:呵呵…… 这么晚了还有小天使在吗? 明天九点更哈,小可爱们晚安。 第30章 沈棠这话震的几人惊疑不定, 晏轻东衣忙低下头只当没听出里头的意思, 而金卓却是吓得连腿肚子都在发抖。 主子的身份如今只有他二人知晓, 可听嘉和公主这话,竟是窥见了几分。 只李昭面上丝毫不变,可怜兮兮的打了个寒颤, 往椅子上缩了缩:“那便不唤妹妹就是了。”语气里头还有几分赌气的味道。 沈棠死死的瞪着李昭,她不相信这人会突然转了性子, 所以眼下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此时的李昭还有几分少年心性, 现在才是他原本该有的性子。 要么,就是他也回来了! 所以她才拿此话试探, 可他偏偏一副听不懂的模样着实气人。 恰在此时,有侍卫说玉佩寻到了。 沈棠将玉佩拽在手里细细的看了一遍,这玉的成色确实有些年头了,且前世他能一直带在身上, 足矣说明这块玉佩对他的重要性。 可他为何会云淡风轻的将东西给她, 又为何在看到她将玉佩扔进池塘时还能面不改色。 他是认定他能找办法要回去。 而钻池塘, 就是他想的办法? 沈棠轻嗤了声, 所以这人又将她算计了,他在公主府跳池塘她府里的人岂能不管, 最后这玉佩还不是让她的侍卫给捞出来的。 “更深露重, 既然三皇兄已经将玉佩寻到了,就请自便。”沈棠将玉佩丢给他转身便离开了,不管他为何要闹这一出, 她小心防备着就是。 等沈棠走后,李昭才道:“麻烦晏侍卫带我去厢房。” 晏轻:…… 感情您没听到公主在赶你走? 李昭见晏轻不语,抬头看他:“你家主子不是说让我自便吗?” 晏轻:请自便难道不是叫您赶紧离开公主府? 金卓见自家主子又开始耍起了无赖,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时辰了,宫门早已落钥,这个时辰客栈也只怕都关了门,若是他们出了公主府恐怕要流浪街头…… “还请晏侍卫行个方便,夜色已深,宫里已然回不去了,主子身子骨向来不好,这衣裳湿成这样,若在外头等到天亮开宫门怕是受不住。”比起流浪街头,脸面算得了什么。 晏轻瞧了眼李昭已然发白的唇色,叹了口气,罢了,府里的确有不少厢房,且主子也确实说了让人自便,在府里住一宿应也无碍。 “三皇子请随卑职来。” 晏轻看了眼李昭身上的湿衣裳,临走时终究是不忍心多问了句:“三皇子,府里没有男主子,卑职倒有几身还未穿过的新衣,若三皇子不嫌弃……” “那便有劳晏侍卫了。” 晏轻:他突然又有些舍不得了,那些衣裳可都是花了好几两银子的。 “是,卑职这就取来。” 李昭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随行送他过来的下人也不知怎地就心软了,忙去给他烧了热水来。 最后李昭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新衣,一觉睡到天亮。 至于身子骨不好那说法虽然听起来有些真切,可一个身负奇血又有一身好医术的人怎么可能身子骨不好。 因着晏轻给李昭安排的厢房离沈棠的东院格外远,是以直到沈棠洗漱完去用早膳时,才瞧见对面神清气爽的人。 沈棠:! 这人怎么还在府里! “你怎么还没走!”这话问的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李昭轻笑:“昨夜嘉和不是让我自便?所以我便留宿了一夜。” 沈棠:我的意思是让你滚! “这个时辰回宫应当也没早膳了,嘉和可介意我用完早膳再走。” 沈棠咬牙切齿:“街上有许多铺子。” 李昭:“可我没有银钱。” 沈棠:……… 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她定能舞的虎虎生威,没银钱!东街那几间最繁华的铺子是谁的! 想到此沈棠又觉不对,那些铺子似乎是后来才有的,眼下李昭可能还未将手伸到那里去。 最后李昭还是用完了早膳才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拿两个包子给金卓。 瞧着他这副穷酸样,沈棠被惊的膛目结舌,应当没人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前世的昭王清风和煦,气度雅致,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最是恭良谦和,是那种让人不敢亵渎的温和疏离。 而眼前这个,拦她的马车,跳她的池塘,不要脸的赖在她的府里一夜,蹭个早膳都还不忘顺走两个包子,这到底是哪里不对! 沈棠闭上眼,压住心头的烦躁,努力回想李昭是什么时候封王爷的? 二十!对,皇子二十行冠礼,赐王府,他比她大一岁,如今已是十八了。 前世的传言皆是昭王如何气度不凡,如何温和良善,所以如今李昭还是三皇子,年纪还小,还没有练就那身本事? 虽然这个理由真的不怎么合理,但沈棠还是尽量以此说服自己,毕竟什么理由都好过这个狗东西也重生了。 没重生她都斗不过,若是重生了,她恐怕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 三日后。 沈棠正洗漱完准备用早膳时,便听南衣前来禀报:“主子,焉二公子到了。” 沈棠一愣:“焉二公子是何人?” 南衣:…… “主子,宴席那日您答应今日同他游湖。” 沈棠一滞,这才回忆起这号人,她放下碗碟轻轻皱眉:“这才早膳呢,如何游湖?” 南衣:“焉二公子说,定了边月楼的早膳。” 沈棠闻言再次怔愣,前世她与阿莀定亲后,阿莀也是如此常日会来公主府邀她一同用早膳,只是每每都定在了江水楼,因她很爱里头的一道点心。 “主子?” 见沈棠发愣,南衣又唤了声:“焉二公子还在府外等着呢。” 沈棠无声叹了口气:“更衣。” — 公主府外,焉煦一身紫色锦衣挺拔而立,不得不说他生的着实好看,面如冠玉,眉若星辰,甚至这皎洁如玉还与容莀有几分相似。 只容莀是纯挚无暇,而他带着几分锋芒。 沈棠远远瞧着,心头微微揪起,他就那么立在那儿竟像极了阿莀,只那一身的紫衣晃了她的眼。 焉煦看见她后便迎了上来:“见过公主。” “免礼。” 沈棠随意扫了眼:“焉二公子走路来的?” 这话一出,焉煦有些茫然的抬头,眼里似有不解。 东衣连忙上前凑到沈棠耳边轻声道:“主子,按理应当与焉二公子同乘公主府的马车前往,所以焉府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沈棠眨眨眼,前世她好像都是乘了容府的马车,所以倒忘记这茬了。 恰此时,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正好解了沈棠的尴尬:“焉二公子请。” 焉煦却走至马车旁恭敬的立着,沈棠踩着小凳上去时他适时的伸出手臂,沈棠顺手便搭在他的手臂借力上了马车,等坐好之后才发觉刚刚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然焉煦已面色平静坐在了她的下首,好似刚刚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事情都过了,再拿出来特意说好像有些欲盖弥彰之嫌,沈棠便索性也没当回事。 然到了边月楼用早膳时,沈棠才觉得不对劲,这人的安排格外细致,点心也都是她平日里惯爱吃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妥帖,沈棠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小公子怕是误会了什么。 沈棠琢磨了许久想找出一个适合的理由,最后到嘴边的却是:“不知焉二公子贵庚?” 话一出口沈棠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问人家年纪作何! 果然,焉煦放下筷子极其郑重的回道:“回公主,焉煦今年八月到十七。” 东衣南衣捂嘴笑了,公主怎如此着急。 沈棠原是瞧着焉煦年纪应当还小,所以打算以此作为理由拒绝,这下倒好,硬生生成了问八字。 沈棠无声叹了口气,她果然不适合迂回婉转,遂放下筷子直勾勾的盯着焉煦道:“若我说,我无意成婚,焉二公子信吗。” 不知为何,对上那双眼,她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并不是焉二公子不好,焉二公子皎洁如玉才情了得,自是甚好,只是我眼下不打算成婚。” 气氛一度沉寂,东衣南衣对视一眼连忙低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焉煦道:“可是…我游船都定好了。” 沈棠:…… “游…游湖还是可以的。” 焉煦灿烂一笑:“嗯。” 沈棠松了口气,她就怕伤着人家小公子自尊心,看着这般灿烂的笑容才放下心,然却听人继续道。 “中午还在江水楼定了午宴。” 沈棠轻轻一笑:“午饭自是可以。” 焉煦笑得更加灿烂:“午饭后,还定了聆苑阁的位子,那里说书人最是有名。” 沈棠尽量保持着笑容:“还有吗。” 焉煦摇头:“没有了,听完书便可游湖。” 沈棠点头,仍有些不放心的道:“游湖之后,没有了吧?” 焉煦:“游完湖应到戌时了,焉煦怕耽误公主休憩便没再安排,若是公主有想去的地方…” “没…没了。”沈棠连忙出声,而后瞧着焉煦面色有几分失落赶紧又加了句:“焉二公子如此安排,甚好,甚好。” 焉煦这才笑容灿烂的点点头:“公主开心就好。” 将事情说开,沈棠心里便没了压力,接下来倒放松了许多。 不得不说焉煦的安排很是妥帖,从头到尾都未让沈棠有一丝反感之意。 一天下来到游湖时,沈棠对这位小公子竟亲近了许多:“焉二公子可打算今年下场。” 焉煦摇头:“焉煦学问还不够扎实,再学习几年。” 沈棠:“嗯。” 过两日便要开考了,不知阿莀可做了充足的准备。 焉煦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公主可是有心仪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焉煦:吃饭逛街划船,安排可还行? 李昭:滚!!! 刚开始:除了容莀,谁都不是对手。 后来:那个姓焉的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感谢 梓祎mm小可爱的用心评论,么么哒 第31章 “嘉和公主可是有心仪之人?” 沈棠身子一顿, 抬眸看向焉煦:“焉二公子何有此问?” 焉煦轻笑一声道:“焉煦自问诗文可读一二, 却绝称不上最佳, 不说旁人,就容世子便是焉煦力所不能及的,可焉煦不解公主为何选了焉煦。” “再者, 公主虽当众选中了焉煦的诗文,如今却说无成婚之意, 若说公主是对焉煦样貌不满意却又不大可能, 毕竟这长安城能越过焉煦的人并不多, 所以想来想去公主应是有心仪之人却又不能择之,是以随意挑了焉煦的诗文搪塞吧。” 容世子 沈棠低眸眉眼一弯, 阿莀的容貌才情自不是旁人能及,不过想到那句长安城能越过他的人并不多,沈棠还是忍不住轻笑: “焉二公子倒不谦虚。” 焉煦反问:“公主不这么认为吗?” 沈棠扬眉:“长安城公子我见得不多,并不知焉二公子比起他人如何。” 若旁人如此, 只会叫人觉得自持甚高, 可偏偏焉煦做来, 竟让人兴不起丝毫反感, 反而添了几分趣味。 焉煦不解:“公主搬迁那日,长安城但凡叫的出姓名的公子可都去了。” 言下之意是公主还觉得见得不多? 沈棠轻咳一声:“当日宾客众多, 事物繁忙, 并未一一入眼。” 这话也没几分可信度,宾客自有下头的人招呼,她这个公主当日最忙的可不就是相看驸马么? 不过焉煦倒也没再继续追问, 而是看向不远处的游船转了话题:“今日倒是有缘,竟与容世子在此相遇。” 沈棠一惊,刚刚端起的茶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倾斜,有几缕茶水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只顺着焉煦的目光望去。 却见那无比熟悉的游船上,堪堪立了两人。 直到手中茶盏被拿走,沈棠才回了神。 茶盏被焉煦放至一旁,又拿了锦帕替她轻轻擦去了茶渍:“公主可有烫到?” 沈棠忙抽回手:“我自己来。” 然眼神却控制不住的不断瞟向那游船之上。 焉煦轻轻一笑:“那位是钟国公府三小姐,听闻两府有交好之意。” 此情此景的交好之意。 不外乎是婚姻二字了。 被人窥见心事,沈棠也未恼:“听闻容世子今年下场,还有两日便要开考,如今倒有心思花前月下。” 焉煦听着这明显有些赌气的话,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容世子惊世之才,自能一举得魁。” 沈棠没再接话,心里已堵得发慌,虽然早已做了决定,可瞧着他与旁人如此,仍觉心痛难忍。 沈棠也清楚,既然决定这一世不再有纠葛,便不应该为此恼怒嫉妒,可那是她爱了一辈子的人,她又如何能轻言放下。 这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公主可是倦了?” 焉煦见沈棠没了游湖的心思,便出言道。 沈棠确实不愿再呆下去,看着他与别人相携而立,还不如捅她一刀子来的痛快。 “嗯,回府吧。” 下船时,焉煦回头看了眼容莀的船,正好瞧见容莀弯腰作揖似在拒绝什么,焉煦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因焉煦并未有马车随行,是以沈棠先是将焉煦送回了焉府才回的公主府,只刚一回府,晏轻便来报:“仁仪候有动静了。” 沈棠眉头一凝:“说!” “仁仪候的人在跟踪一个女子,准备明晚动手。” “那女子是何身份?” 晏轻:“无父无母,寄身于舅舅家,且那家人很是贫穷。” 沈棠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知那女子所居之地?” 晏轻:“知晓。” 沈棠轻轻恩了声,便让晏轻退下了,她的心里已有了对策。 原本还准备徐徐图之,可今日瞧着阿莀与旁人立在一处,她便觉怒气横生,这仁仪候便是刚好撞在了她的刀口上,徐徐图之哪有一击制胜来的痛快! — 第二日一大早,沈棠便进宫陪了皇后娘娘,恰陛下也在,她又多留了一会儿,这是她得知自己身世后第一次与帝后二人共处一室。 对皇后娘娘,沈棠心里是有些怨的,为了权势将她舍弃让她一人飘零十二载,而对于皇帝,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单于她而言,皇帝已是极好,可想到宋氏三百口人命,沈棠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便是皇帝恩将仇报屠宋氏三百口人,若没有这桩深仇大恨,宋氏一族仍行走于世间救死扶伤,李昭也不会为了复仇凭一己之力颠覆李氏江山。 沈棠心里揣着事,自然也就没有多留,说听闻郊外竹溪村有一片花海开的甚好,今儿要去瞧瞧。 帝后二人自是笑着放她离开。 出了宫坐在公主府的马车上,沈棠唇角才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算来算去,今儿她便是要将自己置在棋盘之上了。 沈棠带的人不多,只让东衣晏轻随行。 一是因为前世南衣北衣是毁于仁仪候之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们带着,二是此番谋划,人带的多了反而不好行事。 — 竹溪村确有一片极大的花海,各种叫不出名的花儿开的格外娇艳,沈棠立在其中,想起阿莀为她种下的满院大丽花。 鼻尖传来阵阵清香,沈棠闭上眼享受其中,其实,她这一世要求的并不多,唯愿能保护她爱的人。 可她也明白,想要护好自己的羽翼,首先便得先护好自己,她看似荣宠加身,其实无半点实权,所以她眼下要做的便是亲自入局,手握实权。 若她是帝女,自不必如此费心筹谋,可她如今不是,然也知晓她的身份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恢复,因她没有证据。 虽然她也能冲皇帝面前吐露实情,即使没有证据,皇帝必然也会起了疑心着手调查,可最后不外乎两种结果,一,仍是查不到半点证据,二,查清属实,偷换龙嗣株连九族,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她虽对他们不够情深,可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绝情到看着皇后与沈府丧命。 那毕竟,是她的母亲。 所以这件事,她得徐徐图之。 然并不妨碍她入这朝局。 天色逐渐暗淡,沈棠才与晏轻东衣说了她的计划,二人惊的跪倒在地誓死不从。 然沈棠决定的事谁又劝得了,她生来就倔,当然也有倔强的资本,劝说不成晏轻东衣最后只得听令。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棠以马车坏了为由,让晏轻敲开了一家农户的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生的憨厚朴实,见对方华衣加身气度不凡便知来历不凡,遂客气万分,听闻是因着随行马车坏了,想要借宿一晚,男子爽快的同意了。 回想着家里只有自己那外甥女的房间尚且干净一些,遂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沈棠是否可以与家里姑娘挤一晚。 沈棠皱了皱眉没作声,家中的妇人连忙拧了下男子道:“让沅沅同我睡一个屋,你去柴房凑合一晚。” 而后又给沈棠换了洗的发白被褥,虽然破烂,但好在干净。 东衣随手掏了一把碎银子递给那妇人,吓得那妇人连连摆手说受不起,后头还是架不住东衣强行塞给她,那妇人感激不尽,又忙活着烧了干净的热水来。 沈棠瞧着这户人家性子和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里倒也好受了几分。 安顿好后,晏轻便朝这户人家告辞,说是连夜回府架马车过来接小姐,千叮咛万嘱咐定要护好他家小姐。 夫妇二人一听,便晓得这怕是哪户尊贵的小姐,当下也不敢马虎,中年男子更是强打着精神,时刻注意那屋子里的动静。 东衣则是与家里的另一个姑娘挤了一晚。 到了夜深时,外头有了动静。 两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这户农家外头。 晏轻在房顶远远的看着,眼神如淬了刀子般冰冷。 一切发生的极快,等那中年男子发现不对劲时,黑衣人已从屋子里一跃而出,手上连着被子裹走了一人。 中年男子吓得不轻,当下从柴房提了斧头冲出去,可对方显然是会武艺的,哪里能是他能追上的。 家里其他人皆被男子的呼喊惊醒了,东衣急急忙忙穿了衣裳出去:“出了何事。” 却见那男子一脸灰败之色语气急切:“姑娘您赶紧去小姐的屋子里瞧瞧,我刚刚看见两个黑衣人从里面出来。” 东衣闻言吓得连脚步都乱了,差点儿一个踉跄,果然,屋里早已没了沈棠的身影,东衣当场便跌倒在地盯着后来的妇人:“我家小姐不见了。” 一家人闻言都吓得不轻,家里两个姑娘也都穿戴整齐出了门。 东衣被她们扶起来,那男子却已经出门吆喝周围的邻居,说是家里进了贼人。 可一帮大男人沿着周围找了许久也没有半点动静,东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妇人赶紧摇头:“怎么可能,我家男人老实得很,不可能得罪什么人。” 唯其中一个姑娘却突然噤声,面色怪异,东衣早已注意到她,见她如此神态连忙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姑娘正是给沈棠让出房间的何沅沅,自小没了亲生父母,在舅舅家养大。 她咬咬唇犹豫了半晌才道:“前几日,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不过每次回头却又没看到人,是以便想应是错觉,会不会……” 男子姓刘,一听何沅沅如此说当下就急了:“你怎么不早与我们说!” 何沅沅眼角挂着泪:“我以为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何沅沅生的美貌,这一掉眼泪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几分,东衣垂下眼,难怪不得,仁仪候会盯上她! 东衣无视几人的争执,轻飘飘道了句:“你们可知我家小姐是何身份。” 几人一听当即住了嘴,心下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家小姐乃嘉和公主。” 男子一惊,当即吓得双腿发软,那妇人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嘉和公主! 嘉和公子在他们家里被歹人劫走,这还了得! 要是人有个好歹,他们性命休矣! 何沅沅与另一个姑娘刘檀更是吓得眼泪不断往下掉。 何沅沅盯着东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要是这些人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却因此连累了嘉和公主,她万死难赎其罪! “何姑娘,你仔细回想,近日可有遇到过什么反常的事。”东衣强自镇定,死死的盯着何沅沅。 “但凡有一丝不对劲,都需细细说来,否则公主有个万一,谁都活不了!” 何沅沅吓得跌倒在地,捂着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此时惊吓过度,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想都没有半点头绪,边哭边道:“没…没有啊。” 东衣语气越发严厉:“你可得好好想,找到线索或许还能救下公主,否则都得死!” 刘檀心疼的蹲下身抱住何沅沅,有些不满:“谁能肯定贼人就是沅姐姐引来的。” 东衣瞪向刘檀:“据刘叔刚才的说法,那贼人直接冲着何沅沅的房间而去,显然是早有预谋,却偏偏碰上今日公主歇在她的房间,若是明知实情却隐而不报导致公主有个好歹,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刘檀被吓得不敢再吭声,一时间院子里一片沉寂,突然何沅沅猛地抬起头:“我想起来了!” 东衣:“说!” 何沅沅语气急切的如实讲来:“大…大约七日前,我随舅母去赶集,路上遇到了一位…贵人,我无意转头时,发现他正掀开帘子盯着我,那眼神…极其可怕,后…后来,我每每出门回来,便总觉得有人跟踪我。” “只有这件事有些奇怪,其余的都与平常无二。” 东衣眸子一沉:“可有看清是什么样的马车,有什么特征?” 何沅沅闻言有些羞愧的道:“那马车极其贵重,我瞧见了马车外挂了一张牌子,可…可是,我只认得一个仁字。” 东衣唇角几不可见的一勾,一个仁字便已足够! 恰在此时,外头想起马车的声音,晏轻推门而进,瞧着院中火把通明当即沉了脸:“出了何事!” 东衣跌跌撞撞的扑向晏轻:“快!快去救公主,公主被人劫走了!” 晏轻一惊,扶起东衣:“你说什么?” 东衣哭红了眼:“在长安城勋贵里,与仁这一字有关的府邸去搜,快!。” 晏轻却皱了眉:“长安城勋贵里,与仁字有关的只有仁仪候府!” 东衣一愣,顿时急了:“那你还不快去!” “我这就进宫禀报陛下娘娘,你去救公主。” 晏轻点头,随即飞身而去,东衣回头瞧着几人,思索了半晌道:“还劳烦刘叔与何姑娘同我走一趟。” 两人哪敢拒绝,当即就同东衣上了晏轻上了马车,所幸晏轻来时带了一个会赶车的侍卫,几人一路疾驰往皇宫而去。 第32章 此时宫门早已落钥, 东衣一行不出例外的被宫墙上侍卫拦下。 公主府的马车宫墙侍卫都认识, 几人对视一眼语气少了几分凌厉。 “宫门已关, 明日再来!” 话音未落,却见东衣却跌跌撞撞的从马车上摔下来,侍卫一见心知不好, 赶紧下了城墙。 “公主被贼人劫走,奴婢要见陛下娘娘。” 东衣被何沅沅扶起来, 声音嘶哑, 狼狈不堪。 何沅沅与刘海何曾见过如此大的场面, 见着那腰间别着刀的侍卫,吓得双腿发软。 侍卫一听嘉和公主被劫, 顿时慌了神,东衣常日随嘉和公子住进宫,他们都认识,断不会怀疑此事真假。 最后侍卫将东衣带了进去, 何沅沅与刘海留在外头等着。 皇帝今夜宿在了张贵妃处, 正睡得酣甜, 外头守夜的内饰小心翼翼的将皇帝唤醒。 皇帝还没来得及大发雷霆, 便见那内侍砰的跪在地上:“陛下,嘉和公主的贴身侍女东衣求见, 说是嘉和公主被贼人劫走了。” 若是旁的事他哪敢冒着杀头的风险进来, 可陛下待嘉和公主向来宠爱,万一若是不报误了事儿,恐怕他还是得人头落地。 皇帝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大半:“你说什么!” 内侍一听这话便晓得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连忙道:“回禀陛下,东衣姑娘就在外头。” 张贵妃也被惊醒了,很是诧异:“谁人有胆子敢在公主府劫人?” 然这句话却提醒了皇帝,他记得早膳时,嘉和还说要去竹溪村看花海,莫不是…… 皇帝连忙披上外衣就出了寝殿,东衣一身狼狈,额头上还有刚刚在宫门口从马车上掉下来摔伤的乌青,她一见着皇帝便连连磕头,声音嘶哑:“陛下,求陛下救救公主。” 皇帝:“细细说来。” 东衣抹了眼泪,急切的道:“回禀陛下,今日公主说要去竹溪村看花海,带了奴婢与晏侍卫同行,却不想回来时马车坏了,当时天色已晚,村里头路不好走,便想着先给公主找个地儿歇着,晏轻回府去赶新的马车来。” “却不想半夜里,那户人家进了贼人,将公主劫走了,晏轻赶回来得知后便去追了,奴婢怕…怕公主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您快救救公主。” 皇帝脸色阴沉的可怕,深夜劫走一个女子,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可有线索。” 东衣先是茫然,随后才突然反应过来急忙道:“根据那户人家里头一位姑娘的说法,她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可每每又没发现什么不妥,恰巧公主所歇的房间正是那女子原本居住的。” “奴婢猜想,那贼人怕是冲着那女子去的,却不想刚好今日公主歇在那处。” 皇帝当即怒吼:“大胆!” “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横行!” 东衣却又突然道:“还…还有,那女子说察觉被人跟踪前,她曾随家里长辈赶集市无意发现有一个乘坐马车的贵人盯着她,眼神很可怕。” 张贵妃皱眉:“如此说来,还真是有人见色起意,意图抓那女子却让嘉和受了此难。” 东衣却眼神怪异的盯着张贵妃,张贵妃一愣:“你如此看我做什么?” 东衣咬咬牙:“那女子没读什么书,认不全马车上所挂的是哪府的牌子,但却认得一个仁字!” 此话一出,皇帝与张贵妃皆是一惊,张贵妃盯着东衣沉了脸色:“大胆奴婢,此话何意!” 东衣并不与她争执,只又砰的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不听哀求:“陛下,公主被劫此事迫在眉睫,求陛下先救公主。” 皇后疾步而来,头发披在身后无半点装饰,衣裳也有些歪歪扭扭,眉眼离尽是急切:“陛下,有宫女来报,棠儿被劫了?” 东衣来寻皇帝时,便已让宫女去禀报了皇后。 张贵妃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皇后,感情今日这一出是冲着她来的,连皇帝都皱了眉,心里生了与张贵妃有同样的念头。 然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他与皇后结发夫妻相伴数十年,此时皇后眼里的急切绝不是作假,且皇后历来端庄,如此失态却是头一遭。 皇帝沉着声音问东衣:“你所说可属实!” 东衣:“回禀陛下,那女子与其舅舅就在宫外,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皇帝看了眼张贵妃,眼里的不虞很是明显,接着下了命令:“让锦衣卫去找人!” 出了这事自然也不可能再继续歇着,皇帝皇后当即去了龙华殿,张贵妃自然也随行,皇帝让人将刘海与何沅沅带了过来。 二人生在山村,性子醇厚无半点长安城权贵的算计,这一路上瞧着红峨宫殿已是吓得不轻,再到皇帝问话时,自是不敢有半句谎言。 帝后贵妃都是在权谋里过活的,是真是假一眼便能窥见。 皇帝再未看张贵妃一眼。 张贵妃心里暗道不好,赶紧让心腹去通知二皇子。 然心里生了股些绝望,这事若是真的,恐怕就是简儿来了也护不了兄长! — 未免被人查出破绽,仁仪候府外未安置任何公主府的人,晏轻轻功了得,一路疾驰赶到时,正瞧见两个黑衣人进仁仪候府。 晏轻双拳紧握,强迫自己按住想要将人救出来的冲动,他蹲在房顶上,频频看向街头。 好在仁仪候并未很快进入房内,而是正在沐浴,也恰好拖延了不少的时间,直到仁仪候沐浴完推门而进后,街头才有了动静,晏轻再也不敢耽搁,飞身而下入了房内。 屋里仁仪候正将被褥打开,瞧见里头艳丽无双的女子,仁仪候双眼一亮,好一个人间绝色,只是,这怎与之前瞧见的不一样? 不过人都已经到了他的床上,又是如此绝色,头脑一热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他伸手解开沈棠的腰带,正欲有下一步动动作时,便察觉到脖子上的冰凉。 “好大的胆子!” 仁仪候还来不及发作,便听男子暴怒的呵斥。 仁仪候当即一惊:“你是何人?” 晏轻瞧见床上的女子散开的腰带,当即黑了脸,那眼神似要将仁仪候生吞活剥:“嘉和公主你也敢动,是活的不耐烦了!” 一听嘉和公主,仁仪候霎时怔住,嘉和公主回长安两年,便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他虽从未见过,然这名号却是听过的。 “嘉…嘉和…什么嘉和。” 仁仪候胆子小但也不是傻子,心知怕是惹了大事,他还道这人怎么就不一样呢,原来竟是将人劫错了!该死的! 可怎会这么巧就劫到嘉和公主头上了。 然已经没时间给他思考为何,仁仪候府被锦衣卫团团包围,锦衣卫千户亲自来寻人。 “给我搜!” “是。” 很快,仁仪候连带着那两个黑衣人被当场被抓获,晏轻几度要拿剑砍人,都被锦衣卫拦下,后气的咬牙切齿脱下身上披风将沈棠裹着抱出了屋子。 锦衣卫千户杨佟撇了眼沈棠完好的衣裳,当即松了口气,若这位真出个什么事,别说仁仪候府,恐怕顺天府锦衣卫都得跟着遭殃。 沈棠中了迷药,被带回宫时人还昏睡着,两颊还现了异常的绯红,帝后二人一瞧便知不对劲,赶紧宣了太医,果不其然,沈棠被下了药且药量不轻。 皇帝出了寝殿一脚踢向仁仪候张衾,怒声大骂:“好大的胆子!” 此时,龙华殿逐渐热闹了起来,太子,二皇子,沈国舅爷尽数到了。 张衾跪在地上颤颤巍巍,此事不需再审已然明朗,张衾在街头看中何沅沅,派人跟踪欲今夜对其下手,却不料恰好遇见嘉和公主今日马车损坏宿在何沅沅的房间,下头的人夜里看不清容貌,况且仁仪候看重的人也不敢去窥视,只胡乱卷了被子将人带走。 要不是何沅沅认得那个仁字,此时沈棠不仅清白不保,就是连性命恐也保不住! 而何沅沅看见张衾后,当场便指认他就是在街头马车里瞧见的人,人证物证俱全,张衾辩无可辩,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命。 然没一人理他,二皇子压根儿不敢出声,此事半点不占理,且皇帝在气头上,没人敢去碰这个霉头,张贵妃也跪在一旁不敢出声。 皇帝没有直接将人发落,只等看里头的人情况如何,众人心知肚明,若里头的人安好且未受伤害,张衾或可保命。 没过多久,太医便来禀报,说是药性太大,无解药可治! 皇帝气的破口大骂:“朕养你们都是做什么的,一群废物!” 太医跪倒在地急忙道:“如今只有两种方法可救,一是用凉水浸泡,二是寻一位驸马。” 皇后从寝殿出来,一巴掌甩在了张衾脸上,气的身子发颤:“畜牲!” 而后狠辣的看向太医:“用凉水!” 太医不敢直接应下,而是极为小心的道:“回娘娘,如今天气较凉,用凉水恐伤公主根本。” 一时间,众人都噤了声。 女子伤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若是如此情景下寻驸马,却是极为不妥。 将来,那是要遭人诟病的! 沈棠虽不是皇室血脉,但名义上也是皇室公主,众人都知道这个脸皇家丢不起。 最后皇后娘娘终是做了决定:“用凉水。” 龙华殿安静的可怕,如此折腾完,已是天亮,太医抹了把额头的汗前来回禀:“禀陛下,药性已尽数祛除。” 皇后沉着声音道:“身子如何?” 太医赶紧回道:“回娘娘,损伤不大,好生养着一年左右便无碍。” 皇后松了口气,这已是万幸,不仅皇后松了口气,屋子里许多人略微放了心。 张贵妃趁此重重的磕下头:“陛下,兄长犯此大过,求陛下严惩!” 二皇子也连忙附和:“求陛下严惩。” 严惩这一说便有些讲究了,左右性命是能保住的。 皇帝看了眼面色铁青的皇后与沈国舅,知道今日这事不可能善了,就算他今日不严惩,张衾日后也定会被皇后与沈府折腾去半条命。 “张衾冒犯公主,罪大恶极,贬为庶…” “皇上,沈府大公子,焉府二公子求见。”外头内侍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断了皇帝即将出口的严惩。 众人一愣,这天才刚亮没多久,他们来做什么? 可心里都明白,怕是因为此事而来。 皇帝只好板着脸让人宣。 沈清池却突然问晏轻: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晏轻:“回沈大人,卑职只通报了沈府。” 沈清池眉眼一沉:“可我并未与蔚儿提及。” 众人闻言,一时心思各异,只晏轻东衣眼里敛下一抹恨意。 沈蔚与焉煦果然是为此事而来,二人神色急切,瞧见大殿气氛如此沉重,沈蔚急得连礼数都没顾上,便问一旁的沈清池:“父亲,外头传的可是真的?” 沈清池呵斥了声:“大胆。” 沈蔚这才反应过来,与焉煦双双行了礼。 皇帝眯起眼:“外头传了什么?” 沈蔚气急败坏:“回陛下,今儿一早街头巷尾便传开了,说是锦衣卫半夜从仁仪候府带走了棠儿,棠儿被带走时用侍卫的衣裳包裹,外头都说是不是仁仪候府世子玷污了…” “闭嘴!” 皇后出声呵斥。 “事关你妹妹清誉,岂能胡说!” 焉煦却道:“回娘娘,外头的传言比此更为不堪…” 张贵妃蓦地倒在地上,绝望的闭上眼,若事情被压下来了,兄长还可留得一命,可如今,谁也护不住了。 太子看仁仪候的眼神已是在看一个死人,他虽不知这事怎会荒唐到这个地步,但仁仪候今日,是不可能活着出宫。 父皇尚且不知沈棠身份都已怒不可歇,更何况母后明知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却在今日受此大辱,名声尽毁,母后今日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张衾活着。 皇帝转头瞧见皇后已如失了魂魄一般,遂轻轻一叹,皇后膝下没有公主,向来是将这个侄女儿当作亲生孩子疼爱,今日不论他作何决定,皇后都定是要张衾这条命的。 “拖出去砍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皇帝连多说一句都是不愿了。 “仁仪候府抄家,流放千里。” 至此,晏轻与东衣紧紧握住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公主这一算计竟是将自己的名声全毁了! 外头的传言他们心知肚明,怕是公主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给张衾最后的致命一击,若他们知道公主还有此安排,断然是不会同意这个计划的! 一个仁仪候,何以用公主的名声去换! 只他们并不知道前世南衣北衣这一层恩怨,若知道怕是连性命也豁的出去的。 第33章 沈棠醒来时, 已过午时。 “公主, 您醒了。” 东衣双眼红肿, 显然是哭的狠了。 沈棠在东衣的搀扶下坐起身,扫了眼周围,心知应是在宫里。 ”公主, 这是来仪殿。” “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沈棠还未出声, 皇后娘娘便进来了。 “棠儿, 你醒了。” 沈棠忙要下床行礼, 被皇后一把按住:“棠儿别动。” 沈棠故作茫然:“娘娘,我怎会在此。” 皇后娘娘眼神复杂躲开沈棠的目光, 东衣磕磕绊绊的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沈棠听完错愕不已,尽是不敢置信:“怎…怎么会。” “所以,我的名声都毁了是不是。” 东衣低着头没出声,皇后怕沈棠想不开忙拉着她的手安抚:“别怕, 你是公主, 没人敢说三道四。” 沈棠凄凉一笑:“可毕竟不是真的。” 这话正被刚刚过来的皇帝听了个真切, 还不等他作何反应里头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棠儿!” “公主!” 皇帝忙几步上前, 却见里头沈棠正往一旁的柱子上撞,东衣哭着死死的抱住沈棠: “公主您别想不开啊。” “名声尽毁, 我活着也是给皇家沈府丢脸, 还不如一死以证清白,东衣你放开!” 皇后也急了:“来人!快拉住公主。” “棠儿不会丢脸的,棠儿你听我说, 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没有损你的清白。” 沈棠却无半点活下去的念头,倚在东衣怀里了无生气:“可是外头的人不会这么认为,就是活着我这一生也毁了。” 皇帝叹了口气,看着沈棠一心求死,不知为何他竟会觉得有些心痛,就如不明白是何缘由让他见沈棠第一眼开始,便觉格外亲近。 皇帝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里头有皇后在不会让她出事。 没过多久皇帝去而复返带着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和公主温婉良善,谦恭知礼,乃女子之楷模,特册封嘉和长公主,钦此!” 不说沈棠就是皇后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惊喜的扯着沈棠道:“棠儿,还不快谢恩。” 沈棠刚被皇后安抚的稍微平静了些,虽仍是一脸生无可恋,但好歹没再一心求死。 此时得了这道圣旨她自然也不能不识好歹,忙下床跪下:“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上前将她扶起,眼里有着慈爱:“该叫父皇了。” 长公主与公主可是相差甚远。 册封异性公主,不过是顶了个公主的头衔,唤不唤父皇母后都无可厚非。 可长公主便大有不同,当朝长公主要么是皇帝的嫡亲妹妹,要么是帝后二人所出的嫡公主。 可这都抵不过皇帝乐意,即使沈棠不能满足这两项条件,只要得了恩宠,皇帝圣旨一下已无挽回的余地,只明日的早朝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册封长公主,不仅代表了无上的尊贵,更是表明将沈棠认在了皇后名下。 如此一来,这声父皇母后便是定要唤的了。 沈棠抬头盯着皇帝,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论前世今生,不论在旁人眼里他有多不好,有多十恶不赦,可这位帝王对她却向来纵容,从未伤害她半分,也正因如此,她将皇帝对她的这份疼爱一并算计了进去。 沈棠没忍住直直扑在皇帝怀里唤了声:“父皇。” 她上辈子盼了一生的亲情,到死都没有体会到,而如今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唤一声父皇。 皇帝似被吓了一跳,随后便乐呵呵一笑,拍了拍怀里的人儿,轻声安抚:“好好好,没事了没事了,有父皇护着你,朕看谁敢再言你半分。” 皇后偏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一幕让她心里头一次生了悔意,这便是父女天性,即使不知道对方身份,冥冥之中也将这份血脉牵连在了一起。 — 李昭得到消息后常年温润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拿自己的名声去赌这一局。 长公主?呵。 这一世她果真是要入这朝堂。 李昭轻轻一叹,也罢,既然她自毁名声,也正好断了旁人的念想,也给了他充足的时间。 沈棠没有在宫里留宿,用了晚膳便出了宫,带着那道册封长公主的圣旨。 东衣气的一路都没理沈棠,还是沈棠拉着人撒娇唤了声东衣姐姐才把人逗笑了。 然一顿说教是免不了的。 “公主您怎能如此毁了自己的名声。” “如今满长安城都知道您被仁仪候劫持了,这哪还有驸马敢入公主府啊。” “这事您竟然还瞒着我们,早知您这个安排,奴婢死活也不会同意您这个计划。” 沈棠等东衣说够了,才轻轻一笑:“不如此,怎么能要了仁仪候的命,怎么能拿到这道圣旨。” 然东衣却盯着她哼了声:“公主您就是不想成婚。” 沈棠眨眨眼,拿手指勾了勾东衣的手臂:“还是东衣了解我。” 她这个计划,可谓是一石三鸟。 扳倒了仁仪候,得封了长公主,断了婚事,虽然断不了多久,但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愿意进公主府。 她这一世本就无意成婚,如今名声毁了,自然也就省了不少麻烦。 东衣却很是忧心,公主到底是为何不愿成婚呢。 回到府里,南衣北衣早早等在了门口,沈棠打帘下了马车,见两个侍女俏生生的立着,终于露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 这一世我提前给你们报仇了,所以你们定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 第二日,长公主的牌匾便换了,是皇帝亲笔所赐,来道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沈棠没心思理会,只见了其中几个朝廷官员。 其中便有此次主考官之一户部尚书。 原本定了礼部尚书容大人,可容世子今年下场,为了避嫌便早早换了人。 历来便有榜下捉婿一说,可同样也有榜下招门卿。 她要入朝堂,自然不是自己入。 想要丰满羽翼,朝中就定要有自己的人。 已有根基的动不了,如今只能从这些学子身上下功夫,不过,恐怕各方势力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科考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世家子弟自是没人去招惹,那大多都是随着家族站了队的,而寒门学子却是从各地赶往京城无门无路,正是拉拢的好时机。 沈棠没在考试前拉拢一二已是失了先机,此时也只能捡捡漏,看有没有被人忽略的小可怜儿,亦或是一身傲骨不屑拉帮结派的小青竹。 总之,这人在精不在多,她有两世经验,就算出手的晚一些也有把握把那些被人疏忽的璞玉找出来。 然谁也没想到,这次科考竟出了意外。 考题被泄了,科考延期五日。 至于怎么被泄露的没人知道,只晓得这考题内容在考生里头都传开了,考试在即,三位主考官当机立断,进宫求了陛下延期五日,则由皇帝另出考题。 沈棠知道后先是一愣,细细回忆了一遍才想起前世好像也有这一出,最后好像…查到是考院内一个小官员为了钱财泄的题。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她机会。 考试前拉拢,总比成绩出来后再去拉拢要强的多。 “晏轻,去查查一个叫白庭之的考生,还有一个叫杨翎,看看他们此时在何处。” 晏轻:“是。” 这两个人可有点意思,一个排名十一,一个排名最末。 一个一身傲骨,一个像颗可怜的小白杨,在这场博弈中没有为任何一方所用,拉拢不成,又见他们一无背景,二无权势,是以没人将他们放在眼里,等到后面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最后,白庭之入了中书省位极人臣成为当朝宰相,杨翎这个小可怜却入了大理寺,成为大理寺卿。 这两人在那场逼宫里未站任何一方,至于最后有没有被李昭弄死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她死的比他们快。 那时候他们手里已有了权势,沈棠李昭费了好些功夫都没将人纳入阵营。 如今这二人还是白身,应是要容易许多。 晏轻得到的消息不出沈棠所料,二人因未投靠于任何人,处处受到排挤。 沈棠都很讶异,这二人到底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前世竟能躲过那么多次交锋一路往上爬。 不管他们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而如今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五日。 沈棠当即立断换了衣裳打算先去碰碰运气。 白庭之与杨翎皆是出自寒门,身上本也没什么银钱,客栈自然是住不起,只租了处偏远的杂房暂且居住。 沈棠身边只带了西衣随行,东衣原本还不放心,可沈棠说东衣身上气势太盛,南衣太过美貌,北衣性子太活泼,怕让人疑心。 南衣没忍住多了句嘴:“论美貌气势谁能越得过公主去,公主就是喜欢西衣,不喜欢我们了。” 沈棠带着西衣,只因西衣性子软,若是起了冲突,她断不会把人给她得罪了。 毕竟,这白庭之可不是个善茬儿。 然沈棠却没料倒,在这地儿都会遇着熟人。 那人从另一个方向而来,与沈棠在门口两两相遇,二人都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很快便敛了下去。 沈棠盯着李昭,眼里已尽是怀疑与防备。 他来做什么! 第34章 李昭勾唇, 他应该猜到的, 她想要权势怎么会放过这二人, 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出声。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比无封号的皇子地位可还要高一些。 沈棠静静的盯着李昭,心里头那个猜想越来越强烈, 他如她一样,重生了! 否则他不可能来此地。 她记得很清楚, 前世他说过是在这二人有了官身后才开始拉拢的。 她早就有这个怀疑, 可一直不愿去相信, 如果他也重生了,那么她一点胜算都没有。 沈棠眯起眼, 若是可以她真的想拼尽全力直接杀了他了事,玉石俱焚也不是不可以。 李昭察觉到沈棠突如其来的杀意,便明白她应是猜到了,遂轻轻一笑也不再继续遮掩:“嘉和年少时果真艳丽无双。” 这便是肯定了沈棠心中的猜想。 沈棠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仅重生了, 还知道她也回来了。 狗东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昭温温柔柔的道:“拦你马车之时。” 沈棠气笑了, 懒得再与他周旋:“所以, 你是来同我抢人的。” 李昭挑眉:“棠妹妹既然来了,我自当退让。” 沈棠:“那就滚!” 李昭摸了摸鼻子, 滚? 好吧, 他滚。 然还没等他滚走,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一盆水泼了出来, 吓得西衣赶紧挡在沈棠前头,但还是有一些水浸湿了沈棠裙角。 李昭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离门口最近,即使金卓替他挡了也还是湿了一大片。 此时,二人心里难得的蹦出了同一个念头,这人脾气还是这么大。 这下李昭也不打算滚了,他得进去同人说道说道。 好歹他现在还是个皇子,被人泼了一身的水,不找回场子也太失面子。 院儿里头,杨翎提着一个盆子,鼓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们。 少年身着粗布旧衣,但胜在干净,加上那张格外可人的脸,即使他犯了错都让人恨不起来。 沈棠眯起眼,这便是那个掌生死大权,脾气又臭又硬,大理寺卿杨翎? 李昭也有一瞬的错愕,少年的轮廓依稀可见,可任谁都不会将这般无害的少年郎与那个阴沉着脸说杀就杀的大理寺卿相谈并论。 杨翎瞪着二人,越看越心虚。 这么好看的人,好像不是来打架的?? “翎兄,吃饭了。” 里头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还有饭香。 半天不见回应,便听里头一阵慌乱然后见一少年郎挽了袖子拽着一把扫帚冲了出来:“翎兄,可是那些人又来了?” 等白庭之反应过来不对时,已经拖着扫把冲到了几人面前。 沈棠下意识与李昭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愕。 这…白庭之? 而后沈棠反应了过来狠狠瞪了眼李昭才转过头。 这该死的默契! 抛开一切来说,前世与李昭可谓是最好的盟友,一个眼神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沈棠瞧着面前的二人,一人提着水盆,一人拖着扫把,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还得感谢李昭这个狗东西前些日子在她面前出的幺蛾子,让她的接受能力又上升了许多。 前世斗不过两个臭骨头,如今两个小屁孩她还压不住么。 沈棠抱着双臂看向杨翎:“这位小兄弟,我可是得罪过你?” 杨翎瞟了眼沈棠湿润的裙角,蓦地红了脸摇摇头,声音细微:“没有。” 沈棠似笑非笑:“那你为何用水泼我?” 杨翎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看向沈棠:“我不是故意的。” 沈棠轻轻嘶了声,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想伸手捏捏那可人的脸蛋儿。 这样的小可怜儿最能让人起歹念:“可你弄脏了我的衣裳,这该如何是好。” 杨翎垂下头:“我以为你是坏人。” 沈棠死死压着手,尽量不让自己动手,只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坏人?有我这么好看的坏人吗。” 李昭摇摇头,毫不留情的道:“这孩子还小。” 沈棠笑容一滞,狠狠剜了李昭一眼,但到底也没了兴致。 白庭之这才算弄清了来弄去脉,一把将杨翎拉到了身后,防备又厌恶的盯着沈棠:“他弄脏没了你的衣裳,我赔给你便是。” 沈棠这才又打量起白庭之,清瘦,俊俏,温和又狠辣。 与李昭是同一类人,叫她生不出好感。 然他眼里的厌恶她却是看不懂,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他这般看着她做什么? 沈棠打量了下这院子,很小,很破,很旧,然后颇为嫌弃的道:“怎么赔,把这院子赔给我?那也不够啊,我这身衣裳可以买好几个这院子了。” 白庭之一怔,气势上却不减半分:“这院子不是我的,我可以分期赔给你。” 沈棠前世在这二人手上可是吃了不少闭门羹,如今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自然想多欺负欺负,可听着白庭之越发冷淡的语气,便晓得再折腾下去今儿就得白来了。 “其实也并不是非要你们赔银钱,不如,请我在这里吃顿饭,就当陪罪了?” 这话一出,杨翎眼神一亮,从白庭之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可以吗,这样可以吗?” 沈棠顿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当然可以。” 然白庭之硬生生把杨翎脑袋按了回去,眼神越发厌恶:“粗茶淡饭,不敢招待。” 沈棠终是察觉出不对劲,白庭之对她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 李昭轻轻咳了声,靠近白庭之道:“这位小姐不好此道,只是将这位小公子当作了家中弟弟。” 沈棠:…… 此道?什么道? 白庭之将信将疑的看着沈棠,似在考虑李昭话里的真实性。 “相信我。” 李昭拍了拍白庭之的肩膀,径自往屋里走:“刚刚听你说饭好了,你做的?正好出来的急还未用午膳,两位公子应当不介意一同用吧。” 沈棠:…… 白庭之:…… 见过自来熟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然白庭之也没错过那句用膳。 用膳是宫中贵人的说法,白庭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紧紧的拽着杨翎。 若真是惹到了这般贵人,怕不好收场。 原本只做了两个人的饭,如今又添了两双碗筷饭菜自是不够,偏白庭之的厨艺又甚好,沈棠与李昭又抱着前世对白庭之的怨念心态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当朝宰相做的菜啊,可不得多吃几口。 后头还是看着杨翎抱着一碗白米饭可怜兮兮的看着盘中越来越少的素菜,两人才罢了手。 沈棠原本想让西衣去买些饭菜,可最后到嘴的话转了个弯儿:“金卓,你去江水楼买些饭菜回来。” 金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昭,见李昭点头后才转身出了门。 “你这不是有侍女么,为何要使唤我的。” 沈棠横了他一眼:“西衣是个姑娘家,又生的娇俏,怎能独自在外头抛头露面。” 李昭身子一僵,想到了前世的南衣北衣,他看了眼沈棠,见她面色僵硬便知道她应是也想到了此事,遂有几分委屈的道:“金卓长的也有几分俊俏。” 沈棠:… “你要脸吗?” 李昭:“我脸如此好看为何不要? 沈棠咬牙切齿,谦卑?呵! 这词与这个狗东西有何关系。 “狡兔尚且只有三窟,你怕是挖了上百窟,看着所有人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倒也没有。” “真想把你心抛开看里头是什么颜色,怎么会有那么多心眼儿。” “什么颜色与心眼儿多有什么关系吗。 “信不信我弄死你!” “信,但我不想那么快死。” 原本还想拒绝的白庭之,见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压根儿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干脆闭了嘴,一言不发的扒着白饭。 杨翎小心翼翼的将盘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总算惹来了沈棠李昭的注意力:“你干什么呢!” 杨翎:“我…我怕你们打起来,把菜弄没了。” 看着杨翎将只剩几根青菜的盘子宝贝的不行,沈棠李昭纷纷移开了视线。 没眼看。 还是前世那个臭脾气的大理寺卿顺眼些。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白庭之打破了僵局:“不知二位为何来此。” 李昭:“我陪她来的。” 杨翎:“可你们看着不像朋友啊。” 沈棠瞥了李昭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杨翎:“见过把对方往死里弄的朋友吗?” 杨翎想了想摇头:“没有。” 沈棠哼了声:“没有就对了。” “听闻你们常被欺负,我就是来看看。” 李昭抬眉。 “看笑话吗?” 沈棠:“不会说话就闭嘴!” 其实这个说法并没错,她心里确实有那么几分是想看看这二人现在活的有多惨。 现在看着他们如此可怜,心里头那股别扭可散了不少。 沈棠从怀里摘下一块牌子放在桌子上:“若日后再被欺负,可拿这个应付。”她不善迂回婉转,向来都喜单刀直入, 牌子是她之前入宫用的,上头只有个棠字。 白庭之防备的盯着她,并未伸手去拿,沈棠也不在意,只道:“我不会以此要求你们太多,但也不是白给,你们得明白人生在世,多个朋友便是多条路。” “还有,这东西不是给你的。” 沈棠将牌子推倒了杨翎面前,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好好收着。” 杨翎看了眼白庭之却没动。 “我虽不知为何你们不愿投靠于他人门下,但你们应该知道你们已经得罪了不少权贵,这长安城地方太大,各处都是贵人,想要压住两个无权无势的考生,简直易如反掌。” “你们想靠自己的能力考取功名并没有错,但可别忘了,就算你们能考中,接下来的任官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光你们得罪的那些人,他们一句话便可将官令压着,你们耗得起吗?” “有了这个东西,长安城没人再敢为难你们,也不用怀疑我居心不良以此要挟什么,还是那句话,就当交个朋友。” 最后沈棠看了眼杨翎,若有所思的道:“只有权势足够大,才护的住想护的人。” 前世,白庭之对杨翎可是极为护短,若说白庭之有什么极大的弱点,那便是杨翎。 白庭之低着头似在沉思,沈棠说的话他都明白,他不愿屈服于任何势力,只想走那条清清白白的路。 可他也怕,怕护不住翎兄,翎兄模样生的好,已惹来不少心生歹意的人,这也是他为何没有直接拒绝的缘由。 沈棠没再多言,白庭之此人极其谨慎,说多了反而不妙,便起了身:“白公子可细细思量。” 沈棠起身后见李昭还坐着便冷着声音道:“还不走?” 李昭一愣,随后跟着起了身:“若家中内侍回来,还劳烦公子告知他一声,让他自行回去。” 白庭之一惊,内侍! 果然是宫里的贵人。 “好。” 他们既然没有表明身份,他自然也就当作不知。 出了门,李昭似笑非笑的跟在沈棠身后,见前头的人时不时的略微转头望一眼,李昭终是忍不住轻笑:“嘉和放心,我不会倒回去的。” 他可不会认为沈棠是要与他同行才将他唤走,她是怕他同她抢人。 沈棠顿住脚步回头轻蔑的看他:“谁知道你打着什么注意。” 狗东西! 李昭眯起眼睛:“我觉得你在骂我。” 沈棠看向西衣:“我刚刚骂他了吗?” 西衣摇头:“没有。” 沈棠冷冷一哼转身加快了脚步。 李昭几步追了上来,轻轻说了句:“这一次,我不会伤害你。” 沈棠身子一僵,朝西衣使了个眼色,西衣颔首退下,等西衣走出一段距离站好后,沈棠才看向李昭冷冷道:“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扯不清了,扯不清便不必再扯,这一世各凭手段,谁输谁赢也就此做个了断,既然你也一道回来了,我便会拼尽一切杀了你。” “哪怕玉石俱焚,我也在所不惜。” 李昭咽下心头的苦涩,眼里似有柔情:“非要你死我活吗?” 沈棠避开他的目光:“都已经撕破了脸,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继续演戏,我们之间不共戴天的深仇已无可化解,你要为你三百族人复仇,我要保护我的亲人爱人,我们注定水火不容。” 沈棠离开后,李昭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直到沈棠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轻轻低喃:“若是我愿放弃复仇,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不过,你应当不会相信的,你不会相信我会为了你放弃复仇。” 其实,我也不信啊。 可是我真的累了,仇前世已经报完了。 这一世,我只想要你。 — 作者有话要说:正常情况下两章哈 第35章 白庭之最终还是用了沈棠给的牌子。 科考延期五日后开考, 却再度出事。 这一次, 倒不是考题泄露, 而是考试最后一日结束时,有考生中毒不治身亡,考生中毒这可是闻所未闻, 皇帝大怒下令严查,所有考生如今全被困住。 沈棠得到消息时吓得不轻, 直到晏轻回禀容莀安然无恙才放下心。 可是怎么可能有考生中毒? 前世并没有这回事! 死的是来自凉州的考生王闲, 凉州王府不算是大世家, 但却也有点来头,祖上出过两位进士, 王闲的祖父曾入中书省,后来到了年纪才辞官回了凉州,但为官多年朝中少不了还有些旧识,有他们盯着, 这事绝不可能不了了之。 沈棠总觉得心神不宁,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怪异, 王闲的身份不轻不重, 不会让人敷衍了事,但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这怎么看, 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最重要的是前世并没有出事。 而今生唯一不一样的,便是容莀下了场。 所以这件事很有可能因容莀而起。 沈棠只觉得后背发凉,难道是李昭? 他既然是重生而来, 就算她疏离容莀,他也一样知道容莀对她的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这是在逼她出手? 可是,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然接下来的一个消息,让沈棠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想。 毒药在杨翎的考间找到! 沈棠捏着户部尚书的人送过来的牌子,眼里一阵寒霜。 只有李昭知道她去见了杨翎,杨翎手里有她公主府的牌子,只要杨翎出事,白庭之必定要拿她的牌子保人,也就一定会将她牵连进去。 李昭,好狠的算计! 沈棠没有半点头绪,但眼下必须得尽快去走这一遭。 杨翎既然有她的牌子,那么外头的人也都会自然而然点认为他是她长公主府的人,她不去也得去。 然刚一出府,便撞上了李昭。 “嘉和,不是我。” 李昭神色急切,头发有些凌乱,也少了平日里的温和气度,显然是急匆匆而来所致。 沈棠冷冷一笑:“敢作敢当,你李昭何时如此怂包了?” 李昭拦在沈棠面前,神色极其认真的道:“嘉和,真的不是我。” 沈棠错开李昭,脚步匆忙,她没时间与他周旋,若杨翎被屈打成招,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论是不是你,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在临上马车前,沈棠回头盯着李昭,一字一句道:“若是你做的,我余生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杀你。” 马车疾驰而去,掀起一阵风尘。 李昭握紧双拳,面上一片寒气:“查!” 刚刚跟过来的金卓连忙气喘吁吁的应下:“是。” 随后又道:“可要动用暗哨。” 李昭深吸了一口气:“有多少个。” 金卓:“东宫两个,渊王府一个,二皇子处两个,几位尚书府各有一个……” 李昭无声叹口气,如今他还没出宫,手上可用的人远远不够,许多府上都只有一个,一但动用便很有可能暴露,再想往里头放人就难了。 “太子二皇子处动一个,另与此次考试有关的所有主考官全部查。” 金卓:“是。” — 沈棠赶到时,里头混乱的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考生分几间屋子关了起来,杨翎被单独提审。 沈棠先去见了容莀,自然没进去,只透过窗户看了眼,见容莀好端端的坐着并无受到半分伤害这才折身去了提审杨翎的屋子。 皇帝着锦衣卫全权调查此案,正在里头审问的正是锦衣卫千户杨佟,因着关键时候白庭之拿了长公主府的牌子出来,加上杨佟亲眼见过皇帝对沈棠的荣宠,是以便给了沈棠面子还未对杨翎动刑。 听闻沈棠到了,杨佟才松了口气,审什么审!他还没说几句人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活像他对他动粗了一样。 能坐到千户这个位置,这其中的道道不可能摸不出来,杨翎这人胆子小脾气大,刚开始还冲他们又吼又叫,现在又跟个怂包一样哭的不成样子。 若说他有胆子下毒,杨佟自是不信,这杨翎恐怕是哪几位贵人博弈拉出去挡刀的,刚好他又掏出了长公主府的牌子,他也就乐得卖这个人情,没对人用刑。 沈棠进去时,瞧见杨翎正眼泪汪汪的蹲在地上,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怂。 沈棠走过去将人拉起来,又用帕子给他擦了眼泪,轻声安抚着:“好了,没事了,别哭。” 杨翎止住哭声,格外委屈的看着沈棠:“他…他们…嗝…说…你…嗝…你是…长公主殿下吗?” 杨佟转过身。 没眼看。 竟还与他同一个姓,他杨家何时出了这么怂的男人。 虽然不合时宜,但沈棠还是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出了声,而后给他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是,我是长公主,所以别怕,我会护你的。” 此时的杨翎与念儿何其相似。 念儿每每被李昭训诫了,都要来她面前哭诉。 杨翎一听,立刻直起了腰身,盛气凌人的指着杨佟:“他!就是他,欺负我,还凶我!” 杨佟转过身,膛目结舌。 “本…本官何时欺负你了。” 杨翎:“你凶我,说是我下的毒。” 杨佟:“毒药在你的考间找到的!” 杨翎:“在我的考间找到的就一定是我吗!况且进来时不都搜了身吗?我哪里有本事带着毒药进来。” 杨佟:“我……” 对上沈棠似笑非笑的目光,杨佟气的转过身,他真是疯了才在这儿跟这个怂包争些有的没的。 那句话叫怎么说来着。 狗仗人势!对,就是狗仗人势。 刚刚还哭的好似要将这考场都淹了,如今却敢盛气凌人的跟他叫板。 沈棠瞪了眼杨翎:“你给我闭嘴。” “好好坐着,没问你就不许说话。” 杨翎这才哼了声,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搭着脑袋。 杨佟却皱了眉。 这…长公主不会看上这怂货了吧? “杨大人,不知查的如何了?” 杨佟忙收了心思,回道:“回殿下,事发后只在杨翎的考间找到了毒药,经过查验,王闲确实是死于此毒。” 杨翎:“不…” 沈棠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人瞬间便住了嘴魘魘的低下头。 “本宫要去看看现场,可方便?” 杨佟:“殿下请。” 沈棠刚一只脚踏出房门便叹息一声,盯着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想忽视都不行,只得转头看向眼巴巴望着她的人道:“你好好呆着。” 而后又看了眼周围的锦衣卫冷着声音道:“别动他。” “是。” 然这一眼却让沈棠一惊,她又回头瞧了眼。 成眴! 看他此时的衣裳,还只是一个锦衣卫。 而几年后,他才升为百户。 “让他随行。” 杨佟顺着沈棠的目光看去,心里略微惊讶:“殿下认得他?” 沈棠:“不认得。” “本宫就是觉着他或许能帮上忙。” 杨佟干干一笑,冲成眴招招手:“殿下这眼光真真厉害,成眴可是我最看好的,他最近确实也破了好几个案子。” 沈棠:“嗯。 今儿个怎地就没把南衣带上。 不过眼下,倒也不是搭讪小郎君的时机。 “还有,将一个唤作白庭之的考生一并带上。” “是。” — 考生的考间都是相互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道墙,沈棠来回转了几遍都未发现不妥,最后停在杨翎的考间道:“两边都是谁?” 杨佟:“回殿下,杨翎左边是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右边是是胥安候府容世子。” 沈棠眼神一紧。 阿莀! 阿莀与杨翎考间相邻。 “容世子另一边是何人。” 杨佟略微思索后才道:“回殿下,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 沈棠来回扫了眼各个考间,若有所思,问白庭之:“考生是如何分辨考间的?” “回殿下,考试期间各个考间都是挂着牌子的。”白庭之是在拿出那牌子后才知道沈棠的身份,得知她是如今最得盛宠的长公主殿下后方松了口气。 至少,她有能力护住翎兄。 而从他为救翎兄拿出那块牌子开始,便注定了不论她对他们有何图谋,从今以后,他与翎兄便与这位殿下拴在了一条绳子上。 沈棠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牌子何时挂,何时取。” 白庭之:“考生进考场前就挂好,考试结束后方可取。” “出事时,考试已经结束了?”既然已经结束了,考生为何还会留在考场。 白庭之凝了眉头:“按理说却是还没有真正结束,这是最后一场考试,交了卷子便可出考场,王闲是在是敲了鼓考生离开考场时,走至一半突然倒地不起。” 沈棠眼里划过一丝了然,微微转头:“你如何看?” 白庭之一愣,下意识觉得应当不是在问自己,却只听成眴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案。” 沈棠:“嗯,继续。” 成眴的能力自是不必说,就连李简都三番五次想要拉拢,只总是不得其法,直到南衣出事,成眴彻底与李简为敌。 她前世做的许多事,其中大多都有成眴的手笔,她知道,他那是因为南衣才会帮她。 这一次她便给他这个机会,若是能查出此桩大案,她便能给他求一个百户。 她的南衣可不能等的太久,也不能嫁的太低。 “背后主谋早已算准王闲在考试结束后才会毒发,如此一来便不会影响最后的成绩,且在这么多考生里,只对一人下毒并不简单。” 沈棠:“所以呢。” 成眴顿了顿才道:“若要同时达成这两个条件,必须满足以下几点,第一,下毒的地方或者吃食必须保证只有王闲能接触,第二,背后主谋有用毒高手,能精确的算准毒发时间,第三,背后主谋必须对考场十分了解,且有一定的掌控权。” “还有…” 沈棠:“说。” 成眴低下头:“按理说这牌子应该是在考生离开考场后才能取,可王闲出事后场面一片混乱,这个时候却还有人将考生牌子取了…有些奇怪。” 沈棠勾唇,她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转头问杨佟:“此次主考官是谁?” 杨佟挑眉,您的人都进考场了,您还能不知主考官是谁? “回殿下,是户部尚书,中书令温大人,吏部尚书沈大人。” 沈棠微微侧身:“可听清了?” 白庭之恭敬应下:“听清了。” 沈棠:“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杨佟:殿下这心偏的,白庭之自然是要为杨翎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来了 么么哒 李昭:我总觉得是谁要害我。 沈棠:呵…活该! 第36章 果然, 只听白庭之道: “回殿下, 考生杨翎与小生来自朔州, 杨翎家中一无权势,二无背景,为供杨翎进京赶考, 家里已是卖了所有牲畜,是以依这位大人刚刚所言, 杨翎不能满足其中任意一项条件, 所以杨翎没有能力犯下这桩案子。” “且事发时场面极其混乱, 却有人能在慌乱中撤去考生牌子,说明其中定有蹊跷。” 沈棠漫不经心的道:“直说便是。” 白庭之恭敬的颔首:“小生大胆猜测, 或是对方无意中害错了人。” “休得胡说!”杨佟厉声呵斥,扫了眼周围并无他人才稍微放心,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但他心知肚明, 事实恐怕还真如白庭之所说。 因为他想不出背后主谋设如此大局来害杨翎的理由。 沈棠看向杨佟:“杨大人觉得, 他们真正要害的是谁?” 杨佟一怔, 随后叹了口气:“相邻这几位考生,除了杨翎都是世家子弟, 无论对方真正要害的是谁, 都不是一桩简单的案子。” 沈棠轻声念到:“吏部侍郎二公子,胥安候府容世子,礼部侍郎三公子。” 沈棠自然知道这不可能是一桩简单的案子无非就是与那几人有关。 吏部侍郎是沈清池的人, 沈清池是太子背后的助力,而礼部侍郎是容府的人,可容府一向保持中立,并未站队,前世也是到了后头才靠向太子。 难道,是太子出手? 不对,若是太子出手,不可能会去害这三位公子,这不等于自断臂膀。 所以此事暂且可排除太子,剩下的便是李昭与二皇子。 她心里虽然一开始便怀疑是李昭,可是现在的李昭当真已有如此能力将考场里的官员掌控? 答案显然不太可能,若他如今已有这种能力,他前世何必还要借她的手除掉沈葳。 就算他重生而来,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将这些朝廷要员握在手里。 所以,嫌疑最大的就是二皇子。 如果是二皇子做的,那么他最有可能害的就是吏部侍郎二公子,吏部侍郎是沈清池的人,沈清池是太子的人。 吏部侍郎倒了,太子就断了羽翼。 “杨大人,还请对杨翎照顾一二。”沈棠有了个大慨的思路,便没打算继续留下去。 杨佟连忙应下:“是。” 心中却想也不知这怂货是怎么得了长公主的青眼。 要是这玩意儿做了驸马,恐怕少不得要为难他,杨佟摇摇头,唉… 沈棠临走前唤走成眴,单独聊了几句,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他,让他顺着这个方向去查。 成眴很疑惑:“殿下为何不告诉杨大人。” 沈棠:“信不过。” 成眴:…… 那如何能信得过他?不过这话他到底是不敢问的,长公主有意提拔他,这话说出来便有些不知好歹了。 “是。” “还有,我要带走白庭之。” 成眴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去请示了杨佟。 这事一出,各个世家都来了人接自家公子回府,与这事没有牵连的人考场也不敢扣,只得让人接回去,要求在府里禁足不得外出。 既是长公主要保白庭之,杨佟也没法不放,白庭之便随着沈棠一道出了考场。 然事情倒也巧,沈棠刚走至长廊,便碰到从另一个方向而来的容莀。 两人相对而立,避无可避。 沈棠霎时间怔住,这是重生后第一次与他面对面相见。 沈棠想过许多种与他见面的场景,可唯独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景下。 连续考了几天,容莀面上已有疲态,眼睛里还有些血丝,他从未见过沈棠,也并不知她的身份。 只听后头送他出府的锦衣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容莀这才后知后觉的要行礼,却被沈棠打断:“容世子不必多礼。” 容莀一愣:“殿下认得我?” 沈棠心中苦涩,认得啊,怎么会不认得呢,同床共枕数十载,恩恩爱爱数十载,怎么会不认得。 “搬迁宴上,有幸瞧见过容世子。” 这话刚出,沈棠便后悔了。 搬迁晏,可不就是变相的相亲晏。 容莀也想起来了,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当时,他还藏了拙。 “容世子考的如何?”相伴多年,容莀一个神态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知他是因为当时藏拙有些不自在便转了话题。 容莀轻轻一笑:“劳殿下关怀,尚可。” 沈棠被这抹笑晃了眼,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眼里似有万千星辰。 唯独没有她。 “如此甚好。” “愿世子得偿所愿。” 沈棠微微颔首,折身离去。 她已卷入纷争,不将他牵连进来便是幸事,他已考完会试,依着容候府的势力,为他谋个官位易如反掌。 如此甚好。 容莀却盯着沈棠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世子?” 何如见自家主子出了神,轻轻唤了声。 容莀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了句:“殿下身边那位是?” 送他们出府的锦衣卫恰好刚刚见过白庭之遂道:“那位考生唤作白庭之,应是公主府的人。” 容莀哦了声,便没再多问。 沈棠回到公主府,心绪才逐渐安宁。 然见到公主府门口那人,她心头那股火气又莫名的上来了。 “先带白公子进府安顿。” 东衣:“是。” 白庭之恭敬的朝李昭行了礼才随着东衣进府,他虽不知其身份,心里却明白左右不过是宫里那几位。 李昭看了眼白庭之,唇角带着笑意,等人走远后才道:“还是嘉和厉害,这便将人带回来了。” 沈棠冷冷的瞧着他:“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李昭收了笑意凑到沈棠身边:“自是有话。” 他递给了沈棠一张纸条:“这是刘相府上的人递来的,刘相与二皇子有来往。” 沈棠冷哼:“刘相已是位高权重,他是哪里想不开会参与这种事。” 李昭挑眉:“刘相有个孙子,后头死在了太子的人手里,太子虽然后来也上门致歉,但刘相因此怀恨在心,是以,他不是在帮二皇子,他就是单纯的想弄死太子。” 这个理由确实有几分说服力。 然接下来李昭的话却让沈棠大惊:“容府三番五次拒绝二皇子拉拢,这一次很可能是冲着容莀去的。” 沈棠:“前世并无此事!” 李昭:“那是因为前世容莀并未入仕,你应当明白,以容莀的才情若不能为己用便要铲除,否则必留大患。” “而且前世并非无此事。” 沈棠猛地看向李昭:“什么意思。” “前世太子将容府拉拢,简王气愤之下欲对容府下手,挖了一个诛九族的坑等着容府往里钻,当时容莀已经出了事,我便让人动了手脚救了容府。” 沈棠的确不知竟还有此事,当时她整颗心千疮百孔,自然没去顾及这些。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此事很有可能是冲容莀来的,也的确不是我做的。” 沈棠没说话,径直转身进了府。 李昭眼神幽幽,让她相信他这一次不会害她,或许要拿出十足的诚意。 — 沈棠自不知晓李昭又在策划什么,但对李昭的话却是信了几分。 前世容莀没入仕,自然没什么威胁,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容莀一旦入了殿选,不是状元便是探花,这对二皇子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而他选在考场动手,却又没有耽误考生的成绩,这说明考生里头有他的人,而容莀的出现对这个人造成了威胁。 若毒是容莀下的,那么不管他考到什么样的成绩,都是无用。 这是一石二鸟,既除了容莀这个隐患,也让自己的人越过容莀得到重用。 沈棠让人请来了白庭之:“你觉得此次魁首会是谁。” 白庭之抬眸:“回殿下,应是今日在考场与殿下相遇的容世子。” 沈棠:“除了他呢?” 白庭之犹豫半晌才道:“除了容世子,呼声最好的便是吏部侍郎家的二公子。” 沈棠皱眉:“没有了?” 白庭之摇头:“其他考生的水平小生并不知晓。” 沈棠知道二皇子的人不可能是吏部侍郎二公子,恐怕这所谓的呼声最高也是二皇子的人做的,为的就是将他的人护着。 谁也不会去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考生,到了放榜后便为时已晚。 但凡进士可不能随意迫害。 而沈棠想了许久,也想不出那一年的状元郎是谁,如今不能从这条线索去查,那便只能从二皇子处着手了。 至于刘相,沈棠还不打算去查。 先不说李昭说的是否属实,就算属实,这位刘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动得了的。 她如今手上可用之人不多,能融入在这桩案子里的只有成眴可信。 “晏轻,你与白公子去助成眴,但凡他需要什么,尽量满足。” 晏轻:“是。” 白庭之自然不会拒绝,只有将这桩案子查清了,杨翎才能脱罪。 如此过了两三日,仍没有丝毫动静,长安城各处也因这桩案子绷紧了弦。 而线索还没查到,凉州王府的人便到了,竟是王闲的祖父亲自来了,要求即刻处死害死他孙儿之人。 如此一施压,锦衣卫更是头大,明知杨翎不是凶手,且有长公主力保,也没人敢将杨翎拉出去砍了。 沈棠明白,这是后头的人不想这桩案子继续下去,要拉杨翎顶罪。 就在沈棠焦头烂额时,成眴找到了证据。 考生的牌子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成眴找到了提前安排考间的名单,对比之下发现与实际考生进去的考间不一样。 容莀与杨翎的位置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相见,物是人非啊。 第37章 据查证, 是下头的人挂牌子时不小心将容莀与杨翎的牌子挂反了。 也就是说考试这几日容莀与杨翎一开始便进反了, 这本来也并不是一件大事, 不过是换了个考间罢了,但是如今出了王闲这事便值得深究了。 沈棠心乱如麻。 所以这事真的就是冲着容莀来的,那间事先藏了毒药的考间原本该是容莀进的。 紧接着, 成眴又查到了王闲死因。 毒下在试卷上。 每日将毒涂在王闲考试的试卷上,一次一点, 刚好在最后一日交卷时毒发, 不论是时间还是毒药的量都控制得极好。 这试卷原是被人换掉的, 王闲所书的试卷皆被人重新抄录了一份,字迹很像, 但还是被白庭之瞧出了端倪。 是以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果真在一间屋子搜到了未烧尽的考卷,经查验,上头的毒药与杨翎考间里的毒药一致。 至此杨翎的嫌疑解除,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可能碰到王闲的试卷。 背后的人动作极快, 眼看线索一个接着一个被挖出来, 便迅速推了一个替死羊出来, 是考场的一个官员,那人认得很快, 只说自己与王闲之间起了矛盾才想害他, 事后又怕查到自己身上,便将毒药藏到了杨翎的考间。 说辞漏洞百出,但已无办法再追究下去, 人刚送进大狱便畏罪自杀。 沈棠本也没想过因此事就能将背后的主谋如何,能把杨翎捞出来已是足够。 杨翎在大狱关了几日,出来脸又圆了一圈,显然是没在里头受过什么苦,然人却拉着沈棠的衣袖委屈巴巴的说杨佟欺负他。 沈棠无奈的摇头,这二人的仇算是结上了。 众所周知白庭之杨翎已是长公主府的人,沈棠也就没什么忌讳,就在长公主府附近给二人选了处宅子先住着,这里头清静正好免了旁人打扰。 王闲这事以极快的速度平息了下来,并没有影响到放榜。 放榜这日,白庭之杨翎都去了,沈棠让晏轻带了几个侍卫随行。 榜下捉婿如今正盛行,这二人皆榜上有名,没有人跟着少不得一番折腾。 果然,二人回来时一身狼狈惊疑未定,尤其是杨翎,一双眼里尽是慌乱。 白庭之这才晓得为何沈棠要派侍卫跟着,若没有晏轻几人,他们怕是已被人强行带走了。 “如何?” 沈棠瞧着二人似笑非笑。 白庭之敛了心神,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拖殿下的福,小生二人皆榜上有名。” 他深知这次若没有沈棠,杨翎早已人头落地,是以这礼也行的格外周正。 沈棠将人扶起来问了名次,白庭之十二,杨翎二十,与前世一样。 “你们先准备准备,任官令不日就会下来。” 白庭之与杨翎皆跪下谢了恩,在告退时,又听沈棠半开玩笑道:“为何不问问我对你二人有何企图。” 杨翎眨眨眼回道:“庭之说了,我的命是殿下救的,只要不伤天害理,都应该为殿下效力。” 沈棠轻笑:“伤天害理倒不至于,待你二人飞黄腾达之时,别忘了本宫就行。” 二人忙作揖:“殿下大恩,不敢相忘。” 沈棠摆摆手让二人退下,心中思绪难平。 若真如李昭所说容府早就被盯上了,容莀这一次入官场也定然不会太顺,可她却不能明着出手。 容府如今保持中立,容莀最有可能进的便是中书省,前世白庭之也是入了中书省,白庭之此人手段颇多,或许可用一二。 — 入官令还未下来,便出了大事。 三皇子寝殿走水,人没救出来。 沈棠反复问了几遍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即使确定她没听错,她也不会相信李昭会把自己烧死在寝殿。 指不定又是这东西出的什么幺蛾子。 “确定里头有三皇子?”沈棠仍旧不死心的问了句,要真是就这么烧死了,她还得去拜拜菩萨,感谢老天有眼。 “据消息传来,里面有两具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看身形与佩戴的玉佩应是三皇子与贴身内侍金卓。”晏轻回道。 沈棠眯起眼,玉佩,莫非是从她池塘里捞起来的那块? 沈棠想了想便进了宫,出了这种事,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该是前去哀悼的。 看到尸体后,沈棠呆愣了许久。 身形像极了。 玉佩也是那一块。 可她总觉得不可能,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他绝不会就这么死了。 找不出头绪,沈棠便放弃了,若他没死,总会出现的,若他死了…便死了吧。 皇帝得知后也没多大反应,只以示皇恩追封了王爷,葬在皇陵。 本该尊贵的皇子,下葬礼也只是草草就办了。 沈棠心里突然起了股怅然。 其实他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为家族复仇,为母亲复仇罢了。 比起他的遭遇,自己这些又何足挂齿。 最后沈棠还是去了李昭的葬礼,不管是真是假,权当让自己心安了。 — 有沈棠的周旋,白庭之顺利的入了中书省,不出意料,容莀也进了中书省。 容莀正八品主事,白庭之正九品令史,杨翎大理寺从九品司务。 这对刚入官场的进士来说,已是极好的前程。 如此过了几月,风平浪静,未出半点纰漏,这一切平和的让沈棠有些害怕。 暴风雨前都会格外宁静。 这几个月里,刚入官场的少年各自忙的不可开交,未下场的则仍旧逍遥自在,比如焉煦。 他时常会邀沈棠游湖,听书,这些日子下来,二人之间少了生疏,亲近了不少。 杨翎偶然见到沈棠与焉煦一处,还会鼓着一双大眼去瞪焉煦,焉煦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有些不解:“杨大人是不是对我有何误解?” 杨翎翻了个白眼儿:“并无。”就是看不惯你时常黏着殿下罢了。 有种,嗯…有种自家的姐姐被人抢走的感觉。 沈棠对杨翎这滔天的醋意视而不见,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争宠罢了,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杨翎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性子。 其实细细思索下也能找出缘由,前世没有她这二人能走到那般高位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各方势力打压下再单纯的性子也会变。 况且杨翎本也不是单纯的性子,他记仇,杨佟不过将他关了几日,他便一有机会就给人使绊子,他还会审时度势,拧不过便认怂,有她撑腰时却张牙舞爪。 所以,他经受无数次打压欺负变成前世那般弑杀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 一眨眼便到了腊月,白庭之与杨翎离家甚远,也没有打算回家过年,是以便早早与沈棠约好在公主府守岁。 而就在十二月二十,宫里出了大事。 皇帝病重御医束手无策,故而广告天下寻神医。 十二月二十五,有一位宋姓游医进了宫,不过三天皇帝便大有好转。 皇帝龙颜大悦欲请宋游医进太医院,然却被拒绝,此人称其自在惯了不喜约束,只在京城求了一座宅子。 皇帝念其功德,顺便赐了个太医院的闲职,不需上朝不用点卯,却官至四品,比太医院令还高一级,这便是无上的荣耀。 沈棠初一听这位神医姓宋,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而她心中所想也在大年三十这天得到了证实。 大年这天沈府来人请沈棠回府吃团圆饭,被沈棠轻描淡写的拒了,之后便没人再来过。 晚上公主府里主仆围在一起煮的汤锅,热腾腾的烟儿直冒,每个人神情放松,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沈棠看的有些晃神,这一切与前世像极了,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没有白庭之与杨翎,这时候没有容莀。 南衣北衣是闲不住的性子,早已围着众人放起了烟花,东衣被南衣塞了一根烟花在手里,瞧着绽放的火花,笑得开怀。 晏轻无意中的一瞥便再未移开目光,这一切被沈棠收入眼底,她微微勾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不记得前世东衣是如何与那书生相遇的,所以这一次科考结束后她便将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总算错开了那场孽缘。 如今的东衣正是花一样的年纪,那颗心还未受过半点伤痕,虽是稳重却还是少女模样。 等到明年开春,她便能将人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 一切美好的憧憬在那人踏进公主府后消散无踪。 白庭之杨翎看见来人遂放下碗筷起身行礼:“微臣见过宋大人。” 来人正是刚刚被皇帝册封的宋神医。 沈棠静静的瞧着他,气度温和,唇角带笑,青色衣袍罩在清瘦的人身上,颇有股世外仙人的意境。 即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但沈棠还是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李昭! “臣拜见长公主殿下。”人温温和和恭敬有礼的作揖拜见,语气却带着些微别样的味道。 沈棠冷冷哼了声,她就说呢,这个祸害怎么会舍得死,原来竟是换了个身份。 恢复了宋姓,他这是明目张胆的向她宣战了! “原来是宋大人,闻名不如一见,宋大人果真好风姿。” 宋昭轻笑,颇为熟练的找了个凳子坐下:“谢殿下夸赞。” 沈棠看着他直勾勾的盯着翻腾的锅,眉头一跳:“你做什么!” 宋昭:“陛下赐的宅子还未修葺好,大过年的竟也吃不上一顿热乎饭,是以臣便想着来殿下这儿蹭口吃的。” 沈棠咬牙切齿:“你要脸吗!” 宋昭:“这么好看的脸为何不要?” 西衣皱眉,怎么觉得这对话有些熟悉… 杨翎默默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往沈棠旁边凑了凑:“殿下,你们认识?” 沈棠:“不认识!” 宋昭:“认识。” 杨翎:… “所以,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次两人都没吭声,宋昭则是瞧了眼杨翎挨着沈棠的手臂,唇角的笑意收敛:“我朝驸马不得在朝为官,杨大人知道吧?” 杨翎有些茫然:“知道啊。” 宋昭伸手指了指二人紧紧挨着的衣袖:“那你离殿下如此近做什么?” 杨翎下意识看了眼,皱眉:“不就挨了下衣袖么,有何不妥?” 平日撒娇时还拉手呢。 宋昭一本正经:“自是不妥,叫旁人看了去定要误会你们有私情,万一传到了陛下那里,一道圣旨赐婚了如何是好,你不想当官了?” 杨翎一怔,看向沈棠:“有…有这么严重吗?” 还不等沈棠回答便见杨翎伸手拉着拽着她的手臂:“那便让他们去传好了,当官有什么好的,要是能做驸马清清闲闲的岂不是更好。” 沈棠将手臂从杨翎手里抽出来,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好好吃饭,瞎凑什么热闹。” 宋昭却是一怔,说好的阎罗王呢? 这世怎么如此没出息! 白庭之突然出声:“这事倒不劳烦宋大人挂念,就算要传,也该是焉二公子。” 宋昭:… 她怎么还和焉煦有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驸马是捡来的》求收藏啊,么么哒 后来 有史官问起长公主与驸马的初识。 赵骊娇“哦”了声:“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在路上捡的…” 被捡来的驸马皱了眉。 赵骊娇忙换了说辞:“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遇上了贼寇,就在千钧一发时,驸马提着长剑救本宫于………” 史官不解:“殿下,驸马不是文官吗?” 赵骊娇嘶了声:“这还得从本宫去江南那年说起…那日夜黑风高,大雨滂沱……” 驸马将手中剥好的葡萄塞进赵骊娇嘴里,轻声道:“殿下,那天是白日。” 赵骊娇就着葡萄啃了啃那青葱如玉的手指,囫囵道:“白日吗…” 驸马低下头没再吭声,只隐约可见双耳发红。 *公主又凶又狠,会让驸马罚跪的那种 *捡回去,大约养了那么几年 *可能就是明明想养成小奶狗却养成了小狼狗的调调…… 感谢在2020-05-07 12:36:50~2020-05-08 14: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唯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年夜饭结束后, 府里的人便各自结伴找乐子去了, 杨翎缠着白庭之去放烟花, 东衣也被南衣几人拉去了府外凑热闹。 院子里剩下的,便只有沈棠与宋昭这两个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几十岁的老人。 长廊下,两人并肩而立气质清冷似与外面的繁华格格不入。 “你又想做什么。” 沈棠凉凉的道。 若是今日把人暗杀在公主府, 不知道可不可行。 宋昭不答反问:“殿下如何认出我的。” 沈棠:“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宋昭轻笑:“那便是臣的荣幸。” 沈棠没心思与他周旋,转头盯着他, 颇为不耐:“本宫问你, 你想要做什么。” 宋昭敛了笑意, 过了好半晌才道:“殿下看不出来吗?” 沈棠哼了声:“你一肚子阴谋诡计,本宫着实没本事看得出。” 宋昭丝毫不见恼意, 转头瞧着沈棠,极为认真的道:“我放弃复仇。” 沈棠一惊,愕然的看向宋昭,放弃复仇?怎么可能, 滔天深仇岂是说放就放。 “后来我又活了十一年, 却无一日过的舒心, 我死在十一年后的花朝节, 将皇位给了念儿。” 沈棠再次惊愕:“你没有杀念儿!” 宋昭苦笑:“你就如此不信我,念儿是我亲手抱给你的, 我怎会杀。” 念儿唤你一声母亲, 我怎么舍得伤他半分。 “所以最后,我把唐洲的江山还给你李氏了。” 前世这样的结局是沈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她以为, 他杀了念儿,她以为,他祸害遗千年,必定长命百岁。 “前世我费尽心思,筹谋一生只为复仇,而今生,我累了,血海深仇已尽数在前世了解,这偷来的一世我想为自己而活。” 沈棠心里犹如惊涛骇浪,她卯足了劲准备应对他的阴谋诡计,他却告诉她,他不报仇了! 为何,只是因为累了? 想来想去,沈棠都没有尽信宋昭的话。 也或许,这又是他的什么诡计。 宋昭知道沈棠不可能凭着几句话就信他,来日方长,他也不急,他还有这一辈子的时间与她耗。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身份告知父皇。” 宋昭唇角一勾:“谁会信呢。” 沈棠转头瞧着他那张陌生的脸,微微眯起眼:“易容术总有破绽。” 宋昭:“殿下难道忘了,我姓宋。” 沈棠转头无声叹了口气,宋氏一族医术天下无双,区区易容术又有何难,他的那身医术应当也是原妃娘娘亲手相传吧。 两人都没再说话,抬眼看向天空中璀璨的烟花,一个个绚丽的绽放后尽归尘土。 白庭之一行人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们脚步一顿,看向长廊下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两人般配极了。 杨翎眨眨眼:“所以他不让我靠近殿下,是因为他想当驸马。” 众人默然,或许他只是觉得你太黏着殿下了。 夜色越来越深,白庭之与杨翎各自回了府,而宋昭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沈棠:“你还留着做什么!” 宋昭:“我府邸还未修葺好,想在公主府借宿一晚。” “嗯,不用太好,就上次那间厢房就行。” 沈棠气笑了,而后朝外头道:“晏轻,把他给我扔出去!” 晏轻面无表情的走到宋昭身边:“宋大人请。” 扔是不敢扔的,毕竟是皇帝亲封的四品官员。 宋昭见留下来无望,轻轻一笑:“不劳晏侍卫,我自个儿走。” 临走时又回头道: “殿下,我们来日方长…” 沈棠:…… “滚!” 宋昭滚了后,沈棠在长廊下坐了许久,东衣请了好几次她才进屋歇息,却一夜未眠。 — 从这天后,宋昭便时不时的上门,不论被甩了多少次冷脸,他都全然当作没瞧见。 当然,与焉煦相遇也不是一次两次。 更多的时候都是宋昭瞧着那二人相谈甚欢,而自己格外多余。 这一天,二人恰好在公主府门口相遇。 宋昭:“焉二公子这次又送什么来了?” 焉煦:“宋大人又来蹭饭?” 都没讨得好,两人各自转头谁也不理谁进了府。 快进大殿时,宋昭突然来了句:“殿下不喜欢年纪比她小的。” 焉煦停住脚步。 “所以,你看不出来吗,殿下只把你当弟弟。” 宋昭趁焉煦愣神时一个侧身走在他的前方,疾步进了大殿,焉煦远远听见他很是温和的道:“殿下,臣又来叨扰了。” 焉煦恨恨的咬咬牙,遂展开笑颜进了大殿:“殿下,这是边月楼新出的点心,您尝尝。” 沈棠瞟了眼宋昭:“瞧见了吗?。” “宋大人空手登门合适吗。” 焉煦得意的瞧着宋昭,这人脸皮还真厚,看不出殿下不喜他? 宋昭有些委屈:“臣送的殿下敢吃吗。” 沈棠:… 她还真不敢吃,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毒。 “今日公主府没饭,宋大人请回吧。” 宋昭哑然:“为何?” “臣不过才蹭了一月,竟把殿下吃穷了?” 沈棠:! 过了半晌,才唤来东衣:“今日食素。” 果然,饭桌上尽是各种素菜,然宋昭吃的欢快:“殿下府上的厨艺果真了得,素菜竟也能做的如此美味。” 接下来许多日,凡宋昭上门,府里必定食素,而宋昭没吃腻,沈棠倒有些不适了。 深夜 “殿下,可要厨房做点吃的?” 沈棠深吸了一口气:“肉!” 东衣抿着笑应下了。 沈棠越想越觉得憋屈,凭什么她要给他饭吃,凭什么还要自己受罪,沈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不做二不休:“晏轻!” “找人去把他给我杀了!” 晏轻:! “殿下说的是…宋大人?” 沈棠:“除了那个狗东西还有谁!” 晏轻面色复杂:“殿下,您确定?” 沈棠:“确定。” 晏轻:“可宋大人是朝廷官员…” “所以,做的仔细些,别被人发现。”沈棠打断他的话。 晏轻见沈棠神色严肃,赶紧应下。 他还以为主子这些日子是在和宋大人打情骂俏呢,没想到还真是想要宋大人的命。 后来,宋昭便有一段时间没再来,据晏轻的说法是找的人去刺杀,虽然没杀成,但也让宋昭受了重伤。 沈棠勾唇:“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晏轻:“是。” 宋昭这边大小刺杀不断,几个少年郎在官场上也不大如意,刚刚入仕磕磕绊绊总是少不了,若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人故意为之便让人有些头疼。 因沈棠特意告知白庭之让他盯着些容莀,这日刚从中书省回来,白庭之便来了公主府。 “你说,有人在刻意针对容莀?”沈棠皱眉,他好歹是胥安候府的世子,除了上头这几位,谁敢针对他。 白庭之:“是,每日麻烦不断。” 沈棠有些愁,除了二皇子她不做他想。 李简前世能与李葳斗上十几年,手段自然不可小觑,且此人下手为极狠。 不能为自己所用便要初掉威胁,这个道理沈棠很明白,况且,容莀近日与太子走的很近。 只是还没等沈棠想出对策,问题便迎刃而解,那为难容莀的官员因出了纰漏已被革职审问。 沈棠知道,是太子的手笔。 中书省自然不可能只有二皇子的人。 只如此一来,容莀便彻底入了太子的阵营,只要容莀还不知道身份的秘密,太子就绝不会对容莀动手。 而后这样的事又出过不少次,被无端陷害,回府途中遇刺。 每一次都是太子将容莀护下,甚至让自己的暗卫暗中保护容莀。 沈棠有些烦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二皇子如此铁了心针对容莀,总会有李葳护不住的时候。 所以在得知容莀去了京郊别院时,沈棠没忍住带着晏轻与府里侍卫跟了上去。 前世与容莀成亲后,他们每年都会去那里踏青郊游,而眼下,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白衣未央长评,谢谢小天使,么么哒 《我的驸马是捡来的》即将开文,求一波收藏呀感谢在2020-05-08 14:41:36~2020-05-09 17:2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衣未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沈棠没有进别院, 只将马车远远的停在一块草坪中, 刚好能将别院收入眼底。 沈棠立着久久没有动, 在别院的一幕幕回忆席卷而来,耳边似还飘着欢笑声。 直到别院有了动静,沈棠才收回思绪, 晏轻上前:“殿下,是刀剑声。” 沈棠眸色一沉:“救人。” 晏轻:“是。” 晏轻带着侍卫离开, 沈棠死死盯着别院大门, 过了许久才瞧见晏轻与几个暗卫护着容莀出门。 沈棠转身迎了上去, 脚步飞快,裙袂飘飘。 容莀远远看见沈棠, 快步上前:“微臣见过殿下。” 沈棠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并未受伤才道:“本宫在此处踏青,恰听侍卫说听见了刀剑声,却不想竟是容世子。” 容莀感激的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沈棠抬手:“举手之劳罢了,不知容世子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容莀无奈叹口气:“微臣也不知, 近日里时常遇到此般情景。” 沈棠低眉, 太子竟什么也没与他说。 看了眼由远及近的打斗, 沈棠凝眉:“此地危险, 还是先离开吧。” 容莀恭敬应下:“是。” 晏轻飞快的赶着马车,将后头的刺客远远甩下, 马车里沈棠左思右想还是问道:“容世子与太子关系甚好?” 容莀:“太子殿下三番五次救微臣, 对微臣有恩。” 沈棠眯起眼:“容世子有没有想过这些刺客是谁呢。” 容莀默然,他确实想过,只是对方身份尊贵他不便质疑。 “容世子可是怀疑二皇子?” 容莀一怔, 抬眸看向沈棠,见她眼底一片坦荡,才缓缓点头:“确实有此怀疑。” 沈棠轻笑:“容世子遇刺我略有耳闻,思来想去,也只有二皇子想将容世子除之而后快。” “容世子倾世才情却不能为他所用,他自是不会让你安稳的活着。” 容莀低眉,二皇子确实暗中找过他,可父亲说过,容府如今不能战队,且就算站也不会是二皇子。 所以,他对二皇子的好意婉言相拒,没过多久便诸事不顺,可是嘉和长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外头马车的嘶鸣打断二人的思绪,晏轻冷着声音道:“殿下,有刺客。” 沈棠讶然:“冲我来的?” 晏轻皱眉,试探的开口:“尔等何人,竟敢拦嘉和长公主的车架!” 对方神色未变,将手中的刀握的更紧,杀意腾腾,晏轻转头轻声道:“冲着是殿下来的。” 沈棠一怔,看向容莀:“是我连累容世子了。” 容莀摇头:“若无殿下相救,微臣此时哪还能好端端坐着。” 公主府的侍卫都在后头阻拦刺客,眼下会武功的只有晏轻一人,沈棠掀起一个缝儿看了眼,对方不少于二十人! 沈棠叹了口气,这倒是是谁竟要对她动手,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容莀就不能被对方发现,免得将他牵连其中。 外头很快打成了一团,透过帘子望去,晏轻已经受了伤,沈棠知道不能在这里死等,她咬咬牙冲容莀道:“容世子坐稳了,切记绝不可露面。” 容莀不解其意只点头应下:“好。” 然后便见沈棠钻出马车,扬起鞭子将马车掉了个头疾驰而去,有刺客忙去追,都被晏轻拦下,然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追了上去。 沈棠不敢有丝毫停滞,只一个劲儿的往前冲,直到前方无路。 沈棠盯着前方的悬崖心中一惊,连忙将马车停下,回头望去,刺客还未追上来,她当机立断将容莀从马车里拽出来:“走。” 二人慌不择路,在密林里四处逃窜。 最终寻到了一处小溪,二人隐藏在小溪后的石头下大口的喘着气。 等气息平静下来,容莀才道:“殿下可知是何人?” 沈棠摇头:“不知。” 她确实不知,想不出如今谁会要她性命,莫非是李昭?他知道自己刺杀他特意来报仇? 可她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测,没有原因,只单纯认为不是他。 二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安静下来后看了眼对方狼狈的模样各自笑出了声,笑过之后,那份疏离拉近了许多,容莀稍微犹豫后道:“不知为何,微臣总觉得殿下很熟悉,似是…似是多年的知己。” 沈棠一怔,盯着容莀良久不语。 何止熟悉,又何止知己,阿莀,我们曾做了十年夫妻啊。 容莀见沈棠不语,忙敛下笑容请罪:“殿下赎罪,微臣失言了。” 沈棠忙伸手将他扶起,却在碰到他手臂后快速的缩回了手,用笑容掩饰心中的悸动:“不瞒容世子,我心中也有此感,所以才失了神。” 容莀一怔,看沈棠不像说谎便轻轻一笑随意道:“或许,前世真是知己呢。” 沈棠忍住眼中的酸涩:“是啊,或许,前世是…” 话音未落,外头有了动静,两人各自噤声,顺着缝隙看去,果然是刺客追来了。 沈棠心中一沉,若是被发现,他们很难脱身,然就在此时,身后突有一只手扯了扯沈棠的衣裙,沈棠皱眉回头望去,对上那双戏谑的眸子。 容莀睁大眼:“宋…宋大人?” 沈棠更是惊疑:“你跟踪我?” 宋昭冷冷哼了声,指了指石头后的鱼竿:“是二位扰了我的清静!” 沈棠看过去,果然见那处还放着鱼篓。 “你在这里钓鱼?”沈棠盯着宋昭不敢置信,前世这狗东西一刻也不得闲,天天想着算计,何时有如此闲心了。 宋昭:“就允许二人在此浓情蜜意,不允许我钓鱼了!”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 容莀盯着他半晌,勾起一抹原来如此的笑意。 沈棠懒得理他:“刺客已经引过来了,要死也得拖着你。” 宋昭勾唇:“能与殿下死在一处,是臣的荣幸。” 说完还瞟了眼容莀,那眼里的意味相当明显。 容莀一怔,这是…把他当成情敌了? 刺客越来越近,宋昭也不继续贫嘴了,指了指石头后的一个小洞:“那里可容纳一人。” 容莀当即道:“殿下先藏在此处,我去将人引开。” 宋昭抬了抬眉头,没作声。 果然只见沈棠一把将容莀扯过来:“容世子先在此处呆着,等我们将人引开后你便出去求救。” 容莀自是不愿,回来拉扯下宋昭将鱼竿扔进了小溪:“你们有完没完,又不是生离死别!” 然后一把将沈棠拽到自己身边,又将容莀强行塞进了洞里:“我带着殿下跑,放心吧。” 然后一手拿起鱼筐一手拽着沈棠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沈棠挣了几下无果,气的踢了他一脚:“你放开我!” 宋昭回头冷冷的瞧她一眼:“殿下才让人行刺我,又想谋杀啊。” 沈棠:… “你知道是我,还救我做什么?” 宋昭:“我乐意!” 二人大摇大摆的走着,很快将刺客尽数引了过来,宋昭竟也不急,拉着沈棠慢悠悠的顺着小溪晃着。 身后刺客越来越近,沈棠气急败坏:“你想死别拖着我!” 宋昭挑眉:“殿下放心,我还不想死。” 沈棠没理他,无声叹了口气,琢磨着等会儿刺客来了将宋昭推出去还能争取一会儿时间。 宋昭:“殿下在想着怎么借刀杀人么?” 沈棠:! 果然,太了解对方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就在身后的刺客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时,宋昭突然道:“跑。” 然后沈棠被他拽着无意识的挪动脚步。 身后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宋昭却并没停,不知跑了多久,宋昭才停住脚步,身后的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沈棠盯着宋昭,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到河里:“你有人在这儿,还跑什么跑!” 宋昭:“万一我的人打不过呢。” 沈棠气急:“那你为何把容莀扔下。” 宋昭:“多一个人不好逃命啊。” 如此好的机会他会把情敌带在身边?笑话! ”你以为我瞎啊,你足足有二十个人!还怕多护一个人吗。” 宋昭理直气壮:“殿下不是不想让人看见他与你有牵连吗。” “我的人会安全的把容世子送回府的,殿下放心。” 沈棠心中的火气这才消散了些,而后又怀疑的看向宋昭:“你出来钓个鱼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宋昭瞟了她一眼:“我怕殿下再刺杀我啊。” 沈棠:! “你什么时候弄来这么多人?” 不是很穷吗,穷到全身上下拿的出手的就一根簪子和玉佩! “自然是买的,穷的是三皇子李昭,我宋昭出自宋氏,一身好医术怎会穷?”像是知道沈棠在想什么一样,宋昭有些得意的扬眉。 沈棠:“你如此富有,还天天来我府里蹭饭!” 宋昭:“焉煦来得,我就来不得?” 沈棠皱眉,所以这人是在和焉煦较劲儿? “焉煦不过一个小孩子,你同他有仇?” 小孩子?宋昭唇角笑意越来越深,原来焉煦在她心里就是个小孩子啊:“现在没仇了。” 沈棠不懂他在说什么,蹬了他一眼后找了个石头坐下:“这是哪里?” 宋昭四处看了眼:“刚刚跑的太快,我也不知。” 沈棠声音渐冷:“所以,迷路了?” 宋昭点头:“可以这么说。” 天色逐渐暗淡,宋昭眼里盛满了点点星光。 因他背对着沈棠,所以沈棠并未看见他眉眼里的戏谑。 第40章 天边夕阳缓缓落下, 河边传来一阵阵烤鱼的香味儿。 沈棠坐在石头上目不转晴的盯着宋昭, 所以他刚刚逃命时提着鱼篓就是为了此时可以裹腹? 若寻常人做这些, 难免会有几分狼狈,可宋昭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清雅,架火, 烤鱼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他的衣袖上手上竟未沾半点尘埃,反倒有种仙人落入尘世之感。 “殿下, 尝尝?”宋昭将烤好的鱼儿递过来, 沈棠也没拒绝。他蹭她那么多天的饭, 她吃他一尾鱼算得了什么。 一口咬下满口的清香,沈棠动作一滞, 他竟还有如此好厨艺。 “你何时学的?” 宋昭转头瞧她一眼,咽下口中鱼肉才道:“我怕念儿在宫中太闷,便时常带他去郊外,钓鱼烤鱼是念儿最喜欢的, 做的多了就会了。” 沈棠心中却又疑惑:“你最后为何将皇位给了念儿, 你的孩子呢?” 他既已为帝, 后宫三千自是少不了。 然却听宋昭轻飘飘的道:“我终身未娶。” 沈棠惊诧:“你身为皇帝却不娶妻, 那些朝臣会放过你?” 宋昭轻笑:“太子都立了,我娶不娶又有何妨, 况且很多时候我御驾亲征, 真正在宫里的时日并不多,他们若催的急了,我便带着念儿出宫避避。” 沈棠闻言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她盯着宋昭犹犹豫豫的道:“你…你不会好男风吧?” “咳~”宋昭被她这句话惊的呛了几声,等平息了才靠近沈棠,俯视着她:“殿下,臣好不好男风,殿下不若试试。” 沈棠脱口而出:“怎么试?” 刚出口却见那人欺身而来,将她圈在背后的石头上,眉眼里带着无尽的魅惑:“殿下,你说如何试呢。” 两人的脸就只有一指的距离,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前世宋昭待她亲近,时常将沉睡的她抱去榻上更是常事,可那时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们毕竟是有血脉的兄妹。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她知道他们没有任何血缘,而如此靠近也是头一遭,沈棠想躲却发现无处可藏。 只得凶狠狠的看着宋昭:“离我远点儿!” 宋昭不但没有起身,反伸手将她的手压制在石上,在她耳边亲声道:“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放弃复仇,是因为殿下啊,所以怎会舍得离殿下远点。” 沈棠闻言怔住:“你…” 宋昭在她的耳边印下一吻:“殿下想的没错,臣仰慕殿下足有两世之久。” 沈棠被他这句话惊的里嫩外焦,一时竟也忘了反抗,他仰慕她?呵!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笑话。 “若我没记错,前世那瓶毒药还是你亲手放在我面前的吧。” “亲手毒死我的人,好意思说仰慕我?你这又是在耍什么手段…唔…” 唇瓣被附上一片温热,成功制止了沈棠接下来的话,她听见了强有力的心跳声。 应该不是她的… 沈棠睁着眼,还未完全暗下的天色里,宋昭发红的耳尖格外明显,他这是害羞了? 可明明被轻薄的人是她,他害羞什么? 沈棠晃了晃脑袋,她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她一把将宋昭推开:“你做什么!” 宋昭放开沈棠起了身,声音里还带着些微嘶哑:“我做什么,殿下看不出来么。” 沈棠气笑了,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两个仇深似海的人他却告诉她他仰慕她!还两世之久?前世自己不就是被他弄死的么,难不成仰慕就得相互折磨? 然而所有的怒气在看到宋昭微微发红的脸时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戏谑:“嗯,宋大人这是害羞了,你轻薄我,你害羞什么?” 然那人却转头委屈的盯着她:“我前世终身未娶,今生也还未娶妻,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女人,眼下温香在怀自然是害羞。” 说完那厮又靠近沈棠,轻声道:“不如,殿下教教我。” 沈棠:! “登徒浪子!” 瞧着咬牙切齿的沈棠,宋昭忍不住轻笑:“臣就知道殿下这般教养,就是骂人最重也就只会这一句。” 宋昭用舌尖舔了舔唇瓣,嗯,又香又甜,还想要。 他动作比想的还快,在沈棠还未有反应时,又欺身上前将人圈在怀里吻了上去。 沈棠双手被她压在身后动弹不得,刚用脚踢了一脚,双腿便被宋昭长腿压制,如此一来她整个人便紧紧的贴着宋昭任他采颉,竟丝毫反抗不得。 “唔…”宋昭离开他的唇瓣片刻,睁眼看着沈棠:“疼,殿下轻点儿。” 沈棠:!! 即使嘴唇被咬破了,宋昭依旧没有放开沈棠,压抑了两世的人,如今心爱之人就在怀里,任谁都克制不住。 血腥味在二人唇舌间游荡,沈棠怒不可歇,可又无可奈何,直到她察觉到有什么抵在她的双腿之间,才真正有些怕了。 她与容莀做了十年夫妻,自然明白那硬处代表着什么,身上的人显然已是动了情,她很明白男人一旦勾起了欲 .望,脑袋里就是一团浆糊,她看了眼四周,这人要是疯起来在这里就…想到这里她趁着空隙颤着声音唤了句:“宋昭。” 然她没想到,那人竟真的停住了动作,他睁眼看她,眼里盛满着猩红与欲.望,沈棠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有理智。 “啪!”她趁他失神抽出手一巴掌打在宋昭脸上:“你敢如此欺我。” 宋昭被这一巴掌打出了几分清醒,他看了眼身下的人,红唇微肿,衣襟处已隐约松散,似能窥见里头的美好风光。 “啪”又一巴掌甩了过来:“还看!” 宋昭压下心中的冲动,伸手将她的衣襟整理好才转身:“对不起。” 声音嘶哑低沉,还没等沈棠有反应他便朝河边走去,他需要冷静冷静。 沈棠远远瞧见那人浸入了冰冷的河水里,忍不住打了个颤儿,随后想到他刚才的荒唐,暗骂了声:“冻死他算了。” 然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瞟,此时天色暗了,只隐约能瞧见影子,就算他不着一物她也是看不见的。 他放弃复仇她想过许多可能,可偏偏没想过这一种,他刚刚露出的情意不像是虚假,且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他一向都是那副温和从容的样子,沈棠心里有些乱,他们本该是仇人的,可如今却… 沈棠想了许久许久,最后咬咬牙,觉得还是把人杀了靠谱,这样她也不必去想他到底是什么意图,也不必每日心惊胆战提防。 宋昭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他径自坐下轻嗤了一声:“又在想如何杀我?” 沈棠:!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因着刚从水里出来,头发尖还是湿润的,外衣被他放在一旁,里衣则是湿了一片。 他附身去架柴火时,能隐约看见那精瘦的腰身,沈棠脸色微红忙移开了目光,这人看着柔柔弱弱,竟有如此好身材。 宋昭自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他轻轻勾唇,干脆将里衣脱下找了个木棍将衣裳架在一旁烤。 沈棠吓得差点跳起来:“你…你脱衣裳做什么!” 宋昭也不理她,将衣裳架好后才靠近她的身边坐下,顺手将她手臂拽住,原本要起身的沈棠被他一把又拽了回去,刚好跌入他赤…裸的胸膛。 此时二人的姿势怪异又亲密,宋昭盘腿坐着,沈棠落入他的怀里,脸刚好贴在他的胸前。 二人皆是身子一僵,沈棠连滚带爬的起身,宋昭却没放开她的手臂,她瞧了眼那人微沉的脸色,只得安稳的坐在一旁不敢动弹,生怕又将他刚熄灭的火点燃。 宋昭好不容易将心里的冲动压下,才放平声音道:“殿下放心,我不动你。” 沈棠松了口气,心里恨得牙痒痒,狗东西,等一回府就让人把他杀了! “至少,不会在这里,这里太委屈殿下了。” 沈棠:! “你找死!” 宋昭轻笑却没再说话,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还没彻底入夏,晚上的风仍有些刺骨,沈棠往火堆旁挪了挪,又不经意看了眼宋昭,衣裳还未干,他仍旧裸着上身。 沈棠皱了眉,鬼使神差的将柴火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挪完后又颇觉气恼,冻死他算了!管他做什么! 在沈棠看不见的地方,宋昭微微勾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我的驸马是捡来的》正在更新,求收藏呀 后来 有史官问起长公主与驸马的初识。 赵骊娇“哦”了声:“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在路上捡的…” 被捡来的驸马皱了眉。 赵骊娇忙换了说辞:“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遇上了贼寇,就在千钧一发时,驸马提着长剑救本宫于………” 史官不解:“殿下,驸马不是文官吗?” 赵骊娇“嘶”了声:“这还得从本宫去江南那年说起…那日夜黑风高,大雨滂沱……” 驸马将手中剥好的葡萄塞进赵骊娇嘴里,轻声道:“殿下,那天是白日。” 赵骊娇就着葡萄啃了啃那青葱如玉的手指,囫囵道:“白日…吗…” 驸马低下头没再吭声,只隐约可见双耳发红。 *公主又凶又狠,会让驸马罚跪的那种 *捡回去,大约养了那么几年 *可能就是明明想养成小奶狗却养成了小狼狗的调调…… 第41章 许是上天庇佑, 雷声滚了几次都没将雨水落下来, 否则沈棠二人这唯一能取暖的火堆都留不住。 夜半后, 沈棠已然沉睡,她虽愿在宋昭面前毫不设防,但委实架不住困意。 宋昭瞥向佳人的睡颜, 轻轻勾了唇角,起身将烤干的外衣搭在了她的身上, 一阵暖意袭来, 沈棠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宋昭挨着她旁边躺下, 望着黑暗的天空出了神,他终于理解为何族人明明身负绝世医术却偏偏要隐居的道理了, 这等惬意岂是官场上能给予的。 他偏头看着沈棠,其实她也很累吧,却偏偏要将自己一层层包裹,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权利, 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宋昭眸色渐沉, 这一世他不会再伤害她, 但还有三皇子, 还有太子,今日她与容莀遇袭也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 前世, 我让你受尽磨难, 今生,我定护你无虞。 天色微微亮起时密林里有了动静,是容莀带着晏轻等人找来了, 宋昭睡眠浅,早在他们唤沈棠时就已经醒了,他瞧着仍旧熟睡的沈棠眉眼一弯往她身边靠近,又扯了那外衣盖了些在自己身上,乍一看,二人便是相拥而眠。 果然,容莀晏轻看到这一幕时都愣了神,晏轻让所有人转身后沉着脸色上前,见二人衣裳完整他才略微放下心。 “殿下。” “宋大人。” 沈棠被吵醒不耐的睁眼,入目处却是天地河流,她一惊,蓦然坐起身,外衣自她身上滑落,她猛地转头看向正幽幽醒来的宋昭。 宋昭故作茫然的睁眼,而后看见正背对着他们的容莀,他微微勾唇,正人君子便是如此罢。 “容世子。” “是你找到我们的。” 容莀听到背后稀碎声恢复了平静才转身:“是晏侍卫找到的。” 沈棠看见容莀心里有一刻的慌乱,她手忙脚乱的起身,看容莀的眼神应是误会了什么,她想要解释,可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且已经没有立场解释。 如今,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昭瞟了眼沈棠,而后立在她的身前刚好将容莀的视线挡住,然晏轻与容莀却突然面色怪异的盯着宋昭。 晏轻又快速看了眼自家主子,而后心里微微一叹,是个人都能看出昨夜不简单。 容莀微微勾唇,对宋昭行了一礼才道:“天色尚早,不如先行回府?” 宋昭被他这莫名其妙端正的一礼吓了一跳,转身看向沈棠:“殿下,先回府?” 沈棠抬头无意中一瞥,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气的狠狠瞪了眼宋昭疾步离去。 宋昭更加莫名其妙,他凑近容莀:“我可是有什么不妥?” 容莀目光扫了眼他的唇,沉默片刻才道:“大人的唇…破了。” 宋昭瞧着容莀半带戏谑的语气,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唇,心里乐不可支,大步追上容莀撂下一句:“殿下咬的太狠了。” 容莀:…… 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 回到公主府后,沈棠气急败坏的吩咐晏轻:“找人给我把他杀了!” 晏轻:… “殿下…是说宋大人?” 沈棠:“还能有谁!” 晏轻一惊:“他昨夜可是欺负了殿下?” 难道殿下竟不是自愿的,他还以为公主府要添驸马了呢。 沈棠一滞,瞪了眼晏轻:“本宫就是看他不顺眼!” 晏轻连忙应下:“是!” 看不顺眼这个说法可就有的考究了,毕竟听起来像极了打情骂俏。 晏轻这次长了个心眼儿,只随意找了人去走走过场,并未真要把人往死里弄。 万一殿下后悔了,到时候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后来的几日,宋昭遇到的大大小小刺杀不断,但都未能真把人伤着。 — 前来刺杀沈棠的是太子派来的人,李葳沉着脸盯着底下跪着的下属:“这点事都做不好!滚!” 他原本是不想动沈棠的,可最近发生的一切让他突然反应过来,嘉和李昭或许都回来了。 至于李昭烧死在自己寝殿这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直到宋昭出现他便明了,原来他是换了个身份留下嘉和身边。 若是这二人再次联手,他没有任何活路,所以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 李简立在窗前,眼神沉郁:“嘉和长公主?” “是,是嘉和长公主救了容世子。”蒙面黑衣人跪在地上回道。 李简轻哼:“嘉和的手越来越长了。” 先是科考保下杨翎,将他的人折了一个进去,后又将那二人安排了官位,所以她这是要入朝? 按照常理,应该先行拉拢,可嘉和长公主生来便是与他在对立面,毕竟她可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呢。 “再找机会,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是。” — 朝堂之上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几方势力逐渐明朗,转眼一年过去,白庭之与杨翎都已往上爬了一个台阶,而沈棠遇到的刺杀也逐渐频繁。 有太子的,也有李简的。 而宋昭,因屡次进药都取得极好的效果,越发得皇帝信赖。 宋昭知道,以他目前的实力,对付三皇子与太子还远远不够,可他也不愿再多等几年,既然硬碰不过,便只能智取。 这一年里他已铺下许多网,只等这二人往里头钻。 而这个机会也终于等到了。 九月,皇帝大寿各国使臣前来祝贺。 太子奉命接待,三皇子从旁协助,这是立威最好的时机太子与三皇子又怎会放过,暗地里斗得如火如荼。 沈棠早已为这时不时的刺杀烦躁不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二人不管是谁,能垮一个是一个。 这一年里,宋昭仍旧时不时的往公主府跑,连皇帝皇后都惊动了,皇后召了沈棠几次入宫都是为这事儿,皇帝就差没有直接赐婚了,还是沈棠说与宋昭并无此意,才将皇帝这个念头暂时按下。 然宋昭又时不时的在皇帝耳边念叨沈棠几句,皇帝本来已经歇了的心思又逐渐被点燃,这些沈棠自然不知。 各国使臣前来,不仅为祝寿,还有带了公主和亲的。 渊王与渊王妃感情甚佳无意娶亲,且也没有让一国公主做妾的道理。 太子妃也早早就定下了,二皇子也即将完婚,当今皇帝年岁已大,早没了充盈后宫的心思,于是这和亲人选便让人左右为难。 最后皇帝干脆设了宴将唐洲未有婚配的公子都招进宫,让这位公主自个儿挑,挑中谁就谁。 沈棠得知这个消息后,当下便有不好的预感:“容世子也在?” 晏轻:“回殿下,容世子也在邀请之列。” 沈棠深吸了口气,若说这和亲人选,除了太子二皇子,容莀便是最佳的,他是胥安候府世子,无论才情样貌还是家世都不会辱没一国公主。 但是谁能保证这两国能永保太平,若有朝一日动了刀枪,容莀该如何自处。 正在沈棠头疼时,宋昭又上了门,沈棠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宋昭也不介意,径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派悠然自得:“听闻明日的宴会容莀也会在。” 沈棠还是没理他。 “还听闻三皇子今日带了一张画像进了驿馆。” 沈棠这才一惊,抬眸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昭:“殿下不明白么,三皇子带了容莀的画像去见那位公主了。” “二皇子当真是好算计,容莀的样貌倾城绝世,那位公主岂有看不中的道理,然陛下却已经在准备兵马准备开战,若容莀娶了这位公主,恐怕不到一年,容府便会毁于一旦。” 沈棠浑身发凉,这哪里是赐婚,简直是要命!当下她已顾不得思考匆匆起身唤来东衣:“进宫!” 宋昭却道:“殿下进宫做什么。” 沈棠顿住脚步:“求父皇赐婚。” 宋昭早知他她会如此,轻轻一笑:“殿下莫不是急昏了头,容莀如今官至五品,这是他好不容易才走上去的,殿下应当明白他心怀天下,志在百姓,若与殿下成婚,他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 沈棠咬牙:“我不做公主便是。” 宋昭走到她的面前俯身道:“可你本来就是唐洲帝女,不是你说不做便不做的,再说了,若你没了权势,如何护他?” “这一年里殿下暗中替容莀挡了多少陷阱,殿下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已到这一步,就算容莀愿意放弃朝堂,你以为二皇子会放过你们吗?” 沈棠原本也只是一时冲动,被宋昭这么一提也就冷静了下来。 宋昭瞥了她一眼:“其实,微臣倒有一个提议。” 沈棠:“说!” 宋昭故作为难:“若是殿下愿意嫁给微臣,微臣一定帮殿下把这事儿处理的妥妥贴贴。” 第42章 沈棠盯着宋昭半刻, 冷着声音道:“来人!把他给本宫丢出去!” 宋昭闻言哈哈一笑:“殿下别急, 微臣自个儿走。”走到门口又倒了回来:“殿下放心, 有人比殿下更急,容莀不会出现在宴会上。” 沈棠皱眉,有人比她更急? 太子! “殿下真的不考虑考虑嫁给…” “滚!” “殿下凶什么, 微臣滚就是。” 看着悠闲踱步而出的人,沈棠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微微弯起, 一年了, 她是真的相信他放弃了复仇, 也明白他对自己心意,有时候她还有点害怕, 害怕自己守不住这颗心。 前世他用尽所有力气为族人报仇,今生他却将那所有谋略都用在她身上,她自认不是圣人,可以做到对他视若无睹, 无动于衷。 其实在明白他是真的为了她放弃血海深仇的那一刻, 她便知道, 在这场博弈里, 她可能输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一两个字能说的清道的明,而这一切的死因都是父皇年轻时犯下的大错, 所以, 其实最没有资格恨他的人就是她。 如今一切重来,他没有伤害他身边任何一个人,甚至几次三番将护着容莀, 说他大度吗?其实不是,他做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她。 沈棠长长叹了口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果然,第二日容莀没有出现在宴会上。 容莀在天微微亮起时定了亲。 姑娘是晋安候府的嫡幼女,她爱慕容莀在长安城虽算不得人尽皆知,但许多人也是略有耳闻。 听闻容莀要参与第二日的宴会,要给那他国公主作为和亲人选时,姑娘急了,当即拿着鞭子打马去了胥安候府。 她站在门口脸涨的通红,然嘴里的话却咄咄逼人,总结起来的意思大约就是,容世子是我唐洲青年才俊,不能便宜他国女子,容世子若看不上她就罢了,她便立在门口,直到宫里和亲人选定下。 这意思就是你看不上我没关系,看不上我我也不让你去参与宴会,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容莀可以不娶她,但娶的必定要是我唐洲的姑娘。 小姑娘长的可爱水灵,特别是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生动极了,她拿着鞭子双手插腰立在门口,如果不去看她那张通红的脸的话,还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容府的主子自然都被惊动了,容莀才刚刚洗漱完便听外头闹了起来,他疾步出门,心下有些焦急,和亲不是他所愿,可皇帝下了旨意违抗不得,如今这姑娘不顾名声前来阻拦于他的确有益,他大可借此不进宫,可是人家姑娘在他府外这一闹名声可就都毁了,将来谁还敢上门求亲,他宁愿去和亲也不能去利用人家姑娘。 然当他对上府外那个小姑娘时,蓦然怔住了,他以为必定是位极大胆的主儿,却不想姑娘眼里尽是羞涩,却咬着唇硬是不肯离开,无论胥安候夫人怎么劝,她都不挪动半分。 容莀看了许久,而后唇角一弯上前:“你想嫁给我?” 姑娘盯着她,眸子里星光闪耀:“可以吗?” 容莀轻轻勾起她的手:“可以。” 然后轻而易举的将人拉进了府里。 胥安候:! 胥安候夫人:? 一个早上,胥安候府与晋安候府忙的不亦乐乎,硬是赶在宴会前将这桩婚事定下了。 容莀进宫请罪,说是自己已有心仪之人且定了亲,不能参与宴会,然皇帝哪能不知早上那出闹剧,他沉默半晌:“不是人姑娘强迫你吧。” 皇帝心里对晋安府嫡幼女倒有几分赏识,堵在人家门口逼亲,这魄力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也难怪人家能从这一众贵女里脱颖而出,而且那句我唐洲青年才俊岂能便宜他国女子的话甚得他心。 容莀恭敬回道:“臣甘之如饴。” 皇帝大笑:“好好好,好一个甘之如饴,去吧。” 此事就此落下帷幕,不少姑娘悔的直跺脚,怎地就不是自己去容莀府上闹呢。 容莀这事是撇干净了,然宴会上有的人却脱不了身。 那公主见了容莀的画像后芳心大动,只待在宴会上就能嫁给心上人,然直到宴会结束她也没看到心上那人,气急之下拿了画像出来扬言只要他。 画像一出,众人心思各异,三皇子脸色铁青,太子却一派温和:“不知公主这画像从何而来?” 公主当场指了三皇子,三皇子这手段在场的都看的明白,皇帝当场大怒,给了公主两个选择,一是自己返国,二是嫁给三皇子做侧妃。 公主本就带着和亲的任务而来,自然不可能无功而返,最后只得同意嫁给三皇子。 三皇子这一局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的回去砸了好些物件儿,一查之下才知道是太子给那姑娘出的注意,更是气的嘴上都长了燎泡,而后一门心思的开始对付太子。 — 沈棠得知这些消息后,一个人在房里待了许久,谁也不让进。 宋昭立在门外听着里头压抑的哭声捏紧了拳头,她还是放不下他。 也是,曾经那么恩爱岂是说能放就能放的,如今容莀已定婚事,她就算放不下也得放,他等得起,等一辈子也无妨。 沈棠哭完了心情也平复了一些,她知道宋昭就在门外,她背靠着门席地而坐:“你说,我是不是自找的,自己把他推的远远的,如今他要成亲了我却又如此难过。” 宋昭走近,坐在门口轻轻一笑:“那我岂不更是自讨苦吃,一瓶毒药把你毒死了,如今又死皮赖脸的要你嫁给我。” 沈棠哭笑不得:“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宋昭:“我比殿下还惨,殿下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沈棠:“这么想想的确好受些,可是你并不比我惨。” 宋昭挑眉:“如何说?” 沈棠:“至少你还有机会,我却已经完全失去了他。” 宋昭唇角一勾,转身趴在门上:“殿下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有机会?” 沈棠:! 狗东西,又给她挖了个坑。 “本宫的意思是还未选驸马,不是代表你有机会。” 宋昭:“殿下没选驸马,不就说明我有机会吗。” 沈棠懒得跟他争,噤了声不理人。 宋昭也见好就收,就安静的坐在门口陪着她。 府里的下人都伸长了脖子瞧,而后一溜烟的跑开:“一两银子,我赌宋大人。” “我还是赌焉二公子。” “来来来,下注下注。” “宋大人…” “焉二公子…” “三两银子,赌焉二公子!” “好嘞…买定离手啊…不对,这声音怎么有点像…。”那人转头,吓得连忙跪下:“晏大人,小的…小的不是故意要赌…。” 晏轻挑眉:“没事,赢了别忘了我的银子。” 晏轻慢悠悠的离开,众人回过神来:“我赌焉二公子,快…焉二公子。” “晏大人一定是知道什么。” “对,没错,跟着晏大人下准没错。” “我全下,我也是,我也是。” 而此时点晏轻靠在墙上将一包银子扔给下属:“去买宋大人。” 侍卫:“大人,他们拿殿下开赌局,大人非但不管怎反而…” 晏轻勾唇:“谁说我不管,这不就管了吗,只有得到些教训才能长记性。”还能趁机捞一笔。 侍卫皱眉:“大人怎就肯定一定是宋大人。” 晏轻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要能想明白就是你来当大人了,还不快去。” “是是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2 15:04:37~2020-05-13 12:2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祎mm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沈棠找机会远远看了晋安候府嫡幼女, 小姑娘很水灵, 眸子清澈是个良善的主, 只是性子颇有些辣,沈棠轻笑,也好, 容莀向来柔和,与她算是互补。 沈棠突然感到身心疲惫, 她厌倦了, 也累了, 前世十多年的阴谋算计已经让她倍感疲倦,这一次她最想要的便是安稳平和。 帝女殿下? 呵…这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如今于她便是最大的阻碍。 沈棠这日进宫陪帝后二人用了晚膳, 见她难得主动进宫,帝后二人自是高兴,寒暄了许久才放她离开。 出宫时,却碰到了宋昭。 他知道沈棠去见了晋安候府嫡幼女, 也知道她进了宫, 所以早早就等在宫门口。 马车停下, 他自然而然的进了马车。 沈棠没心思跟他闹, 就也默许了。 宋昭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也安静的坐着不出声, 直到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门口。 “天色已晚, 有事明日再来。”沈棠凉凉的撂下一句便下了马车,谁料宋昭步步紧跟: “这事儿非得今日说。” 沈棠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厚脸皮早就习以为常。 进了偏殿, 沈棠寻了个位置懒懒的坐下:“说完就滚。” 宋昭温温柔柔的坐在她的旁边:“二皇子欲杀凉和公主。” 凉和公主便是那位前来和亲的公主。 沈棠顿时来了精神:“动手了?” 二皇子对凉和公主下手一点儿也不意外,朝廷早早就在商议对凉和开战,如今留了这位公主不过是让对方少些警惕罢了,这场战争最多不过半年就要开始,二皇子又怎会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隐患。 宋昭:“还没有。” 沈棠抬眸:“你待如何?” 宋昭轻笑:“应该是殿下待如何?” 沈棠没作声,她待如何,自然是要救人,不是她怜惜这位公主,而是绝不能让二皇子如此轻易的解开此局。 “嘉和应当累了吧。” 沈棠一怔,他许久没唤她嘉和了。 “前世用了十年才尘埃落定,这一次若再用十年解决这些事未免太过浪费,嘉和觉得呢!” 沈棠眉心一跳:“所以呢。” 宋昭沉眸:“快刀斩乱麻。”末了又道:“我也累了,厌倦了。” 沈棠知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早有打算:“你要做什么。” 宋昭:“如今便是一个机会,若二皇子得知是太子破坏了他的计划,你觉得他会如何。” 沈棠:“此事非儿戏,他定是要大动干戈对付太子。” 宋昭轻笑:“所以,坐山观虎斗,顺便加点火就足够了。”不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还未有十年后的势力,所以眼下想要一击制胜并不是没有可能。 沈棠看向他嘲讽一笑:“借刀杀人,无人比你更拿手。”前世所有人他不都是借旁人之手除去的么,就是将太子困在宣化殿,那也是借了她的力。 宋昭竟也不虚,堪堪来了句:“殿下谬赞。” 沈棠转过眼,比脸皮厚也没人比得过他。 将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般情景与前世无二,宋昭突然来了句:“其实,容世子虽然玉骨清风,温和良善,可到底是弱了些,他护不住殿下,且如今他已有了婚约,不如殿下考虑考虑微臣?” 沈棠气恼,有意膈应他:“阿莀与我做了近十年夫妻,他可不弱,相反还力气大得很。” 宋昭捏紧拳头,眸子里一片冷意。 “若是宋大人比他更甚,本宫倒可考虑考虑。”沈棠这话完全就是故意拿刀子戳他。 然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人竟会真的生了气,他蓦地走近她,弯腰将她抱起:“那便试试,看谁的力气更大。” 是他这一年脾气太好了,才让她在他面前如此肆无忌惮?明知他的心意,还拿这话戳他。 沈棠顿时急了:“你大胆!” “放我下来!” 前世宋昭都是直接去沈棠寝殿外的偏殿,这一世这习惯也没改,偏殿与寝殿只隔了一扇门。 宋昭看着清减,力气却着实不小,他将人扣在怀里,沈棠硬是没有挣脱掉,直到被人扔在榻上。 沈棠还未挣扎起来就已被人死死压住,吻铺天盖地而来,让沈棠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唔…你混蛋!” 就在沈棠以为今日在劫难逃时,那人却撑起身子盯着她:“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可好?” 沈棠脑海里逐渐清明,虽然只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宋昭所有的力气。 她明白宋昭的意思,前世他为了复仇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而这一世他愿意放弃仇恨向她赎前世之过。 可这番前尘旧事孰是孰非,早就没人说的清了,若这一切能化干戈为玉帛,她求之不得。 “好。” 沈棠应的爽快,因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殿下可放心将此事交于微臣。”宋昭又道,即便他已不想立足朝堂,可怎奈她在这里头。 沈棠这次犹豫了半晌才应下:“好。” 若他能解决,她自然乐得轻松。 两人达成共识后,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格外亲近,宋昭眼神一闪:“殿下…” 沈棠感觉到某处的坚硬,脸色瞬间涨的通红:“滚!” 宋昭委屈的低头:“还请殿下让微臣多呆一会儿,微臣现在不适合滚。” 沈棠一把将人推开,气冲冲的起身:“我还未应你,你竟三番五次如此…要不要脸!” 宋昭眨眼:“才两次…” 沈棠气急懒得再理他,转身就出门。然门刚一打开,外面飞快的闪过几个人影。 沈棠:! “都给我滚回来!” 很快,人都滚了回来。 四个侍女自是不必说,竟还有晏轻与几个侍卫。 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听殿下的墙角被抓住怎么办~~挺急的… 还没待沈棠说什么,便听里面传来宋昭的声音:“棠儿,可有见着我腰封。” 众人:! 棠儿?腰封?殿下与宋大人都到这个程度了吗。 沈棠身子一僵,气的咬紧牙关:“都给本宫罚站,今天不许吃饭!” 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在外面罚站的人只听里面不时传来宋大人的惨叫:“殿下轻点儿~痛~” 晏轻与东衣几人对视:这…这么激烈吗? 几个侍女纷纷红了脸,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看来公主府喜事不远了。 然里头的沈棠早已气的脑仁儿疼,天知道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门再打开时,只见长公主殿下一把将宋大人推了出去:“滚!” 宋大人垂着头,委屈巴巴的,一步三回头的滚出了公主府。 颇有种被那啥完了抛弃的感觉,众人不由自主的对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等宋昭刚出了大门,沈棠便道:“晏轻,给我杀了他!” 晏轻抬了抬眼皮子:“是。”而后带上几人出了门。 东街上,晏轻与宋昭并肩而行。 “殿下又让你来杀我?”宋昭挑眉。 “嗯。”晏轻点头。 宋昭摇头:“啧啧~棠儿脾气可真大。” 晏轻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却只听他道:“天气炎热,不如带兄弟们去喝点冰镇莲子汤?” 晏轻点头,后头几个侍卫乐不可支,这一年来,他们最喜欢任务就是刺杀宋大人,每次都有好吃好喝的。 当然,沈棠对这一切并不知。 每次晏轻复命都是宋大人受了伤但被人救走了,宋昭也会很配合的几天都不露面。 — 这一次后面的几天宋昭也是好多天不见人,但沈棠却从白庭之与杨翎那里得知太子与二皇子近日里正斗得不可开交,沈棠知道,应该是宋昭动了什么手脚。 他既然说能处理,她也懒得去管,眼下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做,那就是几个侍女的婚事。 东衣与晏轻只需要她一句话便可赐婚,可南衣此时却还未与成眴相识。 沈棠想了又想,也懒得去制造什么偶遇了,直接让人给成眴传了信有要事相见。 成眴因着科考一案与这一年立的功劳还有沈棠有意的提拔,如今已是百户大人。 沈棠于他有恩,他自然不会推辞,是以这日早早就到了江水楼。 临出门时,沈棠却突然说头晕,让南衣去江水楼给成眴传个话改日再见。 南衣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应下,路上还顺便给北衣买了她喜欢的糖葫芦。 到了江水楼,南衣才突然想起她根本不认识成眴,她四处转了转,最后目光落在了靠近窗户的那位小郎君。 小郎君好生俊俏。 这是南衣见成眴时心里的第一反应,也是她靠近成眴后说的第一句话。 成眴没等到沈棠,却等来一个貌美的姑娘,且言语轻浮,他皱了眉,如今的女子都这般大胆了吗。 且他穿的还是锦衣卫的飞鱼服,谁见了不是退避三舍,她不仅敢网上凑,还敢调戏他? 她是不认识这身衣裳,还是胆大包天。 成眴有意吓她,伸手握了握腰间的刀,谁知南衣竟坐在他的对面笑嘻嘻的道:“你那把刀看起来好生威风。” 成眴哑然,她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篇太卡。 第44章 成眴被南衣火辣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些小姑娘向来都是见着他们就怕, 这还是第一个敢主动往上湊的。 “看大人穿着应是锦衣卫吧?”南衣托腮盯着他若有所思。 成眴刚嗯了声, 又听那姑娘道:“公子可认识成眴成大人?他乃锦衣卫百户。” 成眴挑眉,下意识道:“姑娘认识?” 南衣摇头:“不认识,我家殿下让我来找他, 大人可否帮我瞧瞧,他是否在这里。” 成眴一愣, 殿下? 如今能被称呼为殿下的只有太子与嘉和长公主。 他和太子殿下并无交集, 今日在此也是应嘉和长公主的约, 所以,她是嘉和长公主的人? 成眴不说话, 南衣便盯着他不动,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成眴正值年少,被如此貌美姑娘盯着, 自然不可能镇定自若。 他轻咳了声, 试图让南衣转移视线:“不知姑娘所说的殿下可是嘉和长公主?” 南衣点头:“正是。” 成眴:“我便是成眴。” 南衣目光讶异:“你就是成大人?”然成眴并未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半点诧异, 好似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多有冒犯, 成大人勿怪,殿下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特让我过来知会大人一声。”南衣笑语晏晏, 她自然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这楼里除了他再无人穿飞鱼服,也没人有他这般生人勿近的气势。 成眴问了几句殿下身体可要紧以后才道:“殿下可有旁的吩咐。” 南衣想也没想的点头:“有。” “殿下说, 我一个姑娘在外面行走太危险,让大人费心将我送回府中。”南衣撒谎撒的面不红心不跳。 成眴盯着她,既然一个人在外行走太危险,那又为何一人前来,且他认为这不像是嘉和长公主说的话。 他再迟钝也能明白眼前的姑娘是在特意消遣他,他本应该起身就走,可不知为何,对上她那双眼睛,他怎么也挪不开腿。 过了好半晌才道:“好。” 南衣笑开:“那便谢过大人了。” 说完有意无意朝旁的桌瞧了眼,成眴顺着她的目光过去,不自觉勾了唇:“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南衣回头看他,眼里冒着小星星:“让大人破费了。”这就是要用的意思。 成眴唤来小二,南衣毫不客气念出了一堆,那小二却咧开嘴:“原来是南衣姑娘来了。”说完又瞧了眼成眴,笑意收敛了些,眼里有些微的惧意,他靠近南衣小声道:“南衣姑娘,您又招惹小郎君了,这位可是锦衣卫,您悠着点儿。” 南衣瞪他一眼:“要你多嘴,还不快去准备。” 小二走后,成眴的面色有些复杂,刚刚那小二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经常招惹小郎君? “姑娘是嘉和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南衣这名字他没听过,但西衣东衣他见过,按照这名字的排行,她应该是长公主四个贴身侍女之一。 南衣点头:“嗯,大人好眼力。” 成眴面色古怪,既然是长公主贴身侍女,一言一行自然要格外谨慎,就应如东衣西衣那般规矩知礼,可她…竟四处招惹小郎君? 如此失礼,难道殿下也不管。 成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面色不太好就是了,然对面的人好似无所察觉,对他的兴趣格外浓:“不知大人可有娶妻?” 成眴:! 这是姑娘家能问出的话么,然他气愤过后还是回答了:“并未。” 南衣粲然一笑:“这么巧,我也没。” 成眴:… 所以,他这是被调戏了? 成眴低头不准备再搭理她,可他不搭理也没用,南衣总有许多问题问他,比如老家在哪,多少年岁。 成眴碍于长公主的面子不好当场走人,只耐着性子一一回了,等南衣问的差不多了,点心也上来了,却都是已经打包好的。 成眴一愣:“你不吃?” 南衣将点心提起来,人也跟着起了身:“出来太久殿下会担心的,而且这是给殿下与府里的姐妹带的。” 也不知为何,这一年来她们每次出门殿下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些,她们几人怕殿下担心每每都是早早就回了府。 “那就劳烦大人送我回去?” 成眴点头:“恩。” 到了楼下,南衣却不肯走了,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蹙眉:“大人没骑马么?” 成眴:“姑娘若不想走,可乘马车。” 南衣却不依不饶:“为何不骑马?” 成眴深吸了一口气:“骑了,不过只有一匹,送姑娘不方便。” 南衣:“如何不方便,你未娶我未嫁,共乘一匹大人不觉得很浪漫吗?” 成眴:…! “姑娘自重!” 南衣敛了笑意:“你说我不自重?” 成眴见她冷了脸,心知怕是将人得罪了,但又觉得自己没错,遂偏过头不吭声,南衣冷冷哼了声,转身离开。 看着姑娘毫不留恋的背影,成眴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为何变脸如此快? 成眴立在门口进退不得,直到看见好几个公子看向南衣时,他才沉着脸跟了上去。 他突然有些相信那话是殿下说的了,她长成这般模样还在外头如此放肆,的确危险。 南衣知道成眴跟上来了,抿唇一笑却当作不知,偶尔瞧见一个俊俏的小公子还凑上去跟人家说两句话,她长的貌美气质又清纯,虽然看似是在调戏人家,可偏偏让人生不起半点厌烦,惹得不少小郎君红了脸偷偷去看她。 成眴只觉得有一股气憋在了心口,最后他给自己这份不适找了个理由,那便是他从未见过这般不知收敛的女子。 一路到了公主府门口,南衣突然停下,她转身看向不远处铁青着脸色的人,嫣然一笑:“谢过成大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府,成眴气恼更甚,她谢的也太没诚意了!可脸色却没来由的发烫,笑得那么好看,定没少勾搭人。 南衣带着点心回府,说是成大人请的,沈棠漫不经心的瞧了她一眼:“见到成眴了?” 南衣点头:“嗯,殿下怎么没说成大人长的那般好看。” 沈棠轻笑:“又看上了?” 东衣嗔了她一眼:“那可是锦衣卫,别乱招惹。” 她们都知道南衣向来喜欢好看的小郎君,不过她一向注意分寸,顶多也就是凑上去说几句话,所以沈棠一直没拘着她。 南衣凑到沈棠身边讨好的道:“锦衣卫又如何,反正奴婢有殿下撑腰。” 沈棠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成眴此人心性坚硬,且软硬不吃,你去招惹了他,若是人家上门提亲,我可给你撑不了腰,介时只能将你嫁了。” 南衣一惊:“殿下,奴婢可不要这么快嫁人。” 沈棠哼了声:“这可由不得你。”说完又看向其他几个侍女:“你们几个,今年都给我嫁出去。” 接下来便是一阵哀嚎,公主的寝殿里欢笑打闹久久不息。 成眴后来的一段日子总会隔三差五遇到南衣,偏每次人家都有很充分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人家不可能是故意的,而后时间一长他便习惯了,要是隔了几日没见到人他都会觉得空落落的。 沈棠瞧着两人有戏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她又使了些小手段让晏轻东衣二人独处,后来“无意”撞到两人的柔情蜜意,她便当场给人指了婚,还让晏轻赶紧送聘礼过来。 然晏轻自那日以后却消失了好几日,东衣面色忧郁,就在沈棠都怀疑人是不是跑路了时,晏轻带了媒婆嫁妆上门,说是在外头置办了一处宅子,不能委屈了东衣。 如此自是皆大欢喜,东衣有了着落,沈棠便开始给北衣西衣物色,前世这二人因东衣的事心有芥蒂并未成婚也没有心上人,她还得另外相看,那股热情劲儿吓得几个侍女直嚷嚷她是不是不想要她们了。 沈棠忙得不亦乐乎,宋昭那边也是脚不沾地。 这段日子二皇子与太子因为宋昭在中间动了手脚而斗得不可开交,倒也没心思来管沈棠如何了,她正好也乐得自在。 不过当沈棠得知二皇子杀凉和公主被太子当场撞见闹到御前时,还是让人给白庭之杨翎传信,让他们逮着机会添一把火。 二皇子已成败势,眼看已无退路,可谁也没想到,二皇子被逼到绝境竟会拿容莀去要挟太子。 沈棠得到消息后当即带着府里点侍卫与宋昭一同出了府,传回的消息说容莀外放半路遇刺下落不明,原本这外放就是去外头镀层金,回来便要升官的,可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等意外。 沈棠脸色沉的吓人,才刚出京城就遇刺,除了二皇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太子与沈棠几乎一前一后到了容莀遇刺的地方。 太子见到沈棠并没有多意外,他一直都知道沈棠在暗中护着容莀,几人撞见也没有多余的寒暄,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救容莀。 太子知道二皇子是冲着他来的,也知道二皇子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只带了几个亲信过来,怕人太多反而会刺激二皇子,对容莀不利。 所以加上沈棠府中的二十个侍卫,一共也就二十多人。 二皇子也没想到一个容莀竟会将沈棠也牵连进来,他喜不自胜,下定决心定要将容莀紧紧握在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最卡,没有之一,苟也要把这篇苟完,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05-15 14:22:32~2020-05-16 14:1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22430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沈棠几人没等多久, 二皇子便出现了, 他带了大约三十人, 容莀走在他的背后,脖子上横着一把剑。 二皇子被逼入绝境,拿容莀要挟已是背水一战。 沈棠盯着那把明晃晃的剑身子紧紧绷着, 不敢有丝毫松懈,宋昭同样面色沉寂, 他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容莀的命。 “你想要什么。”太子问的干脆, 毫不犹豫。 二皇子肆意大笑:“还真没想到容大人在皇兄心里如此重要啊, 是不是我要什么皇兄都会给呢。” 容莀焦急的看向众人,可奈何嘴上被一团布紧紧塞着,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不停示意。 太子似有所感,他总觉得容莀似乎想要告诉他什么,可又不得其意, 只得与二皇子继续周旋:“那得看看你要的是什么。” 二皇子若有所思:“要什么啊, 自是要皇兄的命啊, 皇兄给吗?” 太子眼神幽幽:“要了我的命你能活的下去么。” 二皇子瞬间变了脸色, 太子一句话便将他压回了现实,他说的不错, 太子若这般大张旗鼓的死在他手上, 他也讨不得什么好,光朝堂那帮文官便不会让他好过,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不会做, 可是不代表他不会借刀杀人。 沈棠的目光一直在容莀身上,她自然也看出容莀是想要暗示他们什么,十多年的默契,让她轻而易举的窥破容莀的意思。 她看了眼四周,这里有埋伏。 容莀的目光对上沈棠,见她眼神在周围扫了一圈,而后微微眯起,容莀心神一怔,她看懂了他的暗示,容莀喜出望外,试图与沈棠暗中交流。 当他看到沈棠随意弯曲的两个手指头时瞬间明白了其意,他略微摇头,直到沈棠最后伸出了一个指头,容莀才轻轻颔首。 沈棠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旁边的宋昭,宋昭早已注意到二人的眉来眼去,所以当沈棠看向他时,他便明白沈棠是从容莀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这是她与容莀之间的默契。 而宋昭也很快读懂了沈棠给他的消息,周围有埋伏,是土匪,一百个,二皇子安排的。 所以,二皇子今日没打算让太子活着回去,他要借刀杀人,且他既然让容莀知道了这些人是他安排的,那么他就不可能让容莀活着。 太子与二皇子还在继续周旋,最后,二皇子的条件是让太子即刻撤下所有弹劾他的折子,并亲自画押承认凉和公主是死在太子手里。 二皇子准备的周全,连笔墨都备好了,太子没有选择的余地,神色平静的签字画押,二皇子让人把太子写好的东西快马加鞭送回了城内,这东西一到手,他的人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可以放人了?”太子咬紧牙关道。 二皇子回头看容莀,又看了眼沈棠轻笑道:“不知容大人与长公主殿下有什么交集,竟让长公主如此大动干戈。” 沈棠捏紧拳头,轻轻一笑:“表哥向我借公主府的侍卫,我没道理不应。”她一句话便将她出现在此地的缘由推到了太子身上,反正他们也是一前一后到的这里,这个理由说的过去。 若二皇子知道容莀于她意味着什么,恐怕更不会放手。 二皇子也不知道信没信,脚步却逐渐的往后退,沈棠眼神一紧,他要动手了。 恰在此时,远处马蹄声响,众人回头看去,少女一身红衣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她的身后跟着一队骑兵。 是晋安候府嫡幼女,也是容莀的未婚妻程灵儿,沈棠还未有作何反应奇怪,她就已经被宋昭一把扯下了马背滚在地上。 她感觉到了箭顺着她的发丝擦过。 很快,箭如雨下,晏轻等人持剑护着沈棠与宋昭,一阵呼喝声起,藏在树林后面的山匪蜂拥而至,好在程灵儿带过来的骑兵不少,足矣抵挡他们的进攻。 再去看容莀,却正被二皇子的人强行拉扯走,太子已经打马去追。 沈棠宋昭也急急追了出去,程灵儿紧随其后。 二皇子没有料到程灵儿会带着这么多骑兵过来,一时间乱了阵脚,很快便被太子堵住,几方人马相对而立,僵持不下。 “你放了容莀,我可以做你的人质。”程灵儿下了马一步步靠近二皇子,看得出她很紧张,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二皇子却并不买账:“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他。” 程灵儿蓦地顿住脚步,看向容莀满是担忧与害怕,容莀用眼神安抚着她,二人之间的柔情小意看的沈棠眼睛微酸。 就在此时,远处飞来一箭直直对着二皇子而去,二皇子心下一惊下意识将容莀推了出去,太子早已有所准备,在容莀被推出来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将人扑倒在地,而那飞来的箭也被晏轻拦了下来。 二皇子脸色铁青,朝某处做了一个手势,下一刻便又有许多人自暗处涌来,二皇子唇角勾起一抹笑:“一个不留。” 然后他转身上马飞奔而去,晏轻与几个骑兵被刚刚冲上来的十几个人绊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二皇子逃离现场,宋昭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微微勾了唇。 太子将将容莀手上的绳索斩断,又取下他嘴里的布条,程灵儿已经飞奔过去扑在容莀怀里:“呜呜…吓死我了。” 容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哭,我没事。” 宋昭看了眼沈棠道:“白庭之与杨翎会拦住二皇子。” 沈棠知道他在转移她的视线,遂轻轻点点头:“嗯。” 晏轻与骑兵护着几人不断的往后退,两边的战斗很快融在一起,而他们不知在某一处有一个神箭手正悄然拉弓。 容莀被二皇子劫持,又知道他所有的安排,所以二皇子绝对不可能让容莀活着离开。 箭划破空气汹涌而来,正对着容莀的心口,晏轻提剑去砍,却只将箭尾消掉,并未能阻止剪头去势,程灵儿下意识要扑过去替容莀挡箭,却被容莀眼疾手快的推开。 “噗!”箭末入□□的声音,没有应有的疼痛,容莀回头却见太子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面前,剪头穿过了他的身体,还能隐约看见穿心而过的箭尖。 容莀大惊:“太子殿下!” 太子倒在了容莀的怀里,唇角流出一丝鲜血,他却勾了唇,原来这样就可以贪得他一个拥抱。 沈棠宋昭当时离容莀最远,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此时看到容莀无虞沈棠才放下了心,可是太子…那一箭穿心而过,应是不成了。 容莀红了眼声音哽咽:“殿下,您为何如此。” 太子轻轻一笑:“你没事…便好。” 如此也算是赎了前世的罪,果然这世上有因果循环啊,前世容莀倒在他的怀里,今生他倒在了容莀的怀里。 一命换一命,他再也不欠他了,若有来生,只愿不复这般遇见。 容莀心急如焚:“殿下您别说话,我们回京城找御医,您不会有事的,不会死的…” 太子摇头:“没用的容莀,我知道…没用的。” 眼泪顺着容莀的脸颊滴到了太子的下颚,太子一怔:“你哭了。” 所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吧,容莀,能看到你为我流泪,我死而无憾。 太子抬手想要为他擦去眼泪,手到了一半突然顿住然后直直落下。 “殿下!” “太子殿下!” 容莀手忙脚乱的握住他的手,可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任容莀怎么喊都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马蹄声四起,是白庭之与杨翎带人将二皇子堵了回来,周围的打斗也逐渐消停。 容莀抱着太子久久没有动弹,太子为何要救他,他不是不明白,他从很早开始便有所察觉,他原以为或许只是他想多了,可当他看到太子为他毫不犹豫的认下杀害凉和公主的罪名时,当他看到他不顾危险扑过来用身体护着他时,他便彻底确定了,可他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应这份特感情。 而就在他还不知所措时,他又用性命护了他。 沈棠缓缓走过去,在太子鼻息间查探,而后她看了眼容莀才道:“太子薨。” 二皇子听见这话,又看到容莀安稳无虞,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如此一来他大势已去。 随着沈棠一句太子薨,所有人齐齐跪下,只有宋昭沈棠没跪,宋昭踱步过去看向容莀:“回城吧。” 容莀抹干眼泪,将太子交给上前的骑兵,程灵儿伸手将他扶起:“走吧。” 太子薨逝,乃举国大事。 消息传回宫里时,皇帝呆滞了许久,才听明白了是自己的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 皇帝当场便晕厥,皇后下令将二皇子关进了宗人府,张贵妃也囚禁在了冷宫,二皇子一党彻底倒台。 最伤心的莫过于沈清池与沈夫人,他们急匆匆的入了宫,见到太子的遗体时,沈夫人没受住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生生晕了过去。 沈清池看着冰棺里头了无声息的人,双手微微发颤,他提着剑便要去宗人府,被皇后拦下了,如今皇帝子嗣单薄,太子一走,已经只剩二皇子这一个龙脉了。 若是沈清池杀了二皇子,那可就是千古罪人! 皇帝幽幽转醒时,是宋昭在一旁给他诊治,皇帝对宋昭已是极为信任,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朕该如何呢。” 二皇子在众目睽睽下杀了太子,其罪当诛,可他已是自己唯一的血脉了啊,杀了二皇子,江山后继无人,不杀又有违悖论。 宋昭沉默半晌突然对皇帝道:“陛下,微臣曾学过天象。” 皇帝一愣:“何意。” 宋昭背着双手看向殿外,缓缓道:“九年后,紫微星现。” 皇帝当即气笑了:“你倒还消遣朕了,朕这把年纪如何再有子嗣。” 宋昭回身轻笑:“二皇子已经定下了皇子妃吧。” 此话一出,皇帝当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这紫微星是二皇子的子嗣。” 宋昭颔首,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字。 九年后,念儿便出生了。 宋昭离开后,皇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下了圣旨,二皇子即刻大婚,婚后去守皇陵,终生不得归,遇赦不赦。 这一道圣旨下来震惊朝堂,众人对皇帝的意思猜不透也想不明,可随后京城便有了九年后紫微星现的传言,众人更是震惊,莫非皇帝还能生子?有聪慧的联想到二皇子贬去皇陵前却娶了二皇子妃时,心里大约有了猜测。 沈棠得到消息后轻轻一笑,她知道这又是宋昭的注意,九年后,念儿就出生了。 至于皇帝的身子能不能撑过九年,沈棠一点也不担心,只要宋昭有心,皇帝再几个九年也还能活。 第46章 兵荒马乱后, 长安逐渐的平静下来, 只是储君未立, 时间一久朝堂上的一些争议总免不了,不过都被皇帝压了下去,加上九年后紫微星降的传言, 众人也都慢慢平静下来,等待这一个九年。 容莀与程灵儿的大婚在次年九月, 大婚这日, 沈棠隐匿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 容莀似是有所感,回过头时正对上沈棠唇角的笑意, 他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那个笑容很熟悉,胸口处蓦然传来一阵刺痛,容莀皱眉下意识伸手捂着, 再抬眼时却只瞧见了那道远去的身影。 宾客的祝福将容莀的思绪拉回, 他看着面前凤冠霞帔的新娘, 心口的不适逐渐退散, 取而代之的是温情脉脉。 沈棠出了容府,便瞧见了一辆马车, 她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 帘子掀开, 宋昭朝她温柔的笑:“殿下,臣送您回府。” 沈棠没拒绝,她不想大张旗鼓的来参加他的婚礼, 所以是孤身一人走来的,眼下确实也没有再走回去的兴致。 宋昭对容莀的大婚三缄其口,只同沈棠话家常:“南衣的亲事还没定下来?” 沈棠轻轻恩了声:“南衣死活不点头。” 宋昭轻笑:“这二人终归是两情相悦,殿下不如将她强行塞进花轿。” 沈棠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我是可以从中撮合,但什么时候娶到南衣,还得看成眴的本事。” 前世不也是磨了好几年南衣才点头。 宋昭沉默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娶到殿下。” 沈棠没忍住踢了他一脚:“滚!” 宋昭瘪嘴:“昨儿个陛下还问我呢,说要给我们赐婚。” 沈棠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父皇会不顾我的意愿给我们赐婚?” 宋昭老神在在的拿出一道圣旨丢给沈棠:“这就是赐婚圣旨。” 沈棠一惊,拿过圣旨仔细打量。 是真的! “你!” “不过,殿下放心,臣一定等殿下同意了再拿这道圣旨出来。”宋昭趁着沈棠愣神间就要去拿回圣旨,却不料沈棠动作比他更快。 “那不如等什么时候本宫同意了,再把圣旨给你。” 宋昭摸了摸鼻子:“也成。” 沈棠面不改色的将圣旨握在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车到了公主府她都还未回神。 “殿下,到了。”宋昭轻声道。 沈棠没动,她抬头盯着他:“你是想让念儿做太子。” 宋昭:“嗯。” 沈棠又道:“念儿降生后父皇定是要将他带回宫的,你觉得交给谁放心。” 宋昭挑眉:“自然是皇后娘娘。” 沈棠:“可他缺个老师。” 宋昭终于明白沈棠的用意:“殿下是说,让我做他的老师。” 沈棠:“我想不出更好的人。” 宋昭轻笑:“好。” 这一世,但凡是你开了口,我都不会拒绝。 沈棠下了马车,却听宋昭道:“殿下不请臣进去坐坐吗?” 沈棠脚步一顿,抬眸看他,过了许久才道:“好。” 宋昭凝眉,他总觉得今日的沈棠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儿奇怪。 这一次沈棠破天荒的主动留了宋昭用晚膳,宋昭受宠若惊,却在看到晚膳上出现的其他人时,一颗雀跃的心走恢复了平静。 白庭之杨翎焉煦都来了。 这顿饭也没人觉得奇怪,以往几人聚在公主府这般用饭已是常事,反正每次宋昭与焉煦二人都是相互看不顺眼,可这一次,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宋昭居然没找焉煦的麻烦。 就连焉煦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然,莫非他在憋着什么大招? 可直到晚膳结束竟都不见宋昭针对过他,沈棠将几人送到了门口,又单独同他们说了话才放人离开。 白庭之与上了马车后便一直沉默着不语,杨翎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白庭之抬头看他:“你不觉得殿下有事瞒着我们吗?” 杨翎摇头:“没…没有啊。” 白庭之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焉煦回到府后,立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最开始他是因为接了皇后的圣旨才去了公主府,殿下选中他的诗文在他意料之外,可既然选了他他又不能置之不理,那一刻他都已经做好了入公主府的打算。 直到后来殿下说她无意成亲,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越到后来他便越清楚自己的心意,可他明白,就如宋大人所说,殿下只将他当作了弟弟,即使他只比她小了不到一岁。 再后来,他看见了殿下看容世子时的眼神,那溢于言表的情意,是他祈求羡慕不来的,再后来,他看见了殿下与宋大人之间的默契随和,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多许多年,那种氛围他融入不进去。 所以他从未对殿下表达过他的心意,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与殿下没有可能。 殿下今日送走了他们却唯独留了宋大人,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隐隐感觉到殿下即将离他们而去,他总觉得,今夜的那顿饭,像极了离别。 有小侍过来催他就寝,焉煦才转身进了屋,那扇门逐渐关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分离。 — 宋昭盯着沈棠惊愕不已:“殿下让臣留宿公主府?” 沈棠看他:“你不愿意?” 宋昭连忙反驳:“愿意啊,臣一千一万个愿意。” 沈棠淡淡嗯了声,宋昭乐呵过后朝东衣道:“还是住之前那间厢房,睡习惯了。” 东衣刚要应下却听沈棠道:“他留宿寝殿。” 东衣一惊,连带着外头的晏轻都身子一僵,东衣缓过神来后恭敬退下,顺便将晏轻一道拉走。 晏轻反手拉着东衣的手:“殿下这是何意?” 东衣凝眉:“应当就是留…留宿的意思。” 晏轻将她的手反复磋磨:“可是都到这个地步了,殿下为何还不应这桩婚事。” 东衣瞧了眼不远处偷笑的侍卫,强行将手抽出来,蹬了他一眼:“殿下自有殿下的意思,要你管。”然后施施然而去,晏轻赶紧追了上去:“你别走那么快嘛,我们都快大婚了,牵下手怎么了。” — 宋昭犹如被雷击中,呆愣在原地:“殿…殿下刚刚说什么。” 沈棠勾唇:“没听清就滚出去。” 宋昭忙摇头:“听清了,臣听清了。”完了又道:“殿下可是答应嫁给臣了?” 沈棠没回答他只道:“再废话就滚出去。”说完又蹬了宋昭一眼:“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宋昭:! 他眯起眼,一把将沈棠抱起入了寝殿:“我是不是男人,殿下亲自看看。” 沈棠原以为她会排斥,却不想竟会深陷其中,不论是他的吻还是低喃,都能让她意乱情迷。 所以,她其实早就动心了吧。 否则在看到容莀大婚时,心里怎么会只有祝福。 “唔~”沈棠嘶了声。 宋昭咬牙切齿:“棠儿这个时候竟还能走神,是嫌我不够卖力?” 沈棠刚欲说话,就被他堵了回去。 宋昭前世今生这是第一次,可男人向来在这事上有天赋,除了第一次沈棠不停的呼痛他急急停下外,这个夜里之后的几次,都是沈棠受不住求饶他才罢休。 末了他还惩罚似的咬了沈棠的唇:“我的力气够大吗。” 显然这是还在记仇,记她当初说的那句容莀力气很大。 沈棠没力气同他斗嘴,哼了几声就沉沉睡去,宋昭将她搂在怀里,唇角勾起满足的笑。 第二日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沈棠的身影,是西衣北衣红着脸进来伺候他洗漱,当他衣着整齐的从公主寝殿出来后,府里顿时奔走相告,后来整整一天府里不少人都沮丧着脸。 早知道就赌宋大人了,几个月的俸禄啊! 这一日宋昭都没见着沈棠,北衣说晏轻与东衣的大婚在即,殿下要给他们筹备婚事。 沈棠此时不仅忙着给东衣筹备婚事,她还想把南衣趁此一块儿嫁出去,是以她早早的就忍着某处的疼痛去找了成眴。 别的什么也没说,就只威胁成眴让他三日内过来下聘礼,否则就再也见不到南衣。 成眴苦着脸,哪里是他不愿意去下聘礼,是南衣死活不肯啊,后来成眴手下的兄弟给他出主意,先斩后奏,把人娶回来再慢慢哄。 成眴咬咬牙,回府便开始准备聘礼。 沈棠威胁完成眴后又威胁南衣:“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嫁成眴,我便给你物色旁人,总之你必须与东衣同日出嫁!” 任南衣怎么撒娇都没用,最后她放弃了挣扎望着天空哀嚎,她的好多小郎君啊,就要这么没了。 南衣坐在门槛上想了一天,好看的小郎君确实多,可目前来说最好看的还是成眴,且这个人也有点意思,她最喜欢的便是他一本正经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其实嫁给他应该也还行。 最后在成眴上门提亲时,南衣咬着牙点了头。 后来的几日沈棠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赶在十月大婚前筹备妥当。 虽然是两个侍女出嫁,可那也是长公主府的侍女,比起一般人家的贵女不遑多让,是以这天前来观礼的人不少,就算没来的也都送了礼过来。 宋昭自然也来了,但是他没机会靠近沈棠,只远远的看重她笑语晏晏的坐在高位受了东衣南衣的拜别,又含着眼泪将二人扶起来送到了门口。 东衣南衣有了好的归宿,沈棠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至于北衣西衣,她们没有遇到心上人且都说再留两年,沈棠也就没再勉强。 宋昭这几日都有些气闷,从那天后他硬是没有找到与沈棠说话的机会,这日他在榻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在等自己上门提亲呢? 可是她也没把圣旨还给他啊。 思来想去,宋昭决定第二日便去提亲,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他带着媒婆聘礼上门时,竟扑了个空。 “回大人,殿下昨日连夜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7 14:57:45~2020-05-18 16:3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殿下说想远离长安若无要事不会回来。” 宋昭立在门口,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棠!她这算什么, 明明已经同他…却还不告而别,简直可恶! 气恼归气恼,人还是得找。 宋昭回府后便派了人去查沈棠的踪迹。 而此时的沈棠正在马车里沉睡, 西衣北衣皱着眉头担忧不已,她们想不明白殿下怎会突然离开长安, 而且殿下还… 北衣叹了口气, 又拿了一个软枕垫在沈棠的身侧, 殿下此举自然有殿下的打算,她们想不明白便好生照顾殿下就成了。 行了差不多一日, 马车停在了一处隐蔽的院子前,沈棠幽幽转醒。 “殿下,到了。” 沈棠嗯了声,在北衣西衣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看着眼前的庄园颇为满意, 这是她前些日子特意选的。 “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晏轻上前道:“回殿下, 已经安排了另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离开了。” 沈棠点头:“嗯。” 长安城的事如今与她已无太大的关联, 她的目的达到了,她也是真的累了, 不想再继续周旋于朝堂, 原本她只是想找个地方隐居,过一过舒心的日子,可后来与宋昭提到了念儿, 她突然便想着,要是以后有个孩子陪着似乎也不错,前世两个孩子都与她无缘,这一世她想弥补这个遗憾。 所以那夜,她将宋昭留下了。 直到昨日大夫说她有了身孕,她才连夜离开了长安,那人知道她离开了,应该会很生气吧,沈棠勾唇,她倒很想看看他生气时是何模样。 院子里早已收拾妥当,是三进三出的,周围还种了奇花异草,里头整洁干净,看起来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沈棠只略微逛了逛,便生了困乏,北衣西衣伺候着她歇下。 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的确格外惬意,沈棠这些日子都过得极为舒心,这可是她盼了许多年的生活啊。 沈棠这里是惬意,宋昭却已气的上窜下跳,他找到了许多线索,可最后都是一场空,他冷冷哼了声,要是将人找到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而足足过了五个月,沈棠的院子里才迎来了不速之客。 沈棠正好在北衣的搀扶下去采了一束花回来,与在院门口的宋昭撞了个正着。 宋昭脸色铁青的盯着她,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然后面色变了又变,从气愤到惊讶再到格外愤怒。 他几步上前,盯着沈棠咬牙切齿:“你…好样的。” 沈棠眨眨眼,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可她没有宋昭动作快,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紧紧搂住她的腰。 而北衣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到了一边,沈棠用手里的花撑在二人身前,微微隔开了些距离:“你放开!” 宋昭能找到这里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放开?你带着我的儿子跑了,你觉得我会放开?”宋昭已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他原本想着要好好惩罚这个女人,可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时,他心里竟是无比的激动,就连说话都带着几分颤音。 他知道沈棠一直想要个孩子,前世因意外两次有孕最后都没了,而如今她有了孩子,还是他的。 她愿意留他的孩子,足矣说明她心里已经接纳了他。 沈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儿子,又怎么知道是你的。” 宋昭的手捏紧她的手腕,早在他靠近她时,他便已经给她把了脉:“你又忘了,我姓宋!” “至于孩子是不是我的,呵…生出来不就知道了,他只能是我的!”就算不是他的,他也得将孩子变成他的。 沈棠知道他人在气头上,也没有特意去惹他,便低着头不说话,这些日子,她的性子柔和了不少。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某些人的某些念头,宋昭一把将人抱起:“寝房在哪儿。” 沈棠一惊:“我有身孕!” 宋昭轻笑:“我是大夫,孩子四个月后可同房,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 沈棠:! 北衣脸色通红,悄悄伸手指了指,宋昭抱着人疾步而去。 若未尝其个中滋味倒也还好,可偏偏开了荤,又晾了他四个月之久,此时软玉在怀,谁能忍得住。 一到寝房,那人便吻了上来,沈棠急急的拽住他:“孩子。 宋昭意乱情迷时哼了声:“我会小心的。” 没过多久,里头便传来一阵娇呼,北衣西衣忙在外头听的面红耳赤,对视一眼后稍微挪远了些。 直到两个时辰后,里头才要了水。 沈棠已经沉沉谁去,而某人还有些不满足,不过毕竟有着身孕他倒也不敢继续再折腾,只给人清理好后,将人搂在怀里安心的睡下。 第二日,北衣几人在外头隐约听见里头在吵些什么,都有些错愕,这怎么刚来就吵上了。 沈棠将枕头砸到宋昭的身上:“你敢!” 宋昭:“为何不敢,你都有我的孩子了,我还不能去提亲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宫里找陛下,找找娘娘!” 沈棠:“你敢去找,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儿子!” 宋昭:“那你想怎样,难道要等孩子出生后再成婚吗?” 沈棠:“谁说我要跟你成婚。” 宋昭:“你…你蛮不讲理,你有了我的孩子还不与我成婚,就是耍流氓!” 沈棠:“我就耍流氓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宋昭:“你!呵…你觉得我还能把你怎么着~” “啊~不要,你住手…唔~放开…嗯~小心孩子!” 然后又是熟悉的声音传来,北衣几人原本还想进去顿时就转了身,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打情骂俏。 而某个不要脸的人正将人搂在怀里威胁:“同不同意。” 沈棠双颊微红闭着眼,承受着背后一次次的攻击:“不…不同意。” 然后那人又换了姿势:“那便做到同意为止。” 沈棠气急:“你不要脸!” 宋昭:“总比你耍流氓好。” 最后沈棠实在受不住:“可…可以商议。” 宋昭勾唇:“你说什么,没听见。” 沈棠:! 沈棠后头埋在被褥下不愿意再去看宋昭,宋昭就跪坐在床榻边哄了许久都未将人从里头哄出来, “你别闷坏了,还有孩子呢。” 沈棠气急:“你现在倒知道有孩子了!”刚刚折腾她的又是谁! 宋昭:“我错了。” 认错认得快,但下次还会犯。 最后沈棠还是没松口,只说等她心情好了再议婚事,宋昭想着反正人也跑不了,倒也没逼得她太近,只隔三差五的往这里跑,有时候干脆住上几天不走。 沈棠赶他回去时,他只说如此温柔小意任谁也都不愿意离开,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日子过得倒也很快,转眼间沈棠便要待产。 事情到了这一步,宫里自然瞒不下去,宋昭也将实情告知了皇帝,皇帝皇后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况且人马上又要待产了更是舍不得去斥责,皇后还派了宫中御医去守着。 沈府得知这个事后,沈夫人让贴身妈妈来瞧过送了不少补品。 宋昭这几日更是形影不离的在沈棠身边呆着,即使他知道这一胎较稳,可还是放心不下,沈棠生产这日,宋昭在外头急得来回踱步,沈夫人亲自过来了,皇后娘娘竟也微服前来探望,看着宋昭上窜下跳的模样,皇后抚额:“别急,生孩子都是如此。” 宋昭哪里听得进去,他恨不得进去替她受这份苦,可奈何门口的人死死拦着他,直到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硬闯进去时,里头传来了婴孩的哭声。 众人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宋昭连忙冲了进去却见沈棠已经累的晕厥,他在沈棠额头印下一吻:“辛苦了,棠儿。” 生的是个公子,皇后欢喜的合不拢嘴,沈夫人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颜,自太子薨逝后,这是她第一次笑。 东衣南衣也都赶了过来,东衣南衣二人大着肚子,看着眼前的奶娃娃都想去抱抱,可被晏轻成眴二人拦住了,生怕把人累着。 沈棠醒来时,宋昭正坐在床榻边陪着她:“棠儿,你醒了。” 他的声音温柔到了极致,沈棠轻轻勾了唇:“孩子呢。” 宋昭将她扶起来靠在榻上:“皇后抱着呢。” 沈棠点头:“嗯。” 宋昭看着她道:“你不打算向他们说明身份吗?” 沈棠摇头:“不了,如今的生活我很满意。”若是将她的身份告知,长安城必定又要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偷换龙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皇后能够摘出来,可沈府也将面临灭门之灾,她不想再见血。 宋昭懂她的意思,将她搂在怀里道:“这样也好,你如今是长公主,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沈棠这次没有挣脱,只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重生时,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出现眼下这种境况,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与宋昭会相依相偎。 现在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这样的日子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得举行大婚。”宋昭道。看似说的风轻云淡,然心里却是紧张的,他害怕她在此拒绝。 沈棠抬了抬眼皮子,察觉到那人的紧张她勾了唇,过了好半晌才道:“本宫考虑考虑。” 宋昭喜出望外,考虑考虑那就是同意了。他一把将沈棠紧紧搂在怀里轻轻唤了声:“棠儿。” 沈棠任由他搂着,只闭上眼靠在他怀里,似乎格外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安宁。 — 孩子取名叫宋宁,是宋昭起的,他希望往后的日子一家人能安宁幸福。 孩子满月的前几天,沈棠将那道圣旨送到了宋府,宋昭刚给皇帝把完脉回府便收到了这个好消息,他当即备了聘礼直接送到了公主府,沈夫人早早就收到了消息在公主府候着,很快便商议了良辰吉日,与孩子的满月同一天举行。 二人大婚是在公主府举行的,几乎整个朝堂的人都来了,焉煦远远望着凤冠霞帔的沈棠,心里隐隐酸涩却是真心的祝福。 容莀携着程灵儿也来了,程灵儿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容莀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沈棠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她轻轻一笑,如此,便是皆大欢喜了。 闹洞房时,少不了白庭之杨翎沈蔚几人,好在宋昭不知何时结识了一帮好友,勉强能替他挡住一二,众人散去后,新房便只有一对新人。 宋昭老早就把儿子送到了皇后那里,生怕今儿个来破坏他们的好事,盖头揭下,美人艳丽无双。 喝了合卺酒便是真正的夫妻了,宋昭喝了不少酒早有些晕眩,搂着沈棠不肯撒手:“棠儿,终于娶到你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了,我一个人的。” 沈棠知道他这是醉了,但也伸手回抱:“好。” 沈棠原以为这一夜能安安稳稳的过去,谁曾想那人睡到半夜便醒了,还说什么洞房夜岂能浪费,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折腾完天都快亮了,沈棠全身似散了架,瘫在榻上再也动不了半分,宋昭亲自给她清洗完才相拥而眠。 第二日醒来,已经日上中头了,好在不需要给长辈敬茶,又没了孩子打扰,二人干脆又是一觉睡到了天黑。 第48章 小宋宁的满月刚过, 东衣南衣便一前一后诞下婴孩, 东衣的是个男孩, 南衣的是个女孩,后来有传闻说,锦衣卫的成大人是个女儿奴, 恨不得出门都将女儿栓在裤腰带上。 因着宋昭领了朝廷的职,隔三差五要进宫给皇帝把脉, 郊外庄子隔的又远, 来回一趟很不方便, 是以沈棠也没有急着离开公主府。 白庭之杨翎便经常带着各种小玩意儿来看府里的小公子,就连焉煦都时不时的来一趟。 程灵儿不久后也诞下了一位女孩, 容府欢喜得不得了,满月当日据说来了许多百姓祝贺,容府的流水宴席足足摆了三天。 沈棠自然也带了厚礼过去,只那时她还没想到那容府的小姑娘会与她格外的有缘,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 小姑娘就总喜欢来公主府, 黏着她一口一个殿下, 沈棠对这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可没有半点抗拒力,便让小姑娘唤她姑姑。 小姑娘名唤容莘, 那一双大眼睛像极了程灵儿, 因着她常来公主府,所以与小宋宁玩的极好,宋宁年纪比她大, 自然格外照顾这个长的极为好看的妹妹。 孩子走的近,大人之间也就有了来往,久而久之,程灵儿竟与沈棠成了极为要好的知己,有时候沈棠宋昭,容莀程灵儿几人坐在一处,瞧着院子里两个孩子的嬉笑打闹,脸上都露出了幸福满足的微笑。 宋昭见沈棠看容莀的眼里再无男女之情时,整个人别提有多欢喜,他对欢喜最好的表达方式便是在床榻上折腾心爱之人,沈棠有好几次都气的要把他关在门外。 偏这人认错极快,不仅认错快,犯错更快,日子便在这般打打闹闹中转瞬即逝,一晃眼便已到了当初传言中的“九年紫微星降生”这年。 皇陵里的好消息如约而来,二皇子妃诞下一名男婴,皇帝得知后大喜,孩子连夜便被抱进了皇宫。 宋昭因这句紫微星降应验名声大起,在唐洲受万人爱戴,与容莀的仁心齐名。 取名字时宋昭为皇帝呈上了一个“念”字。皇帝虽有不解但凭着宋昭那三寸不烂之舌,便将这念字一槌定音。 沈棠前世养了李念十一载,情份自是不必说,没隔几日便要进宫去瞧瞧小李念,长久下来李念对沈棠便格外的亲近,宋宁容莘也很照顾这个弟弟。 突有一日,沈棠瞧着三个半大点孩子在一起练字的画面问宋昭:“你觉得,宁儿与莘儿可般配?” 宋昭瞧了眼:“不觉得。” 沈棠瞪了他一眼:“那是你眼瞎。” 宋昭靠近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宁儿要是娶了莘儿,你可不就和容莀成了亲家。” 沈棠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吃醋?” 宋昭不接话将她连哄带骗的拐进了寝房:“我们再去生一个。” 沈棠气的对他拳打脚踢:“这是白日呢,你干什么!” 然她又怎敌得过被美色蒙蔽了双眼的登徒子,最后又少不了被折腾的浑身酸软,没过多久,沈棠便又有了身孕,宋宁欢喜得不得了,也不出去与容莘玩了,天天守在娘亲跟前,说要娘亲给自己生个同容莘一样可爱的妹妹。 宋宁一语成缄,十月过后沈棠诞下一名女婴,取名宋瑄。 宋昭搂着沈棠幸福溢于言表:“谢谢棠儿予我儿女双全。” 沈棠哼了声:“那你便同两个孩子过去吧。” 宋昭连忙又抱着人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棠儿,谁都比不过,孩子也比不过。” 几人像是在比赛似的,宋瑄出生没多久,程灵儿又诞下一个男婴,取名容尧。 北衣西衣也成了婚,刚刚诞下孩子,东衣南衣又各自添了一个,焉煦也成了婚,夫人已有孕在身,待众人齐聚一堂时,郊外的院子可算是人声鼎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什么宴席呢。 白庭之杨翎仍旧未娶,沈棠偶有一次说要给二人做媒时,被宋昭阻止了:“人家过的好好的,咱就别添乱了。” 沈棠却没理他,四处替二人物色,直到有一次,沈棠物色了一个姑娘让白庭之前去相见,可没过多久便听下头的人听说原本二人聊的好好的,也不知杨翎为何会突然出现将桌子都掀了,然后白庭之追了出去,人家姑娘气的当场就回了府。 沈棠这才似懂非懂,后来也就不管了。 再有一次,沈棠竟然瞧见容尧拉着瑄儿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长大了要娶她,沈棠膛目结舌,她要的是把人家的闺女拐回来,不是把自己的闺女送过去。 沈棠后来费尽心思撮合宋宁与容莘,可奈何二人亲近的跟亲人似的,就是没生出男女感情,沈棠哀叹一声,终是放弃了。 宋宁最后娶了焉府的大小姐焉葶,也是焉煦的第一个孩子,据说是宋宁对人家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才追到手的,焉煦后来说起这事时还看着宋昭,说宋宁尽得宋昭真传。 而宋瑄在宋昭与沈棠无比复杂的心情下,嫁给了容尧,那天十里红妆,羡煞旁人,沈棠偷偷抹了泪,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女儿会嫁入容府,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前世她进了容府,今生她的女儿进了容府。 再说李念,他自小便争气,聪慧过人,又有沈棠宋昭时不时的教导,性子养的良善坚韧,保留了一颗仁慈之心的同时又极有主见,懂得当机立断,顾全大局,皇帝对他越发疼爱,后来在李念十一岁时,被皇帝封为太子。 不久后皇帝病重,在册封太子半年时皇帝驾崩,皇后悲痛之下没过多久也追随皇帝而去。 沈棠以长公主的身份披麻戴孝,将帝后一前一后送入了皇陵,她知道这一次不能怪李昭,皇帝身体早有隐患,若不是李昭这些年的诊治早早便已驾鹤西去了,能多活这些日子已很是难得。 皇帝临终前下了圣旨着宋昭容莀二人共同辅佐幼帝直到其成年,然宋昭只过了两年便撒手不管了。 用他的话说是容莀一人足够,况且还有白庭之杨翎焉煦等人,幼帝不缺他一个,沈棠也没反对,如今天下太平,就连儿女都有了着落,他们若能放下肩上的担子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二人留了一封书信给儿子儿媳,连夜离开了京城。 郊外二人并肩骑行,好不肆意。 “棠儿,你想去哪?” 沈棠轻笑:“天地之大,四处游历。” 远处马蹄声响,有声音传来:“殿下,等等我们。” 宋昭沈棠齐齐回头,却见成眴南衣,晏轻东衣疾驰而来。 宋昭眯起眼:“你们来做什么。” 南衣笑道:“殿下去哪,我们就去哪。” 宋昭:“成眴不当值了?” 成眴早已是锦衣卫最高指挥使,他如何能离京城。 成眴释然一笑:“如今天下太平,少我一个不少,我与陛下承诺有召必回,陛下便放我离开了。” 宋昭哼了声看向晏轻:“那你们呢。” 晏轻:“我是公主府的护卫,自然是要追随殿下。” 宋昭:“你早就入了宫做了禁军统领,怎地又成了公主府侍卫。” 东衣轻笑:“驸马爷有所不知,夫君昨日便去宫里请辞了,从今往后,夫君便还是殿下的护卫。” 宋昭叹口气,他想同夫人过二人世界怎么那么难呢。 沈棠瞪了他一眼:“好啦,我们走吧。” 马蹄声再次响起,尘土飞扬,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而几人所到之处,皆能听到一些熟悉的名字。 “要说这容大人啊,可真是了不得。” “就是就是,听说长安那北街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北街了,现在啊人人都有了营生。” “何止长安北街啊,这唐洲许多贫穷的地儿都得到了改善。如今可真是太平盛世啊,”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容大人过几日要去临县视察。” “真的吗,那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得去瞧瞧,这位容大人是什么模样。” “还真别说,这位容大人可生的一副好相貌,听闻啊这容夫人当初能够从众多爱慕容大人的贵女中脱颖而出,皆是因为她亲自守在容府门前,逼婚的。” “你说这事儿…都晓得,那是因为当年凉和公主要和亲……” 听着这些人将当年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沈棠唇角挂着笑,他们所说有真有假,此时听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去临县吗?”宋昭道。 沈棠瞥了他一眼:“现在不吃醋了?” 宋昭哼了声:“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吃醋。”说是这样说,可临到临县了,人又找了个借口硬是错开了 沈棠也由着他闹,她也并不是非要去见,只要各自安好就足够了。 再后来,他们又听到了其他的传言。 “你们说为何白大人与杨大人竟终身不娶啊。” “这谁知道呢,或许心里头有什么人?” “这话有道理,不过到底是谁会这么有福气,会得这二位大人如此痴情。” 又有人一副已看透的模样笑得一脸暧昧:“唉…这事儿吧只有两位大人自个儿清楚咯。” 沈棠瞧见宋昭眼里的打趣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 宋昭勾唇:“棠儿当初还替他二人做媒呢。” 沈棠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那时候谁知道呢。” 东衣听得一脸茫然:“殿下你们说的何意?” 南衣却眨眨眼,一脸兴味的看着沈棠:“殿下,他们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沈棠敲了敲她的额头:“想什么想,别乱说。” 成眴也把人往后扯了扯:“该走了。” 几人撂下银子,又启程去了下一个城镇,最后兜兜转转了许多年,马儿再次停在了长安城门前。 “殿下,我们回来了。” 沈棠望着城门轻笑:“念儿娶妻,是该回来的。” 陛下成年,迎娶皇后,他们该是要来的。 唐洲后面几十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